《血剑酆都》 第一章 灵霄娘娘庙 云间村,虽然有着这么个还算不凡的名字,实际上却仅仅是楚唐国治下偏北部,一个寻常的村镇而已。 这个村子是因何得名,如今已无可考证,而村子非但不在云间,甚至附近连一座值得称道的山峰都没有。正如楚唐国北方的其他村庄一样,云间村整个村子正称得上“穷乡僻壤”四个字,就连打铁的铺子都没有一个。村中的劳力要想打造农具,都得走上三十余里的山路,到旁边的镇子上才行。 再加上楚唐国北方土地贫瘠,一年里倒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都在下雪,所以这几年云中村里的青壮不少都出去赚钱,更使得村中寂寥不少。 可就是这么个穷困的小山村里,却有一处地方,偏偏比附近县城的集市里还要热闹。 便是村口往西走个五六里地就能看到的“灵霄娘娘庙”。 按照村里的老人所说,这庙建成怎么也得一二百年了,反正他们小的时候就知道这庙灵验得很。而最近一百来年里,这小庙的名声也慢慢传到了附近的村镇上,所以每天都有人从四面八方赶来这个小庙许愿还愿。 按理说这么灵验的庙宇,朝廷本该敕封神位。即便不是山岳大神,可土地爷这类的小官总该许给一个。然而不知是这地方太过偏僻还是怎的,百年间都不见朝廷对这座小庙有什么举动——既无敕封之举,也没有把它归类到淫祠私庙之中,总的来说也就是个听之任之的态度。 小庙虽灵验,却大多照在一些小事上。如谁家丢了东西,谁家孩子生了些小病小灾的,来庙里拜一拜一准能如愿以偿。有些大姑娘小伙子的来求些姻缘,至多半年,也能来庙里还愿。 可灵霄娘娘的神力好像也就仅仅如此,偶尔有赶考的书生来求功名,或者地方的父母官来求仕途,则很少有理想的结果。至于谁家想发财生子,或者哪家的老人生了重病,求与不求更是毫无两样。久而久之,来庙里进香的也多只剩下些穷苦人家,所以小庙这些年来都没有扩建,甚至连娘娘的金身都少有修缮。 可饶是如此,这灵霄娘娘庙也比寻常的山神土地庙要热闹的多了。哪怕此时正直晌午,庙宇中祈愿的声音仍是不绝于耳。 “灵霄娘娘,我儿子昨天进京赶考,希望您老人家保佑他,这次一定考个功名回来。” “灵霄娘娘,我家孩子都已经十九岁了还没嫁出去,求你保佑我家红儿能嫁个好人家吧。” “灵霄娘娘,我家的老黄牛打从昨儿开始就不吃东西,您老神通广大……” 正如前文所言,灵霄娘娘庙本就不大,所以并没有供奉太多神位,只有庙宇正中的一尊灵霄娘娘像。这塑像看起来也就是土石制成,高不过一丈,由于时长有人维护,所以看着还算干净。 云间村毕竟穷苦,虽然有这么个不知来历的庙宇,可里面的东西显然精致不到哪里去。单说这灵霄娘娘的塑像,虽然不算小,但若仔细看看其上的五官细节就会发现,雕刻之人的手艺其实粗糙的紧。一打眼看过去,人们虽能看清灵霄娘娘稍有些肉肉的和蔼可亲的脸庞,和身上穿的像是和神话之中的仙女一样的水袖衣服。但要和镇子上城隍庙里那上了五颜六色的釉的城隍像比起来,可真就是货比货得扔了。 当然了,神仙这种东西,只要灵验就好,所以这些年来也没人在乎当初为灵霄娘娘塑像的人手艺是不是潮了点。 庙里除了神像,也就剩下一方香案,正中摆着个香炉,左右则是两柄烛台。不过由于很少有人黑天半夜的来这庙里,所以两柄烛台上自然都是没有香烛的。 话说回来,灵霄娘娘庙虽然小,可毕竟是个有瓦遮头的地方,因此不时也有无家可归之人来这里过夜。要不是这烛台与香案都是一体铸成,没准也早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人给弄丢了。 由于庙里一共有三个蒲团,所以每次参拜都是三人一起。而就在此时跪在蒲团上的王大娘、刘大妈和李二蛋却没有发现——当然他们也没办法发现,一个与灵霄娘娘像有着三分相似的白衣女子——或者说女鬼正盘着一条腿坐在香案之上,一只手拖着香腮,口中念念有词。 “我说王大娘啊,你儿子压根就不是个读书的苗子,都考了四次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除非乡试的地点搬到我这庙门口,否则我实在是爱莫能助啊……还有刘大妈,隔壁村小木匠不是挺好么,但凡你松松口,你女儿早好几年都嫁出去了,没准现在孩子都满地乱跑了……最烦的就是这个二蛋,你家狗叫的凶也要来找我、牛不吃东西也要找我,真当我是兽医了?有这功夫你带着你家大黄牛去给村口老刘头看看也比找我强啊!” 女子心知小庙内外这些人听不见她的唠叨声,因此嘀咕起来也毫不收敛。时间一点点过去,来庙里祈愿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白衣女子对此一视同仁,但凡有人跪在她身前便要受她冷嘲热讽一番。 白衣女子作为“灵霄娘娘”被供奉在此,少说也有千年光阴。但凡住在附近的村庄里,无论李奶奶王爷爷,都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因此数落起这些香客来白衣女子自是毫无压力。她好歹算是半个一方神灵,无论是哪个耄耋老人小时候尿炕的事情,对她来说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在眼前一样,此时一件件说来更是如数家珍。可惜香客们却听不到神仙的话语,也就没法与之一同回忆往昔岁月了。 灵霄娘娘没有肉身,一连说了大半天也不会有口干舌燥之感。可就在渐入佳境之际,白衣女子却忽然停了下来。 “有人来了?”白衣女子半眯缝起眼睛,玩味的笑了一笑,而后将目光投在了距离小庙三十余里外的一条小路上。 第二章 穷山恶水小秀才 山路之上,走来的是一个背着书箱,作书生打扮的青年。这青年从北面入村,再加上楚唐国最近的会试地点在此行向南三百里处,因此青年的身份不难猜测,多半是要去赶考的秀才。 灵霄娘娘法力有限,离不开庙宇太远,可只要是神力所在的范围内上至村长县令下至猪狗牛羊都在其感知之中。因此一旦有平日里从未见过的生人走近,对她来说就像是有一个新鲜出炉的玩具一样有趣,令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 “这是……?”灵霄娘娘刚把目光投向那片小路,便不负所望的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但见一个年轻书生背着个三尺见方的书箱,晃晃悠悠走过了一条山间小路,斜刺里却忽然窜出四五道人影来。 小路本就不宽,这几个人一出来便给路堵了个严严实实。书生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个身长九尺,肩宽背阔的汉子。 “你们这是……”书生被那汉子吓了一跳,脚步往后退了两下,强忍着腿软没有摔坐在地上。 当先那黑脸大汉见到书生的反应,心里很是快意,便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你小子听好了,我便是人称‘三拳打死虎,两脚踢杀龙。气吞大江南北,掌握日月星辰。’的黑脸判官张世峰!” 黑脸大汉说完,左手边一个面膛惨白,身形瘦长的男子也上前一步,柔声柔气的说道:“而我,便是‘身轻如飞燕,出手似隼鹰。轻功草上飞,千里不留行。’的铁爪鹰李连!” 说到这里,书生才注意到这李连的五官虽然都不出众,鼻子却偏偏真如鹰隼似的非但高耸,而且鼻尖处隐隐有一个小小的弧度。 不等书生细思,早就又有个矮个汉子跳上前来,接住了李连的话头:“接下来便是我‘刀砍不入,水泼不透。铜皮赛罗汉,铁骨如金仙。’精钢不坏朱勇然!” 朱勇然虽然矮小,却很敦实,六尺出头的身量少说要有两百来斤。他跳出来说话不要紧,可却把身后一人挡了个严严实实。但见朱勇然头上伸出半个脑袋,一脸焦急道:“三哥三哥,你挡住我了!” “啊,不好意思……”朱勇然憨憨的挠挠头,往小路旁的树林里走了走,才让出一条道来给后面的人。 走出来这人中等身材,也做书生打扮,只不过穿着身蓝色的儒服,手里还虚握着一柄折扇。蓝衣书生挤上前来,先是扶了扶头上的儒巾,而后才缓缓说道:“在下不才,唤作神算书生赵清。承蒙江湖中人不弃,给了在下一个‘德比孔孟在世,智如诸葛复生。算定乾坤无遗策,通晓阴阳胜鬼神。’的评价。” 赵清刚一说完,黑脸大汉张世峰马上又接过话头道:“我四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岭四侠!” “四位大侠,久仰盛名……”背着书箱的书生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先行做了一揖。之后书生本想也自我介绍一番,却实在忍不住好奇道:“不过,四位大侠……你们身后不是还有个人么?” 定睛看去,云岭四侠身后果然还有个形容猥琐,身高约么七尺的青年。那青年仿佛就在等着对方问话,侧着身子就从张世峰和李连中间挤了出来道:“算你小子眼力不错,我正是云岭白龙汪世霞,前些日子结识了四位哥哥,今天便要拿你当个入伙的投名状!你今天身上若带着值钱的物事还好,要是没有……便拿脑袋来充数!” “什么?!”书生一惊,猛然后退两步,恰好绊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噗通”一声跌了个跟头。跌坐在地之后,书生也不敢站起,只能仰着脑袋道:“五位原来是剪径的强人……这这这……五位既然以侠相称,心中自然也存着锄强扶弱、劫富济贫的心思。你们看我这身无长物,实在是……” “怎么着?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换个有钱的人来劫?”汪世霞咬牙一笑,轻蔑道:“告诉你,要不是老子着急入伙,你以为我们愿意在你个穷秀才身上浪费时间?” 书生瘫坐在地上,心思急转口不择言道:“不是不是,我是说五位既然号称‘云岭五侠’,那自然不该做这种谋财害命的事情。俗话说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放、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你在这罗里吧嗦的说什么东西呢?”朱勇然是个矮壮的汉子,上前两步一脚正踢在书生胸口上,愣是踢得他往后翻了两个跟头。 一脚踢完,朱勇然还不解气,追上去一把抓住书生衣领道:“赶紧把你身上带着的银子掏出来,免得皮肉受苦!” 书生被一把提起,浑身上下就好像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似的,双脚耷拉在地上,哪里还能说得出一句囫囵话来? 朱勇然见书生迟迟不语,更是肝火大盛,眼看着就要动手。 但见矮壮汉子右手拉住书生衣领,左手醋钵大的拳头提起来就要砸下。莫说这体弱的书生,就是个壮汉挨了这一拳也要被打丢半条命去。 就在朱勇然左手刚举过头顶之时,身后一只手掌却又伸了过来,将其抓住。 回头看去,抓住朱勇然左拳的竟是还未入伙的“云岭白龙”汪世霞。 汪世霞看出朱勇然眼中不解的神色,出言解释道:“三哥,今儿是小弟入伙的日子,这小子正是我的投名状。若是叫三哥这一拳打死了他,小弟却又如何是好?” “是啊。”李连闻言,也点了点头,上前一步道:“咱们这小老弟说的也有道理,老三你的拳头没轻没重,看这小子的身板,估计挨不过你一拳。” 李连虽然在“云岭四侠”之中排名行二,可一直以来都是四人的主心骨,因此他一开口,朱勇然下意识就松开了右手。 书生身形稍微晃了晃,这次好歹没有摔倒在地。李连稍微瞥了书生一眼,而后故作亲切道:“我这兄弟的脾气,你也看到了。我劝你还是好生听话,省的他一发火,真给你这小脑袋上来那么一拳!” 汪世霞作为今天的主角,心说若是被抢了风头,就算入伙了以后恐怕也都要受制于人。光从他自号云岭白龙就能知道这人多少有些自恋,实在不是个能屈居人下的角色,因此清清嗓子走到李连身边道:“二哥何必多说,这小子若不识相,打杀了便是!” 说罢,汪世霞右手食中双指骈在一起,眼看就要出手。 第三章 钱丢了,命还在 书生见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汪世霞就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老五且慢动手,我先问这位兄台几个问题。”这次叫住他的人,却是云岭四侠之中排行老四的赵清。 汪世霞自觉被折了面子,脸上泛起一抹殷红。可转念又想到人家好歹叫了他一声老五,总归是已经把他当做兄弟了。想通此节,汪世霞心里才好受一点,回头笑道:“四哥请问。” 赵清点点头,问向那无名书生:“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书生连忙拍拍身上的尘土,慌不迭道:“在下白小七,苦树县人氏。” 由于赵清也是一身书生打扮,所以白小七下意识的就拿出了面对同窗的态度来,说话之时还不忘翻袖行了一礼。可话音落下,才想起对面是个剪径的贼人,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 好在赵清似乎对白小七的态度十分满意,竟也还了一礼道:“却不知小兄弟可有功名在身?” 白小七一愣,虽不知对方何有此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贤兄见笑,在下苦读十载却仍只考了个秀才。” “不错不错,看你年纪轻轻,有此功名已经实属不易了。”赵清听说白小七是个秀才,更加欣喜,竟上前一把扶住了白小七的胳膊接着问道:“又不知贤弟是哪一年秋闱入学?” 见赵清莫名其妙的跑去和白小七聊起了家常,汪世霞自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另外的“云岭三侠”却好像已经司空见惯了。 白小七年纪轻轻的就能功名加身,自然也不是愚笨之辈。他方才不过是被吓得乱了手脚,现在心情平复下来,知道眼前这人就是自己活命的机会所在,因此更加不敢怠慢,再次拱手道:“贤兄发问,在下不敢不答,我是乙酉年秀才出身。说来惭愧,三年前我也曾去府上参与会试,可却不幸落榜……” “哎呀,可不得了!”赵清回过头来,对着四个兄弟惊道:“这小兄弟竟与我是同期!” 之后不等兄弟们答话,赵清又拉着白小七说起了当年考试时候的事情来。白小七又惊又喜,浑浑噩噩的回答了几句,反倒把另外几个强人晾在了一边。 赵清的三位哥哥知道他们这弟弟别的都好,就是有这么个爱和读书人套近乎的毛病。好在楚唐国北方的这段地界民风并不尚学,因此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不多,平日里也就耽误不了太多的事……其实赵清就连功名都没有一个,更别说是白小七的同期了。 然而在汪世霞看来,赵清这是压根没把今儿个的主角,也就是他自己放在眼里。可他又不好跟赵清发火,只能冷着脸走近前方攀谈的二人道:“哥哥,今天是我入伙的日子,您却和这投名状聊得火热,恐怕不太好吧?” 得了汪世霞这一提醒,赵清才缓过神来,歉然道:“是我老毛病又犯了,弟弟你多担待些吧。” 说罢,赵清竟扭头便走,全然没了刚才对白小七的那份热络。 白小七本以为今天能逃过一劫,却没想到赵清如此绝情,只得在心里长叹一声天要亡我。 汪世霞见赵清走了,便又骈指想杀白小七。他心里这时候想的是反正白小七身上肯定没啥值钱的物事,要想入伙就非得拿下他的脑袋不可。汪世霞自称云岭白龙,也不是全然没有缘由,其最大的原因便是他练就的这一手穿木击石的龙指功。 “等一下。”就在汪世霞正要出手之时,许久没有言语过的黑脸汉子张世峰忽然出声道:“这小子既然与你四哥同窗,那便饶他一条性命,只取了他身上的银子意思意思吧。” 白小七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般点点头道:“是啊是啊,我身上这点银钱愿意全给好汉爷,绝不藏私!” “可这小子身上能有多少钱?”汪世霞仍有疑虑道:“抢个几两银子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事,几位哥哥以后又如何信得过我?” 其实汪世霞所言,也的确有几分道理。所谓投名状就是强人入伙之前要取信于人的保证,比如说官家派来的卧底,就绝不会做那乱杀无辜的事情。若不杀人,奸淫掳掠也都是重罪,亦可作为投名状来入伙。 然而抢劫这事,可大可小。若是被抢的对象地位尊贵,或者抢夺的财物甚多,的确也是重罪。但在一个穷秀才身上抢个十来两纹银,莫说罪过甚小,说出去没准还要受人耻笑。而这样的一件事情用来当做投名状,显然也是缺了点分量的。 张世峰摇摇头道:“兄弟相处不在一时,这小子既然和四弟有缘,便该着他有一条生路。而且这路上人多得很,投名状也不是非得用这一个。” 大哥都已经发了话,汪世霞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向白小七一伸手道:“身上有什么值钱的物事就掏出来吧。” “诶、诶。”白小七白捡了条命,哪里还顾得上那么许多身外之物,赶紧从怀里掏出钱袋递了过去。 “你那书箱里都是什么?”汪世霞仰头问道。 白小七将书箱解下,放在身前打开道:“都是些经史典籍,好汉若感兴趣,也不妨一并拿了去。” “放屁,老子要这些劳什子玩意做什么。”汪世霞看都懒得看一眼那书箱,只是接过钱袋便调头走了回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妈的,真是晦气!” 白小七讨好似的嘿嘿笑了两声,盖上了书箱的盖子。 可就在他想把书箱背回去的时候,刚刚救了他一命的黑脸汉子忽然皱了皱眉道:“等一下。” 白小七被吓了一个激灵:“怎、怎么了?” 出人意料的是,张世峰竟将手一指道:“你要是没有地方住,往这个方向走三十里左右,便能看到一座小庙。那里没人管辖,也算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谢、谢谢大侠。”白小七愣神半晌,那张世峰却早已经调转身形,领着四位兄弟走了。 闲言少叙,话不多说。 眼见着云岭五侠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白小七才敢重新上路。他没什么出远门的经验,钱财全都放在一处,因此现下可说是身无分文。没奈何,白小七只能先往张世峰给他指引的方向走走,决定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楚唐国里越是往北,人烟也就越是稀少,白小七走了一路也不曾遇见几个人影。 人性这东西啊,说起来也怪。要是白小七今天是遇上个毛贼,把他的钱袋直接偷走了,没准他要难过个十天半个月的。可这次是遇上了五个本来想要取他性命的“强人”,最后却仅仅是拿走了他十几两银子。白小七在伤心了一小段时间之后,想开了其中关节,不禁升起一种死里逃生的庆幸感。因此走着走着,非但不再闹心,甚至心里还挺乐呵! 第四章 子不语,怪力乱神 赶到灵霄娘娘庙附近的时候,白小七竟一边走着,一边哼哼着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曲。 白天的灵霄娘娘庙虽然热闹,但天色暗下来之后,村民们都各自回到了家里,因此倒显得这小庙门口有些萧条。再加上神鬼之地本就散发着一股与人气不同的氛围,要是胆子稍小些,恐怕都不敢在此地留宿。 别看白小七面对张世峰等人直接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但到了这灵霄娘娘庙里,虽然耳边隐约有阴风吹过可白小七却丝毫不当回事。四处查看一番之后,白小七直接把三个蒲团拽到一起,就想权且用这些当枕头先睡一觉再说。 这边白小七拉蒲团拉的不亦乐乎时,却不知道身旁的白衣女鬼已经被气的够呛。她明明已经尽可能的用法力弄出诡异的动静来,却不曾想那胆小怕事的读书人竟丝毫都不在意。 屏退了心头的挫败感,灵霄娘娘咬咬牙飞上了庙顶,使法力唤来一阵阴风,强行吹落了庙顶的一片瓦片。 随着“卡啦”一声,瓦片落地,果然给屋里的白小七吓了一激灵。然而出乎灵霄娘娘所料的是,白小七在被吓了一跳之后只是伸头看了看庙外,之后默默低头念叨两句就不再理会。 灵霄娘娘靠近白小七,听清他嘴里念念有词的竟是:“子语正而不语怪,子语德而不语力,子语治而不语乱,子语君而不语神……” “这书呆子……”灵霄娘娘无语半晌,心道原来他不是胆子忽然变大了,而是圣贤书读多了之后不相信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了。 话虽如此,灵霄娘娘心里更加焦急起来。他想要吓唬这么个文弱的书生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好玩,而是要有更重要的事情与他说。 人鬼终究有别,如果是法力较强的鬼怪,当然可以在人前显型。但灵霄娘娘的法力本来就已经消散不少,真身又被封印在这座庙宇之中,平时虽然有附近村民的愿力支持使她不至于消亡,但想要主动破除人鬼之间的隔阂还是有些力有未逮的。 所以说若想让白小七看到自己,灵霄娘娘这种法力低微的存在就得使用一些“特别”的办法。比如,用某种方式让白小七先意识到自己的存在。 生人阳气很重,尤其是成年男子。而阳气正是突破阴阳隔阂的关键所在,只不过大部分人类本身没什么法力,也无法凭借本身的能力来察觉到阴物存在。所以一些阴物若想与阳间互动,多半会用本身法力制造出一些离奇的动静,惹人生疑。 只要活人被那些动静影响,心里产生“这里难道还有其他人?”的怀疑,天地间阴阳的隔阂便会因此削弱,给阴物有机可乘。 传说中野外有精怪,会在身后把爪子担在人的肩上。人若不回头就相安无事,可一旦回头便会被精怪扭断头颅。又有精怪会在山野之中呼唤旅人姓名,旅人一旦答话就会被吸走魂魄,其实都是同样的道理。 当然,阴物也未必一定会伤人。只不过如若不想用活人的阳气修炼,通常来讲阴物也就没什么理由要和人联系罢了。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白衣女鬼用尽浑身解数,又是吹风又是降低庙里的温度。可白小七权当是夜里风大,除了用力裹紧了衣服以外根本毫无反应。 “怎么遇上这么个呆子!”灵霄娘娘看见白小七靠近之后,本来以为今天运气不错。可没想到肉到嘴边,却偏生只能看着。 就在灵霄娘娘几乎准备放弃了的时候,天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谁在那?!”白小七只觉得有什么人拍了拍他的脑袋似的,回头打了个激灵。 一道洁白的身影,在白小七眼中缓缓成形,最后变成了一个透明的女子形象。 “你终于看到我啦!”灵霄娘娘见状大喜,赶紧飘到了白小七的身前道:“我的天呐,我在一边扇风都扇了一个时辰了,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是……”白小七狐疑的低头看去,果然见到白衣女子的双脚都在离地三寸左右的位置飘着…… “白衣女鬼啊!”白小七调头想跑,却早被灵霄娘娘拦住了去路。 “阴阳之间的隔阂既然已经打开,也就由不得你想跑了!”女鬼阴笑两声,随即大喝道:“坐下!” 白小七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女鬼娘娘饶命,我白小七落难在此,全然没有坏心。还望娘娘看在……看在我还算可怜的份上,千万不要吃我啊!” “谁要吃你了?”灵霄娘娘看见白小七这幅软骨头的样子,心里再次泛起了嘀咕。之后她要和白小七说的事情,直接关系到了她以后的日子会过成什么样。现在看来,但凡有得选择,她都不想把以后寄希望于眼前的胆小鬼。 “娘娘不想吃人,那定是要取我魂魄练功,要么就是……”白小七仍放心不下,眼里满是惊惧。 灵霄娘娘越听越是头大,心里更是怨愤。当年若不是被封印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百年里都见不到几个外人,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要有求于眼前的家伙。 “我说你好歹也是读了满肚子的圣贤书,怎么脑袋里全是这些志怪小说里面的剧情?”灵霄娘娘将脸伸到白小七前面,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表情道:“再者说了,你看见我这张脸,难道就不觉得眼熟么?” 白小七凝视着对方的脸,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 “我靠!”灵霄娘娘飞到自己的神像旁边,双手分别指着自己和神像的脸道:“这还不眼熟?” 白小七吞了一口口水,鼓足了勇气道:“那个,娘娘若是方便,可以看看自家的障眼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与这神像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像,但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啊。” 灵霄娘娘强忍怒意,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这石像是一万多年前雕刻的。这么多年来被风雨腐蚀,再被翻修,容貌多多少少也是会有些变化的!” “一万年前?”白小七一愣,之后慌忙摆手道:“你莫要框我,我虽然不信怪力乱神之事,但也曾零星看过些这类书籍。你要是真的在此地修炼了一万多年,现在岂不是已经修炼成仙了?” 第五章 鱼死网破 “我成你……”不知为何,灵霄娘娘好像忽然怒发冲冠,之后强忍着怒意道:“你听着,我没工夫和你瞎扯,就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练剑?” “练剑?”白小七没想到对方思维跳跃的这么快,愣了一下才道:“我练剑干什么?” 灵霄娘娘无奈的叹了口气,循循善诱道:“你是不是男人啊?一人一剑,江湖任我行,难道你在梦里就没有过?” “我做的美梦,一般都是考上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大红花回家,就连县太爷也亲自出城来接我……”白小七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灵霄娘娘双手抓着头发,两眼直直的盯着白小七,硬是盯的对方心里发毛。 俗话说软的不成,就来硬的。灵霄娘娘上前两步,恶狠狠道:“说!你学不学剑!” “这,你要想杀我容易,可总不能强逼我学剑吧?”白小七见灵霄娘娘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凶恶,因此心里的惧意也减少几分,已经开始有勇气顶嘴了。 “学剑怎么了?”灵霄娘娘没想到白小七也能稍微硬气一点,态度稍缓道:“学剑又不耽误你考功名,你大不了一边看书,一边练剑啊!” “非也非也。”白小七摇摇头道:“所谓一心不可二用,而且舞刀弄枪的事情,也非读书人所为。” “你他妈……”灵霄娘娘一只脚踏在香案上,忽觉此行好像有些不妥,于是又把脚缓缓放了下来。略一思索,灵霄娘娘才又劝道:“我不是让你舞刀弄枪,你要想想,咱们宝剑和那些粗鄙的兵器可不一样啊。” 见白小七神色有所松动,灵霄娘娘趁热打铁道:“俗话说剑乃兵中君子,在南方的一些地方,读书人佩剑还是种时尚呢!” “果真如此?”白小七听对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由得相信了几分。 “那还有假?!”灵霄娘娘故作惊乍道:“而且你应该也看过夫子像吧?那夫子可都是右手拿书,左手挎刀的!你既然是读书人,难道不也应该像夫子学习,文武兼修么?” “话是这么说……”白小七终于有些被说服了,但稍微思考一下,便又问道:“如你所言,效仿先人不是应该佩刀么?” “让你佩剑就佩剑,哪那么多话!”灵霄娘娘故作愤怒道:“不知道与时俱进么,以前的读书人佩刀,现在的读书人流行佩剑了!” “可是,灵霄娘娘,你非得让我练剑干什么啊?”白小七缩缩脖子,满脸无辜的问道。 灵霄娘娘往香案上一坐,幽幽道:“你先答应我练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白小七心说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要是不答应对方,指不定闹出多少事去。一路上虽然听说这灵霄娘娘很是灵验,应该是个“好神”,但神鬼之事还是不太好那脑袋开玩笑的。 于是乎白小七一咬牙,心想我现在是被人威逼利诱,就算答应她练剑,以后反悔也不算失信于人,便故作大方道:“好,我答应你了,我练剑!” “可以~”灵霄娘娘嘴角一撇,手指在书生的书箱上轻点两下。白小七见状连忙解下书箱,却发现书箱的盖子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白小七微怒道。 白衣女子不紧不慢的拍了拍书箱道:“你既然答应了我,便不能反悔。刚刚你话既出口,言出而法随,我便用这股契约之力与你结成了约定。我助你练剑,而你在每天练剑次数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之前,无法阅读一切圣贤书籍。” “什么?”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白小七终于被灵霄娘娘的举动激怒:“我只是答应你练剑,可又没答应你一定要在看书之前练,也没答应你一天要练几次,你怎么能……!” “那我不管。”灵霄娘娘笑嘻嘻的在白小七身前飞来飞去,心情着实不错道:“反正我给你的要求不高,你按我说的做不就完了。” “你不管?好,我让你不管!”白小七腾然坐起,三两步就跨到了灵霄娘娘像前,双手扶住石像就开始用力。 白小七也不傻,他见这段时间里灵霄娘娘都没有跟他有过身体的接触,再想到之前对方说的,在他身边扇风扇了一个时辰就猜到了一件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灵霄娘娘是无法碰触到他的。 再加上他得知灵霄娘娘不经允许就和他定下了这么个“契约”,白小七终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心里有了和对方鱼死网破的想法。 诚然,他之前在遇到云岭五侠时甚至有把书箱都给对方的举动。但一来是他知道对方多半不会要,二来是就算书箱没了,里面的书也都不是什么难得的东西,以后再买也就是了。 但灵霄娘娘可是说的清清楚楚——不只是身后的书箱,以后所有的圣贤典籍都要在达到了对方的练剑标准之后才能看。可天知道对方会定下一个怎样的标准,如果是一天要练十个时辰,那他岂不是永远都不用再看书了,也永远都不用再去考功名去了? 与其如此,不如死了算了。反正是要死,也不妨拉一个垫背的。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灵霄娘娘的底细,但想也知道神像必然是对方的根基所在。因此他一咬牙,就想着去推到了神像,和灵霄娘娘同归于尽算了。 灵霄娘娘本以为白小七不过是个淳弱之辈,只要拿住他的要害不由得对方不从。可没成想,这白小七忽然之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竟在一瞬间就抱了死志。 眼看石像被白小七一点点推动,灵霄娘娘愕然间想要阻止却已经为之不及,只能喊道:“你、你、你、你先停下!” “想让我停下,就把那个什么契约解开!”白小七知道自己赌对了,手上劲力不松,生怕对方一有机会就把自己从神像边推开或是怎的。 “我、我也解不开啊!”灵霄娘娘的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我订立契约的时候借用了天地之力和这庙里许多年来信徒们留下的愿力,所以说这条契约算是天下间最高级的‘天地人之约’,一旦确立无可更改啊!” “那我们就一起死了算了!”白小七怎会信对方的鬼话,想也知道,和他这么个穷苦的书生哪用得着什么“天地人”这种听起来就厉害的不行的契约。 说话间,那石像的一脚已经离开了供桌。白小七情急之下,其实也犯了个错误——他下意识的以为至少要把石像推出去一半,那石像才会倒下。所以可以把石像推出去三分之一左右,再停下来和对方谈条件。 可白小七不知道的是灵霄娘娘像本身就有些前倾,导致重心并不稳定,刚刚有一只脚离开供桌就马上向前倾倒。白小七见状连忙想扶,可又哪里扶得动? 但见一座丈高的石像轰然摔下,哗啦啦的散落了一地。 第六章 天才 “对、对不起……”白小七推倒了石像,神庭之中才有了点理智。对方明明只是跟他定了个契约,并没有想伤他性命,可他却打碎了别人的根基,这显然是不合道理的。 想到这里,白小七连忙解释道:“我、我就想吓你一下,让你把契约解开的……我真没想、没想把它推倒!” “你可把我害苦了!”灵霄娘娘的身影转眼间就暗淡了三分,说话时也带着一股有气无力的感觉。 “那、那我有什么办法能帮你么?”白小七自认闯了大祸,急切想要寻找补救的方法。 “你去那石像里翻找翻找,看看有没有一柄长铁剑。”灵霄娘娘说话时,身影仍在不断消散。 白小七闻言,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跳下了供桌,在石堆里翻找起来。没多一会,果然在碎石块中找到了一柄约么四尺五寸长的连鞘铁剑。 “有的有的!”白小七拿起宝剑之后,鬼使神差的用大拇指在剑鞘上一弹,宝剑便离鞘三寸,发出瑟瑟寒光。被寒光一晃,白小七虽不懂剑,也在心里暗赞一声:“好剑!” 说来也怪,白小七拿起宝剑之后,灵霄娘娘的身影竟然就稳定了下来。虽然相较于石像安好时已经暗淡许多,但看起来总算是没有在短时间内消失的危险了。 拿着宝剑端详了一会,白小七忽然想起一事,奇道:“灵霄娘娘,若按你所说,这宝剑藏在石像里都有一万多年了,怎会还是如此锋利?” 灵霄娘娘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往白小七身边飘了一点,而后说道:“因为这把宝剑才是我的本体,我其实是一个剑灵,外面的石像既是封印,也是保证我灵力不散的保护套。” “什么?”白小七一惊:“那你为何被称为灵霄娘娘,还在这供了起来?” 白衣女子长叹一声,娓娓道来:“许多年前,我的主人死前将我落在此地。当时我身上并无石像保护,灵力消散迅速。我为求自保,不断杀伤附近生灵,以求用他们的生命力来补充灵力。后来一位高僧路过这里,将我降服。他惜我乃是百年不遇的绝世神兵,不忍毁去,便按我的容貌铸造石像,将我封印其中。一开始,由于有高僧佛法加持,我体内灵力果然能凝而不散,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石像外表剥落,其上的佛法也慢慢散去,我不得不再次走上了杀生的老路……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有人建造了这座庙宇,将我供奉其中。我发现只要有人来参拜,我就能从中汲取愿力来转化成自己的灵力。就这样,我在最近千年里几乎有求必应,可惜我的真身被封印在此,因此只能管一管方圆三十里左右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既然如此……”白小七皱眉道:“那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学剑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灵霄娘娘解释道:“一开始还有人来我这里许下宏愿的时候,我能吸收的愿力的确很多。可后来人们慢慢发现我只能帮一些小忙,就很少有人来我这里许大些的愿望了,我能收获的愿力也就越来越少。再加上这里土地贫瘠,气候也不太好,人口一年比一年少,我的信徒也一年少过一年,所以我慢慢变得入不敷出,开始吃起了老本。若是不赶紧想想办法的话,最多再有两百年的时间,我就要彻底消失了……要是算上我法力变弱之后,信徒的进一步减少,这个时间恐怕还要缩短个一半左右。” “那和让我学剑有什么关系啊?”白小七还是不懂。 “你傻啊,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灵霄娘娘瞥了白小七一眼道:“我是剑灵啊,能让我保证灵气不散的最好办法,就是找一个剑法高超的主人。届时我只要吸收剑气就能生存,否则我就得再去乱杀无辜了……虽然我是剑灵,但在这里当了上千年的守护神,让我杀了附近的村民,我实在是有些下不去手啊。” “可是,灵霄娘娘。”白小七不解道:“一个剑法高超之人产生的剑气,难道比这些村子里的人产生的愿力加起来还多么?” “其一,剑圣一直在练剑,我也一直跟在剑圣身边,这就意味着我的主人无时无刻不在给我产生剑气。而这些村民只有来庙里许愿的时候才会产生愿力,所以说单纯从‘量’上来比,一千个信徒都未必比我的主人多。其二,愿力和剑气虽然都能转化为我的灵力,但我是剑灵,吸收剑气当然更加容易,也更加不会产生浪费……”灵霄娘娘伸出两根手指,一本正经的解释起来,而后仿佛自暴自弃一般把手放下道:“算了,我说了你也不懂!” “额,我大概还是明白一点的。”白小七挠挠头道:“所以你让我学剑,是想让我当你的主人?” “是啊,我本来想的是你用十年时间先练个小成,然后再回来打碎石像把我带走。到时候你的剑气已经足够我生存,我也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灵霄娘娘叹息道:“本来我以为吓唬你两句,再强逼你练剑就行了,没想到你竟然一怒之下就打碎了这石像。看来我是命该如此......我刚才也想通了,与其再凭借乱杀无辜来苟延残喘,还不如就这么消散于天地之间。反正我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万多年,再呆下去也够腻的了。” “等一下!”白小七听出灵霄娘娘话语中有一点不对,连忙出言反驳道:“你说只有剑术高超之人才能给你提供剑气,可为什么我握住了你的剑柄之后,你就稳定下来了?”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灵霄继续解释道:“我之所以选择你,并非仅仅因为想借你的剑气。否则我在这里少说见过几百万人了,随便选一个当主人不久行了。” 灵霄停顿一下,郑重其事道:“我之所以想认你为主,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你的剑术天赋。” “天赋?”白小七挠挠头。 “没错,天赋。”灵霄伸出两根手指,再将其中一根弯下道:“这人和人之间,固然存在着各种不同,其中很重要的一点便是每个人都有其天赋。有的人擅长读书写字,有的人就擅长习武练剑,比如你就是少见的剑术天才。似你这样的天才,即便是没有学过任何剑术,也能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剑意来,而这股剑意虽然不及剑气,但同样能作为我灵气的来源。” 第七章 人是好人,剑是神剑 白小七低头思考半晌,难以置信道:“你是说你遇到的这几百数千万人里,只有我一个天才中的天才?” “很抱歉,并不是。”灵霄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说我的第一任主人剑术天赋能打一百分,那你最多也就三十五分。光是我在这一万年里,遇到的天赋比你高的人就不下数百个。只不过一开始我觉得时间还早,非得遇到个能打九十分的人才可以认主,后来时间慢慢过去,路过这里的人资质也越来越低,最后没办法,再不选你我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这几句话羞的白小七满脸殷红,他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年轻人,被这样削了面子第一时间便想出言反驳道:“哼,如此说来,其实我最大的天赋还是在这一箱圣贤书上。什么习武练剑,全是歪门邪道,所谓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灵霄不屑的看了一眼书箱道:“虽然我只是个剑灵,但好歹活过了上万年,看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我看你读书的能耐也不比王大娘家的孩子高多少,他家孩子考了四次连个秀才都不是,你能考个秀才的功名就是祖宗保佑了!” “这……”白小七被戳到了痛处,再次反驳道:“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就熟读四书五经,一十三岁时在乡试拔得头筹。虽然十五岁的时候会试失利,但那不过是考官看我年纪小,我……” 没等说完,灵霄娘娘便打断道:“得了吧,你不过是启蒙的早。之所以三岁识字五岁背诗,那的确是因为天赋异禀,不过这天赋是让你用来练剑的。你要是三岁开始跟我练剑,到现在不说天下第一,可总归是天底下叫得上号了。可你却把这么宝贵的时间全用来读什么劳什子书,就像是用菜刀砍树,虽然比别人家用木刀砍得快点,可你终究不是一块砍树的料啊。你想想,你从三岁开始就能懂事认字,别人要从六七岁开始识字,相当于你比别人多了三四年的时间,可你十年寒窗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 白小七还想反驳,灵霄便又说道:“你知不知道,十三岁的秀才虽然不多,可二十岁的举人却也不少了。你觉得你二十岁之前,能考到举人么?” 话音落下,白小七的脸色猛然暗淡下来。半晌,才听见白小七缓缓说道:“事在人为,无论如何我都会尽量试试的。你别管我有什么天赋,就说我要怎么帮你吧。” “哼,我不过是不忍心看你这么个好苗子白白浪费罢了,既然你不听劝,那我也懒得多说。”灵霄走近两步,忽然白光一闪,便化入了白小七手中的宝剑。 回归本体之后,灵霄的法力终于恢复一些,之后白小七也只觉得眼前一黑,而后便来到了一片纯白的世界里。 “这是你的识海之中,由于你还未开窍,没能引得天地灵气倒灌入海,所以这里还看不出什么。”灵霄先一步解答了白小七的疑惑,然后只见她手心光芒闪现,竟凭空出现了几部书籍。 将书本摊开之后,白小七看清这些书名《纵横剑术》、《混元剑》、《冷鸢剑》……分明都是些剑法秘籍。 “选一本吧。”灵霄把剑法秘籍一字排开,就等着白小七挑选。 一本本看去,白小七对剑术一窍不通,所以只凭好恶就选出了三本。 “这几本,哪个比较好?”白小七拿着这三本秘籍问道。 灵霄一看,白小七手上的三本秘籍分别是《天一剑》、《释厄剑》以及《修齐剑术》。 这三本剑法白小七都粗略的翻看了一下,可其上的剑招优劣,白小七自然是无法分辨,因此决定稍稍问询一下灵霄的意见。 “这本《天一剑》取自于道家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其上剑招看似简单,但其后包罗万象变化无穷。至于《释厄剑》一看就知道是佛家金刚怒目一脉的剑法,讲究的是个刚猛无韬,比较适合重剑使用,所以说我不太推荐。而《修齐剑术》么,当然是儒家那一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的,虽然死板但却胜在扎实……其实我给你的这些剑诀都是我第一任主人平生收集来的,无不是一等一的佳作,你要选哪个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嘛……”灵霄上下打量着白小七,缓缓说道:“我看你满脑子的圣贤书,的确是更适合这本儒家的《修齐剑术》。” 白小七本来也是喜爱《修齐剑术》更多一点,因此不假思索的便点点头道:“那就是它了,以后我只要每天修炼这部剑经,就能保证你不会因为我的过失而消散么?” “这就要看你的进境了。”灵霄耸耸肩道:“不过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你有机会便找个槐树,砍些树皮来把我包起来。槐树素有‘阴宅’之称,对于保存魂魄或者像我这样的灵物多少有点帮助。” “好!”白小七点点头,又问道:“那这本《修齐剑术》我要怎么练啊,难道就在我的识海里面看么?” “笨蛋,我一会直接把这本剑法存入你的识海,到时候你只要用力回忆便能想起书上的内容。等离开这里之后,你就找个地方再打一把长剑,否则若用我的真身练习,还不等你修炼出的剑气来反哺我,我的灵力就先被你给挥霍光了!” 白小七闻言,挠挠头道:“可我现在身无分文,哪有钱买剑啊……” “这就不关我事了!”灵霄银牙紧咬,一挥手便将白小七从他自己的识海之中给赶了出去。 白小七离开之后,灵霄在这一片空白的识海之中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翻开了他选中的那本《修齐剑术》。 “这种劳什子剑法,有什么好练的?”灵霄把书用力合上,双手之间金光闪现。等到她手掌张开之后,修齐剑术的封面还是那样,毫无变化,可其中的内容却都已焕然一新。 看着手上的秘籍,灵霄满意的点点头,将书向下用力一按。白小七的识海之中蓦然间好似涌出了一口小井,这本“修齐剑术”扑通一声跌入井中,随后便消失不见了。 第八章 好心人 白小七醒来之时,只觉得昨夜刚做了一场大梦,可身旁那灵霄娘娘像的残骸却是使人触目惊心。 回想起昨夜种种,白小七往身旁一模,果然有一柄四尺五寸长的连鞘宝剑躺在那里。更加可怕的是在白小七用力思考“修齐剑术”四个字之后,竟然真的有一套精妙剑术浮上心头。 几乎是下意识间,白小七手中宝剑出鞘,便连挥了三剑。这三剑使出,真是如臂指使一般,有着股说不出的畅快。然而过后白小七马上想起了灵霄娘娘的嘱咐,说了声得罪,小心翼翼的把剑收起,生怕因为这三剑耗光了灵霄那仅剩的灵力。 收好了宝剑,再将书箱背在身上,白小七想了想又把宝剑插在书箱与后背之间,还用布条缠了几圈,才算勉强把剑给固定住。 正在迷茫之时,山下逐渐传来人声。 “完了完了,肯定是附近的村民来参拜来了。”白小七看见身边的废墟,脑袋里“嗡”的一声。 用膝盖想也知道,要是让村民们看见眼前这幅景象,白小七最少也要被判个毁坏神像的罪名。楚唐国的百姓一向敬畏神袛,到时候白小七百口莫辩,被凌迟处死都未必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白小七赶紧绕到庙后,趁着还没有被人看见,先行钻进了山林之中。 果不其然,白小七刚刚离开不远,就听见灵霄娘娘庙的方向传来一声尖叫。而后更是马上骚动起来,隐约间还能听见一些“缉拿凶手”之类的话语。 好在村民们多半是以为凶手在推毁神像之后,肯定已经逃之夭夭了,因此也没人带头搜山。白小七拨开挡路的草木,只是认准了一个方向下山,走了没多一会便又来到了一条小路上。 这山间有许多小路,看起来是上山采药或者砍柴的村民用许多年的时间一点点蹚出来的。 在这么大的一座山上,到处都能打材采药,所以村民们为了避免冲突,通常每个人都有固定的上山路线。也正是因为这样,白小七一路上根本就没有遇见任何人影就顺着小路慢慢下了山。 到了山下,白小七才零零散散的看到了几个人影。而通过这些路人间的谈话,他才知道灵霄娘娘在附近的影响力竟然恐怖如斯——连带着云间村在内的十余个村子已经联合起来,誓要抓住毁坏神像的凶手。非但如此,这些村子里面的丁壮还四处设卡,盘查一应路人,而盘查的主要对象便是似白小七这样的生面孔。 好在白小七长的还算英眉俊目,而且由于读了十几年的书,本人的气质也十分温和,让人根本无法联想到毁坏神像的凶徒。所以在路上和几个行人交谈两句之后,白小七就大概问清楚了最近的几个关卡所在的位置。 按说他脸上也没写着“凶手”两个字,就算是被守关的人拦住了,也未必能看出他是毁坏神像的凶手。但俗话说做贼心虚,白小七下意识的就想躲开那些拦路的关卡,因此在看清四下无人之后,就又找机会钻进了路旁的树丛。 照着白小七一开始的想法,他进了树林之后只要绕一个大圈,就能躲开前面的两个哨岗。而过了这两个岗,离灵霄娘娘庙的距离就比较远了,再往前面的岗可能就不会那么严格,到时候他说两句好话,别人也就让他过去了。 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在他老家的林子里,白小七的确是可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然而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在没有熟悉的参照物的情况下,你以为你在林子里直走,其实没准已经拐了好大一个弯了。 想要准确的避开两个哨岗后再回到大路上,那几乎就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再加上山林里的路一向是坑坑洼洼,白小七深一脚浅一脚的,对高度也没有个明确的认识。因此在不知不觉下,即便是白小七以为他自己走的路还算正确,可实际上他都已经绕到了半山腰了。 从头一天的中午开始,白小七就已经粒米未进。他有心在山上采点野果充饥,却无奈根本找不到能吃的东西。虽然身旁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动静,说不定是山兔或者老鼠之类的,但白小七一介文人,根本就抓不住那些玩意儿。 就这样,白小七饿着肚子一直走到了中午,才实在是忍不住找了一个树桩坐下。 楚唐国北部的天气基本上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冬夏分明! 冬天的云间村固然是寸草不生,可到了夏季,人走在路上几乎都能给晒出油来。山林里虽然没什么阳光,但到了晌午时分炎热感还是慢慢传了进来。白小七又走了一上午,流了一身的汗,难免会感到口渴。 饥饿尚且可以忍受,然而喉咙中传来的那种火烧般的干涸却让他实在忍耐不住。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白小七躺坐在树桩上呻吟了起来。 也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白小七在那边哼哼唧唧的时候,树后面忽然转出一个人影来。 “小兄弟,你在这干什么呢?”那人看见白小七躺在地上,哼唧不休,第一反应是有毒蛇把他咬伤了,因此满脸都是担心的神情。 白小七听见人声,先是被吓了一跳,赶紧翻身坐了起来。等看到来人脸上全是担心,好像并没有想要抓他的念头,才放下心来仔细打量了对方几眼。 眼前那人看样子能有五六十岁,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一身村民中常见灰色衣衫,头上绑着的汗巾也早都被汗水浸透,身后背着的竹篓里放着些柴火,右手上还提着一柄看来已经不甚锋利的柴刀,看来多半是进山打柴的村民。 对于白小七来说,此时见到了活人,简直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来不及多想,白小七赶紧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道:“这位老伯,我是苦树县的秀才,南下之时路过此地。无奈山路崎岖,又不辨方向因此迷路在此。刚才我实在渴的紧了,所以忍不住了呻吟两声,还望老伯不要见怪。” 在这白小七还留了点小心思,特意没有说昨天遇到强盗的事情,这样一来老汉自然也想不到他昨夜已经在灵霄娘娘庙住了一宿了。 “小老儿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不过我也知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道理。这样吧,你随我来,我带你下山就是了。”打柴的老汉呵呵一笑,就要去头前领路。 白小七虽然急着下山,但还是客气道:“老伯不用心急,你这柴……” “不妨事不妨事。”老汉把手伸到背后拍了拍半空的竹篓道:“我已经打的差不多了,再者说,我打柴并不是为了卖钱,只是自家用的而已。家里一天也用不了多少柴火,我打的这些,都够烧三天啦!” 第九章 冤家一向路窄 一边说着话,老汉已经开始用柴刀拨开树木带路了。白小七见状也不好再推迟,就跟在老汉的身后下了山。 路上虽然也有遇到关卡阻拦,但有老汉领着,白小七本身又不像是会无故毁坏神像的人,因此守关的人都只是盘问几句就放他过去了。仅仅走了一个多时辰,白小七便来到了老汉家中。 老汉的家是个连院的小草房,院子里散养着几只鸡鸭。二人一进屋,老汉便扯着嗓子喊道:“老婆子,我带客人回来啦,你快给客人倒点水来。” “哎呀,不必麻烦。”白小七刚要推迟,就被老汉打断道:“别客气啦,你刚才渴成那样,我差点以为你叫毒蛇咬了呢!” 白小七脸一红,屋里果然有个笑容慈蔼的老太太端着碗水走了出来。看见白小七的打扮,老太太知道这是个读书的苗子,于是越发恭敬,直将水端到了白小七的面前道:“来吧小伙子,咱们家虽然破落,可一碗水总归是拿的出来的,你也就别推辞了。” “多谢了。”白小七双手捧过这碗水,咕嘟咕嘟便喝了起来。 那边老太太看见白小七这幅样子,知道年轻人是渴坏了,于是一边轻拍白小七两下,一边笑道:“慢点喝,慢点喝。你这孩子,喝的这么急,可别呛着了。” 白小七只觉得从未喝过如此甘甜的水,三两口就把一大碗水喝了个精光。老太太见状接过碗来,不等白小七说话,便又说道:“这孩子真是渴坏了……你先进屋等着,我再给你倒一碗去!” “走吧,进屋吧。”老汉也笑呵呵的拉着白小七的手,想让他进去休息一会。白小七心想既然来了,若不进屋一坐便是无礼,因此也没过多抗拒,就跟着老汉走近了草屋。 草房内外可说是表里如一,客厅里虽然干净整洁,但只有一张缺了一角的桌子和三把黑漆漆的木头凳子。看样子这些桌椅应该也不是专业人士打造的,形状并不算十分美观。 不过白小七自己的家里,也并不比这好到哪去,所以白小七全然没有嫌弃的神情,而是解下书箱后就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了。 刚刚坐下时白小七下意识的想要从书箱中取出本书来看,可是在用力之后,书箱的盖子却纹丝未动。 白小七这才想起他和灵霄娘娘的“约定”,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读书,白小七不禁叹了口气。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啊?”老太太端着一碗凉水,满脸慈祥的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离家久了有点伤感罢了。”白小七接过水来喝了一口,不过由于他已经不是很渴,所以只喝了小半碗就把水放在了桌子上。 “看样子你是离家赶考的吧?”老太太呵呵笑着,安慰道:“年轻人,多走走,长长见识总是好的。等你考了功名,衣锦还乡的时候,咱们羡慕还来不及呢。” 白小七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却没答话。 这时候那打柴的老汉也放好了柴火,走回了客厅。刚一进门,老汉忽然惊呼一声,倒了白小七一跳。 “你这……”老汉指着白小七背后的宝剑道:“小兄弟你怎么还带着剑呢?” 原来一路上老汉都在前面带路,而白小七的宝剑又插在他的后背与书箱之间,所以老汉并没注意。而此时白小七卸下了书箱,却还背着剑,那将近五尺长的宝剑可就十分打眼了。 虽说楚唐国的律法不禁铁器,然而这么长的宝剑带在身上,终究是有点骇人的。 “啊,出门在外,这只是备着防身的。”白小七慌忙解释一句。 老汉和白小七走了一路,觉得这年轻人心眼并不坏,所以虽然看见了宝剑,却也不十分害怕。沉默半晌之后,老汉在心里咬了咬牙,突兀的问道:“小兄弟,我看你的宝剑这么好看,剑法也一定十分高明吧?” 白小七本有意解释说自己对剑术一窍不通,但顾虑到这样说未免会惹人生疑。再加上年轻人总归要点面子,白小七又想到昨晚灵霄娘娘说的,自己在剑术上天赋异禀的话来。因此略一思索便答道:“我虽不才,也曾受高人夸赞在剑道一事颇有天赋。” 老汉闻言,眼中难掩欣喜之色。可是刚刚张了张嘴,老汉却欲言又止,眼中满是纠结。 “老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么?”白小七年纪虽小,可人情世故什么的也多少懂得一些。因此此时看见老汉表情,就顺口问了一句。 老汉长叹了一口气,而后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不能连累了你啊。” 越是这么说,白小七越是费解,于是追问了一句:“老伯有什么事情不妨先说一说,我能帮就帮,若帮不了也不逞强,怎么能算得上连累我呢?” “是啊老头子,你就说说吧。”一旁的老太太抹了抹眼角,哀声劝道:“但凡有一点机会,也得把碧儿从火坑里拉出来啊!” 听见白小七都这么说了,再加上老伴也在一旁劝他,那老汉终于下定了决心道:“实不相瞒,老汉我姓程,今年五十有七。我和我老伴算是老年得子,在我四十二岁那年才育有一女。我家里虽然贫困,可待闺女的确是如掌上明珠一般……谁知天道无常,三个月前,山里有个大王来了我们村上收粮,好死不死就偏偏看上了我家的闺女程璧,竟直接给抢到山上去了!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山贼行恶官府尚且无力管制,何况是抢了我家一个闺女。前些日子我们老两口在衙门口喊得嗓子都哑了,可真是连县令老爷的面都不曾见着啊。本来我觉得这多半是我老两口上辈子没积德,老天爷铁了心要让我们骨肉分离,可今天见小兄弟器宇轩昂又背着这么一把宝剑,还是难免有点旁的心思……” 程老汉显然是个厚道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是拉不下脸来求白小七以身犯险。一旁的老妇人爱女心切,此时却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直接抢过话头来说道:“小伙子,你要真是武功高强,老太太就在这求求你把我的女儿救回来吧!” 说着话,老太太双腿一软,竟然就要跪下。 白小七哪能受得了如此大礼,赶紧上前扶起了妇人。他本有心拒绝,可看着老妇人那充满乞求的双眼,拒绝的话却又如何说得出口? 在心里暗骂自己太好面子,吹牛惹祸之后,白小七双目急转,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见白小七一时没有答应,心里早就凉了半截。可人家和她无亲无故,的确是没有理由帮她犯险,因此老太太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长叹了一声道:“我苦命的碧儿啊,是老妈妈无能,救不了你啊!” 说话间又勾起了老太太的伤心事来,大颗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便滴落下来。 白小七本就心善,见不得老太太如此痛苦,这时候慌忙之下,心里也乱了分寸。而人心一乱,就会经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比如白小七此时心里就想:“虽然我不会武功,不过好歹有着满腹的圣贤书籍,到时候我与那贼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未必不会把程姑娘还回来!” 想到这里,白小七也是全然忘记了他自己面对云岭五侠时的狼狈模样。用力扶起老妇人后,白小七信誓旦旦道:“在下虽然不能保证救回程姑娘,但也愿意一试。不知道那贼人所在何处,贼头又姓甚名谁?” 老太太本来伤心过度,现在听白小七答应了她的请求,又骤然开心起来,哀喜交加之下一时间说不出句囫囵的话语。还是程老汉扶着老伴说道:“那山大王的老巢在此去往北五十里左右的云岭山上,听说贼头是几个拜把子兄弟,手下有许多弟兄。而那些兄弟具体都姓甚名谁,咱不过是个种庄稼的老汉,也不晓得那许多,只知道来抢我闺女那贼头自称姓张。” 一听老汉的描述,白小七猛然想起几个人来。略一思索,白小七又问道:“那姓张的贼头是不是个黑脸的大汉,身高能有九尺左右?” 老汉一听,立刻点点头道:“正是!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知道此人?” 白小七咬牙一笑道:“此人名叫张世峰,和几个兄弟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我一早就听过他们几个的恶名。” 其实白小七咬牙发笑,只不过是不想让人看出自己脸上露了怯。可看在程老汉夫妻眼中,却觉得白小七果然是一位嫉恶如仇的少侠,心中更添几分宽慰。 就这样,程老汉死活要留白小七在家吃饭过夜。而白小七由于身无分文,所以只是稍加推辞便留了下来,吃过晚饭之后就回到了程老汉给他准备的客房里,思索起这两天遇到的一件件事来。 说实在的,白小七不过是个有些胆小怕事,却又有那么一点好面子的小秀才。任他之前想破了脑袋,也绝对想不到自己会有这番遭遇。 不过从他被云岭五侠抢劫之后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又能笑的出来这件事上也能看出,白小七这个人往好了说叫比较乐观,往难听了说叫没长大心。 帮程老汉讨回女儿这件事,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白小七绝无可能成功。而白小七自己也明白,再遇上了云岭五侠,自己这条小命可能就要交代出去了。但他又不想失信于人,于是只好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么想了半天之后,竟然连自己都要信了! 第十章 冲动总在少年 人有心事的时候总是很难入睡,白小七躺在床上半晌无言,不知不觉间月亮都已经来到了天空的正中央。 就在白小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困意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我说,要不你现在偷偷跑了算了。” 白小七被吓了一跳,猛地翻身想要坐起来。而起身之后,白小七终于想起这个熟悉的声音来自何处,拿起手边的宝剑道:“灵霄娘娘,是你么?” “别叫我灵霄娘娘了,我都听人家这么叫了我快要一万年了,早都听得烦了!”灵霄的身形在月光下缓缓成形,只是比之昨晚在灵霄娘娘庙里要淡薄许多。 “那我叫你什么?”白小七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灵霄,可心里还是觉得对方出现的方式十分神奇。 “叫我……”灵霄把手放在嘴边作思考状,可想了半天之后突然狂躁道:“算了算了,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吧,总之别叫我灵霄娘娘了。大不了就只叫我灵霄算了,反正别叫我娘娘,听着像宫里人似的!” 白小七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生气,但还是从善如流道:“既然如此,我就叫你灵霄姑娘吧。” “行行行,都行!”灵霄点点头道:“说正事吧,你虽然有点学剑的天赋,可现在和平常人也没有任何区别。说白了,你这不就是去送死么?” “我……我这怎么能叫送死?”白小七虽然知道灵霄说的全是实话,可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红了一片道:“程老伯一家有恩于我,我自然应该帮他排忧解难。再者说张世峰他们强抢民女,为天理所不容。我看他之前既然没有杀我,就证明这人并非不讲道理,我与他好好陈明利弊他未必不会把人放回来!” 灵霄听了白小七的长篇大论,却只是嗤笑一声道:“人家饶你一次,难道还饶你第二次?” “你、你不是剑灵么?”白小七羞的满脸通红,却仍狡辩道:“既然你是剑灵,总该有办法的吧?” “我是剑灵不假,而且是很厉害的那种。”灵霄无奈的摊开双手道:“可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是泥菩萨过河了。而且我跟你说用槐树皮给我弄个剑鞘,你也不当回事,否则我也不至于只能在月至正空的时候才能出来说两句话。” 白小七闻言,也不好再多说,只能神色黯然的问了一句:“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灵霄知道白小七的心情肯定不会太好,因此语气缓和地安慰道:“听我的,你明天照常出发,走到一半就换一条路南下。程老伯本来也没指着你一定能带回程璧,说白了你现在只不过是给他个盼头罢了。” 见白小七没有马上回答,灵霄又接着说道:“你自己想想,反正你无论如何也救不回程璧,何苦搭进自己一条性命去?” 白小七虽然也有着读书人那一套“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理念,却也不是迂腐之辈。他知道灵霄说的不错,自己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送死,于是只好在心里对程老伯道了个歉,然后冲着灵霄点了点头。 “你现在太弱小了,等你强大起来,就不会再有这种事了。”灵霄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神情看向白小七,在心里默念道。 经历了一段令人难受的沉默之后,白小七把宝剑放在桌子上道:“我要休息了,等明天我会想办法给你找槐树皮做剑鞘的。” 说完话,白小七就要躺回床上。 “等一下!”灵霄在白小七回头时说道:“把剑放在床上,我现在灵力不稳,最好不要让我的本体距离你三尺以上的距离。” 白小七一愣,脸上露出一点尴尬的神色。 “怎么了?”灵霄不解道:“刚才你躺在床上的时候不是一直把我放在身边么?” “刚才我确实是把剑放在身边来着。”白小七挠挠头道:“可是那时候我有点忘了你是剑灵了,现在你一显型我才想起你是个……姑娘。” 白小七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好像是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接着说道:“男女授受不亲,我和你睡在同一张床上这实在是……有些不妥……不妥……” 灵霄听了白小七的话后直翻白眼,然后唉声叹气道:“我的老天爷,你这个理由可真是太有说服力了。不过没关系,我是剑灵啊,其实本身是没有性别的。如果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不那么方便的话,我也能给你变成一个浓眉大眼络腮胡子的大汉,只不过到时候灵霄这个名字可就真的不太适合我了。” “嗯?你的外表能随意改变么?”白小七一惊道:“那你要是犯了什么事,岂不是改一改外表就行了?” “哪有那么简单啊?”灵霄作势敲了敲白小七的脑壳道:“首先,我是剑灵,通常来讲我犯了事就是我主人犯了事。我是能改变外表,可我又不能让我的主人改变外表。再者说,我的本体就是你拿着的那把剑,剑灵再怎么变化本体也不会有任何区别,因此别人只要看那柄剑就知道我是谁了啊……好了,说了那么多,你到底需不需要我变个样子啊?” 说话的功夫,灵霄已经把脸凑到了白小七的面前,而此时也正是白小七首次仔细的打量起灵霄。 灵霄的脸正如神像上雕刻的一般,稍稍有些婴儿肥。一双宝石般的眼睛虽然没有那种属于人类的神采,但光从审美的角度上来说已经是无可挑剔。白小七曾见古书之上夸赞美人“眉眼如画”,本来还道那只是溢美之词,而此刻见了灵霄的眉眼,才惊觉古人见的美人或许也和眼前的灵霄一样,其实并非人类。 在面对面的情况下,灵霄那高耸的鼻梁几乎贴在了白小七的脸上,一人一灵距离如此之近,就连白小七的鼻子都仿佛闻到了由灵霄发梢传来的那根本不存在的香气。 按理说灵霄与白小七有着阴阳之隔,两“人”暂时都是无法碰触到彼此的。可是白小七偏偏有一种感觉,无论是灵霄鼻翼里呼出的空气,还是她那额前的长发,都弄得自己痒痒的,使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算了算了。”白小七拿起长剑,躺回床上嘟囔道:“比起让一个浓眉大眼络腮胡的大汉躺在我旁边,我还是更希望躺在我身旁的是个漂亮姑娘。” 说完话,白小七紧闭双眼,决心今晚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再理这个变着法打击他的灵霄了。所以他也没能看到,在他说完话之后,灵霄那本来一直耷拉着的嘴角,忽然有了一丝挑起的弧度。 …… 许久以前,灵霄刚刚萌发灵智没多久时,一个身穿黑袍的汉子曾这样问道:“我堂堂一个走到哪里别人都要退避三舍的人物,怎么修出了你这么个娇滴滴剑灵来?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可让我怎么见人啊?” “主人若是嫌我的样貌不好看,我以后努力变化也就是了。”刚刚显型的剑灵几乎没有灵力,自然也没有随意改变外表的能耐,所以灵霄只能恳求道:“只是希望主人不要抛弃我。” “他妈的,老子本来就想着说剑是那些伪君子用的东西,该改换一柄大刀才合我的心意,谁知道偏偏你在这个时候出来了,真是晦气!”汉子淬了一声,却还是把剑挂回了腰上。 刚刚出生的剑灵只能依靠主人剑气为食,所以灵霄闻言更加惶恐道:“主人放心,等我积攒出一些灵气来,就马上变成个魁梧的汉子,绝不让你丢人!” “哼!”汉子冷哼一声,而后扬起手道:“罢了罢了,我听说剑灵和主人最好是吃喝拉撒都要在一起,一想起要和个汉子同吃同住我就头皮发麻,你还是就这样吧!” 说完,汉子拍拍腰上的宝剑,再补充了一句:“他妈的,比起和一个魁梧的汉子睡在一起,老子当然更希望枕头旁边躺着个漂亮姑娘!” 第十一章 倒霉的张世峰 张世峰一直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里好像总是在走背字。 这个黑脸的汉子并非楚唐国本地人,而且在他小的时候,身材也远不如现在这样强壮。 那时候在老家张世峰没少被地痞无赖们欺负,而每每被欺负过后,张世峰总是会花上一个铜板去村口说书先生那里,用各种各样的英雄故事来寻求安慰。就在张世峰慢慢长大成人,终于因为壮硕的身材而不再被人欺负的时候,一场席卷数个村庄的瘟疫使他不得不逃离了家乡。 背井离乡固然可怜,但和那些因为瘟疫而丧命的人比起来,张世峰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了。 或许是因为天赋异禀,整个村子里只有连带着张世峰在内的十几个精壮汉子没有死于这场瘟疫。然而由于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是从爆发过瘟疫的村子里逃出来的,所以并没有人敢于接纳他们。 好在十来个青壮劳力,无论到了哪里都总能有一口饭吃。 十来个汉子就这样结伴而行,一边在路上不断地干些短工,一边在雇主知晓他们的来历之前逃到更加往北的地方。他们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但每个人都知道,时间和距离会磨平一切。等到了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们来历的地方后,他们就可以扎下根来,好好的生活了。 没人想过中途离开,这些没有了家园的汉子们一路相互扶持,很快就走出了上千里的路程。 然而有句老话叫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路过某个城镇时,那里的官军正巧展开了大规模的剿匪行动。 十几个结伴的汉子当然很惹人生疑,于是张世峰一行人莫名其妙的遭到了官军的追捕,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不幸被抓,或者干脆被取了首级请功。 张世峰屁滚尿流的逃跑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不敢在白天出门,只能连夜赶路。他当然不知道,一个人头是不值得官军们追赶的,所以他压根就没有被抓的危险。 或许是否极泰来,又或许是同伴们的在天之灵护佑。张世峰在某一天晚上,忽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道人。那道人抛洒铜钱算了一卦之后硬拉着张世峰的手说与他有缘,然后传了张世峰一套掌法。 最开始张世峰只觉得这道人多半是失心疯了,可在对方一掌打断了一棵环抱的大树之后,张世峰才知道自己遇见了高人。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张世峰苦练掌法,很快就有所小成。 而在这时候,张世峰也已经来到了楚唐国。 楚唐国虽大,但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土地由于气候寒冷根本无法耕种,剩下的土地中还有一小半是炙热的荒漠。所以在这个国家中民风普遍尚武,既是边境没有战事,国民们仍然在十六岁便可参军。 张世峰初到此地之时本来是想投身军旅一展拳脚,可由于他一路行来都没有通关文牒,导致军队根本不收他。而就在这个时候,张世峰忽然想起小时候村口的说书人嘴里那些大英雄大豪杰的事迹来,不由得心痒难耐。 今时不同往日,他张世峰现下也是个“武林高手”了。 就这样,他在楚唐国境内做起了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事来。 惩恶扬善劫富济贫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属实没有那么简单。单说这善恶,就很难有一时之分。而且在打出名声之后,又有许多富人慕名送些金银来给张世峰,求他不要打自己家的主意。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过来送金送银,且不论张世峰受与不受,可总归是不太好再对此人出手。再加上由于张世峰犯案多起,被官府悬赏通缉,偶尔竟也有收了他恩惠的穷人反咬一口,带着官府的人来捉他。 对于这种恩将仇报之人,张世峰自然不会留情。可久而久之,难免也使得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了那么一丝疑虑。 他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事情,是“对”的,还是“错”的了。 惩恶扬善?可什么是恶,他张世峰在官府通缉榜上有名,难道不也是恶,他又凭什么去惩恶?至于扬善,他张世峰救济了多少穷苦的百姓,却要被他们反咬一口? 劫富济贫?人家富人本本分分,老老实实挣来的银子,他凭什么去劫?那些穷苦百姓里有不少人都是自己懒惰,为了吃喝嫖赌把家产败光的也大有人在,他又为什么去济? 就在张世峰浑浑噩噩之际,一日他见一个汉子被人围攻,便出手救了下来。 所救之人,便是他后来的二弟,李连。 李连也是个苦命人,得罪了楚唐国南边的一个小门派,而被人追杀。张世峰虽然救他一时,可到底是难保李连一世。非但如此,若再强保李连,可能连他张世峰自己都要受到牵连。 但见死不救亦非张世峰愿为,再加上他和李连一见如故,更加使他没了抛弃李连的心思。于是这二人一路逃避追杀,一直跑到了那小门派的势力无法触及的楚唐国北边的云岭山脉才算罢休。 到了这边,张世峰和李连的想法一拍即合,二人号称“云岭双侠”,在这又做起了老本行。 李连其人虽然武功平平,但胜在脑子比较够用。因此久而久之,张世峰逐渐把做事情的主动权都交给李连,而他只要按照李连说的去做也就是了。 既然决定不是他下的,也就不存在对与不对。抱着这种想法,张世峰和李连在云岭山一脉闯荡多年,等回过神来时,江湖上已经给了他们另一个名号——“云岭双煞”。 对于云岭双煞这个称呼,张世峰并非不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张世峰一张黑脸,能吓哭三岁顽童。二弟李连虽然不丑,可面相阴沉,也不讨喜。任凭谁看见了这两张面孔,恐怕都不会把他们当做好人。 所以听着江湖上传来的种种恶评,张世峰只能默念“无愧于心”四字以求安慰。 就在云岭双煞名声最为响亮的时候,又有两个人慕名而来想要入伙,而这两个人便是朱勇然与赵清。按照他俩入伙时的说法,朱勇然本是个江湖把式人的徒弟,不过那人对朱勇然并不很好,只是拿他当一个演把式赚钱的工具,让他练的外门功夫其实也很伤身体。有一日朱勇然实在忍受不了师父的压榨,便暴起将师父打了一顿。无奈朱勇然天生神力,他师父又上了年纪,三拳两脚之下竟活活给打死了。 而赵清本来是个出身书香世家的规规矩矩的读书人,他家除了世代向学以外,还有一手判官笔的家传功夫,也算得上是文武兼修。赵清十六岁那年乡试,说是能考个乡试的头名,然而发榜之时他的名字却换成了另一个人。 百般打听之下,赵清才得知原来自己的作品名次全都叫那榜首之人给花银子买去了。赵清家里虽然是书香门第,但势力有限,奈何不得人家。虽然说等到下届乡试,赵清仍可参加,可无奈此人从小就有些偏激,盛怒之下竟用一支判官笔戳穿了当日考官与花钱买了第一名那人的喉咙。 这两个人落难之后也是在江湖上浮沉数年才相遇,之后二人听说云岭山上有张世峰和李连这么一对豪侠,干脆专程投奔过来。 若依着张世峰的想法,既然有人看得起自己,那自然是无有不可。但李连却对张世峰谆谆善诱说现如今朝廷对他二人眼热的很,必须得查探清楚朱赵二人身份才好让他们入伙,因此设下了投名状的规矩。 看着朱勇然与赵清按照李连的指示屠灭了锦然城里刘家上下一十七口,张世峰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总觉得怪怪的。虽然刘家的确仗着与官府勾结,为祸乡里,可就把这么一条条人命变成“投名状”仍旧很难使他接受。 所以在汪世霞入伙,李连问他要投名状的时候,张世峰直接否决了他们去城里找个乡绅杀的提议。 不过规矩既然定下,那肯定无法更改。所以张世峰退而求其次,希望能用抢来的银子,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当做投名状。 换而言之,对于张世峰来说,杀人可以,但用人命当投名状,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那时候张世峰会用这样一个蹩脚的理由救下那个胆小怕事的读书人。 然而事与愿违,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汪世霞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是铁了心要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投名状,所以他在消停了两天之后,就又找上了一支路过的镖队。 有人行镖自然就会有人劫镖。按江湖规矩来说,镖车里的东西都算作是无主之物,若有能耐尽可以取走。被劫了镖的人自会去找镖局讨说法,而非去找劫镖之人的麻烦。因此在江湖上劫镖全凭本事,也并非是什么叫人瞧不起的事情。 但汪世霞不只是想劫镖,还想杀人! 更让张世峰闹心的是,前几天他好心放走的那个胆小书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混在那个镖队里。 第十二章 云岭五侠 话说白小七在程老汉家住了一夜之后,便依照老汉指引的方向去找云岭山中劫走了程璧的山贼。当然程老汉不知道的是,此前白小七已经听了灵霄的话,决定走一段路后便调头南行。 临走时,白小七特意打听了一下附近哪有槐树,巧的是原来村后就种着一颗。那老槐足能有三人环抱,平时少不了有人在底下乘凉纳荫。听说白小七要剥老槐树的皮,在树下歇息的村民纷纷跑来阻挡,还是程老汉说尽了好话,才让白小七剥了五尺来长,半尺来宽的一块树皮下去。 剥下树皮之后,白小七将其裹在灵霄剑上,过不多时竟听见了灵霄娘娘微弱的说话声音。 依灵霄所言,既有槐宅护身,她在白天也终于能有所动静。只是碍于阳气所慑,并不能在烈日底下现身。 由于程老汉在白小七离开时硬塞了不少干粮给他,再加上有了灵霄娘娘指引白小七终于能在山中找些野果充饥,所以在离开程老汉家之后的两天里白小七并没因为生计发愁。 走了两天之后,白小七在路上凑巧发现一支镖队,便主动上前搭话请求同行。而与这股镖队同行的原因也很简单——白小七可还记得上次遇到云岭五侠,便是在这附近。与镖队同行,多少能有些安全感。 而那镖头见白小七浑身书生气,还背着一个大书箱,心道这读书人胆小不敢独自穿过云岭山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就没有拒绝白小七的请求。 当然,白小七用树皮包起了宝剑,以至于镖头不知道这读书人竟随身带着如此凶器也是原因之一。 说起来,还真不知道是白小七连累了这支镖队,还是镖队害的白小七再遭了这一边无妄之灾。 …… 汪世霞当先一人来到镖队之前时,镖队里的十几个趟子手还都没当一回事。 “兄弟,让一下。”打头的趟子手见汪世霞形容猥琐,打心眼里就没把他当一回事。心里觉得这多半是个不懂事的过路人,还伸出手想要把汪世霞往旁边扒拉一下。 然而汪世霞却面露微笑,只伸出两根手指一点,那趟子手只觉得手肘好像被炙热的铁条烫了一下,慌忙将手臂躲开。汪世霞出手之后也没有得理不饶人,只是将双手背在身后说道:“你们若是识相,人可以走,但货得留下!” 汪世霞说这话时早知道不会有人因此而放下一车的货物,所以心里盘算的其实是除了货物以外,还要留下几条人命。 他当然没有想着以一人之力将十几个趟子手赶尽杀绝,可只要留下几个人头,入伙时四位兄弟想必不会再小瞧于他。 话音落下之后,镖队里的十几个趟子手果然动也不动,只是从中走出一个人来。 来者自然便是此行的镖头,这镖头名叫陈发,今年四十啷当岁,行镖已有二十多年的经验。光是他当镖头的时间,就要比此行的大多数趟子手入行时间都要长得多。 陈发见来者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可心里并无半点轻视之心,而是拱起手道:“在下虎威镖局陈发,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在哪发财?” 汪世霞刚想自报家门,却听到后面一声喊:“五弟且慢!” 回头看去,说话者乃是四哥赵清,而张世峰三人也都在赵清身边。 “四位哥哥过来作甚?”汪世霞心道这些人定是看低了自己的本事,心中不禁有些恼火道:“这十来个趟子手,我一人便足可打发了!” “五弟误会了。”赵清与汪世霞相处下来,已经摸清了对方的脾性,因此笑着解释道:“你一会自与他们动手,我们哥几个并不相帮。只是有一点,俗话说长幼有分,因此咱们一向有个规矩,自报家门之时必定要从大哥开始,五弟还请担待些!” 却原来赵清入伙之时脑子一热,给三位哥哥以及自己各自编了个顺口溜,还美其名曰“诗号”。而张世峰一听这些诗号,竟好像非常喜欢,还定下了这么个按照顺序自报家门的规矩。 其实这些诗号多是依云岭四侠的个人武功特性等事编写而成,对敌之前说给对方反而有害无利。可一向随和的张世峰不知为何,十分坚持,以至于在这件事上三个人加起来都拗不过张世峰,也就只能听之任之了。 如果让赵清他们知道,张世峰之所以对这种自报家门的方式如此向往,是因为受了小时候村口说书匠的熏陶,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 汪世霞想起前几日赵清的确给他编了些顺口溜让他记住,同时也曾跟他说过这些事情,才点点头道:“是小弟一时唐突了。” 等到汪世霞退后两步,张世峰才缓缓开口道:“听好了,我正是三拳打死虎,两脚踢杀龙。气吞大江南北,掌握日月星辰。’的黑脸判官张世峰!” 听见张世峰自报家门时中气十足,陈发知道此人功力多半不弱。不及多想,就见那鹰鼻男子上前一步道:“我便是便是‘身轻如飞燕,出手似隼鹰。轻功草上飞,千里不留行。’的铁爪鹰李连!” 李连说话时虽不如张世峰响亮,但从他说的话里听出,此人多半擅长轻功。陈发听后点点头,默默记在了心里。 接下来自然轮到矮小敦实的朱勇然,但见他如一个皮球似的跳将出来便吼道:“我乃是我‘刀砍不入,水泼不透。铜皮赛罗汉,铁骨如金仙。’的精钢不坏朱勇然!” 朱勇然说话的声音虽比张世峰还响亮,但内里却少了些血气。陈发听在耳里,猜测多半是因为这汉子练的外家功夫不太高明,以至于伤到了气血本源。 不过话虽如此,这类横练的功夫仍然最是难对付。因为趟子手们武功有限,若内力不济很难杀伤此人。 等到三位哥哥说完,赵清也慢悠悠的晃了出来道:“我便是江湖人称‘德比孔孟在世,智如诸葛复生。算定乾坤无遗策,通晓阴阳胜鬼神。’的神算书生赵清。” 陈发一听此人说话时毫无中气,心说这多半是个军师之类的角色,一会打起来时倒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四个人说完,赵清给汪世霞使了个眼色。汪世霞早等的不耐烦了,于是也有样学样道:“我便是‘指点江山内外,足踏北斗星辰。杀人无需刀见血,惩恶只消力三分。’的云岭白龙汪世霞!” 说完话,汪世霞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烧,霎时间竟升起了一坨红晕。 而不等汪世霞消化了这份尴尬,就听见四位哥哥齐刷刷的喊道:“我们便是‘云岭五侠’!” 回头看去,四个哥哥面色刚毅,全然没有不好意思的神情。汪世霞见状也调整精神,希望能够尽快融入到这个团队之中。 “几位大名如雷贯耳。”陈发抱拳说了句客套话,而后面色一凛道:“只是几位剪径的强人,可知道这车东西,是送到谁家的?” 张世峰闻言一愣。依照镖行的规矩,通常不会借着雇主的名头吓人,否则人家干嘛把东西给你们护送? 而能让镖局搬出雇主名头,要么是因为雇主的名头巨大,要么就是因为镖车里的货物实在贵重,镖局担不起失镖的损失。 看那镖车不算太大,而镖师们也都不像是高手,那么原因多半是前者。按照镖队的行进方向看,他们此行要去的该是楚唐国北部边境一带。而那一带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唯有一个家传功法需要依靠北部寒气修炼的大家族在此扎根发芽。 这便是“北幽”所在的家族,楚唐国幽家。 第十三章 一剑,已是高人 张世峰等人一直蜗居在楚唐国北方,多少会与幽家有所接触。是以一听见陈发说的话,几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幽家。 抢夺幽家的财物,一旦受了报复必然是灭顶之灾。而要被一个名字就给吓住了,说出去未免折了云岭五侠的面子。因此张世峰等人神色阴沉无语一阵之后,还是李连阴沉沉的说道:“楚唐国以北偌大的地方,我们怎么知道你这镖是送给谁的。难道你还想胡乱编个名字,就把我们给唬住么?” 他这一说,相当于直接堵死了陈发的后路。之后就算对方开诚布公的说镖是要送到幽家的,可李连只要一口咬定陈发在虚张声势,过后幽家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毕竟偌大一个幽家,不可能因为一点站不住道理的事情来费大力气对付他们五个。 陈发听见李连这么说,心里暗道自己不该为了镖局的一点脸面而没有直接提出幽家的名头,反而害的镖队这边陷入了被动。 还没等陈发再作反应,汪世霞早已按捺不住道:“我数三个数,人走,或者死!” 楚唐国以北,幽家几乎可说是一家独大。而此行镖队护送的货物也只是幽家旁支要送往本家的一些普通物事,只不过幽家自己的商队恰巧有别的事要做,所以才请了虎威镖局护送。 所以陈发此行带来的十几个趟子手也都是些大路货色,虽说面对三五十个毛贼应该还护得住镖物周全,但碰上眼前的五个贼人恐怕就有些力有未逮了。 权衡利弊之下,陈发只得做退一步打算道:“我知道五位身怀绝艺,但咱们出来走镖干的也是刀口舔血的营生。只是我也不想我手下带着的许多兄弟枉死在此,而列位恐怕也不想多起争端。不如这样,我们各出一人决个胜负,我若输了自然将镖物拱手奉上,而若是我侥幸胜出,你们就……” 话音未落,汪世霞阴笑一声道:“我是不是没给你说明白?那我就再说一遍,今天动手的只有我一人,而你们这边是想车轮战也好,一拥而上也罢,小爷我都接着。只是一点,我刚才已经给过你们逃命的机会了,待会动起手来,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陈发听了这话,心里不禁有三分恼怒。而就连一旁站着的张世峰等人也都在心里暗暗埋怨这新来的兄弟说话竟如此托大,一会对方要是一拥而上,恐怕难保没有意外。 作为一个有着二十多年江湖经验的镖头,陈发打眼便看出汪世霞的武功虽然不低,可也算不得有多高。如果是一对一的话,陈发自认也有七成胜算。因此稍微思虑了一下后,陈发便决定仍是自己出手,其余趟子手则用来防止其余四人出手偷袭。 “既然如此,那便请了!”道了声请后,陈发先发制人,抽出腰间单刀挺身直上。汪世霞对此早有准备,右手两指伸出作龙爪状便来迎敌。 陈发所习的刀法算是一路泼风刀,舞将起来后虽不能说是水泼不入,但等闲十几个寻常武夫根本近不得身。而汪世霞练就的龙指功又算是一门由龙爪功简化而来的指法,需要贴身搏杀才能显出威力。 因此初一交手,汪世霞双指还未及陈发胸前便险些被钢刀削断。汪世霞躲避之余陈发奋起直逼,瞬间便让汪世霞落在了下风。好在汪世霞年纪虽不如陈发老道,但对敌的经验颇多,因此心里不急不躁的等待对方的刀法露出破绽。 张世峰在一旁见五弟举手投足见进退有度,对李连欣慰道:“我本来以为咱们这五弟平时性格急躁,动起手来难免吃亏。现在看下来,是我想多了啊。” 李连阴着脸点点头没有说话,张世峰早就习惯了李连这幅表情,因此也不在意。 倒是朱勇然见汪世霞全然被刀光压制,在一旁急的直跳脚:“他奶奶的,咱这五弟连个兵刃都没有,白白叫那厮占了便宜!” “三哥别慌,五弟既然已经入伙,若他坚持不住我们去帮他也就是了。”赵清知道朱勇然心思实惠,就出声劝了一句。 就在四兄弟说了这么两句话的功夫,战场之上二人已经练过数招。但见汪世霞衣摆之上添了两条刀痕,而那陈发的快刀也渐渐慢了下来。 正如汪世霞所想,陈发的刀法虽然精妙,但内力不济,狂攻猛打之下终于出现破绽。而汪世霞脚下的步伐也有名头,唤作“龙星北斗步”,行运起来脚踏北斗,也算得上是江湖中难得的步法。 陈发的注意力全在汪世霞指上,不知不觉间就着了对方的道。须知江湖上有句老话叫单刀就看手,因此练单刀的人常常忽视了脚下的功夫。汪世霞表面上被陈发刀法压制,其实早就在暗中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慢慢找回了优势。 说时迟,那时快。汪世霞倪准了一个时机,忽然将两指一点,正从刀光之中穿了进来。陈发眼看两指要点中自己胸膛,赶紧把单刀一撤,转身躲过一指。 可惜,这一躲也早在汪世霞预料之中。只见汪世霞化指为钩,顺着陈发的胸膛就绕了回来。 陈发此时脚下步法已乱,虽有心躲避脚下却来不及动作。无可奈何之下陈发只得向后一滚,堪堪躲过了这一钩,可胸前仍被汪世霞两指带起的气锋划过,露出了两条血口。 换做江湖经验少些的,优势之下被人反在胸前划了两道,恐怕当场就要在气势上落入下风。然而陈发不愧是二十多年的老江湖,受伤之后马上便意识到自己方才脚步已经被人带偏,而后迅速调整回来。 持刀对空手,兵刃便是最大的优势。陈发心思定下之后,知道胜负还在自己手中的快刀上,因此汪世霞再有动作陈发一概不理,只顾着将泼风刀一遍又一遍的使将开来。 这回陈发志不在伤敌,而是强行逼迫汪世霞脚下的步法,力求汪世霞无法展开七星步。 如此一来,便能看出陈发还是吃了武学功底的亏。若是给一些高人见了汪世霞的步法,当场便能找到规律以应对。再不济些的,也能看出对方步法根底,倒也吃不了什么亏。 可陈发对天象玄学一窍不通,因此就算别人明摆着告诉他这是七星步,他也无法寻得破解之法,只能凭着蛮力强行压制对方。若是武功相差很远也就罢了,可汪世霞本就和陈发在伯仲之间,不过是吃了空手对钢刀的亏才在一时落入下风。 此时汪世霞脚步稳定下来,任凭对方如何紧逼,只是按照北斗方位以对。没多一会,陈发体力消耗便要过半,而汪世霞呼吸沉稳,显然是还未尽全力。 陈发自知劣势已显,干脆决定以小换大,拼命一搏。于是让过汪世霞一指,回身直接提刀砍向对方右肩。这一刀若砍实了,轻则无法再战,重则一条右臂就要齐肩而断。 对于汪世霞而言,这一战不过是寻常争端,旨在杀人越货,因此优势之下还留了两分气力。然而他却忘了,陈发若失了这批镖物,轻则被逐出镖局,重则性命不保,因此早就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此消彼长之下,汪世霞在气势上瞬间落入下风。再加上汪世霞没想到对手如此狠辣,急忙抽手回来躲这一刀,可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一条胳膊将要交代在这之时,身后忽然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推了出去。 朱勇然一直担心兄弟安危,因此在第一时间出手救人。推开汪世霞后陈发刀口已至,朱勇然双臂上举硬抗一刀。他一身皮肉虽然练得坚硬如铁,但此时仓促之下还来不及运功,因此钢刀落下双臂便出现了三寸来长的血口。 幸而朱勇然本就皮糙肉厚,被砍这么一刀也没有什么大碍。 陈发见胜负已分,便收刀而立,准备说两句漂亮话来解决这场纷争。然而汪世霞本就是争强好胜的心性,若他真是被砍了一臂下去,或许还会输的心服口服。但此刻被朱勇然救下,再想起刚刚说下的大话,脸上不禁如同火烧。 雪上加霜的是,汪世霞刚一抬头,竟又看见了个熟悉的面孔。 却原来刚刚朱勇然一推,好死不死正将汪世霞推到了白小七的面前。 白小七被张世峰出言保下本就是汪世霞心里的一道坎,若非一开始汪世霞并不知道白小七混在镖队之中,他早就动手伤人了。 此时故人相见,汪世霞又正处在既羞且怒的状态下,因此毫不迟疑的便伸出两指要取白小七的性命。 四周的趟子手们都没想到汪世霞会在胜负已分之后还要暴起伤人,因此也都来不及阻拦。眼看汪世霞疾如闪电的两指距离白小七胸膛不到三寸,这个距离之下,神仙恐也难救。 生死关头,白小七大脑一片空白,可不知怎的,忽然间三式剑招萦绕心头。此时白小七手里正抓着一根登山时当做拐杖使唤的树枝,来不及多想白小七便将树枝往前一送,再横摆一记。 这一刺一削看起来平平无奇,却直接逼开了汪世霞,而后树枝打在汪世霞胸前,直接将其抽了个跟头。 汪世霞何时受过如此大辱?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之后,便要再取白小七的性命。 然而还没等出招,身后张世峰的声音早已响起:“五弟切莫动手,不曾想咱们哥几个看走了眼,竟一不小心开罪高人了!” 第十四章 风光无限,又是一摊冷水浇头 白小七一棒打翻了汪世霞,在场所有人,包括白小七他自己在内,心里俱是惊诧无比。好在白小七反应快,在听见张世峰喊声的一瞬间便赶紧稳定了心神,并没在脸上把这份惊诧表现出来。 “先前不知道少侠身怀绝艺,多有得罪,还望少侠不要见怪。”张世峰上前对白小七抱拳行了一礼,心里也在暗暗盘算。 方才白小七这一刺一削乍看之下简简单单,没有什么花哨,但其实隐隐含着一股大繁若简的道理。比如说这一刺,手腕要比平常人出剑之时下弯半寸。而就是因为这半寸,导致出棒时棒尖与汪世霞的胸口之间的距离相比正常出剑时要短上两寸有余,以致于汪世霞不得不为了躲避而乱了脚步。 而后面的一削,更是变招飞快,好似根本没有思考,或者说白小七在出第一剑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汪世霞的下一步动作。所以这一棍横着封住了汪世霞所有的躲闪路径,而且还给人一种无论如何躲避都逃不开的感觉。 是以当白小七出剑之时,汪世霞并非“不想躲”或“来不及躲”,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躲”。 让人来不及躲避很容易,只要剑招足够快也就是了。但是剑招分明没有快到这种程度,却让人无法可躲,就只能用两人的武学功底相差太多来解释了。 如此深厚的武学功底,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因此在张世峰等人的心里对白小七的身份已经有了种种猜测,什么名家弟子出门游历之类的故事在他们脑子里一件件闪过……若白小七不记仇还好,如果白小七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那他们几个日后的路子可真就要越走越窄了! 当然,张世峰等人仍是想不透白小七前几日为何要装成那副样子。若说是扮猪吃虎,白小七却又没有后续动作,今天看样子也只是恰巧遇到。要说白小七只是不想多事,那当日的反应又显得太过真实了…… 白小七不知道张世峰心里在想什么,但看对方眼神白小七也能猜到这神来一剑已经唬住了在场众人,接下来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露了怯。 因此白小七努力想起以前在说书人嘴里听过的高人姿态,将右手虚握在嘴边轻咳两声道:“嗯哼,我本不愿随便出手,可刚才生死关头,料想师长也不会怪我。” 忧心则乱,张世峰心里本就对白小七的出身有一番猜测,这时候听见他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句话,心里更加对自己的猜测多信了几分。还没等白小七想好接下来要说什么,张世峰赶紧软言示好,希望白小七不要记恨自己兄弟几人。 “这次小兄弟无奈出手,实在是我们哥几个的错,若令师有所怪罪,我等愿意亲上门派去请罪!”张世峰说这几句话也非没有考量,他在认错的同时,也想慢慢套出白小七师门所在,日后好有个防备。 无奈白小七其实根本就不是名门大派出身,张世峰算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了。 听见张世峰这么说,白小七干咳两声,赶紧把这些关于“门派出身”之类的话题略过。恰巧此时白小七想起当时程老汉说过的话来,心道现下张世峰已经被自己唬住,若不在这时候讨回程璧,更待何时? 干咳两声之后,白小七故作深沉道:“有些事我本不想多说,可既然现下遇到了,也不得不提上两句。几位既然自号‘云岭五侠’,靠山吃山自是无可厚非。可既然以侠义自称,夺人妻女的事情总归是不太好做吧?” “这……”熟料张世峰听见白小七此言,却是满脸的不知所云道:“不知道少侠何出此言?” “张大侠莫不是要跟我来个一问三不知?”白小七眉头微蹙道:“数月之前张大侠几人在老槐村劫粮的时候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在此说给你们听么?” 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武林中人无论是劫镖还是劫银,只要抢劫的对象也是武林中人,通常只会遭人怨恨。但若作为一个武林中人却去抢了无辜的平民百姓,说出去难免被人唾弃。这时候听见白小七说张世峰他们去村庄里劫粮,就连镖队里的几个趟子手脸上都显现出鄙夷之色。 张世峰听见白小七的话,自然是满脸茫然,就连其余几个兄弟也都有些费解。他们忌惮白小七出身,不太敢出言反驳,只有那朱勇然浑人一个,像个皮球似的跳上来骂道:“去你娘的,老子什么时候去村子里劫过粮了?” “你或许没去,可他定是去了!”白小七一指张世峰道:“当日程老汉说来劫粮的匪首是个姓张的黑面大汉,而且就虎踞在云岭山上。你们倒是跟我说说,不是此人还能是谁?” 张世峰被白小七手指指着,心里是一万个怒气冲天,可他终究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了,知道此事必有误会。因此张世峰强忍怒气道:“非是我张世峰敢做不敢当,实在是我这些日子都在跟兄弟们在一起,有没有去过老槐村少侠一问便知。” 见张世峰神色肯定,白小七心里先犯起了嘀咕,这时又听见赵清接着说道:“少侠,我哥哥的确没有胡说。你想想,我们兄弟一共五个人,每天也没什么花销,何必去村里抢粮?” “一共五个人?”白小七一愣道:“你们兄弟几个难道不是占山为王?不是应该还有许多手下?怎么会只有五个兄弟?” “咱们哥几个何时占山为王了?”赵清苦笑一声道:“我看这其中必然有许多误会,少侠不妨把程老汉的话仔细与我们说一遍,其中误解定能说清。” 白小七见赵清言之凿凿,而张世峰的神情也的确不似作伪,便狐疑着将程老汉之前对他说的话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复述了一遍。 听完白小七的叙述,其他人还好,可张世峰的脸上却早气的涨红。 “他妈的,哪来的毛贼,平白败坏了老子的名声!”张世峰钢牙紧咬,一腔怒火不知该朝谁发泄。 除张世峰之外,云岭五侠中的其余几人也各是满脸的怒色。好在这时候有陈发这么个擅于人世的老江湖在身边,赶紧上前劝住了几个煞星。 待众人神色稍定之后,陈发才接着提议道:“我看此中必有种种蹊跷,无奈我只是个东南西北跑镖的,对此间势力不熟,否则还能帮你们想想那贼人的来历。可是你们五个都是云岭一带的豪杰,若此地真有如白少侠所言的贼寇,必然逃不过你们的法眼!想必是因为贼人话语不实,因此让你们一时间想不起这人的来历。因此各位大侠不妨静下心来,从长计议。” “兄弟所言不错。”张世峰闻言点了点头。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既然陈发已经胜过了汪世霞,按理说张世峰他们已经不该再找陈发的麻烦。 再者说,还有白小七这一层关系在。行走江湖,既然不是敌人,那当然可以交个朋友。 云岭五侠各自沉思,想要找出那贼人的来历。如李连赵清之流脑海中自是划过一个个人影,可朱勇然一向混不知事,而汪世霞又初来乍到,只能呆在一旁干着急。 就在众人陷入一片沉默之时,白小七的心海之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声:“别在这耽误工夫了,快点找个借口离开!” “为什么?”白小七一愣,转而问道:“刚才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灵霄娘娘的声音中带着三分焦急,七分怒意道:“每天的巳时到未时阳气太重,我非但无法化形,就连离开这座槐宅都做不到。现在到了申时我才终于能跟你沟通,但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我就离开这么一会,你就给我惹了这么大的乱子,趁着现在没人看出你的底细赶紧找借口溜了,否则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怎么会?”白小七刚刚还沉浸在一剑慑敌的喜悦之中,忽然被灵霄浇了盆冷水,心情当然不太高兴:“依我看张大哥他们并非十恶不赦的歹徒,有了他们的帮助,救回程璧不是难事。” 灵霄的声音再次响起:“首先,他们之所以帮你并不是为了救程璧,而是不想有人败坏了他们的名声。再者,就算他们能帮你救回程璧,可这并不代表一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我可不想等了一万年才等到的主人,眨眼间就叫人剁成了一堆肉泥!” 第十五章 黑云寨前,安敢放肆? “无论是为什么,既然有人愿意帮忙,而我们又答应了程老汉,当然要尽力一试。”白小七不知怎的,忽然平白升起一股子倔劲来:“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刚才两下就把那个汪世霞给打趴下了,还能有什么意外?” “我的白大哥啊,你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灵霄的声音中满是无奈道:“你之所以能够两剑打翻汪世霞,一是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二来是因为你当初练习修齐剑术的前三招时借用了我的灵力,否则你以为你生下来十八年没碰过剑柄,忽然一下就能变成大高手了?我告诉你,不说别人,哪怕汪世霞有了防备之后再跟你纠缠一阵,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那……那又怎样!”白小七对灵霄的话自然不会怀疑,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先前是因为知道全然没有要回程璧的机会所以才敷衍了程老汉,而现在有张世峰他们襄助,救回程璧并非不可能,只不过如灵霄所言要承担一些“风险”罢了。 白小七自认不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英雄,可也不愿当“明知事有可为而不为”的懦夫。 灵霄既认白小七为主,自然与他心意相通。此时感受到白小七心中的意念,虽然有些惊异于这个懦弱书生心底这一点点的气魄,但更多的还是为他的不知死活而恼怒。 就在白小七与灵霄就去留问题而争论不休的时候,身旁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发出声音的人是云岭五侠中排行老四的神算书生赵清,他好像终于想到了什么,惊喜的喊道:“我想起来了,按照程老汉所言的方向,的确有一伙山贼落草。只不过他们的落草处却不在云岭山,而在云岭峰上!” “云岭峰?”白小七疑问着复述了一遍这个名字。 “没错,云岭峰!”赵清点点头道:“此间山脉分成两股,稍矮些的叫做云岭山,而中间有一座高些的却叫云岭峰。咱们云岭五侠通常只在云岭山一带活动,因此提起云岭山想到的也都是这一片。可附近村民为了方便,早就把云岭山与云岭峰混作一谈,全都称为云岭山。”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朱勇然一拍脑门道:“定然是这伙贼人,他们和咱们不在同一片地界上,所以一时间我们都没想到他们的身上。不过这些人平时也很少往东北边来,这次怎么会抢到老槐村去了?” 张世峰终究是当大哥的,还是要比几个弟兄稳重些。此时虽然最着急的是他,但张世峰还是摆摆手道:“弟兄们不可鲁莽,我们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就是这伙人做的。我们这就过去寻问,可有一点,在确定事情之前可不要胡乱动手。我们毕竟都在这一带活动,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莫要因此落人话柄了。” 听见张世峰这样一说,白小七想起自己刚刚听过程老汉的描述便一口咬定劫走程璧的定是张世峰,脸上不禁有些羞红。 思及此处,白小七更是觉得自己有必要信守承诺,于是下定决心不再听灵霄的馊主意,跟随张世峰他们去寻回程璧。灵霄苦于无法干涉白小七的行动,又自知劝不动他,自顾自的生起了闷气,任凭白小七一路上百般呼唤,也不再出声回答。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白小七与张世峰等人一路上相安无事,不多时便来到了云岭峰下。而陈发还有镖物要送,因此没和白小七一同前来,而是带着趟子手们自往幽家行镖去了。 临别之时,陈发见白小七身旁没带着兵刃,便自作主张要将一柄连鞘的铁剑送给白小七。这铁剑只是虎威镖局镖局的制式装备,并不十分珍贵,再加上白小七的确需要有个武器防身,因此白小七稍作推脱之后便收了下来。 一路上张世峰一行人自然也没少试探白小七师承之类的问题,可白小七说话间真真假假、装傻充愣,再加上张世峰等人也不敢过分逼问,所以直到抵达了目的地也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云岭峰虽以峰为名,却也只是相对云岭山而言。若与中原五岳相比,云岭峰无疑只是个小土包一样的存在。然而正是这样的山包,最适合贼寇落草——一则占据地利易守难攻,二则平时上下山也不麻烦,运送粮草不会轻易受阻。 上得山来,并没见到如白小七心中所想那般错落有致的匪营,而是仅有些歪歪扭扭的小房子坐落其中。看房子的规模,至多能容纳百十来人居住。而房子的周围十分敷衍的搭着一圈围栏,权当做山寨的城墙。 没等走到“山寨”之前,白小七便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说这里的贼首雄踞一方,怎么看起来如此……简陋?” “贤弟有所不知了。”赵清此时已经和白小七熟络起来,笑着答道:“咱们楚唐国虽然国力强盛,但北边相对还是较弱,各种各样的山贼土匪也多。比如咱们县里,附近便有三处山贼,可官军的数量却不足百人。你说如此悬殊的对比之下,哪里还用得上太过森严?” 张世峰也转过头来补充道:“而且这还只是成规模的山贼,如果加上类似我们这种,官府就更要头疼了。退一万步讲,官府一旦下定决心剿匪,那就是逼着这些山贼抱成一团,反而为祸更大。” “这……”白小七闻言,虽觉似乎不该如此,可想来想去却也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放任这些山贼为患也还是有些不该。” 正如张世峰所言,其实云岭五侠之类的江湖散人在朝廷眼里其实也和山贼没什么两样,因此白小七这番言论难免有些当着和尚骂秃驴的嫌疑。因此张世峰等人也只是苦笑两下,没有接茬。 正当众人尴尬之际,前方突然响起一声高喝:“呔!前方何人,敢在我们黑云寨前放肆?!” 第十六章 以身犯险,擒贼擒王 上回书说到,白小七一行人行至黑云寨附近,忽被一声厉喝拦住去路。定睛看去,眼前之人手挎钢刀,穿着一身粗布的汗衫,本就丑恶的脸上还有一条寸许长的伤疤,腰间更是大喇喇的挂着一块木牌,上书“黑云”二字。不用多想,定是黑云寨里巡山的喽啰无疑。 此行是白小七挑头要帮程老汉寻回女儿,再加上张世峰等人对白小七身份多有猜忌,因此自然要以其为主。所以在那喽啰问话之后,张世峰等人均未开口,而是等着白小七表明此番来意。 白小七虽只是一介腐儒,却也自认通晓许多人情世故。他刚要开口,就想起一路上张世峰等人那暧昧的态度来,不禁心道:“依照灵霄所言,张世峰他们不过是想给自己找回些面子,却未必真心想帮我要回程璧。若是一会到了寨里,他们好言好语的达成了一致,岂不是留下我左右为难?不成,我得先在这把话说死,让他们不想帮我抢人,也得帮我抢人!” 所以白小七破天荒的没有跟人抱拳施礼,而是大踏步向前道:“速速回去告诉你家山大王,让他赶紧还回程璧。若是不然,云岭五侠今日便踏平你黑云寨!” “你他妈说什么?”黑云寨喽啰苍啷一声拔刀向前,无奈见白小七一行人多势众,只能咬牙道:“带种的就别跑,看看等咱们寨里大军到了,你们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少废话,直接带我们去黑云寨!”白小七生怕事久生变,再往前踏了一步,抬起手中连鞘的铁剑来指向对方咽喉。 那喽啰本来想躲,可一侧身竟未能躲开白小七的剑尖。喽啰心知眼前这书生必然不是常人,心里才有了三分畏惧道:“你、你且在这等会,容我回去通报一声。否则我带生人回寨,是要受罚的。” 白小七闻言又犯起往常那优柔寡断的毛病来,虽然明白此时最不宜耽搁,可转念一想竟又觉得那喽啰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理字。贸然带人回寨,想必是不小的罪过,白小七虽然不是去黑云寨做客的,但也不想让别人无辜受了牵连。 好在白小七不是独自来此,见白小七久久未答,赵清给汪世霞使了个眼色。汪世霞知道自己刚刚入伙,比其他四人都适合扮这个黑脸的角色,因此高声叫道:“你带我们过去是要受罚,可若是不带我们过去,恐怕一条性命就要交代在这了。说到底,还是要怪你自己想做出头鸟,否则我们怎会找到你的头上?” 而张世峰也看准机会贴在白小七耳边说道:“白少侠,我知道你宅心仁厚,可实在是没必要跟这些毛贼讲什么仁义道德。须知黑云寨再怎么样也有百十来号人,凭咱们几个进去抢人已经不算容易,若是让他们有了准备,恐怕想救回程璧就只是一句空谈了!” 白小七这才恍然一惊,汗颜施礼道:“若非张大哥教诲,险些被我误了大事。” 之后几个人自然是押着那喽啰,一路来到了黑云寨大门口。黑云寨虽然不算禁卫深严,但也有两个守门的在站岗。看见白小七等人过来,守卫见事情不妙,站在岗楼之上高声问道:“胡老疤瘌,跟你过来的都是什么人?” 胡老疤瘌知道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也没个善了,只得唉声叹气的往上叫道:“这是咱大寨主夫人的娘家人,这次是来找大寨主的,劳烦你们通报一声吧。” 黑云寨上下都知道大寨主的压寨夫人是从山下抢来的,因此看门的两个守卫一听这几个是“娘家人”心里就有了数,赶紧互相使了个眼色,于是一个人下来打开了寨门,另一个急匆匆跑进寨子里去了。 黑云寨虽然寨墙低矮,但寨门却多少有点气势。但见两丈来高,由硬木制成的寨门吱吱嘎嘎的运转起来,白小七等人不疑有诈,在门前等着寨门缓缓打开。 不过片刻以后,寨门终于大开,白小七深吸口气壮了壮胆,大踏步的第一个走了进去。 一只脚刚踏进寨门,张世峰便在身后拉了拉白小七的胳膊道:“白少侠,再往后就是别人家的地界,须得处处小心才是。” 没等白小七答话,忽听头顶传来一声梆子响,趁着白小七分神的功夫胡老疤瘌一猫腰便逃了出去。下一刻四面八方忽的钻出无数人影,将白小七等人死死围在当中,刚刚还运转不灵的寨门更是在一瞬间轰然闭合。 自知入了圈套,白小七心虚登时慌乱起来。然而除他之外的五人对眼下情形早有预料,因此一个个看上去不慌不忙。白小七生怕自己露怯,暗暗将舌尖抵在上颚,不断吞咽口水以求平静。 尽管已经全力掩饰,可白小七额间仍流下两滴冷汗。张世峰看在眼里,只当是白小七初入江湖没见过此等阵仗,也不以为意,贴在白小七耳边小声道:“白少侠莫慌,此间虽是黑云寨里,可山贼之间纪律不比官府军队,急切间不可能全员到齐。因此此间至多不过半数人马,我们只要抓紧时间,不难突围。” 白小七听见张世峰话语稳重,心里先放下了三分担忧,而后却又埋怨道:“你既然早猜到会是这种情形,怎的不先跟我们从长计议一下,也免得现在如此被动?” 张世峰闻言一笑:“白少侠可知道程璧现在寨中何处?” “这……自是不知。”白小七皱眉答道。 张世峰点点头再问道:“既然如此,白少侠可有办法找到程璧?” 白小七不知张世峰所言何意,因此皱眉未语。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张世峰作为一个武林前辈,乐得对白小七这类后辈传授些多少年来积攒下的经验:“无论是强行从闯寨,还是偷偷摸进来,我们都很难找到程璧。如此一来,不妨换个思路。” “张大哥的意思是……?”白小七终于有些抓到了重点。 “不错,咱们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喽啰带着能赚开寨门,让黑云寨的山贼急切间无法全数围过来对付咱们。但是那寨主作为一寨之长,必然亲自上阵。届时咱们只要擒住了大寨主,难道害怕换不回一个程璧么?” 第十七章 祸起黑云 张世峰话音落下,就看见人群中大喇喇的走出一道人影。只见那人八尺来高,只比张世峰稍矮寸许,一张大脸好似锅底成精。虽说这人与张世峰一样,都被人唤作“黑脸大汉”,可见面之后却才发现二者根本就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张世峰天生一掌方脸,而脸之所以黑,也多是因为行走江湖时日积月累的慢慢晒成的。可眼前这大汉,一掌簸箕大的圆脸直接抗在肩上,脸色好似一摊打翻的酱油,十有八九生下来就是如此。 而且由于张世峰多年来练就的是一身出身道门的掌法,所以身材匀称,肩宽背厚,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有着一点点与他自己很不相称的飘逸之感。可那黑云寨主给人一眼看去,就觉得他定是一个十足的莽夫,单从其手中那成年人手臂粗细的齐眉混铁棍上就能看出一二。 这大寨主莽莽撞撞的冲上前来,也不说话,举起混铁棍兜头便打。白小七一看见这个阵仗,哪敢略其锋芒,赶紧侧身躲开。好在双方距离甚远,而且铁棍沉重,腾挪不便,才被白小七躲了去。 一棍不成,那大寨主还要再打,张世峰等一行人也各自或掏兵刃,或展拳脚准备将其擒住。而就在此时,山寨人群之中忽然有人喊道:“大寨主莫急,不妨先问问对方来意,等说不通了再动手也不迟!” 白小七闻言亦是大喜:“正是正是,我等非是为了打斗而来的。” 话音落下,人群中又挤出一个人影。看着人身形猥琐,尖嘴猴腮,倒与那汪世霞有一拼。只是这人身高较之汪世霞更矮,可双手却均长过膝盖,该当是通背拳一类的拳法好手。 那尖嘴猴腮一出来,便背着手道:“我是咱们黑云寨的二当家付希见,那位是咱们大寨主张憨。我听说各位是咱们大寨主夫人的娘家人,可据我所知嫂子的娘家里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其间是不是有些误会啊?” 白小七看见黑云寨里终于出来个讲理的,心下自然高兴。于是不等其他人作何反应,便一马当先道:“你们大寨主夫人是不是程璧,是不是在老槐村抢来的?” “这……”付希见面露迟疑之色,一时不语。可身旁的张憨却毫不迟疑道:“是又如何!” “那就没什么误会!”白小七恼他无礼,因此也没好气道:“我日前受程老汉一饭之恩,答应要帮他寻回女儿。你既然承认了程璧是从老槐村抢来的,今天若不把她还回来,休怪……休怪我身后这几人踏平了你黑云寨!” “好大的口气!”张憨闻言大怒,又要举起手中铁棍。付希见见状赶紧上前拦住道:“你想要回程璧也不是不行,可……” 张憨一听这话,更添恼怒,一把推开付希见道:“放他娘的屁,程璧是老子凭本事抢来的,你们要把她带回去,就看看你们的本事够不够吧!” 说罢张憨又要动手,可付希见却仍要去拦。张世峰等人在一旁看着二人,均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忽然李连一惊道:“不好,这瘦猴是在拖延时间,想等山贼们集结完毕!” 此言一出,众人再看四周,果然比先前多了不少人,想必就是这段时间里围上来的。 被李连叫破阴谋,付希见自知无法再多拖延,不禁埋怨道:“大哥,你怎的非得抢我话说?再过一会咱们弟兄到齐,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还不都成了瓮中之鳖?!” 张憨这才回过味来,歉然道:“没事,咱们这些人就够了,你看我先去敲碎了那小白脸的狗头!” 说罢,张憨再挺混铁棍朝着白小七砸去。这次付希见也不再阻拦,而是揉身扑向方才叫破他阴谋的李连。 张世峰见那混铁棍来势凶猛,怕白小七不是对手,挺身上前接下张憨。而李连见付希见过来,嘴角阴阴一笑,双手成爪去迎。 一时间黑云寨部众见二位当家的都已经上了,也就不再迟疑,纷纷挺兵刃杀将上来。其余云岭三侠见状毫不畏惧,他们毕竟都是江湖上的一把好手,分别面对十来个寻常山贼的情况下即便无法速胜却也自保有余。 于是乎黑云寨大门口短短时间内便分成了几个战团,围着白小七一行人展开厮杀。白小七本想与张世峰二人合攻张憨,可一来他和张世峰之前并不认识,也就谈不上什么配合,互相之间反而会碍手碍脚。二来张憨手中那铁棍实在吓人,白小七又只会那三招修齐剑术,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大忙。 因此在三剑使过之后,张世峰趁着张憨攻势为之一缓。一边连发数掌逼退张憨一边高声叫道:“白少侠,此人我自己就能对付,你不妨帮我击退四周来犯的毛贼。” 白小七点点头答应一声,果然看见有六七个手持刀剑的山贼围在四周虎视眈眈,就等着帮助大寨主杀敌这个建功立业的时刻。 在今天之前,白小七别说是舞刀弄剑,就连和人大打出手都不曾有过。眼下面对六七个狠厉的山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拿剑的右手更是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别看白小七手上的铁剑只是寻常镖师用的制式铁剑,可少说也有四五斤重。往日里白小七每日只知读书考试,连农活都不会干,拿过最重的东西也就是身后背着的书箱。 同样的重量,背着和拿着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因此握着铁剑与那几个山贼对峙片刻过后,不等山贼们有所动作,白小七的手腕就已经先累的酸痛了。 身体上的疲惫往往会带来心理上的退缩,白小七渐渐落入一种“越怕越累,越累越怕”的恶性循环之中。 那些山贼平日里都是些欺软怕硬之辈,一见到白小七的表情就看出他的色厉内荏来。有个平时声望较高的山贼与左右同伴交换了一下颜色,隐隐笑道:“这小子怕是个不经事的雏儿,哥几个别被唬住了,咱们先拿下了他,再帮大寨主对付别人!” 白小七闻言退意更生,实在是一股子信义撑着,才让他不至于后退。 此时此刻,白小七早忘了他之前是如何两剑击败汪世霞。脑海之中,只有刚刚刺向张憨那三剑均被混铁棍一一拨开的场景。 第一剑,直刺,被铁棍一摆便弹到了一边。 第二剑,横削,也被铁棍轻松拦住,反而震得白小七手臂发麻。 第三剑,斜劈,非但没能伤到张憨,还被张憨隔开铁剑之后直接合身撞了过来。若非张世峰双掌将其逼退,恐怕张憨那二百来斤的身子,一瞬间便要压得白小七筋断骨折。 就在白小七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山贼怪叫一声跳劈过来。白小七惊吓之下不敢举剑去挡,而是往旁边一侧身闪过了这一刀。 没等白小七站稳,又有两个山贼分别拿着一柄扎枪和一个短棍冲了过来。这些山贼在落草之前多是山下的流氓地痞,也有些是家里田地被霸占的农夫之类的,所以普遍武艺不佳,全靠着一膀子的力气。 白小七虽然儒弱,但也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人,身体还是比较灵活的。所以虽被三人夹攻,白小七在原地辗转腾挪半晌,又仗着对方顾忌他手中铁剑,一时间也竟未被伤到。 拿着兵刃围攻并不比寻常市井中赤手空拳的打斗,如果双方都不拿兵刃,别说是白小七,就算是个身材健硕的大汉也难挡五六人的围攻。但手上既然拿着兵刃,人数优势就变得不是那么显着了。 一来有兵刃的情况下,人多的一方难免害怕误伤同伴,因此两三人一起围攻白小七就已经足够了。二来拿着兵刃互殴,死活都是一招之间的事情。山贼们之所以落草,也不是为了时时跟人拼命。 就在白小七被三个山贼搞得狼狈不堪之际,除张世峰和李连外的云岭三侠一个使一双肉掌,一个使判官笔,一个运起龙指功,早已打的身旁喽啰哀声四起。就这么一会功夫,起码十来个山贼已经躺在了地上。 不过由于事前张世峰说过不要把事情弄得太僵,所以三个人下手之时多少有点分寸,还不至于打出人命。 当然,躺在地上那些人就算没死,可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站得起来的了。 朱勇然一身铜皮铁骨,在人群围攻之下最是没什么压力,因此还有余力四处张望张望。这不看还好,一抬头竟看见白小七被三个山贼围攻之下仿佛已经坚持不住了。 此情此景,让朱勇然一下子就想起刚见到白小七的时候,白小七那副懦弱的模样。然而下一秒,朱勇然又回想起白小七打翻汪世霞那神来的两剑。 稍稍一想,朱勇然恍然大悟——原来这小书生就是个戏精,喜欢装着玩啊! “白小兄弟,别闹了!”朱勇然昂首叫道:“这是别人寨子里头,你不赶紧把他们给弄了,一会人越来越多了!” 白小七本来就已经左右支绌,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一分神的功夫只见一柄短棍兜头砸下。那短棍虽是木头的,可砸在头上也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就在白小七闭眼就戮之际,心田之中忽然响起一声醍醐灌顶般的厉喝: “刺!” 第十八章 恶战 白小七整个人懵懵懂懂,听见脑海中的喝声之后也来不及多想,右手挺剑便刺。再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已是满目鲜红。 原来方才那一剑,不偏不倚,正刺在对方的咽喉正中。 看见白小七暴起伤人的一剑,连带着正在酣战的张世峰与张憨等人在内,场中所有人竟都呆愣了一下。 如果是一伙猎户进山看见了吃人的老虎,那么这些人虽然会怕,却也不会太过畏惧,甚至有可能仗着人多势众尝试把这只老虎打杀掉。 然而无论是多么经验丰富的猎人,在打猎的时候忽然看见同伴被一只小兔子跳起来给咬死了……恐怕就算这人胆子再大,第一反应也准是掉头就跑。 现在的白小七,在黑云寨部众眼里就是那只一口咬死了人的兔子。 而在云岭五侠眼里,白小七却又是另一番样貌——出身显赫、家学渊博、平时不显山露水也不喜欢和人动手。但是一到关键时刻,其心狠手辣的本性暴露无遗,即便是面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山贼也能狠下杀手,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心态绝对是出自于某个世家大族的子弟。 当然,此时此刻最懵的人其实就是他白小七自己。闭着眼睛捅了一剑而已,怎么就把人捅死了? 下意识的把手往回一抽,宝剑带起一抹鲜红,全数喷在了白小七的脸上。白小七顿感满脸温热,就要惊呼出声。 与此同时,灵霄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信不信现在只要叫出来,漏了怯,今天你就别想有个全尸了?” “我……我杀人了……”白小七用一种求助的语气颤抖着小声说道。 “杀人怎么了?”灵霄不以为然道:“你日后行走江湖,早晚要杀人的。再者说,你杀的只不过是个山贼,又不是什么好人。” “可……可是……”白小七仍无法抑制住内心的颤抖。 “没什么可是的!”灵霄在白小七出剑的一刻,已经运用灵力护住他灵台之中的一点清明,因此白小七才没被自己初次杀人的惨状吓倒。 换言之灵霄知道白小七现在的慌乱表现仅仅是因为他的胆小天性,所以故意拿出佛家当头棒喝的做法来,不给白小七任何思考时间,快速说道:“眼下之际,不是杀人就是被杀,如果你不出手,早晚被这些山贼打死。打死你的时候,他们可不会像你一样叽叽歪歪的!” 迟疑之际,又听见不远处的张憨声如闷雷道:“不过是逼急了胡乱捅一剑,你们怕什么?赶紧给老子把这小子拿下,我要用他的心肝祭奠被他杀害的弟兄!” 听见大寨主这样说,几个山贼没来由又有了一股子底气,纷纷举起刀兵再冲向了白小七。 白小七慌乱之中,灵霄仍不断提点,指挥他闪躲出剑。然而白小七心神不定,一时只是躲避,却不想出剑杀人,不过片刻功夫便落入了险境。 灵霄没想到白小七竟如此软弱,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然而她既然认主,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白小七死在此地。眼见一把钢刀在白小七背后留下了寸许长的伤口,灵霄屏于槐宅之中,决心施展秘术暂且接管白小七的身躯。 这秘术算是某种夺舍邪术的简化版本,不过正好可以用在与灵霄神魂相连的白小七身上。可惜日后白小七魂魄会随着修炼而越来越坚定,这门秘术也就不能再用了。 当然,此举对灵霄消耗极大,又不能用白小七那淳弱的魂魄作为补偿。若非事已至此,灵霄实在是不愿意动用这招。 “希望我替你迈出第一步之后,你就不会再这么不让人省心了!”灵霄的魂体暗道一声,就要从灵霄剑钻入白小七的丹田之中。 然,未等灵霄动作,异变陡生。 白小七在躲过擦着头发砍来的一刀过后,悍然出手,宝剑直抵对方咽喉。乍见一抹鲜红,白小七也不迟疑,回身一剑又削在一人胸口。 虽有二人被白小七一剑击倒,可身旁几个悍匪也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不做迟疑更进一步。白小七被人围困,却只是剑随手动,手随心动,宝剑经过之处一个个老练的山贼竟如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 不多时,白小七身边的山贼们终于停止了脚步,看着躺了满地的同伴不敢上前。 灵霄惊诧之际,本以为早就没了性命的山贼们却忽然一个个哀嚎起来。 及至此时,灵霄才发现原来白小七不知何时已经收剑还鞘,刚才出剑之时皆是用剑鞘打在山贼身上。话虽如此,五六斤重的铁器在白小七手里,虽然没有锋锐,可打在贼人咽喉要害等地照样使得对方呕血不止,以至于场面看上去颇为凄惨。 灵霄见状,端得是好气又好笑。气的是白小七妇人之仁,明明已经手染鲜血却仍不愿多添人命。而笑的是白小七竟然能在短短时间里想出这么个不用杀人又能退敌的办法,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小聪明在。 片刻时间之内,白小七每出一剑必有一人倒下,自然吸引了全场的注意。要知道朱勇然、赵清与汪世霞三人到现在,无非也就每人打倒了五六人而已,白小七几剑的功夫就已经超过了他们。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白小七后面几剑竟连剑刃都没有动用。 其实并不是白小七的武功比他们高出多少,实在是因为白小七所学的修齐剑术讲究的便是一个简朴自然,力求招招制敌,因此每一剑都直攻要害。 而对手偏偏又都是些武艺不精的山贼,就连白小七的一剑也很难避过。 若是有心人在一旁观看,不难发现白小七宝剑挥来挥去,不过“刺、削、劈”三招而已。甚至由于修齐剑术完全没有任何花俏,以至于白小七的动作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时候的战场上,张世峰独对张憨已经力有未逮。而李连也险被付希见压制,幸而有汪世霞支援,二人合战付希见才不致落败。是以见白小七大放异彩,张憨略一思索便将张世峰晾在一旁,挺棍来砸这个使剑的书生。 第十九章 生死关头,还有妇人之仁 张世峰以一双肉掌应付铁棍,虽能勉力支绌但早已经累的额头见汗。他又见到白小七方才那神勇之势,心说以此神剑独斗张憨应该不在下风,也就没有第一时间过来驰援,而是在原地先调理气息以备再战。 除张世峰外,云岭五侠的其余四人基本也都是这个心思,因此白小七面对张憨,一时间竟无帮手! 眼下白小七气势正盛,见张憨杀来虽有三分惊惧,却更是有七分跃跃欲试的神情。他刚刚被砸开三剑,知道张憨气长力大,不能硬拼,于是准备先躲过一棍之后再行反击。 奈何张憨手上铁棍重逾百斤,向下劈砸之时隐携风雷之声,白小七光是想躲就已经费尽心力,却还如何找机会反击? 幸而即便力大如张憨,想要随心使动百斤铁棍也非易事。当初打造兵刃时张憨一味图大,因此造就了这么个憨重的兵刃。平时使动铁棍时张憨半是凭借力大,半是凭借挥动铁棍时的惯性带动,所以在出招之时速度虽快,但收招时却往往相对较慢。 也正是因此,张憨的攻势往往不能持久,才给了白小七喘息之机。 付希见在旁看到大寨主久攻不下,不由得暗叹一声。当初大寨主打造兵刃时他也在场,那时候付希见就言明八十斤的铁棍便已足够,可张憨却非得让人打足一百斤。现在看来,但凡张憨手上的铁棍能稍微轻一点,眼下白小七早给他打成一团肉泥了。 避过了几棍之后,白小七体力逐渐不济,躲闪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张世峰等人此时也早和黑云寨的喽啰们缠斗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四周喽啰不减反增,以至于云岭五侠皆无暇顾及白小七,也就没人注意到白小七已经身临险境。 终于,张憨虚晃一棍之后再次兜头打向白小七。白小七没想到眼前这貌似憨厚的汉子竟然也有些小花招,是以躲闪的方向有误,眼看铁棍就要砸在头上。 说时迟,那时快。白小七自知躲不过这一棍,仓促间只得举剑去迎。可惜白小七仅会的三招剑术之中并没有一招守势,所以白小七只能是像举着一根烧火棍一样,双手分别拿着宝剑两端硬挡这一棍。 得亏是白小七早已收剑还鞘,否则这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便足以让他的手指被剑刃切掉了。 张憨见白小七竟妄图挺剑硬挡,当即钢牙紧咬手上更加用力,百斤重的混铁棍落在剑脊之上。 老话说铁棒这类兵刃时,有个说法叫做“一两换一斤”。就是说这种重兵器一旦抡圆了,一两重的兵刃打出去就有一斤的分量。一百斤的铁棍砸下,那就是一千斤的力气也抗不住。 白小七耳边响起咯拉一声,吓得他双手赶紧往前一送,原来好端端一柄铁剑,竟被这一棍给断作了两截! 躲过了白小七丢过来的铁剑,张憨偌大的身躯还要上前,却被张世峰给一掌拦住。方才张憨已经吃了张世峰道家阴阳掌法的一点小亏,此时也不敢怠慢,赶紧横过铁棍封住一掌,自己也被张世峰打得倒退两步。 眼见白小七失了兵刃,黑云寨众喽啰鼓起胆子,再次围攻上来。白小七本已被张憨的铁棍震倒在地,骤然遭人围攻也来不及站起,只能连滚带爬的往人少处躲避。 可惜啪的终究没有走的快,因此还没等白小七爬出几步,就有个持着朴刀的山贼追到身后,举刀便砍了下来。 白小七只听耳边破空声起,心里默念一句“吾命休矣!”。 然而过了许久,白小七也没感到白刃临身。回头一看,原来是朱勇然举臂拦住了这索命的一刀。 “白少侠,你用这个。”朱勇然一脚踢开那持刀山贼,一边用左手递了一把兵刃给白小七。 “谢……谢谢……”白小七来不及多想,就接过了朱勇然递来的兵刃。此时恰逢山贼围到,朱勇然怒吼一声便又舍身扑了出去,只留下白小七看着手上的兵刃发愣。 原来朱勇然递来的兵刃,乃是一柄在地上胡乱捡来的直刀。 这直刀与剑颇为相似,只不过刀身较短且是单面开刃。要说把这刀当剑用也不难,只是这刀是山贼随身的佩刀,自然也磨的锋利非常。吹毛立断不敢说,但白刃加身之下若没有朱勇然的硬功,当是砍头的断头,砍脚的断脚。 趁着白小七发愣的功夫,又有山贼想要偷袭。白小七眼角余光看见一个高瘦汉子举刀看向自己,下意识的便用修齐剑术去迎。一刀刺出以后白小七才想起此举难免杀伤人命,于是强行将手右移寸许。 得亏那人身量颇高,才让白小七这一刀没有刺空,而是扎在对方肩上。 高瘦汉子捂着肩膀后退两步,又有山贼围了上来。白小七看着带血的直刀,心中异常纠结。他知道这些山贼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但毕竟没有眼睁睁的看到他们作恶,因此也生不起所谓的除恶之心。 在他看来,就算黑云寨被官府剿灭,多半也是只诛首恶,这些喽啰仍旧罪不至死。 是以出手伤人之时,白小七心中除了惊惧,嫌恶之外,还有着一股淡淡的负罪感。如果现在让白小七一剑刺死那凶神恶煞的张憨,已经杀过人的白小七闭着眼睛挺起胆子或许咬咬牙干就干了,但让他化身刽子手来屠戮这些山贼,白小七心里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一道坎。 胡思乱想之际,白小七左臂之上又传来一阵痛感,原来是再添了一道鲜红的伤口。自此白小七已经负伤数处,好在除背后一条伤口以外都不算严重,失血也不太多。 “不想伤人,可以用刀背啊!”灵霄知道如果白小七再耽误下去,必然要捐躯在此,不情不愿的提点了一句。 白小七闻言,方才如梦初醒,手上一转便调转了刀身。恰逢又有一个瘦小山贼持枪捅了过来,白小七本欲反刺一刀,却想起刀尖无论如何都能伤人,于是半路变招,改刺为劈。 半路变招毕竟耽误时间,再加上白小七对修齐剑术仍不熟悉,所以中间明显的迟滞一下。那瘦小山贼见白小七出手,早吓得向后跳去,没想到却阴差阳错的躲过了一刀。 在此之前,白小七每出一招必有一人倒地。瘦小山贼躲过一刀之后连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低头看了看自己过后,再抬起头时那瘦小山贼满眼自信的神色,又挺起扎枪要刺白小七。 然而没等扎枪刺出,白小七刀背已至,“砰”的一声正拍在瘦小山贼脸上。那山贼不知道白小七用的是刀背,连惊带吓之下头脑又遭逢打击,竟当场便昏了过去。 第二十章 程璧现身 既有兵刃在手,白小七又恢复了先前的神威,每招使出必将有人受伤。只不过直刀终究不如铁剑顺手,刀背打人也多有不便,而且不能用刀尖去刺,所以白小七自保虽然有余,可伤敌却有不足。许多人被白小七刀背拍过,虽然受伤却不至于倒地不起,而这些人在知道白小七没有用刀刃之后胆子更大,甚至直接把白小七是在用刀背的消息喊了出来。 得知性命无碍,山贼们围攻白小七更加起劲。再加上白小七伤口随着动作渐渐失血,白小七的视线也有些模糊起来,一时间再陷险境。 而此时的云岭五侠也都不轻松,张世峰武艺虽精,可在兵器上吃了大亏,被张憨招招压制。付希见独斗李连、汪世霞,仍有余力。朱勇然虽有一身横练的体魄,却被一群使长棍棒的山贼围住,左突右冲而不得其法,平白被人敲鼓似的打得砰砰作响。 最惨的就是那使判官笔的赵清,判官笔这种奇门兵刃在单打独斗时还能占些便宜,可一旦被人围攻,其实还不如空手。毕竟空手还能抓人兵刃、锁人关节,可拿着个四寸来长的判官笔,实在是进不得,退不得,一旦有个不留神,身上立马便要见红。 更加令人绝望的是,黑云寨山贼竟仍未调动完毕,虽然乱战已经持续许久,可仍有山贼不断从后山涌来。看样子黑云寨竟不止一处营地,而是在前后山各有一个据点,人数自然也比白小七他们最先猜测的要多出一倍! 甚至在四周房屋之上,已经有零星山贼开始张弓搭箭。须知搭弓射箭之事,学起来难度不亚于修炼一门粗浅的武学,因此许多山寨中甚至没有会射箭的山贼。然而看四周屋顶,黑云寨中会使弓箭的山贼竟不下二十之数! 此时此刻,除白小七之外的几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带着张世峰在内,几人都对此行不无后悔。 张世峰眼角余光瞥到屋顶山贼,知道若不赶快擒住张憨,一行六人皆要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双掌翻飞,左手罩住张憨上三路,而右手只在胸口前伺机而动。 瞧准一个张憨铁棍刚刚落下却还来不及举起的时机,张世峰右手如毒蛇吐信,直取张憨胸口。谁知张憨不过是卖了个破绽,铁棍竟未高举,而是向腋下一收,棍首直击张世峰掌心。 棍掌相较,暴起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张世峰肉掌不及混铁结实,被打得腾腾后退三步,右手如鸡爪般收起,筋骨早已受创。 张憨得理不饶人,更有一棍追来。张世峰眼看铁棍就要落在头上,却已经无可奈何,只能在心里暗道一声:“天要亡我!” 然而未等铁棍落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叫喊:“大寨主,棍下留情!” 此时铁棍距离张世峰头顶不足三寸,可张憨在听到这一声叫喊之后竟真的右手使力一拉,硬生生停住了手上的混铁棍。 张世峰见逃过一劫,也马上叫道:“弟兄们别再动手了,此行是咱们栽了!” 白小七等人均亲眼见到了张憨饶了张世峰一命,而且张世峰也已经认栽,便没有了再打下去的道理。张世峰话音落下之后,除了汪世霞有些愤恨的神情外,其他人都没什么埋怨,各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而黑云寨的人在听见最初的那一声叫喊之后,也早都各自停了下来。因此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了那喊声传来的方向,一时间战场之中竟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和谐感。 白小七寻声望去,眼见那边喊话的竟是一个看上去年芳二八的妇人。 说是妇人而非女孩,是因为此女满头的秀发都已经盘成一个发髻,其间插着一根碧玉的簪子,表明了她已为人妇的身份。 张憨见那妇人出来,眼中先是闪过一阵怒意,而后大踏步走上去问道:“碧儿,你怎么来了?” 程璧先是像张憨道了个万福,而后才轻声细语的说道:“我听说我的娘家人来了,就想着过来看看,不巧大寨主好像与他们起了些争执。我寻思着以和为贵,再者说他们毕竟是我爹娘请来的,伤了他们于理不合……大寨主不会怪我吧?” “娘的,定是娟子那丫头多嘴,看我回去怎么罚她!”张憨鼻尖哼哧一声,话语间难掩不满。 “咱们寨子上下闹得沸沸扬扬的,哪还用娟子多嘴?”程璧听说贴身的婢女要受罚,连忙劝解道:“再者说既然是我的娘家人,大寨主何必一上来就要打要杀,把话说开了难道不好么?” 白小七在不远处看着张憨和程璧说话,恰如新婚燕尔,虽有点不协调,但总的来说好像并不想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仔细打量之下,白小七发现程璧虽不是国色天香,但却透着一股少女特有的柔弱,让人没来由的心生怜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质太弱的缘故,虽然天气已经颇为炎热,但程璧身上还穿着一身略厚的青色衣衫,将手脸之外的地方尽皆牢牢遮住。 就在白小七出神之际,程璧已经跟张憨交代的差不多了,因此迈着碎步走上前来道:“感谢各位英雄来此,我也能猜到我父母双亲为何请求各位英雄来黑云寨寻我,只是……眼下的情况与我父母所想可能有些许不同。” 说话时,程璧一双天生的泪眼在白小七等人脸上一一划过,惹得白小七心里好像有猫舌舔过一样。 要说还是张世峰经验老道,见此情景第一个站出来问道:“如此说来,程小姐其实不愿意随我们回去了?” 程璧满眼歉意的福了一福,然后才回话道:“不瞒这位大侠,我一开始的确是被夫君掳掠上山。可到了山上之后,夫君一直待我不薄,平日里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又有丫鬟仆役供我差遣。甚至夫君还答应我,只要我在山上一天,就再也不去老槐村抢劫……其实我一个农家的小女,就算待在家里,也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我嫁到个陌生的人家。若是嫁给好人也就罢了,若嫁到地痞无赖门上,日后也得忍着,其实也未必好过在这黑云寨里。” 第二十一章 一场误会 “这……”听闻此言,白小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犹疑半晌,白小七才又问道:“既然如此,难道姑娘以后就甘心在此做个压寨夫人。要知道黑云寨终非良地,在此栖身一年半载可以,三年五年也行。但没准什么时候官府剿匪,亦或是山寨之间互相吞并,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白小七这番话,就差直说黑云寨日后定会覆灭了,自然惹得山贼们一阵不快。 程璧巧手拦住满面怒意的张憨,欠身答道:“我一介女子,在这世上便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若黑云寨受灾,也是我命数中该有的劫难,程璧不会怨恨旁人。” 话已至此,白小七心里明白再多说什么也是徒然。只是看着眼前的程璧与张憨,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般配。 灵霄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看着这一切,悄声叹了口气道:“人家正主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再者说,你们六只臭鱼烂虾,就算想抢人也抢不出去。”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白小七嘟囔一句,却被程璧听见,误以为是在和她说话。 “少侠不必劝了,其实我在这里过得真的不错,只是害爹娘担心了。”程璧浅笑道。 “话虽如此,可、可……”白小七皱着眉头问道:“可姑娘来到山上三个多月了,怎么都不曾跟家里报个平安?” 程璧稍稍顿了顿才叹气道:“非是我不想,实在是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被劫来了山上,若是贸然回家,一定惹人生疑。再者说,就算我派贴身的丫鬟回去,家里人也未必肯信,而且没来由的要惹不少麻烦。多了不说,就说若被官府盯上,我爹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恐怕后半辈子都要不得安生了。” 白小七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身后李连阴沉沉的声音道:“此言有理,看来这回是我们唐突了。” 李连的话语之中,不乏对白小七的埋怨之意。白小七也觉得自己此行差点害了云岭五侠,所以不敢多说,只好躲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听不出李连的话外之音。 张憨虽名为大寨主,可黑云寨上下平日里都是付希见打点日常事宜。此时见两方人马解除了误会,这长手矮子像只猿猴一般三两步跳到张憨身旁道:“如此看来,先前不过是些误会。诸位虽然有些唐突,但我黑云寨也有无礼之处,我看咱们不如就各退一步,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美哉?” 云岭五侠中朱勇然被打得浑身淤青,赵清身上也尽是血痕,其他人虽然不似如此凄惨,但也都好不到哪去。此时听见付希见说要化干戈为玉帛,其实心里都不是很愿意。无奈技不如人,再打下去也是徒然吃亏,所以各自都没有表态。 还是张世峰作为大哥,最识大体,走到白小七身旁问道:“白少侠意下如何?” 此情此景之下,白小七还能多说什么?只好是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唉,是我太过莽撞了,还请各位不要见怪……为此黑云寨平白死伤了那么多弟兄,我实在是……” “诶,小兄弟说的哪里话!”付希见故作豪爽的走到白小七身旁安慰道:“咱们江湖儿女,生死本由天定。今天我们黑云寨虽然死伤不少弟兄,但能结识如小兄弟你这般古道热肠的朋友,开心还来不及呢!” 说罢,付希见大手一挥道:“弟兄们,打扫战场,晚上咱们开上几坛好酒,庆祝一下咱们黑云寨又多了几个新朋友!” 山大王下令,小喽啰们只好点头称是。于是乎有伤在身的被人搀扶回去养伤,安然无恙的或者去抬尸体,或者清洁地上血迹,乱哄哄的闹成一团。 把宴会上的事宜都嘱咐完了,付希见才回头跟白小七笑道:“怎么样,给老哥哥我一个面子,在寨子里住上几天如何?” 白小七从小就被教导要以礼待人、以礼待人,见人家都已经把晚上的宴席安排下来了,嘴里还如何说得出拒绝的话? 没奈何,白小七只得苦着脸将宴席之事答应下来。云岭五侠见黑云寨有和解的意思,再加上此事是他们无礼在先,自然也不好拒绝,一个个满口答应了下来。 入夜之后,黑云寨上下大摆筵席,举寨欢庆。别看黑云寨只是一群不入流的山贼,但在此间正儿八经的算是一方势力,山上也养着几个抢来的歌姬舞女,席间载歌载舞自不必多说。 白小七酒量一般,席间又被付希见等人吹捧几句。什么“英雄少年”、“剑法超然”、“古道热肠”之类的言语一出来,难免要喝的熏熏然而不知所以。 可惜整个酒席间都不见程璧的身影,据说是因为她天生体弱碰不得酒,就连闻到酒气对身子都十分不好。 白小七酒量虽差,可张憨和张世峰等人都是实打实的老江湖,酒量不行也练得行了。于是乎这场宴会从戌时开始,一直开到了第二天的天明。席间白小七早就倒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之时只觉得头痛欲裂,想吐又怕丢了面子,便找了个借口独自跑去了后山。 一吐腹中污秽,白小七才算是好受了一点。在后山寻了个清净地休息一会之后,头脑终于不那么疼了,可身上的伤口却又好似裂开了一般痛的白小七龇牙咧嘴。 “灵霄,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身上的伤好的快一点啊?”白小七背后一条伤口尤其疼痛,可白小七又看不见还不敢摸,只能嘟囔着像灵霄求助。 然而过了半天,白小七还是没听到灵霄的回应。 “怎么了灵霄,你生气了?”白小七仍有些迷糊,也想不起到底哪里惹了灵霄生气。 “我说灵霄,你……”白小七往背后摸去,想把背着的剑拿到胸前。可不摸不要紧,这一摸之下当即给他惊的满身冷汗——原来他昨晚宴席之上为了图方便,已经将书箱和灵霄剑都解下来放在了一边,并没有带在身旁。 书箱倒还好说,可灵霄剑却是万万不能让别人拿去的。思及此处,白小七也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一个咕噜便翻身爬起,踏着小碎步赶回了黑云寨里。 到了昨夜晚宴的地方,正有几个喽啰收拾着满地的杯盘狼藉。白小七找到昨晚自己坐的位置,却发现书箱与灵霄剑都已不见了。 随手抓过一个黑云寨的喽啰寻问两句,白小七才知道书箱和灵霄剑都已经被负责打扫的人拿到给白小七安排的客房去了。白小七闻言又是一路小跑,跟着带路的喽啰来到客房,看见书箱和灵霄剑好端端地放在那里才安下心来。 拿起灵霄剑,看见上面包裹着的槐树皮没什么异样,白小七舒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总算是没什么事。” “谁说没事的?”灵霄不满的声音在白小七脑海中响起:“刚才那个李连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将槐树皮掀开看了一眼。这次是他李连见识浅薄,看不出什么东西,否则你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第二十二章 皆大欢喜 白小七一愣,不过想到既然灵霄都说李连看不出什么东西,那也就不用太过担心了。 “好的好的,我以后一定多加小心,再也不把你单独丢下了。”白小七敷衍几句,而后故意转移话题道:“对了,张世峰他们哪去了?” “我怎么知道?”灵霄心里正憋了一肚子气,此时正好那白小七来泄泄火:“我金身让你给打碎了,早没了以前那般探听方圆几十里的神通。你问我,我还不知道去问谁呢!” 挨了一顿训斥,白小七也不敢还嘴,只好讪讪的背起灵霄剑出了房门。恰巧门外又有个黑云寨的喽啰,听说白小七想找云岭五侠,那喽啰屁颠屁颠的就去头前带路了。 原来张世峰等人正在黑云寨会客厅,张憨和付希见自然也在其中。白小七进门的时候,七个人正在客厅里谈的不亦乐乎,还未进门白小七就听见了朱勇然的一阵大笑声。 “既然如此,咱们可就说定了,日后几位便是我们寨子里的坐上贵宾!”付希见满脸堆笑的站在张世峰身旁,抬着头对张世峰说道。 “好好好,这是自然。”张世峰也爽朗一笑,拍了拍付希见的肩头。说完话,张世峰眼角余光正看到白小七进门,赶紧迎上去道:“哎呀,白少侠刚才去哪了,我们一时间没找到你,便自作主张把你的东西给放在客房了。” “我知道,这不是已经拿到了么。”白小七欠身让张世峰看了看他背后的灵霄剑,而后问道:“我离老远就听你们笑的开心,不知是在讲什么笑话呢?” “没什么,不过是想到咱们和黑云寨都在云岭山一带行动,就商量着日后互相有个照应而已。”不知是不是白小七的错觉,总觉得今日的张世峰对自己亲热了许多。 稍一思考,白小七觉得多半是因为昨天宴会上一起喝了不少酒的缘故。 从小白小七就听说书人讲过,江湖上的英雄好汉,只要在一起喝了酒,就都是过命的兄弟了。 经历昨天一场战事,白小七在心里已经有些以江湖人自居了。 不过白小七行走江湖的时日终究不多,所以在张世峰他们聊天的时候也插不上什么话。好在汪世霞好像看出了白小七的尴尬,主动走上来搭话道:“白少侠,我之前对你多有无礼,还请不要见怪。” “没事没事。”白小七赶紧摆了摆手道:“反正你又没有真的对我怎么样……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投名状?” 汪世霞苦笑道:“实不相瞒,我以前并不在云岭山一带活动,也不自号云岭白龙。可是一次我和仇人结下了梁子,那贼子的武功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却有一帮兄弟,搞得我吃尽了苦头,不得不背井离乡。自那以后我便决心不能再单打独斗,便加入了一个小帮派。谁知道那帮派首领只是看我武功尚可,将我当做打手,又平白得罪了不少人。等仇人来寻仇的时候,本帮兄弟竟然对我来了个一推四五六,把关系撇的干干净净……所以等我逃到了云岭山后听说云岭四侠的名声,便决心要好好地拿个投名状入伙,谁知道差点得罪了白少侠。” 白小七听了这番解释,才算是有些理解了汪世霞对投名状那近乎病态的执着。见汪世霞满脸歉意,赶紧宽慰道:“没事没事,经历了昨夜的战事,我看你这次是真的与他们打成一片了。” “嗯!”汪世霞点点头,显然也很以为然。 说了会话,白小七便表示要先回到老槐村向程老汉说明程璧的现状。而云岭五侠则决定在黑云寨住上几天,两伙人也就不得不分道扬镳。张憨为人十分憨爽,一听白小七要走,挽留不下之后便令手下托出一盘金银要赠与白小七。 白小七看着满盘金银,哪里敢收?只是如若不取,仿佛驳了黑云寨的面子,可若是取了这些抢劫而来的赃物,却又如何面对先贤教诲? 最后白小七看张憨隐隐有些怒意,才从托盘中捡了一枚五两左右的银锭。而其余金银,那是说什么都不能再要了。 两方争执之际,程璧忽然从会客厅后的屏风中转出来道:“大王,既然白少侠不愿意,也就别强逼别人了。我这里有一样物事,还要清白少侠帮我交给老父,省的他多有挂怀。” “诶好,愿为代劳!”白小七赶紧借着由头不再与张憨争论赠银的事情,伸手去接程璧递来的东西。 这时候李连站的地方离程璧最近,说了声:“我来帮你拿”后便抢上去一把接过了程璧手上的物事递给白小七。 白小七道了声谢,发现手上的是一封信件和一个木簪子。 程璧向白小七福了一福,而后柔声说道:“这簪子是我及笄之年父亲送我的,可以当做你此行的信物。那封信是我亲手所写,还请少侠帮我交给父亲。” 听见程璧嘱托,白小七自然满口答应下来。之后云岭五侠仍在山上,此节略过不提,只说白小七告别了张世峰等人,独自背着书箱缓缓走下了山。 走在路上,白小七暗自思索着这几日所经历之事。虽然没能把程璧带回,但既然带回了程璧平安无事的口信,也算是好事一桩。此外还能结识张世峰等一应江湖好汉,并且印证了灵霄所传剑法非虚……这几日的经历,可说是白小七活了小半辈子都不曾想象过的。 想到这里,白小七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脚下的步法也轻快许多,就连身上的伤口都好像不再疼痛了。 …… 灵霄躲在槐宅之中看着喜气洋洋的白小七,满脸无奈的神色。她有些羡慕白小七游历江湖的时日之短,经验之浅。否则白小七就该明白,一件事物越是惹人怜爱,或许反而越能激起某些人心中残忍、暴虐的一面。 程璧那身在仲夏时节仍不离身的长衣,以及她手腕处、脖颈处隐约可现的嫩红伤痕就足可说明这点。 这些伤痕张憨看得到,付希见看得到,张世峰、李连等人也都看得到……只有白小七看不到。 李连抢着接下程璧手中的物事,也是要防止白小七与程璧近距离接触之后,发现这点异状。毕竟程璧身上的伤痕,只要白小七没看见,那么所有人都可以当做没看见。 灵霄,也不例外。 与其让白小七因为这个不相关的女子调头回到黑云寨,亦或者是让白小七因此而闷闷不乐,还不如就这样——张憨仍有他的美貌妻子,云岭五侠和黑云寨的关系日益亲近,程璧的父母得到了女儿安然无恙的好消息,而白小七也沉浸在自己助人为乐的快意之中。 一切,都很完美。 第二十三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见我却不是 从将程璧安然无恙的消息送给程老汉算起,白小七与灵霄已经又走了半月有余,终于快要离开了云岭山脉。 云岭山虽无高峰,却蜿蜒曲折,再加上一路上白小七心情不错,又纵情山水,每日里只能拿出小半日的时间来赶路。至于其他时间,除在山水间游玩以外,白小七也不得不抽空练练修齐剑术,一旦达到了灵霄每天的要求,便从书箱里掏出书来读个不停。 这书箱之中正如灵霄所想,尽是些四书五经之类的科举考试所用书籍,并无一本杂书。一开始灵霄还嘲讽白小七满脑子当官,不知道江湖之远才是大丈夫该当渴求的所在。三番五次过后见白小七根本不搭理她,灵霄也就没了这份心思,反正白小七每日都得练剑,也就够了。 顺带一提,现如今白小七腰间的佩剑乃是一把由镇上木匠打造的木剑。这柄木剑长约四尺二寸,由于剑脊宽厚,较之寻常铁剑差不多重。 半个月间,白小七总算是把全套修齐剑术都给学的七七八八,只是没有了一开始那三剑的灵性。经历了黑云寨一事之后,白小七多多少少有些以“江湖儿女”自居,骤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离奇的武学天赋,心里难免会有些沮丧。 幸而他天性乐观,只要看见眼前那如画般的美景,什么修齐剑术便马上被抛之脑后了。 走出了云岭山脉,白小七回头望着那连绵不绝的山势,想到自己曾踏遍眼前青山,心中陡然生起一股豪情。深吸一口气,这背着书箱的年轻后生满脸老气横秋,学着想象中诗仙词圣们的模样慨然道:“我见青山多妩媚,料想青山见我亦如是!” 灵霄在此间呆了上万年,山山水水早都看的腻了。因此每当白小七对山水美景有什么表示,灵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来浇上一盆冷水:“你见青山妩媚不妩媚我不知道,反正青山瞧见你多半是烦的头大。” “你别这么说啊。”白小七对灵霄的性格已经见怪不怪,但还是笑呵呵的反驳道:“青山绿水再美,终究是死物。你说它不会见我应如是也就罢了,可又何来的烦我一说呢?” “谁说山水都是死物?”灵霄不屑的嗤笑一声,而后懒洋洋的说道:“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山水有灵么?这山水屹立万年,自然也都能孕育出神灵精魄,就算是穷山恶水,也会有朝廷敕封的山神土地坐镇,这些人烦你不就代表着山水烦你么?” 听见这番话,白小七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先贤教诲,怪力乱神之事并不可信。然而没等他说话,忽然反应过来现如今正与自己交谈的灵霄就是个剑灵,所以说山水间或许真如她所言,是有神灵化身的。 “话虽如此,可为什么山水神灵要讨厌我啊?”白小七知道与灵霄拌嘴也没什么意义,于是干脆顺着话茬往下说,也算是促进促进双方感情。 灵霄见白小七又是这样,也失了兴致,懒洋洋的解释道:“既然你相信山水之间有神灵,那你倒是猜猜,神灵们平日里除了修炼以外,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神灵的任务?”白小七愣了愣,犹豫道:“神灵还有任务么?” “这是当然!”灵霄知道白小七十有八九在装傻充愣,可还是很享受这种为人师表答疑解惑的快感:“既然是一方山水神灵,最要紧的便是保护一方平安,否则就是失了根本。而人又是万物之灵,平日里人们祈愿进香得来的愿力更是神灵修行中很重要的灵力来源,所以说护佑山水间的行人对于山神土地而言便是重中之重。名山大川中的神灵通常都要比荒山野岭中的神灵强大的多,也是此等道理。” 白小七挠挠头,又问道:“那灵霄姑娘又为什么要说山水神灵会讨厌我呢?” 灵霄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那我倒是问问你,如果你是神灵,你会优先护佑什么人?” “这……若不能一视同仁,便该优先护佑善人吧?”白小七这次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便说了个自己认为应该不错的答案。 谁知灵霄听了,却不以为然道:“切,你真以为善与不善,对这些山水神灵而言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一方大神,首要庇护的定是福泽深厚之人。因为这类人福源深厚,遇难时本身的福源就会帮忙消灾解难,所以神灵不需要付出太多灵力,反而还有可能得到此人身上福泽的反馈,乃是上佳的买卖。再接下来的,便是福泽一般,但平时愿意烧香拜神之人。这样的人救起来虽然会费事些,但别人好歹烧过那么多香火,总归是有一份情分在。虽然有些神通广大的,也会费事保佑保佑那些福泽浅薄而且不信神佛的人,只不过那就是纯属亏本的买卖,只能偶尔为之了。” 白小七闻言微恼,难以置信道:“依姑娘所言,岂不是好人没好报?而且若神佛行事全看回报,未免也太过市侩了!” “谁跟你说过,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了?”灵霄只觉白小七单纯的好笑,还想再嘲讽两句,却惊觉白小七道心竟有些微动摇,于是赶紧补充道:“不过一个人的福源深浅除了天生注定以外,多做好事也可能会使福源加深,所以说虽有福源深厚的恶人,但好人的福泽的确相对更多些。” 这样一来,淳弱的书生道心才算没有继续破碎。点了点头之后,白小七接着问道:“便如你所言,可你还是没有说神灵为什么会讨厌我。” 灵霄没想到白小七在“好人有好报”这件事上如此执着,因此不敢再多说闲话,而是正儿八经的解释道:“我刚才虽说了许多,但其实有一种人是例外。这种人每天把‘子不语怪力乱神’挂在嘴边上,逢塔不扫、遇庙不拜,可是他们的祖师爷却偏偏发下宏愿,说什么‘入我门者皆吾弟子’,偏生他自己写的典籍只卖二十文钱一本,弄得全天下遍地都是弟子。现在这位祖师爷发达了,哪个山神土地敢不庇护他的弟子就要被秋后算账,弄得全天下的山水神灵都不得不做这一门亏本的买卖。也就是说不只是你,但凡有个读书人进山,那山神土地一个个都烦的脑仁疼!” “不至于吧?”白小七笑道:“既然是天上神灵,庇护一个人能费多大劲?” “一个人是不费劲,可一百个、一千个呢?”灵霄躲在槐宅里翻着白眼道:“比如说这山上起了山难,同时有百人遇险,那神灵就得先放着平日里来庙里烧香的信徒不管,先来救你们这些不信神的读书人。等救了你们,耗费了许多神力,回头再救信徒不就难了?” 第二十四章 圣人座下,众人皆有一席之地 白小七还想开口,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枯朽而和蔼的声音:“灵霄娘娘此言差矣,我等山水神灵虽然道法低微,但有许多是死后的阴魂受到皇家敕封而成。因此我等生前多半也是读书人,平时照顾一下同僚,又有何不可?” 寻声望去,眼前却无人影。就在白小七惊疑之际,眼前空地之上徐徐生烟,不知何时凭空出现了一位老者。 这人白眉白发,身上皮肤却光滑如初生婴儿。老者手上虽拿着一柄不知何种木材制成的拐杖,直起的腰背却显示他多半不需要依靠拐杖站立。 “这位老丈是?”白小七见此人神采不凡,快走两步向前躬身行礼。 没等老者答话,灵霄身形忽现,站在白小七身后答道:“这人就是云岭山脉的山神,我以前没少跟他打交道。” 老山神呵呵一笑:“我叫虚弃礼,生前曾是前朝侍郎,死后被奉为此间山神。说起来我来到此间时灵霄娘娘便已在庙中接受供奉,算是我的前辈,虽毗邻数百载,其实我和灵霄娘娘打交道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了。” “已经够多的了。”灵霄娘娘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山神,在这里接受供奉,如同从你家锅里抢饭吃。若我是你,一次也不会来拜会我这个邻居!” 白小七和灵霄相处半月,已经习惯了她的咄咄逼人,可方才这番话说的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没奈何,白小七只得替她道歉道:“这……虚山神别见怪,她就是这个性格。” 虚弃礼能跟灵霄这么个“在他锅里抢饭”的人相安无事数百年,自然也不是个小心眼的性子,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灵霄娘娘比我先在这云岭山扎根,而且只护佑方圆三十里,其实对我影响不大。再者说,我等山水神灵修炼只为更进一步,而灵霄娘娘却是为了活命,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怎么?你笑话我灵力低微,能庇护的面积比你小得多?”灵霄仍是没个好气,就仿佛“抢饭吃”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眼前的山神。 “怎敢怎敢?”虚弃礼摆手笑道:“娘娘不过是没了剑主,因此灵力无法积蓄。否则就凭娘娘这些年里积蓄的愿力,金身也造了几座了。而我只不过依凭前朝敕封,才当上云岭山一脉的山神,其实论起修炼的时间长短,我连娘娘的一点零头都还不如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灵霄娘娘三番两次的挑衅都无结果,自然也没了兴致,留下句“你们读书人都是如此无聊。”之后,便一闪身回了槐宅,再也没有动静。 虚弃礼见灵霄隐去了身形,也不以为忤,转身对着白小七说道:“白小七,其实今天我是特意来找你的,若信得过我,不妨随我来一趟。” 白小七一想,眼前的可是一山之神,若存心要害自己,他一介文人哪有反抗的余力? 因此也虚弃礼话音刚落,白小七便一摆手道:“虚山神说的哪里话,还请带路就是了。” 虚弃礼一点头,白小七忽觉身边青烟乍现,等到烟尘散去之时,二人已经身在一处灰扑扑的庙宇之中。 按说这座庙看起来也算是恢弘大气,规模相较于灵霄娘娘庙大了数倍,供桌之上却没有多少香火,最奇怪的是庙中不见供奉的神灵塑像。而且与普通庙宇不同的是,这座庙里总好像少了一股子“人气”。 看着白小七满脸惊愕的神情,虚弃礼仍是一成不变的微笑道:“我好歹是一方山神,仗着此间地利有点特权,算不得上台面的法术。” 白小七回过神来,尽力掩盖住眼神中的好奇神色,问道:“这是何处?怎的灵龛之上不见神像?” “这里是山神庙,又不是你所理解的那个山神庙。”虚弃礼笑着解释道:“朝廷在敕封山神之时,除了在阳间建庙以外,其实也要在天上为我们‘请’出一个神位。而神人毕竟不能在同一片天地之下,所以神灵通常都要开辟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天地。对于山神土地这类有根本的神灵来说,这片天地必然要与根本相连,也就是说最合适的地方就是自家庙宇。而平日里村民又要来庙里进香,所以这庙只好分出阴阳两面,阳面留给村民们朝拜进香所用,阴面就由我们自己住着了。” 白小七听的似懂非懂,看向那空空如也的灵龛再次问道:“那为何这里却没有神位?” 虚弃礼呵呵一笑,踱步到了那灵龛之前道:“阳面留着神像,是为了让村民们有个祭拜的东西。既然这里是我自己住的,我又何必竖着个自己的雕像时时看着?” “哎呀,是我愚钝了!”白小七脸上一热,面颊微微羞红。 虚弃礼慈蔼一笑,没在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缠,而是直接步入主题道:“白小七,我今日特地来找你,其实是为了灵霄一事。” “灵霄?”白小七虽然也猜到了虚弃礼来找自己多半与灵霄有关,但实在是猜不到具体缘由。虽然按照灵霄所说,她的确是天地间难得的剑灵,但白小七不过是个有点气运的读书人罢了。 就在白小七心思急转之际,虚弃礼脸色逐渐凝重下来,右手拐杖一点,只见阵阵灰黄的荧光将白小七背后灵霄宝剑团团包住。 “我只是暂且隔绝了灵霄对你我的感应,并不会对你们造成什么损害。”虚弃礼怕白小七多疑,于是先解释了一句之后才缓缓说道:“白小七,我问你,你是为何要带走灵霄的?” 白小七刚想回答,却留了个心思道:“您贵为云岭山神,这山上的事情难道还瞒得过你?” 虚弃礼一愣,而后干咳一声道:“没办法,灵霄娘娘庙周围三十里虽然也算是我管辖的地界,但毕竟有她坐镇,我平时也不太好把感知力放在那里。” 闻言,白小七似信非信,但还是把他如何误毁灵霄娘娘像等事一一说出。其实这些事情不难调查,若虚弃礼有心,只消去灵霄娘娘庙查探一番便可知晓。现在来问白小七,只不过是想要确定一下虚实而已。 听见白小七所言的经过跟自己的猜想有七八分相似,虚弃礼才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我还想问问你,你对江湖儿女之间的杀来杀去有什么看法?” 话音落下,白小七沉默半晌,才试探着回答道:“其实我本来胆子挺小的……在家的时候,我连村里人杀猪宰牛都不敢看。可是前几日,我在黑云寨里闭着眼睛不小心杀了个人,之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愧疚……所以我觉得或许我本性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良善。但是我觉着杀人这事,能不做还是不要做吧……就算是坏人,只要交给官府处置就好了,也轮不上我一个穷秀才给他定罪。” 听了这番解释,虚弃礼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那若有这么一天,轮到你白小七给那些坏人定罪,又该当如何呢?” 白小七看着虚弃礼,不知对方何有此言,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如果有这么一天,我会尽量依照律法行事。” “皇家律法,未必就是对的。”虚弃礼双目直直的望着白小七。 “可总归是个标准。”白小七也望了回去道:“无论如何,世间善恶实在难以评定,因此无论如何都需要一条准绳来约束。人与人之间的道德标准不同,也就不能用自己的道德观念来约束别人,所以说只有律法才能成为这条准绳。” “你身为一个儒生,为何不用儒法作为这条准绳呢?”虚弃礼再问。 “儒法是给君子定下的。”白小七不假思索道:“因此儒法的标准太高了,违反了儒法一定不是君子,却也未必是坏人。” 虚弃礼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希望如你所言。只是希望你能记住,杀伤人命终非善事,做多了自有因果缠身。” 说罢,虚弃礼好像忽然想起一事,又恢复笑意道:“对了,你现在好歹算个江湖中人,也不妨学着他们,给自己取个绰号。” “绰号么?”白小七皱眉思索间,眼前风景也已经换回了他初见虚弃礼时的景色。 “那老头跟你说什么了?”灵霄的声音再次响起。 “没什么。”白小七愣了愣神,突然问道:“灵霄姑娘,你说我该取个什么绰号才好啊?” “你脑子坏掉了?”灵霄莫名其妙。 …… 走在山路上,白小七忽然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见了山神一面,去他家里坐了会客,就让你这么开心?”灵霄一旦有机会,绝不会忘了挖苦白小七一番:“真是没出息!” 白小七收敛笑容,认真地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想起你先前说的那句‘入我门下者皆吾弟子’。这样说来,我岂不也是那位大圣人的弟子了?” 说到这,白小七再也忍不住,又自顾自的呲呲笑了起来。 第二十五章 进城 离开云岭山脉后一路往南,白小七来到的第一个城镇是被称为“楚唐国北方枢纽”的奉贤城。 方圆数百里之内,奉贤城绝对称得上最大的城镇。虽然与南方诸城相比不算繁华,但胜在占地广大,而且建筑特有一番楚唐国北方的豪放。 因此这里的民风也如建筑风格一般,透露着一股狂放不羁。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每天走在街上都是步履生风。 而城里的江湖中人更是一言不合就会大打出手,可打过之后说不得又会同桌而饮,也无怪许多南方来的武林人士觉得这些北方蛮子实在是难以理喻。 虽然自打楚唐国如今的国君登基以来,有心提高国内文人的地位,甚至为此颁布了无数法令。如朝堂之上,同品级的文臣要比武将站位略往前半步,殿试前几名出身的州县可享受赋税的减免等。 甚至在某些州县中,郡守为了促进人民向学,还会颁布一些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法令。其中最为人诟病者,莫过于戴罪之身若科考入了三甲,便可依据功名削减罪过。虽然朝堂上少不了要有人对此提出抗议,但所谓矫枉过正,国君为了能让楚唐国尽快摆脱尚武的风气,对这些反对的声音一向置之不理。 诚如古人所言,“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一国之君的喜好自然会改变国民们的看法。然而奉贤城距离国都千里有余,再加上自古以来养成的民风难以改变,所以读书人的地位还不像南方许多郡县那么高。 甚至由于读书人的地位提高,也引起许多武人的不满,武人欺负读书人的事情在城里时有发生。也正是因此,白小七入城之后,虽诸多便利,但街上武人瞧着白小七的眼神中仍有着一丝轻蔑。 要是以前,白小七面对这些眼神,多半是忍忍也就过去了。可现如今他也以半个江湖中人自居,又受过山神接待,早已经今非昔比。每每有人对他投来轻蔑的目光,白小七虽然不会直接瞪回去,但心里也是暗暗腹鄙一番,心说早晚有个机会让他们知道知道自己的不凡之处。 一路上白小七的花销仍是靠黑云寨头目张憨送的那五两银子,别看这银锭不大,可着实经花。比如说奉贤城里的留仙客栈,住一晚也就二钱银子,若是去些老旧的客栈投宿,一天下来连带着吃住也就八九厘的开销。抵达奉贤城的时候,白小七一模怀里,还剩下三两多的碎银。 掂量掂量手中的银两,白小七还是决定先找个便宜点的店住下。此行路远,不知道还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而且听说越往南走钱就越不禁花,想到这里白小七不禁苦恼了起来。 他上路时倒带了十几两银子,可都让云岭五侠给抢去了,之后也忘了给要回来。五两银子虽然不少,可想靠着它们去都城,未免有些拮据了。 一边为此头疼,白小七走进了一家看上去不算大的小饭馆。不等店小二跑到近前,白小七就熟门熟路的喊道:“一碟炒豆子,一盘时令的小菜,一碗米饭。” “好嘞!”店小二招呼一声,大踏步跑进了后厨。 找了张桌子坐下,白小七左右随便打量起来。饭馆里油腻的座椅透露着一股子廉价,在这吃饭的也多是些赤着膀子喝酒的壮汉。在楚唐国北方这种景象再平常不过,所以白小七很快也就没了四处张望的兴致,把书箱放在脚边,掏出一本《思贤》来默默研读。 旁边桌上的是三个打赤膊的汉子,看着白小七这幅认真读书的模样,便开始指指点点。尤其是在一个人发现白小七腰间悬着把木头雕成的宝剑之后,更是引起了一场轰笑。 白小七将那些话语听在耳里,脸上微微羞红,他在家乡虽然也听过不少骂街,却学不出那些长舌妇人的言语。于是乎小书生只好把脸埋在书里,默念些圣贤话来消解心中怒气。 灵霄躺在白小七的识海中,只觉得这个剑主让她丢尽了脸面:“真是丢人!我要是你,现在就走上去,给他们一人一剑!” “你这火气怎么这么大?”白小七在心里暗暗回应:“他们不痛不痒的嘲讽几句,别理也就是了。我在家的时候,也没少让人背后里嘀咕,早就习惯了。” “这种话你只能用来骗骗你自己,却骗不了我。”灵霄冷哼一声:“别忘了我现在与你神魂相连,虽然不能了解你的所有想法,但大致情绪还是能感受个八九不离十的……你现在的怒意,可比我要强烈得多了!” “我……”白小七刚欲解释,就听见店小二那长长的招呼声传来:“炒豆子一盘,时令小菜一碟,米饭一碗——客官您的菜齐了!” 声音落下,店小二也正好把两碟一碗摆在了白小七的面前。 借此机会,白小七赶紧不再搭理灵霄,而是端着筷子专心夹起一枚炒豆子放在嘴里。在楚唐国北方,似白小七这种穷苦出身是万万吃不起肉的,因此这炒豆便是孩童们最为喜爱的物美价廉的零嘴之一。 白小七说到底不过十七八岁,比起许多村里汉子们喜欢的酱菜,他还是更爱炒豆这种香脆的口感。 见白小七吃的香甜,那三个取笑他的恶霸反倒自觉受到了侮辱。他们仨是附近有名的恶霸,现在正吃了个酒足饭饱,各自带着五六分醉意,缺的就是个发**力的对象。本来看见白小七满脸文弱,寻思着嘲讽几句也就算了,可白小七对他们这种视若罔闻的态度却弄得三人心中冒气一股无名火气。 “他妈的,店小二,老子们先点的菜还没上齐,怎么就给这狗日的把菜上来了?”一个壮汉率先发难,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见同伴站起,立刻又有个胖子开始帮腔道:“就是的,我看你是想讨好人家小秀才,看不起我们几个大老粗吧?!” “哎呦客官说的哪里话?”店小二见状赶紧迈着小碎步赶过来,弯着腰说道:“客官们点的炖牛肉实在考究火候,这不是还没给您炖好呢。” “放你娘的屁!”一个矮瘦汉子腾身就是一脚,踢了小二好大个跟头:“你就是现去宰牛,现在也该做好了!” 店小二捂着肚子,痛的鼻子眼睛都挤到了一起,却仍哀求道:“我们是真不敢怠慢客官,不信的话可以随我去后厨看看,那牛肉还在灶台上炖着呢……” 第二十六章 三只纸老虎 “我看你妈的看!”率先站起的壮汉一把提起店小二道:“你就是给那小子做完了菜,然后再把牛肉炖上,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们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你们店里只要免了我们的饭钱,我们也就不多难为你了!” 店小二被人提在手上,恨不得满口答应下来。可惜他终究不是店掌柜的,如果现在做主答应,那这顿饭钱恐怕就得自己掏腰包补上。 “掌柜的……”店小二满脸哀求的看着躲在柜台后面的老掌柜,希望能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这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虽然不算什么大善人,但好歹跟店小二相处了几年,多少有些感情。看见小伙计望着自己,老掌柜没奈何一咬牙道:“罢了罢了,几位客官的饭钱就免了,只是希望别在我们店里闹事了。” “哥几个怎么叫闹事呢?”大汉一松手,把店小二推到了一旁后硬着舌头说道:“咱们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我们先点的菜,你们不给上,这就是你们不对!” 老掌柜哑巴吃黄连,只得连连点头称是,心里盼着这几个灾星赶紧滚到路上被马车压死。 欺负店小二和掌柜的,对三个汉子来说算是个开胃菜,之后三人便来到了正餐——白小七的面前。 只见这三人呈品字形将白小七隐隐包裹在其中,然后那领头的大汉捏着满脸茫然的白小七的脸颊说道:“今儿是因为给你上菜,才耽误了哥几个吃饭。怎么,你不表示表示?” 依着这三个大汉的想法,白小七多半要给吓得抖如筛糠。之后三个人放几句狠话,讹他点银子,再让他从裤裆地下钻上几个来回什么的,才算是解气。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白小七,或许也的确会如他们所想,被随意揉圆搓扁。 可现在的白小七,身负超然剑法,又有剑灵护身。更重要的是,就在半月前的一场搏杀中,他亲手刺死了一个山贼。 别看那三个大汉如何如何凶狠,其实这三个人都是没有人命在身的,否则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横行霸道。 手上有过人命与否,在这种对峙的时候气势往往有很大不同。在捏着白小七面颊的大汉眼里,白小七虽然一直待在那里没动,甚至任由自己捏着他的面颊,却渐渐发出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这种气息并不是来自某种虚张声势,而是不自觉的散发出来。就好像一只饱食的猛虎,虽然未必会伤人,但只是趴在那里就会使人心生畏惧。 “松手!”白小七就算是个泥人,也该有三分土气了。他本来也不是很怕这三个汉子,只不过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没多说什么,此时被人骑在了头上,难道还任由他们拉屎屙尿? 捏着白小七脸的汉子在城里算是个有名的恶霸,此番不但被白小七这么个柔弱的书生吓住,甚至还被“出言不逊”。若传出去,他这一张老脸岂不是无处安放? 因此这大汉暗暗吸了口气,手上加力道:“你他妈说什么?” “我让你松手!”白小七手掌一番,早将腰间木剑擎在手里,往大汉手腕处一削一带。 汉子好歹也练过十来年的武架子,白小七又只为逼退不想伤人,所以汉子把手一缩也就躲开了这一剑。 躲开白小七一剑,汉子只觉若自己稍慢一瞬,手掌便要给这木剑削落。心有余悸之间,这大汉的两个同伴却不知道他心里经过了如何的一番天人交战。 那矮瘦汉子脾气最差,见这瘦弱文人竟敢率先动手,当即伸手要抓白小七的衣领。修齐剑术虽然只是一门儒门剑法,但其中也包含了一些身法步法的诀窍,因此白小七按照其上记载,稍微后撤半步便躲开了矮瘦汉子这一抓。 见白小七身法矫捷,矮瘦汉子稍稍收起轻敌之心,又是一脚踢向白小七胸口。白小七见对方满身酒气、步伐不稳,便将木剑往他飞起的那只脚跟上一挑,直接把这矮瘦汉子挑了个跟头。 “这小子会两招,兄弟们不可轻敌!”矮瘦汉子躺在地上,仍不忘了提醒两个兄弟。 “妈的,不就是仗着有把木头剑么?”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胖子忽然跑回座位,拎起一把砧板厚的大刀来道:“你现在给爷爷跪下道歉,否则老子一刀下去,叫你身首分离!” 一听到胖子语气,灵霄就懒洋洋的知会白小七道:“这胖子跟你吹牛逼呢,你就是伸出头来,他也不敢砍你。” 正如灵霄所言,这胖子不过是仗着身材吓人,又满脸横肉,跟着两个兄弟在城里欺行霸市。其实这三个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货色,真遇到把脑袋伸给他砍的硬茬子,反而无可奈何了。 话虽如此,白小七倒也不敢真的把头伸给对方去让他砍。远远瞧着那胖子晃晃悠悠的拎着大刀,白小七把剑尖在对方手腕上一勾一带,便见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朝着饭馆大门飞了出去。 这饭馆虽然不在城里最繁华的地段,但也开在闹市之中。而且从三个人开始无理取闹开始,饭馆的大门口就聚集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白小七虽是无意间将钢刀挑飞,但那柄钢刀落处,却正是人群之中。 白小七剑术虽初窥门径,但对于轻功仍是一窍不通,让他去追回这一柄飞向人群的钢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众人惊呼之际,人群中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掌,咔嚓一声抓住了钢刀的刀刃。 须知这柄钢刀少说二三十斤重,脱手飞出之后落下的势头远飞常人能够阻止。而眼下这人伸手抓住的地方甚至不是刀柄,而是用五根手指夹住了厚重的刀刃,其力度可见一斑。 三个醉汉虽然嚣张,但没一个是傻子,见钢刀被人这样抓住,也就都蔫了下来。等看清出手之人的面目,三个汉子更是同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连酒都醒了大半。 第二十七章 雷家公子 “雷公子……”为首的大汉从一开始就被白小七吓住,最想有个台阶了结此事。看见来者是城里雷家的大少爷,更是顾不得其他,弯腰搭背的走上前道:“我们哥几个不知道雷公子在这,否则借我们八个胆子,也不敢在雷公子面前闹事。” 人群让出一条路来,这被称为雷公子的人把钢刀往前一丢,走了出来:“把饭钱结了,然后快滚。” “诶诶,好嘞,我们这就滚!”大汉如蒙大赦,把手收在腰间对着同伴招了招,三个人一溜烟离开了饭馆。 白小七等那三个汉子走了,才回过神来打量起眼前这位“雷公子”。但见他七尺八九的身量,并不显得如何壮硕,让人完全想不到这具身躯之中有着单手停住二三十斤钢刀的爆发力。 除此之外,这位雷公子看着也颇为年轻,估计比白小七大不了几岁。只是一张脸少了些年轻人的秀气,却多了几分刚毅,两条英眉高高挑起,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抖擞。如果白小七的江湖经验多些,或许就会发现,这位雷大少爷双手手指除了修长之外还长满了老茧,显然在上面下过不少功夫。 “在下雷庆安,不知公子高姓大名?”雷庆安见白小七在上下打量自己,索性率先做了个自我介绍。 白小七见雷庆安与刚才的三个醉汉好像认识,一时间不确定此人是好是坏,所以语气中不无警惕道:“我叫白小七,只是路过此地。” “听口音,公子是北边来的吧?”雷庆安好像没感受到白小七的芥蒂,口气温润道:“我家在这城里还算有点产业,若公子不弃,不妨来我家做做客。” 见雷庆安以礼相待,白小七也没了主意。他虽有心拒绝,但雷庆安眼神诚挚,全然不像坏人,可要是就这么随他去了,白小七心里又有诸多顾虑。 更气人的是,在这个最需要灵霄给出个建议的时候,以往没事就话痨个没完的灵霄又不知道为什么,躲在槐宅里一声不吭了。 雷庆安似乎看出了白小七的顾忌,出言劝解道:“公子若不放心,其实也可不来。只是家父正在召开北武林大会,此等盛会,若是错过未免可惜了。” “北武林大会?”白小七一愣。 “没错,众所周知我楚唐国武林分为南北两半,届时北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势力都将参与其中。”雷庆安说起这桩盛会,脸上不无骄傲。 听闻此言,白小七心说既然能召开如此盛会,必然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正道人物。如此说来,随他一去也是无妨。 再者说,武林大会这四个字对于白小七这样的年轻人,吸引力未必小的过一位肤白貌美的美娇娘。 “既然如此,白某便叨扰了。”白小七抱拳行了一礼,由雷庆安带着,往雷府去了。 奉贤城雷家,虽然白小七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但凡是有些阅历的,就该知道这是楚唐国北方除幽家以外最大的势力之一。 白小七与雷庆安回到雷府的这一路上,基本上都是雷庆安在说,白小七在听。依着雷庆安所言,雷府在这奉贤城里乃是一等一的豪门,家里有一处希贤庄,聚集了不少江湖豪杰。至于雷家现任家主雷希贤,更是整个楚唐国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自从在祖父手里接掌雷家后,雷希贤励精图治、广纳贤才,才使得雷家在他手上发扬光大。更加难能可贵的是,雷希贤一手家传的五雷搬山掌早在他三十岁时便已经大成,因此单论武功,在楚唐国北部他也绝对排的上号。 以至于在奉贤城中甚至有这样一个说法,奉贤城所奉之“贤”,就是他雷希贤! 而关于北武林大会,或许雷庆安以为白小七总该听到过些风声,所言并没过多解释。白小七则怕问的太多漏了怯,因此也就一头雾水的跟着雷庆安到了雷府之前。 雷家作为奉贤城里第一等的势力,府邸自然处在城中心。白小七来到雷府门口,只见牌匾上烫金的两个大字,据说是“北幽”幽慕寒亲手所撰。 刚走到雷府门口,就见门口蹲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这孩子看见雷庆安回来,赶紧站起身拍拍腿上的尘土,迈着碎步跑了过来道:“雷少爷,你跑哪去了?老爷刚才又把我叫过去训了一顿,说日落之前要是找不着你,就把我逐出家门了。” “那你怎么不去找我,还在家门口蹲着啊?”雷庆安笑着问道。 那小子吸溜一下鼻涕,也傻笑道:“少爷你每次自己出门,日落之前肯定会回来。与其费那么大劲去找你,还不如在家门口等你回来。” “臭小子!”雷庆安一拍那孩子的后脑勺,笑骂道:“老子要是真出了事,我看你去哪哭去!” 这个雷庆安的小跟班显然与主人十分熟络,被训斥之后也没什么不满,反而是自顾自的嘀咕道:“在咱们奉贤城里,谁不知道你雷庆安雷大少爷,你能出什么事?再者说了,怕出事,你倒是别自己一个人往外跑啊!” “嘿你个小兔崽子?”雷庆安一脚踢在跟班的屁股上:“我看我这几日是对你太好了,你倒是蹬着鼻子就上脸了!” “大少爷你别闹啦,客人还在边上看着呢!”小跟班一边躲避,一边叫道。 这样一喊,雷庆安才仿佛如梦初醒,扭过头冲着白小七抱歉道:“哎呀,让白少侠见笑了!” 之后雷庆安一把拉过小跟班:“这小子叫雷缪,从小就跟着我。前些年还算勤恳,最近是越来越疲懒了。” “雷公子主仆情深,真是惹人艳羡。”白小七看见雷庆安和雷缪的闹剧,反而对雷庆安更添几分好感。 雷庆安爽朗一笑,又道:“雷缪,你带着白少侠去找一件客房住下,我先去见父亲一面。省的他真把你撵走了,我怕你没地方哭去!” “那我就谢谢雷大少爷嘞!”雷缪嘴上虽然说谢,但明显只是在与那雷庆安打趣。回复了少爷过后,雷缪才到了白小七这边,脸上已经换上一副恭敬的神色:“白少侠,请跟我这边走。” 且略过白小七跟着雷缪来到一间客房不表,便说这雷庆安在雷府大门口看见白小七二人进去,才收起满脸笑意,大踏步直奔雷府会客厅。 第二十八章 不受待见的雷庆安 会客厅内,连带着主位上的雷家家主雷希贤,共有五人在内。 客位上首的,是个身穿一袭道袍的中年男人,雷庆安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一贯与雷家交好的正一教道士常忠旺。而在常忠旺身旁,坐着的是一个头顶满是疤痕的光头大汉,人送外号“铁头无敌”魏送君。再接下来,分别是一个穿着一身淡红色薄纱的曼妙女子与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黄口少年,两个人身材都很纤瘦,以至于相拥而坐在一张凳子上也丝毫不显得拥挤。若是不知道的,一眼看过去或许会以为这对男女要么是姐弟,要么是老妻少夫。可如果对江湖事了解的稍微多一点,就会知道此二人乃是一对母子,江湖人称“毒蓖麻”。 这四人里除了常忠旺以外,皆是些雷庆安平日里不曾见过的生面孔,想是武林大会在即,雷希贤在这几日里紧锣密鼓的网罗来的。 看见雷庆安进来,雷希贤压住眼中怒火,大笑着向客人介绍道:“这是犬子雷庆安,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往外面跑,现在可算是回来了!” “今天我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好朋友,一会介绍给父亲认识。”雷庆安一见有这么多客人在,就知道父亲肯定在生气自己出去乱跑,错过了待客的时机,所以赶紧出言解释。 “不急,我先把这几位给你介绍一下!”雷希贤见儿子在客人面前说出这种话,生怕几个客人以为这是他们两个唱双簧,在下逐客令,于是赶紧把三个生面孔介绍给了雷庆安认识。 雷庆安在主位下首落座之后,六个人便接着谈论起方才刚刚说到一半的,关于武林大会的话题。 为了让儿子不至于一头雾水,雷希贤清了清嗓子,便率先说道:“几位愿意在之后的武林大会上支持我,雷某感激不尽。只是听说最近刘家也没闲着,连‘霹雳刀’和‘点金剑’都给他们招揽过去了,各位还是要加点小心,别在大会当日吃了亏。” 常忠旺与雷家一贯交好,此时自然也是第一个出来表忠心:“雷兄不必将此挂怀在心,那‘霹雳刀’莫离禅三年前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到了大会之上料他也不敢掀起什么风浪。” “就是的,刘家这几年虽然有些抬头的趋势,但跟雷家相比便如萤火之比皓月,哪有资格争辉?”魏送君摸着满是疤瘌的光头,也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至于“毒蓖麻”母子二人,则各自拿着桌前水果互相喂食,丝毫没有参与谈话的念头。 雷庆安对江湖上的事情虽然多有涉猎,但母子二人一同行走江湖的还是头一遭看见。再加上这两个人行为举止十分怪异,难免惹气雷庆安的好奇心来,朝着毒蓖麻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雷庆安只觉那红纱女子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风韵犹存。且不论那一双天生的丝丝媚眼,也不提她胸前高高耸起的两团嫩肉,光是那裸楼在外的两条白皙长腿在雷庆安眼里就已经是世所罕见的绝世珍宝。 察觉到雷庆安的目光,红纱女子非但没有觉得受到了冒犯,甚至还故意将两脚交叠,漏出更多白嫩的肌肤来。雷庆安看的口干舌燥之际,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两声干咳。 原来是这番痴态全被身旁的父亲看在眼里,雷庆安慌乱间一抬头,又看见一双阴狠凶厉的眼睛直勾勾的在盯着自己。 红纱女子摸了摸儿子的头顶,那孩子才收回望向雷庆安的凶狠目光。女子对此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从果盘中念起一枚葡萄,轻轻塞进儿子嘴里。 “诸位对我雷家抱有如此信心,雷某不胜感激。”雷希贤不愧是一家之主,在所有人都意识到雷庆安的失礼之前,再次吸引了所有的目光:“但还有一事,听说他刘家这些年为了上位,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在暗地里联系幽家,甘愿为其附庸。总所周知幽家虽然不太入世,但幽慕寒武功实在骇人听闻,以至于幽家一直以来都是我北方的第一大门阀,如果刘家真的成了他们在奉贤城里的一条触手,恐怕于我们十分不利。” 闻言,客厅中几位客人一阵沉默。雷希贤没想到刘家欲攀附幽家一事竟能给他们带来如此压力,尬笑着解释道:“不过诸位也不必太过担心,虽然刘家有心,但幽家未必有意。以我所见,就算幽家有意向南扩张,与我雷家联合无疑也是更好的选择。” “不错!”雷庆安也附和道:“众所周知,我雷家于整个楚唐国以北,非但势力广大,而且各类营生也不少。其实若不是幽家有一个幽慕寒,我雷家未必不能成为‘东南西北’之一,幽家就是想在奉贤城里找个盟友,也该找我们雷家才对。” 听见雷家父子这样说,无论心中作何感想,常忠旺与魏送君二人嘴里肯定要奉承一二。 其乐融融之际,“毒蓖麻”中的红衣妇人破天荒地开了口:“雷老爷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太早,无论幽家要做什么,只要在武林大会上老爷能得了武林盟主的名头,刘家自然不会是雷家的对手……可要是反过来嘛,雷家恐怕就要难过喽!” “正是,所以才要各位的支持不是?”雷希贤不以为忤,仍是一脸爽朗的笑道。 “只要你把我们要的东西给我,我们当然会帮你。”这次说话的是那十来岁的孩子:“可是我们帮归帮,你要是不争气没当上武林盟主,我们也没办法。” 闻言,雷庆安脸色一黑,沉声道:“我父亲在城中之地位,诸位有目共睹。说句难听的,就算少那么一两个帮手,对武林大会的结果也丝毫没有影响。与其说是我们雷家在寻求帮助,倒不如说现在是我雷家在给你一个投奔的机会!” “疑?那可就奇怪了……”这孩子见雷庆安脸色阴沉下来,语气却更加挑衅:“我们可没说过要投奔什么人,若不是想杀的人太多,你以为我今天会踏进雷家的大门么?” “你……”雷庆安还想说话,却被主位上的父亲打断。 “闭嘴!”雷希贤佯怒道:“我雷家一向求贤若渴,就算是不想投奔我雷家,同样可以成为我雷家的朋友。你这样一而再的将盟友拒之门外,难道想在我百年之后,便把我攒下的家业都给败光不成?” 第二十九章 自作聪明 雷庆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雷希贤大手一挥道:“丢人败兴……退下!” “是!”雷庆安愤然起身,抱拳向众人行了一礼之后便大踏步离开了会客厅。 会客厅外,雷缪一早就已经等在那里。雷庆安揉了揉脸,疲惫的问道:“你怎么跑到这来了,我刚带回来的人呢?” “我给他安排在了地字第二号客房,然后就来找你了。”雷缪在雷庆安之前,好像永远都是一副笑嘻嘻的面孔:“我说大少爷,我刚才看那小子走路的姿态,显然没什么武学功底,你何必那么重视他?要我说,这小子就算能成为雷家客卿,可在希贤庄里给他找个地方也就够了。” “地字第二号么?”雷庆安略一思索,便想起家里的天字客房中住得都是一方巨擘,而地字第一号也已经住了人。给白小七安排在地字第二号,于情于理应该都是最好的选择了。 想到这,雷庆安心情才稍微好转,拍着雷缪的头发解释道:“你说的不错,这位白少侠走路时步履轻浮,应该是从小的腰马功夫就没有练好,这是伪装不出来的。但是我见过他出手,轻巧伶俐、直击要害,虽然说对手只是三个不入流的醉鬼,但也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什么问题?”雷缪试探着问道。 “首先,此人武学天赋必然极高,所以才能在丝毫不重视基本功的情况下将一门剑法练得如此得心应手。”雷庆安自认慧眼识珠,难免有些得意:“再者,这位少侠的师父能教给他如此高明的剑法,却不督促他的基本,说明此人从小遭受溺爱。我估计,这人多半是某个世家大族家里的次子,家里人虽然知道他有天赋,却不想让他继承家业,因此才对他的修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雷缪闻言,方才如醍醐灌顶:“如此说来?” “不错!”雷庆安点点头道:“此去往北,大家族唯有幽家。无论这位白少侠是幽家子弟化名改姓,还是出身于其他的隐士家族,都足以成为我雷家拉拢的对象。” “大少爷英明啊!”雷缪满脸浮夸的吹捧道:“这样一来,雷大少爷在雷家的地位也必会更加稳定,就算老祖奶奶再怎么喜欢三少爷……” “闭嘴!”雷庆安一眼瞪住雷缪,压低了声音道:“我雷家家事也是你能插嘴的?我祖奶奶喜欢谁,那是她的事情,现在我父亲如日中天,我等只要悉心辅佐,他自然会看到我们对雷家的贡献。” “是是是,我多嘴了。”雷缪自知失言,赶紧低头认错。 “罢了罢了,赶紧带我去白少侠那里。咱们尚且不知道他是游历至此,还是带着任务来的,在给父亲引荐之前我们总得先有点把握。”雷庆安摆摆手,便一马当先往地字第二号客房去了。 …… 白小七进到客房之后,第一时间虽然惊诧于房间里四处镶金带玉的豪华,但也只是惊诧而已。在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后,白小七找到一个采光较好的地方,搬来椅子坐下。本想掏出书箱里的书来看,今天练剑的时间却还未达到标准,以至于书箱盖子上仿佛压着千斤巨石,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此前白小七也不是没试过在拿出书后不把它放回书箱,第二天再接着看。可是一旦过了亥时,书页上就好像粘满了胶水,根本没法打开。甚至不只是白小七书箱里的书,就算是路边书摊上的连环画,白小七若不练剑,也无法翻开。 要说唯一值得欣慰的,也就是经过了这些日子,白小七已经习惯了每日练剑,甚至能在剑术的进步中收获一种别样的喜悦。 左右无事,白小七解下腰间木剑,回想起修齐剑术中一招总是不能完全掌握的剑法,在宽阔的卧室之中比划起来。白小七住的不愧是雷家地字第二号客房,单论面积来讲比起许多客栈的大堂都不遑多让,白小七在里面辗转腾挪丝毫不觉得拥挤。 练剑之时,白小七也一直把灵霄剑背在背上。按照灵霄的话说,只有如此白小七练剑时所产生的剑意才会最大限度的成为养料,来维持灵霄的灵体不散。 修齐剑术作为灵霄这个寿命长达数万年的剑灵提供给白小七的剑法,招式虽然多是大开大阖,但同样精妙无比。尽管白小七天赋异禀,但短时间内仍然无法完全掌握。至于妨碍白小七练剑的最大因素,莫过于他“基本功”的缺失。 正如雷庆安所说,大多数的武林中人都是从七岁左右开始习武,在最早的几年里每天做的最多的功课便是站桩马步。等到腰马功夫扎实了,师长才会正式传授招式以及内功心法等事物。 而灵霄作为剑灵,首先她成形之时主人就已经是天下罕有的高手,所以几乎不明白所谓基本功要如何锻炼,也不认为这些基本功有太大的重要性。再者,剑灵之身虽然能记录许多剑法,但如拳法、刀法、内功心法等物,剑灵只能像人类一样凭灵识死记硬背,却不能将它们化成一本本的“秘籍”储存在识海之中。 灵霄当然没有理由背那么多奇怪的内功外功,所以她能教给白小七的,也就只有剑术而已。 正所谓触类旁通,有些东西你专研百日,或许不如在做其他事的时候偶尔得到的一点感悟。白小七每天练剑的时间本就不多,又是一门心思的研究剑术,难免要钻进了牛角尖里。 同样的剑势,一连行过三遍,白小七只觉得每当手腕扭转之时,木剑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以至于剑招迟滞。算上这几趟,白小七已经练了同样的招式百遍有余,而没有一次能够成功,不禁使得这位好脾气书生有些气恼。 于是第四遍时,白小七手腕更加了三分力,熟料行招过半,剑上传来的反馈竟强了一倍不止,当即扯得白小七手腕剧痛,木剑脱手! 与此同时,雷庆安的声音也在身旁响起:“怎么每次想跟白少侠打招呼,白少侠都要扔点东西过来啊?” 寻声望去,雷庆安正站在客房门口,右手两根手指捏着白小七丢来的木剑。 第三十章 初入江湖,不识尔虞我诈 将木剑递还给白小七,雷庆安饶有兴致的问道:“虽不知白少侠为何要带着一柄木剑行走江湖,但出门在外仅凭一柄木剑防身未免有些不够。若是白少侠不嫌弃,我一会就请人为你量身打造一柄宝剑,虽然不敢说是什么惊世神兵,但吹毛立断、斩铁如泥之类还是都能做到的。” “不必了。”白小七轻轻摆手,谢过雷庆安的好意:“我剑法低微,一不留神便会伤人,若用铁剑,指不定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雷庆安闻言噗呲一乐,而后马上收住表情道:“既然如此,我改日让人用铁木帮你做个新的。你现在这把剑虽然也是硬木,但遇到铁器还是太吃亏了。” 白小七知道雷庆安在笑话自己,可也不太在意,既然雷庆安一片好心的要帮他打造兵刃,白小七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谢过雷少爷了。”白小七学着江湖中人的礼节,双手反持木剑行了一礼。 “诶,叫我雷少爷也太见外了吧。”雷庆安搭着白小七的肩膀走进屋里:“我比你大上那么几岁,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雷大哥,你也不吃亏!” “雷大哥。”白小七从善如流,依着雷庆安的话叫了一声。 “好,白贤弟!”雷庆安哈哈一笑,拉过一张凳子道:“坐,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说说这次武林大会的事。” 白小七正是因为对武林大会感兴趣才会跟雷庆安回家,现下听雷庆安主动说起武林大会的事情,自然是乐意一听:“愿闻其详。” 开口之前,雷庆安先是回头看了看杵在一旁的雷缪,小跟班一看大少爷的眼神,便主动拉开房门走了出去。雷庆安见房门关死,才缓缓开口道:“众所周知,咱们楚唐国南北武林一向不和,而‘东南西北’四人之中‘南冤’和‘东儒’一向以南武林之人自居,‘西佛’又不愿意入世,因此我北武林一脉这些年来全靠‘北幽’来撑场面。可幽家自幽慕寒以下,从来都只在北武林发生危机的时候才愿意出手,否则就是一门心思的在家里练功,久而久之,我北武林必遭南武林所吞并!” 白小七对南北武林一事,虽有耳闻,可也只是一知半解。在他看来,把武林分成南北两边什么的,本来就很难以理解。 见白小七听的入神,雷庆安缓了口气便接着道:“就在一个月前,我家在福藕郡的探子来报,说是南武林中有几家门阀正联合起来,意图对我北武林进一步蚕食。这些年来,我北武林中不少靠着南方小门派都被占了山门,因此家父当机立断,要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 “占人山门,的确不该。”白小七点了点头,示意雷庆安接着往下说。 “这次武林大会,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我北武林整个联合起来,在其他门派被南武林迫害之时互相帮助。为此,我们必须得订立联盟,再选出一个盟主来。而北武林中,北幽本来最有资格当这个盟主,可幽家对北武林之事向来很少关心,于是家父便想着能从其他势力中选举一位德才兼备者来当此重任。”雷庆安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然而能够服众者本就有限,我北武林又不是铁板一块,以至于许多势力想在此事上渔翁得利。最可恶者,便是同在我奉贤城里的刘家!” “刘家?”白小七对奉贤城中势力一无所知,自然也难掩心中好奇。 “刘家本是个奉贤城里的三流家族,可是现任家主刘玄机手段确实高明,再加上心地狠毒,自上任以来在内铲除异己在外则纵横捭阖,使得刘家势力在城里逐渐抬起头来。若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刘玄机为了能使刘家更进一步,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城里许多小势力被他一一吞并,而不愿屈从刘家之人,下场通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雷庆安眯着双眼,举例道:“比如黑剑银刀古栀川,相传曾被刘家拉拢,可在古栀川拒绝后的第三天,便在城外被人发现了尸首。这位在刀剑上颇有造诣的高手,竟死的身首分离,苦状万分。更加可怖的是,斩落古栀川头颅的,正是他左手的银刀‘星河’。” “还有城外本有一个小门派,叫做洛西门。这个门派弟子不多,但也有三五十人,俱以拳术见长。刘家在拉拢不成之后,竟一夜之间毁去了洛西门的祠堂,并将时任洛西门门主金不唤给吊死在了祠堂正中。”雷庆安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将刘家近些年来所作所为一点点说与白小七,无非都是些杀人灭门的狠事。 听着一桩桩骇人听闻的罪案,白小七只觉得心中一股怒火翻腾,恨不得现在就到刘玄机面前,责问他为何犯下如此滔天的祸事。 雷庆安年纪虽轻,却也是久经世故的老油子了,一眼看出白小七心中愤怒,故意火上添油道:“此番我父亲举办武林大会,本意乃是为我北武林谋福,可刘家看中了这个机会,妄图逼迫附庸们都支持他成为我北武林之盟主。想也知道,届时他必定仗着武林盟主之便利肆意行事,到时候不用南武林的人动手,我北武林就要陷入一场浩劫了!” “既然如此,决不能叫他得逞!”白小七神色凛然道。 “可惜现如今的奉贤城里,除我雷家以外恐怕无人能与刘家抗衡。而放眼整个楚唐国以北,奉贤城也是第一大城,其他城外的势力与刘家就更无法相提并论了……本来依我等所想,家父其实是这武林盟主的最佳人选,可我父亲却自认是大会的发起者,不愿当这个武林盟主,省的落人话柄。”雷庆安双手一摊,模样十分无奈:“所以我这些天一直都在劝他,毕竟我们雷家当了武林盟主,总好过把这个位置给了刘家。” 白小七刚想点头,却听见灵霄忽然轻笑一声。 现在白小七若想与灵霄交流,只需要脑袋里有这种想法即可。因此白小七表面上好似在沉思,实际上却在灵识中问道:“灵霄姑娘,你在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傻喽。”灵霄语气轻蔑的解释道:“这小子为了拉拢你帮他爹当上武林盟主,给你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我是真没想到你竟然信了?” “什么?”白小七一惊:“难道他方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骗你,倒不至于。”灵霄无奈道:“可是你想想,刘家作为一个三流家族,在这两年里突然发达起来,难道城里其他势力不会联手打压?而且刘家如果真的坐下那么多恶事,恐怕早就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还没被灭门也是个稀罕事了。” “那依姑娘所见,事情的真相该当如何?”白小七一向虚心,听见灵霄言之有理,马上请教起来。 灵霄被人拜了上万年却不能跟人交流,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个总是向她请教的人,自然是十分享受这种给人答疑解惑的快感:“首先,刘家或许真的做了这么多坏事,但你以为城里的其他家族和门派能脱得了干系?依我看啊,刘家之所以能够崛起,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找到了一个靠山,而在整座奉贤城里,又有哪个靠山比雷家还大?” 第三十一章 出门在外,信义为先 “你是说?”白小七愈发难以置信。 “没错!”灵霄见白小七开了窍,赞赏道:“在一开始,刘家必然与雷家有所关联,否则在雷庆安跟你说刘家这种种恶行的时候,肯定是要把它背后的靠山一起拎出来的。至于为什么现在刘家和雷家不在同一条船上了,原因也很简单,雷庆安说过刘家在城外的势力中同样纵横捭阖,所以刘家必然也已经与许多大势力搭上了线,雷家只是养虎为患罢了。” “不信的话,你可以这样问问他。”灵霄语气依旧轻快。 “在刘家还没有发展壮大的那段时间里,雷家为什么不早点制止他们的恶行?” 听见白小七的疑问,雷庆安背后当时便出了一层冷汗。 他本以为白小七只是个纨绔子弟,而既然是一身书生打扮,自然会有很强的正义感。雷庆安之所以着重描述刘家的种种罪行,也是为了刺激白小七的这股正义感,因为无从发泄的正义感永远是最容易使人盲目的情感之一。 现在看来,他还是把白小七想的太简单了。 眼珠一转,雷庆安悄悄地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开始我们不知道刘玄机野心这么大,再加上刘家做事滴水不漏,让你明明知道就是他们做的却又偏偏抓不到把柄……等别人都反应过来,想要回过头去针对刘家的时候,刘家早已经尾大不掉了。” “净他妈的放屁!”灵霄怒斥一声。雷庆安这番话虽然是对白小七说的,但在灵霄看来,这简直就是侮辱她的智商:“江湖人做事,还要把柄?这种话就是跟三岁小孩子去说,人家都未必要信!” 见灵霄生气,白小七只能出言相劝:“灵霄姑娘息怒,你还是跟我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灵霄没好气道:“反正雷家刘家都和咱没什么关系,你先答应了他,等到大会当天再看看刘家有什么打算也就是了。” 白小七听了,却有些为难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是那位大圣人的弟子,怎么能做这种出尔反尔的打算?” “你现在在别人家里,但凡眼前这人一个不开心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所以你现在答应他这叫权宜之计,不叫出尔反尔,你明不明白?”灵霄无奈归无奈,但还是语重心长的劝道:“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变通。你当时在答应了程老汉之后,不也是动了出尔反尔的心思?” 闻言,白小七沉默一阵,忽然出声说道:“雷兄,说实话,武林大会一事我言轻身微,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要刘家的确如你所言,而令尊又的确担当得起武林盟主之位,白小七必定会站在雷家这边。” 雷庆安本来已经不抱太大希望,此时听见白小七能够这样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既然如此,我便安排你与我父亲见上一面。家父虽然对子女十分严厉,但对外从来是求贤若渴、礼贤下士,相信白贤弟见过家父之后心里定会有所决断。” “喂喂喂,我说你不是真的要帮他们吧?”灵霄见白小七自作主张,难免有些恼怒道。 白小七先和雷庆安客套了几句,将其送离了客房,才躺回床上默默道:“说真的,我现在想起当时明明答应了程老汉,却又因为害怕而想要反悔的样子,就觉得特别可恶。” “怎么?现在学了点剑术,就已经把锄强扶弱奉为己任了?”灵霄没好气的嘲讽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小七十分认真的解释了一句,然后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答应程老汉的时候,本来只是为了面子,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既然他们叫了我少侠,我总不好意思拒绝他们。可是后来遇到了云岭五侠,上了黑云寨,我才知道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幼稚?”灵霄冷哼一声:“你现在不幼稚么?” 白小七没有理灵霄,而是接着说道:“云岭五侠连程老汉的面都没见过,可听我说了程璧的事仍然愿意拔刀相助,就算在黑云寨里,张憨的棍子都要砸在张世峰脑袋上了,他们也没说一个‘不’字。而黑云寨的土匪们呢,明知道不是云岭五侠的对手,却无人退缩……或许这些江湖中人没看过几本书,但在忠义二字上,真的是已经做到了极致。” 灵霄没想到这个书呆子会说出这种话来,稍微愣了一会才接着劝道:“那不一样的,云岭五侠他们几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黑云寨里那些喽啰要是不上,事后你以为张憨会留着他们吃白饭?” “无论原因是什么,只从结果上来看,所有人都做到了有始有终。”白小七笃定的说道。 “所以说你就是太天真啊!”灵霄觉得白小七愈发不可理喻:“你以为那云岭五侠都是什么好人?我告诉你,我被封在石像里的时候因为受附近村民供奉而有一些类似山神土地的神通,比如能将灵识扩展到方圆三十里内,只要是在这个范围内,其中一切都逃不过我的耳目。虽不能听到人们的心声,可云岭五侠偶有经过我的‘领地’的时候,他们的所作所为我全都看在眼里。虽然张世峰一直以侠义自居,但他们做的事跟土匪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那个李连。” 停顿一下,给了白小七一点缓冲的余地后,灵霄接着说道:“那李连本来是个淫贼,一次轻薄了一名女子后才发现那女子乃是当地一个小帮派的千金小姐。张世峰不明就里,还当救下李连是在做好事,而李连也一直瞒着这事没说,可笑他怀着个大侠梦,却与最为世人唾弃的采花淫贼结成了兄弟!” “那又如何呢?”白小七叹了口气道:“子曰不可以人废言,更不可以人废事。他李连一个采花贼都能做到的事情,我白小七自认圣人弟子,读了满肚子的圣贤书,难道就做不到么?” 灵霄越听越气,怒骂道:“我他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小子还是个一根筋啊?我告诉你,你早有这觉悟也活不到现在,还不如第一次见到云岭五侠的时候就让他们把你给剁了,也省的我现在跟你拴在了一条绳上陪着你死!” 白小七说着说着,犟脾气也慢慢上来了:“又不是我非得带着你,要不是你逼着我推倒了石像,现在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呢。你接着当你的半个山神,我也自己去考功名,不比现在强上百倍?”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灵霄听见白小七都敢顶嘴了,不禁气的银牙紧咬:“好好好,你翅膀子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惹得老娘不快活了,等再遇到个剑术天赋过得去的,我就先弄死你,再换个主人!” “这……”白小七也不甘示弱,结巴了两下才说道:“那……那我就把你给扔了,你离了我没两天就要死了,也省的你日后害我!” “好啊,你扔啊。”灵霄咬准了白小七烂好人的性子,哼着小曲道:“你扔了我,我就是因你而死,与谋杀也没什么区别。你要是狠得下这个心,大可以弄死我……可你得知道,你弄死我的时候,我可还没来得及害你。” “你……无耻!”白小七咬牙挤出两个字来,而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心道:“反正不管你现在说什么,我就是不听你的,你想害我就害吧。” 说完话,白小七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凭灵霄在他的灵识里百般叫喊,却说什么都不理她了。 第三十二章 兄弟阋墙 离开了白小七的房间后,雷庆安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客房,看看父亲有没有送走那几位客人。 在他心里,已经可以确定白小七就是某个世家大族出外修行的弟子,虽然说楚唐国北边的世家大族与雷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联系,但也不排除白小七出身某个隐世家族的可能。 结交了这样一个朋友,对于雷庆安在雷家的地位绝对是个不小的提升,尤其是在现在这个紧要的关头。 或许江湖上还没人透漏出口风,但雷庆安知道,就在几天前,雷希贤多年前与人争斗留下的暗伤复发,而十几位神医均表示对此伤势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少则三月,多则一两年,雷家迟早要换个主人了。 雷希贤这些年来共生育了三子一女,大哥雷庆安一贯是大多数雷家人认定的继承人,可偏生老祖奶奶只爱老三雷庆宇。老二雷庆宁与小妹雷婷婷虽然对雷庆安没什么威胁,但在家里也有一定的话语权,若他们二人也跑去支持雷庆宇,很可能会威胁到他雷家继承人的位置。 因此这些日子里雷庆安一个劲的网罗贤才,此举既是为了壮大雷家势力,同时也是在尽可能的往雷家埋入属于他的“自己人”。 然而,他招来的这些人,似乎大多都不太受父亲待见。 带着雷缪来到了会客厅,之前的客人果然都已经离开,可厅中的身影却更加惹雷庆安厌恶。原因无他,正是因为现在在厅内与雷希贤交谈的,乃是他的三子雷庆宇。 雷庆宇和雷庆安虽然是一父所生,但母亲不同,所以二人的样貌也颇有些区别。雷庆安生的体魄坚实,虽然看上去并不壮硕,但给人一种十分阳刚的感觉,再配上两条剑眉,自有一番武者的风姿。而雷庆宇却是男生女相,模样与其母倒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自幼犯病生的一头白发,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此人必定柔弱不堪。 最为雷庆安所厌恶的,乃是雷庆宇的一个奇怪的习惯——只要他在思考某件事情,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令人紧张的事,雷庆宇的双手一定会在脖颈间抓挠个不停,甚至会发出令人心憷的窸窣声。 雷庆宇原本看上去就阴柔的让人觉得别扭,又有这样一个怪毛病,本来应该十分不招人喜欢才对。可惜他母亲早亡,而雷庆宇的母亲生前又特别受到雷家老祖奶奶的喜欢,所以老祖奶奶爱屋及乌,把这份爱怜全都转移到了面目与其母有七分相似的雷庆宇身上。偏偏雷希贤从小没了父亲,就连雷家家主之位都是从爷爷手里接过来的,所以一向对母亲十分孝顺。这些年来就因为老祖奶奶不停地在雷希贤耳边说她三孙儿的好话,才让雷家继承人的位置一直悬而不决。 如果雷庆宇真的有能力,也就算了,然而这位雷家的三公子,真可谓是不学无术的典范。因为从小生病,雷庆宇自幼畏光,所以只有每到太阳落山之后,才会离开雷府。而出了门,雷庆宇去的最多的地方竟然都是些勾栏瓦舍的烟花之地,惹得全城的人都知道雷家三公子有此嗜好,雷庆宇却依旧我行我素,毫不在意。 雷庆安一直觉得,如果弟弟妹妹们能够懂事,其实他未必不愿意把雷家交给他们。毕竟都是一家人,只要雷家能发扬光大,家主是谁其实也不重要,但是没办法,三个弟妹实在是太过不懂事了。 他雷庆安,是为了雷家好才会死死攥住家主继承人之位不放的。 越是这么想,看见坐在父亲身旁的雷庆宇,雷庆安越是会气的瑟瑟发抖。然而在父亲面前,这一切都不能表现出来,雷庆安行了个礼后便坐在了雷希贤的另一边。 右手边,比雷庆宇所坐的左手边,地位要低上一线。 “你之前说又认识了一个朋友要介绍给我,这次可不是像那些什么赖皮和尚、红毛道士之流了吧?”见雷庆安就座,雷希贤沉声问道。 雷庆安闻言,只觉心上好像给人锤了一拳,闷闷的发疼。但还是鼓起精神回道:“回禀父亲,是铜皮和尚无言大师和赤发真人莫等闲,他们二人就算武功不济,但也是有些声望的。” “别说他们了,赶紧说说你这次认识的朋友,如果还是这种角色就不用浪费我的时间了。”雷希贤根本懒得听雷庆安的解释,一摆手就打断了他的话。 “好的,启禀父亲,我这次认识的朋友名叫白小七。我虽然还不能断定他的来历,但他谈吐不凡,而且剑法精巧但基本功却还不如寻常的十岁顽童,因此我怀疑他的身份乃是某个大家族里受尽了溺爱的庶子。”雷庆安强忍住语气中的颤抖,一字一句的说出了心中猜想。 本以为父亲听了这番话,就算不会夸赞两句,起码也会说些安慰的话语。 谁知耳中传来,却只有二字:“废物!” 雷希贤怒骂一声,接着说道:“你以往认识个人,起码还能查清他的家门来历。现在倒好,在大街上随便给我捡个人就要带回来见我?你当我和你们一样,一天天闲的没事干了?” “滚出去查清那个姓白的底细,别随便找了个人,就来浪费我的时间!”雷希贤说完这句话,就不再理会雷庆安,而是回头跟雷庆宇聊起了家常。 雷家老祖奶奶岁数越大,性格就越是乖僻,平时除了雷庆宇之外,少有人能和她说上几句话。 家里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其实老祖奶奶是为了让儿子能为此多和雷庆宇说上几句话,才故意装成这样的。 实在是看不下父亲和三弟那番其乐融融的模样,雷庆安强忍心中悲痛,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着手调查白小七的家世背景。” 雷希贤看都没看雷庆安一眼,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雷庆安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好好和父亲说上两句话了,看向雷庆宇的眼神中,除了往日的艳羡与厌恶外,破天荒的多了一丝旁的情绪。 如果雷希贤能抬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雷庆安眼里这多出的一丝情绪,通常被人称为——杀意。 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雷庆宇抬起了被银白色长发遮住的脸庞,双手在脖颈间抓个不停。 第三十三章 色诱? 白小七在床上躺了一会,缓了缓连日赶路带来的疲惫,或许是因为身体歇过了乏,白小七的肚子忽然自顾自的叫了起来。 肚子一响,白小七才想起之前在那小饭馆里因为被三个醉汉纠缠,以至于他的晚饭支持了一口饭和几颗炒豆子。哪怕是对于一个瘦弱的读书人,这些食物未免也有些太少了。 虽有心出门觅食,可现在毕竟是在雷府,作为一个客人主动提出要吃饭实在是有些不礼貌,因此白小七只好翻身坐起,想要打开房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时辰,距离吃晚饭还有多长的时间。 刚一坐起,白小七就看见窗外有着一道妖娆剪影。 隔着窗户,虽然看不清那人面目,但光凭身段就足以令人遐想连篇。白小七只是往那边望了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嘴里念叨起来:“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等了半天,窗外那女子就好似没有离开的意思,弄得白小七也不好意思把门打开,显得他是个登徒子一样。 可能是见白小七迟迟没有动静,外面那女子反而先开了口:“小英雄,怎么姐姐在这里站了许久,你都没有点反应的么?” “呃……我与姑娘好像并不认识,姑娘该是找错人了吧?”白小七不知该如何回应,显得颇为尴尬。 “没找错,我就是听说今儿雷家来了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一来就住进了地字第二号房,才特地来看看的。”门外的女子听见白小七说话语气不定,似乎十分欢喜,话语间更带了丝丝媚意。 白小七在屋里听了,心里更加忐忑,不由得想起来向灵霄求助:“灵霄姑娘,我该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灵霄就在一刻钟之前才跟白小七吵过架,此时自然不可能好好答话:“佳人有约,春宵一刻值千金,岂不是美事一件?难道你小子还是个雏儿,不知道一会该怎么做?那倒是小事,要是你不嫌烦,一会我多提点提点你也就是了。” “灵霄姑娘切莫打趣我了。”白小七心急如焚道:“我是什么人你再清楚不过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帮我想想办法吧!” “唉,真是送上门的艳福都不会享。”灵霄啧啧两声,慢慢悠悠道:“甭管怎么说,你总得先开了门,把人家给迎进来。我估计那女的也就是来打听打听你的底细,未必就一定要把身子往你这小秀才怀里送。” 白小七这才冷静下来,沉思利弊之后觉得灵霄所言应该不错。那女子也曾说,是因为白小七住了这所谓的地字第二号房才来看看,如果被她知道了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估计就不会再想着要投怀送抱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没来由的泛起一阵失落。 才刚一打开房门,那女子便往前迈了一步,白小七赶紧侧身闪过,任由她自顾自的走进了屋里。 “这雷家地字第二号客房果然不同寻常,光说这青烟梨花木的桌椅,就比我那希贤庄的一整间客房都要值钱了。”女子进来后一路上左摸摸、右看看,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反观白小七,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两只手全捂在脸上,嘴里念叨个没完。 “呦,原来是个小秀才?”那女子坐在床边,笑的胸前颤抖不已:“怎么,还不快过来,让姐姐疼疼你?” 白小七将手挪开一点,看见那女子身穿着一身红色长衫,却好像没有穿着里衣,浑身上下具是春光灿烂,不由得磕磕绊绊道:“姑、姑娘,这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 “衣衫不整怎么了?”那女子仍是花枝乱颤道:“姐姐这么穿,难道你不喜欢看?” “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喜欢!”白小七语无伦次道:“总之……总之姑娘这么穿,实在是……实在是……有伤风化!对对对,有伤风化!” “哦?是这样么?”红衣女子虽然形骸放浪,却意外的颇有分寸。此时见到白小七满脸羞红,便咯咯一笑,把双腿稍稍并拢道:“既然是个不经事的小雏儿,姐姐就先不逗你了。我今天只是听说雷大少爷带回一个少年英才,所以想过来认识认识……毕竟咱们武林中人,多个朋友也就多条路不是。” “这是自然,在下白小七,愿闻姑娘高姓大名。”白小七一边作势行礼,一边暗暗问道:“灵霄姑娘,你能不能看出这位姐姐的底细来啊?” 灵霄眉头一撇:“我是剑灵,又不是算命的,怎么会一眼看出她的来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起码现在这女的对你还没有恶意,如果你不嫌她老的话,到可以试试。” “灵霄姑娘休要拿我打趣了……”白小七直起身来,看见红衣女子已经把胸口和腿上的衣物都稍稍穿戴整齐了一些,才敢把挡住双眼的手给放了下来。 红衣女子看着白小七,媚生媚气道:“奴家名叫阮红,你若是不嫌弃,叫人家红儿也行。” “阮姑娘说笑了。”白小七也没有先前那么局促,只是双手仍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红衣女子盯着白小七看了半晌,两只眼睛就好像盯着猎物的毒蛇一般将白小七里里外外扫了个便。不知过了多久,阮红终于在心里给白小七下了定义,柔柔的开口道:“多好的身段,可惜去当了秀才,学了满肚子的穷酸饿醋。若不然,跟着姐姐我啊,包管你享不尽的快活。” “姑娘说笑了……”白小七额头渗出一点汗珠,强笑道:“就算在下没读过书,好歹也得听过男女授受不亲,怎会如姑娘所言……” “也是,多少老学究读了几百年的圣贤书,可只要见了荤腥,立马把那些之乎者也都给抛到狗肚子里去了。倒是像你这样的雏儿,反而难得。”说着,阮红走近白小七,口吐兰香道:“你可别是因为害羞,现在是姐姐有兴致,等下次说不定就没这个机会了。” 白小七闻言微恼:“姑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情,还请离开吧。” 阮红被白小七轻斥一句,也不生气:“嘁,小孩子还是不通男女滋味,否则绝不会跟姐姐说这般话。” “姑娘请离开吧!”白小七见阮红没有什么反应,加重语气又说了一遍。 “好好好,我走也就是了。”阮红轻轻挥手,袖口在白小七脸上扫过。等白小七回过神来,只看到一抹红衣消失在房门处。 等到约莫着阮红已经走远了,白小七才在心里莫问道:“灵霄姑娘,你说这位阮红姑娘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剑灵虽然没有性别之分,但灵霄好歹以女子形象存于世间数万年,因此性格当然也偏向女人。所以说打从阮红一进门,灵霄就特别讨厌她,听见白小七把自己和阮红都叫做“姑娘”,灵霄自然没什么好气道:“这贱人多半不是为了自己来的,看来白家内部也不安生,可笑她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跑来勾引个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多少的男人。” “什么?”白小七闻言大惊:“这位姑娘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怎么竟然三十来岁了?” “许多采阳补阴的邪术都是这样,这都是自古有之的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灵霄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因此也没当回事便接着道:“不过这女的勾引男人虽然有一手,幸亏脑子倒也没多聪明。我看她多半真的以为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现在已经跑回去跟她主子邀功了。” “我本来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么……”白小七嘟囔一句。 灵霄丝毫没有理会白小七的自言自语,接着分析道:“既然如此,估计雷家人里除了那雷庆安外都不会太看重你,所以说这几天你倒是能安生一阵了。你在雷家,就给我好好练功,等武林大会开了可以去看热闹,但别给老娘惹事,听没听到?!” 经过了几次的争吵,白小七面对灵霄已经有了经验。此时听灵霄又要开始说教,白小七干脆来个两耳不闻,自顾自的拔出木剑去一边比划去了。 从头到尾,白小七都没有发现,阮红在房间里的这段时间,一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趴在窗边,双目直直的盯着屋内。 第三十四章 雷希贤的心思 雷家会客厅里,雷庆宇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者父亲的问题,一边在脖子上挠来挠去。 其实雷希贤说来说去,只不过是在问他那老妈妈的事情,对于这个不男不女、满头白发的儿子,雷希贤并没有外人看在眼里的那么关心。 或许换一个人坐在雷希贤这个位置——自知时日无多,膝下子女均不成器,眼看着雷家就要后继无人,多半急会得要死。可是雷希贤却不然,因为他并不关心自己死后雷家将会如何,甚至可以说雷希贤其实更希望在自己死后的十到二十年里,雷家由盛转衰,渐渐走向没落。 并不是因为雷希贤对雷家有什么看法,更不是什么愤世嫉俗的原因。说来可笑,雷希贤会有这种想法,仅仅是因为他想让世人知道——雷家之所以能够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崛起,完全是因为有他雷希贤这样一个中兴之主,所以雷希贤一死,雷家自然会马上衰落下来。到时候别人回忆起在奉贤城中如流星般闪耀划过的雷家,所有人都不得不提一句:“雷家多亏有了雷希贤,才能风光个三十几年。” 为此,雷希贤对几个子女的教导一直停留在给外人看看就好的地步,既不会让别人觉得他教子无方,也不会把几个子女教成跟他雷希贤一样的人物。当然,雷希贤也不认为三子一女有比得上自己的可能,只不过发家总比守家难,但凡他好好教教孩子,雷家的家业也很难在短时间内被败光。 话虽如此,但雷希贤其实也没有故意给雷家埋下什么隐患。毕竟是自己毕生的心血,等到他归天之后,雷家变成什么样雷希贤当然是眼不见心不烦。可只要还在世一天,雷希贤仍得为了雷家呕心沥血,所以眼前最大的麻烦还是同在奉贤城内的刘家。 刘家是在这两年里迅速崛起的,而且正如灵霄所想,刘家之所以能够崛起,便是因为曾经与雷家达成了一系列的交易。可是就在两年多以前,刘家在暗地里又搭上了许多其他势力。 楚唐国北方一向是幽家一家独大,似雷家这样的大势力在发展到一定程度后便会遇上瓶颈,因此刘家搭上的这些势力虽不一定比雷家大,但也相差不远,大家放在楚唐国以北也都算得上平起平坐。 更加恼人的是,那些城外的势力当然乐得奉贤城里能有一个刘家来制衡雷家,因此虽然这些势力不愿意跟雷家直接撕破脸,但在许多小事上对于雷家都是处处擎肘,以至于雷家很难再抑制刘家的发展。 若是雷希贤一死,刘家趁势做大,以至于在几年的时间里挤掉了他那几个不成器的孩子,坊间对此会如何评价也可想而知。 等到那个时候,人们多半会说雷希贤英明一世,却晚节不保,留下了刘家这么个隐患。而雷庆安涉世未深,斗不过刘玄机那老狐狸也是情有可原,雷家败落的恶名反而要全都丢到他雷希贤的头上。 这种结果,是雷希贤最不想看到的。 因此雷希贤在自知时日不多后便紧急召开了这次武林大会,表面上是要选出一个武林盟主,来解决北武林被南武林迫害的危机。但实际上,谁当上武林盟主或者北武林将来如何都不重要,这次大会中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彻底打击刘家,最好是将其连根拔起。 为此,雷希贤甚至已经准备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问了不知道多少问题之后,雷希贤终于想不到接下来应该再问什么了。毕竟他之所以拉着这个早该死在娘胎里的儿子说了这么久的话,想要了解母亲的近况还在其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要让人知道自己足够孝顺。 没错,对于一切好名声,雷希贤都有一种病态般的执着。 偌大的会客厅里,当然不会只有雷希贤父子二人。但是那些站在旁边的侍从和婢女们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们仅仅需要负者把雷希贤的孝名传播出去,所以在雷希贤的耳朵里,只能听到自己的问话声以及雷庆宇颈间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嚓嚓声。 “行了,你身子一向虚弱,回去歇着吧。”雷希贤故作关心的拍了拍雷庆宇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既然如此,父亲也请早些休息,莫要因为武林大会的事情忙坏了身子。”雷庆宇大半张脸都被挡在头发后面,因此雷希贤也看不见他嘴角那如同抽搐般的笑容。 站起身来,雷庆安挠着脖子走出了会客室,只留父亲在里面阴沉着脸,不知思考着什么。 由于雷庆安自幼见不得光,雷家的走廊设计的也颇为别致。虽然说也像别人家的园林中一样,只用一片屋顶遮着,可屋檐相较于普通人家却长了半尺,巧妙的将照进走廊的阳光控制在雷庆安能够接受的范围内。 长廊的转角处,早有一个红衣女子等在那里。 “我的三少爷,总算被你那老爹放出来了?”阮红一看见雷庆宇,便如没了骨头似的贴了上去,将头埋在他的胸前深吸一口道:“你是不知道那书呆子,满身的酸臭气。若非你三少爷求我,便是给我百两黄金也不愿意跟他共处一室。” 雷庆宇像是抚摸猫狗似的,在阮红头上揉了揉:“可真是难为我的红儿了,怎么样,我大哥这次带回来的人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我看啊……这次和以前可不太一样!”阮红趴在雷庆宇的胸前,抬起头来,仰面盯着他说道。 “怎么个不一样法?”雷庆宇心中一惊,又追问一句:“难道真让我那大哥瞎猫碰上死耗子,捡了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回来?” 阮红噗呲一乐:“哎呦我的三少爷,瞅瞅你吓成什么样了?我是说啊——以前大少爷带回来的虽然都是些绣花枕头或者空有其名之人,但好歹也是有点干货的。可这次这个叫白小七的,我看他就是个不经事的雏儿,也不知道你大哥看中他哪一点了。” 说到这里,阮红踮起脚尖,把嘴贴在雷庆宇耳边轻轻道:“说不定啊,雷大少爷是看中了这小秀才,想要收他做个面首呢……” “行了行了,我大哥想干什么,这种事情无所谓。”雷庆宇后退了一步,与阮红拉开了一点距离道:“但无论我大哥多么蠢,总不可能真的请一个半点能耐没有的小秀才回来……你这样跟我说,反倒让我觉得更加可疑了。” “怎么?难道我会骗你不成?”阮红娇嗔一声道:“还是你觉得我比你那大哥还傻,连他都能看出来的能人,我却看不出来了?” “我可没有这种想法……只是……”雷庆宇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阮红的额头将她推开道:“没准那小秀才伺候得你舒服了,反过来帮着他来骗我也说不定呢。” “你!” 阮红眉头刚一皱起,雷庆宇便大笑道:“哈哈,开个玩笑,红儿可别生气啊。” 不等阮红接话,雷庆宇又道:“好了好了,这里阳光还是太盛了,我不能在此久留,就先回房了。接下来少不了有事要仰仗红儿帮忙,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 说罢,雷庆宇转身要走,却被阮红一把拉住:“三少爷既然要回房了,不妨……” “诶,红儿且住。”雷庆宇打断道:“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否则叫人拿住了把柄,反而不美。” 阮红还想再说,却见雷庆宇抽出手来,在她脸上抚摸一下,惹得阮红没来由的一阵失神。缓过神来之后,眼前哪还有了雷庆宇的身影? “他妈的,一个两个,都放在嘴边,却吃不进口里!”四下无人,阮红收起一身的妩媚,跺了跺脚便转头回了希贤庄。 而就在阮红身后不远处,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亦步亦趋的跟在那里。诡异的是,阮红与那孩子之间虽没有任何遮挡,而且那孩子也没有收敛脚步的意图,但阮红偏偏就像是完全不知道身后有这么个人一样。 而这一幕被偶尔走过的雷家仆人丫鬟看在眼里,则更是心生莫名——咱们雷家的两名贵客,听说是一对母子,平时见他们总是腻腻歪歪的黏在一起。可是不知为何,眼下这二人一个气鼓鼓的在前面走着,另一个却如鬼魅般遥遥跟在后面,就仿佛相互之间根本不认识一样。 第三十五章 一柄剑 雷家在这边为了召开武林大会多作准备,网络贤才的功夫,刘家作为奉贤城里的第二大势力自然也不会闲着。与雷家不同的是,刘家家主刘玄机如今方才三十有六,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而且刘家功夫偏向内功,虽不似雷家那般霸道,可好处却是不容易留下内伤,所以若不出意外,刘玄机少说还有四五十年好活,整个刘家也因此全然围绕在刘玄机的四周,铸成铁板一块。 现如今城里只有雷刘两股大势力,因此大会在即,各大游侠散客与一些小门小派都不得不各选墙头。说起来也是无奈,每当有这种大事发生,选对了墙头还好,一旦选错投靠的对象,对于这些小势力来说便是一次灭顶之灾。 倒也不是没有左右逢源之辈,想着两边押宝。可刘玄机与雷希贤都不是傻子,一旦有这种行为,到最后无非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下场通常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刘家崛起时日尚短,还未来得及设立如希贤庄这类专门用来广纳贤才的地方,所以贵重宾客都是住在刘家宅邸里。刘府面积终究有限,宾客里地位没那么高的,就只能住在外面的客栈。而刘家为此也是特地包下了城里的一座“茗薇楼”,专门招待来投奔刘家的江湖人士。 按说刘家虽然有崛起之势,但雷家仍是如日中天,两相对比刘家还是多有不如。可是来投奔刘家的人却丝毫不比雷家的少,原因无他——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如果在这个时候选择雷家,事后就算雷家得胜,能拿到的好处也很有限。 可要是在这个时候站住了刘家的墙角,日后刘玄机真当了武林盟主,那现在来投的可都算是中兴之臣。若将此比喻成一场赌博,把砝码下在雷家那边无非是为了求稳,可把筹码丢在刘玄机身上,却是在以小博大。 江湖中人,最不缺的便是以小博大的魄力! 刘家此次招揽的江湖高手中,最为佼佼者便是“霹雳刀”莫离禅、“点金剑”启天收以及一向十分神秘的“灰袍”木一世。这三个人里莫离禅与启天收的武学路数只看外号便能知晓一二,分别专修刀法与剑法,而木一世却好像没有什么专门的武功传承,平时拳也使得,脚也使得,连带着刀枪剑戟也都用过,而且都还不差,因此让人无法辨别来历,只能以他多年来披着的一身灰袍当他的绰号。 耐人寻味的是,木一世本来与莫离禅多有宿怨,七年前莫离禅初入江湖,便惹上了木一世。灰袍木一世性格怪异,话语更是永远尖酸刻薄,而从莫离禅的外号就能看出,此人性如霹雳,一点就炸。 二人不知因何相遇,但既然相遇,便如肾水遇心火,定然无法善了。果不其然,在之后的几年里,二人决斗数次,互有胜负。为此木一世缺了左手的两根手指,而莫离禅身上也多出了几道伤痕。 刘家能将此二人整合到一起,可想而知下了多大的本钱。 甚至有人猜测,仅凭刘家的底蕴根本无法做到此事,多半是有其他大势力介入其中。 更有人在此之上再加猜测——那所谓的“大势力”,没准就是幽家。 刘家宅邸之内,刘玄机正叼着一杆烟斗,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乘凉。 虽然说是在下午,但夏日的气候依旧炎热,刘玄机之所以能安安逸逸的躺在院子里,乃是因为刘家的院子中种有一棵二人合抱粗的梧桐。或者说刘家的宅院,乃是依着这棵梧桐来建立的。 早些年,刘玄机还没发迹的时候,常常带着要招揽的人来到这颗树下,跟对方说什么“有了梧桐树,才能招来您这只金凤凰啊!”之类的话。现在刘家势力做大了,刘玄机也就不用再一遍遍的跟人说这些了,梧桐树的作用便只剩下了为他遮阴纳凉。 虽然说在一个月前,刘玄机才过了三十六岁生日,但眼下他躺在摇椅上抽着烟斗,倒像一副五六十岁的做派。当然,纯从面相上看,刘玄机绝不显老,只是气质十分成熟,再搭配上他那一身朴实无华的袍子,实在难以让人看出他就是使刘家在几年内迅速蹿升的元勋。 在刘玄机的身边,两个仆从侍立左右。刘家的人都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是家主“小憩”之时,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否则家主绝不会再对你露出平日里和善近人的那一面。 所谓伴君如伴虎,正是这个道理。 可偏偏有两个人,就是能在这段时间里来找刘玄机,而刘玄机非但不会生气,还要笑脸以迎。 第一个人便是刘玄机家中独子,时年四岁的刘家小少爷刘温成。刘玄机三十二岁才得此一子,当然对其宠溺非凡。 而另一个有此特权的,却是一个才来到奉贤城里不到三个月的外人。 此人似乎不畏酷暑,永远是以一身蒙头蔽脸的黑袍装束示人。再加上他中等身材,说话声音也很普通,恐怕脱了袍子便再也无人能够认出他来,但是刘玄机对此人却十分尊敬。 按说到了刘玄机这个地位,在城里城外都已经是一等一的人物,就算是当今圣上驾临此地,刘玄机也只需按照江湖规矩抱拳行礼便罢了。 因此一些知晓黑袍人存在的便难免猜测其来历,最后站得住脚的想法,多半还是认为那黑袍人出身幽家。毕竟整个北武林,也就只有幽家需要让刘玄机如此忌惮了。 好在黑袍人的存在即便是在刘家也仅仅是有少数几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并未引起太大风浪。 前一刻院子里还只有躺在那里小憩的刘玄机和两个仆从,可是就在下一刻,黑袍身影陡然出现。 那两个仆从都是刘玄机的心腹之人,故而不是第一次见到黑袍人了,所以虽然各自有些惊异但都还没有太过失态。 刘玄机本来正在闭目养神,忽然间觉得气氛骤冷,赶紧睁眼,果然看见黑袍人站在身旁。于是刘玄机翻身下椅,把烟袋插回腰间规规矩矩的抱了个拳道:“未知尊使光临,还望恕罪。” “刘家主不用如此客套。”黑袍人说话声普普通通,也听不出内力深浅:“我来此只是有一件事要嘱咐给你,切记此事事关重大,若是不成莫怪我主无情。” 刘玄机知道厉害,赶紧挥手屏退两个心腹,然后才问道:“不知尊使有何交代?” 黑袍人点点头道:“我主刚刚命我转告你一件事情,先前我们谈妥的那些条件全不作数了。” “这是为何?”刘玄机大急道:“我可有什么事做的不合乎主人心意了?” “你莫要多想!”黑袍人轻声安抚道:“其实是我主今早告诉我,他答应你的那些事情仍然会做,但原本要你付出的代价,却要换一样东西了支付了。” 刘玄机这才稍稍安心:“不知主人想要什么?” 黑袍人沉声道:“一柄剑!” 第三十六章 少年心性,才有一见如故 白小七在雷家住了两天,武林大会终于将要召开。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雷庆安又来找过白小七两次,可到头来也没能如他一开始说的那样,引荐白小七给他父亲认识。 雷庆安为此,不知跟白小七说了多少次抱歉。白小七在府中的吃食,皆是雷庆安遣雷缪专门送来,为的就是不让白小七自觉受了怠慢。 好在白小七对此也不在意,或者说白小七甚至觉得,雷希贤最好不要接见他,这样一来便证明雷家对他并不看重,他也就不用在武林大会上表明立场之类的了。 可惜,他白小七没想到的是,在武林大会当天只要是坐在雷家的席位里,就已经算是表明了立场了。 几天里白小七仍是练剑、看书,而灵霄对此也都已经习惯,不再会对读书的白小七冷嘲热讽。当然,也有可能是灵霄已经腻歪了,毕竟白小七从来都不会对她的嘲讽作出反应。 除了雷庆安以外,雷庆宇也来找过白小七一次。但是那满头白发的雷庆宇看着白小七,只是不停挠着自己的脖颈,半天也没说话。等到白小七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的时候,雷庆宇却忽然起身,扭头就走,只留下了一头雾水的小秀才。 因此白小七对雷家印象也比较一般,只不过出于为客之礼,才没有在武林大会召开之前离开雷家。 这一日天色清朗,白小七又在雷府上住了两天,实在是闲的发慌。于是问清了仆人,城里哪有听书喝茶的地方,便背着灵霄剑出了门。 从小到大白小七的爱好不多,除了看书以外,听说书先生讲些英雄故事也算得上一个,这也是他能这么快接受“江湖中人”身份的原因之一。 偌大的奉贤城,说书先生自然不少,比较出名的有这么三个——城东醉仙楼里擅讲三国的“快嘴”李红签,城北十丈红里以讲情色故事闻名的齐胡子,再就是刘家特意为了自家宾客们请到茗薇楼里的“书圣”上官晴。 当然,这个“书圣”乃指“说书之圣”。上官晴本无定所,四处游历以说书为生,只是他说的书无论节奏技法都巧妙无比,端得是引人入胜,久而久之便得了书圣的名号。前些日子刘玄机听说上官晴路过奉贤城,于是赶紧将他请进了茗薇楼。 上官晴虽然入楼,却也与刘玄机约定仅仅在此说书十五天,等到一部《七义传》讲完,他便离去。 江湖客多是粗人,大抵爱听些侠义故事,因此上官晴在茗薇楼开书的消息一经传出,少不了有许多人专程去听。这几天里只要上官晴开讲,茗薇楼下定然是水泄不通。 白小七虽有心一睹书圣风采,但也知道刘家和雷家现在势如水火,他作为雷家的客人无论如何也不该去刘家包下的茗薇楼里听书。而白小七作为一介书生,当然也不会对淫词滥调感兴趣,所以说只剩下了城东醉仙楼这一个选择。 刚来到醉仙楼外,就听见里面传出快嘴李红签的声音,在门口听了两句白小七便辨认出这一段该是长坂坡上赵子龙单骑救主,正是白小七特别喜欢的选段之一。 可是兴高采烈的踏进了醉仙楼,才发现楼内客人稀稀疏疏,虽然大堂里摆着五六十条长凳,但总共也没有几个人坐在上面。 李红签今年五十来岁,穿着一身说书人常穿的大褂,由于自幼说书的缘故,嗓门有些沙哑。大堂里虽然没几个人,可李红签说的仍旧卖力,在书案之后一字一句将赵子龙的英武说的是淋漓尽致,白小七看在眼里,却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酸楚。 按照醉仙楼的规矩,听书本不要钱,可最少得买一份十五纹钱的茶水。白小七捧着茶盘,找到一个还不错的地方坐下,台上恰巧讲到赵子龙枪挑夏侯恩。 作为奉贤城里最有名的说书人之一,快嘴李红签的能耐多在一个“快”字上,旁人两个时辰讲完的,他只消一个半时辰便够。而难能可贵的是,李红签的嘴虽然快,口齿却极为清晰凌厉,再加上他经验老道,对说书的节奏把握最为精妙,所以往往能够给人身临其境之感。 以前白小七虽然也听过村里说书老者讲的三国,可哪能跟这种在奉贤城里都数一数二的说书人比?才听了几句,白小七只觉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亲在长坂坡战场之上一睹神将赵云的英姿。 台上李红签说到高潮处,白小七按捺不住心中快意,大喝一声:“好!” 一不留神喊出了声来,发现四周的宾客有不少正看向自己,白小七才稍微有点害羞,鼓了两下掌后便讪讪的坐了下来。 灵霄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能够挖苦白小七的机会:“乡巴佬,真是没见识!” 白小七自知失态,也没出言反驳。 台上的李红签不愧是经验老道,只是对着白小七微微点头示谢,就接着刚才的地方讲了起来。其实白小七出声喝彩也并不是不行,只不过通常来讲每一段书到高潮过处,说书人都会有意的留出一点时间。这点时间既可以让说书人喘息换气,又可以让观众们趁着这个时候鼓掌叫好,省的随便叫好打断了说书人。 只不过以前白小七听书的地方,基本上都没那么多讲究,所以一时间也忘了这个规矩。 按李红签的习惯,本来留着换气的地方该在赵子龙夺下青釭剑之时,可既然白小七叫好叫的早了一点,李红签干脆就也没在后面停顿,而是接着讲了下去。白小七不明其中细节,但仍是听的津津有味。 听了约么一刻钟的功夫,白小七忽然发现有个穿着一身青衫的少年托着个果盘轻手轻脚的往自己这走了过来。而那少年身后,还跟着一名紫袍老者,满脸都是无奈的神色。 “这位小哥,你也爱听三国啊?”青衫少年将闲着的手搭在白小七肩上悄悄坐下,低声跟他搭话道。 说书的楼里虽然不应该大声叫喊,但轻声细语的说话还是很正常的,否则也少了些结伴听书的趣味。因此听见有人搭话,白小七心道这少年估计是个三国迷,听见自己下意识的叫好才来搭讪,所以也不疑有他,回答道:“我只是爱听书,方才听见讲的精彩,一不留神就叫了出来,这位贤兄莫怪。” “嘿,哪里的话!”青衫少年一摆手,好似跟白小七十分熟络一般:“本来这位李红签就擅讲三国,而且这段赵子龙单骑救主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你若是第一次听,不叫好才是外行了。” 白小七闻言也来了精神:“听贤兄所言,该是对这城里的说书人都很熟悉了?” “那是!”青衫少年伸出右手来,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道:“听你口音该不是本地人,可既然知道这‘快嘴’李红签,就说明是听人介绍来的。其实城里有名的除了这李红签,还有不少。如凌枫楼里的虚度白,幕江心月的越海成……说起来悦花心里还有个娥清雪,只是她一介女流,又身处烟花之地,所以一般人在谈论城里的说书先生时,通常不会给她留下一席之地。其实娥清雪说书的地方虽然难登大雅,但也是生活所迫,按说她讲的《隋唐》与《天义》都要比不少男人要强得多了,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她还自创了许多评书,那可都是别的地方听不到的!每每有人提起奉贤城里的说书人,总要说一嘴城北齐胡子,其实那齐胡子老大的年纪了,每天还靠些淫色故事来吸引看客,比娥清雪之流可要差得远了!” 青衫少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几乎是将城里所有的说书先生评讲了一遍。白小七初入奉贤城,只觉得和这青衫少年无比投机,两个人又是年龄相仿,自然越聊越欢,渐入佳境。 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个人聊着聊着,李红签也已经讲完了今日的三国。那青衫少年见白小七要走,硬是拉着他要一起去吃饭,而白小七正好也有些饿了,于是欣然同往。 先前二人已经互通了姓名,原来那青衫少年名叫轩辕幻晴,其实也不是本地人,只不过已经在奉贤城里住了两三年。而那名跟随他的紫袍老者姓夏,白小七只知该称呼他为夏老。 轩辕幻晴看着虽然是一张孩子脸,但也已经二十一岁,比白小七还要大个两岁。两个人如此投缘,说了几句话后便以兄弟相交。轩辕幻晴该当是某个大家子弟,打赏李红签时出手也颇阔绰,本说要请白小七去醉仙楼之上的雅座中就餐。可白小七知道醉仙楼里吃饭太贵,因此执意要去楼外的小馆里,轩辕幻晴拗不过他,最后也只得跟着去了。 第三十七章 闲谈 二人毕竟是头一次吃饭,虽然下的是小馆子,但也不至于真去那种白小七平日里去的腌臜地方。走了一段路之后,白小七看见有个叫春色斋的小店,占地不大但还算干净,就带着轩辕幻晴在店里坐了下来。 出人意料的是,轩辕幻晴虽然出身豪门,却是个素食主义者,仅仅要了几个没什么油水的青菜。而白小七从小到大吃过的肉也很有限,既然知道轩辕幻晴茹素,白小七也就没点荤腥。 紫袍老者夏老在二人点菜时,一直侍立在一旁,白小七几次三番想请他坐下,可夏老却只是闭着嘴摇头。后来轩辕幻晴跟白小七解释了两句,白小七也就不再坚持,只是觉得吃饭时有个在一旁站着,心里多少有些不忍。 没多会,饭菜上齐,白小七也问到了一个让他好奇了许久的问题:“我听人说那李红签乃是城里说书人中的佼佼者,可为什么我看醉仙楼里,竟只有十几个人在那听书?” “白小兄弟难道不知?”轩辕幻晴瞪大了眼睛道:“这几天‘书生’上官晴在茗薇楼开讲《七义传》,咱城里有心听书的都跑去那边了。我今天是起得晚了,没法在茗薇楼那边选个好座位,不过阴差阳错的结识了白小兄弟,倒也算没白来这醉仙楼一趟。” “原来那上官晴竟如此……”白小七难以置信道:“我还以为李红签李先生讲的就够好了,却没想到会叫别人把听众全抢了去!” 轩辕幻晴笑着解释道:“倒不是说上官晴真比李红签好了多少,而是一则上官晴只讲一旬,而李红签一直在这里,想听李红签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听上官晴却只有这么几天。再则,李红签虽然也讲别的,但大多时候还是在讲三国,虽然是一招鲜吃遍天,可听众们总会想停些别的……对了,你先前是跟谁打听的,那人怎么老不厚道,只告诉你李红签,却不说上官晴?” 白小七老脸一红道:“说来惭愧,我先前在雷府做客,那上官晴我也听说了。只不过这位先生在刘家的茗薇楼里开讲,我虽然有心去听……” “明白了明白了。”轩辕幻晴笑道:“我说,我看你一身书生打扮,却没想到还是雷家的座上宾呢?” 白小七怕轩辕幻晴误会,赶紧解释道:“其实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书生,前些日子结识了雷家的雷庆安,硬让他给带到雷家去了……等到了雷家之后,我才知道奉贤城里雷家和刘家之间的事情,可也已经迟了。” 轩辕幻晴点点头:“既然如此,且听为兄一句劝。若非江湖中人,切莫参与江湖中事,现在雷家虽然好像占着上风,可一旦雷家出了意外那便是树倒猢狲散,一个不留神就要引火烧身了。” 见轩辕幻晴言辞恳切,白小七也正色道:“这我心中自是理会得,只不过雷庆安对我既然以礼相待,我也不好太过绝情。而且我听说那刘家的手段残忍狠毒,咱们虽是一介文人,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武林盟主的地位落在刘家那边。” “兄弟糊涂啊!”轩辕幻晴抓着白小七的手腕劝道:“都说人不狠,站不稳,这些个大家族,哪有几个好相与的?刘家固然不是东西,可雷家也未必是块好饼。再者说心系天下固然没错,可也得量力而行,仅凭你我就算是想要如何如何,也无力左右武林之格局。” 白小七点点头:“这些道理我也不是不知道,总之我绝不会去硬逞匹夫之勇,这点轩辕兄无须担心。” 灵霄听着二人谈话,也在白小七识海之中出声教训道:“你看看人家,比你大不了多少,可这大局观就要比你强得多了!” “灵霄姑娘,你这么说,让我想起我娘亲小时候骂我不如隔壁家孩子的话来了。”白小七被教训两句,非但没有生气,还跟灵霄开起了玩笑。 “谁是你娘亲?”灵霄怒道:“按照岁数,我是你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奶奶才对!” 白小七跟灵霄交流的时候,旁人并不能听见二者说话,因此轩辕幻晴见白小七突然发愣,不禁好奇道:“白兄弟,你在想什么呢,竟如此入神?” “啊,没什么。”白小七慌忙道:“不过是听见轩辕兄的教诲,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当前处境罢了。” 轩辕幻晴以为白小七听了自己的话,正在担忧未来的处境,于是又安慰了一句:“白兄弟也不用那么担心,雷家光是希贤庄就里少说住着百十来号人,莫说刘家未必得势,就算雷家真倒了,刘家也不会真的要把这百十来号人赶尽杀绝。” “嗯。”白小七点点头,还没等说话,就听见灵霄的声音道:“好啊,我先前还没看出来,你这小书呆子还会骗人呢?” 白小七生怕在轩辕幻晴面前露了破绽,因此没有搭理灵霄的嘲讽,又问道:“那这次武林大会,轩辕兄难道就没有什么看法么?” 轩辕幻晴撇了撇嘴,自嘲道:“我能有什么看法,反正武林盟主不是刘玄机就是雷希贤。就算出了意外,他俩都没当上盟主,也有幽家的幽慕寒、道真一脉的掌教张道玄、‘九阳剑’烈御寇、‘枪王’孟梨花……这么多前辈高手在那里放着,我们这种小虾米看看热闹也就是了。” “轩辕兄说的虽然不错,可咱们作为武林的一份子,总得为它出点力才是。”白小七身怀神剑,总是不想把自己与那些最底层的江湖汉子相提并论。听见轩辕幻晴说的话如此丧气,忍不住反驳了一句。 “白兄弟说的也对,可咱和别人不一样。只要不是我当上武林盟主,其实谁当都没有区别……”说到这里,轩辕幻晴噗呲一笑道:“话说回来,其实就算让我当武林盟主,我还懒得当呢!做个江湖闲散客,才是逍遥快活啊……” “唉,人各有志,的确也不能强求。”白小七点点头道:“说起来我志在功名,其实也只能算半个江湖人,只不过这几天都在听说武林大会的事情,才难免想的多了。” “既然如此,听为兄一句劝。”轩辕幻晴再拍了拍白小七肩头道:“不入江湖,只觉得江湖上快意恩仇,可入了江湖,方才知道身何为不由己……算了,不提这个,若再聊下去菜可就都凉了!” 见轩辕幻晴开始动筷,白小七也夹了一条青菜入口,顿感清香绕喉。 二人吃饭的功夫里,夏老一直伫立在轩辕幻晴身后,就连衣摆都不曾抖动半分。 第三十八章 灵湖已开,算是我辈中人 虽然说圣人有训:“食不言,寝不语。”但楚唐国民风本就没有那么多规矩,白小七虽是个秀才,也不会特别注重这些细枝末节。 两个年轻人边吃边聊,没多一会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轩辕幻晴抬头看了看窗外道:“白兄弟,为兄虽与你意犹未尽,可天色将晚,也不好多留你。这样吧,我就住在城南的祈善阁,白兄弟若是没事可以来找我。要是我不在那里,便是在醉仙楼或者茗薇楼一类的地方听书,白兄弟也可去寻。” “轩辕兄要想找我,也可去雷府,我就住在那边的地字二号房。”白小七也向轩辕幻晴说了住处,二人便相互道了别。 只是白小七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自己住在地字二号房后,轩辕幻晴忽然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才睁开。 两人分开之后,轩辕幻晴盯着白小七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等白小七走远了才问道:“夏老,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紫袍夏老终于开了口,其声如枯井回音,让人听着有些瘆得慌:“灵湖已开,算是我辈中人。可不知道他是在装傻还是灵力太过低微,好像对少爷故意散发出来的一点灵元没有任何反应……我估计他应该没有什么师承,只不过有所奇遇,今生最大的成就也就是当一个所谓的‘武林高手’了。” “夏老也是这么想的么?”轩辕幻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往住处去了。 …… 楚唐国的夏天,日长夜短,太阳要到酉时才会彻底落山。白小七与轩辕幻晴分别之时约在申时将尽,太阳落在远方山巅,仿若一团橙黄的火球跌落下来,见此美景,白小七略微有些入神。 与此同时,白小七神识之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喝:“快向左迈一大步!” 听见灵霄叫喊,白小七下意识的往左一迈步,忽听得耳边传来破空之声,而后地面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不看还好,低头看去,之间三枚梅花镖正插在白小七右脚边上,若刚才闪的慢些,恐怕白小七的脑袋上就要多出三个血窟窿来了。 虽经历过黑云寨一战,但白小七的江湖阅历毕竟不深,更是没遇过这种情况。换个经验老道的,第一时间多半是找个地方躲避以防对方继续偷袭,或者是干脆寻着暗器飞来的方向,试着找到元凶。 可白小七看着地上的三个梅花镖,竟直接愣住了。 好在灵霄经验老道,提醒道:“你想什么呢?还不赶紧躲起来?” 如此一来,白小七才算是回过了神,左顾右盼的想找地方躲避。灵霄无奈道:“得了吧,这么长时间对方都没有下一步动作,估计是一击不中就走远了。” 白小七傻笑着挠了挠头,语气真诚道:“谢谢灵霄姑娘了,要不是你,我这次就死定了。” “你还是谢谢那刺客手艺不精吧!”灵霄冷哼一声道:“三个梅花镖,被他丢的好像三团棉花一样,轻飘飘软绵绵的。否则凭我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来不及提醒你。” “是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还是一出手就想要我的命。”白小七固然疑惑,就连灵霄对这个问题都是没有个头绪。 “按说你虽然是雷家的座上宾,但并不太受重视,刘家没理由针对你啊?”灵霄趁着白小七赶路的功夫,帮他分析道:“说到想要对付你的人,那个雷庆宇倒是算一个。听说他和雷庆安一直合不来,可能是觉得你是他哥请来的客人……但也说不通啊,雷家就算不是铁板一块,可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但凡不是个傻子,也不会搞内讧啊!” “这些事,我们回去问雷庆安也就是了。”白小七难得的头脑清明,分析利害道:“既然他们二人不合,雷庆安想必不会跟雷庆宇联合起来骗我。到时候我把今天的事情说给雷庆安知道,就算无法确定暗算我的人是不是雷庆宇,可起码也能够了解到雷庆宇究竟有没有害人的心思。” “你小子还可以嘛!”灵霄一听小秀才的话,难得的觉得靠谱:“没想到你平时傻了吧唧的,还真能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 “这都什么档口了,灵霄姑娘还在取笑我。”白小七不知道灵霄这算是在夸他,还是损他,话语间着实有些无奈。 今天的雷府里又来了几位颇有名望的客人,武林大会在即,这些客人来到雷府无疑是意外之喜,雷府上下都是一门心思的待客,因此对于客房一带的安保措施也就放松了些。不过这也怪不得雷府懈怠,实在是能够住在雷府之中的宾客,即便是人字房的客人也都是一方豪杰,轻易也出不了什么意外。 所以也没人发现,就在白小七离开之后不久,便有一个雷府侍从打扮的人偷偷摸摸进了地字第二号房,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开。 白小七回到了客房里,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白小七也就没有马上去找到雷庆安,而是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去找他问个究竟。 可白小七忘了,明天一早,武林大会便要开始了…… 次日卯时,正在房间里练剑,顺便等着雷府的侍从给他送来洗漱用的热水。果然一到正点,便传来敲门的声音。 门外的侍从果然是雷家配备给白小七,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只是这次侍从在递给白小七一盆温水之后,还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鲜红的请柬。 将请柬递给白小七后,侍从笑着解释道:“白少侠,这是今天武林大会的请柬,虽然跟着咱们雷家一起去现场的话没人会问你要请柬来看,但考虑到有些大侠喜欢单独行动,所以老爷还是给各位贵客每人准备了一张。” “嗯,那就多谢了。”白小七放好温水,双手接过了请柬:“不知这次大会安排在什么地方,不是在雷府家里么?” “雷府虽然不小,可哪能装下那么多人啊?”侍从这些天已经跟白小七混得熟了,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像许多所谓的大侠一样脾气暴躁,所以对白小七也说话时总是嬉皮笑脸的:“就算雷府能容得下那么多人,刘家和刘家的附庸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所以为了能让武林大会顺利召开,咱们雷老爷特地在城外开辟出了一片约么方圆三十里的会场,到时候会场会分成五份,分别给雷家、刘家、幽家、道真派以及其他没有依附于大势力的小门派或者江湖散客。当然了,白少侠肯定是要坐在雷家这一边嘛!” 第三十九章 武林大会(一) “原来如此……”白小七稍微想了想后问道:“那雷大少爷他们现在可还在府中?” “怎么,白少侠找大少爷有事?”侍从不好意思道:“不巧了,大少爷和老爷一早都已经先去会场了,不过二少爷三少爷和大小姐都还在府上,如果白少侠有事的话,可以去找找他们。” “这就不必了。”白小七在府上这几日,见都没见过雷庆宁和雷婷婷的面,去找他们也是于事无补。而雷庆宇更有可能是想要谋害他的幕后黑手,白小七自然也不可能主动去找他。因此又随便问了几句后就关上了房门,胡乱洗了洗脸。 “灵霄姑娘,我们是跟着雷家一起过去,还是自己过去?”白小七收起木剑,背上了书箱后在心里问道。 “怎么去都是坐在雷家的席位里,能有什么区别?”每天的寅时到午时是灵霄最为虚弱的时候,因此听见白小七问这种问题,也懒得给他出谋划策。 白小七一边开了门,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忽然想起昨天认识的轩辕幻晴来。 “对了,我可以去找轩辕兄,他这样爱热闹的人,多半对武林大会感兴趣。若能与轩辕兄结伴同行,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想到这里,白小七迈开步子,奔着祈善阁的方向便去了。 位于奉贤城南的祈善阁并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栈,虽然也提供食宿,但需要有专人介绍。至于这“专人”是谁,则不足为外人道了。 雷府所处的位置基本上算是奉贤城的正中,因此距离祈善阁也不算太远,白小七走的稍微快些,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目的地。来到阁外,一个门房打扮的拦住了白小七,问明来意后便进去通报去了,只留白小七在门口等候。好在白小七也没什么架子,人家让他等他也就老老实实的等着了。 没多一会,就听见阁内传来一声叫喊:“白兄弟,我来啦!” 而后之间轩辕幻晴一手拿着条沾着温水的手巾,一边跑着一边在脸上胡乱摸擦两把,披头散发地就跑了过来。 跑到白小七面前,轩辕幻晴也正好擦完了脸,把毛巾顺手往旁边一扔,早有个跟在身后的侍从把毛巾给接了过去。 “嘿嘿,才醒,让白兄弟见笑了。”轩辕幻晴擦完了脸,随手将头发扎在一起,显得不那么毛躁。 直到这时,夏老才慢悠悠的走到了轩辕幻晴的身后道:“本来老爷让我每日寅时便叫你起床,可你自从离了家,一日比一日不像话。若非白少侠来找,恐怕你要睡到日上三竿了。” 轩辕幻晴嘿嘿一笑,嬉皮笑脸道:“我知道夏老最疼我,而且出门在外,急着赶路的时候,一天都睡不上三个时辰。现在这几天没什么事情,当然要抓紧时间多睡一睡是不是。” 夏老冷哼一声,也没答话。 白小七见夏老满脸严肃,赶紧从旁打着圆场道:“不曾想轩辕兄还在休息,倒是我打搅了。只不过一会武林大会就要开了,所以我才想着来问问,轩辕兄有没有兴趣同去?” 轩辕幻晴听了,饶有兴致的看了白小七一眼道:“怎么,白兄弟是来帮雷家做说客的?” “这是哪的话?”白小七知道轩辕幻晴多半是有些误会了,赶紧解释一句:“我只是对此间不太了解,又不想跟雷家走的太近,所以才想找轩辕兄结个伴。若轩辕兄有顾忌,到了那边我们再分开就座也就是了。” “得了得了,白兄弟就算是替雷家做说客又能如何?”轩辕幻晴嘿嘿一笑,搭着白小七的肩膀道:“本来我还愁去看武林大会的时候找不到个好位置,这下有了白兄弟这条大腿,不愁视野不开阔了。” “轩辕兄莫要拿我打趣……”白小七见轩辕幻晴好像没什么旁的想法,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回想起来,他就这么跑来找轩辕幻晴似乎确有不妥,如果因为这么件小事让他二人心生嫌隙,白小七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武林大会的举办场地就在城外不远处,可偏生距离祈善阁不近,白小七二人到了那边的时候会场中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武林大会毕竟是难得的盛会,所以不管有没有受邀,总会有人想去看看。 这会场又是临时搭建,很难把没有请柬的人全都拒之门外,才导致来的人比预计要多出一倍有余,把附近挤得是水泄不通。 倒也怪不得雷家准备不周,因为奉贤城周围本来就都是森林,只有数条官道纵横其中。为了这次盛会,雷家特地将一整片森林全部伐倒开辟出了会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好在没有请柬的人,江湖地位也都不会太高,武功更加平常。所以这些人也不敢真的挤到太里面的地方,而是慢慢地在外层形成了一个圈。 本来这次会场是以一个高台为圆心,五大势力围绕着高台成了一个圆形。这次外面多了许多没有请柬的看客,隐隐将本来的圆形扩大了一整圈。 白小七在出示了请柬之后,很快被人带到雷家那里,由于雷家是主办方,没有请柬的人绝不可能混进来,所以相对还算宽绰。 轩辕幻晴和夏老既然是白小七的朋友,雷家当然不介意给他多准备两个座位。可夏老却执意不坐,硬是要站在轩辕幻晴身后,旁人拗不过他,也就听之任之了。 落座之后,轩辕幻晴又打趣道:“跟着白兄弟来果然不错,否则我就得跟那些人一样,挤在八百里外垫着脚往里看了。” “轩辕兄又开玩笑。”白小七对轩辕幻晴的性格已经了然于胸,知道他说话时全无恶意,只是爱开玩笑罢了。 闲聊几句,正戏终于开始,只见雷希贤站在高台之上,高声喊道:“承蒙各位同道不弃,来参与雷某举办的武林大会。本次大会之所以举办,各位应该都有些了解,无非是为了让我北武林不再受南武林的欺凌。而本次大会的重要事宜共有两项,一是让我北武林大大小小的门派家族形成一个联盟,二就是选出一个盟主来,让我们不会群龙无首!” 话音甫落,就听见高台下有一人喊道:“咱们既然来了,就证明愿意联盟。我看啊,为了节省时间,不如直接进行到第二项算了!” 台下人丁吵嚷,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喊声是由谁发出。至于这人喊得是心中所想,还是仅仅在给雷家当托,可就不得而知了。 这帮江湖中人多半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是一些江湖散客,联盟与否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一听到有人带头,马上就有几个好事的开始跟着喊了起来:“是啊,直接选盟主吧!选盟主就完事了,我们都同意联盟!” “好好好!”雷希贤在高台之上连说了三声好,大笑着问道:“以防万一,我还是先问问,在场之人应该没有反对联盟的吧?” 本次武林大会,老早就已经把主题散布出去了,若是反对结成联盟也就不用跑来参与了。再者说,就算是真有那么一两个不想联盟的,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会不开眼的出言反对。 所以在雷希贤问话之后,台下先是安静了片刻,然后就听见有人喊道:“哎呀,雷大侠,北武林结盟乃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 随之而来的,便是台下的又一阵吵嚷,无非还是些让雷希贤赶紧开始选拔盟主之类的话语。 灵霄在白小七的识海中见到如此种种,忍不住称赞一句:“这雷希贤从出场到现在,处处把握着大会的节奏。就算是放在我那个年代,此人也可成一介枭雄。” 白小七听灵霄这样说,才惊觉事实的确如灵霄所言,难免往台上多看两眼。他虽然在雷家住了三日,却是第一次看见雷希贤,只见此人身长七尺有余,双手垂膝,举手投足间的确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相比起他的大儿子雷庆安,雷希贤身上少了三成英武,却多了几分威严。 就在白小七对着雷希贤上下打量的功夫,雷希贤终于清了清嗓子,步入正题:“既然大家都无意见,我雷某自然从善如流,便不说那些无用的言语,这就开始选拔盟主!” 第四十章 武林大会(二) 随着雷希贤的话音落下,这北武林大会算是正式召开。打从一开始,雷希贤就没预留出让各大门派就是否联盟达成一致的时间来,所以大会表面上突生变故,可实际上却全然都在雷希贤的掌握之中。 双臂一震,雷希贤运转内元,沉声吐气压过了在场宾客们的喧哗之声:“咱们既然是武林大会,自然要选出一位德才兼备之人来当这武林盟主。雷某不才,自知才德疏浅,还望各位心中有人选的,无论是毛遂自荐也好,推荐他人也罢,将心里认定的人选说出来,咱们大家共同参谋参谋。” 楚唐国以北,除奉贤城外少有大城,因此能够比肩雷家的势力本就不多。而道真一脉又已经被雷家拉拢过去,所以听见雷希贤如此说话,道真一脉的常忠旺索性不管那么多,直接出声叫道:“雷大侠莫出此言,我看这北武林之地,若你雷大侠还当不得这武林盟主,那就没人能觍着脸来当这个盟主了!” 常忠旺这番话说的虽然露骨,几乎摆明了他这个当托的身份,可他说的话又的确不无道理。无论能力还是武功,雷希贤均是北武林中的佼佼者,甚至仅从影响力上来说,即便是幽家的幽慕寒恐怕也无法与雷希贤相提并论。 饶是无人反对,雷希贤表面功夫还是要做些。是以一听常忠旺的话,雷希贤马上答道:“这可不行,我虽承蒙江湖中人爱戴,可雷家也就是这一二十年才兴起来的。按说道真一脉历史悠久,贵教掌门苦潮生才好当这北武林之盟主。” 苦潮生今年七十有四,虽然年轻时武功一度冠绝天下,可年老体衰,早就不经事了。雷希贤之所以提出苦潮生来,一方面是知道他绝不会对自己的盟主之位产生威胁,更重要的是要用他来恶心恶心刘家的刘玄机。 雷希贤言外之意便是“我雷家二十年的历史,想当这盟主尚且嫌短。你刘家一个近两年才发迹的暴发户,就别惦记着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了!” 会场中数百名武林人士,总得有那么几个心机深沉些的,这些人再为了显摆显摆,故意将雷希贤的言外之意给周围的人一讲。不多时,场中宾客全知道了雷希贤说这番话的由头,气氛直接冷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等着刘家该当如何接招。 如果这时候刘家全无反应,给大家坐实了“资历不够的势力不能接手武林盟主之位”的印象,那刘家再想翻盘可就难了。因此刘玄机也不好再忍下去,站起身来道:“雷大侠所言甚是,只是苦道长年纪毕竟大了,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咱们北武林不到生死存亡之际,还是别劳烦他老人家为妙……若说资历雄厚,难道‘北幽’不是更好的选择么?” 此言一出,非但是雷希贤,连带着全场宾客俱是一惊。 众所周知,幽家对武林之事向来不甚上心,就连参与本次武林大会的幽家代表也仅仅只有五六个人而已。可是听刘玄机此言,莫非幽家其实对武林盟主之位也有想法,并且已经有了布局? 再联系到前几日江湖之中流传的,刘家欲攀附幽家一事,场内宾客心中各有盘算。若是刘雷之争,该站在哪边,若变成了幽雷之争,又该站在哪边。 没人会觉得刘玄机是在借幽家之名虚张声势,原因也很简单——即便刘家近些年发展迅速,可在幽家面前,或者说在幽慕寒面前也不过是一个“世家大族”罢了。北幽武功高深莫测,乃是天底下最顶尖的四个人之一,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所有人对幽家保持着最基本的尊敬。 可以说,“东南西北”中的任意一个人所代表的势力,与天下间的其他势力,本就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听闻刘玄机扯出了幽家,雷希贤才算是有了些如临大敌的感觉。尤其是刘玄机极其狡诈的没有反驳雷希贤关于“资历不够不能当武林盟主”的话,反倒以此弄得雷希贤有些被动。 论资历,除了道真一脉之外,还真就没有哪股势力能与幽家相提并论。原因也很简单,当年幽慕寒崛起之时,几乎横扫北武林,许多在当时颇有实力的门派家族都被他给打压成了二流势力。也正是因为那些老牌势力不复存在,才给了如雷家刘家崛起的机会。 年轻时的幽慕寒就足以横扫整个北武林,而听说当初幽家之所以迁移自此,就是为了能让幽慕寒的功力在极北之地的寒气打磨下更进一步。所以说现在的幽慕寒,比起当年只会更加恐怖,如果真是幽家有意来当这个武林盟主,雷希贤也就只能把这做好的嫁衣拱手让人。 当然了,就算幽慕寒想当这个武林盟主,雷希贤也没什么所谓。毕竟他举办此次武林大会,目的其实在于借此机会打击刘家,即便不能使刘玄机万劫不复,可起码也得让刘家的实力倒退个几年。 问题是,幽慕寒究竟是想要亲自来当这个盟主,还是要以刘家为傀儡。如果刘玄机真的为了这一盟主之位甘心当了幽家的傀儡,那日后奉贤城里恐怕就再没有了雷家的立足之地。 为此,雷希贤不得不竭力阻止刘家依附于幽家的举动。 就在刚才,雷希贤自己说了资历不够就不能当武林盟主的话,而刘玄机又对此表示了赞同。若雷家还想要这武林盟主之位,就不得不把前言给吃回肚子里去。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行走于江湖之上,吐口吐沫就得算个钉,所以雷家的人肯定不会做这食言而肥的事情。 好在雷家盟友众多,知道雷家人自己不好反驳家主的话,又有个小门派的帮主在底下喊道:“雷大侠之言,却是有些不妥。所谓武林盟主,只要能带领我们北武林不受南武林的欺压,并且武功高强、为人公正,便能服众。至于年岁大小,资历深浅,其实都是次要,否则我们便找个年岁最大的来当这个盟主也就是了,还选什么选呢?” 话音未落,又有人接道:“是啊,而且雷家在咱们北武林,已经算得上历史悠久了。除了幽家与道真一脉,也没有比雷家还久远的大门派了,如果雷大侠觉得自己资历不够,难道这盟主只能在幽家和道真中间选一个么?” 台阶给了出来,就轮到雷希贤借坡下驴了:“这……我本意只是说自己不配坐这盟主之位,却不是有心针对旁人,更没有说武林盟主只能从幽家与道真中间选择,兄弟们切莫误会!” 雷希贤说完,马上又有人接道。“既然如此,我看这盟主就由你雷大侠来当,我们也是心服口服!” 第四十一章 武林大会(三) 此言一出,自是满座皆惊。前面刘玄机才放出口风说幽家要当这武林盟主,可眼下雷希贤的人竟如此一点不让,岂不是丝毫不给幽家面子? 这些个武林人士本就不服管教,此时会场里乱糟糟的一片,也分不出那喊话的人是谁。雷希贤听见这话之后,一滴冷汗却由额头缓缓流了下来,与此同时,刘玄机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微笑。 不错,刚才喊话的本就不是雷家的人,而是刘玄机安排下来,专门恶心雷希贤的。 在今日以前,白小七还以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都是如书上说的,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却不曾想堂堂的武林大会,就听见几个人在那里唇枪舌剑,简直比朝堂之上还不如,难免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轩辕幻晴坐在白小七的身旁,只看白小七脸色变化就隐约猜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着回过头道:“怎么,白兄弟是否觉得,这些人作为一方豪杰,实在是太不够爽利了?” 白小七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而后才赶紧摇摇头道:“也不是,只是觉得这所谓的江湖,与我在说书人口中听来的不太一样罢了。” 轩辕幻晴也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说书人口中的江湖,大抵是幻想出来的,里面的所谓大侠仗着武功高强,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可是武功再高,也都跟这些个普通人生活在同一片天下,站在同一块地上。吃的也是五谷杂粮,又能跟普通人有多大的区别呢?除非真的得道成仙,可以不寝不食,否则与这人世间终究脱不开干系。” 听了轩辕幻晴的话,白小七本想反驳说得道成仙不过是自古以来人们的妄想。可转念一想自己身后就背着一位剑灵,说不定人类其实也是能修道的,于是白小七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 这幅欲言又止的表情被轩辕幻晴看在眼里,这位青衫少年心思急转,脸色上却不露分毫:“不过白兄弟也不用着急,这毕竟是武林大会,说一千道一万,最后都得落在一个‘武’字上。其实在场宾客也都明白,说什么能者居之,可其实就是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当这个武林盟主。咱们耐下心来再等等吧……用不了多久了!” 果然,轩辕幻晴话音甫落,就听见台下传出一人的叫喊:“诸位,依我看啊,论德行资历,无论雷大侠、刘大侠都有资格当这个武林盟主,那北幽就更不用说了。可是咱们既然是武林大会,还是得手底下见真章,说来说去早晚也得动手,就别费那么多事了!”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大部分宾客的心坎上,一时间又有许多人叫喊起来:“是啊,打一架,谁赢了谁就是武林盟主啊!” 这些个人一起哄,刘玄机脸色毫无变化,可雷希贤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难看。台下这些起哄的宾客大多三四十岁,虽然听说过幽慕寒横扫北武林的事情,却没几个人亲身经历过。 但那幽慕寒成名那几年里,雷希贤却已经十来岁了,也是刚踏入武林的时候。当年幽慕寒打过的不少硬仗,雷希贤非但听说过,甚至还远远地看到过。面对数十名一流高手的围攻,幽慕寒手掌起落间收割性命的身影仍印在雷希贤的脑海里。 雷希贤虽然自负,却自认无法胜过那些高手中的任意三人,若是当年围攻幽慕寒的高手中有五人一同来对付他,雷希贤自认绝无生还之理。 如今北武林时时受着南武林的欺压,也未必和幽慕寒一时杀尽北武林的高手没有关系。 杀出了一番恶名之后,幽慕寒已经许久不曾出手,是以在许多年轻的宾客看来,这位幽家的家主与雷家、刘家的家主武功应该相差不大。甚至就连刘玄机,这位三十来岁的年轻家主也不知道所谓“北幽”究竟有多大能耐。 但是雷希贤明白,今儿个就算把武林大会里的所有人绑在一块,最多也就跟北幽打个旗鼓相当。至于单独面对幽慕寒,更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宾客们无论知不知道幽慕寒的可怕,反正那也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见雷希贤迟迟不应,台下起哄的声音也是愈演愈烈,眼看着雷家就要下不来台,道真一脉的首座雾里骸打起了圆场道:“若要当这个武林盟主,武功固然紧要,可若是仅有武功恐怕也不能服众。武林盟主最重要的便是统辖全局,因此除了武功以外,网络人才的能力也很重要。这位盟主的人脉越广,日后行事也就会越便利,所以以我所看,单打独斗并不可取,咱们不妨换个方式。” 如今道真一脉虽有掌门,可苦潮生年岁已高,平时大多是作为一个象征。而真正管事的人,就是这位道真首座雾里骸,他说话的分量可想而知。 听闻此言,宾客们也都觉得不错,纷纷来了兴致:“如道长所言,咱们该换个什么方式?” 雾里骸站起身来,双手示意众人安静,而后缓缓道:“既然想要同时鉴定一人是否有人脉的同时又有武功,不妨多比几阵。除了参选者本人需要上台,其他人也可帮手。但为了公平起见,每家势力只得派出一位帮手,而每个人的帮手也不得超过三个。至于是捉对厮杀,还是车轮打擂,咱们不妨再加商议。” 规则说完,轩辕幻晴对着白小七交头接耳道:“嘿,这下有意思了。道真一脉是明显要帮着雷家的,虽然刘家和幽家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多半也穿着同一条裤子。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咱们北武林两大势力相碰,打起来才算是好看。只不过如果是打擂的话,咱们在场宾客任拿出十个来都不是幽慕寒的对手,就看雷家要怎么弄了。” “幽慕寒真有这么厉害?”白小七难以置信道。 “整个武林就这么东南西北四个人,你说厉不厉害?”轩辕幻晴知道白小七对江湖上的事情基本一问三不知,所以耐下心来解释道:“这东南西北四个人也是最近三十来年才提出来的,任拿出一个来,那就是跺个脚都让整个江湖抖三抖的人物。北幽一个人能撑起整个北武林,你说厉不厉害?” “如此到是我无知了……”白小七行走江湖将近一个月,终于听到个像是说书人嘴里大侠一样的人物,难免心向往之。 灵霄娘娘躲在白小七的识海之内,自然也听到了这番对话。感受到白小七对幽慕寒的向往,灵霄当即便大泼冷水道:“什么东南西北,我告诉你,凡是这些在江湖上名声在外的,全是些徒有虚名之辈。人家真正有境界的,修的是道不是武,可能一辈子都在家里种地,等真的有人惹到他,才算是知道厉害!” 白小七虽不知道灵霄说的是真是假,不过他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不要与灵霄争论。所以听了灵霄的话,白小七默默答道:“灵霄姑娘说的有理。” “你别不信,当年我跟着主人走南闯北,这种世外高人见的多了!”听出白小七敷衍的意味,灵霄又补充了一句。 白小七一笑:“如此说来,那当年你的主人为何不在家潜心修道,而是要出去走南闯北?” 灵霄闻言,既不能说自己的主人不是高人,又不能承认自己言之有误,不禁一时语结。 “所以说,固然会有高人一辈子不出门,可也不能太过绝对了。”白小七也不想太过咄咄逼人,于是给了灵霄一个台阶道:“能成为这天下间最顶尖的四个人之一,总归不会太差吧?” “那……那倒也是!”灵霄无法反驳,也不好再胡搅蛮缠下去,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就在白小七等人闲聊的时间里,那边也终于定下了本次比武的规矩——每位竞选者各出三个帮手,连带着竞选者一起算是四人。这四人分别捉对厮杀,而竞选者必须以彼此为对手,到时候胜出次数多者便为武林盟主。 而若是打成了二比二平,亲自上阵并且获胜者便为武林盟主。 这个规则表面上对雷家不利,因为雷希贤百分之百不是幽慕寒的对手,可比起打擂台,雷家的胜率反而高了几分。除雷希贤外,道真一脉的常忠旺等人均是一流高手,获胜几率不低。反观幽家这些年在江湖上与其他势力少有交际,却是未必找得到如此帮手。 随着规矩定下,雷希贤对着幽家的地界一抱拳,沉声纳气道:“既然如此,我雷某人就在此领教北幽高招!” 第四十二章 武林大会(四) 看见雷家家主这幅外厉内荏的样子,一应宾客都以为他雷希贤自知不是幽慕寒的对手,所以打从一开始也就没想过要赢他。现在在擂台赛叫嚣两句,只不过是涨涨气势,一会输也输的好看些。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从台下走上来的并非幽慕寒,而是刘家家主刘玄机。 “怎么,你们刘家是想当这个傀儡?”雷希贤见刘玄机上台,心中波澜不惊。他虽然不是幽慕寒的对手,但自认面对刘玄机少说也有九成胜算。 “雷家主话别说的太难听了。”刘玄机对雷希贤的嘲讽丝毫不理,慢悠悠的解释道:“按说这个盟主就该由北幽来当,只不过幽家对江湖事一向不甚关心,所以不太了解许多具体事宜。正巧咱们刘家对这些事还算了解,为了北武林的未来才愿意替北幽来分忧一二,未免日后行事不便,没奈何这盟主只有我来做了。” “冠冕堂皇的话就别说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正合我意!” 两人互相试探几句,雷希贤就没了跟刘玄机废话的耐心。在他看来,刘玄机不过是个后生晚辈,自己能跟他同台而立便是给足了刘家面子,再多废话试探徒然做低了名声。 双掌一错,雷希贤吐出胸中一口浊气,筋骨之间遍起雷鸣之声。雷家家传硬功有个名头,唤作“五雷搬山掌”,非但势大力沉而且揉进了一些道家借力打力的功夫,算作是七分刚猛,三分阴柔。 刘玄机见状,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双脚不丁不八的立着,将右手抬在胸前,左手却背在身后。 刘家起家多靠谋略,这些年里刘玄机出手的次数屈指可数,是以旁人虽知道刘玄机武功肯定不弱,但大多不知刘家功夫的路数。尤其是刘家其他人练的武功,与刘玄机还有不同,据说是因为刘玄机年轻时颇有奇遇,才使得一身功底突破了刘家功法的限制。 看见双方架势,轩辕幻晴兴奋道:“白兄弟,你觉得这两个人,谁能打赢?” 白小七对武学一窍不通,只是见雷希贤架势沉猛,再加上他毕竟是刘家座上宾客,总不能涨了他人志气:“我虽然不通拳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雷大侠厉害一点吧?” “是这样么?”轩辕幻晴也不多作评价,只是点了点头就把目光投回了台上。 雷刘二人身份尊贵,比武时当然也不能像那些泥腿子一样说动手就动手,起码得有一个地位与他二人相差无几的在一旁作为旁证。幽家派来参与武林大会的人多是二三代的年轻人,并没有地位足以媲美雷刘者,所以只得让道真一脉的掌教雾里骸上台来当个见证。 雾里骸出身道真,尤以轻功闻名。只见他在台下,双膝不弯,脚下好似升起一团清风,将他直挺挺的托到了台上。 上台之后,雾里骸站在将要比武的二人正中,将手中浮尘一抖,算是在场中划出了一条界限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一会若是觉得不敌,大可出言认负,或者跳到台下,也算作败阵。只是一点,武林盟主德行为先,得胜者不可咄咄逼人,更不可强行伤人性命。” 雷希贤气势正在巅峰,连带着语气都有变化:“我理会得!” 刘玄机平静如水,还不忘对着雾里骸拱拱手才道:“辛苦道长了。” 两个人说完了话,也都将脸转了回去,专心盯着对方。雾里骸知道此时二人的精气神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任何外界刺激都可能打乱眼前的平衡,所以也不喊开始,而是脚尖轻点地面飘到了擂台的一个角落,等着比武之人自行找到机会动手。 前文也曾提到,雷希贤身上带着暗疾,虽然一时间不会发作,但也不利久战。所以看准了一个刘玄机换气的瞬间,雷希贤左拳往前一点,右手跟在后面,分别要打对方胸腹。 刘玄机家传功夫源出道门,本就擅长后发制人。见雷希贤贸然出手,刘玄机心里暗道一声好,右手化掌来拨雷希贤的左拳,而右手骈起两指就要抢攻。 熟料,二人拳掌相交之际,刘玄机只觉得手腕上一股大力传来,雷希贤的左拳竟凝如山岳,根本无法拨动分毫。 “泰山之力,岂是尔小小云手能推得动的?”雷希贤冷笑一声,后招已至。 但见醋钵大的右拳直奔刘玄机小腹,而刘玄机右掌受挫,左手不得不收回防御。知道雷希贤拳掌厉害,刘玄机不敢硬撼,只能将左手在雷希贤右拳上一绕,借着雷希贤的力向后倒飞一丈有余。 一击奏效,雷希贤得势不饶人,又把双手调转方位,分取刘玄机眉心与下阴。刘玄机觅准来势,不敢硬掠其锋,只得把脚尖一点,跳在空中,欲从雷希贤头顶翻过。 雷希贤之拳法号称五雷搬山,除了势大力沉之外,最为显着的特点便是动若雷霆。刘玄机想从他头上翻过,简直是正中雷希贤的下怀,但见雷希贤双脚不动,作五气朝元之像,翻起两掌便击往半空。内力所过之处,登时翻起一阵气浪,直冲刘玄机足心。 人之脚底,有涌泉等一系列大穴,一旦受人所制,轻者半身瘫软,重者危及性命。而人在半空无法借力,刘玄机自此已经败像初露。 就在许多人以为这场比试就要结束之际,却见刘玄机左右脚在空中连踏,两只脚互相借力,竟于空中停滞一瞬,躲过了雷希贤的一掌。 这一停一滞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许多眼力稍差些的甚至没有发现其中端倪。但是雾里骸本就长与轻功,又在台上,看见刘玄机露了这一手后难免大惊失色:“这……世上竟真有如此轻功?这种轻功诀窍,简直令人闻所未闻,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及也!” 虽是躲过了这一掌,但在这次交手之中仍是刘玄机落了下风。雷希贤虽然未能伤到刘玄机,但气势逐渐高涨,口中再吐一口浊气,旋掌又打刘玄机的胸口三处大穴。 没奈何,刘玄机仍是连连躲避,雷希贤处处紧逼,拳掌起落间眼瞅着就把刘玄机给挤到了擂台的边上。 刘家家主,总不可能是浪得虚名。一连闪过三七二十一掌后,刘玄机眼中精光闪烁,趁着雷希贤掌法的间隙反攻一指来点其腋下。 就在刚才,刘玄机看出雷希贤这套掌法七式一体,可每打完七掌之后就要停顿片刻。一连三次,刘玄机终于能确定这就是此掌法的破绽所在,因此悍然出手,以巧破力! “你找死!”雷希贤怎会不知道自己功法破绽?因此几十年的时间里,早有了应对之法,使得不知道多少想趁着他进攻空档之时反击的敌人弄巧成拙。 对于刘玄机反击而来的一指,雷希贤如若无睹,并且强行换气,忍着胸中闷痛硬是将招式间的停顿抹消。然而如此一来,体内气息难免混乱,雷希贤身上的暗疾,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来自此招。 可是对于江湖中人来说,只要能想到一个办法来弥补功法上的破绽,就算有些反噬也是值得的。 指掌交锋,刘玄机顿感压力。尽管雷希贤变招飞快,可终究是刘玄机率先出手,因此也是刘玄机的手指先发先至,点在雷希贤腋下要穴之上。 手指甫落,刘玄机只觉得雷希贤腋下仿佛精铁一块,根本感受不到穴位的存在。就在他一时失神的功夫,雷希贤掌法已至,印在刘玄机脐上三寸。 要害受掌,刘玄机于千钧一发之际提转真元,将整个身子向后弓起。雷希贤一掌没能落在实处,可掌风吐纳间早有掌气升腾,刘玄机如何躲得过去? 蹬蹬蹬倒退三步,刘玄机口中呕出一团鲜血,当即惹得台下阵阵惊呼。 第四十三章 武林大会(五) 虽是负伤,刘玄机眼中全无惧色,甚至就连嘴角的微笑都不曾卸下。方才雷希贤不顾反噬,硬出一掌,虽然占据了上风但也无法乘胜追击,只得在原地稍作调息。 就这样,擂台之上的两人均未抢先出手,各自喘息片刻。 刘玄机不慌不忙地两指封住自己身上两处大穴,抑制住翻涌的气血,语出惊人道:“雷家主,你还是别再逞强了。” “呵呵,我逞强?”雷希贤冷笑一声。 轻笑一声,刘玄机不慌不忙道:“素闻雷家主旧伤未愈,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否则就凭刚才那几掌,恐怕已经取了我的性命了。” 雷希贤身上暗疾,乃是雷家一等一的机密。此时听闻刘玄机口中将其说出,雷希贤难免有些吃惊:“呵,想用这种话来乱我心神,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既然如此,只好得罪了!”刘玄机趁着刚才说话的功夫已经将气血理顺,也就不多做试探,伸出两指来点雷希贤膻中气海。 刘玄机的指法,与白小七之前遇到的汪世霞大有不同。汪世霞之流的指法化于龙抓手,因此也属于擒拿一脉的硬功,最擅长伤人关节,或者直接刺破人体,出手之势穿木击石。而刘玄机的指法源自道门,讲究出手飘逸,不注重力量,需要打人穴道,遇到雷希贤所练的硬功,正是遇到了天敌。 雷希贤显然也知道刘玄机的指法轻易间伤不了他,因此打定了注意要跟刘玄机以伤换伤。 看出刘玄机的目标是自己膻中大穴,雷希贤稍稍欠身,内力灌注胸前筋肉,将整个上身鼓胀成铁板一块。与此同时,左手暗藏于小腹之下,表面上是想用来挡住刘玄机的攻势,可实际上一旦刘玄机招式用老,雷希贤就将伸手反击。 “来了!”刘玄机口中轻喝一声,手指伸出,直取雷希贤胸口。雷希贤见对方中计,心中一喜,当即伸出左手拍向刘玄机。 然,指掌相错之际,异变陡生。刘玄机本来点向雷希贤胸口的手指,忽然往下偏了几寸,就连在一旁观看的雾骸生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在此刻,雾里骸心中所想,也是大多数看客的疑惑所在:“方才刘玄机指的明明是膻中要穴,若是打中雷希贤不死也得重伤,怎的刘玄机却把手指偏到了肝胆之前?那里虽然也是要害所在,可就算是寻常的高手被伤到肝胆也未必就会丧失战斗力,何况是雷希贤?” 未等众人思考出个结果来,刘玄机手指已经点在雷希贤的身上,一瞬过后,雷希贤的手掌也堪堪印在刘玄机的肩头。 “不对!”轩辕幻晴见此情景,惊叫一声,对着白小七道:“为何雷希贤这一掌全无力道?按说凭他的掌力,就算不把刘玄机打飞,可刘玄机也不该退都不退一步!” 果然,两人互换一招过后,刘玄机仍是站在那里,仅仅觉得手臂有些麻木。可雷希贤却蹬蹬蹬倒退几步,满头大汗地捂着小腹,仿佛受伤不轻。 刘玄机似乎对雷希贤的状况并不意外,略微调整了一下气息后就再次出手。这次刘玄机便不再像刚才那样隐晦,而是直接朝着雷希贤的小腹出招。 没奈何,雷希贤顾不上腹下翻涌的疼痛,只能仓促出手。这一次,雷希贤可不敢再以伤换伤,而是老老实实地去挡刘玄机右手双指。 刘玄机一咬牙,两指点中雷希贤掌心。甫一接触,刘玄机右手两指骨骼迸裂,可一股精纯内力也趁机打进雷希贤的体内。 即便是对于寻常高手来说,敌方也内力入体并非大事,只消稍稍运转内力将其消除便是。就好像两军交锋,一方军队派出小股部队深入对方腹地,那另一方只要大军合剿,这股小部队自然是泥牛入海。 可刘玄机这股内力却是不同,在雷希贤体内就好像是认得路一般,径直钻进了足少阳胆经。一入胆经,就好像攻入了一座空城,这小股内力马上占山为王,占据了雷希贤内力交通要道,使得雷希贤内力运行登时受挫。 “你……怎么会?”雷希贤痛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指着刘玄机不解道。 “你猜呢?”刘玄机纵然想取雷希贤的性命,可擂台之下毕竟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旁边的雾里骸又是雷家盟友,怎可能给他动手的机会? 雷希贤何等样人,早猜到问题出在哪里,抱着小腹苦笑道:“呵呵,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古人诚不我欺!” 台上的两人虽对眼前情景心知肚明,台下的观众们却不买账。他们只见雷希贤一直占据优势,可仅仅两招过后胜负便已经逆转。 虽也有几个聪明的能猜出些端倪,可大多数人对此都是茫然无解。 比如白小七,就对台上所发生之事一头雾水。好在他虽然无知,却懂得不耻下问:“轩辕兄,雷老爷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像被点了两下就不行了?” 轩辕幻晴心思比白小七聪颖许多,但也只能稍微猜测一番:“估计是雷希贤年轻时有内伤,不知道为什么被刘玄机知道了这事。刚才刘玄机放着膻中不点,而去点雷希贤的肝胆,我猜内伤就在那里。咱们在台下听不太清他们说了什么,不过我好像隐约听见了‘家贼难防’之语,估计是雷家出了细作,把雷希贤旧伤的事情告诉了刘家。” “这……卖主求荣之辈,真是为人所不齿!”白小七在圣贤书上看的也好,听说书人讲的也罢,总之他一直觉得食人之禄就该忠人之命。对于这种不忠不义之人,白小七平生最为痛恨。 见白小七气的咬牙切齿,轩辕幻晴不禁笑道:“我也只是猜测,没准刘玄机是通过别的方式知道的……比如刘家在雷家安排了间谍也说不定。” 两人聊着,忽然一只苍白的头颅从后方伸了过来:“二位客人可别乱说,我雷家管教深严,怎么可能会有间谍混进来呢?” 白小七被那头颅吓了一条,回头看去才发现说话之人乃是雷家第三子雷庆宇。 “我和朋友也只是猜测,雷公子不要生气。”白小七总觉得雷庆宇有些神神怪怪的,所以不大想招惹他,出言安抚了一句。 出乎意料的是,雷庆宇却很好说话:“没事的没事的,我父亲不是刘玄机的对手也不打紧,反正还有三场呢。而且……我早就知道他会输了嘿嘿嘿……” 怪笑几声之后,雷庆宇伸手在颈间挠了两下,晃晃悠悠的走了。 轩辕幻晴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无奈道:“我看雷家人都挺正常的,怎么偏偏有个这么奇怪的少爷?” “诶,别在背后说人是非。”白小七劝了一句,目光就随着轩辕幻晴看向了台上。 雷希贤被两指引动了旧疾,自知已经绝无胜算。而且若说在此战之前,雷希贤还有三年寿数,可旧伤一发,恐怕至多也就能再活个半年了。 将死之人,往往少了些顾忌。雷希贤强压体内伤势,双手一错又摆出了五雷搬山掌的架势。 武林盟主之位其实并不重要,只是这位置千万不能给刘玄机坐下。在今日之前,雷希贤本已经做好布局,使刘家毁于此次武林大会。若是让刘玄机当上了武林盟主,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第四十四章 武林大会(六) 雾里骸作为与雷希贤同一层次的高手,早看出雷希贤已经油尽灯枯。眼下雷希贤又摆出了要进攻的架势,雾里骸作为盟友,难免有些担心,于是运起传音入密的法门使内力将声音逼成一线传进雷希贤的耳中:“雷大侠,你若无力再战,也无需逞强。我道真一脉铁定为你拿下一阵,而魏送君也是咱们这一等一的好手,当有九成把握获胜……只要幽慕寒不掺和进来,后面三阵我们未必不能全胜。” 当然,雾里骸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如果幽慕寒铁了心要捧刘家,就算四场全是雷家赢了,那也白搭。 平日里幽家虽与道真一片和谐,甚至由于历史悠久,道真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还要比幽家大上不少。可只要幽慕寒在,整片北武林就不得不屈从在幽家的淫威之下,这就是所谓“绝世高手”的压迫力。 还好,幽慕寒醉心武道,除了当年来划地盘的时候把那些不知道他厉害的北武林门派打得够呛,倒还真没对谁出过手。 雷希贤听了雾里骸的话,本也想用传音入密回答,无奈内伤严重,已经没办法逼音成线,只好对着雾里骸使了个眼色,轻轻摇了摇头。 雾里骸还道雷希贤是为了雷家未来,不得不争这盟主之位,是以叹了口气,也没再拦。 旧伤未愈,再添新创,雷希贤强忍疼痛,左手为掌,右手握拳,调转全身内力准备趁刘玄机再次攻击他肝胆创口之时奋起反击,力求一击毙敌。 然而,刘玄机见状,却根本不做防备,而是向后轻巧一跳,飘下了台去。 下台之后,刘玄机调转内元,用全场宾客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雷家主,咱们不是说好了点到为止,你何必动此肝火?这样吧,这一阵便算你赢了,我们接下来再比过也就是了!” 这番话说的磊落,雷希贤白白胜了一阵,也不好再咄咄逼人。可怜他调集浑身内力无处发泄,重伤之下又无法把这些内力慢慢散去,若是久不出招必然伤及自身。 冷哼一声,雷希贤往地下狠拍一掌,激起满地的乱石。 眼力高些的,自然知道雷希贤这是在引导内力,使其不会引起反噬。可眼力差点,或者功夫不到家的,难免觉得雷希贤太没风度,人家白白让了一阵给他,他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当然,也有人觉得刘玄机不战而退,实在是胆小怕事,但这部分人还是只在少数。 “这个刘玄机倒有点意思。”轩辕幻晴知道白小七肯定满头雾水,所以主动帮他讲解起来:“他知道雷希贤武功比他高出不少,硬拼个两败俱伤也不是什么好事。再加上雷希贤已经油尽灯枯,就算当上武林盟主也没几天好活了,而他刘玄机还有几十年的风光。所谓玉器不与瓷器碰,这家伙硬是逼得雷希贤使出了最后一点内力才认输,这样一来既显得他刘玄机大度,又使得雷希贤内伤更加重一层,至多半年,雷希贤归天之后,北武林还不是他刘玄机的天下?” 白小七听了,想起许多说书人口中均有类似的桥段。总有一种雷希贤英雄末路,遭了小人暗算的感觉,不免为其打抱不平道:“这刘玄机如此狡猾,怎的还有人愿意让他当武林盟主?” “又没人说狡猾之辈不能当武林盟主。”轩辕幻晴笑着为刘玄机辩解道:“说起来,如果刘玄机不认输,他们俩鹿死谁手由未可知。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雷希贤在此之后绝对活不过三个月,而刘玄机也一定受伤匪浅。到时候北武林两大支柱同时倒下,幽家又很少过问江湖之事,道真一脉独木难支,北武林定要为南武林所倾轧。所以说无论如何,刘玄机这一决断对于北武林来说肯定是有利无害的。” “这……”白小七并未想到此间关节,听到轩辕幻晴解释,才发觉自己终究想的浅了。 轩辕幻晴将目光放回擂台之上,灵霄却又不消停起来:“白小七,你别听他瞎白话!习武之人追求的就是一个率心而为,如果你总想着这些弯弯绕,那剑法也会越来越不爽利,尤其你练的修齐剑术,最是忌讳这个!”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这点我还是懂的。”白小七难得听见灵霄说了两句正经话,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行了,少废话!”灵霄与白小七神魂相连,自然能感觉到白小七心里的暖意。若非灵霄仅仅是一介剑灵,现在灵霄恐怕就要满身的鸡皮疙瘩了。 不等白小七再有什么反应,灵霄又一句话吓得他三魂不见了七魄:“你现在去找雷庆安,就说你要替雷家去打这第二阵!” “你……你说什么?”白小七当即愣在了那里:“我去打第二阵?” “对啊,就是让你去打第二阵。”灵霄语气轻佻道:“怎么,怕了?” 白小七既是不解,又带着三分畏缩道:“灵霄姑娘,我本来还以为你总算正常点了,怎么又忽然说起这失心疯的话来了。先不说我为什么要去帮雷家打第二阵,光说我这半吊子的剑法,打得过谁啊?” 若是白小七不这么说,灵霄没准也就算了。可听了白小七这番说辞,灵霄更是火冒三丈:“好啊,你也知道你是半吊子的剑术啊?那你平时倒是练啊,每天花那么多时间来看那劳什子书,否则你剑术进境岂会如此缓慢?” “我知道我练得不勤,可我本来也没想成剑术高手啊。”白小七自觉到了生死关头,不得不据理力争:“而且无论为什么,反正我剑法就是这个水平,你总不能因为我不勤于练剑就让我去送死啊!” 灵霄长叹一口气道:“我的天,你小子是不是长了一颗榆木的脑袋啊?你想想,刘玄机和雷希贤多大的仇,在擂台上都没打出人命,一会你就算输了,也顶多是让人给揍一顿。剑法想要进步,少不了要与人交手,眼下就有这么个能和高手交手,而且性命无忧的机会,你难道不该抓住?” 说到这个份上,白小七就算再傻也明白了灵霄的意思:“你是说,我表面上是替雷家出战,可其实是让刘家的人陪我练剑?” “正是!”灵霄见白小七终于开窍,不禁有些欣慰。 谁知白小七沉思片刻,却道:“不行啊,灵霄姑娘。你刚刚才跟我说了,练修齐剑术心里不能有那么多弯弯绕,咱们要是真这么做了,不也算是在耍阴谋诡计么?” 灵霄大有崩溃之感,强忍着几乎抓狂的心情道:“这是我有弯弯绕,不是你有!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别他娘的再给老娘废话了行不行?!老娘活了几万年,就没见过你这么墨迹的男人!” “有理讲理,灵霄姑娘你怎么又骂起人来了……”白小七委屈巴巴的站起来道:“我听你的也就是了,我这就去找雷庆安。” 本来白小七以为,这么重要的日子里,雷庆安肯定也在会场当中。可是问了几个人之后,才惊觉今天根本没人见过雷庆安,所有雷家宾客都听说雷庆安一早就来了会场,可会场之中却根本没有雷庆安的身影。 遍寻不着之际,满头白发的雷庆宇挠着脖子,晃晃悠悠的来到了白小七的身边:“这位白少侠,不知道你找我哥哥有什么事啊?” 为了防止天气炎热,会场里本来就搭着凉棚,可雷庆宇在凉棚底下竟还打着一把遮阳伞,看起来尤为怪异。 “我刚才看见雷家主悍勇之姿,大受鼓舞。因此按捺不住,自告奋勇想来帮雷家打这第二阵,还望雷少爷成全。”白小七当然说不出这么漂亮的话来,因此这一段话全是灵霄偷偷传授,白小七按照她的说法一字一句念出来的。 “哦?”雷庆宇听见白小七这么说,手上力道加重几分道:“难得白少侠有这份心,我怎好意思拒绝?我这就禀明父亲,让你来接手这第二阵!” 第四十五章 武林大会(七) 或许是在阳光之下的缘故,雷庆宇说话声有气无力,给人的感觉就是一阵阴阳怪气,十分别扭。但白小七心里太过紧张,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听说雷庆宇要去禀明雷希贤,也就跟了过去。 行至后方,才听说雷希贤受伤颇重,已经被送回雷家休息了,此间一切事宜都交给雷庆宇及雾里骸商量。说是商量,其实也就是为了好听,谁都知道雷庆宇是个纨绔子弟,遇到事情还不是要以雾里骸为准? 只不过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才安排了一个“雷家人”与“外人”共同商议而已。 听说雷庆宇想安排一个年轻人来打第二阵,雾里骸肯定要过来问问:“庆宇,你从哪找的这个年轻人?这武林大会非同小可,每一阵可都十分紧要。” “雾道长何须如此谨慎?”雷庆宇还是那阴阳怪气的神态:“这位白少侠是我大哥招来的,想必非同一般。既然白少侠主动请缨,你我岂有不准之理?再者说了,我父亲已经赢了一阵,之后三阵中只要再赢一阵,武林盟主就是父亲的囊中之物……难道常道长那一阵还会出什么纰漏么?” “这倒也是……”雾里骸听说白小七是雷庆安招来的人,虽然对他的实力仍表怀疑,却不太好对其不恭。原因无他,雷庆安十有八九是下一任雷家的家主,雾里骸作为道真首座,地位其实与雷庆安相当,只不过因为雾里骸年岁较大,所以雷庆安对他才比较尊敬。 可一旦雷希贤驾鹤西去,那雷庆安的地位可就实打实的压了他雾里骸一头了。 而且正如雷庆宇所说,就算白小七打输一场,其实也不太要紧。按照安排,之后两阵分别是铁头无敌魏送君以及雾里骸的师弟常忠旺,对于魏送君,雾里骸只有耳闻,但也知道此人横练的功夫更在雷希贤之上。而常忠旺,更是打小跟着雾里骸一起练功的,雾里骸可以肯定,整个北武林武功在其之上者应当是屈指可数。 有此二人压阵,雷家获胜可说是板上钉钉,就算送给白小七一场作为人情也无不可。 想到这里,雾里骸点点头道:“”既然是雷大少爷寻来的少年英豪,武艺自然不差,如此我等便静候白少侠凯旋了。 言毕,雾里骸又逼音成线,悄悄跟白小七说道:“少侠一会尽管放开了手脚,若是真有危险,我自然会出手相助。” 白小七从未接触过逼音成线的高深技巧,所以也不知道第二句话只有他一个人能够听见。听雾里骸说会出手帮他,白小七礼貌性的抱拳行了一礼道:“如此便多谢道长了。” 这句话一说,雾里骸当即愣了一愣。好在别人就算听到白小七答谢,也以为是在答谢雾里骸让他上台云云,可只有雾里骸本人才知道——眼前这位秀才模样的少侠,竟真的没有丝毫内力! 前面话已经说死,这时候再不让白小七上台已是不太可能。雾里骸只好在心里默想,反正一会白小七肯定很快落败,自己只要看准时机出手把他救下,也算是卖了雷家一个人情。 武林大会场中的擂台虽是雷家临时搭建,但好歹也有丈许的高度。对于寻常武林中人来说,这个高度虽然不算高,但也不低。因此为了就和一些轻功差的,在擂台两边也设置了台阶,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会用到罢了。 至于白小七,莫说是轻功,就算想让白小七跳得稍微高些,那都是要了他的命了。 把书箱交给轩辕幻晴保管之后,白小七找到了离雷家较近的那边台阶,缓缓拾级而上,给人看了还真不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反倒像是个低调的少年剑仙。 尤其是在拔出木剑的一刹那,擂台之下更是满场哗然——见过瞧不起人的,没见过这么瞧不起人的。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就直接掏出了一把木剑,这岂不是不把整个北武林的英豪放在眼里? 如果刘家那边走出来的是幽慕寒,难道你也想凭着一把木剑取胜? 当然了,江湖之中永远少不了自诩诸葛在世,孔明复生之人。眼见着白小七拔出了木剑,就有人开始给旁边的人解释了:“这小子真是聪明呵,他仗着自己年岁小,又用一柄木剑,那成了名的大侠谁愿意出来跟他打啊?到时候打赢了是欺负小辈,还是欺负小辈没用铁器,要是打输了,更是一辈子的污名……精啊,这小子是真精啊!” 这言论一出,当场就获得了大部分人的认同。可怜他白小七站在台上懵懵懂懂,就落得个“心机深沉”的评价,倒像是比刘玄机还狡诈了几分。 刘家那边,也正如刚刚那位“赛诸葛”的猜测,忽然陷入了一片混乱。本来答应打第二阵的是点金剑启天收,可启天收看见白小七这番做派,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出手了。 至于霹雳刀莫离禅,更是一心一意要报当年败给常忠旺的仇,更加不可能出手——事实上能找常忠旺报仇,也是莫离禅愿意帮助刘家,甚至与木一世合作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灰袍木一世倒是没有明确表态不会出手,只不过此人性格乖僻,动不动就要出手伤人,所以刘玄机不在的情况下没人敢来问他的话。 倒不是说除了这三人外,刘家就没有高手了。可论武功,刘家的附庸之中就数这三人最高,既然之后还有三阵,所有人心里想的都是让这三人各打一阵。 让幽慕寒下场比试这种话,就算有人在心里想过,可也没人敢说出来。再者说,幽慕寒与刘玄机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以及幽慕寒现在所在何处都是未解之数,让他下场也不现实。 白小七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上了台,刘家的人却迟迟不来。站在台上,白小七只觉得千百双眼睛一同注视着自己,看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本就是被灵霄赶鸭子上架赶上来的,压根就不想打这一阵,眼看刘家没人出战,白小七心里又惊又喜,对着刘家那边喊道:“你们到底打不打啊,要是没人跟我打的话,我就回去了!” 此言一出,当时就惹得台下一阵轰笑。这帮江湖中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听见白小七喊话,理所应当的把它理解成了一句嘲讽,也有不少人跟着起哄道:“是啊,你们刘家到底有没有人啊,要是不敢跟这位少侠打,就把武林盟主让给雷家算了。” “是啊,正好刘玄机刚才也是打得好好地就投降了,我看你们刘家与其一会再投降,还不如就别派人上台了!” 白小七在擂台之上,听得自己的话被人误会了,赶紧急急忙忙的又解释了一句:“我可没说你们不敢跟我打,我剑术很差的,你们别误会啊!” 听见这句话,台下观众们更是忍不住了。江湖上从来都是夸耀自己武功高强,哪有主动说自己剑术差的?这不是嘲讽又是什么? “刘家的人听到没啊,这小子说他剑术很差的,雷家派来这么一个剑术很差的年轻人跟你们打,你们怎么还不敢接招啊?” “就是啊,真是将熊熊一窝,有刘玄机这么个胆小的家主,也怪不得刘家没人敢上台了!” 听闻台下吵嚷一片,白小七又要喊话,却被灵霄给硬拦了下来:“我的小祖宗呦,你可别说话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欠呢?你再说两句,擂台上人家跟你点到为止,等下了擂台打你个半身不遂都是轻的!” 第四十六章 武林大会(八)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这些个久在江湖上打混的武林高手? 听见白小七的数句“嘲讽”,刘家那边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一个身高八尺满脸横肉的汉子率先从座位上站起,高声说道:“诸位,我等受刘家恩情,就该为刘家分忧。那厮如此无礼,分明是不把刘家放在眼中。我鲁自刚虽然不是咱们刘家里一流的高手,但也不能让这小子如此轻视刘家!” 说罢,鲁自刚也不向刘家管事请示,直接就想上台。 刘玄机两根手指在比武中骨骼碎裂,若不急早救治肯定要落下残疾。而刘玄机的一身功夫又有半数在这两根手指上,是以下台之后便赶紧回到家里医治,只留下管家刘畅在此。 刘畅武功只是二流,平时在刘家虽然也会帮着出谋划策,但主要职责还是照顾刘玄机的起居。是以刘畅的话,在刘家请来的这一众高手耳中丝毫没有重量,就算他想拦住鲁自刚,人家也未必会听他的。 倒不怪刘玄机安排不周,实在是他也没想到雷家会派出白小七这么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而且这年轻人还要使一把木剑,愣是把原先安排好的启天收给恶心的不想上场了。 只看面相,便知鲁自刚走的一定是横练筋肉的路子,一个人愣是有两个白小七的宽度。 北武林之中有大半的武林人士走的都是鲁自刚这种外功路数,原因有三,首先是这种功夫浅显易学,只要下了苦功夫人人都能大成。二是因为道真一脉乃是内功宗门的佼佼者,其他门派的内功高手往往要受其打压,以至于道真以外的内功高手很难成长。而第三点,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莫过于“传承”二字——楚唐国以北有着许多外功硬功的传承,而内功传承却要少得多。 站起身来才走了三步,鲁自刚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既然知道自己武功不算一流,就老老实实的当个看客,何必非得出头?” “我武功再低,总也不至于让人指着脑袋骂缩头乌龟!”鲁自刚气呼呼的回了一句,才转过身来,却惊然发现刚才说话的乃是“灰袍”木一世。 “怎么,你想说咱们这些人都是缩头乌龟么?”木一世仍是那副惹人讨厌的嗓音,却没人敢露出厌烦的神色。 鲁自刚见木一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心里当场发虚起来:“没……没有……我只是想说,不能让那个小子太嚣张了……” “哦,是么?”木一世笑吟吟的看着鲁自刚,直盯的对方后脊发凉。 整个北武林的人都知道,灰袍木一世性格古怪,稍一不如意便可能出手伤人,所以也没什么人敢过来劝他。只有刘畅没有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府上贵客大打出手,硬着头皮过来说道:“木大侠,鲁大侠他也是为了咱们刘家好,可能说的话让您听着不顺耳了,您还担待些。” 木一世呵呵一笑,豁然站起身来道:“罢了罢了,说好了咱们三个一人打一阵,这最不长脸的一场他们俩都不爱去,当然要轮到我去了。” 说罢,木一世便往台上走去。路过鲁自刚身边时,木一世还特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你别害怕,这一场合该我去打,你就回去当乌龟吧。” 换作别人敢这么和他说话,鲁自刚多半当场就要大打出手,可既然说这句话的是木一世,鲁自刚也只好默默点点头,捂着肩膀走回了座位。 是的,就刚刚轻拍那两下,便足以让鲁自刚肩膀疼痛难忍。若非鲁自刚一身横练的筋肉,恐怕整条膀子就要废了。 白小七站在台上,终于看见刘家那边走出一个身穿灰袍的身影来。他对北武林的诸多高手不甚了解,所以不知道木一世是个什么来历,也就谈不上惧怕。 所谓不知者无畏,正是这个道理。 木一世知道白小七是走到台上来的,因此没有卖弄轻功的心思,同样从刘家那边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 见对方没用轻功跳上来,白小七还道是因为对方没有雷希贤和刘玄机那么厉害,心里又松了口气。 发觉白小七轻松的神色,木一世反倒觉得颇为奇怪。整个北武林,能做到不怕木一世的人本就寥寥无几,而面对木一世还能够如此轻松的,就更加稀少了。 “你不怕我?”木一世微笑着问道。 这微笑若是放在别人脸上,或许还有些和蔼。可放在木一世这张疤痕纵横的脸上,除了诡异,没有别的词语可以形容。 “我怕你做什么?”白小七莫名其妙道:“咱们比武切磋,点到为止,就算你武功高强,可总不能在台上杀了我是不是?” “对、对,你说的有道理!”木一世闻言更加恼怒:“我不会杀你的……不会杀你!” 白小七就算再怎么不知道木一世的来历,可只要他不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这穿着灰袍的人好像不太正常,因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然而一旁观看了整个过程的雾里骸,却是愁的够呛。 原因无他,木一世恶名远扬,肯定不是初出茅庐的白小七能够对付的。而为了防止白小七出事,雾里骸肯定得将木一世拦住,木一世绝不是个讲理的人,多半会因此记恨雾里骸。 “这个木一世本来就难搞,白少侠还这么刺激他,一会我可有的烦了。”雾里骸虽然不至于害怕木一世,但也和其他人一样,不想惹上这么个牛皮糖似的对手。 白小七不知道惹了如此大的麻烦,还想着赶紧打完应付了灵霄,于是扭头对着雾里骸催促了一句:“雾道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赶紧开始吧。” 雾里骸听了,更是满头黑线,心说这小子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可既然白小七都要求了,雾里骸也没法阻拦,只能再运起逼音成线的法门提醒了一句:“这穿着灰袍的叫木一世,性情很是古怪,一会你如果打不过就果断认输,否则我也救不了你!” 说完,雾里骸怕白小七再出言感谢,于是又加了一句:“我此时说的话只有你能听见,千万莫作回应!” 其实在上次雾里骸传音入密之后,灵霄已经提点过白小七,否则刚一听到雾里骸说话,白小七就要作出反应了。 木一世何等老辣,只看雾里骸与白小七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肯定在用传音入密交流。然而木一世自负武功高强,也懒得拆穿对方,只是不耐烦的催了一句:“是啊,雾道长,我这也等着你喊开始呢!” 雾里骸虽然不想让白小七跟木一世动手,但箭已在弦,只好叹着气退了一步,将浮尘在地上一拍,算作开始比试的信号。 “来了!”木一世虽然会使兵刃,可白小七毕竟只拿了一柄木剑,他总不能用铁器应对。所以木一世空着双手,先使一套外家掌法试探白小七的功底深浅。 第四十七章 武林大会(九) 白小七先前面对过武功最高的人,不过是黑云寨的张憨。放整个眼北武林,张憨也就是个三流的人物,而且那时白小七仅会三招剑招,与现在也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白小七可说是毫无对敌经验,算个彻头彻尾的愣头青。看见木一世劈掌打来,白小七第一反应还是练得最熟那三招,奋起一剑就刺向木一世的眉心。 剑长臂短,是以白小七虽是后发,却能先至。木一世见此情景,赶紧翻身收回手掌,心里暗道一声:“好个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此子变招凌厉,不可小觑!” 木一世武学揉百家之长,见掌法被破也不着急,当即换成一路腿法,撩起脚来踢白小七膝下。这一脚若是踢实,别说是人腿,就连合抱粗的大树也得踢成两截。 反观白小七,只记得刺过后,便是横削,于是回身一剑来削木一世的脖颈。若是两人招式打实,白小七固然要断去一条小腿,可木一世却难免要被削掉头颅。 权衡之下,木一世不敢将招式使完,矮身躲过了这一剑。 当然,仅凭白小七的力道,用木剑是无论如何都砍不下一颗人头的。只不过木一世并不知道其中内情,对于武林高手来说,拈花摘叶皆可伤人,木一世也是想当然了。 一连两招,白小七用的均是以招换招,以伤换伤的狠辣打法,先前那些轻视白小七的人也都不敢再言语。 反倒是许多看客,已经在场下讨论起来:“这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这么狠!” “是啊,你们看他出剑,第一剑刺眉心,第二剑砍脑袋,这都是要命的打法啊!” “龟龟,木一世这么狠的角色,硬是被他两剑逼退两次。我看啊,无论这小子输赢,今日之后北武林又要有一个少年英豪出来了!” 白小七自然听不清台下的人在讨论什么,对他来说,刚才只是凭借本能出了两剑而已。 也不是说木一世武艺不精,连白小七下意识的出剑都对付不了,其实正是因为木一世武艺精湛,才会着了道。 首先来说,白小七所出两剑虽然都是无意之举,但剑法是实打实的修齐剑术,木一世这样遍观百家武艺的人自然能感觉到其中精妙。 虽然由于没有内力导致这两剑没有什么威力,但木一世生性谨慎,即便是看出白小七出剑时稍显软弱,也不敢拿命去试探。 就好像你看见一个穿金戴银的主,这人再怎么跟你说他没钱,你也不会相信一样。 其实如果将木一世换成鲁自刚这样的莽夫,硬跟白小七拼着以伤换伤,白小七还真就未必如此轻松。 当然了,话分两头说,鲁自刚的手脚肯定没有木一世麻利。若真对上了鲁自刚,白小七没准有了反应的时间,也就未必会用这种换命似的打法了。 被白小七两剑逼退之后,木一世站在原地思考应对之法,而灵霄也趁着这个空档提点起白小七来:“我说你小子,怎么一出手就这么鲁莽?若非此人生性谨慎,就算你第一招能将他逼退,可第二腿你就无论如何都讨不得好了。” 白小七当然也很无奈:“灵霄姑娘,非是我太过鲁莽,实在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出招。刚才那一刺一削,只是因为我练得最熟,才想也不想就用出来了。” 听白小七这样一说,灵霄顿时明白了问题所在。正所谓过犹不及,她光想着给白小七找个好对手,却忘了白小七本身的实力未必能达到那种地步。 对于修齐剑术,灵霄当然有着十分的自信,也正是因为灵霄知道白小七的修齐剑术已经小成,才放心让他与雷希贤之流一较长短。然而白小七的剑术虽然精妙,眼力、内力以及轻功等等都差了太多火候,就像是一个小孩子,虽有宝剑在手,同样难与成年人抗衡。 内力轻功还可以用剑术来弥补,可眼力不足却是实打实的硬伤——你连人家是如何出手都看不清,又谈何反击? 灵霄正思索间,忽见木一世袍袖一抖,整个袖口兜头朝着白小七罩了过来。原来是木一世害怕白小七再用换伤的打法强攻,所以想了这样一个打法,在进攻的同时尽可能的遮住了白小七的视野。 眼见木一世都快到了白小七的身前,白小七却还愣在哪里动也不动,灵霄急忙在白小七灵识之中提点道:“居安剑攻其左肩,而后变招为亲仁剑封其来势!” 白小七灵识之中响起灵霄的声音,紧张之下也来不及反应,直接按照灵霄说的,反手用居安剑刺向木一世的肩头。 木一世袍袖翻飞,在遮挡住白小七目光的同时,自己的视线也难免受阻。直到白小七剑尖触及木一世的袖口,木一世才来得及作出反应。 知道白小七的目标是自己左肩,木一世不敢轻敌,把左边身子向后一晃,右手顺势伸出,去抓白小七的剑柄。 这应对之法早被灵霄猜透,是以白小七根本不需思考,仅仅按照灵霄所言,翻转手腕以亲仁剑轻削就把木一世的右手逼开。 “好剑法!”木一世不无赞许的点点头,翻身飞起一脚就要踢得白小七木剑脱手。 灵霄深怕白小七不知如何应对,连忙继续提点道:“后退三步,再以存孝剑砍他立足之腿。” 得了灵霄之助,白小七不再迷茫,依灵霄之言,果然又逼得木一世束手束脚。 电光火石之间,台上二人已经走过十余招。虽然每一招都是木一世抢攻,白小七反击,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年轻书生对上久负恶名的木一世,根本不落下风。 然而灵霄虽然能弥补白小七眼力上的不足,可白小七的体力也是个硬伤。他本来就不会内功,平时也没怎么锻炼过,才十几招过去就已经后继乏力。好在木一世攻势连连受阻,已如强弩之末,不得不再次停住攻势,才给了白小七喘息之机。 眼见得白小七气喘吁吁、额头见汗,木一世心里也泛起了嘀咕:“这小子剑法如此精妙,可出剑时总是有气无力的,现在又好像累得够呛……难道他体力真的很差?” 想到这里,木一世下定决心一探白小七的虚实,于是长吸了一口气,意在保证稍后的攻势更加紧迫。 白小七不知道木一世吸气的原因,可这点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灵霄的眼睛? 看到木一世吸气,灵霄知道接下来对方攻势必然连绵不绝,而白小七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尽,再打下去对白小七而言有害无利。所以灵霄干脆说道:“白小七,今天和他打得已经差不多了,一会你找个机会直接认输,姓雾的老杂毛肯定能保证你的安全。回去之后,你回忆回忆刚才的打斗过程,足以让你在剑之一道上更进一步。” 白小七闻言,没有丝毫动作,只是在心里“嗯”了一声。 再看木一世,已经气运丹田,左手化掌为刀,右手骈指成剑,使得竟是一门刀剑合击的功夫。 正所谓刀行厚重,剑走轻灵,但见木一世左手高高扬起欲劈白小七的天灵,而右手如短剑藏身,遥指白小七胸前四处大穴。 “守礼剑封住他左手,再用克己剑与他右指抢攻!”灵霄出声,白小七依言照做,果然又封住了木一世两招。 可惜木一世对此也早有准备,左刀右剑仍是潮水般的招呼过来,白小七渐无招架之功,又何谈还手之力? 一连三十招过后,木一世腹中真气终于将要用尽,而白小七的衣衫也早都被汗水浸透。幸而木一世太过谨慎,轻易不敢用肉掌与木剑相接,否则仅凭木一世掌上所辖内力就足以将白小七给击飞出去了。 发觉木一世攻势减弱,灵霄知道这是个投降的大好时机,于是对白小七说道:“趁他左手抬起的功夫,假装木剑脱手,把木剑往他那里丢过去然后向后跳,之后赶紧出声认输!” 按照灵霄给出的主意,白小七非但能够安然无恙,而且别人也很难看出破绽——就算看出了破绽,总也不能太难为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可白小七听了灵霄的指示,却只是眯起了眼睛,对准木一世的喉结便是一刺! 第四十八章 武林大会(十) 早在白小七还未选择修齐剑术之时,灵霄就告诉过他,修齐剑术讲究的是一个中正平和。虽然与其他剑术一样,蕴含着诸多变化,但是说到底,不过是最基本的刺、削、劈、砍而已。 白小七刚得到灵霄剑的时候,不小心用灵霄仅剩的灵力挥了三剑,无形之中给自己打下了一个绝佳的底子。也正是因此,白小七在修齐剑术之上的进境才会一日千里。 尤其是最初的三剑,白小七在一个月间练习了不下千次,早就烂熟于心。 若说最开始面对木一世的时候,白小七用了这三剑是因为对这三剑最为熟悉,脑袋里一片空白之际无意为之。那现在白小七刺出这一剑,则是因为此情此景之下,唯有这一剑才能助他扭转败局。 在灵霄的指引之下,白小七一共与木一世过了四十三招,而白小七也成功守下四十三招。 但是白小七与木一世,一共走过了四十六招,尚有三招不是在灵霄的指引下出剑。 这三招,均是抢攻。 见白小七出剑直刺自己的喉结,不知为何,木一世心里升起一股畅快之感。 那感觉就像是,在他眼前出剑之人终于换回了白小七“本尊”一样。 “好,这回换你来攻!”木一世正好一口真气耗尽,换气的功夫里,攻守之势互易。 白小七本来已经累的满脸通红,却有一阵豪情陡然而升。他当然知道灵霄所言不错,此时投降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不知道为什么,白小七心里偏生有一个声音对他说道:“再撑一招就好,你还能再撑一招!” 与木一世战到第四十七招,白小七第一次主动进攻。 修齐剑术源自儒门,按照当年那位大圣人留下的话分成四等,唤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通俗来讲,修身指修炼者已能独善其身,面对寻常高手足以全身而退,既“一人敌”。 而齐家,则指修炼者在面对一家之数的人时,也可战而胜之,便为“十人敌”。 到了治国,修炼者仅凭一人之力,便能匹敌一国之高手,为名副其实的“万人敌”。其实这种境界听来恐怖,但眼前也并非没有例子可举——北幽幽慕寒便是如此。 可平天下,则是“千万人之敌”,或者说“天下无敌”。按照灵霄的说法,这种境界并非人力所能寻,只有天赋异禀者,辅以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有望达到。而到了此种境界,所谓“东南西北”即便联手,也不是其一合之敌。 白小七现在修为尚浅,连“修身”都还谈不上。在这一阶段中,修炼者的第一要务是保证自身安全,所以不太注重主动进攻。这时候仅靠一股热血顶着,白小七“劈、削”二字诀接连跟上,倒也逼得木一世险象环生。 “你守得不错,可攻起来,还差点火候!”木一世避开两剑,已经摸清了白小七的虚实。 他本来恼怒白小七目中无人,现在知道白小七的确有几分本事,反倒觉得白小七与年轻时的自己有些相像,竟起了三分爱才之心,在交手中教导起白小七来了。 尤其是白小七手上剑法,端得是精妙绝伦。木一世平生所好就是收集百家武学,这时候也难免对白小七的剑法动了心思。 白小七本已是强弩之末,三剑过后徒剩进攻之心,却没了动手的力气。木一世一口气换完,找准了机会伸出一拳,却是佛门的金刚拳法。 “来得好!”学着木一世的样子大叫一声,白小七以守礼剑封住木一世的拳径。 这一剑灵霄不久前才让他用过,只不过当时木一世伸的是掌,而现在伸的是拳。能活用此招也意味着白小七与木一世一战过后,在修齐剑术上的确有着不小的进境。 可惜,同样的一招,却是不同的结果。 一者,白小七体力消耗殆尽,出剑较之刚才又慢三分。 二者,木一世已经清楚白小七的底细,出拳时已经无所顾忌,对木剑丝毫不让。 刹那过后,拳剑相交,会场之中响起阵阵惊呼。 依着众人的想法,即便是木剑,在内力加持之下仍能摧金断铁。 木一世武功虽然高强,却不曾练过铁布衫一类的硬功,拳掌再硬也是肉体凡躯。 两相交锋,即便木一世的拳头没有被人家给砍下来,可总该是要受些伤的。 然而,随着一声脆响,擂台之上却飞出了一截断剑。 反观木一世,非但没有受伤,拳头上就连一丝红痕也无。 早在出手之前,木一世就已经知道白小七内力低微,所以打断木剑之后木一世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将拳头停在了白小七的身前,任由自己带起的拳风给白小七脸上吹出了两个口子。 要说整个会场里最紧张的人,该数作为裁判的雾里骸。 他本来看着白小七跟木一世打的难解难分,还在想雷大少爷眼光果然不错。可是突然之间情势急转直下,白小七竟给人一拳打断了木剑,这时候雾里骸再想出手可就来不及了。 虽说擂台之上讲究一个点到为止,不可轻易取人性命,但木一世何许人也? 就算在擂台赛“失手”打死了白小七,又有谁会去追究他的责任? 到最后,雷庆安就算嘴上不说,还不是要在心里埋怨雾里骸保护不周,让个雷家的贵客被打死在了擂台上,徒然丢了雷家的脸面? 见木一世竟然破天荒的留了手,雾里骸生怕他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一步就来到了木一世和白小七的正中间,分开二人道:“胜负已分,第二阵是刘家胜了,你们各自回去准备第三阵吧!” 说罢,还拍了拍白小七的肩膀,示意他打得不错。 白小七此时已浑身脱力,刚才纯靠一股子血气撑着,被拍了两下险些站立不住。好在轩辕幻晴一早就来到了旁边等他,直接搭过手把白小七扶回了座位。 一路上雷家的贵客们自觉给白小七让出一条道来,这年轻人虽是输了一场,但能在木一世手下度过三四十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坐下来后,就连轩辕幻晴也是一脸的惊讶:“白兄弟,我虽然知道你能受雷家邀请,肯定会武功,却没想到你剑法这么厉害啊!” 白小七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虚弱的一笑道:“哪里哪里,主要是这个木一世太过谨慎了,前面一直不敢跟我硬碰硬,不然第一招我的剑就被他打断了。” “话不能这么讲啊!”轩辕幻晴笑嘻嘻的说道:“你的剑法,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要是你上台之后就胡砍乱砍一顿,木一世凭什么不敢跟你硬碰硬嘛?!” 这番话说的虽然不错,但其中吹捧的意味太重,白小七脸皮一向不厚,当场羞的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九章 武林大会(十一) 不单是轩辕幻晴,几乎会场之中的所有人此时都在谈论白小七这个北武林的后起之秀。 须知年龄对于练武来说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一个人四十岁的时候,武功肯定要比二十岁的时候强得多。就算是二十岁的木一世面对现在的他自己,都未必走的过十招。 也就是说,几乎可以肯定,白小七未来的成就将在木一世之上。 当然了,前提是白小七真的能够成长到“将来”。 就连木一世自己,都少见的带着笑容跟人说了几句关于白小七的事情。 若是有心人便会发现,木一世下台之后第一个说话的人,竟是他的“宿敌”莫离禅。 要说整个会场里,会因为白小七的表现而暴怒的,恐怕只有两个“人”。 第一个,自然是灵霄娘娘。自从白小七下台开始,灵霄的咒骂就没停过。什么你小子自己找死,别连累老娘云云,吵得白小七本就迷迷糊糊的脑袋里好像又灌进了一摊浆糊。 而另一个十分愤怒的人,则是雷家的三少爷,雷庆宇。 白小七下台之后,本该雷庆宇上去迎接,可这位雷家的三少爷却一直躲在某个无人的角落里,把自己的脖子都给挠出了道道血痕。 “他妈的,那个贱人真是没用!”雷庆宇丝毫没有压抑自己的音量,自言自语道:“说什么只是个普通的秀才,如果普通的秀才也能跟木一世过上三五十招,那咱们北武林干脆都去私塾里上学算了!” “大哥也是,平时都找些废物回来,这次竟然真给你捡到宝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啊?……还有刘玄机也是个废物,我都这么帮你了,还是打不死我家老爷子,你们刘家凭什么跟我雷家平起平坐啊?”越说,雷庆宇就越生气,好在他平时就神神道道惯了,因此别人看他在那边自言自语,也没人当一回事。 一连两场比武,雷家刘家互有胜负。可有意思的是,雷家赢的那场,会场中的人大多在说刘玄机宽容大度,而刘家赢了之后,会场里的人又都在讨论雷家这位后起之秀。 说起来,这在成王败寇的江湖之中,可是一件稀罕事。 得益于木一世有所留手,白小七虽败却没受什么伤,身上唯一见血的地方,只有脸上两条浅浅的伤口。相较于之前在黑云寨里被人砍得满背鲜血,这点小伤基本上可以无视。 才休息了这么一小会,白小七脸上的两条血口几乎都要愈合了。 把目光投回台上,白小七和木一世下台不久,刘家那边就迫不及待的走出了一个人影。 此人与下台后的木一世闲聊两句,就一个纵身跳到了台上。而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个人手上还拎着一把三尺来长的朴刀,这也是今天第一个拎着正儿八经武器上台的人。 单看兵刃便知,这便是人称霹雳刀的莫离禅。 莫离禅生怕雷家再派些乱七八糟的人来迎战,是以刚跳到台上就冲着道真一脉大喊道:“常忠旺,你定是与雷家约好了要来打上一阵,既然如此,便与我一战如何?” 听到人家都点着名的叫自己了,常忠旺怎会退缩? 两个起跃间,常忠旺也来到台上:“怎么,输给我一次不够,还想再输第二次?” 莫离禅听了常忠旺的嘲讽,满眼尽是怒火:“三年前你侥幸赢我一次,后面我百般约战你却置若罔闻,今天总算没法推辞了吧?” “呵,笑话!”常忠旺手中拂尘起落,丝毫没把莫离禅当做一回事:“似你这般,被我饶了性命还不服输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人人都想找我讨回个面子,而我又次次都要答应,那我还用干别的?” “多说无益!”莫离禅自出道以来,与人一向但分胜负,莫问生死。只不过若是对方输了,莫离禅肯定会给他再战的机会,而莫离禅若是输了,也要打到赢回来为止。 比如木一世,二人本有仇怨,可连翻交战数次之后,再由刘家居中调停,也能成为朋友。 唯有常忠旺,胜了莫离禅一阵之后便避而不战。就好像赌桌上的赌鬼,赢了一把就想跑,当然惹得莫离禅一百个不愿意。 其实说破了大天,江湖中人与人动手,输赢都是常事。莫离禅和常忠旺本无大仇,否则偷袭也好、暗算也罢,总有能够打起来的办法,不至于非得在擂台上分个胜负。实在是两人的性格一个高傲,一个火爆,才积下了如此怨念。 雾里骸知道对自己的师弟最为了解,知道常忠旺此人面对地位不同之人,一向是两幅嘴脸。比如面对雷希贤时,常忠旺就会出言讨好,而面对莫离禅这样的江湖散客,常忠旺就连多说一句话都会嫌烦。 此举并非市侩,只是本性使然罢了。 所以让他们再说下去,也是空添仇怨,雾里骸干脆不给师弟说话的机会,拂尘一抖后对常忠旺做了个警示的眼神便跳到了一边。 雾里骸再怎么说也是常忠旺的师兄,所以常忠旺不敢再逞口舌之快,内力灌注手上拂尘之中,拂尘上的拂丝根根立起,隐隐凝成一柄长剑。 莫离禅见对手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将朴刀挺起,将自身的精气神调整至巅峰状态。 既然名叫霹雳刀,莫离禅肯定没有旁人那静待对手漏出破绽的耐心。 与其等着对手自己失误,不如主动出击,打出对方的破绽! 第一招,便是全力以赴,莫离禅刀如烈火,直劈常忠旺的天灵。 “三年过去,你还是毫无长进!”常忠旺对这一刀早有准备,把拂尘举过头顶架住来势,之后拂尘顿时化刚为柔,散作千万银丝,刺向莫离禅的脸面。 这便是太乙拂尘式变化无穷之所在,可刚可柔,刚则如刀如剑,柔则如鞭如镖,使人防不胜防。 莫离禅与常忠旺也不是第一次交手,对此早有防范。只见朴刀一搅,整条拂尘都缠在了钢刀之上,莫离禅手上更加用力,气灌刀刃之上欲将拂丝砍断。 奈何钢刀虽利,却难伤拂丝分毫,拂尘好似一条铁索,将刀刃死死锁住。莫离禅聪明反被聪明误,非但没有斩断拂尘,反而有了兵器被夺之险。 “吃饭的家伙事,哪有那么容易被你弄坏?”常忠旺学的是道家心法,讲究内力绵长不息,因此在这种兵刃相交的情况下很占优势,比拼内力之余还有余力出言嘲讽:“我这柄拂尘是天外异兽脱下的毛发所作,刀劈不断、火烧不坏,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反观莫离禅,由于内力不济,需得咬紧牙关才能面前保证兵器不被夺去,哪还有心思说话? 台上二人的恩怨,也是北武林中家喻户晓的轶事,此时见莫离禅一招之间便被制住,少不了传出许多诋毁谩骂之声。 “这个莫离禅真是有趣,一天到晚说要早常忠旺报仇,现在连一招都在人家手里撑不过去。” “就是,本来我还以为他和木一世、常忠旺他们都有仇,也肯定是一个等级的高手才对。现在看来,估计刚才那个叫……叫白小七的小秀才都比他强!” “嘿,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我赛诸葛告诉你们,莫离禅他之所以一直这么说,无非是想借别人来抬高自己的身价。不知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发现,他和木一世的关系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差,刚才还打招呼来着!”说到这里,这位一双斗鸡眼的赛诸葛压低了声音,好像发现了什么武林秘闻一样:“我看啊,他肯定是一直和木一世做戏来者,连刘家都被他们骗过去了!上次他和常忠旺打,没几个人看见过,这次他不得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常忠旺动手,才一下子露了破绽!” 听闻此言,众人都觉有道理,纷纷在悄悄点头的同时,又把这番推理小声说给身旁的人听。 转眼间,莫离禅沽名钓誉的事迹便传遍了武林大会的各个角落。 第五十章 武林大会(十二) 就在武林大会正如火如荼的时候,本应是这场大会的重要角色之一的雷庆安却出现在了奉贤城内一处酒楼之中。 在这酒楼里,本来住着许多江湖上的侠客,只不过现在这些人都跑去参加武林大会了,所以显得酒楼里有些冷清。 此时此刻,酒楼里唯一的声音来源于一个说书人口中的《七义传》。 这人受邀来此,只答应讲一段一十五天的《七义传》,而今天正好讲到了最后一天。只可惜这《七义传》的大结局,终究没有武林大会诱人,是以台下仅有一位观众。 这处酒楼,便是刘家花了大价钱包下的茗薇楼。 那台上说书之人,自然是刘家重金礼聘来的“书圣”上官晴。 而坐在台下的,却是雷家长子,雷庆安。 雷庆安并不喜欢听书,也没听过《七义传》的前十四章。只是今早父亲突然告诉他,来此找这么个说书人,雷庆安就来了。 而到了茗薇楼,上官晴却执意要先说完整段《七义传》,并让雷庆安在台下听着。 反正酒楼里除了掌柜的和店小二,就没有旁人,雷庆安也不怕被人知道自己来了这。于是他干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台下,听着上官晴把这故事讲完。 《七义传》讲的是七个兄弟的故事,这七兄弟武功高强、团结一心、义气深厚、到处行侠仗义,很是符合平日里爱听书的江湖人的胃口。 可是雷庆安却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因为他知道,江湖并非如此。 前面十四章里,七兄弟帮助了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里有贩夫走卒,有书生秀才,也有久负盛名的江湖侠客。 而到了第十五章,七兄弟终于遇上了难题,前十四章受过他们帮助的人纷纷回来报恩,最后的结局当然是皆大欢喜。 这些事情听在雷庆安的耳里,只会让他觉得幼稚——如果好人永远都有好报,坏人真的会得到该有的惩罚,还有谁会愿意当坏人呢? 当然了,雷庆安还没有愚蠢到去跟书里的事情较劲。 “你终于讲完了?”见上官晴拍过惊堂木,雷庆安松了一口气,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上官晴却没有回答雷庆安的这句废话,而是看向窗外武林大会的方向,自言自语道:“唉,书说得再好,终究没有这百年一遇的盛会吸引人。” “这不是废话么!”雷庆安一笑,话语间不无自豪:“这好歹是由我雷家牵头的大会,咱们北武林里凡是有点头脸的都在这城里。你书说得再好听,无非是多花些银子罢了,可这武林大会一旦错过,才叫后悔都来不及了!” “也罢,愿赌服输,我就帮你们一个忙。”上官晴叹息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雷庆安道:“你父亲此时应该已经回到了雷府,你把它交给你父亲,之后他自然会告诉你要做什么。” “我父亲为何会在家里?”雷庆安半信半疑道:“武林大会那边若没了我父亲,又该让谁来主持大局?” “你回到雷府,自然知道我所言非假。”上官晴把信封硬塞进雷庆安的手里,之后便拿起一早准备好的行囊,走出了茗薇楼。 与此同时,莫离禅终于在常忠旺的手里夺回了兵刃,两人重新战在一处。 但见擂台之上,一人刀如霹雳,招招逼命。而另一人拂尘如水,式式封拦。莫离禅虽有心一雪前耻,无奈实力不济,一柄钢刀只在常忠旺身前三尺,却再也近不得身。 “怎么,三年过去,你的刀法就这点长进?”常忠旺为显尚有余力,时不时还说两句话来刺激莫离禅。 有些人可能疑惑,为何常忠旺身为修道之人,却总在口舌之上与人争锋? 其实道门分支不同,所求之道亦是不同。比如道真一脉,毕生追求全在一个“真”上,入此门者只要本心所向,无不可为之事。而越是遵从本心,武功进境也就越是一日千里。 所以道真一脉在收徒的时候,十分重视弟子的本性。若是奸恶之辈,就算入了道真之门也会在本性显露之初就被废去武功。 毕竟别的门派可以通过后天教诲来让徒弟改邪归正,而道真一脉却只能让“邪”的更“邪”,“正”的更“正”。 至于常忠旺,说破了天也就是性格上有那么一点点的小缺陷,完全无法遮掩他在武学一道上的天赋。 不顾常忠旺的嘲讽,莫离禅又加三分力道,一柄朴刀都因为内力太炽而隐隐发红,刀身也因为承受不住莫离禅的内力而渐露融化之像。 “嘿,你这种打法,没等我怎么样,自己的刀就先受不了了!”常忠旺拂尘一摆挡住这一刀,又出言“提醒”了一句。 “不用你废话,我自然知道!”莫离禅性子何等暴躁,被常忠旺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早就按捺不住心中怒火。这会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出声回敬了一句。 然而气息一泄,莫离禅攻势当即为之一顿,常忠旺嘲讽数句,也正是在等这么一个可乘之机。 道真一脉首重内功,其次是轻功,而这两者在擂台交锋时均不占优势。若想取胜,常忠旺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运用轻功游斗,待莫离禅被耗得惨了,自然能够锁定胜局。 可惜常忠旺非但想赢,还想赢得漂亮,所以一直欲图仗着深厚的内力将莫离禅彻底压制。无奈莫离禅的霹雳刀法太过凶猛,常忠旺非但没能压制住对手,反而连还击的机会都不太多。 是以常忠旺在言语上不断挑衅,性格使然是一部分原因,可同时也是在引诱莫离禅出声换气,便如现在。 习武之人,气息虽然比普通人悠长许多,但也如常人一般需要呼吸。而呼吸之时,全身上下的肌肉都会松懈一瞬,这一个瞬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破绽”。 虽然所有的内功里都有呼吸换气的法门,来弥补这一“破绽”,但也仅仅是聊胜于无罢了。 抓住了莫离禅的破绽,常忠旺得理不饶人,手上拂尘忽然化作一条长鞭,使一招追风赶月来打莫离禅的胸口。 莫离禅落了圈套,无奈只能勉力招架,可朴刀扭转不便,竟被一鞭将刀打飞了出去! 常忠旺右手使拂尘打飞了莫离禅的朴刀,左手早就跟上一掌,嘴里轻斥一声:“着!” 然而,就在常忠旺左手印上莫离禅的同时,胸口竟也一阵灼烧似的疼痛。低头一看,却原来莫离禅的左手几乎在同一时间也按在了常忠旺的身上。 “这三年来,我的刀法的确没有长进。”莫离禅唇上见红,嘴角却带着一丝微笑:“可我用这三年的时间,多练了一手焚天掌法!” 常忠旺胸口疼痛难忍,才知道中计的乃是自己。好在先前他一发绵掌也打在莫离禅的心头,知道对方绝不比自己好受。 这二人内功一阴一阳,一刚一柔,正好互相克制。常忠旺中掌之后第一反应便是赶紧后退三步,用内力化解胸口的刚猛掌气,以免留下暗疾。 在常忠旺想来,莫离禅的做法多半与自己相同。 可惜莫离禅终究不像常忠旺这般惜命,强忍心口寒意,莫离禅再出两掌,抢攻常忠旺。 就在刚才,莫离禅为引常忠旺入彀,假意丢了兵刃。此时正好以一双肉掌抢进了常忠旺胸口空门。道者右手拂尘终归不是短兵刃,在贴身肉搏之中反而不占优势。 但见常忠旺仅以一只左手应对莫离禅的双掌,三招过后已是不敌。若非肩负雷家以及宗门的重托,常忠旺早就动了投降认负的心思。 毕竟一场比武之胜败,与他日后的的江湖路乃至性命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武功虽高,奈何对手势猛,面对莫离禅豁命般的几掌,常忠旺只有退避之心,却无反击之意。 看到擂台之上,胜负逐渐逆转,刚才在台下夸夸而谈看客们总算是没了声音。尤其是那位赛诸葛,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就好像从来没说过话一样。 第五十一章 一命换一胜 常忠旺不愧是道真第二代弟子中有数的高手,换作别人被莫离禅连连抢攻,恐怕不立刻败下阵来也无法再扭转局面。可他常忠旺在度过了一开始的惊慌后却又不急不躁,先是反使拂尘,将拂尘的把当做一支判官笔来用。再以左手绵掌化去莫离禅手上劲力,虽不能立时反败为胜,却也稍稍稳住了战局。 反观莫离禅,见常忠旺中计之后仍能立于不败之地,非但没有沮丧,神色间反而更显兴奋。 “不愧是道真高徒,我这掌法练了三年却从未显露,就是为了今天一战,却不曾想仍然奈何不得你!”莫离禅心直口快,竟称赞起了常忠旺来。 然而此时却换成常忠旺需要全神贯注,无法张嘴说话了。 莫离禅这套掌法既号焚天,出掌时自然如天火降世,光在气势上就已经十分不凡。而这套掌法又与霹雳刀法有所暗合,是以在莫离禅的手上更进一步,全力抢攻之时便如焚天之火里夹杂着灿灿雷霆,由九霄云外劈落而来。 常忠旺只觉得自己仿若一条天火炙烤之下的小河沟,虽还能勉力承受,可用不了多久便将干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雷庆安回到家里,果然听说父亲在与刘玄机的打斗中受了重伤,已经被送回家里医治。 突闻噩耗,雷家长子匆匆忙忙跑进父亲的寝室,果然看见两位医者正在床前忙这忙那。 这两位医者都是北武林难得的名医,被雷家重金礼聘而来,平时既给雷家人看病,也给此间的江湖客治伤。当然,无论给谁医治,一应费用都是雷家承担。 那两名医者见大少爷来了,交换眼神之后便各自退去。 他们二人当然知道雷希贤命不久矣,可此时显然不是讨论雷老爷病情的时机。 躺在床上见雷庆安过来,雷希贤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冷冷问道:“你见过上官晴了?” 雷庆安本想关心父亲病情,可看见雷希贤那副冰冷的脸色,只得叹着气掏出了怀里的信封:“回禀父亲,上官晴他只给了我这个。” 伸手接过信封,发觉上面蜡封完好,雷希贤才点点头道:“不错,你能带回此信封,还算堪当大用。” 冷不防被父亲夸奖一句,雷庆安堂堂八尺男儿,竟忽然红了眼眶,不知该说些什么。 雷希贤哪里顾得上看儿子的表情,拆开信封之后只是粗略看了一眼,便将一张纸递还给了雷庆安。 “你带上我留在家里的一队高手,到这个地方去,一旦到达指定地点,无论见到何人,统统杀无赦!”雷希贤内伤颇重,声音已如风中残烛,却仍难掩其中杀意。 “父亲可否告诉我要杀的人是谁?”雷庆安接过纸,发现原是一张路观图。 雷希贤本不欲回答这个问题,可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就在雷庆安准备调头离开的时候,终于听见了父亲的话语:“幽家与刘家结盟一事,我早有防备。你们此行要杀的人乃是幽家长孙幽酩,杀了他后幽家自然与刘家翻脸,到时候刘家覆灭指日可待。” “可杀了幽家长孙,难道我雷家不会受到报复?”雷庆安闻言心里一惊,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刚把计划透露给雷庆安,雷希贤便已经有些后悔。此刻听得儿子还想再问,雷希贤咳嗽两声,厉言喝到:“这些事情,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只做好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就行了!” 说完,雷希贤便如老僧入定,躺在那里闭目养神。雷庆安深谙父亲性子,知道再问下去也是自讨没趣,便告了声退,倒退着走出了雷希贤的卧室。 房门之外,早有一队高手等在那里。雷家这些年里广结人脉,少不了养育出十来个敢死的心腹,这些人均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单拿出一个来,也足可作为供奉长老在一些中小门派里坐镇。 在手下人面前,雷庆安自然不会像在父亲面前一样小心翼翼。只见雷大少爷大手一挥,嘴里说了声:“跟我走!”十余个武林高手就一声不吭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武林大会的擂台之上,道者与刀者的战斗还在继续。只是刀者无刀,而道者亦是无道! 火掌逼迫之下,常忠旺只剩一口真气强保不败。可莫离禅笃定了心思,宁可伤及自身也不再换气,硬是要与常忠旺拼得两败俱伤。 常忠旺在道真一脉地位非凡,一向养尊处优的惯了。就算偶尔遇到些江湖上的泥腿子挑衅于他,也少有三招之内无法解决的人。而若是真的遇到了硬茬子,常忠旺还有轻功傍身,大不了跑回道真一脉求援也就是了。 可今天在擂台上,一不能认输吞败,二不能落荒而逃。偏偏又遇到莫离禅这么个疯子,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常忠旺真是觉得自己空有一身的内力,却半点也使不出来。 眼见得莫离禅显然已经打出了真火,雾里骸担心师弟安危,欲图出手拦下此人。可一旦出手,也就意味着此阵道真落败,难以向雷家交代。 进退不得之际,擂台中央又有变化! 却原来是常忠旺被莫离禅逼得紧了,终于也发起怒来。道真之人心性一向纯粹,尤其是常忠旺这种除了练武以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好苗子,道心更是如十余岁的小童般澄灵。 大怒之下,常忠旺不顾胸前伤势,将拂尘往前一丢,反身起掌抢攻。只见会场里的两人,一个出掌如天火狭雷,尽管催命,一个出掌似惊涛骇浪,只顾伤人。 转眼间,两人已经互换三掌,也在同一时间被掌气轰的倒飞而出。雾里骸心系师弟安慰,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作壁上观,飞身入场将师弟抢在怀里。 反观莫离禅,自是无人接应,被常忠旺的掌力直接打飞到了擂台之外。 其实常忠旺距离擂台边界比莫离禅要近上许多,就算雾里骸不上前接应,也必然是常忠旺先飞出擂台。 雾里骸好歹是个有名有姓的,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抵赖。抱着昏迷不醒的常忠旺,雾里骸双掌连点,一口气封住其身上六处大穴,使莫离禅的炙热内力不至于伤及常忠旺的五脏六腑。而后方才喊话道:“这一阵是我师弟败了,刘家得胜两阵,稍后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此时,莫离禅才翻身爬起,被木一世搀着回刘家去了。 之后木一世自然为莫离禅运功疗伤,而刘家也愿意倾尽全力为其治疗,使其不至于留下沉屙。 然而众人都知道,莫离禅之所以没有被常忠旺掌法打得昏迷过去,并非是他受伤不重。正相反,正因为常忠旺掌法阴柔,所以打进莫离禅体内的内力不会一时爆发出来,而是会成为比雷希贤的内伤更要严重的痼疾。 可说这柄霹雳刀的武道之路,自此便算是彻底断了。 作为一个江湖中人,莫离禅与死已无两样。 昏迷中,常忠旺隐隐约约念叨个不停:“值得么……真的值得么?” 第五十二章 北幽现身 雷庆安带着一队人马,不多时就依着路观图来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 这里本是刘家的一处别苑,只不过刘家并未对外宣传此地,所以也少有人知晓这里其实是刘家的产业。才到附近,雷庆安便觉出这里的与众不同——在这个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此地竟依旧守卫森严。 如果不注意的话,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可是雷庆安带着任务来此,一眼就看出在这处别苑外的行人、小贩乃至蹲在街边的乞丐,均有武功在身。 也难怪父亲给他调配了如此多的高手。 来此之前,雷庆安已经让大部分的手下都留在了十里外的一处客栈里,而只带着一个最熟悉的来到了此地。 这人在数年前身受重伤,被雷希贤所救。为报答救命之恩,自愿在雷家为奴十年,雷希贤对其也是礼遇有加。 然而此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透露真实姓名,只说雷家人可以称其为无名客。 无名客武功高强,而且平日里沉默寡言。雷希贤暗地也曾查过他的来历,却始终不得,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此人原非北武林之人。 既是南武林逃难来的,对雷家也就不会有太大威胁。几年里雷希贤也曾对其有不少试探,交给他许多任务,无名客也都一一完成。 久而久之,连带着雷庆安都对其十分信赖。 “无名客,你觉得我们是该小股潜入进去,还是大举杀过来?”雷庆安既是在问,同时自己也在思考:“我觉得这里守卫如此森严,咱们人多了反而有诸多不便,倒不如你我二人悄悄摸进去,宰了那人就跑!” 无名客听了少主的问话,脸上表情不变,语气毫无波动的缓缓说道:“少主若是觉得这样更好,我自然全力奉陪。只是我觉得,如果两个人真的足以刺杀目标,雷老爷是不会拨给你这么多人的。” 这话一出,雷庆安登时想到,此地外围戒备都已经如此严密,幽家长孙身边怎会没有高手保护? 说不定,那幽家长孙本身就是个武林高手——毕竟幽家的子弟,武功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我想得少了!”雷庆安从小就没被夸过几句,因此养成了有错就认的好习惯。他知道无名客之所以表情语气全无变化,只是因为早年间伤及了神经,所以也不以为忤道:“那依你所见,我们该当如何?” “出谋划策,不是我之所长。”无名客仍是那副平淡的语气:“不过咱们这一行人中必有长于此道者,少主不妨先回去,与同伴们共同商议。” 雷庆安对此行的大多数人都不甚熟悉,心想总归是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反正天色尚早,既然暂时没有好主意,回去商量一番也好。 殊不知,就在雷庆安二人离去的时刻,刘家别苑之内的某个房间里,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向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 幽酩来到奉贤城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位幽家的长孙一直住在这刘家为他准备的别苑里,一次也不曾出去过。 这里的景色的确不错,刘家也准备了美食美酒好生招待,可时间长了还是难免无聊。 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幽酩虽想过出门,每次到最后都只得作罢了。 原因无他,幽酩虽是幽家长孙,可在幽家的地位却不算高。此番前来,乃是幽家为了向证明诚意,将他当做“质子”送来的。 没办法,幽家现任的家主虽然是他爷爷幽重山,可顶梁柱却是他二叔幽慕寒。至于幽酩的父亲幽慕云,虽然文采武功都还算不错,可在“北幽”的衬托之下,就显得有些平凡了。 幽酩虽然很得父亲喜爱,可自从他二叔也生了个孩子,幽家上下便将目光都放在了他这位堂弟身上。 而幽酩呢,除了“长子长孙”的身份以外,好像就已经一无所有了。 就连这次来刘家做质子,都是他爷爷幽重山主动提出来的。 叹了口气,幽酩抓起一只桃花糕来放进嘴里。从小到大,幽酩最爱吃这些小巧精致的糕点,再加上家里对他疏于管教,使他练武也不甚勤奋,以至于好好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肚子上竟隐约有一圈本不该属于武林人士的赘肉。 一边嚼着桃花糕,幽酩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中年男子,好奇道:“龙叔,你看什么呢?” 这位被称作龙叔的中年人自然是幽酩的随身保镖,同时此人也是幽慕云少有的几个心腹之一。 “没什么,只是有两只老鼠从外面经过。”龙叔看着吃个不停的少主,心里不禁为主人叹了口气。如果幽酩能争点气,凭他长子长孙的身份,未必不能与幽慕寒的儿子一争。可惜仅凭他这个废材的样子,莫说与兄弟一较长短,就连幽慕云都要受儿子连累了。 这些毕竟是主人的家务事,龙叔虽然叹惋,却也无能为力。 幽酩当然不知道龙叔的心思,笑呵呵的说道:“龙叔你叹什么气啊,话说回来你眼力可真好,我都没看见外面有老鼠。” 龙叔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和幽酩闲扯,嗯嗯啊啊的应付了几句就不再吱声。好在幽酩也不是傻子,知道龙叔一向瞧不起自己,倒也笑呵呵的没再多说什么。 看着少主这幅不成器的样子,龙叔越想越是烦躁,再加上刚才的确有两个可疑之人在远远地打量这处别苑,使得这位心思缜密的护卫越发烦心。 雷家,雷家家主的卧室之中,雷希贤缠着满身的绷带,正坐在床上喝着一碗药汤。 而在他的床边,却站着一位看着比他稍微年轻一点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子看起来其貌不扬,只是一双眼眸之中精气十足。看着雷希贤喝完了药汤,这位中年男子才缓声道:“怎么样,这万年雪霜乃是极北之地少见的天才地宝,再辅以灼莲冰泉水,对治疗阴气入体产生的内伤最有裨益。” 雷希贤地位尊崇,但对这位中年男子却是极为尊敬:“多谢赐药!” 眼见得雷希贤想要起身,男子上前一步将他按在床上道:“诶,你内伤未愈,就不用跟我来这些虚礼了。” “既然如此,还请北幽不要怪罪。”雷希贤被对方在肩上轻轻一按,只觉得那手重逾千钧,压得他动弹不得。 这名中年男子,自然就是享誉天下的“北幽”幽慕寒。 幽慕寒按下雷希贤,也不在床边坐下,就那样居高临下的问道:“怎么样,你派去的人不会失手吧?” 雷希贤咳嗽两声,不无自豪道:“若真如北幽所言,那幽酩的身边只跟了一位与我武功相差不远的护卫,那我这班死士断无失手之理。” “如此最好。”幽慕寒点点头道:“可刘家势必也会派些人手来保护他,雷家主最好把这些也给考虑进去。” 雷希贤轻蔑一笑:“北幽不需多虑,那刘家虽然发展迅猛,可底蕴有限。这几年里,任他们费劲全部的力气,也不可能如我雷家这般养了一群武功高强的死士……只要幽家没有别的帮手,那幽酩必死无疑!” 第五十三章 暗流涌动 “这小子虽然是我大哥的儿子,但幽家人都知道这是个废物。当初我跟我父亲说送个质子来刘家的时候,我父亲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把他给送了过来……要不是我大哥放心不下,就连幽龙这样的人给他做护卫,他都还不够格呢!”幽慕寒说起这位大哥的孩子,完全就是一副根本瞧不起他的语气。 雷希贤听幽慕寒这样说,心里更加轻松,甚至敢于稍微打趣道:“说起来,江湖中人都传言北幽醉心武学,不喜欢参与这些明争暗斗。此番看来,江湖上的传言多有不实之处啊……” 幽慕寒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听见雷希贤的调侃,耸了耸肩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连我一成的武学天赋都没继承。我在世时还没人敢动他,可若不趁着这些年帮他排清了所有阻碍,等我百年之后他又如何在幽家立足?” 雷家家主“嘿”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 为防真的有人会对幽酩图谋不轨,幽龙找到刘家派来保护幽家长孙的人里一个管事的,叮嘱他务必多派人手。 这刘家管事的人叫吕子欣,吕子欣不知道幽酩主仆的来历,只知道刘玄机嘱咐他要好生照顾二人。一连一个月过去,幽酩连别苑的大门都没出过,刘玄机也没来探望过他们,是以吕子欣慢慢觉得这二人可能也不甚重要。 听见幽龙忽然要他加派人手,吕子欣嘴上虽然答应,可转过头去就把话当成了耳旁风。 雷庆安回到落脚的客栈里,跟十来个同伴商议过后,决定还是兵分两路。一路大部队在外围吸引刘家护卫的注意,而雷庆安、幽龙与另外两个武功在这些人中还算上等的死士一起偷偷摸进幽酩所住的房间将其暗杀。 这计策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对于暗杀而言最艰难的环节其实是调查目标身在何处。既然知道了幽酩在哪,无论如何总有办法去杀他。 雷府之中,幽慕寒也对雷希贤如何弄到幽酩的行踪十分感兴趣。幽酩再怎么说也是幽家的嫡传血脉,其行踪就连他这个当叔叔的都不知道。 “有些事情,得问最不该问的人。”雷希贤笑着解释道:“按说幽酩的行踪,除了刘家那几个人以外绝不会有人知道。可凡事总有例外,只要幽酩住在刘家的地界上,刘家肯定得派些下人去服侍,而从这些下人嘴里问话可就容易多了。” “哦?”幽慕寒一挑眉:“如此说来,雷家在刘家其实埋有暗棋?” 雷希贤哈哈一笑:“北幽这么说,可就是小瞧了他刘玄机了!正如刘家不可能在我雷家埋进细作一样,我就算想要派人去刘家当个最底层的杂役,都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嘛,刘家的自己人,未必就不会把消息透露给我们。” “这……雷家主可真是吊起我的兴致来了。”幽慕寒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练武,在这些阴谋诡计上比之雷希贤,简直就是个求知若渴的后生。 “江湖之上,多是性情中人,只要你跟他关系攀的近了,总会有口风不那么紧的时候。”雷希贤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跟北幽拉近距离的机会,听见对方有所疑问,便热情解释道:“而江湖中人对于说书人几乎有种天生的好感,上官晴这样有名望的说书人更是许多侠客抢着结交的对象。我在上官晴入城之前便与他打了个赌,他若赢了,我便输给他黄金百两。而我若赢了,他只需帮我打听出刘家最近往哪个位置安排了许多人手,只是我没想到,就连幽酩住的房间都被他打听到了。” 幽慕寒不解道:“打听住的地方容易,可具体到房间,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情。” “说来也巧,刘玄机虽不许保护幽酩的那些人擅自离开,可偏偏有个护卫特别的爱听书,所以偷偷溜出来了。”雷希贤大笑两声,引动了内伤,换来一阵咳嗽:“咳咳,所以我才说这次真是天助我也,幽酩想不死也难了!” “是啊……”幽慕寒点点头道:“想不死也难啊……” 那边雷希贤与北幽的密谋正在顺利进行,幽酩还不知自己一条小命已在旦夕。而另一头,武林大会之上的最后一场较量也将展开。 雷家这边,自然是一开始商量好的“铁头无敌”魏送君来打这最后一阵。魏送君形高九尺,一个光头上满是疤痕,据说是因为此人仗着一身横练的筋骨,每每打得急眼了就用脑袋去硬砸别人兵器所致。 到最后,魏送君难免头破血流,可对手的兵刃却也都被他给砸的稀碎。 若论单打独斗,魏送君其实未必打得过常忠旺。可在擂台之上,这身横练的体魄实在太占优势,是以雷家也放心他来压这最后一阵。 而刘家那边,若按照一开始约定好的,来者本应是“点金剑”启天收。 单看外号便知,启天收行走江湖的家伙事乃是一柄五尺长剑。旁人用剑多是刺、砍、劈、拦、削等字诀并用,可启天收所修剑道,却完全以刺为主,每一击都如蜜蜂蜇刺,既准且毒,是以得了点金剑这一名号。 另外也有一个说法,说他启天收所佩的长剑,剑尖一点乃是黄金所制,是以在阳光下十分耀眼。出剑之时,黄金晃眼,才会使人难以躲避,而这也是“点金”之名的由来。 启天收见魏送君走上台去,便也背着长剑想要入场。然而未等点金剑走出几步,便有个黑衣罩头的身影鬼魅般从启天收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此之前,启天收愣是没能发现有个大活人来到了自己身后。非但如此,就连许多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走过来的人,都是在启天收回过头之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刚才有个黑衣人从他们面前走过。 黑衣人的声音从兜帽之下传出,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声:“启大侠,这一阵就由我来吧。” 启天收身负刘玄机的嘱托,自然不会轻易答应:“先生好意,启某心领了。只是这一阵既然说好了要我来打,就没有临场退缩的道理,否则启某岂不是成了混吃混喝之辈?” “启大侠说得是哪里话?”黑衣人好言劝道:“你我都是刘家主请来的,自然都该为刘家尽一份心力。启大侠当然不是来混吃混喝的,可难道我们在座这几十人里就有混吃混喝的么?实在是能者多劳罢了。” “如此说来,先生是觉得自己比启某‘能’了?”启天收右手扶剑,逼问一句。 黑衣人见启天收动了肝火,也不针锋以对,而是接着说道“能与不能,不可一概而论。那魏送君一身横练的筋骨,启大侠的剑法专攻穴道,刚好被他克制。而我所修行之武功,反而是他的克星,因此我才斗胆请启大侠坐下观我一阵。” 说罢,黑衣人伸出一只手来,启天收下意识的伸手一拦,忽觉一阵寒意沁入五脏六腑。 这等怪异的阴寒内力,北武林中绝不常见。而最有代表性的,也只有那一个家族而已。 “幽家?”启天收缩回手来,呢喃一句。 “嘘!”黑衣人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启天收不要张扬。 启天收与莫离禅等人一样,说白了只是武功稍微高强些的江湖侠客,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无宗门依靠,便如无根浮萍,如何能与幽家这般庞然大物一较长短? “幽家之人,启天收当然信得过。”确定了来者身份,点金剑收敛锋芒,尊声说道:“既然如此,便由先生来打这一阵。” 黑衣人稍稍抬头,露出兜帽里的半张脸来,咧嘴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启大侠了。” 第五十四章 扮猪吃虎 刘家别苑之外,三两个小贩正在叫卖些时令的水果与新出炉的小吃,而街上虽有几个行人,却对这些小贩的叫喊充耳不闻。 直到又有两个身影从小巷的一头走了过来,这些行人与两个小贩间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 原因无他——巷口走来的这两个人,乃是一对生面孔。 这所别苑地处偏僻,平日很少有人来此,而在巷子里走来走去的行人和卖东西的小贩其实多是刘家安排的人手。 那两个人走进这卧虎藏龙的巷子里,脸上全无紧张的神色,其中一个穿着锦衣,身高七尺出头的汉子看见水果摊上摆着的果子,还停下脚步挑挑拣拣起来。 “老板,这桃子怎么卖的?”锦衣汉子拿起一枚桃子,放在手里打着转问道。 “二十文一个。”伪装成水果摊贩的刘家护卫随口说道。 “好像不贵嘛!”锦衣汉子随手拿起一个,作势便要掏钱。跟他同路那人身高七尺不到,长得却很敦实。穿着一身粗布衣服,笑呵呵的样子看着十分淳朴。 然而,未等掏出钱来,卖水果的小贩忽然将摊子一掀,从摊下掏出两把短刀刺向对面二人。 一刀刺出,那小贩口里还骂骂咧咧道:“他妈的,你俩一个穿锦衣,一个穿布衣还在一起称兄道弟也就算了。老子就没听说过,二十文钱买一个桃子还不嫌贵的!” 那二人见机得快,锦衣汉子把桃子一丢,拦住小贩刀势。而粗布衣服的汉子反应更快,知道同伴会将对方拦住,已经抬起一脚踢向水果贩子的小腹。 然而水果摊旁还有个推车卖糕点的,直接将手推车作为武器袭向雷家二人。 粗衣汉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收回抬起的一脚,翻身躲过那推车。与此同时,四周喊杀之声大起,巷子里十来个刘家的护卫尽数扑向二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二人将被包围之际,巷子一边的墙头忽然出现几道人影,纷纷跳下来与刘家护卫战在了一处。 刘家别苑内的护卫听到外面喊杀之声,也都纷纷冲杀出来,帮助同伴退敌。 只是刘家护卫虽然人多,但无奈武功普遍都是大陆货色,比之雷家的精英队伍多有不及。是以约么三十个刘家的武师,在几乎是以三对一的情况下,仍旧落入了下风。 听到外面打斗动静,幽龙心知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暗骂一声吕子欣这蠢材肯定没把自己的话当做一回事后拉起幽酩道:“少主别吃了,这刺客定然是冲着你来的,快随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大吼:“晚了!” 窗户应声破碎,雷庆安一马当先,运起雷家五雷搬山掌便打向幽酩。 仓促间,幽酩不及应对,幽龙只得出手帮他把雷庆安拦下。而后无名客三人随后杀至,一剑、一刀、一双峨眉刺分别袭向幽龙眉心、肩头以及两处太阳穴。 “来得好!”幽龙怒喝一声,既壮声势,亦壮胆魄,单凭一双肉掌拦剑、阻刀、避刺! 来袭四人知道幽龙作为幽酩的贴身护卫,武功必然不凡,因此一击不中也在意料之中。 雷希贤当初给雷庆安的指示并非单单杀死幽酩,而是杀尽这房间之内的所有人,幽龙自然也在必杀之列。 因此仅有雷庆安一人独战幽酩,而其余三人则围战幽龙。 幽龙虽然姓幽,却非幽家血脉,只是在归顺幽家之后改姓,所以武功不是幽家路数。 至于幽酩,用的当然是幽家祖传的“冰凝寒玉诀”。只可惜这位大少爷学艺不精,尚未修炼出幽家特有的冰寒内力,只能以掌法套路与雷庆安稍作周旋。 反观雷庆安,五雷搬山掌虽不如冰凝寒玉诀那般高深,却在这位雷家长子手里使得有声有色,拳掌之中隐有风雷之声。 幽酩只觉得对手拳如山岳,掌似雷霆,十招过后已是不敌! 可怜幽龙,以一对三本有优势,却不得不分下心来保护少主。四人发觉幽龙武功高强,一应攻势尽管往幽酩身上招呼,幽龙心知再拖下去必败无疑,运起浑身内力屏退四人后大喝一声道:“少主先走,我拖住他们!” “好……好……”幽酩知道自己再留下去也是累赘,索性撞开房门夺路而逃。四人见状欲追,却被幽龙守在门口,强势拦下四人。 此行任务,虽是要赶尽杀绝,可重点还在幽酩。雷庆安见幽龙死守门口不放,怒喝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想替你家少主送死,就去黄泉路里等他吧!” 说罢,雷庆安双掌已至,幽龙举起双手便是四掌相交。 一声霹雳过后,雷庆安直挺挺的倒飞出去,反观幽龙却立在原地不退半步。 “好内力!”无名客称赞一声,举剑再上。另外两名雷家刺客知道幽龙厉害,分别在无名客左右为其掠阵。 幽龙一双肉掌之上真气环绕,硬接住无名客手中宝剑道:“仅凭你们几个,恐怕还伤不得我的性命!” “不知多少人死前都是这样说的!”雷庆安站起身来,稍稍调息内力后发觉并无大碍,便揉身再取幽龙。 房间里五人战作一团,走廊中幽家长孙却在急急而奔。他来此别苑后极少出门,对地形也不太熟悉,此刻耳边尽是喊杀之声,逼得他走投无路。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到处都是一样的景色!”幽酩虽然也有武艺傍身,可疏于锻炼,才跑了这么一会便是气喘吁吁。 惊疑之际,头顶忽然传来催命杀音:“这里是,你绝命的地方!” 一抬头,只见一名黑衣怪人手持一双似钩似剑又似刀的古怪兵刃自上而下的突袭而来。幽酩心惊之下就地一滚,狼狈躲过这夺命的一击。 “子午鸳鸯钺?”幽酩一眼便看出来者使得兵器异常凶险,额头冷汗直冒。 黑衣人冷哼一声,喉间传出嘶哑之声:“嘿嘿,算你有见识!” 说罢,双钺加身,幽酩手上没有兵刃,只得一退再退。 “幽大少爷,今日你无论如何也得死在此地。依我说,你就莫要再抵抗,我也好给你个痛快,岂不是皆大欢喜?”黑衣人见幽酩躲闪狼狈,顿时起了猫捉耗子的心思。 幽酩左右支绌之间,仍是全力寻找生路,无奈双钺之间,何来幸存之理? 一矮身,躲过袭向脖颈间的两钺,幽酩脚步慌乱间哀求道:“这位大侠,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又何必苦苦相逼?这样,我自今日以后,便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再也不回幽家,你就放我一马吧!” “呵,竟能猜出我的来历?”那使双钺的黑衣人明显一愣:“那就更饶不得你了!” 话音落下,黑衣人催动手上双钺,使一招青龙反首欲取幽酩首级。只见幽酩脚下步伐慌乱,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夺命杀招。 黑衣人心神一动,忽然有股不详之感——按说仅凭幽酩的武功,就算有一次两次的好运气,叫他逃过一劫,可总不能次次都有如此好运! 想到此处,黑衣人心里一惊,额头透出一阵冷汗,灵台之内顿感清明。也正是这一点清明,使得黑衣人忽然看见幽酩左手间的小动作。 “不好!”大惊之下,黑衣人就地一滚,躲过了幽酩伸出的左手。 幽家长孙掌风过处带起一阵寒风,就连空气中都被他冻出了串串冰珠。 若是被这一掌拍实了,任他武功多高,经脉必然寸寸冰封,徒留一具尸体。 第五十五章 生而为虎,奈何不逢其时 “没想到,幽家的长孙也需要玩扮猪吃虎这一套。”黑衣人心有余悸,一想到差点在这么个小阴沟里翻了船,便有些怒不可遏。 幽酩苦笑一声:“幽家有那么一头猛虎在,岂容其他老虎与他同住一个山头?” “既然如此,下辈子投个好胎!”子午鸳鸯钺再动,幽酩底牌已经用出,也就不再装作那副笨拙的样子,而是全力催动冰凝寒玉诀欲夺对方兵刃。 刘家别苑之内,三伙人马战在了三处,而武林大会的擂台之上,战斗也接近了尾声。 与众人设想不同的是,铁头魏送君遇上诡异黑袍人,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也不见那黑袍人如何动作,魏送君的行动就越来越慢,打到后来肢体就如僵住了一般。 别人当然不知道,擂台之上的魏送君,只觉得对手浑身上下冒出一股寒气,只要与这股寒气有所接触,自己的动作就慢上三分。 恼人的是,一身横练功夫的魏送君对此偏偏毫无办法,只能如砧板鱼肉,任其宰割。 见魏送君不敌神秘黑袍人,若说场中最紧张的,恐怕便要数雷家的各路盟友,以及雷庆宁、雷婷婷兄妹。 雷庆宁虽是雷家的老二,可既是庶出,母亲也没什么地位,因此在家里一直是个闲散王爷般的存在。而雷婷婷呢,作为雷家小女,虽然很受疼爱但与权力无缘,每天就是到处玩乐。 再加上雷希贤本就无意教导子女,这两兄妹简直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此刻见自己家要连输三阵,眼看着武林盟主的位置旁落他人,自然是急的如没头苍蝇一般。 这对兄妹平时关系就好,见雷庆宇只知道在角落里抓耳挠腮,而雾里骸又懒得管这两个人,雷庆宁心里也有了想法:“小妹,我看道真那帮人靠不住!你想想,若常忠旺拼命些,早就打赢莫离禅了。何至于现在这样,弄得咱们雷家连输三场?现在大哥不在,三弟又神神道道的,只有你我可以扛起雷家这杆大旗了!” 雷婷婷听了,也很以为然道:“二哥说得对!可是这时候我们应该干什么啊?” “嗯……”雷庆宁想了半天,硬是没个靠谱的主意。其实也不怪他,这对兄妹平时除了吃喝玩乐就是在城里仗势欺人,怎么可能想出办法来? 半晌过后,雷庆宁硬是憋出一句话来:“咱们把这边的事情告诉父亲,他必然有办法!” 说罢,雷婷婷也是一个劲的点头称是。这一对纨绔兄妹也不顾父亲内伤未愈,竟一路小跑的离开了会场,回家报信去了。 幽龙与雷家的四个刺客从房间里一直打到了院中,四个刺客虽然奈何不了幽龙,但幽龙急切间也很难摆脱四人的追杀。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幽酩呼救的声音。 “对方竟然还有后援?”幽龙心说不妙,再不顾内力反噬,强行逼退雷庆安等人后夺路便往幽酩处奔去。 吃惊的不止幽龙,就连雷庆安心里都泛起了嘀咕:“难道父亲怕我不成事,又派了人来帮我?”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雷庆安还是大手一挥,率着众人追了上去。 幽酩的武功虽然没有表面上那般不堪,但其实也很有限。毕竟无论是什么人,扮了十几年的猪,自己都难免变成猪了。 黑衣人的子午鸳鸯钺本就是一个易攻难守的兵刃,面对武功比他高强的人,这子午钺的威力十分有限。可一旦对方的武功与自己相当,或者不及自己,这兵器的威力方才显现出来。 幽龙赶到之时,幽酩身上大大小小已经挂了不少的彩。最严重的一个伤口开在肋下,当有半尺来长,深可见骨。 “少爷莫慌,我来救你!”幽龙大喝一声,强压内伤,又是一掌对上了黑衣人。 单论武功,幽龙还在黑衣人之上,只是与雷庆安等人斗了半晌,体力已有不足。 黑衣人暗骂一声雷家人无能,咬牙接战幽龙。此时雷庆安四人也跟了过来,看见有个黑衣蒙面的人在与幽龙缠斗,当机立断要先取幽酩的首级。 这四人不知幽酩底细,还当他是个武功低微的废物。使峨眉刺那人轻功最好,第一个来到幽酩身前,却被一掌印在胸口。 转眼间,这人身体表面竟凝出一层薄冰,等到幽酩收回手去,再探此人鼻息已是没了生气。 这便是幽家冰凝寒玉诀之恐怖所在,就连幽酩这种学艺未精的,掌力若透入对方心脉,照样能打死江湖上的一流好手。 骤然死了一个同伴,雷庆安几人气势顿时受挫。古人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雷庆安等人本来气势汹汹,可是一直未能取得半点成果。 非但如此,现在反而是雷家先死了一员大将,在心理上对其他人也是个打击。 雷庆安刚刚才和幽酩交过手,知道他那时必定有所藏拙。但转念一想,如果幽酩真的厉害到随便一招都能打死一个高手,又何必装成那副样子? 在心里安慰自己两句之后,雷庆安再运五雷搬山掌一会冰凝寒玉诀。这次幽酩不再示敌以弱,双掌对轰雷庆安。 四掌相接,两人脚步却都不动分毫,竟在原地比拼起了内力。 原来是雷庆安想着自己这边人多,故意在出手时保留三分气力,在手掌接触之时忽然把保留的内力化作一股吸力,强行留住了幽酩。 然而雷庆安没想到的是,幽家寒玉诀的内力十分阴毒,他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一股阴寒内力趁着雷庆安把内力化作吸力的瞬间钻入了他的奇经八脉,当即使他打了一个冷颤。 想起同伴的前车之鉴,雷庆安赶紧用内力护住心脉。也好在他雷家的内力以阳气为主,幽酩的寒玉诀虽然阴毒,一时间却奈何不得雷庆安。 看出雷庆安危在旦夕,无名客挺剑便刺幽酩。 幽龙见了,虽有心救援,却分身无术,眼睁睁的看着一把长剑刺进了幽酩的肩头。 与此同时,幽龙由于分了神,被黑衣人的子午鸳鸯钺刺啦一声带过右肩。鲜血喷涌之间,幽龙右手齐肩而断,一股鲜血猛然喷出。 知道幽家主仆二人必死无疑,黑衣人没有出手补刀,而是趁乱纵身越过墙头,往巷子深处去了。 与此同时,巷子里喊杀之声渐停,刘家派来的三十几名护院武师尽数倒在血泊之中。而雷家派来的杀手也折损泰半,只有三人找到了雷庆安等人,其余人等或死或伤,皆无再战之力。 无名客抽一剑重伤了幽酩,并没有补刀的心思——或者说此人本来就不会对没有反抗之力的人出手。 而其他几个雷家的杀手,见无名客没有动手,也都不好出手抢了这个功劳。再加上雷庆安受了极重的内伤,几个人围在少主身边,纷纷传功送药,忙得不亦乐乎。 雷家这边忙着为其少主治伤,幽酩那边也没闲着。见幽龙断臂处喷血不止,幽酩强忍伤势爬到他的身边,手指连点封住幽龙肩上几处穴道,又取出了幽家独有的伤药敷在了他的伤口上。 幽龙此时已是有气无力,用仅存的一只左手抓住幽酩的手腕道:“我这……我这一条贱命……不足挂齿,得知少主并非耽于享乐之辈,我已经……死而无憾……一会我拼着这条贱命与他们缠斗一阵……少主只管伺机逃命!” 第五十六章 人在江湖,难逃熙熙攘攘 “龙叔莫要说笑了!”幽酩苦笑一声,哭丧着脸道:“我的确藏了一手武功,可也没强到哪里去。而且为了不要将武功暴露出来,我平日里的功夫全在一只右手上……这还是我趁着躲在房里的时候,偷偷练的。” 幽龙心知自己必死,反而轻松了下来:“少主,你……你贵为幽家长孙……又何必装成……装成这样……”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龙叔你可知道,要杀我们的人是谁?”随着失血越来越多,幽酩的声音也开始有气无力。 “这……”听闻幽酩忽然这么问,幽龙心里方才浮现起一个可怖的名字来:“难道是……” 幽酩没有正面回答龙叔的问题,而是慢悠悠的讲述道:“小时候……有一次我在院子里练拳……二叔路过看了我一眼……当时他的眼神……很可怕……”说到这里,幽酩呕出一口鲜血,接着道:“就好像是,把你脱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那时候我就知道……二叔是不喜欢我练拳的……后来我才明白,他不只是不喜欢我练拳……后来我故意不再练拳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玩……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做,二叔才会……不那么关注我……可是我没想到,我都已经……已经这样了……二叔还是……” “可是……”幽龙不解道:“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那弟弟。”幽酩肩膀上的伤口一直不曾处理,面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本来二叔对我还算不错……可能是他觉得……反正他在家里的地位那么高,以后幽家的家主一定是他……然后他再将位置传给儿子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是我弟弟的武学天赋太差了……一切天赋都太差了……可偏偏我的天赋却不差……如果我成长下去,一定是我弟弟的阻碍……” 幽酩说到这里,语气不无埋怨:“其实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家主……只是我父亲想当……从他暗地里勾结刘家,我就知道……我们活不久了……” 越说,幽酩的声音就越是低微。说着说着,幽酩低头看向怀里的幽龙,却发现龙叔的整张脸庞都已经变得漆黑如墨,人也早就停止了呼吸。 原来那黑衣人的子午鸳鸯钺上涂有一种慢性毒素,所以才会在伤了幽酩和幽龙后放心离去。 幽酩把右手抬到眼前,果然看见自己的手心也已经是漆黑一片。而不远处的雷庆安终于压制住了体内的冰寒内力,缓缓朝他走了过来。 就在幽酩躺在地上等死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大哥,父亲让我过来跟你说,如果能抓活的,就带活人回去……” 把时间倒回半个时辰以前,雷庆宁和雷婷婷一路小跑着回了雷府,径直进来父亲的卧房。 房间里本来还有个人,穿着一身看起来有些熟悉的黑袍,在雷庆宁进门时与其擦肩而过。 进房之后,雷庆宁也没注意他父亲是个什么状况,直接趴在床边喊道:“父亲不好了,你离开之后,咱们家连输三阵,武林盟主就要让那刘玄机给抢去了!” 说罢,雷庆宁还把这三阵都是如何输的,尤其是那常忠旺如何如何不卖力云云,尽数说给雷希贤知道。 雷希贤本就被刘玄机打进一股内力,盘恒在肝胆之处久久不散。再听雷庆宁给他说了这么许多,当即肝火大动,竟有一口浓痰涌了上来。 好在雷婷婷反应快,看见父亲神色不对,一个健步冲上来又是抹胸口又是拍后背的,才帮父亲把这口气给顺下去。 几乎是在一瞬间,雷希贤仿佛又苍老了许多。 本来按照雷希贤的想法,幽酩一死,幽家自然会去对付刘家,而幽慕寒也曾保证,幽家的怒火并不会烧到雷家头上。 可如果刘玄机真的坐在了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幽家再想针对刘家就将十分困难。而为了保持内部稳定,难保幽慕寒不会祸水东引,到时候雷家正是个转移矛盾的绝佳对象。 所以说雷希贤当机立断,马上令雷庆宁火速赶往刘家别苑报信,让雷庆安等人留下幽酩的性命当作日后与幽慕寒谈判的筹码。 也该着了幽酩命不该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雷庆宁终于赶到,保下了他的一条小命。 雷家兄妹三人抓了幽酩,知道他身中剧毒,赶紧送去雷家一处隐秘的居所救治。而另一头,武林大会的四场比试也尽数完结,刘家在先负一阵的情况下连下三城,一举胜过雷家,赢得了武林盟主之位。 而随着魏送君的落败,雷家也成了旁人嘴里的昨日黄花。这武林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地方,刘家崛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许多两厢摇摆的势力经此一役后都倒向了刘家的墙头,反观雷家则已经有了树倒猢狲散的趋势。 雷家的家主重伤,而大少爷一直没有出现,二少爷和大小姐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会场,只剩下一个疯疯傻傻的雷庆宇在这里当然无法主持大局。虽然有道真一脉的雾里骸等人帮着,但那毕竟是外人,而且随着雷家一败涂地,难保道真的人不会有改换盟友的心思。 所以坐在雷家这边的江湖侠客们一时间人人自危,甚至已经有些面皮厚的,借着尿遁离开了会场。 白小七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雷家,而轩辕幻晴好像也不太在乎这些事,跟白小七一起笑呵呵的看着乱成一团的雷家宾客们。 指着两个尿遁逃走的雷家贵客,轩辕幻晴打趣道:“白兄弟你看,这些所谓的侠客就是这样,话说的天花乱坠,可一但没了好处,跑的比谁都快。” “轩辕兄也别这么说。”白小七虽然也替这些人臊得慌,但他毕竟没有轩辕幻晴那样刻薄:“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虽然不该,但也合乎情理。” “白兄弟还是这样,爱当老好人。”轩辕幻晴哈哈一笑:“只是老好人当久了,总会吃亏的。” 白小七听出轩辕幻晴另有所指,愣了一下,而后傻笑两声道:“嘿嘿,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如此说来,我倒是当不成这有福之人了。”轩辕幻晴爽朗一笑,扭头望向身后的老者道:“夏老,咱们也是时候要走了,这奉贤城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要去的没?” 夏老听闻轩辕幻晴问话,恭敬回答道:“少主心心念念要吃醉仙楼的醉仙糕,只是连着两天都耽搁了。” “对啊!”轩辕幻晴得了提醒,想起这档子事来,对白小七兴奋道:“那醉仙糕是醉仙楼特有的糕点,听说是用上好的花雕酒蒸出来的,又用特有的工艺保证酒味不散。非但入口即化,而且吃起来如饮醇浆,乃是这天下间一等一的美味了!怎么样,白兄弟,要不要随我去尝一尝?” 白小七对轩辕幻晴这跳跃性的思维实在有些无可奈何:“轩辕兄,现在这雷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着吃……” 未等说完,轩辕幻晴便打断了白小七:“雷家发生了什么,与你我又有什么关系?” 见轩辕幻晴这样说,白小七才想起这位轩辕兄只不过是被他临时拉来陪他看戏的。莫说雷家现在还没怎么,就算雷家当场让人给灭了,也的确和轩辕幻晴没什么关系。 “雷家的确与轩辕兄没什么关系。”白小七皱起眉头道::“可是我毕竟在雷家住了几天,吃的睡的都在雷家。古人说‘食人之禄忠人之事’,我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可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偷偷跑了。” “这……”轩辕幻晴示意夏老提起醉仙糕的事情,本是想给白小七一个台阶下,却不曾想这小秀才竟真的如此迂腐。没奈何,轩辕幻晴终究是放心不下白小七,只得转身又对夏老说道:“既然如此,醉仙糕咱们还是改日再吃,我们先把这场闹剧看完吧。” 夏老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 第五十七章 鸿门宴上,我当樊哙 这时候刘家已经赢了三阵,按理说该是刘玄机上台来接下武林盟主之位。可有些尴尬的是,刘玄机刚才也受了不小的伤,尤其是两根手指急需治疗,所以现在并不在会场之中。 而刘家除刘玄机外,也没有一个能够主事的人——就算有,那人也未必敢替刘玄机上台。 就在刘家那边正准备回家去请刘玄机回来主持大局的时候,先前替启天收出战的神秘黑袍人忽然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我看,就别麻烦刘家主了……”黑袍人的声音仍旧是那么普通,但是只要他一开口,偏偏就能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反正是去走个过场,在下不才,愿意替刘家主上一次台。” 在场的刘家人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三人还是启天收、木一世以及莫离禅。启天收知道黑袍人的来历,自然不敢出言阻拦,而木一世根本就没把这种事情当一回事,所以也没说话的必要。 只有莫离禅,见黑袍人把武林大会当成如此儿戏的事情,不顾内伤站出来道:“你是何人,又凭什么代表刘家?” 黑衣人一笑:“有些事,问的太多,并非好事!” 莫离禅虽然受伤,但性格依旧火爆,闻言登时大怒。 一旁的木一世怕好友吃亏,伸手将其拉住道:“这位兄台既然不想暴露来历,便由他去。刘家虽礼聘你我二人,可在擂台上打一阵已经足够,犯不上在台下另起冲突。” “识相的人,往往比较长命!”黑衣人一点头,不再与莫离禅费神,而是三两步来到了台上。 这位黑衣人来历成迷,但也不难猜测。见他敢上台替刘玄机接下这武林盟主之位,其来自幽家的身份呼之欲出,甚至有人觉得,此人没准就是那位“北幽”。 除了北幽,又有何人能够在短短数招之间,完全压制那有“无敌”之名的魏送君? 雷希贤不在,武林大会自然交由雾里骸主持。被刘家夺去了盟主之位,雾里骸虽然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等那黑衣人在台上站定,雾里骸也飘落在他身边道:“若场中无人再有异议,以后刘玄机便是我北武林之主,我等需在他的带领下团结一心,共抗南武林大敌。若有危害北武林团结者,刘大侠也会带领我等共同灭之!现在刘大侠身上有伤,这位兄台便替刘大侠来讲几句话……只是在此之前,兄台还是先将兜帽摘下,将姓名报予我等知晓才行。” 黑衣人慢吞吞的将手放在帽檐上,将兜帽扯了下去,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来。本来还有许多人猜测,这张脸要么奇丑无比,要么上面满是疤痕如木一世一般。最起码,也得是特别帅气英俊,让人见之难忘。 现在看到了这张在普通不过的脸,众人难免有些失望。 长相虽然平淡,可黑衣人说的第一句话,就再度吊起了人们的兴致:“我姓幽,此行是受刘家家主所托,来给他助拳的。” 此言一出,当即肯定了许多人的猜测,可坐在幽家席位里那五六个幽家旁支的子弟却都满脸的茫然。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几个幽家的子弟对台上这人毫无印象。按说幽家虽然庞大,但这几个幽家子弟来自不同的支系,怎么着都该有人见过这位黑衣人才是。 黑衣人自报了家门,却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而是接着道:“刘家虽与幽家交好,日后当了武林盟主却也不会有所偏袒。既然雷大侠召开大会的中心思想是反抗南武林的压迫,刘家主自然也会以此为目的……” 之后的话不过是一段长篇大论,场中的侠客们大多听都懒得听,只是为了给刘家一点面子,才老老实实的待在那里,可是也免不了交头接耳。 而他们谈论最多的话题,还是这自称姓幽的黑衣男子,究竟是不是幽慕寒。 白小七虽然好奇黑衣人的来历,可总算还能保持一点礼貌,忍着心里的疑惑没有发问。 可惜轩辕幻晴则没有这份自觉,拉着白小七的衣袖便道:“白兄弟,你说这人是不是幽慕寒?” “这我怎么知道?”白小七不喜欢在背后谈论是非,因此语气极为敷衍:“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去问他不就好了。” “我才不想知道呢。”轩辕幻晴不以为然道:“我就是现在有点好奇,等过了这股好奇的劲头,他求着我问我都懒得问他。” 白小七苦笑一声:“你啊……” “先别说这些了。”轩辕幻晴忽然换成一副正儿八经的神情:“你帮雷家打了一阵,虽然没赢,但也算是打出了名声。我要是刘家家主,肯定不会放过你这个雷家墙头上的后起之秀……所以说你真的不准备明哲保身么?” 换成别人,见轩辕幻晴变脸比翻书还快,恐怕会有些不适应。好在白小七已经习惯了轩辕幻晴这如他自己名字一般,时幻时晴的状态:“我从头到尾一直被木一世压着打,能打出什么名堂来?而且就算刘家的人看我不顺眼,总不至于一上来就杀了我。只要给我个机会跟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相信刘玄机作为一家之主是不会那么不讲道理的。” 话音刚落,忽然一个仆役打扮的年轻人来到白小七的身前,恭敬道:“白少侠,刘家家主有请!” “得,说什么来什么。”轩辕幻晴一耸肩道:“有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白兄弟,我就陪你去当一回樊哙吧!” 白小七被轩辕幻晴这幅滑稽的作态逗得一乐:“行,樊哙兄,我的性命就劳烦您看护周全了!” 乱糟糟的会场里,谁也不会在意几个人的去留。白小七、轩辕幻晴与夏老跟着那杂役很快就来到了刘家门前,敲开大门便走了进去。 刘府虽然也占地颇广,但位置在奉贤城里已经算是偏僻,与雷家那在城中心画地而治的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府内布置虽然也很气派,但就是让人感觉少了一些底蕴。 尤其是刘家的墙上、壁上乃至于天花板上到处画着莫名其妙的道家图谱。如阴阳鱼、八卦图、五行阵势等图案胡乱放在那里,看起来非但没有道家气象,反而让人有一股乱七八糟的感觉。 白小七对道家典籍了解不多,所以看到这些图案,除了觉得乱些以外倒还能够忍受。可怜那轩辕幻晴,从小看多了道家书籍,对墙上的一个个图案都是如数家珍。偏偏那些图案多有不妥甚至谬误之处,放在轩辕幻晴的眼里,就如一个个美丽女子脸上多了几道疤痕,看起来难免使人心痛。 走了半天,终于到了刘玄机的卧房,房间整体风格以白为主,辅以些许黑色,总算是有了些阴阳合流的感觉。轩辕幻晴看不到了屋外那些奇奇怪怪的图案,也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第五十八章 招揽 刘玄机受伤没有雷希贤那样严重,所以也不必躺在卧榻之上,而是坐在房间正中的一把椅子上喝茶。 看见有人进门,刘玄机赶紧站起身来,亲切的迎了上去。 “英雄少年,英雄出少年啊!”刘玄机上前两步,端住白小七的手肘感叹起来:“听说这位白少侠用一柄木剑与木一世周旋了四五十招,把木一世给逼得狼狈不堪,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了!” 白小七哪禁得起这顿夸,赶紧红着脸道:“刘大侠过奖了,我只是侥幸,侥幸。” “诶,旁人怎的没有这般侥幸?”刘玄机就如家中长辈,看见孩子出息了似的,呵呵笑个不停。说着,刘玄机又看向一旁的轩辕幻晴二人道:“不知道这两位是?” “啊,容我为刘大侠介绍。”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小七见刘玄机如此亲切,对他的第一印象当然也是极好。听闻刘玄机发问,赶紧拉着轩辕幻晴的手介绍起来:“这位是轩辕幻晴,乃是我的好友,后面的老者是夏老,跟着我朋友一起来的。” 轩辕幻晴也适时行了一礼道:“小生轩辕幻晴,仰慕刘家威名,特意陪白兄弟一起来看看。” 刘玄机是何等的人精,岂会猜不到轩辕幻晴来此的真正目的?只是为了面子上好看,刘玄机也不好说破,而是暧昧道:“小小年纪,如此有情有义,也是个当大侠的苗子啊!” 轩辕幻晴表面上也是哈哈一笑:“刘大侠过奖。” 可暗地中却在心里骂道:“这老狐狸!” “看这位轩辕少侠进屋时的神情,应该是颇通道家阴阳术理,所以看见外面的图画感到别扭了吧?”刘玄机一边拉着白小七的胳膊走到座位之前,一边如唠家常一般说道:“坐坐,就当是自己家一样。” 轩辕幻晴听了刘玄机所言,也不解道:“如此说来,刘家主也知道外面那些图画都是一塌糊涂,那为什么会……” 刘玄机哈哈一笑:“我这处院子本来是别人的,那人心里仰慕道家,却对道家的东西一窍不通,才画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图案。我接下这处宅院之后,本来想重新规整一下这些图案,可是后来事情太多,重画图案又得我亲自看着,于是一直耽搁到了现在。不过还好,我这间屋子是自己重新弄过的,看起来还算顺眼。” “原来如此!”轩辕幻晴一拍手道:“我就说么,若非这屋子里的布置,我几乎要以为刘家主也是那等无知之辈了!” 说罢,二人又是一阵大笑。白小七在一旁听着,虽然不知道哪里有趣,可也只得跟着笑了几声。 一说一笑,三人之间的气氛很快缓和下来,刘玄机也渐渐步入了正题:“白少侠,为何你剑术高超,却要用木剑而非铁器呢?” 白小七只当刘家主是在随便问问,因此又拿出应付雷庆安那副说辞:“说来惭愧,只是我剑术不熟,怕多伤人命,所以不敢用铁器而已。” “如此说来,不是白少侠的师门有所禁忌喽?”刘玄机呵呵笑着,对旁边的侍从摆摆手,示意上茶。 “我一个穷秀才,哪来的什么师门。”白小七双手接过仆从递来的茶碗,受宠若惊似的放在了桌上。 “白少侠又说笑了,如此精妙的剑术,若没有师承,难道是睡了一觉就在梦里学会了?”刘玄机说完,还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我懂我懂,既然师门有训,老哥哥我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 白小七知道再多解释也是无用,心想干脆就让刘玄机误会着算了,于是顺嘴答了一句:“多谢刘家主理解。” 轩辕幻晴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刘玄机问话时另有所指,似乎并非仅仅是想要套出白小七出身来历这么简单。他怕白小七言多有失,接过了他二人的话头道:“刘家主,你找白兄弟过来,总不会只是想问问他为什么不用铁剑吧?” “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刘玄机眯着眼睛停顿片刻,之后又爽朗笑道:“只是听说雷家那边多了这么个青年才俊,难免有些好奇……顺便有点挖墙脚的想法。” “哦?”轩辕幻晴没想到刘玄机如此干脆,一挑眉道:“刘家主是看上我这兄弟了?” “白少侠年纪轻轻,武功就如此高强,搁在谁眼里,谁会不喜欢啊?”刘玄机说到这里,话锋一转:“而且良禽择木而栖,我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一根大好栋梁,跟着雷家一起倒了!” “雷家主这是……”轩辕幻晴表情丝毫未变:“威胁么?” 刘玄机脸上仍带着笑意,可语气却渐渐冷了下来:“比起威胁,我更希望你能将它理解成来自长辈的——劝告。” “如此,可真是多谢了!”轩辕幻晴还想再说,可白小七眼看着刚才还好好的谈话忽然间变得火药味十足,不得不出声打断了轩辕幻晴:“轩辕兄,刘家主也是一番好意,你我心领也就是了。” “心领?”刘玄机当即听出了白小七的话外之音:“那就是身不领了?” “非是我不愿意支持刘家。”白小七怕人误会,赶紧解释:“其实我只是路过此地,听说武林大会正待召开,才在雷家盘恒了几天。这不是武林大会已经告一段落,我也就该离开奉贤城了。所以刘家主说什么良禽择木而栖云云,其实我也志不在此。” “哦?”刘玄机一挑眉:“却不知白少侠将去何处?” 白小七一抖袍袖,做了个文人的礼节道:“实不相瞒,小生正欲南行赶考。” “这倒是怪了。”刘玄机一乐:“看白少侠的打扮,该不会是去参加文举的吧?” “正是。”白小七点了点头。 “我刘某人白活了三十多年,只听过朝堂里不得志的官员向往江湖生活,却还没听说过身怀绝艺的高人一门心思想要科举当官的……”刘玄机的语气,明显是一百个不信:“而且还是要当个文官!” 轩辕幻晴不像白小七,他打从一开始就对刘玄机没什么好印象,因此说起话来也不再客气:“人各有志,刘家主何必多疑?” 刘玄机不想和这个比他小了十来岁的年轻人争口舌之锋,冷哼一声道:“我只是不想这么一棵剑神的好苗子,白白在朝堂上虚耗青春罢了!” “二位别在这种事上争论了。”白小七见状只得又做起了和事老:“我要考得功名,实在是另有隐情,非是为了当官。只是刘家主要知道一件事,我并非雷家死忠,更不在乎谁是武林盟主。只要能为武林谋福,刘家主当此大位我也是一万个赞成。” “如此,便罢了。”刘玄机看白小七神色诚恳,也不得不信了他的说辞:“整个北武林中,皆有我刘家的产业。白少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可以去寻求帮助。” “谢谢刘家主。”白小七行了一礼,好奇问道:“只是为何刘家主对我如此看重,说起来我也不过是个年轻人。虽然侥幸没被木一世打死,可也就跟他过了几十招而已。雷家那边无论是魏送君还是雾里骸,其武功地位都要比我高得多了吧?” 第五十九章 无耻 刘玄机不愧是刘家的中兴之主,一眨眼就换回了刚才那副和蔼的嘴脸:“白少侠不要妄自菲薄,先说武功,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造诣,就意味着等你到了四十岁上下,必然是天底下数得上的高手。而影响力嘛……或许你自己还不知道,一个少年英杰倒向刘家这种事,在江湖上简直可以成为一枚风向标。而且那些成名的侠客往往爱惜羽毛,不愿意做第一个改换门庭的人,所以嘛……” “原来如此,刘家主是想让我带个不太光彩的头啊?”白小七闻言本有些恼怒,可转念一想,刘玄机既然能以诚相待,他也就不太好发怒了。 “少侠若在江湖上混的久了,就知道名声云云,不过是些废话。”在刘玄机的眼里,白小七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后生小辈,难免起了说教的心思:“现如今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侠,哪个没做过几件被人戳着脊梁骨的错事?而又有哪个人真的因为这一两件小事就臭了名声?说到底,只要大节上不失,小节上本就不需要拘泥太多。” 白小七闻言无语,而轩辕幻晴听了刘玄机的说法,也只是一阵冷笑。 “我知道你们现在还不理解。”刘玄机也不生气,好生劝道:“再过几年,你们事情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多谢刘家主教导。”白小七本来对刘玄机印象不错,可听他说了几句话,总觉得此人言语间透露着一股子的无耻,逐渐也没了好脸色道:“若是刘家主没旁的事情,在下就先回去了。” “回雷家去么?”刘玄机一笑道:“还是那句话,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若是白少侠,今天就当拜别雷希贤,南上而去了。” “这就不劳刘家主费心了。”轩辕幻晴呵呵一笑,站起身来就要拉着白小七离开:“我兄弟就算立在危墙之下,可只要有我在,这墙就砸不着他!” 说罢,轩辕幻晴拉着白小七的胳膊就出了刘府,而刘玄机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也没有什么动作。 等估摸着白小七一行人走远了,刘玄机才慢悠悠的问道:“你可看清,他背上背的是不是主人要的那柄剑?” “有槐树皮包着,我看不太真切,不过需要用槐宅护身必是有个虚弱的剑灵住在里面……”房后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个披着黑袍的身影来:“依我看,十有八九就是这把!” 刘玄机不解道:“那尊使刚才为何不出手夺下此剑?” 黑袍人慢慢走到刚刚轩辕幻晴坐的位置,坐下来道:“刚才坐在我这的年轻人也不一般,他身后那个叫夏老的,更是高深莫测。如果贸然出手,你我二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哈哈,尊使真是说笑了。”确定了那柄剑的确是主人所要的,刘玄机心情显然不错:“我武功本就低微,又有伤在身,尊使一个人对付不了的对手,就算加上十个刘玄机也还是对付不了。” “奉承的话就不必再说了。”黑袍人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后道:“前几天你派人偷袭白小七,拖延他回雷家的时间,让人趁此机会搜遍了雷家的地字二号房却一无所获。当时我还以为是你那手下无能,却不曾想这位白大剑仙竟一直把那柄剑带在身上,用自身剑意孕养此剑。” “白大剑仙?”刘玄机一愣:“那小子有这么厉害?” “这是自然。”黑衣人轻蔑一笑:“随身携带着一把有了剑灵的宝剑,这不是剑仙又是什么?只不过……这剑仙身上到底掺了多少水分,还得让我们拭目以待了……” 刘玄机得了武林盟主之位,可说是已经把好处都给拿完了,此时对待黑袍人明显不如往日尊敬:“既然我已经帮尊使确定了这位白小七身后背的就是主人要的剑,后面的事情尊使是不是可以自己……” “哦?”黑袍人扭过头来:“这是要,过河拆桥?” “不敢不敢!”刘玄机对黑袍人身后的势力不甚了解,多多少少有些畏惧:“只是既然确定了剑之所在,尊使只要找个机会把那白小七给做了不就得了?” “说来容易。”黑袍人不无烦恼道:“这白小七虽然没什么,可不知道哪来了一个轩辕幻晴,时时跟着他。他和那位夏老都不是好相与的,我若想以一人之力强取此剑,多半有些困难。幸好从我家主人在云岭山发现了那座庙宇之日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你在此地颇有势力,就帮我们盯着那白小七,等他什么时候与轩辕幻晴分开了,我再动手也不迟。” 刘玄机点了点头,费解道:“若真如尊使所说,那轩辕幻晴与姓夏的老者这么厉害,为何武林大会时都不出手?” 黑衣人噗呲一乐,反问道:“刘玄机,你可曾听过夜枭与凤凰的故事?” “请恕刘某愚钝,不知尊使何意。” “传闻山中有鸟,名曰凤凰,非梧桐不落,非清泉不饮。一日,凤凰飞过一只猫头鹰的头顶,正巧猫头鹰嘴里叼着一只死老鼠。它因为害怕凤凰抢他嘴里这只死老鼠,就在凤凰飞过之时仰着头对凤凰大叫一声,希望能把凤凰吓跑。”说到这里,黑衣人站起身来,拍了拍刘玄机的肩膀:“可是人家凤凰,哪会看得上区区一只死老鼠呢?” 听了这番指桑骂槐,饶是刘玄机的好脾气,整张脸也是黑的都要挤出水来了:“尊使是想说这盟主之位如腐鼠一般不堪,还是想说我刘玄机如猫头鹰一般无知呢?” “刘家主别多想,我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故事罢了。”黑衣人说完就往屋后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说道:“对了,在擂台之上我曾感觉到幽慕寒的气息,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奉贤城里,不过你还是小心点为妙。” “幽慕寒?”刘玄机多多少少也知道些幽家的龌蹉事,略微沉思一下后谢道:“我自会小心,多谢尊使提醒。” 话还未说完,那位黑袍人就已经没入屋后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白小七三人离开了刘家之后,一路上都没说太多话。轩辕幻晴没有说话是因为他难得的在分析利弊,想着要如何劝白小七离开奉贤城,出城之后再送白小七多远为宜。 毕竟他轩辕幻晴也是有事在身的,白小七要往南方去,而轩辕幻晴却要去北方,二人的目的地本就是南辕北辙。 而白小七之所以一直不曾言语,却是因为他一路上都在应付灵霄。 “灵霄姑娘,我就在雷家再待三天,现在雷家这么关键的时候,我收拾收拾行李就跑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啊?”白小七一路上跟着灵霄讨价还价,已经把最开始的在雷家多住一周给缩短成了三天。 “不行,我告诉你,一天也不行!”灵霄在白小七的识海中掐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无赖姿态:“你知不知道,我不是怕你在雷家这几天就被谁给弄死了——刘玄机也的确未必敢刚一上任就对雷家出手,免得落一个排除异己的恶名。可是你住在雷家,这就是一种表态,表示你要站在雷家这边。日后刘家腾出手来了,才不管你是不是朝廷命官,说收拾你就收拾你!” “我又不是江湖中人,他收拾我干什么啊?”白小七听见灵霄这种吓唬小孩一样的语气,端得是哭笑不得。 “怎么就不能收拾你呢?”灵霄再一次深深地感到了白小七的幼稚:“你就没有听过那句话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你以为你说一句不是江湖中人,别人就真当你不是江湖中人了么?” “唉,跟你说不清楚,等到了雷家咱们好好商量一下。”白小七被灵霄说教的烦了,看见雷家大门就像看见了救星一样。 灵霄看见雷家大门,也是一乐。原因无他——白小七的书箱与包袱就放在雷家的大门口,而雷庆安则站在书箱的旁边,显然是静候白小七多时了。 第六十章 情义 看见雷家门口摆放的书箱与行李,灵霄幸灾乐祸道:“看来就算你想要跟雷家共患难,人家也不相信你喽!” 白小七虽然也能理解,武林大会还没结束,自己就被请去了刘家,这在雷家看来肯定是去“投敌”的。可真看见了大门口摆放的书箱,白小七心里仍是难免有些堵得慌。 雷庆安远远地看见白小七,小跑两步迎了上来道:“白兄弟,我虽然跟父亲说过你不会投靠刘家,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父亲执意将你的东西搬了出来,真是抱歉。” 闻言,不等白小七说话,轩辕幻晴就冷嘲热讽道:“这有什么抱歉的,我们不过是刚刚拒绝了刘家的拉拢而已。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你们刘家和雷家,别说的离开你们两家白兄弟就活不了了一样!” “这位是?”雷庆安被一阵抢白,有些发愣。 白小七对雷庆安的观感一向不错,而他被扫地出门也不能怪雷庆安,赶紧又为两人说和起来:“这位是轩辕幻晴,也是我这几天结识的好朋友……这位是雷家的大少爷雷庆安,这几天对我一直很照顾,轩辕大哥不要迁怒于他。” “呵,雷家长子,连留住个客人都做不了主?”轩辕幻晴明显不信雷庆安的说辞,又接着嘲讽了一句。 这句话正巧戳到了雷庆安的痛处——外人当然不知道,他这个雷家长子在家里就是一个无论做什么都要挨骂的存在。所以雷庆安也不再有先前的好脾气道:“家父既然健在,家中大小事宜自然由他老人家做主。我们雷家家教森严,不像有些没规矩的家里,孩子可以随意与父亲顶撞!” “哦?我听你这话里,好像还有话啊?”轩辕幻晴嘴上一贯不能吃亏,咬着牙笑呵呵道:“可惜你好像不知道,因为你的无知,极有可能会加速雷家的灭亡?!” “雷家的灭亡?”雷庆安同样不甘示弱:“我雷家才风光了几十年,你真以为因为这么点小事,雷家就会走向败亡么?” “你是不是想要试试啊?”轩辕幻晴怒道:“信不信我三日之内,便灭了你们雷家?” “我倒想看看,什么人能在三日之内灭了雷家!”雷庆安根本就没把轩辕幻晴的话当做一回事:“凭我雷家在北武林的势力,就算是幽家,也不敢说这种话!” 二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分毫,眼看着就要动手。白小七只得又做起了和事老的老本行:“你们两个别吵了,雷家是赶我出去,又不是赶你轩辕幻晴出去,我还没吵,你们怎么就吵起来了?” 说完,见二人稍微冷静下来,白小七又对雷庆安说道:“我在雷家这几天,承蒙雷兄照顾。其实就算雷家主不让我走,我这两天也得南下赶考去了,所以雷兄也不要太过自责。” 雷庆安本质上还是个敦厚之人,听见白小七这样说,更加不好意思:“唉,是为兄无能。就算白兄弟要走,也该是风风光光的走,现在这样算怎么一回事呢!” 说罢,雷希贤从腰间接下一把佩剑递给白小七道:“白兄弟,我曾答应为你打造一柄木剑。这把剑是上好的铁木所做,其硬度较之寻常铁器还有过之,正巧你的剑刚刚损坏了,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也正是时候。” 白小七接过剑来,发现这柄剑外还套着一个剑鞘,所以刚才没有看出它的质地来。拔剑出鞘,白小七只觉得这柄剑比他原先用的佩剑要重上两三斤,挥舞起来也更有声势。 不等白小七说话,灵霄就先夸奖起来:“这把剑不错嘛,虽然是木剑,但从剑脊的形状,到剑身的长度都是仔细考量过的。不像先前那柄木匠随便打造的木剑,虽然看起来也像把剑,但用起来跟烧火棍子也差不了多少。” 灵霄都这么说了,白小七当然也就不再推迟:“那就谢谢雷兄了,这把剑我会好好珍惜,绝不让它再随便断掉了。” “断了也不打紧!”轩辕幻晴在旁打岔道:“我先前忘了说了,其实我也略通铸剑之术,要是白兄弟的剑断了,我亲自给你做把新的也就是了。” “还是不要麻烦轩辕兄弟了。”雷庆安死咬着牙龈道:“我找来铸剑的人乃是此间有名的铸剑师,莫说这宝剑绝不会轻易断掉,就算断了,我再请他重做一柄更好的也就是了。轩辕兄弟既然只是‘略通’铸剑之术,那就不要献丑了!” “怎么,我看雷兄还是有些不太对头啊?”轩辕幻晴又把怒火对准了雷庆安:“难道是雷希贤没能成了武林盟主,连带着雷家上下心情都不太好,所以想找人打打架什么的?” “雷某家教森严,怎敢找人打架?”雷庆安这辈子就没遇到过轩辕幻晴这么能挑衅的人,整个人往轩辕幻晴那里挪了一步道:“不过如果有些缺乏教养的人想要挑事,我也不介意教训教训他们!” “那好啊,轩辕正好有些技痒,可好久没人陪我练手了!”轩辕幻晴也往前一步,两人的鼻子几乎要贴在了一起。 雷庆安不顾身上内伤未愈:“来啊,就让雷某来领教领教阁下高招!” “我说,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啊?”白小七看着二人,几乎就要麻木了。他是真的不太明白,轩辕幻晴为什么遇到谁都能马上怼起来,搞得他除了当和事佬以外就没有别的事情能做了:“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朋友,一见面就想打架,这不是存心让我难堪么?” “不是我想打架。”雷庆安有些委屈道:“只是白兄弟,你不觉得你这朋友有些欺人太甚了么?” “我欺人太甚?”轩辕幻晴一听,肝火立马又窜了起来:“你们雷家……” 没等说完,轩辕幻晴就被白小七一把捂住了口鼻,把他接下来的话硬给按了回去:“得了得了,轩辕兄,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可这又不是雷兄的错,你何必跟他依依不饶的?” “哼!”轩辕幻晴双手在胸前一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我就不信,他堂堂雷家大公子,在家里连这点话语权都没有。” 雷庆安被轩辕幻晴无意间又戳到了痛处,却又无法出言反驳,只能低头默默无语。 三个人在门口聊了一会天,雷府中终于探出一个人影来叫雷庆安回去:“大少爷,这府里这么多事,你就在那跟人聊天啊?” 听人叫他,雷庆安如蒙大赦,赶紧像白小七告辞一声,不再跟轩辕幻晴解释他雷家大少爷在家里的话语权的问题。 白小七本以为来叫雷庆安的必是雷缪,可听到声音一抬头,却发现这人竟是先前来过他房里的红衣女子阮红。 阮红对着白小七隐晦的跑了个媚眼,而后顺势扶住了雷庆安的一条手臂,半贴半抱在雷庆安身上随他回去了。 反观雷庆安,在阮红没有完全抱上来的时候,好像还想要躲闪。可等到阮红真的将一抹酥胸贴在他的胳膊上,任他雷庆安有天大的定力,也不再挣扎,就这样跟着阮红回去了。 白小七上前两步,背起书箱,再捡起地上的包袱,才发觉其入手有些沉重。 打开包袱,里面竟是整锭整锭的白银。虽然一时数不清数目,但稍微掂量掂量,整个包袱少说也有五六十两重。 在银两下面,还藏着两个金锭,按照楚唐国的行情,光这两锭金子就要值得百两的白银。 钱不多,可看样子,多半是雷大少爷自己攒下的体己钱。 第六十一章 偌大天地,尽是泼皮无赖 看见白小七包袱里的银子,轩辕幻晴知道必是雷庆安送的,才点点头道:“这还算是那么回事,他倒也贴心,知道大锭的金银不好花,里面还放了不少一两五两的散银。” “我都说了,雷兄对我不错的。”白小七趁此机会希望轩辕幻晴对雷庆安的看法能稍微好转一点:“我这几天没少受他照顾,今天他必是有些苦衷,没准是不想雷家连累我吧?” 一说出这个猜测,白小七心里陡然一惊:“对啊,他必是不想雷家连累我。不行,我得再在城里呆几天,确定雷家短时间内不会有事再离开!” “我的白兄弟呦,你怎么这么单纯啊?”轩辕幻晴终于被白小七的幼稚逗乐:“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他雷家就是再不济,也就是从奉贤城的第一大势力变成了第二,哪那么容易出事啊?” “可是……”白小七还想再说,却被轩辕幻晴直接打断。 “白兄弟,我知道你是有情有义,可真不是我打击你,你也得想想你就算留在城里又能帮雷家什么忙呢?”轩辕幻晴搭住白小七的肩膀,晓之以理道:“说真的,谁也没想过你能帮雷家做什么,所以你该赶考就去赶考,也没人会怪你。” 白小七知道轩辕幻晴说的句句在理,却还是倔强道:“时间还够,我就在城里再住几天,不说雷家如何,可雷庆安如果真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总不能坐视不理。” “你怎么……”轩辕幻晴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小书生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才认识雷庆安几天,就为了他请你吃了两顿饭,给了你这么点银子?” 白小七没有立刻回答轩辕幻晴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与轩辕兄也不过结识两天,轩辕兄对我这么好,难道是对我有所图谋么?” “你……”轩辕幻晴闻言大怒:“好,我不管你了,反正等你被饶的不胜其烦的时候,自然就想起我今天的告诫来了!” 说罢,轩辕幻晴一摆手,转过身对夏老没好气道:“走!” 夏老转过头,不无警示地看了白小七一眼,然后跟着少主缓缓离开了。 “我刚才说的话很过分么?”白小七望着远去的二人,在心里默默问道。 “别问我!”灵霄的语气同样不比轩辕幻晴好多少:“要不是没法走,你以为我想在你身边待着?” “为什么嘛!”白小七感觉心里好累,满脸都是无奈:“行走江湖,要是连这点义气都不讲了,那还像什么话么?” “你又不是江湖中人。”灵霄阴阳怪气的讽刺道:“你可是要去考功名的,以后到了官场上,要是张口闭口全是义气,小心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 “算了算了,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脚长在我身上!”白小七笃定了主意,迈起大步来,准备在雷家附近找个客栈休息休息。 虽然雷府已经不小,还另设有一家希贤庄作为接待客人的去处,可武林大会的宾客众多,仍是少不了有许多跟雷家关系不远的侠客住在雷家附近的客栈里。 白小七得了雷庆安那一包金银,短时间内也不用发愁盘缠的事情,于是不问价格,就直接走进了距离雷家不足百步的一家叫做奉贤楼的客栈里。 这座客栈既然能以城为名,自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店,在这个非常时期里面住着的宾客多半是武林中人。 见白小七一进来,大堂之中当场就炸开了锅。 “那不是雷家那个么?” “对对对,就是那个,跟木一世打的,叫什么来着……” “姓白,我记得姓白!” “白小七啊,他叫白小七!要么我说你们这些粗人呢,跟我赛诸葛就是有些差距……” “他不是住在雷家地字二号么,怎么出来了?” “你傻啊,雷家都这样了,明哲保身有什么不对的?” “我呸,还当是什么少年英雄,结果还不是贪生怕死!” “你不怕死,你现在去找刘玄机拼命去啊……” 一时间,本来坐在大堂里聊天打屁,顺便吹嘘今天武林大会之上所见所闻的侠客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聚集在了白小七的身上。这些人既然没能住进希贤庄,就说明他们非但江湖地位不高,而且武功也都不算特别济事,白小七作为一个能跟木一世伸伸手的人物,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生平罕见了。 可怜那白小七,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眼见一群人朝着自己围了过来,问这问那的,白小七只觉得有些头昏目眩,简直要被吓得昏过去了。 这些武林人士多是些粗人,也都不管什么亲疏远近,反正看见白小七就是自来熟。一个个凑到白小七身前,嘘寒问暖的也有,问他雷家现状的也有,但更多的还是没事闲着上来打个招呼,听见白小七回话就笑呵呵的好像沾了多大的光彩一样。 当然了,不管什么地方都有那种没脸没皮的,比如客栈大堂里就有个麻脸的汉子,废了半天劲挤到白小七身前,张嘴便道:“白少侠,你剑法这么高明,教我们几招怎么样?” 这话问出来,不但是白小七,就连许多在场的江湖中人都是脸一黑。江湖上偷师学艺本就是大忌,你要想拜白小七为师,那也得是先征得了人家的同意,然后三跪九叩的行了拜师大礼才能学个一招半式,哪有这么张嘴就问人家学剑法的? 何况人家就算要收徒,也是收个年岁小天赋高的,这麻脸汉子少说比白小七大了一轮,也不知凭什么就敢腆着脸让人家教他剑法。 要是把白小七换个人,不理那麻脸汉子也就是了。可白小七毕竟年纪小脸皮薄,也不好意思不答话,抱歉道:“对不起,这位兄台,我还没有收徒的打算。” 那麻脸汉子能问出那话来,可想而知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见白小七竟然搭理了他,而不是对他视若罔闻,心说这事没准有戏,于是又像个牛皮糖似的黏了上来:“白少侠,我没想说拜你为师,就是咱们两厢照应照应武学,互相指点一二也就是了。” 听见“互相指点一二”这话都说出来了,围观的群众们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嘘声。 “叫什么叫,叫什么叫!”麻脸汉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趾高气扬道:“白小七要是肯在这里指点我几招,那不止我能看到,在座的弟兄们那不都是受益者么,你们轰我干什么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有理。反正不用自己亲自做那不要脸的事情,要是白小七真的抹不开面表演几招,那可是白捡了天大的便宜。 白小七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无理取闹之人,还叫自己给碰上了,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识海之中,还有个活了千万年的灵霄娘娘给他出谋划策。 “这种泼皮无赖,你退一步,他就敢进一步,所以说你从一开始就不该理他们。”灵霄根本就瞧不起这一屋子的“大侠”,语气间颇有鄙夷之感:“现在一剑逼开那麻脸儿,然后上楼,他们见你生气了自然不敢再来烦你。” 白小七听见灵霄这么说,本来还有些迟疑。可是见那些人层层叠叠的把自己围在了当中,大有不露一手就不放自己走的意思,白小七只好按照灵霄所言,向前挥了一剑。 这一剑是修齐剑术里的“封字诀”,用出来端得是气势不凡,吓得众人一退。白小七得了空子,径直上楼去了,果然如灵霄所言,没人敢跟他上来。 第六十二章 武功与武道 白小七吓退了一众江湖人士,大踏步上了楼,心里没来由一阵憋屈。 他满打满算才学了一个月的剑法,本来以为把自己放在江湖之上,应该是个投进水里连一点波浪都掀不起来的小角色。可却没想到,出山之后的第一战就打出了如此声势,外面那些所谓的江湖侠客,好像比村里的流氓也强不到哪去。 这种江湖,真的算是“江湖”么? 感受到了白小七的困惑,灵霄的身形逐渐浮现。 这是她半个月来第一次在白小七面前显露身影,虚坐在白小七的床边,小声安慰道:“怎么,你又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了,还没有习惯这些事情么?” “这怎么能习惯呢?”白小七呆呆愣愣地坐在床上,甚至没有发现灵霄已经从槐宅里跑了出来:“我本来没想着行走江湖,就以为江湖跟说书人嘴里一样,把酒当歌、快意恩仇……遇到张世峰和张憨他们,我还能骗骗自己说他们只是山贼,算不得江湖上的大侠。可是眼见雷家、刘家这样的大势力,也是一天到晚的阴谋诡计,如木一世这样成名的大侠,武功也是如此稀松平常,更别说楼下那帮……” 听到这里,还未等白小七说完灵霄就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白小七既羞且恼,低着头问了一句。 “我这次不是笑你幼稚,而是笑你口气太大,连木一世在你嘴里都是稀松平常了。”灵霄越说,就越是银铃般的笑个不停:“你知不知道,木一世的功夫在北武林已经算得上一手之数,除了北幽之外,应该没人敢说能轻松胜之。当然了,你确实跟他过了几十招,不过那也是捡了他性格严谨的便宜,要是把他换成莫离禅,恐怕三招就把你的木剑砍断了。” “可就算如此,楼下那些江湖中人哪个不是练了十几年的武功,为什么他们还都如此不堪?”白小七实在是转不过这个弯来。 “我告诉你,不是他们不堪,而是你本来就把江湖想的太高尚了!”灵霄双目圆瞪,葱白般的指头戳着白小七的脑门道:“你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是跟着某个小门小派,甚至是半吊子的师父学了点野狐禅。莫说这些人本就是平庸之辈,就算天赋异禀,靠着这么点传承都已经不全的东西又能练到多么厉害?” 说到这里,灵霄化作一股青烟,钻到白小七的眼前,强行让他能看到自己:“而你呢?走了天大的狗屎运,捡了我这么一把神剑回家,练的是我帮你准备好的,天下间最为高明的剑谱,再加上你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天分……你告诉我,那些野路子凭什么跟你比?” “可是……”白小七欲言又止。 灵霄早知道白小七想说什么,在他张嘴之前便解释道:“别以为时间可以弥补一切。就好像一个天生残疾之人,就算让他练一辈子,也绝对跑不过一个正常人一样。人世间的大部分人天生就不适合‘武道’,所以这些人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追求所谓的‘武功’。只可惜不适合武道的人,在武功上的进境也无法跟那些武道上的天才相提并论。而所修武学的传承是否完整、是否适合自己……这些都会直接决定日后的成就。也就是说,你白小七注定了以后要站在剑道的顶点上,现在你的眼里可以有木一世、可以有莫离禅、可以有常忠旺,但是绝不能有一楼客厅中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因为这些人,从一开始就跟你不在同一个世界里!” 在此之前,白小七从未想到过这些问题。听了灵霄的解释,白小七的心里非但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不在……同一个世界么?” “虽然在佛像里的时候,我很难看到这个世界上究竟是如何变化的。”灵霄也知道白小七很难迅速接受这些,但这些话早晚要说与白小七知道:“可是我能确定的是,现在与一万年前不同了,人们对‘武功’的追求已经超过了‘武道’。在我与主人仗剑天涯的时候,几乎所有的武者都在追求自己的‘道’,只有少数人为了让实力迅速发展,会放弃‘道’来追求‘功’,这本来就是一种舍本逐末的表现……可是现在,好像大部分的人都在追求所谓的武功高强,就连我也不能理解,武功高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记住,习武跟读书一样,最后要求的是那上面的道理,而不是考试时写在答卷上的死学问。” “跟读书一样……么?”白小七愣了愣神道:“我不懂,练剑是练剑,读书是读书,道理明明白白的写在书上,却没有写在剑上。” “现在不懂,总有一天会懂的。”灵霄对此也不强求,只是有些怅然若失:“可惜等你明白这件事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可就未必是我了……” 白小七没有听出灵霄的言外之意,只是觉得她今天有些奇怪:“你到底是怎么了,说了这么多话都没挖苦我,我都快不习惯了。” “好啊你,我看你心情不好,好心好意的劝你几句,你倒来劲了是不是?”灵霄一跺脚,滋溜一声钻回了剑里:“哼,你别再有事没事就给老娘伤春悲秋的!我告诉你,我和你心意相通,一旦你心情不好,就惹得老娘跟着一起难受,下次再敢连累老娘,别怪我骂你个狗血喷头!” “说得好像你能喷出狗血来一样……”白小七嘟囔一句,当即惹来灵霄的疯狂辱骂。幸而白小七已经习得乌龟法,懂得该缩头时且缩头的道理,只管拿一个枕头蒙在脸上,权当灵霄的话都是那耳旁清风罢了。 第六十三章 各怀鬼胎 雷府之中,雷希贤并没有把赶走了白小七当成一回事。在他看来,态度强硬的赶走一名有“投敌”之嫌的宾客,乃是对其他人的一种告诫——我雷家现在虽然不顺,可要想趁着这个机会当墙头草,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 而雷希贤之所以敢有如此强硬的态度,所依仗者除了自家几十年来积攒的底蕴,就是眼前这位身穿黑袍的“北幽”幽慕寒了。 躺在病榻之上,雷希贤仍在与幽慕寒探讨武林大会之上发生的种种怪事:“如此说来,幽大侠真的不知道,会中出现的那名神秘黑袍人究竟是谁?” “无论他是谁,但总归不是我幽家的人。”北幽仍是站着,身前衣摆无风自动:“如果幽家有这种高手,我不可能不知道。” “就不会是幽慕云培养出来,专门要对付你的?”雷希贤仍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笑话!”幽慕寒虽然口口声声称那人为高手,语气中却十分不拿那人当一回事:“放在江湖上,此人或许能叱咤一方风云。可要拿到我的眼前,这种水平恐怕还不够看……再者说,若这人是为了对付我而藏下的暗棋,幽慕云又怎会舍得让他在这个时候浮到水面上来?” “这倒也是……”雷希贤躺在病床上,思维极速运转。现在幽慕寒还不知道他并未杀死幽酩,而是将其抓了起来,这个棋子一定要用在关键的地方。为今之计,是要想办法用台面上的牌,来诱使幽慕寒替他除去刘玄机。 最不济,也得是搞清楚了那神秘黑袍人的来历,让幽慕寒帮他除去刘家这一个隐藏的大靠山。 看着躺在床上面露沉思之色的雷希贤,幽慕寒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一点冷笑。 按说幽慕寒虽是个武痴,却非愚笨之辈。雷希贤一门心思的想拿他当枪使,北幽怎会不知? 要问为什么幽慕寒明知雷希贤没安好心,还愿意跟他商讨日后的对策?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雷家出了变故,但还是奉贤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势力。既然幽慕云已经暗地里跟刘家串通了一气,幽慕寒想要牵制兄长,就非得借着雷家的刀来宰刘家的人不可。 更何况,幽慕寒本也不在乎被人当枪使——反正惹得他北幽恼了,大不了将雷家刘家尽数灭去。现如今幽酩已死,回到家里也没人能再跟他儿子抢那家主的位置,任他幽慕云百般不愿,一旦没了外援在幽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不过这样一来,幽家难免又把北武林里的大势力得罪了一遍,好容易消下去的恶名又要被人重新提起。而幽慕寒百年之后,幽家没了这等顶端战力,在北武林难免举步维艰。 为了能给儿子铺出一条道来,幽慕寒只得心甘情愿的做了他雷希贤的马前卒掌中刀。当然了,北幽也不是任人摆布之辈,一边跟雷希贤商议,幽慕寒的心里更有一番打算。 只消借着雷家的旗号,暗地里做掉刘家几个重要的角色,雷刘二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雷家有着几十年的底蕴,而刘家则有着武林盟主的名头,正好斗一个旗鼓相当,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到时候北武林除了幽家只剩道真一股顶尖势力,任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再怎么没出息,起码也能够安安稳稳的当上一辈子的太平家主。 就这样,一个是雷家现任家主,一个是享誉天下的北幽,两位跺跺脚就能让北武林抖三抖的角色同床异梦各怀鬼胎,竟围着一张病榻就当今的武林行市讨价还价起来。 这也就是白小七不在此处,否则让他看见就连北幽这样高人中的高人都不能免俗,恐怕才是真的对整个武林失望透顶了。 与满心沮丧的白小七和心急如焚的雷希贤不同,躺在家里平白当上了武林盟主的刘玄机真可谓是春风得意。送走了那神秘黑袍客,刘玄机自认已经高枕无忧,心中不禁起了毁约的心思。 他还不知道幽慕寒已经与雷家联盟,只知道幽慕云与他这位北幽兄弟并不对付。 可依着刘玄机的想法,既然是一家人,那就说不出两家话来。幽慕寒跟幽慕云再怎么不对付,总归在大事上也得向着自己的哥哥。这样一来他身为武林盟主,又有了北幽的助力,不怕那黑袍人身后的势力不低头。 眼看天色已晚,今天为了武林大会的事情忙得都没来得及去后院小憩一阵,刘玄机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走进里屋,躺在一把软竹制成的摇椅上,刘玄机用没有受伤的左手轻摇折扇,默默地沉思利弊。 按说他的确没有理由再帮那黑袍人了,而且刘玄机也的确不想得罪白小七这名北武林的后起之秀,遑论那有着夏老这样的高人保护的轩辕幻晴了。 可要说真跟黑袍人撕破了脸,刘玄机心里也觉得有些不踏实。 此人的实力有目共睹,虽是功法克制,但能谈笑间压制得魏送君毫无还手之力,其武功比之木一世等人绝对是有高无低。 那么能被这样一名高手称作主人,并且对其毕恭毕敬的,究竟是何等角色? 刘玄机现在要做的,就是判断,与取舍。 黑袍人与白小七和轩辕幻晴,刘玄机注定要得罪一方。那么得罪哪一方,才能让刘家遭受到最小的损失,甚至是得到最大的利益? 躺在椅上,蒲扇轻摇,人们难免会管理不住自己的思绪,任由它想入非非。 便如刘玄机,此时倦意袭来,朦胧间竟仿佛回到了十来年前,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的时候。 当年的刘玄机可不像现在这样,那时候他还是刘家家主的继承人,可惜此人胸无大志,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武修道,对于阴谋权术之事可谓是一窍不通。 而且当年的刘家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大家族,虽有数百年的传承,可刘家的各个分支早就散了,一年到头也就是春节前后,才会有上百人一起来到刘家主脉的祠堂当中祭祖。除此之外,大家都是各过各的,谁也不麻烦谁。 这样的情况在刘玄机继任家主之后还持续了数年,直到有一天,刘家的一个分支惹上了足以令全族都遭了灭顶之灾的大麻烦! 第六十四章 刘家往事 一日,刘玄机正在家中喝茶,忽然听得门外一阵骚乱,不一会便有两个刘家的家丁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啦!老爷,不好啦!”家丁跑进刘玄机的卧室,噗通噗通的跪倒在了刘玄机的身前。 “放屁,你才不好了呢!”刘玄机的父亲走得早,家里又没有什么哥兄弟,所以年纪轻轻就当了家主,在刘家说话算得上是一言九鼎。 刘家主这时候才二十来岁,正是好开玩笑的时候,平日里在家丁面前也没什么架子。再加上刘玄机生性平淡,遇到事情向来不慌不忙,看见家丁如此惊慌,还能笑骂一声才问道:“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莫开玩笑了,这次可真是大事!”两个家丁跪在地上,一个只顾着哭,另一个好歹还能说出话来,磕磕绊绊的说道:“咱们城西那一支刘家,老爷可还有印象?” “城西?”刘玄机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当然有了,城西刘家,不就是刘玄龄那一支么?” “是啊老爷,就是那一支!”家丁说话呜呜噜噜的,强忍住了喉咙里的哭腔:“刘玄龄刘老爷他今儿个上街,叫一个小孩子给冲撞了,刘玄龄老爷他一生气,就要拿鞭子抽那孩子。可不曾想啊,那孩子的娘亲也在边上,刘玄龄老爷的脾气您也知道,下手没轻没重的,合该刘玄龄老爷倒霉,就那么一推,这妇人头就磕在街边一个石棱子上,就……就……就给磕死了!” “磕死了?”忽闻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刘玄机蹭地一下站起身来道:“我早就跟我这堂哥说过,平时脾气别这么火爆,现下倒好,摊上了人命官司,可有的麻烦了!” 说到这,刘玄机自认为已经弄清楚了问题的所在:“怎么,是刘玄龄他们家人求到咱这,让咱帮他疏通疏通关系?” 刘家在这奉贤城里,大大小小的分支能有五六个,其中还是刘玄机这一脉混的最好。因此听闻家丁报信,刘玄机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然而事情若如此简单,两位家丁又岂会哭的连调都找不着了? “不是啊老爷!”家丁哭喊道:“要真是这么点事,我俩也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刘玄机一瞪眼:“那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一次给老子说完啊!” “老爷,是这么一回事。”家丁哭了一阵,已经缓过劲来了,说话时也终于不再磕磕绊绊的:“刘玄龄老爷他推死的那个妇人,她不是旁人,乃是雷老爷的二妻!” “你说什么?!”乍闻此言,刘玄机脑门上好像响起了一道惊雷:“你说的是哪个雷老爷?可是那个雷老爷?” “这奉贤城里还有几个雷老爷啊?”家丁一看,就连主人都如此惊慌,心里又怕了起来:“不就是那个……雷希贤雷老爷么!” “这……”刘玄机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一屁股坐回了太师椅上,当场便淌出了两行清泪:“雷希贤……雷老爷……这……刘家、刘家完了!” 暂且搁下刘玄机家里这些人的担忧不提,雷家那边二奶奶带着少爷好端端的出去玩,却只是送回来了一具尸体,雷家上下的哀怒可想而知。 雷希贤当年娶这位妻子,纯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可嫁入雷家之后没几年,这妇人就生下一个白皮白发的孩子,而且从小,这孩子就有些畏光。所以雷家上下都传这女子是白衣精魅转世,三少爷更是不人不鬼,惹得雷希贤慢慢也不太喜欢这位二妻了。 若非雷庆宇好歹是个男丁,恐怕雷希贤一生气就把这位可怜的农妇之女赶回家里去了。 然而无论在家中地位如何,死的毕竟是雷希贤的妻子。雷希贤的老妈妈听说这位女子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孙儿而死,更是义愤填膺,敲着龙头拐杖要儿子帮她报仇。 连老妈妈都发了话,雷希贤如何敢不听?是以灵堂之上,雷希贤当着北武林上百位来吊唁的宾客,发下了重誓:“我雷希贤,必将奉贤城里刘家一脉全数铲除,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在当时,刘家势力虽然不大,可分散于城中各处,放在一起也不算小了。雷希贤能为了一位亡妻——而且不是正妻,许下如此的誓言,来吊唁的宾客无不交口称赞其有情有义。 在这座奉贤城里,但凡是雷希贤在公众场合里说出的话,不消半日就能传遍全城。到了第二天,雷家欲灭刘家这件事就成了城里上到各大家主掌门,下到贩夫走卒平民百姓之间茶余饭后的绝妙谈资。 至于刘玄机,则是在雷希贤说出那句话之后的第二个时辰,就从一个跟刘家交好的雷家宾客嘴里知道了这件事情。 那位宾客是个江湖上的散侠,孤家寡人一个,也不怕雷家找他麻烦。而这人恰与刘玄机同龄,两个人一来二去关系还不错,二十来岁最是讲究义气的时候,因此这人不顾可能受到雷家报复的危险,特意从葬礼上偷跑出来,给刘玄机报了信,为的就是让刘玄机能有个在雷家对他动手之前赶紧逃跑的机会。 刘玄机本来就已经心急如焚,再一听这么个消息,更是满心的绝望——就凭雷家在北武林的势力,除非真的抛家舍业藏进深山老林里,否则哪个地方能躲过雷希贤的爪牙? 须知刘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家族,比起雷家虽然算不上什么,但刘玄机打出生以来也都是锦衣玉食的伺候着。在刀砍在脖子上之前,冷不丁让他放弃现有的一切去逃难,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刘玄机那位朋友能来报信,已经是难能可贵,未免雷家查到他跟刘家交好,这人报信之后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奉贤城。刘玄机自然为他准备了不少金银,而送走此人之后,年轻的刘家家主愣在原地,久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后慢慢走出的一个黑衣身影,改变了刘玄机的一生。 第六十五章 福耶?祸耶? 刘玄机心急如焚之际,一个身穿黑袍的神秘人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感受到了此人的存在,刘玄机心说刚收到消息,雷家的刺客便派了过来,这可是真够快的啊! 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刘玄机知道雷家的刺客武功必然不差,于是趁着背后的刺客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知道身后有人,赶紧骈指就往身后一扎。 刘家家传的指法虽不是太厉害的功夫,但也有个名声叫做“七十二路打穴指”。该套指法暗合地煞之术,如果练成了,也未必就次于雷家的五雷搬山掌。 可问题是,由于刘家各脉太过分散,指法的传承难免出了各种岔子。到了刘玄机这里,七十二路指法只剩下六十六路,倒有六路已经失传了。 黑袍人见刘玄机回头便指,惊愕之余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 眼看刘玄机的指头到了他的心口,黑袍人轻描淡写的把手在刘玄机的手腕上一搭,就把刘玄机给推到了一边。 “道家推拿法?”刘玄机一招之间就落了下风,知道此人绝非等闲,吐纳间气转丹田,双手均抬起两指,要以四指破双拳! “年轻人无畏可以,但不能盲目。”黑袍人的声音普普通通,却带来一股非凡的压力:“我不是为了雷家而来,也不想伤了你的性命,收起招式吧!” 刘玄机闻言将信将疑:“既然如此,报明来历!” 黑袍人一笑:“我的来历,你不必知晓。只是有一件事,吾主准备在北武林一带有所作为,需要一股本地势力的支持,而你有幸可以成为吾主的合作对象。” “我?”刘玄机一愣:“为什么选我?” “其一,现在刘家危如累卵,若不合作,只有死路一条。”黑袍人明显不太耐烦,但还是哑着嗓子解释起来:“其二,刘家看起来实力弱小,可若能化零为整,也不失为一股可造之材。”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黑袍人抬起头来,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吾主与刘家有那么一点点的渊源,选择刘家,也算我自己私心作怪。” 刘玄机一皱眉:“有何渊源?” 黑袍人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伸出两个手指道:“你且看这个!” 说罢,黑袍人两指往上一挑,然后横削两下,指指点点间竟是一套精妙的指法。 换做别人,或许还看不出个端倪。可是刘玄机一眼就看出,这套指法与刘家的七十二路地煞指法多有暗合之处,只是比刘家的指法要高明许多。 察觉到刘玄机神色变化,黑袍人停下手上动作道:“这套指法,叫做天罡地煞绝命指,共计一百零八路。你刘家先祖本是我家的仆人,学了这套指法的后半部……时过境迁,刘家离开了我家,辗转来了楚唐国。现在看来,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刘家后人非但没有将其发扬光大,反而连传承都不全了。” “这……”刘玄机听黑袍人说的不似假话,臊的他满脸通红:“刘家传承确有断绝之处,还好这套指法原来不是我刘家独有,否则致使指法失传,我刘家罪莫大焉。” “也不必如此自责。”黑袍人轻蔑一笑:“这套指法虽然不凡,可也算不得什么。尤其是只学了后半部地煞指,失传了也就失传了……不过既然我找到了你们刘家,不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你愿意合作,我把这套指法重新传给你也无不可。” 七十二路指法缺了六路,这一直是刘玄机的心头大憾,听到黑袍人此言,他又如何会不动心? “先生愿意将指法传我,刘某不胜欣喜,只是一点,先生究竟是要与我平等合作,还是想让刘家再给你为奴为仆?”刘玄机下定了决心,若是再让刘家回去当那黑袍人的奴仆,宁可不学这套指法也罢。 黑袍人听出刘玄机话里藏锋,也不生气:“主人既然放你们刘家先祖自由,岂有再让你们回来为奴为仆的道理?放心,这是一次公平的合作机会。” 刘玄机转念一想,反正刘家已经危在旦夕,不跟他合作的话说不定明天就被雷家给灭了,哪还顾得上公平不公平? 只要不是给人家去当奴隶,甭管怎么样,先让刘家挺过了这一劫再说吧。 “既然如此,只要先生能让刘家渡过难关,再将失传的指法教给我们,若有刘家力所能及的事情,必然为先生赴汤蹈火!” “别叫我先生,我只不过是主人派来此地的一个小小使者罢了。”黑袍人见刘玄机如此懂事,欣慰的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先把你欠缺的指法补齐。只不过主人当年没有传给刘家半部天罡指,我就也不敢擅作主张,还是只能把地煞指法传给你。若嫌地煞指法威力不足,我就再加一点甜头,给你一部配合这套指法的寒霜心诀,料想主人不会怪罪。” 刘玄机没想到这黑袍人说教就教,大喜之下双拳在胸前一抱:“如此一来,便谢谢尊使了!” 一日之后,在奉贤城里的刘家各支脉都收到消息,说雷家欲将城内的刘家一一铲除。而与此同时,这些支脉的家主也都收到了来自刘玄机的请帖,邀请他们上门商讨对付雷希贤一事。 这些个刘家的家主都不是有能耐的角色,要不然也不至于一个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家里发愁。听说刘玄机请他们一起去商量如何对付雷家,刘家的各个家主虽然没把刘玄机这小孩子当一回事,但本着死马权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都来了刘玄机的府上。 请帖上写的时间在午时,几位家主顶着炎炎烈日来到了刘玄机这,发现刘玄机在家里已经备好了宴席,静等着他们到来。 “我说贤侄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吃饭啊?!”一个五十来岁的刘家旁系家主仗着自己比刘玄机大一辈,进门就很不客气:“今儿个咱们要是不商量出个结果来,明天脑袋可就未必长在自己肩膀上了!” 第六十六章 心狠手黑 再怎么说,刘玄机也是刘家主脉的家主。就算各个旁支走得远了,那些个分家主的地位也要比他低上一线,被人进门就一阵抢白,刘玄机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可还是撑着一副笑脸道:“哎呀,二族叔,我这不就是召集大家来商量这个事了么!正巧赶上饭点了,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谈事……来来来,大家都坐,尝尝我精心准备的野熊掌。” 偌大的长桌上摆满了菜肴,却只准备了六张椅子,显然是只有刘家的家主才有资格入席。 几位家主按照在家族中的地位坐下,忽然有个人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站起道:“我说玄机老弟,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还有心思吃饭啊?!” 刘玄机抬头一看,这位说话的人就是本次刘家危机的祸源——城西刘家的家主刘玄龄。 “堂兄不要如此惊慌,我既然找大家前来,那肯定是有了应对之法了。”刘玄机语气安稳,一句话就让刘玄龄把心放下了一半。 听刘玄机这么说,不光是刘玄龄,在座所有的家主都很高兴。有个岁数最大的,城北刘家的家主已经七十的高龄,算是刘玄机的爷爷辈了,闻言笑呵呵道:“我就说么,我这位侄孙既然准备了这么丰盛的菜肴,想必是因为事情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刘玄机一笑:“哎呀,爷爷莫要取笑我了,咱们先喝酒,一边喝我一边为你们说明。” “好、好!”其余五位家主听了,一个个迫不及待的举起杯子来,纷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贤侄,我们已经喝了酒了,你就别卖关子了!”一个四十来岁膀大腰圆的刘家家主,虽是满头大汗,却难掩脸上的喜悦神色。 “事情也很简单。”刘玄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脸上已经没了笑意:“要想刘家不被灭门,无论是与雷家对着干还是逃跑,都是下策中的下策。可有一点,雷希贤也不是一点理都不能讲,咱们只要把罪魁祸首交出去,再许诺雷家种种好处,未必不能蒙混过关。” “什么?!”刘玄龄闻言拍案而起:“合着刘玄机你的好主意就是他妈的把我给卖了?!” 刘玄机面对堂兄的指责,仍是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道:“堂兄你莫要误会,我可没说过要把你给卖了……” “那还差不多……” 刘玄龄话音刚落,又听见刘玄机接着说道:“我要卖的,是在座的所有人!” “放屁!”听了这话,刘家的五位家主哪能束手待毙? 除了城北刘家的家主因为年纪太大,行动不便,其余四人纷纷伸出指掌要跟刘玄机动手。然而不等他们有所行动,就听见“咚、咚”几声,四位家主好像是泥雕木塑的一般倒在了地上。 “你……你给我们下了毒药了?”城北家主指着刘玄机,语气颤抖着不敢动弹。 “爷爷放心,这并非毒药,只是能阻碍各位行功罢了。”刘玄机拍拍手,早有十余名家丁从各处钻进屋里,把躺在地上这些人给捆绑了起来。 看着这些人,刘玄机不无歉意道:“我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想刘家一脉不断,总得给雷希贤一个交代。各位之后是死是活,还得看雷家那边是个什么态度……若各位不能回来也不要紧,你们的家眷我刘玄机自会照顾,刘家也可趁此机会合而为一,不见得非得是一件坏事。” 三日之后,雷家邀请了一些北武林中地位不凡的人去府上作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刘玄机也出现在了受邀名单当中。 当天,雷希贤在众人面前宣布刘家除刘玄机一脉以外已经尽数被灭去,但是经过调查雷家发现刘玄机与刘玄龄早就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不该因为刘玄龄之过错使刘玄机遭受无妄之灾。 最后,雷希贤决定为了弥补刘玄机,同意刘家主脉接管支脉的一切势力。包括刘家各大支脉的地盘、店铺以及他们平日所做的一切营生。 刘家各脉虽然都不算大,但是做什么的都有。比如城北刘家主要是靠贩马为生,而城西刘家开了几家客栈饭馆什么的,至于城南的刘家则主要做珠宝生意…… 这些个刘家合到一起,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在各个行业都有涉猎的大家族,而刘玄机所率领的刘家也一跃成为奉贤城中二流势力中的佼佼者。 非但如此,在那个时候奉贤城内虽是雷家独大,却大有百花争鸣的态势,多少门派家主眼巴巴的要把雷家拉下马来。而雷家为了不落人话柄,不逼得这些势力联合起来对付他,平时也不敢对他们打压的太狠。 自从刘玄机上位以来,就开始疯狂地扩张刘家势力。而为了扩张势力,不免要伤及许多老牌大势力的利益。 一来二去,刘家便成了众矢之的。许多老牌势力纷纷把目光从雷家身上移开,转而共同对付刘家。 趁此机会,雷家非但有了喘息之机,还弄垮了几个城里数得上号的家族和宗门。而刘家也在这场奉贤城内的大戏里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分了雷家嘴边的一杯羹。 自此,许多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刘玄机早就把自己卖给了雷家,去当雷家的马前小卒了。 等到别的势力都被灭的差不多了,雷希贤转眼一看,刘家已经成了奉贤城里除雷家外最大的一股势力。 俗话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再灭了刘家,雷家可说是高枕无忧。 然而直到这时,雷希贤忽然发现,刘玄机已经趁着雷家大肆杀伐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搭上了许多城外的势力。有这些势力作保,雷家如果没有个说得出口的缘由,恐怕再也不能对刘家出手了。 再者说,刘家在短短的时间里广纳贤才,本身的战斗力已经上了一个不小的台阶。如果雷家贸然对其出手,那最后的结果必然是刘家被灭而雷家大伤,反而给了其他势力可乘之机,最后的结果无非是给旁人做了嫁衣。 自此,雷家拿刘家越来越无可奈何,而刘家的势力也如雪球般越滚越大。 后来刘家搭上了幽慕云,雷家更是没法对其出手。一直到了武林大会之时,雷希贤本想着趁此机会一举破坏了刘家和幽家的联盟,却没想到反把刘玄机推到了武林盟主的高位之上。 第六十七章 挑衅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白小七在奉贤客栈里已经住了三天,虽然说每天都有几个武林人士会过来拜访他,不过这些人相较于白小七第一天遇到的那些已经算是客气了不少。 尤其是坊间传闻,白小七这人脾气不大好,动辄出剑伤人。甚至又有人说,白小七在师门之时,多次因为脾气暴躁而误伤人命,所以师父才令他佩戴木剑行走江湖,为的就是不想他得罪的人太多。 这些事情传的是有板有眼,不由得别人不信,所以来拜访白小七的人大多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当然了,事无绝对,偌大的江湖中肯定有些不怕死的。比方说今儿个,就有一名三十来岁,身高八尺有余,配着一柄重剑的汉子找到了白小七。 这汉子名叫炼心炎,说是五六年前败给了木一世,听闻白小七跟木一世过了四五十招,下定了决心要找他讨教一二。 白小七当然不想随随便便的跟人动手,可炼心炎也是个一根筋的主,咬死了一定要白小七“赐教”几招。 两个人在房里说了几句,炼心炎嗓门又大,没多一会就引来了好些围观的好事之徒。这些江湖中人心说反正不用自己下场动手,眼前的好戏不看白不看,是以一个两个的都鼓噪着让白小七答应炼心炎。 脾气虽好,可白小七也是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多多少少爱点面子。炼心炎刚一进屋时就摔桌砸凳的,本来已经惹气了白小七一点点的火气,现在又被人一起哄,也不由得他不动手。 “既然如此,那就点到为止。”白小七将木剑拿在手里,打定了主意要拿炼心炎杀鸡儆猴。只要三招两式的败了炼心炎,旁人再想来找自己挑战时,多少也会顾及到这一前车之鉴。 炼心炎身量比白小七高出大半头,虽然不很健硕,但双臂极长——若非如此,也使不开六尺的长剑。他见白小七拿起木剑,皱了皱眉头道:“我用铁剑,你却用木剑,说出去别人岂不会说我在兵刃上占了便宜?” 白小七跟灵霄相处日久,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不少挖苦人的话语。他正恼怒炼心炎之无礼,说起话来自然也不太客气:“炼大侠,当初木一世打败你的时候,应该没用兵刃吧?” “你!”炼心炎笨口拙舌,也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眼前的小秀才。有句老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可兵丁要真跟秀才讲起理来,才是有理都要被说成没理了。 不想跟白小七多费唇舌,炼心炎一巴掌推开窗户,跳进客栈的院子里向二楼喊道:“屋子里太小,我这剑长,施展不开。你有种的就跳下来,来跟我分个高低!” 白小七一点轻功都不会,如何敢从二楼跳下? 但见他趴在窗台,向着院子中央的炼心炎望了一眼,然后一抖衣摆便转头走向了房门口。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白小七竟慢悠悠的从楼梯走了下去,硬是把炼心炎在院子中央晾了半天。 看见白小七如此作为,围观的人里少不了有人解释起来:“你们看见没有?这才是大侠风范!从二楼跳下去算什么本事,谁不能啊?真正有能耐的才不愿意显摆这个!” “你懂什么?!”旁边的人还有不同的看法:“这叫两军交战,攻心为上。你看那炼心炎,跳下去等了半天,而白少侠慢悠悠的走下去,这在心理上就已经有了优势。我看啊,那炼心炎不出十招,必然要败于白少侠的剑下!”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功夫里,白小七也走到了院子中央。炼心炎已经等了半天,心里憋了好一肚子火气,不禁后悔自己跳得太早,反而给了白小七拿腔作调的机会。 “白少侠,我念你年少,就让你先出剑!”炼心炎把六尺的长剑抽开,摆了个架势,看上去还真有几分神武。 反观白小七,瘦了吧唧的一个小秀才,虽然也有七尺多的个头,在炼心炎面前就跟个小孩子似的。 白小七对敌经验不多,也不了解炼心炎是个什么路数。好在灵霄见多识广,白小七有如此便利,当然要好好利用:“灵霄姑娘,眼前这人该怎么对付?” 灵霄乃是万年的剑灵,若炼心炎使的是别的兵刃,她还未必能帮得上太大忙。炼心炎倒霉就倒霉在他也是用剑的,剑架刚一摆出来,就被灵霄给瞧了个精光。 一大清早炼心炎闯进屋里的时候,白小七本在练剑,所以灵霄也恨那炼心炎打断了白小七练剑,让她没能吸收足够的剑意。就算白小七不问,她也得好好指点白小七,教训那炼心炎一番:“这红脸大个手上剑势还算扎实,可脚底下没根,应该是从小的桩功不牢。你轻功虽然不好,可身形比较灵巧,一会就抢进去打他下盘!” “好!”白小七在经历了与木一世的一战之后,修齐剑术又有不小的进境,正好拿这不长眼的炼心炎当个磨刀石。 两人既是比武,也就不同于生死相搏。白小七出招之前大喝一声,既是为自己壮胆,也是提醒对方自己将要出手。 “看招!”随着一声轻喝,一柄木剑已经递到了炼心炎的胸前。炼心炎这套剑架在胸口处有个故意卖的破绽,看见白小七要刺此处,炼心炎心中大喜。 “着!”炼心炎把长剑一转,六尺来长的一柄重剑竟好像是纸糊的一般,仿佛轻盈无比,瞬间拦在了白小七的剑路上。 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炼心炎手臂、宝剑均长过白小七,两人正面交锋胜负可想而知。 然而不等炼心炎话音落下,眼前忽然没了白小七的身影。再等他反应过来时,白小七已经矮身抢进中宫,反手剑刺向了炼心炎的小腿。 大惊之下,炼心炎急忙后退。可他身材高大,行动不甚灵便,匆忙间左右腿竟互相打了个岔,“噗通”一声跌了个屁股蹲儿。 再看白小七,却已经收招而立。刚刚刺向炼心炎膝盖的那一剑竟只是虚招,好像早知道这一剑刺出,炼心炎必败无疑似的。 “只凭你的功夫,当年面对木一世应该撑不过一招吧?”白小七甩下这么一句话来,把木剑往腰间剑鞘一插,背着手就上了楼。 反观炼心炎,只能是红着一张老脸,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第六十八章 送上门的轻功 一招败了炼心炎,白小七只觉得心中无比的快意,上楼时连脚步都轻了几分。 灵霄也感受到了白小七的兴奋之情,适时引诱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有点理解了,所谓江湖人士的快意恩仇?” “说实话,我刚才出招时的确很痛快。”白小七也没有必要说谎,点点头道:“这与先前大不一样,在黑云寨时我几乎不会武功,对付的也多是些普通人。而后来面对木一世的时候,他武功比我强得太多,我几乎感受不到压力以外的事物……可是今天不同,这个炼心炎武功不高也不低,如果没有你的指点,我们谁胜谁负由未可知。” “谁让你小子运气好啊?”灵霄听见白小七把战果全数归功于自己,心情也很不错:“普天之下除了你白小七,还有谁这么好运?” “谁想要这份好运,赶紧把它拿走也就是了。”白小七嘟囔道:“这两天我练剑的时间越来越多,功课都落下了。” “你……”灵霄一怒,又准备开骂。 就在这时却有个六尺多高的矮小男子忽然出现在了白小七的身后,拉了白小七一把。 “嘿,白大侠,教我武功怎么样?”矮小男子笑嘻嘻的,好像只是说了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教!”这种无耻之徒白小七两天里起码见了五六个,拒绝起来已经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 “你别这么绝情啊!”矮小男子见白小七头也不回,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拉住了白小七的衣服后摆:“我又不白学你的,我们聊一聊啊!” “有什么好聊的?!”白小七被抓住了衣服,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转过身来,要从那矮小男子手里把衣摆拽出来。 矮小男子见白小七回头,急忙叫道:“我给你钱啊!” “我不缺钱!”白小七倒也不是骗人,雷庆安给他的一包银子,都够他在这奉贤楼里住上一年半载的了。 “不缺钱也没关系啊。”矮小汉子好像根本就没想着白小七会因为银钱而答应他,不假思索的又说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喜欢什么样的美女,我都能给你找来!” 白小七闻言更是气恼,红着脸道:“你把白某当成什么人了?快滚,否则休怪白某无情!” 说罢,白小七竟放开了衣摆,就要去解腰间的木剑。 “别别别!”一看白小七动了真火,矮小汉子赶紧松了手。白小七一眨眼,那汉子竟已经不见了人影。 “白大侠,我在这呢!” 寻声望去,矮个汉子竟然已经出现在了三丈之外的一根房梁上。 “你这是?”白小七见状,有些不知所措。 “我刚才跟您闹着玩呢!”矮个汉子谄媚的一笑道:“我刚才看你跟炼心炎动手时的步法,轻功应该不怎么样吧?这样,你教我一套剑法,我教你轻功,如何?” “我不……”白小七还没说完,就被灵霄打断道:“等一下!” “这小子的轻功有些门路,不是大陆的货色,一会我教你一套粗浅些的剑法,你依样画葫芦的传给他,咱们两厢都不吃亏!”灵霄说完这番话,便从怀中掏出一部剑经来,投入白小七的灵湖之中。 正如先前的修齐剑术一样,这本剑经刚一进入白小七的灵湖,白小七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一部《灵薇剑法》来。 看到这套剑法之后,白小七想也不想就准备先自己练习一番,却被灵霄赶忙叫住。 “你现在刚开始练剑,各项基础都不牢靠,只一部《修齐剑术》就够你领悟的了。要是现在贪多,练了别的剑法,进境只会越来越慢。” 这道理十分简单,因此白小七一听便懂,也就不再去想关于《灵薇剑法》的事情。 “你下来吧,我答应你了。”白小七对着矮个汉子的方向一叫,那汉子就像一只大灰老鼠似的,呲溜一下从房梁上窜了下来。 白小七看到他这副猥琐的身型,属实不太想学这汉子的轻功。无奈灵霄那边催的紧,白小七也就只好安慰自己,只要实用,好不好看都不重要。 汉子倒是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美观的,两步到了白小七的身前,拉起他的袖子便往外跑。 白小七虽然比那汉子高大一些,可体重也不算重。被这个穿着身灰衣服的小个子一拉,白小七竟觉得脚下生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拉出了奉贤楼的大门。 停下脚步时,二人已经来到了一片僻静的树林之中。 矮小汉子向着四周张望一下,不无兴奋道:“白少侠,这里人迹罕至,绝对是传授武功的风水宝地。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开始吧!” “练武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你现在把我拉过来有什么用啊?”白小七哭笑不得道:“难道你想趁着这两个时辰就把剑法学完?” 矮个汉子一愣:“哎呀,我没想那么多……” …… 自此,白小七和那矮个的汉子约定好了,每天下午来此互相传授剑法轻功。 白小七曾问那矮个汉子的姓名,可那汉子却好像多有顾忌,怎么都不肯自报家门,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跟白小七说他肯定没有恶意。白小七行走江湖的日子还短,对人戒心也不高,所以就没太深究。 而且这个汉子虽然看起来猥琐,但也是个讲究的人。他自认隐瞒身份对白小七不太公平,于是主动要求先把轻功路数全都教给白小七,然后白小七再教他剑法。 按照他的话说:“你白小七现在这么有名,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敢赖账,我这辈子就缠上你了!” 白小七当然不是会赖账的人,但既然人家都主动要求先教后学了,他肯定也不会反对。 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奉贤城内一直相安无事,而白小七也在这段时间里把灰衣男子的轻功步法给记了个七七八八。 习武讲究的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步法都已经记的差不多了,之后也就该白小七反过来教对方剑法了。 就在白小七传授剑法的第一天,奉贤城里终于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六十九章 雷庆安之死 这一天,正是白小七学完了全套的轻功,正式向那矮个汉子传授剑法的第一天。 说来倒也奇怪,矮个汉子选的这片树林里,不大不小的正好有一片空地,而四周却被密林环绕。 更加诡异的是,这大半个月里,莫说其他的江湖中人,就连出城打柴采药路过此地的老百姓都没见过半个。 即便是这里稍微有些偏僻,可离着奉贤城至多不过四十里地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该像是深山老林一样人迹罕至。 尤其是白小七仔细留意过后,还发现土地上偶尔有些翻新过的痕迹——就像是有人把这附近的树都给连根拔了,然后重新填上了土似的。 时间到了巳时,白小七约么着跟那矮小男子约定的时辰快到了,便收拾好了一身的物事准备出门。当然了,说是收拾,其实也就是把灵霄剑背在背上,再跨上一把木剑罢了。 至于那书箱和雷庆安送的银钱什么的,且不论有没有人敢来偷白小七的东西,就算真有人胆大包天敢惹上他这位北武林的后起之秀,也无非就是偷点银子罢了。 有钱虽好,可没有也无所谓。哪怕是这些银子都被偷了,白小七也未必有多心疼。 半个月过去,整座奉贤城里有心拜访白小七的早都来过一遍了,因此门口也不再像前两天一样挤满了背剑挎刀的江湖人士。 大堂上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个人,看见白小七出来了多是打个招呼便罢,顶多有几个打招呼时站起身来,算是以表尊敬。 白小七发现,今天大堂里的人好像比往日少了许多。由于这几天的经历使他对那些“不太入流”的江湖人士观感甚差,白小七就没为了这点小事专门问话,省的再被没脸没皮之辈缠上。 所谓轻功,无非分成两大项。一者注重内力修炼,比如武当梯云纵之流,都得有强大的内力支持,才能达到那些如一跃数丈、踏雪无痕的境界。 要是内力不济,甚至干脆像白小七这种一点内力都没有的,就只能在脚下的步法上下功夫。同样是走一步路,步幅大小、迈步的快慢都有讲究。这类轻功,就是要让你走的每一步路都用最小的气力,却能走得更快、更远。 四十里路,按照白小七以往的脚程,少说也要走上半日。然而他今天巳时出了大门,午时还未到,就已经在那片空地里等着了。 白小七刚在空地上站定,一道灰扑扑的身影忽然从天上落下,站在白小七的身前。 对于他这种出现的方式,白小七早已经见怪不怪,抽出木剑问道:“今天该我教你了,你带剑了没有?” 矮个汉子手无寸铁,腰间背上都不像有剑的样子。白小七正疑惑间,却看见那人把手在腰间一抽,刺溜一声竟把腰带给解了下来。 “你这是?”白小七不解道。 矮个汉子一笑:“嘿嘿,白大侠你瞧好了!” 说罢,汉子把手一抖,那“腰带”之上竟“噌愣愣”地发出一阵金铁之声。 再看那腰带,早已经束成了一柄四尺出头的长剑。 “我们这种本事低微的,平时怕被人看出端倪来,不敢把宝剑配在明面上。”矮个汉子谄媚一笑,奉承道:“话说回来了,又有几个人像白大侠一样,敢大喇喇的挎着一把木剑?” “行了行了,这些没用的话就别说了。”白小七虽然知道眼前这人轻功不凡,可心里还是很看不起他,对他说话时也没什么好气:“既然有剑,我这就传你一套剑法,只是你以后可不能拿我这套剑法为非作歹,否则我必不容你!” 这番话,也是白小七以前从说书人的故事里听来的,此时正好说给矮个汉子听听。 矮个汉子嘿嘿一笑,说声晓得了,便迫不及待的拿一双大眼睛盯着白小七。 “我说教你就教你,不用这么盯着我看!”白小七心里莫名其妙的一阵发慌,把头稍微往旁边瞥了瞥,不敢盯着那矮个汉子的眼睛。 灵霄躲在白小七的识海里,啧啧两声道:“行了行了,你赶紧把灵薇剑法教给他。只是切记,在传授剑法的时候你自己不要思考关于这套剑经的事情,最好是教完之后你就已经把它给忘了。” “就算我不能过目不忘,可我总归不是个傻子,你都把那本书扔到我的识海里了,我稍微一回忆就能把它想起来,怎么可能把它忘了嘛?!”话是这样说,白小七还是按照灵霄的说法,尽量多想些旁的事物,让自己不要对灵薇剑法太过入神。 “灵薇剑法,化自天上紫微星,我先给你演示一遍,你看好了!”不跟灵霄扯皮,白小七抽出木剑来摆了一个剑架。 这套灵薇剑法与修齐剑术不同,更看重剑刃之上的轻盈之感,尤其是要与脚下配合。白小七本就对这套剑法一窍不通,现在又强迫着自己不能专心,出招时难免歪歪扭扭。 那矮个汉子看了一阵,忽然叫道:“白大侠,我教你轻功的时候可是半点也没有藏私。你这......总归也是要专心些的吧?” 白小七被叫声打断,也颇愧疚。他并不是诚心不想好好教对方,实在是灵霄的要求太怪,但又没法和人解释,只能挠着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幅作态被对方看在眼里,又有了另一番想法。 “白少侠莫不是有事在心,所以一直心不在焉的?”矮个汉子试探着问道:“其实城里的事与白少侠关系不大,我知道你与雷庆安交情一向不错,可就算他死了......” “什么?”白小七一惊道:“你说谁死了?!” “雷......雷庆安啊。”矮个汉子自知失言,但是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只能硬着头皮咬牙答道:“就是雷家那个大少爷啊。” 乍闻此言,白小七脑袋里仿佛炸开一道雷霆。他与雷庆安虽只有几天的交情,也知道雷庆安初见自己的时候只是为了帮雷家多拉拢些帮手。可是自从背井离乡以来,雷庆安的确是第一个对他如此礼遇之人,在白小七的心里,其分量可想而知。 “他是怎么死的?”白小七抢上一步握住那矮个汉子的双手,其速度之快,就连传他轻功的矮个汉子都没来得及躲开。 第七十章 山雨欲来 猛然被白小七抓住,矮个汉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松开!”矮个汉子双手使力一挣,奈何白小七虽是一介文人,每天拿着根五斤多重的木剑练了一个月,手劲早就今非昔比,那汉子一时间竟没能挣脱。 这一挣,白小七才惊觉自己有些无礼,松开双手退后一步道:“兄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雷庆安对我一向不凡,他如今既然去世,我再怎么说也得去吊唁一番才行。” 矮个汉子满脸便秘似的表情,吞吞吐吐道:“白大侠,不是我说你,雷庆安对你也没安什么好心,你何苦非得趟雷家这趟浑水?” “我不是要趟雷家的浑水,无论雷庆安对我是何居心,但他终究没有害我,而且待我也不薄。现在他死于非命,我岂有不去吊唁的道理?”说到这里,白小七叹口气道:“唉,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算了,今天我要去雷家一趟,明天再来教你剑法吧。” “那可不行!”矮小汉子见白小七转头要走,上前一把就将其抓住:“我当时可没因为事情耽搁过,今天你一走,明天指不定又有事,到时候我难道一直等着你?” “这......”白小七一时语塞:“你、你放手!” “不行不行,今天你必须得在这教我剑法,若不然我绝不松手!”矮个汉子似乎吃准了白小七心里对他有愧,不依不饶的磨着白小七。白小七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儒弱性子,矮个汉子教他轻功时的确勤勤恳恳,现在反过头该他教人剑法了,怎好第一天就因事推脱? “不是我不想教你。”白小七语气恳切道:“只是雷庆安之死,的确是你我都预料不到的大事。现在事急从权,我肯定不会赖着这套剑法不教。” 任凭白小七说破了唇色,矮个汉子就是拉着白小七的隔壁不放:“不行就是不行,事急从权那也该是我来说。好比咱们两个一买一卖,我都给了钱了,你说一句事急从权就不想把东西给我了,这是什么道理?” 别看矮个汉子形貌猥琐,可说的话的确在理,白小七无可反驳只好哀求道:“这位兄台,你只说我该如何,才能放我离开也就是了!” “要说放你离开也简单!”矮个汉子双眼滴溜溜一转,说起了浑话:“要么你把剑法好生交给我,等天黑了我们各回各家。要么你把我教你的轻功全给忘了,就当我们两个从来没有见过,你看如何?” 轻功这东西不比剑法拳法,若说一套剑法,学过之后久也不练,过个十几二十年或许真能忘了。可轻功学完之后,只要你在走路,那就等于无时无刻不在练习。 所以说要想把轻功忘了,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白小七再学一套更加高深的轻功,久而久之也许会把从矮个汉子这学的给忘了,否则恐怕就只能自断双脚了。 “你、你这是不讲道理!”饶是白小七气的牙根子直痒痒,偏生他还真就欠了别人一套轻功身法,有心动手都站不住理。 这边厢白小七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可灵霄却在白小七的灵识里哼起了小曲。 感受到灵霄的异状,白小七默默在心里问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雷庆安,可他死了你也不至于那么开心吧?” “他雷庆安算个什么东西,死不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灵霄还是那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轻松语气:“我是在笑啊,某些人中了别人的计,都还一无所知呢!” “中计?”白小七闻言一愣:“我中了谁的计了?” “能听出我在指桑骂槐,总算没有傻实心了。”灵霄也不知是挖苦还是夸奖了一句,慢悠悠道:“全世界武功高强的人多了去了,轻功高强的人也多了去了。会剑法不会轻功的固然由你这么个例子在,可怎么就这么巧让你遇上一个轻功卓绝却武功低微的人?” 白小七也不傻,只是江湖经验还少,一听灵霄的话马上觉出事情不对来。 灵霄停顿一下,让白小七稍微消化消化她的话,然后接着说道:“再者说——不会剑法的人,为什么要随身携带一柄如此精巧的软剑?” “对啊!”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能带着这样一柄软剑的人,岂会如那矮个汉子自己所言,丝毫不会剑法? 可转念一想,白小七又泛起了迷糊:“就算他有事情瞒着我,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就为了框我一套剑法?” “我要是把这些都跟你明说了,就没意思了。”灵霄嘿嘿一笑,鼓动道:“快,将‘克己剑’化为指法,点他腋下两寸,然后赶紧跑!” “这样不好吧?而且你也没教过我怎么把剑法化作指法啊!”话虽这样说,白小七心中想法一起,双手随心而动,鬼使神差的就点了出去。 矮个汉子没有防备,被白小七指头一点,正点在腋下两寸的地方。白小七发觉对方手上松了劲,抽出胳膊就跑,完全没有发现那矮个汉子一直栽楞楞的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一个不小心被白小七点中了穴道,矮个汉子真是哭的心都有了:“完了完了,哥哥托付我这么点事都没做到,回家又要挨骂了!” 摆脱了矮个汉子,白小七心系雷庆安之死,匆匆忙忙赶往雷家。以他现在的脚力,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跑回了城里。 到城门口时,白小七也仅仅是额头见汗,稍微有些喘息而已。 进了城,白小七才发觉出城中气氛的不对来。虽然也有小贩在街上叫卖,平民百姓的生活似乎不受影响,但街道上的武林人士明显稀少了许多。 就算路上偶尔走过两个拿着刀剑的武林中人,一个个也都是目露凶光,神情之中更是充满了警惕。 最令人玩味的,还是以往街上不时走过的,出来巡逻的兵丁们,今天好像一起请了病假似的,完全不见了身影。 见此情景,白小七心中只有四个大字——山雨欲来! 第七十一章 这江湖,未必一定要讲道理 进城之后走了没几步,白小七就感受到了由那些江湖中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在这些目光中,有敌视、有希冀、有疑惑也有漠然。 白小七的武功虽不是最顶尖的,但他在武林大会上实在大放异彩,而在武林大会结束之后又第一个被“请”去了刘家。 因此他的立场,实在惹人玩味。 单论武功和影响力,白小七都不是这片北武林中的佼佼者,可也正是因为他并非站在最高处的那几个人,所以他的态度对于许多中下层的武林人士来说是个不错的参考方向。 每个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打算,如果白小七选择了雷家,就说明他认为雷家在这次角逐中更占优势,反之亦然。 另外,由于白小七还不曾表明站在雷家或者刘家的一边,所以两大家族也都不把他当成自己人。 刘家的人知道刘玄机对白小七拉拢不成,肯定不会给白小七好脸色看。而雷家更是直接将白小七赶了出去,在雷家人的心里,白小七多半是个吃里扒外的货色。 偏偏白小七虽然态度不明,但作为一枚砝码,他的重量堪堪对胜负的天平有了一点影响。 只有白小七和少数几个人知道,他本不愿唐哲堂雷家与刘家的浑水。只是作为雷庆安的朋友——至少他自己已经把雷庆安当做了朋友,白小七必须要参加雷庆安的葬礼。 走到雷家的大门口,没等白小七敲门,门童就径直朝他跑了过来:“白爷,你可来了!” 白小七一愣,他可不记得在雷府的时候,和哪个门童关系如此亲密。 等看清了来人,白小七更是疑惑道:“怎么是你?” 来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雷庆安生前的跟班,一天到晚总是嘻嘻哈哈的雷缪。 “白爷,您甭提了,大少爷莫名其妙叫人给杀了,我们做奴才的死了主子,没被赶出去就算雷老爷开恩,发派我做个门童又算什么呢。”说完,雷缪唉声叹气的小跑回去开门,从头到脚没了半点精气神。 之前雷缪作为雷家大少爷的跟班,虽然没吃的脑满肠肥,但好歹满脸油光,身子在同龄人中也算很健硕了。现在也才半个来月的功夫没见,雷缪早就瘦的形销骨立,两颊的颧骨高高地突了出来。 看背影,这小跟班少说也得瘦了三十来斤。 “你们大少爷是怎么死的?”白小七进门的功夫,回头向着雷缪问道。 “嗨,这雷家上下都弄不清楚的事情,我一个奴才哪弄得明白呢?”雷缪说话时也不再像白小七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随便,而是双腿并的笔直,身子微微打了个弯,恭谨道:“咱们当下人的不该讨论主子的事情,还请白爷别见怪,一会见了老爷,有什么话白爷还是问他老人家吧。” 白小七和雷缪虽然不熟,但也见过几面。眼下看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白小七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自在,于是干脆不再理他,大踏步走进了雷家。 雷庆安的灵堂就摆在雷家院子正中,凭雷家的势力财力,雷庆安的灵堂自然是又大又豪华,连棺材都是用白小七叫不出名的珍贵木材打造的。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雷家虽然有些衰败的迹象,但武林中仍有不少人相信雷家定能灭了刘家,所以雷庆安的灵堂中仍是挤满了前来吊唁的江湖中人。 白小七注意到,道真一脉的雾里骸并未到场,甚至就连常忠旺都没来,而仅仅是来了几个在门派中地位低微的弟子。 铁头无敌魏送君据说是在武林大会的一战中受了内伤,不得不寻个僻静的所在慢慢调理,已经退隐江湖。 雷希贤在灵堂间不断接待着前来吊唁的人,脸上神情也看不出有多么悲伤,倒是雷庆安的娘亲披着麻衣,在堂前哭得稀里哗啦的。 至于雷庆安那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二弟雷庆宁和小妹雷婷婷好像还挺伤心,雷婷婷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雷庆宁在旁安慰。可三弟雷庆宇莫说是伤心,甚至根本没有出现在灵堂当中。 好在整个北武林的人都知道雷庆宇平日就疯疯癫癫的,多半是脑子出了问题,也就没人当一回事。 来到堂前,白小七从雷家的仆人手里接过三炷香来点着,在雷庆安的棺木前拜了三拜后默念道:“雷大哥,我虽然知道你未必是诚心与我相交,但你毕竟是我进城后交的第一个朋友。你在此时身亡,事后必有隐情,若怕雷家人无心为你复仇,也可将事情托梦与我知晓,届时我自当尽力而为。” 放在以前,白小七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一来能力有限,就算知道仇人是谁,白小七也未必帮得上忙。二来白小七一贯不信神佛之事,更不相信人有魂魄,死后还能托梦云云。 可现在他身负不凡剑法,又有剑灵在前,使他知道世间确有鬼怪。而且按照灵霄的说法,人死之后的七天之内,魂魄尚在阳间,的确可以托梦。 所以白小七想为了他这个朋友,尽力做些什么。 一番话说完,白小七刚想把三炷香插进香炉,就听见旁边的一声冷言冷语。 “白少侠这番话说的可真是漂亮,还说什么另有隐情……虽然没有证据,可全武林都知道雷大少爷之死必是刘家所为。白少侠若有心,便杀上刘家,就算宰不掉刘玄机,可能杀几个刘家人也算是帮雷少爷报了仇了,又何苦在这灵堂前说些冠冕堂皇的话?” 白小七寻声看去,见到说话的人是个一双三角眼,两条扫帚眉的青衣男子。这男子看见白小七瞪他,心里一阵发虚,却还是不依不饶道:“白少侠莫要看我,我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在理。你要是觉得我说的话不对,大可以指点出来,可要想以强压人,就是打死我也不服!” “你说的确实有点道理。”白小七这几天的心情本来已经差极了,又无端被人挖苦了一阵,心里怎能不气? 于是白小七先点点头,而后慢慢说道:“可既然没有证据证明是刘家所为,我就不能轻举妄动……否则雷老爷早就带着你们杀上刘家了,哪里还轮得到我?” 见白小七的语气淡若冰霜,青衣汉子稍稍有点畏惧,本想点头称是,认个怂也就算了。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就听见白小七接着说道:“而且你说话的语气实在惹人讨厌,我听说这片江湖之上,并不是一定要讲道理的!” 说罢,白小七抬手一刺,青衣汉子哪里来得及反应? 等到白小七收剑还鞘,青衣汉子蹲坐在地上流了满嘴的鲜血,噗呲一声,吐出了两颗门牙。 第七十二章 性命可贵,情义价高 打落了青衣男子的两颗门牙,白小七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雷家的大门。 他心里的确为了雷庆安而感到不值,毕竟无论怎么说,雷庆安这辈子的一切作为都是以雷家的利益为出发点。虽然有些自己的小算盘,但雷庆安的算盘从来都是以不会伤害到雷家的整体利益为前提。 这一点,就连白小七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其他人怎会不知? 在白小七与雷庆安为数不多的几次谈话中,他能明确的感受到,雷庆安对父亲雷希贤的崇拜。这种崇拜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可以说雷庆安毕生的努力,只是为了追寻父亲的脚步,得到父亲的几句夸奖。 但是在雷希贤的眼里,他这个儿子似乎根本就可有可无。 当然,作为雷家的家主,雷希贤必然有许多苦衷,白小七也明白这一点。 明白,不代表理解——白小七无法理解,失去了长子的雷希贤,为什么还能在那里与人谈笑风生。似乎雷庆安的死亡反而成为了一种筹码,这使得雷家在与刘家的斗争中变得更加“师出有名”一些,或许对于雷希贤来说,能够名正言顺的对刘家出手,比他儿子的一条性命重要得多。 如果不是秉承着对人性的最后一点信任,白小七几乎要以为杀死雷庆安的人不是刘玄机派来的,而是雷家自己人了。 出了雷家的大门,白小七忽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是缺了什么。 “灵霄姑娘,你这次怎么没出声数落我了?”白小七疑惑道:“按照你往常的作风,这时候早该骂我个狗血淋头了。” 灵霄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反应,但白小七能感受到,灵霄是听见了他的话的。 “灵霄姑娘……灵霄姑娘……”白小七心情差得很,现在有个能使他稍微分心的事情,便不依不饶的想问个答案。 “别叫了别叫了!”灵霄趁着白小七走到一处胡同的拐角,忽然显出身形,站在了小书生的面前。 这是灵霄自跟随白小七一来,头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型,可以看出,灵霄的身躯几乎成透明状,显得十分虚弱。 “你怎么出来了?”白小七一惊,接下背后的灵霄剑想让灵霄回去。 灵霄怒气冲冲的一摆手道:“我告诉你,这次你帮雷庆安的事情,我站在为了自己好的角度上肯定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是这件事与先前不同,我虽然不想让你多管闲事,但绝不会阻止你。” 白小七纳闷道:“为什么?” “因为你这次要做的事情,与救程璧不同。程璧与你素昧平生,你只是吃了程老汉家一顿饭,就要为了程璧把命搭上,那叫多管闲事,是傻子的行径。不只是在这片江湖上,就是普天之下,傻子都活不长久!”灵霄用指头戳着白小七的额头,虽然触碰不到白小七,但还是吓得他连连后退。 “而这次不同的是,你并非多管闲事。”灵霄叹了口气,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使她非常不情愿:“甭管雷庆安对你如何,反正你这个傻小子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了。朋友死的不明不白,帮他查清死因,甚至为其报仇都是你分内的事情。我作为一个剑灵,当然希望主人能长命百岁,我也好跟着沾光……可前提是,我的主人真得是个铁骨铮铮、义气深重之辈,你要真是个死了朋友连个屁都不敢放的胆小鬼,我这当剑灵的也替你臊得慌!” 灵霄这番话虽然不是用鼓励的语气说出,但还是让白小七心里一暖。 在此之前,白小七一直以为灵霄不让自己做这做那是因为怕他死了之后灵霄也没法苟活。可听了灵霄这番说辞白小七才明白,灵霄并非不愿陪他赴死,只是不想他白小七死的不明不白罢了。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可以为了朋友冒险么。”白小七得了便宜,反倒卖起乖来:“我本来以为你又要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呢。” “你喷的才是狗血呢!”灵霄一闪身钻回剑里,白小七的脑海里又想起了他的声音:“而且这次的事情,还真就未必能危险到哪里去……你不是很想知道那穿着灰衣服的矮子为什么上赶着来教你轻功么,很快你就不用再胡思乱想了。” 话音刚落,果然一道灰扑扑的身影落在了白小七的面前。 这身影自然就是被白小七点中了穴道的矮个汉子,由于白小七手劲不大,所以仅仅过了一个时辰穴道便自行解开,矮个汉子赶紧去雷家寻白小七。 到了雷家,才知道白小七已经走了,好在雷家附近的地形也不复杂,所以在这胡同口看见了白小七的身影。 老远看到白小七的时候,这个白衣的书生正站在原地发呆,时不时还后退两步,就跟着了魔似的。好在这种事情矮个汉子从小看得多了,也不以为怪。 那矮个汉子一落地,还没等站稳,就马上埋怨道:“白少侠,你可把我害苦了!” “我怎么害你了?”白小七心里打起三分警惕,冷笑道:“你主动找我用轻功换剑法,却是另有所图,反倒成了我在害你了?” “白少侠,我真是为了你好!”矮个汉子拉起白小七的胳膊道:“这奉贤城里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等金玉之躯,何苦跟那些江湖中人在这座泥潭似的城里打混?” 白小七被他两句话说的一头雾水,只当对方在胡言乱语,往后抽手道:“我既然在雷大哥的灵前答应他要为他查清死因,断不能坐那背信弃义的事情。你也别怕我赖你那一套剑法,我白小七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套剑法绝对一式不落的传授给你!” “你心里早就明白,我哪是为了这套剑法啊……”矮个汉子有苦难言,正心急如焚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行了,小妹,你就跟白少侠明说了吧!” 听到这声音,矮个汉子如蒙大赦,松开了抱着白小七胳膊的双手。而白小七被放开之后,也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原因无他,只是先前喊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在奉贤城内与白小七一见如故的神秘世家子——轩辕幻晴。 第七十三章 是敌是友? 白小七看见轩辕幻晴从不远处走过来,心里疑怒交加。疑的是不知道轩辕幻晴为何会在这里,怒的是轩辕幻晴对他,果然也未必安着好心! 这样一来,白小七说话时的语气绝然不会很好:“轩辕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轩辕幻晴知道白小七肯定会多心,对他的语气也不介怀:“白兄弟莫要着急,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白小七冷哼一声:“刘玄机当日,可也说是为了我好!” 此言一出,没等轩辕幻晴怎么样,那矮个的汉子先不乐意了:“白少侠你这么说话,可就太没良心了!你自己好好想想,认识我大哥这几天里,我哥他害过你么?”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对我没有旁的心思,为何不能以诚相交?”白小七正在气头上,都没听出矮个汉子的说话声已经不复先前的低沉,而是有那么一点尖锐。 “小妹别生气,白兄弟你也别多心,这件事的确是我疏忽了。”轩辕幻晴面对眼前这两人,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等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与你好好解释一番,赔个罪也就是了。” 白小七心里有些松动,但还是拉下脸来道:“你最好现在就解释清楚!” “好好好,我给你解释清楚。”轩辕幻晴按下一旁怒气冲冲的矮个汉子,拉长了声音道:“不过在这之前,小妹,你先把脸擦擦吧。” 说完,轩辕幻晴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递给了身旁的“矮个男子”。 “小妹?”白小七这才发觉轩辕幻晴对那矮个汉子的称呼好像不太对,傻愣愣的看着那人把手帕在脸上抹来抹去,果然慢慢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矮个汉子……或者说轩辕幻晴的妹妹擦完了脸,也没把手帕还给轩辕幻晴,而是随手揣在了怀里道:“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把锅底灰啊什么的都涂在脸上,走路时还要特意弓着腰,有多难受?” 轩辕幻晴伸手在妹妹头上摸了摸:“好,这次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白小七皱着眉头道:“轩辕兄,你这是……?” “我来说我来说!”轩辕幻晴的妹妹心情不错,跳出来抢着道:“我叫轩辕雪,是我哥的妹妹。前些天我来找我哥玩,我哥跟我说他刚认识了一个傻小子,剑法不错,但轻功啊内功啊什么的都是一塌糊涂。他怕你行走江湖时吃了亏,就托我教你点轻功,正巧你要去管雷家的闲事,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来拖住你,谁知道你好端端的一个读书人,竟然一点道理都不讲!” “我不讲道理?”白小七活了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他不讲道理,顿感有些好笑:“是你欺骗在先,倒好意思说我不讲道理了?” 轩辕雪闻言也不甘示弱道:“当然是你不讲道理,我一开始跟你说好,先教轻功后教剑法,你若是有异议就该一开始便提出来。可你都已经学完了轻功,却跟我说要迟些日子再教剑法,还不容我不同意,直接点了我的穴道,这不是不讲道理是什么?” 白小七一时语塞。 还是轩辕幻晴过来,打了个圆场:“哈哈,白兄弟,先前你还说我喜欢跟人斗嘴,让你不得不帮我们调解。现在倒好,轮到我来做这个和事佬啦!” 说罢,轩辕幻晴一把楼主白小七的脖子道:“行了行了,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这城里的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说着,轩辕幻晴把白小七强拉硬拽到了附近的留仙客栈里,此节暂且按下不表。 刘家的大堂之中,以刘玄机为首,连带着木一世、启天收等人,都在一脸凝重地商量对策。 木一世永远是一副阴测测的模样,从头到尾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出。而启天收修的是道家剑法,为人也算正派,这时候正在出言质问刘玄机:“刘家主,你跟我们透露一句实话,那雷庆安到底是不是你派人杀的。” “我闲着没事,杀他干什么?”刘玄机烦躁道:“雷家的几个子女,一个比一个废物。现在雷希贤重伤,我要是有能耐派人去雷家杀了雷庆安,还不如直接让人把雷希贤宰了,这不是一了百了?” 刘玄机话说的难听,但道理的确如此。在这么个时节上,杀了雷庆安,对于刘家没有任何好处,反倒是会引来雷家的疯狂报复,无论怎么想,都不是个划算的买卖。 又有个刘家的幕僚开口道:“刘老爷,依我看啊,是不是那雷希贤看咱们得了武林盟主的位置,明里暗里的不好出手对付咱,所以……” 说到这里,那幕僚把手在脖子前面一划,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刘玄机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虎毒不食子,雷希贤这厮还没有那么狠,否则……我刘家也未必能壮大如今!” 越说,刘玄机脸色越是难看。 因为还有一件事情,刘玄机没有告诉在场众人——幽酩遇刺一事前些天已经传到了刘玄机的耳里,估计幽家那边也收到了幽酩已死的消息。 刘玄机不明白的是,幽家的固然会针对刘家展开报复,可雷家也逃脱不了干系。难道这雷希贤老了老了,连头脑都不清楚了,想抱着幽家这颗炸弹与刘家同归于尽? 虽然他现在是武林盟主,但幽家实力不容小觑,真要是铁了心,刘家和雷家绑一块也不外乎是个死字。 “为今之计,还是得抱紧那位黑袍人的大腿了……”刘玄机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我只能向各位保证,雷庆安之死与我刘家绝无干系。各位今日暂且回去,愿意帮我刘家的,刘玄机万分感谢,日后必然请为刘家供奉。而想要明哲保身的,我刘玄机一样不作强求,照样送其黄金百两,只希望不帮我刘家的人能够尽快离开此地,省的日后刀兵相见!” 说完话,刘玄机转身回了内堂,一招手便有个黑衣侍从在阴影里钻了出来。 刘玄机头也不回道:“前些日子我让你们去监视的那个叫白小七的,有什么结果了?” 黑衣人道:“回禀主上,那个叫白小七的书生一直在城内奉贤楼留宿,已经住了半月有余,只是……” “只是什么?”刘玄机心中一凛。 黑衣人把头一低:“只是他每天都会出城一趟,我们兄弟三人每次想要跟踪他时,总是……总是莫名其妙的跟丢!” “废物!”刘玄机怒不可遏,一抖袍袖道:“三天之内,查清楚他究竟去了何处,否则提头来见!” 第七十四章 兄弟论交,只是一人之事 轩辕幻晴硬拉着白小七来到了留仙客栈里,倒也没点什么饭菜,只是让店小二烫了一壶客栈独有的留仙酿。 “白兄弟,这留仙酿乃是留仙客栈传下了数百年的配方酿成,据说曾有京城来的贵人万金相求,老板也没把这配方卖了,只是答应那位贵人每年优先给他的府上供应百斤留仙酿。进了奉贤城,若没尝过一碗留仙酿,那也是莫大的遗憾呐!”轩辕幻晴说着,亲自倒了大半碗留仙酿递在白小七的面前。 白小七仍在气恼轩辕幻晴骗他,没什么好脸色地把酒碗往桌上一放道:“你先解释清楚,为什么要你妹妹把我拖在城外,雷庆安的死又有什么蹊跷。要是解释清楚了还好,若是解释不清,休怪我以后就当没认识过你!” “白兄弟,你这脾气可真是……”轩辕幻晴呵呵笑道:“罢了,我就一点点跟你解释,你耐心听就是了。” 略微沉吟一下,轩辕幻晴决定由最容易解释的地方开始说起。“首先,我让舍妹教你轻功,这一作为肯定全无恶意。” 白小七点点头:“这倒是,一码归一码,在这件事上我的确要谢谢你们兄妹。” “白兄弟客气了。”轩辕幻晴嬉皮笑脸道:“说起来,我自己的轻功是家传的,家里不许我轻易教给别人,而舍妹曾有奇遇,得了一本无主的轻功法门,所以我才让她把这门轻功教给你。至于内功,说来惭愧,家传心法亦是密不可传,等我找到合适你的,再来送给你也不迟。” “轩辕兄不必如此,我对武学上的追求不高,并不需要这么费心。”白小七听轩辕幻晴的语气,真是把教自己轻功内功什么的都当成了他的责任一样。 轩辕雪在旁听着,也不是很理解:“大哥,你平时很少交朋友,怎么对这个白小七这么好?” 轩辕幻晴正色道:“就是因为很少交朋友,所以一旦遇到可以交往的人,才要多加上心。哪像你,见到谁都能跟人家套套近乎,可要是真出了事,我看会有几个人能掏心窝子的帮你?” 言外之意,轩辕幻晴确信,一旦他出了什么事情,白小七肯定是会掏心窝子帮他了。 被轩辕幻晴这一番糖衣炮弹打中,白小七心里虽然舒坦,但也没有飘飘然:“好了,不谈这个,只说为何令妹不想让我进城?” 轩辕幻晴见终究是躲不过,只好据实相告:“白兄弟,其实这事我本不想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依你的性格,一旦认定雷庆安是朋友,就绝不会置身事外……你可知城里表面上是雷家与刘家的明争暗斗,可实际上这两家人背后,又有什么势力?” 白小七见轩辕幻晴面色认真,皱起眉头道:“雷家和刘家背后?我涉足江湖的时日虽然不多,但也知道这两个家族都算得上是北武林中第一等的势力了。能在背后操控他们的,恐怕也只有幽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可是幽家只有一个啊!” “北武林的幽家的确只有一个。”轩辕幻晴眯起眼睛道:“可这楚唐国里,并非只有一个北武林。更何况整片天地之间,更是并非只有一个楚唐国!” “轩辕兄是说……?”白小七虽然迂腐,却不愚钝,一瞬间便听出了轩辕幻晴的话外之音。 轩辕幻晴点点头道:“不错,这次表面上是雷刘之争,可背地里雷家后面有着幽慕寒撑着,至于刘家那边,明面上的支持者是幽家主脉,可暗地里又有一股南方的势力。” “且当你说的都是真的……”白小七不无怀疑道:“可轩辕兄,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的?” 轩辕幻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了摇头:“这些事情关乎为兄所在的家族,请恕我不能据实以告。只是一点,我之所以让雪儿把你拦在城外,就是不想让你蹚进这摊浑水里……如果我得到的消息不错,三日之内雷家便会以雷庆安之死为由,向刘家发难,而幽慕寒会在这三天之内赶回幽家,强逼父亲将家主之位传下,届时刘家明面上的强援已失,绝对无法顶住雷家和幽家的压力。” 说到这里,轩辕幻晴端起留仙酿小抿一口,润了润干涸的喉咙后道:“可是雷希贤和幽慕寒都不知道,刘家身后还有个不比幽家小的势力撑着。这股势力虽然根基不在北武林,但一直在暗处,以逸待劳。我虽然不知道他们两家最后会作何收场,但可以肯定,此事绝非一人之力能够左右。除非你白小七也有‘东南西北’的能耐,否则无论站在哪一边,都只有当炮灰的份!” 白小七闻言,仍是将信将疑。轩辕幻晴这番言论未免太过惊世骇俗,雷刘两家的盟主之争,到了他的嘴里就好像成了南北武林间的一场浩劫一样。 轩辕雪看见白小七面色游移不定,一拍桌子把脸凑到了白小七的面前:“喂,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哥骗你能图你些什么啊?他要不是把你当了朋友,何必管你的死活?” 白小七虽不能分辨这对兄妹的话语真伪,但心里总归是愿意相信轩辕幻晴的。 所以在稍微沉吟了一下之后,白小七还是点点头表示他认同了轩辕幻晴的解释:“只是我还不能理解,今晚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到城里,早一点回和晚一点回,又有什么区别呢?” 轩辕幻晴拍了拍轩辕雪的头顶道:“雷庆安是昨晚死的,我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房里,多半不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我一早就准备在城门口等你,准备在你教雪儿剑法回来后找个由头把你带到城外十五里处的小黄村去,只要在那耽搁几天,这事就算过去了。也怪我没和雪儿交代明白,以至于她不小心说走了嘴,让你知道了雷庆安的死讯。 我当时只告诉她酉时再让你离开,所以她以为只要拖到酉时便可,后来慌乱下强留着你不让走,却被你点了穴道。恰巧我那时候也在处理些旁的事情,没能第一时间把这事跟你说清楚。” 这些话好像已经能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给解释清楚了,可白小七还是不太放心,在心里默默问道:“灵霄姑娘,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 “你觉得是就是,你觉得不是就不是。”灵霄带答不理道:“交朋友的是你,又不是我!” 第七十五章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本应空无一人的雷家后宅里,除了护院的武夫以外,只有雷庆宇没有参加他哥哥的葬礼,一整天都躲在房间内,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无人知晓的是,房间里除了雷庆宇,还有一个衣不蔽体的红衫女子——阮红。 阮红半趴半坐在雷庆宇的床上,语气中不无哀怨:“三少爷,我事事都依着您的话做了,趁现在四下无人,你就满足我的一点小心思吧……” 雷庆宇站在床边,伸出一根手指半挑起阮红的俏脸来道:“红儿啊红儿,我可不像我哥哥那么无知……蓖麻里虽然能榨出油来,可‘蓖麻子’的毒性却不小啊!” “你这说什么呢?”阮红虽然知道这位雷家三公子总是神神道道的,可什么蓖麻子,什么毒不毒的,实在是太难让人搞懂了。 “我没在跟你说话。”雷庆宇爱怜地拍了拍阮红的脸颊,把视野投向了窗外道:“你别躲了,我要是真把你娘亲给睡了,恐怕雷家下一次出殡的主角就是我了吧?” 阮红寻着雷庆宇说话的方向看过去,窗外却是空无一物。再一眨眼,不知何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出现在了窗前。 “玉儿,你怎么来了?”阮红从床上懒洋洋的坐起,语气中七分疑惑,三分惊恐。 “他一直都在,只是你看不见罢了。”雷庆宇嘿嘿的笑了几声,猛然把手指在颈间一划,自上而下地划出了四道血口。 “这是怎么回事?”阮红朝着儿子招招手,被称作玉儿的男孩小跑两步,跳进了娘亲的怀里。 把儿子抱在怀里,用力的嗅了嗅玉儿发间那少年人特有的气息,阮红才接着问道:“为什么说我会看不到玉儿?” 雷庆宇两只手不自然的抽动,好像是在强忍着不去给颈间抓出更多的伤痕:“这孩子小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特别的经历?”阮红想了想道:“没有吧?若真要说的话,倒是有个三十来岁,作商贾打扮的人,在我临盆那天突然闯进产房里。当时玉儿恰好出生,被那疯子抓起脚来在头顶拍了三拍,然后那疯子便跑出房门不见了。” “嘿嘿嘿,这就对了。”雷庆宇再也忍不住,又把手在颈间抓来抓去,就连脸颊上都沾染了些许血迹:“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这孩子的生父绝对非同寻常,所以才帮他求来了如此的机缘。” 听雷庆宇提到了孩子的生父,阮红的脸色忽然阴了下来。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让雷庆宇给捕捉到了这瞬息间的变幻。 “我知道,你本是个勾栏中的女子,并且不是因为生活所迫,而仅仅是以此为乐,所以你也根本不知道孩子他爹究竟是谁。”雷庆宇的心里,根本就不存在给别人留面子的念头,想到什么便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可是不知何时开始,凡是跟你媾和的男子总会莫名其妙的死去。久而久之,你在勾栏瓦舍里的名气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没人敢与你一度春宵。 幸而某一天,你无意间得到一部秘籍,依样画葫芦的练了两天就有所小成。后来你发现习武之人的床上功夫都还不错,干脆就带着孩子出来闯荡江湖。虽然你武功不高,但凡是睡过的男人很快都会死去,旁人不知道你是如何出手,还当这些人都是被你给杀了的,硬让你有了个毒蓖麻的名头……” “够了!”阮红怒气冲冲的从床上站了起来道:“我知道你们雷家手眼通天,打听我一介女流的来历也不是难事,三少爷也不必在我面前炫耀你家的消息有多么灵通。” 雷庆宇好像十分满意阮红的反应,果然停下来不再多说,转而问道:“那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些男人都是因何而死的么?” 那些男人的死因,对于阮红来说一直是心头萦绕的谜团。她虽然利用这一点杀害了包括雷庆安在内不下百条人命,可说到底,她只是把这种情况归咎于“诅咒”一类。 因此听说雷庆宇知道那些男人的死因,阮红难免好奇:“如此说来,三少爷是知道他们为何而死了?” “他们的死,的确是因为你,可又不全是因为你。”雷庆宇卖了个小小的关子,凑上前摸了摸玉儿的头顶道:“那杀人的凶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说玉儿?”阮红一愣:“不可能,玉儿的武功我了解的很,虽然他的天赋好像不错,可绝不是雷庆安的对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雷庆宇仍在摸着玉儿的头顶道:“你这个当妈的,对孩子一点也不了解。他与我乃是同道中人,莫说雷庆安,就是雷希贤和刘玄机,在我等面前也是刍狗一般的人物……你说是也不是?” 说完话,雷庆宇笑嘻嘻的低下头,双眼直直的盯着玉儿。 玉儿眼睛里有些迷茫,但并非是听不懂雷庆宇说的话的那种迷茫……这种迷茫更像是听懂了雷庆宇在说什么,一时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少年人的嘴唇刚刚翁动一下,还未张开,忽见雷庆宇手上一用力,四根手指就没入了玉儿的后脑。 甚至来不及叫出一声,雷庆宇手指一翻,玉儿的整个后脑连带着一应红白之物便洒了满地。 看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儿子转瞬间变成了一具尸首,饶是阮红这样的毒妇也无法忍受,双手一伸就要掐断雷庆宇的咽喉。 只听喀喀两声,阮红垂着双臂瘫倒在地,连哭都没了力气:“你为何要杀我的孩儿?既然如此,连我也一起杀了算了!” 雷庆宇看着地上的妇人,神色间竟带着些许歉意道:“对不起了,你们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既激化了雷家和刘家的矛盾,又帮我弄死了一个对我早有杀心的雷庆安,我本来该好好谢谢你们的……可雷庆安毕竟是我大哥,我做弟弟的,帮他报仇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再者说,如今天道艰险,走在这条路上的人越少,我往前一步的几率也就越大。既然你儿子挡了我的道,那不是他杀我,就是我杀他。现在他已经小小的有了点气候,若不这样做,我想取他性命还真得费一番事了……” 阮红不知雷庆宇所言为何,只隐约听出自己的儿子好像挡了他的“路”。 她的生活虽然靡乱,可对阮玉儿真是掏心挖肺的好,孩子死了,阮红早已万念俱灰,也不再多想,只求一死:“既然如此,三少爷,你动手送我们娘俩下去团聚算了!” 说罢,阮红闭上了双眼,等着雷庆宇动手。 雷庆宇却没有马上动手,而是一边走近了阮红一边说道:“你对你儿子是真好,可你儿子对你也不差。凡是跟你有染的男子,全让你儿子给杀了,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吃你这块到嘴的肥肉?” 一边说着,雷庆宇蹲下身子,把手伸向了阮红那颤抖着的娇躯:“还好,现在阮玉儿死了,我们两个再做什么,也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第七十六章 君待我以诚,我以义报之 白小七决定,再信轩辕幻晴一次。 他虽然有时候会呆呆傻傻的,但白小七自认能够分辨出谁对自己是真的好,谁对自己是有所图谋。 何况是真对他有所图谋的雷庆安,白小七都能与其真心论交,甚至在雷庆安死后决心为他查清死因。 对于这个目前为止还不曾对自己展露过任何图谋的轩辕幻晴,白小七当然更愿意相信,对方只是一门心思的为自己好。 这不是傻,只是白小七更愿意尽可能的带着善意去揣测每一个人。 离开留仙客栈时,白小七和轩辕幻晴一人喝了两大碗留仙酿。轩辕幻晴固然是不会因为喝了区区两碗酒就如何如何,就连白小七这个平日里几乎没喝过酒的人,也不觉得那酒有多么上头。 倒是轩辕雪有点小酒鬼的潜质,一坛子的留仙酿,除了白小七和轩辕幻晴喝的四大碗外,全都进了轩辕雪的肚子。到最后轩辕雪抱着坛子,就连最后一滴都给倒进了喉咙里才算罢休。 结果就是,离开醉仙楼的时候,轩辕雪红着一张小脸,没完没了的打着酒嗝。 三个人走在路上,后面跟着个一言不发的夏老,准备先送白小七回到奉贤楼。 倒不是白小七自己回不到到客栈,实在是轩辕幻晴口口声声地说他知道自己只要一离开,白小七肯定要跑去刘家闹事。 饶是白小七千般保证,说自己肯定一条直线的走回奉贤楼去,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绝不出门,轩辕幻晴却仍是执意要送白小七一程。 按照轩辕幻晴的话说:“酒话当不得真,说不定你一出门主意就变了!” 白小七只当是轩辕幻晴喝高了,推脱不成之后便由轩辕兄妹在一旁跟着回了客栈。 回到房间之后,留仙酿的酒劲也涌了上来,白小七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见白小七睡倒在了床上,轩辕幻晴双手在脸蛋子上用力搓了搓,赶走了刚刚产生的一丝丝的倦意。 只见白小七房间的窗户闪动一下,轩辕兄妹出现在了奉贤楼的楼顶之上。 两个人相对而立,中间却有三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身影,被兄妹二人隐隐包夹在了其中。 轩辕幻晴面对这几人,神色间早没有了往常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三位已经跟了白小七几天了,这几天里我每次都想办法把你们引开,为的就是不愿取你们性命。可既然你们不思悔改,我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便替白兄弟除了几个祸害吧!” “有些话,若是没本事的人说了,只会替人枉送一条性命!”为首的黑衣人压低了嗓音威胁一句,见轩辕幻晴没有作出反应,当即一刀斩出,就要收了青衫少年的首级。 然而未等刀光加身,轩辕幻晴也不见如何动作,便有点点青芒激射而出。 再看那黑衣人,已经躺倒在了屋顶之上,鲜血顺着身上的几个血洞咕噜噜涌将出来。 剩下的两个黑衣人见此情景,眼中惊惧之色一闪而过,之后其中一人对同伴说道:“这厮暗器手法高明,小心了!” 那同伴点了点头,表示他晓得了。 再看轩辕幻晴的表情,就像是大人在看着两个无知的顽童:“我轩辕家的人,从来不用暗器!” “嘿嘿,这种鬼话,去跟阎王说吧!”两个黑衣人分别拔出刀剑,自左右揉身而上。 这次他们学了个乖,不是直勾勾的冲向轩辕幻晴,而是一边横跳着变幻方位,一边缓缓朝轩辕幻晴逼近。 轩辕幻晴眼看着两个黑衣人越来越近,却丝毫不慌,甚至动都懒得动一下。 等到两个黑衣人距离自己只有三尺的时候,轩辕幻晴才缓缓张口道:“说真的,你们直接逃跑的话,我绝对会饶你们一条生路……可是动不动就想杀我,就算我有心放你们走,你们也走不了了!” 话音刚落,黑衣人中间响起了一声好似炸雷般的叫喊:“别想伤害我哥哥!” 这叫喊声中夹杂着无匹的内力,瞬间震的两个黑衣人内息紊乱,经脉几乎断裂。 惊恐间,眼中只剩下一个六尺来高的身影。 轩辕雪一跃到了两个黑衣人中间,仗着酒劲使出了十分的能耐,双手分别抓住两个黑衣人的胸口,竟像是提着两只土鸡瓦狗一般把两个江湖上的一流好手给扔上了半空。 “死!死!死!”大喊三个死字,轩辕雪跳在天上,分别对着两人各出三脚。 等三个人一起从天上落下时,只剩下轩辕雪一个人还能喘气,剩下两个眼见是活不成了。 踢死二人,轩辕雪仍不解气,又对最近的一句具体补上一脚。俗话说活人轻,死人重,那具一百五六十斤重的尸体被踢了一脚,竟如断线风筝似的直飞出去,落在了奉贤楼外的街道之上。 这时候天色渐暗,可街道上还有不少的行人。看见一具尸体忽然从天而降,落在街上后还骨碌碌的滚了几圈,脑袋磕在地上,红白之物抹的满街都是,人群中顿时响起了阵阵惊呼。 往日里要是出了这样的事情,首先就会有寻路的官差来抚定民情,然后封锁街道等等。可是今日大街上一个官差也无,骚乱发起之后没人来制止,只会越闹越大。 一时间街道外面有些人吓得要远离那具尸体,有些不明所以的,还呆站在那被人推来挤去。更有甚者,还有些自认胆大包天的,听说了那边的惨状,愣是要逆着人流挤进去一探究竟。 再加上还有些看来尸体,脚软的连动都动不了的,蹲在地上不住呕吐的……总而言之,就这么一具尸体,便如一瓢冷水泼进了油锅,把奉贤楼外的一整条街给搅和的乱作一团。 白小七本来睡得香甜,中隐约听见什么“杀人了”之类的叫嚷声,也只当是梦里的事情。 留仙酿这种酒喝起来虽然不上头,可后劲十足。白小七这种酒量的人喝了两大碗,已经够他睡上一天一夜了。 可惜白小七虽然睡着了,灵霄作为剑灵却不需要休息。她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知道是死了人,也想去看看热闹。 倒不是灵霄没有见识,实在是剑灵作为凶器上蕴于出来的精魄,天生就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于是灵霄潜入白小七的识海之中,看见小秀才的灵识如本体一般,正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一代剑灵自有高手风范,走到了白小七的灵识之前,把脚尖微微抬起,对准屁股就踢了过去。 第七十七章 牵一发 以刘家在奉贤城里的情报能力,就算是哪个隐秘的角落里死了个人,都能给你查的明明白白的,何况是闹市中飞下了一具尸体?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有人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禀报给了刘玄机。而刘玄机听了探子的描述,得知那黑衣尸体的装束与他派去监视白小七的人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事发地点在白小七居住的奉贤楼附近,稍加思索便断定此事必定与白小七有关。 “白小七啊白小七,我派人去跟踪你,这的确是我不对。可你不由分说就出手杀人,难道是铁了心要跟我示威,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想留下了?”刘玄机在心里权衡一番,仍不能确定白小七杀人的原因仅仅是为了对刘家这种行为表示不满,还是为了些别的什么…… 与此同时,死人的事情也传到了雷希贤的耳朵里。雷希贤不知道那几个黑衣人的底细,更加不了解这件事的始末经过。但是这位雷家的家主仅仅以多年来的直觉,与强大的判断力,便认定此事绝对非同寻常,当即派出家族中养的探子去调查此事。 这时候的奉贤城就像是一个绷紧了的弹弓,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让其中的弹丸被弹射出去,造成难以估计的后果。 可怜白小七,只不过是睡了一刻钟的觉,便成了那弹丸第一个打击的对象。 轩辕幻晴见妹妹借着酒劲把那人的尸首给踢飞时,便知道此事定然无法善了。所以一看人群渐渐混乱起来,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跳下屋顶,想去叫醒熟睡中的白小七,把事情据实以告,并且将其带到个安全些的地方。 谁知到了白小七的床前,才发现刚刚还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白小七竟已不见了踪影。 “那留仙酿初入口时虽然不会觉得怎么样,但后劲十足,乃是难得的烈酒。白小七就算不是第一次喝酒,酒量也绝好不到哪里去,喝了两大碗留仙酿岂有还能下床走动的道理?”轩辕幻晴本来打得算盘就是灌醉了白小七,再替他除去刘家的探子,之后趁着他醉酒的功夫把白小七带离奉贤城。 谁知道先是轩辕雪发酒疯把尸体踢到了大庭广众之下,然后白小七又不知去向,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出了这许多幺蛾子。 轩辕雪在房顶上被风吹过,酒已经醒了七分,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心里也不乏愧疚。 看见哥哥面露难色,轩辕雪在一旁帮着分析起来:“是不是这小子天生酒量不错,所以睡了会就醒酒了?” 留仙酿虽烈,可总归是酒,不是蒙汗药。有些人的确天生酒量就好,轩辕雪说的话因为并非完全不可能。 情急之下,轩辕幻晴也没想太多,就顺着轩辕雪的思路问道:“那你觉得,白小七酒醒之后会去哪里?” “这还用问么?”轩辕雪不是心思狡黠之辈,不假思索便答道:“整个奉贤城里,他能去的地方不是雷家就是刘家。我估计啊,这会他多半是去刘家讨说法去了!” 俗话说关心则乱,轩辕幻晴心系白小七的安危,听见小妹此言根本来不及多想:“不好,咱们杀的那几个都是刘家的探子,刘玄机定然把债都算在了白兄弟的头上。到时候白小七怒气冲冲的进了刘家,被人当做砸场子的,少不得要吃个大亏!” “那怎么办?”轩辕雪在兄长面前一向没有主见,看见轩辕幻晴着急,她便跟着着急。 “事不宜迟,你我这就去刘家把白兄弟带出来!”轩辕幻晴虽然不能确定白小七就在刘家,还是决定先到刘家再说。 而此时的白小七呢,其实就在紧挨着奉贤楼的大街上,如果轩辕幻晴肯趴在窗边仔细找找的话,说不定还能看见白小七的身影。 一个人是否清醒,其实关键在于其灵识。若灵识清醒,无论那人喝了多少酒,甚至是吃了多少迷药,都不会对其产生影响。 修道之人经常讲究要“护住灵台之中的一点清明”,其实就是要保证灵识的清醒。 习武之人虽然不讲究这些,但不知不觉间同样会对灵识有所锻炼。比如金钟罩等外家的功夫,练功者会受到外力的不断击打,尤其是后脑等要害被击中之后,为了保证不会昏厥过去,同样需要灵台中清明不散。 至于内家功夫,更是干脆有许多脱胎于道家功法,与其殊途同归。 灵霄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一脚踢醒了白小七的灵识,白小七岂会还有困倦之理? 只不过不困归不困了,可身上的疲惫感仍是不能消除。就好像练了铁布衫的人被猛击后脑,虽然不会当场晕过去,但受到的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灵霄姑娘,你非得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啊,我现在浑身上下酸痛死了!”白小七背着书箱,挎着木剑,在人群之中东张西望,显得与街上的百姓格格不入。 灵霄叫醒白小七,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出来看热闹,还有一部分原因单纯是因为玩心作祟。现在看到外面也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事情,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虽然死相凄惨,但也早就看的腻了。 出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灵霄已经觉得有些无聊了:“得了得了,你要想回去就回去吧。这些老百姓可真是的,不过死了个人,就如此大惊小怪,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 “灵霄姑娘别这么说,人命关天,这怎么能不算大事?”白小七见老百姓们有往外跑的也有往里冲的,十分混乱,生怕发生踩踏之类的事故。 扶起一个被人挤倒的老太太之后,白小七心说若没人维持秩序,混乱不知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他毕竟是书生出身,就算没有心系天下的大志向,可也不能眼见着骚乱而不管不顾。 想到这里,白小七脚踏微步走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踏着石狮子站在了高处。 这座石狮子大约七尺高,比白小七矮不了多少。若非白小七刚刚轻功有成,想爬上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第七十八章 动全身 爬上了石狮,白小七的视野登时开阔起来。 白小七的视力本来不是很好,由于常年挑灯夜读,导致他虽然年轻,可眼睛却有些昏花了。 但是自从遇到灵霄之后,白小七明显感觉到视力不但恢复,甚至比寻常人都要锐利不少。眼前这条街前后少说三百丈长短,白小七站在当中,街头巷尾全都看的一清二楚。 登上石狮子后,白小七不知道该如何疏导人群,只能大声喊道:“乡亲们,那边只是摔死了一个人,之后就没事了,你们不要慌张。外面有好奇的,也莫要往里面挤了!” 然而白小七内力低微,街上又吵嚷一片,喊出的话传出一丈远便听不真切了。 可想而知,白小七站在石狮子上呼来喝去的,只是做了一番无用功而已。 任由白小七在那心急如焚,街上的人对他几乎是视若无睹。好在一条街上行人有限,前后过了两刻钟的功夫,人们终于跑得差不多了。 而这时雷家的探子也已赶到,一眼就看见了在石狮子上呜呜渣渣的白小七。 “果然与此人有关!”那探子在雷家地位不低,白小七又是奉贤城里的名人,一眼就被探子给认了出来。 雷家探子一向是两人一组,只不过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未免暴露,两人往往不在一起行动,只以暗号联系。 这探子不敢擅作主张,把一只手举在胸前,另一只手在身后晃了一晃,意为:“你在这里继续监视,我将此情景报告给家主知晓。” 不多时,二十丈外一个穿着汗衫的男子——即雷家的另一个探子把手在胸前扇了扇,然后打了个喷嚏。 看见同伴给了回应,雷家探子点点头,转身往雷府的方向去了。 白小七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还在石狮子上擦着汗庆幸没有出现太严重的踩踏事件。 与此同时,轩辕幻晴带着妹妹和夏老来到了刘府之前。就在半个月前,他和白小七还作为刘玄机的座上宾来过刘府,所以两个看门的对轩辕幻晴都有些印象。 听说他求见刘玄机,两个守门的交换一下眼色,便有一人反身进了刘府,通报去了。 从刘玄机知道自己派去监视白小七的探子被杀,到轩辕幻晴来访,相距不过一刻钟,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轩辕幻晴来者不善。 只是曾听闻那黑袍使者说过,跟着轩辕幻晴的那个叫夏老的老头子来历不凡,刘玄机对此也颇忌惮,不敢直接撕破了面皮。 思前想后,刘玄机才对跪在身前听令的家仆道:“请他们进来,带入飞虎堂。” 仆人闻言,身子抖了一抖,答了声诺便退了出去。 轩辕幻晴在门口等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看见去报信的刘家仆人缓缓推开大门,低声下气道:“轩辕少侠,咱们家老爷有请。” “头前带路!”轩辕幻晴虽然心系白小七的安慰,却也知道刘家实力深厚,不能硬闯。 走了约么百来步,轩辕幻晴觉着有些不对,疑惑道:“这次咱们走的方向,怎的和我上次来时不大一样?” 带路的仆人低头答道:“回禀轩辕少侠,咱们这次去的是刘家正儿八经会客的地方,最近老爷公务繁忙,平时都待在那边。” 说着,那仆人好像害怕轩辕幻晴多心,又补充一句:“能去老爷卧室谈事的,那都是刘家顶尊贵的客人了。老爷这次让您去飞虎堂不是和您不亲了,只是为了节省时间,轩辕少侠莫怪。” “这点道理我自然省得,怎会怪罪你们?”轩辕幻晴呵呵一笑,催促一句:“行了,既然刘老爷这么忙,咱们也快些走,省得耽误了他的正事!” “诶,那我就快走两步……”刘家家仆战战兢兢,在前面蹚着碎步,脚下加快了几分。 与此同时,刘玄机坐在飞虎堂大殿中的上首座位上,两边空出四五个座位,静等着轩辕幻晴的到来。 刘家共有三处接待外人的地方,第一处便是刘玄机自己的卧房里。正如那家仆所言,通常来讲只有刘家最尊贵的客人,刘玄机才会让他进入自己的卧房以表亲近。 而寻常的宾客,刘玄机则会让他们去到刘家的会客厅,这会客厅又称作“天意厅”,意味能来此厅中与刘家结盟之人都是天意所遣。而刘家大部分的客人,也都会来到此厅中。 至于“飞虎堂”则是刘家极少开起的一处会客之所。在飞虎堂的四周墙壁中,遍布无数暗门,每一处暗门都能刚好藏下一个寻常身量的武林高手。 所以刘家以飞虎堂接见的,多是些危险之辈,一言不合便可能大打出手。到时候刘玄机摔杯为号,藏在墙壁暗门之中的高手一同冲出,任凭来者武功多么高强也要被杀个措手不及。 久而久之,飞虎堂三字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代号。刘家的仆人一听某人要入飞虎堂,便知道今日之事多半不能善了。 轩辕幻晴一进飞虎堂,只觉得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眯起双眼,看见刘玄机端坐在上首主位之上,轩辕幻晴也懒得说那些旁敲侧击的话语,当即问道:“刘玄机,白小七可在你刘家府上?” 刘玄机闻言微恼,可还是拿捏着一家之主的气派道:“呵,自那日不欢而散,白少侠便不曾在我刘家露面。轩辕少侠想要找人,怕是来错了地方罢?” “错与不错,刘家主说了可不算!”轩辕幻晴嘿嘿一笑:“这半个多月里,刘家的探子便如跗骨之蛆,一直粘着白小七不放,你当我不知?”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刘玄机就是满腹的火气:“既然少侠知道我刘家的探子跟着白少侠,也该知道我刘家的探子今日惨死奉贤楼外。须知在这奉贤城的地界里,我刘家出于自保,对一些高手例行监视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许多人虽然知情却也不会过多在乎。白少侠若是不喜欢被人监视着,大可以离开此地,或者与我交涉一番……可连知会一声都没有,直接动手杀伤了我的探子,不觉得有些欺人太甚了么?!” 第七十九章 偷袭 单独面对刘玄机,轩辕幻晴的态度与在白小七身边之时完全不同。没了那一分迁就似的随和,却多了几许与生俱来的咄咄逼人。 “首先,你家那三个废物是我亲手弄死的,跟白兄弟没有半个铜钱的关系。再者,既然你敢派探子监视别人,被发现只怪你手下能耐不够,我也给了他们活路的机会,只是他们把握不住,死有余辜!”轩辕幻晴言语间,竟是丝毫没有把刘玄机这个北武林盟主放在眼里。 刘玄机没想到轩辕幻晴一张嘴就撕破了面皮,怒极反笑道:“如此说来,你们三人要死死在此地,也只怪你们能耐不够,死有余辜了?” 轩辕幻晴听了这赤裸裸的威胁,毫不慌张道:“我既然敢来这里,就有出去的把握。要是刘家主不信,大可以来试试。”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刘玄机本就对轩辕幻晴身后的夏老有些忌惮,现在又正值雷家死了大公子,刘家压力不小,与其多添一个强敌,倒不如暂退一步。 想到这里,刘玄机仿佛川剧中的变脸似的,忽然笑道:“嗨呀,轩辕少侠说的是哪里话?我派人去跟着白少侠,只不过是怕白少侠在城里遇到什么麻烦,既然他们仨惹恼了轩辕少侠,死了也就死了,少侠不必挂怀。只是手底下人莫名其妙叫人给宰了,我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现在想想,我的确有些无礼之处。” “呵呵,不愧是一家之主,倒是些能屈能伸。”轩辕幻晴不无鄙夷的瞥了一眼刘玄机,不耐烦道:“总而言之,我今天不是来跟你扯皮的。把白小七还来,我今日只当一切都不曾发生。” 刘玄机已经几年没被别人如此蹬鼻子上脸了,强忍着摔杯为号的冲动,解释道:“轩辕少侠这可就误会我了,白少侠自从离开刘家之后,我还不曾见过他的面呢。” “什么?”轩辕幻晴双目圆睁:“你可知欺骗我的后果?” 刘玄机只觉好笑:“这种事情,我何必骗你?轩辕少侠不妨想想,白小七他从头到脚,哪里重要到需要我堂堂刘家绞尽脑汁的去针对他了?” 道理其实简单,正如刘玄机说的,白小七再怎么重要,对于刘家来说也不过是个“颇有影响力的后起之秀”罢了。 哪怕是白小七为了雷庆安的事情来找刘家麻烦,也对刘家构不成什么威胁。 到时候刘家想要白小七性命也可,想要高抬贵手,放白小七一马也罢,总之没必要把白小七偷偷藏起来。 想通这点之后,轩辕幻晴一抖袍袖,扭头对着轩辕雪道:“这厮说的有点道理,仔细想想,白兄弟脚力比我俩差了许多,咱们已经第一时间赶来刘家,除非白兄弟刚一进门就被放倒,然后藏了起来,否则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轩辕雪也恍然大悟到:“是啊,白小七身手不错,要真是来了刘家,现在多半在闹事才对!” “白兄弟又不是你,岂会一来就闹事?”轩辕幻晴知道白小七没来刘家后,心情稍微有些放松下来,还对妹妹小小的开了个玩笑:“总而言之这次是我俩唐突了,还望刘家主不要怪罪。” “年轻人重情义,好事情,我羡慕白少侠还来不及呢!”刘玄机满脸堆笑道:“既然如此,两位少侠且在这稍等片刻,我已经叫下人准备晚宴,咱们不妨共饮一杯。” 轩辕幻晴摆摆手道:“算了,喝酒这事要找对人,否则徒饮苦水而已。” 说吧,轩辕幻晴拍拍轩辕雪的头顶,转身离开了飞虎堂。 轩辕雪见状,赶紧跟了上去。 刘玄机身后,刘畅拿眼神询问似的看了看他。这位刘家的家主头也不回,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刘畅不要找轩辕幻晴的麻烦。 奉贤楼外,白小七跳下石狮子后脑壳还有些宿醉似的疼痛,同时伴随着一点晕眩感。 捂着头没走出两步,灵霄忽然发觉不对。 “快往左跨三大步!” 若是放在往日,白小七和灵霄神魂相连,几乎是灵霄一叫白小七就能作出反映。 可是今天,白小七脑袋晕晕乎乎的,听见灵霄的喊声之后竟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等到白小七往左迈出第一步时,一只满溢着寒气的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 下意识的,木剑出鞘,反身一刺。 虽然这一刺及其凌厉,但白小七失了先机,早没有反抗的余力。 这只手的主人,也就是刘玄机口中的“尊使”把手搭在白小七的肩上之后,本想用他那极寒的内力将对方制住,然后悄悄带走,却没想到这个小秀才竟然在最后一瞬间发现了自己,并果断出剑。 这里终究是奉贤城内最繁华的大街之一,若非一个尸体从天而降,使那些平民百姓跑了个七七八八,黑袍人根本就不想在此出手。 实在是前些天白小七一直住在人员密集的奉贤楼里,就算出了城也有轩辕幻晴在身后跟着,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 见白小七还手,黑袍人笃定心思,一定不能放过这个绝好的时机。 饶是体魄强健如魏送君,面对黑袍人的冰寒内力也撑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白小七被一只手搭在肩上,仿佛全身的热量都在从肩部离开。他虽然对敌经验不多,可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肩膀上的手逼开。 一剑刺向黑袍人的手腕,白小七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恐惧感来。 他害怕木剑的威胁性太小,没准对方会像木一世一样,根本不怕他手上的剑,甚至一掌将其打断。 “如果我手上的是铁剑就好了。”白小七平生第一次有了这种想法。 第八十章 拔剑 白小七虽一剑刺向黑袍人的手腕,可他心里明白,这一剑没有丝毫力道,就算想给人家的手上划开个口子都不容易。 好在黑袍人不知白小七的底细,单看这一剑的话,也的确吓人。 黑袍人不敢拿自己的手腕去试白小七的木剑是否锋利,因此只能想个办法,避其锋芒。 他的寒气并非一定要接触到对方才会奏效,可若能有肢体接触,内力传导自然也更方便。黑袍人身如游鱼,在白小七身前一滑,搭在白小七肩上的手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前。 白小七平生第一次遇上这样难缠的对手,一方面浑身的热量都在不断的流失,另一方面对手好像浑身抹了润滑油似的,完全不与白小七正面交锋。 接连三剑,白小七的动作越来越慢,可黑袍人只在白小七四周游走,根本不与他正面交锋。 倒不是黑袍人不会硬碰硬的打法,也不是黑袍人自认硬碰硬不是白小七的对手。只不过用这种游斗的方式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也最不容易对白小七造成伤害。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白小七一开始还能让黑袍人有些忌惮,可后面几剑都已经有气无力,黑袍人连躲都懒得躲了。 白小七固然着急,可更急的却是灵霄。 “你别光手上出剑,脚步倒是动起来啊!”灵霄眼睁睁看着白小七站在原地,傻子似的把木剑挥来挥去,急都要急死了:“明知道打不过,你难道还不会跑么?” 这一句话就如醍醐灌顶,瞬间让白小七反应过来:“是啊,打不过我跑还不行么?” 今日之前,白小七正式交手的对象唯有木一世一人而已。可面对木一世是在擂台上,当时两个人点到为止,自然没什么逃跑的必要。再加上白小七那时候还不会轻功,也根本没想过要逃跑这回事。 所以自遇到黑袍人起,白小七的脑海中一直没有逃跑的概念。若非灵霄提醒,可能白小七一直到被人生擒都想不起自己的双脚还能用来逃跑。 也不怪白小七傻,只不过惯性思维使然罢了。 黑袍人的冰寒内力,在不冻伤对方的情况下至多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让人彻底丧失知觉。 白小七没什么内力,体魄也不算健硕,是以最多也就能撑个半柱香。 在彻底倒下之前,白小七牙齿轻咬舌尖,强行使自己稍微振奋一点,如弹弓弹出的石头般径直窜了出去。 由于浑身冰冷僵硬,白小七双腿也做不得太灵活的动作,所以只是大步往前方奔跑,寄希望于单凭速度摆脱黑袍人的纠缠。 然而不需多想,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 稍微愣了愣后,黑袍人两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就像一旁黑云,盘旋在白小七的身后三尺之处。 在这个距离上,冰寒内力已经足以影响到白小七,而黑袍人也不需要顾虑白小七突然回头出剑。 其实白小七一心一意的逃窜,哪能想到回头反击? 灵霄见白小七动作越来越慢,心急如焚的催促道:“你别光是往前跑啊,街边那么多小巷子,还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你倒是绕一绕啊!” “怎、怎么绕?”按理说白小七的神志都应该被冻得不清醒了,好在有灵霄帮他顶着,才帮他保住了灵台中的一点清明。 “什么怎么绕?”灵霄怒其不争:“你不是学了轻功么,实在不行,就在这街上一遍遍的按照轻功步法绕圈。一边绕,你一边往南边跑,那个方向离着雷府比较近,人肯定也多,说不定就会有人来救你!” 俗话说忧心则乱,白小七被狂追烂打,脑子里满是浆糊。听见灵霄这样说,也不多思考,便依着她的话运转灵鼠步法,一边逃跑一边绕圈。 黑袍人本以为白小七不会轻功,满拟这一掌打在他背上,便可拿住白小七的命门,将其生擒回去。熟料一掌击出,白小七却好似脑后生眼,没来由地往左边一矮身,恰恰巧巧地躲过了一劫。黑袍人还道白小七不过是运起好,又是一爪抓来,要拿白小七的手腕,却被白小七把手腕一甩,又躲了过去。 就这样,白小七一边绕圈一边逃窜,竟连躲了十余招。黑袍人久久拿不下他,心里更加焦急。 “好小子,敢戏耍大爷!”黑袍人狞笑一声,心想:“这小秀才多半是在扮猪吃虎,故意藏拙。他既然有此轻功,内力修为没准也是有的!”是以再出手时,黑袍人也不怕一掌打死了白小七,手上更是加重了几分力。 白小七在前面跑着,忽觉脑后生风,猛地一缩头,面前的青砖竟被黑袍人的掌气给击的寸寸碎裂。这一掌要是拍实了,白小七这颗头颅还不被打的稀碎? 惊惧交加,那黑袍人仍是不断抢攻,白小七只觉得一口大气喘之不上,忽然咬牙发了发狠,反手一剑直刺黑袍人的胸膛。 黑袍人意在活捉白小七,是以没有动用兵刃。此时剑长手短,白小七这一击本是攻敌所必救。然而一剑刺出,竟顿感沉重,木剑之上结出薄薄的一层冰来。 等刺中了黑袍人,那木剑早就不堪重负,被内力给震成了无数冰渣。 白小七见事不好,又想躲避,可哪里还来得及?只见黑袍人一掌印在白小七肩上,匍一接触却发现白小七并没有调动内力来抵御这一掌。黑袍人方才确定白小七果然没有半点内力,赶紧收回大部分的掌力,可余下的三分气力却也足够把白小七打飞出去。 不及落地,白小七以灵鼠步法在空中蹬踏几下,调整身姿双脚站在了地上。还没等站稳,黑袍人又抢攻到了近前,这次他确定了白小七只是轻功比较诡异,所以双掌分开,以袍袖遮住双手,不让白小七看清他手上动作。 白小七身形不稳,无法再用轻功躲避,再加上看不见黑袍人的双手,便是想躲也不知道往哪里躲才对。 万念俱灰之下,白小七的神识之中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拔剑!” 第八十一章 杀! 白小七手上木剑折断,可一听到“拔剑”二字,不需过多解释,本能般的就把手往后伸去。 “不好!”黑袍人看出白小七意欲何为,心里“咯噔”一声,手上急忙加快了动作,想要在白小七拔出灵霄之前将其制服。 可惜白小七别的或许不行,单论剑道的确已经可称为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灿然白光闪过,灵霄剑已出鞘。 这一剑彷如天成,根本不由得白小七思考该当如何出剑,灵霄剑就已经自己有了动作。 黑袍人知道灵霄剑的厉害,不敢撄其锋芒,收招避过两剑。 白小七得势不饶人,手里寒光闪耀,逼得黑袍人连连后退。 逼退黑袍人后,白小七想起灵霄说过她灵力有限,不能乱用,关心道:“怎么样,要不要跑?” “跑个屁!”灵霄是何等火爆的脾气,不假思索道:“咱们不知道这人底细,你现在跑了,以后他再来找你麻烦怎么办?既然我出了鞘,今天就宰了他,一了百了!” “好嘞!”白小七心中陡然生气一股豪情,答应一声后合身边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轩辕幻晴离了刘府,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去寻白小七。轩辕雪刚给出了个馊主意,弄得兄妹俩到刘府白跑一趟,这时候也不敢再胡出主意了。 “夏老,您老见多识广,倒是说说白兄弟这会该去哪了?”轩辕幻晴在前面百无聊赖的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夏老一向不苟言笑,可轩辕幻晴既然问了,他也不得不答:“少爷若真想知道白小七的去处,这点小麻烦还能难倒你么?” “嘿,这可是奉贤城里,可藏着不少能人。”轩辕幻晴有些沮丧道:“比如前两天说书的上官晴,还有雷家的那个老三,虽然无望大道,可也都是上了路的!” “少爷堂堂参天之树的苗子,何必在乎这些无根浮萍?”夏老言语间显然没有把轩辕幻晴口中所谓的“高手”放在眼里。 轩辕幻晴嘿嘿乐道:“夏老你别这么说,现在我不过是棵小苗子,还得靠着您老这棵大树才行呢。” “就是啊夏老!”轩辕雪也笑呵呵的补充道:“爹爹就是偏心,让你一路上保护我哥,都不找个人来保护我。” 这时候轩辕雪还穿着那身灰扑扑的衣服,脸上的锅底灰也没搽干净,显得乌漆嘛黑的。 饶是严肃如夏老,看见轩辕雪这幅样子都不禁笑道:“这小妮子,老爷之前不是让辛劫保护你了?是你自己不想让他跟着,老爷实在没办法才让你自己出去闯荡不是?” 轩辕雪嘟嘟嘴道:“得了吧,辛劫那人就跟他名字一样,满脸写着心结两个字。光看着他那张脸,一天的好心情就都没了,要是真让他跟着我一个月,恐怕我这辈子都笑不出来了。” “别这么说,辛劫好歹是咱们家的供奉,你说这些话被人知道了多不好!”轩辕幻晴揉了揉妹妹的头顶,笑骂一句。 夏老与辛劫同为轩辕家的供奉,虽然二人交情不深,但还是替他解释了一句:“大小姐,辛供奉虽然神情骇人,但那不过是年轻时伤及神经留下的后遗症罢了。说起来,他才三十余岁便有如此的能耐,日后成就必然在我之上。” 轩辕幻晴也适时说道:“是啊,咱们家的供奉虽多,但大多听调不听宣。愿意随身保护咱们,而武功高又够高的,除了夏老便是辛劫了。” “我知道我知道!”轩辕雪娇嗔道:“可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嘛,大不了下次我跟爹爹讲,让辛劫跟着哥哥,夏爷爷你保护我好不好?” “这是什么话!”轩辕幻晴把脸一板道:“辛劫名为供奉,其实与父亲情谊匪浅。夏老更与咱们的爷爷是生死之交,岂是你能当寻常仆人一样,胡乱调遣来调遣去的?” 见哥哥有些着恼,轩辕雪吐吐舌道:“我就是那么一说,夏爷爷都不会在意,你干嘛这样凶巴巴的?再者说了,辛劫的确是太没意思了,一天到晚脸上连点变化都没有。 你是不知道,之前我因为好奇他究竟是故意板着脸还是另有隐情,偷偷在他的一碗饭里加了满满的辣精。他才吃了一口脸就被辣的通红,可你猜最后怎么着——?” 说到这,轩辕雪故意卖了个关子,看见哥哥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才心满意足道:“最后他竟大口大口的把一碗饭全给吃了,脸色通红了一整天都没有变回来!” 听闻此言,轩辕幻晴也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的确像是辛劫会做出来的事情,你也是,没事闲的就知道搞这些恶作剧。” “我怎么知道他会把饭全吃了嘛?”轩辕雪笑道:“我听说他是皖宁人,平生最吃不得辣,那辣精就连我也不敢多吃呢!” 兄妹二人嬉嬉笑笑,可夏老在一旁却叹了口气:“大小姐,你可知道辛劫为何吃了这一碗饭?” “嗯?”轩辕雪歪歪头,显然不知夏老此言何意。 夏老名为轩辕家的供奉,其实与轩辕幻晴故去的爷爷兄弟论交,更是从小看着轩辕兄妹长大,对他二人就像是对自己的孙子孙女一般。见二人如此轻视辛劫,夏老难免起了说教的心思:“俗话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小姐亲自盛了这碗饭,又亲手在里面加了这些辣精,便是把饭赐给辛劫吃的。莫说你放的只是区区辣精,就算加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依着辛劫的性子,也是定然要全数吃进肚子里再死的。” 话音落下,轩辕兄妹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才听见轩辕雪说道:“好了夏爷爷,我知道错了,下次见了辛劫我跟他道个歉也就是了。” 说着话,三人下意识的走到了奉贤楼附近。这地方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街上一片狼藉,只有三五行人。夏老忽然将耳朵一侧道:“那边有打斗的声音,过去看看!” 轩辕幻晴和轩辕雪闻言也侧耳细听,果然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尤其是轩辕雪,一听便道:“是灵鼠步法,肯定是白小七跟人打起来了!” 三人脚程奇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几个纵身便看见了白小七的身影。 只见白小七手持一柄光彩夺目的长剑,连连抢攻,竟压迫得黑袍人不断后退。出剑之时,小秀才眼神狠厉,与平日里判若两人。 轩辕幻晴刚想出手相助,却见白小七暴起一剑,迅速无比的插进了黑袍人的胸膛。 第八十二章 入住祈善阁 轩辕幻晴跑到白小七身前时,那黑袍人口鼻之中尽是鲜血,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反观白小七,除了衣衫有些散乱,身上连点伤痕都没有。 可若仔细看看,白小七杀过人后双目中毫无怒意,也无杀气,甚至连一点杀人后惧怕的感觉都没有。 而且在黑袍人死后,白小七一直拎着剑,即便是看见轩辕幻晴过来,都没有收剑的意思。 按说宝剑方才穿胸而过,理应沾染了不少鲜血。可那剑上仍是光可鉴人,莫说鲜血,连半点灰尘都不曾沾染。 “白兄弟,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见轩辕幻晴问话,白小七忽然一个激灵:“我也不知道......我刚才醒了酒,听见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看看,后来这个人在背后偷袭我......” 白小七把灵霄插回背后的剑鞘里,一字一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与轩辕幻晴知晓。 轩辕幻晴听完,眯着眼睛问道:“你说这黑袍人的内力,如寒冰一般,凛冽骇人?” “嗯。”白小七虽然没有内力,但好歹知道内力是个什么东西:“这个人特别诡异,把手一搭在我肩膀上,我就好像掉进个冰窟窿似的。” “这就怪了......”轩辕幻晴也有些不明所以:“刘家的人倒没动手,怎么幽家也掺和进来了?” “幽家,是北幽的家族?”轩辕雪提到幽家,满脸都是好奇的神色。 轩辕幻晴对于妹妹一向是有问必答:“嗯,整个北武林能有这种冰寒内力的应该只有幽家......虽然有些小门派的武功也是这样阴冷,可那些门派里应该没有这种高手。” 轩辕雪对这些事情根本就不上心,早就屁颠屁颠地跑到了白小七的身后,伸手就要去摸灵霄剑:“我说白小七,你也老不厚道的,我早猜到你背后这是把剑,却不曾想到竟是这样一柄宝剑。” 不等轩辕雪的指尖触到剑柄,白小七猛地一躲。 “你别这么小气啊,把剑解下来给我看看!”轩辕雪气鼓鼓道:“我家里好剑多得是,又不贪图你这一柄!” 白小七听了,仍是不给。轩辕雪见状干脆上手来抢,白小七轻功虽然不如轩辕雪,但灵鼠步法也很纯熟,急切间轩辕雪还真抓不到他。 当然了,两个人还是玩闹的成分更重,所以也都没有太过认真。否则轩辕雪真把内力融入步法,早就把白小七提在手心里了。 轩辕幻晴当然不会任由妹妹胡闹,伸手一把就抓住了轩辕雪的胳膊:“行了行了,白兄弟平时都把这柄剑包的严严实实的,肯定十分在意,你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轩辕雪本来也就是一时兴起,听见哥哥这样说,吐了吐舌头便不再坚持。 由着她这么打了个岔,四个人都把黑袍人的事情暂且放在了一旁。出了这么档子事,奉贤楼是住不得了,轩辕幻晴干脆把白小七给带到了他自己下榻的祈善阁。 “这祈善阁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荤腥,全是素菜。”轩辕幻晴一边说着,一边帮白小七推开了祈善阁的大门。 这祈善阁虽然也容人投宿,却不是客栈,也没有客堂。推开朱红的大门,里面先是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倒像个四合院的布局。 话虽如此,祈善阁比寻常的四合院倒大了不少,而且所有的建筑均是二层楼,想必是为了能多住些宾客。 阁内房间的布置也很简单,没有像许多客栈似的弄成“甲乙丙丁、天地玄黄”的格局。 祈善阁内所有房间,仅仅是按照从进门开始,排成了一号房、二号房、三号房、四号房……以此类推。 据轩辕幻晴所说,阁内共有客房总计五十七间,这五十七间房无论面积大小还是房内布置,均是一模一样,怕的就是住在其中的宾客因此不合,甚至闹起事来。 一行人进了门,就有个精瘦老者迎面走来。 这老者虽然年迈,腰身也有些直不起来了,但腿脚还很利索,身上穿着一袭短打的黑衣,看起来也颇精神。 走到近前,老者对轩辕幻晴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轩辕幻晴不敢托大,抱拳回了一礼,身后的轩辕雪和夏老具都跟着行了礼。 白小七不明所以,但也有样学样,对老者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 老者上下打量白小七一眼,好像不甚满意道:“虽是轩辕世侄带来的,但祈善阁的规矩不能变,他能不能住我还得再看看才行。” “嘿,空爷爷您还信不过我么?”轩辕幻晴龇着满嘴的大白牙道:“要是我这位白兄弟不合规矩,我怎么可能把他带到祈善阁来?” “既然如此,让我试试他也无妨。”姓空的老者根本没把轩辕幻晴说的话当一回事,径直走到了白小七的面前问道:“小秀才,你叫什么?” 白小七一向敬老尊贤,尤其是刚才还听到轩辕幻晴叫这位老者爷爷,语气间更为恭敬道:“回空老爷子,我叫白小七。” “嗯,不错!”老者伸出一只手来,在白小七肩上拍了拍。 霎时间,白小七只觉得一股不同于寻常内力的能量从肩头注入,直达自己的识海之内。 须知寻常内力就算进入人体,大多游走于经脉之中,厉害些的方有可能攻入丹田之内。可似识海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被旁人内力侵入,对于白小七来说还是头一遭。 这些日子过去,白小七的识海里仍是大片的空白,只是被灵霄投放《修齐剑术》时弄出的小水井更大了些,已经有了一尺粗细。 先前对战黑袍人时灵霄曾耗费了不少灵力,现在正躲在剑中休息,所以白小七的识海里也并没有灵霄的身影。 那老者的内力冲进白小七的识海,却是秋毫无犯,只是观光似的看了一圈。而后这股内力直接钻进了白小七的“小水井”里,溅起两朵水花。 “这小子还行,住在三十七房吧。”老者对轩辕幻晴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谢谢空爷爷!”轩辕幻晴又惊又喜,一把搂住白小七的脖子道:“你也快谢谢空爷爷!” 白小七莫名其妙,但也跟着轩辕幻晴一起说了句:“谢谢空爷爷” 等到姓空的老者走得远了,轩辕幻晴才对白小七说道:“白兄弟,我住在十四号房,夏老住十五号,我妹妹住十六号,你要是有事便来找我们!” “这是自然。”白小七对轩辕幻晴早已不用客气,笑着点头回答了一句。 第八十三章 再访雷府 住进祈善阁后,接连两日过去,城内均是相安无事。 灵霄自与黑袍人一战过后,仅仅出面一次,告诉白小七她要在本体之中修养,而后便不再露面。而白小七也捡起了当日散落在地的槐树皮,重新把灵霄剑给包了起来。 白小七虽然关心雷庆安的死因,几次三番的想要出门,都被轩辕幻晴给拦了下来。轩辕雪更是以白小七还欠他一套剑法为由,逼着他在阁内院子里教她练剑。 按说祈善阁里也住了不少人,可这些人对白小七的剑法都不甚上心,即便是在白小七练剑时路过了他的身旁,一个个也都是目不斜视,好像眼睛里根本没有白小七这么个人。 须知灵薇剑法绝非凡品,就算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修行的剑术也未必及得上它。 轩辕雪天资聪颖,灵薇剑法又好像是给她量身定制的一般,两天过去就被轩辕雪学了个大概。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之后已经不需要白小七过多指点,只由着她自己练习也就是了。 等住到了第三天,白小七终于无事可做,便找到了轩辕幻晴,邀他一同出去查探雷庆安的死因。 轩辕幻晴本想拖到雷刘两家互相吞并,打个两败俱伤再说。可两天过去,城里仍是一片风平浪静,轩辕幻晴知道再拖下去白小七肯定心生怨念,干脆咬咬牙陪着白小七一起出了门。 夏老作为轩辕幻晴的贴身护卫,当然得跟着他。而轩辕雪刚学了一套精奇的剑术,这时候正在兴头上,独自留在阁内练剑。 殊不知,其实刘家早该对雷家动手,只不过因为一件事情打乱了刘玄机的部署——那黑袍使者不见了。凭着刘玄机在城内的势力,连那黑袍使者的尸身都没找到。 原来轩辕幻晴来此并非完全没有扈从,只是那些人不在祈善阁内居住,轩辕幻晴也不许这些人跟着。 那日白小七杀了黑袍人,恰逢刘家探子死在轩辕幻晴的手里,所以刘玄机并不知道黑袍人暗算白小七一事。 事后轩辕幻晴以传书让扈从在第一时间清理了黑袍人的尸骸,顺便打扫了血迹。由于那条街上本就有刘家探子留下的尸体与血迹,又因为百姓的慌乱掩盖了打斗留下的痕迹,所以很难被人发现这里曾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战。 刘玄机本与黑袍人约好,这两天就由着刘玄机挑头围攻雷府。之所以定在这个时间,是因为黑袍人知道幽慕寒正好不在城里,救护不得雷家。 幽慕云也早安排了一部分高手在城里,到时候再加上黑袍人,雷家的覆灭不过在眨眼之间。 想的虽好,可黑袍使者从几天前起就断了联系,只剩刘玄机一人在家里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会客厅内,刘家这些年笼络到的死忠们齐聚一堂。他们知道雷家底蕴深厚,可今日将行之事乃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就算担着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何况刘玄机信誓旦旦的答应他们,此行刘家并非独自行事,而是还有强援在后。 虽然没有明说,但人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强援必是幽家。 只有刘玄机自己知道,幽家内部不睦,幽慕云派来帮助自己的高手实力必定有限。而幽冥无缘无故死在了自家地界,幽慕云虽然不会愚蠢到因此放弃跟刘家的合作,可难免他事后不会算账。 黑袍使者本来跟刘玄机说好了,此间事了后便着手帮他对付幽家,可现在连人影都不见了,也不知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会客厅里,木一世等的实在不耐烦了,嗓子阴测测道:“刘家主,若是事情有什么变故,或者你事到临头退缩了,大可以直说,也省的我们这几十号人在你家里空耗着。” 这番话说的殊为无礼,可既然说话的木一世,刘玄机还是得露出一副笑脸来:“木大侠怎的这般性急,既然让各位聚集于此,刘某肯定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这样吧,最迟午时,我定会给大家一个答复!” 看看屋外的日头,该是申时一刻左右。会客厅内几十人内功俱是不凡,平时打个坐一天时间也就过去了,倒也都还算有耐心。 可惜就算再等一天,刘玄机也等不到黑袍使者。 作为一家之主,刘玄机肯定不会把宝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就在回答木一世的同时,刘家这位中兴之主也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黑袍人现身与否,今日突袭雷家的计划绝不能改变。 一来,黑袍人并非此举主力,灭了雷家之后刘家固然要独自承受幽家的报复,可是若不趁此机会灭了雷家,以后再难有如此机会。 二来,刘玄机今日聚集了北武林中几乎所有刘家的支持者,若是就这样让他们各回各家,刘家在他们心中的声望必然大幅降低,这无异于自毁长城。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凭着刘家会客厅中的这些人,如果是趁雷家不备而去突袭,胜算已经远在八成之上。 轩辕幻晴带着白小七出了门,二人商量一下还是决定先去雷家,打听打听关于雷庆安之死的细节。 由于雷庆安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关于他的死因也传的满城风雨。 为人传颂最广的说法当然是刘玄机知道雷希贤时日无多,是以先一步杀了雷家长子,想绝了雷家的后。 还有人说下手的是雷家自己人,这个说法又分两种,有人说是雷庆宇下的手,也有人说是雷庆宁。无论如何,这种说法论据只落在“继承权”三个字上。 其他说法倒也不是没有,可比上面的两个,别的说法多半更不靠谱,甚至有人扯出了鬼神之事来。 来到雷府外,雷庆安的灵堂还未撤去,雷府门口仍挂着白布系成的丧花。 这次门口不是雷缪当值,看见白小七来了,那守门的伸手便将其拦住。 “白少侠对不住了,雷老爷曾发话,雷家不再欢迎您了。”守门人知道白小七武功高强,可主人之名不得不听,只得壮着胆子把他拦在门外。 好在白小七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主,即便是面对一个看门的,仍是恭敬行礼道:“这位大哥,烦请通报雷家主,就说白小七只为朋友之死而来,并不想管其他江湖琐事。” “这……”看门人虽有心不理白小七,却怕白小七一怒之下给自己戳个透明的窟窿:“罢了,我拼着挨骂,去跟老爷通报一声也就是了!” 第八十四章 涉险 雷希贤听说白小七又来到了自家的大门口,有心不让他进来,可转念一想也犯不上跟这么个年轻人怄气。 再者说,白小七毕竟是雷庆安的生前好友。人非草木,雷希贤虽然瞧不起自己的几个子女,可真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难免悲从中来。 “罢了,庆安生前广交好友,可到死了就这么个白小七对他最上心。我若一意拦着,过几日阴曹地府里见了庆安,徒然落他埋怨。”思虑自此,雷希贤大手一挥道:“让那小子进来吧!” 白小七得进雷府,入眼虽还是一片繁华盛景,可比之前日却又多了数度荒凉。许是雷庆安的丧礼已经结束的缘故,府内前来吊唁的宾客不多,往日雷府会客厅前那络绎不绝的景象也不再出现。 今天是雷庆安去世的第四天,是以雷家大少爷的尸身还停在灵堂里。依着此间风俗,人死之后要在家停灵七天,等过了头七,死者的灵魂回家看过最后一眼,安心上路投胎,方可将尸首入土为安。 路过雷庆安的灵堂,白小七又鞠了三躬,才随着雷家仆人进了会客厅。 几日过去,雷希贤的身躯更加消瘦。丧子之痛固然是一方面,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身上被刘玄机引发的痼疾。 看见白小七进来,雷希贤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这个年轻人虽然前途无量,可对于寿命只剩半年不到的雷家主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等到白小七一行人在下首站定,雷希贤才哑着嗓子问道:“我先前已经跟你言明,雷府不需要你这等摇摆不定的人,为何还要一次次的来此自讨无趣?” 上次白小七前来雷府吊唁,见雷希贤脸上全无悲伤之色。那时他对这位雷家家主的观感就差得很。现如今更是觉得雷希贤简直毫无人情味,张嘴说话已经没了平日里的儒气:“雷老爷不需多言,白某无意在你家讨得什么好处,更没想过在雷刘二家之间左右逢源。今日之所以前来,无非是看雷庆安死的蹊跷,白某不才,想为好友之死讨个说法。” 雷希贤轻蔑一笑道:“我儿子便是为刘玄机遣人所杀,你要想替他报仇,不妨去找刘家的麻烦。” “雷家主这番话,怕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来忽悠了。”白小七知道雷希贤说的只是气话,根本就没把那当一回事:“今日我就跟您交个底,我知道雷庆安之死多半有些隐情,只是能力有限无法彻查。雷老爷今日不妨跟我说明白,雷庆安之死你们究竟有没有头绪,您老不愿意帮儿子报这个仇,我白小七不介意越俎代庖!” 这番话说的锵然有力,让轩辕幻晴几乎不能相信是从白小七这个一贯软弱的小秀才口中说出来的。 雷希贤闻言亦是大怒,白小七话里话外全在讥讽他雷家无能,再就说他雷希贤不念父子之情。 “既然如此,我也不妨跟白少侠说说。”雷希贤有心赶紧打发了白小七,干脆说了些实情出来:“雷缪说庆安死前几天,跟那个外号毒蓖麻的阮红打得火热,其死因多半和她有关!” “毒蓖麻?”白小七听见阮红之名,马上想起那一袭红衣的妖艳女子来。见雷庆安最后一面时,阮红与他的关系的确非同寻常,雷希贤这番话倒还不像骗人。 雷希贤眼神老辣,一看白小七的神情就知道他必定见过阮红:“怎么,白少侠也对这毒蓖麻有些念想?” 白小七不理雷希贤的讥讽,转而问道:“依着雷老爷的意思,雷大哥是死在阮红之手?” “这我就不知道了!”雷希贤耐性缺缺道:“庆安死后,那毒蓖麻也不见了踪影,多半是畏罪潜逃了。至于庆安是死在那贱人的床上,还是因为那贱人有别的姘头,争风吃醋杀了庆安,却还来不及调查。” 轩辕幻晴在一旁听着,已经把大体事情搞懂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如此,因为雷大少爷的死因实在是不太光彩,所以雷家才一直没有将其公之于众?” 雷希贤没有正面回答,却是冷哼一声,便算默认了。 白小七见雷希贤如此不把自己的孩子当做一回事,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刚想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阵阵喊杀之声。 这喊杀声本来还远,可很快就越来越近,显然是有外人将要杀进雷府。白小七作为一个外人,听到这声音都难免色变,反观雷希贤却仍是神色如常,把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侍从出去探探情况。 那侍从会意,一路小跑的离开了会客厅。不多时,回来报道:“雷老爷,约么七八十个江湖好手围住了咱们家,咱家的护院上去问话,直接被杀了两个,现在已经交起手来了。我们府上高手不多,眼看着挡不住他们了!” 雷希贤闻言,神色微动:“怎么说,派人去希贤庄报信了么?” “有两个想要突围报信的,可对伙有几个暗器高手,直接把人给打成塞子了!” “既然如此,我便出去看看。”雷希贤扶着椅子站起,虽然不复往日威风,但尚存几分骇人气魄。 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雷希贤扭头说道:“对了,先送白少侠和他的朋友去密室躲避。他二人不是我雷家坐上之宾,也没理由为了我雷家之存亡卖力。” 说罢,雷希贤头也不回,出了会客厅。边上一个雷家的仆人早来到白小七身前,为其指路:“白少侠,这边请。” 白小七听雷希贤这句话说的正义凛然,心里对他的看法反而好转一些。 那日稀里糊涂的杀了黑袍人,白小七对自己的剑法又多了些自信,现如今雷家遭逢灭顶之灾,他虽然没有帮忙的必要,可也不想真的躲进密室里当缩头乌龟。只不过虽然他有心出去帮忙,却不想连累了轩辕幻晴,一时间有些迷惘。 白小七的脸上一向藏不住事,轩辕幻晴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知道白小七拉不下脸来让自己陪他涉险,轩辕幻晴主动邀请道:“白兄弟,咱们出去看看吧。” 第八十五章 围攻 轩辕幻晴和白小七都是雷家客人,他们若不想去密室避难,仆人也不好拦着。夏老虽然不想让主人涉险,但他知道凭着轩辕幻晴的性格,劝了多半也是白劝,所以摇了摇头就跟着轩辕幻晴走到屋外。 刘家为了这次突袭,可说是下了血本,府上所有高手倾巢而出,为的就是一举歼灭雷家,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反观雷家,高手虽多可大半都住在距此十里外的希贤庄中。十里的路程说长不长,有些轻功底子的人若存心赶路,不消半刻钟援军便到。可雷家传信的人冲不出去,也不知希贤庄那边要过多久才会发现雷家出了事。 白小七虽然跟木一世这样的高手交过手,但还是头一次看见如此多的一流高手打成一团。有资格住在雷家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是以人数虽少,可且战且退,一时间倒不至于溃败下来。 只看雷家的院子里,大概每位雷家宾客都要面对三四人的围攻。有些功夫稍差的雷家护院则缓缓退成几个圈子,每三四个人将背贴在一起,互为依靠。 “刘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孤注一掷?”轩辕幻晴手搭凉棚,望着雷府的大门口,隐约还能看见许多没有入场的刘家人。 白小七也十分不解:“他刘家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嚣张,难道不怕坏了名声,也不怕官府来找他们的麻烦?” “这点白兄弟到是多虑了。”轩辕幻晴笑道:“俗话说江湖事江湖了,官府就算想管,也是有心无力。而刘家既然敢来,也就是说他刘玄机有把握让雷家再也翻不了身,到时候就算坏了口碑,可他仗着武林盟主的身份,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可刘家虽然占了上风,看样子急切间也拿不下雷家来。至多半个时辰,希贤庄那边定会发现这边出了事,恐怕刘家这次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白小七话刚说完,就听见两声惨叫,原来是房上的雷家护院被两个黑衣人给打落下来。 落在地上这两具尸体,死相极为诡异。虽是四九伏天,可这两人的尸身上竟都结了一层细密的薄冰。 此间都是见多识广之辈,不须别人提点,人人都知这死因定然源于幽家内功。 “幽家和刘家联手了!”话一说出,便如水入沸油,炸了开来。 北武林中,幽家二字几乎就是一座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大山。平日里遇不到也就罢了,可一旦遇到幽家之人,便自认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得不躲避一二。 得知刘家有幽家襄助,雷家这边难免泄气。两顿对垒,气势乃是重中之重,稍一泄气,雷家这头又有三五个弟兄被人打成了重伤。 一个雷家的护院被人一掌击中,腾腾腾退了数步,被人接在怀里。回头一看,接住自己的正是家主雷希贤。 “雷老爷......”这武师生怕自己冲撞了老爷,也不顾身上受了内伤,唯唯诺诺的退到一边。 看见雷希贤出来,未等他说话,刘家那边早有心急的想要建功立业。但见三个人影,分别如獾、如鹰、如猴向着雷希贤杀来。 如鹰的身影自房顶冲下,手上使一对钢爪,要抓雷希贤的头顶。如猴之人身材瘦小,却是空手,以通背拳打雷希贤的前胸。至于獾子似的那人,使得却是一手地堂刀,滚将过来砍得是雷希贤的双脚。 雷希贤重伤在身,却退也不退伸出双掌就对上了那猴形男子的通背拳。 拳掌相接,雷希贤便如脚下生根,不摇不慌,反观猴形男子却被双掌一推,直接倒飞出去。 一掌打飞了一名一流高手,雷希贤双手不停,往头上一举,再做五气朝元之像。恰逢这时钢爪临身,那使爪的顿感一股风压吹得直接睁不开眼,隐约间觉得雷希贤的五雷搬山掌已经到了头顶,赶紧收回两柄钢爪护住头脸。 可雷希贤手上只是虚晃一招,逼退头顶上这人后把右脚一跺,内力顺着地皮荡开,竟震碎了方圆数尺内的无数地砖。脚边使地堂刀法那人来不及躲避,被碎砖噼里啪啦的一顿乱砸,鼻青脸肿的滚到了一旁。 见家主三招打退了三个一流的好手,雷家这边声势大振。雷希贤明白,此时自己只要不倒,雷家就还有翻盘之机,因此强行咽下一口腹内返上来的鲜血,沉声吐气道:“尔等宵小,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该如此放肆。我雷家虎落平阳,可也不是鬣狗能够欺负的,今日敢来我雷家送死,能跑走一个就算我雷希贤白当了这三十年家主!” “雷家主这番话说的有力,却只怕已是色厉内荏了吧?”刘玄机从人群之中走出,轻笑道:“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莫要给他机会,今日我只要他雷家人的项上人头,其余人等大可退去!” 现在的雷家无论是总体人数,还是高手的数量,都处在绝对的劣势。是以一听刘玄机这样说,马上有几个立场不够坚定的,已经开始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轩辕幻晴远远看着他们的表情,心里只觉好笑:“这些人能住在雷家,早被当成了雷家的死忠。等雷家没了,刘玄机自然会一个一个去找他们算账。古有假道灭虢之计,怎么过了这许多年,还会有人上当?” 正想着,那边的刘玄机忽然看见了白小七三人。 “白少侠,你怎的也在雷家?”刘玄机知道白小七并非雷家死忠,脑筋一转就决定从此入手:“来来来,我知道白少侠并非不识时务之人,放出一条口子,让白少侠离开!” 刘家的人马听了,虽然不解,但还是让出一条路来。 轩辕幻晴知道白小七根本不可能有想走的意思,干脆出言叫破了刘玄机的阴谋:“白兄弟,这刘老儿一次两次的,总想在你身上做文章。他明知道现在雷家的人各有想法,可没人敢开这个不战而逃的头,于是专门问了你这个一开始就没打算帮雷家的。等你一走,开了这逃跑的先河,不愁雷家没人响应。到时候他不费一兵一卒,就削减了雷家不少战力,算盘打的当真不错啊!” 第八十六章 混战 白小七年纪轻轻便能考得个秀才的功名,自非愚钝之辈。听了轩辕幻晴一番话,早明白了刘玄机的用心所在,心里一股无名火猛地腾了起来。 心道:“好啊,你个老杂毛!之前叫我去你府上,话里话外就想让我开个不光彩的头,吸引雷家的人改换门庭。现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想拿我做文章,合着你无论如何都要把我白某人的名声搞臭了不成?” 他自己还不曾发现,白小七这种把名声放在头位的思考模式,已经越来越像是个真正的“武林中人”了。 带着对刘玄机的三分恼怒,白小七言语间也不客气,昂首便道:“怎么,刘家主以为我白某人自己出不去,一定要你放我一条生路么?” 刘玄机呵呵一笑:“白少侠,初入江湖,须知有些时候不可逞强。就算你武功盖世,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稍微退个半步也没什么,总好过丢了性命去。我之所以放你出去,只是出于欣赏,并无其他。反倒是轩辕少侠,拿些莫须有的罪名套在我的头上,想把你白小七将在这里,我看动机倒有些不纯!” 这番话,轻描淡写的把自己择出去之余,竟还想挑拨白小七与轩辕幻晴之间的关系。 谁也不是三岁小儿,都知道刘玄机只不过在强行夺理,说这些话也只是为了等会动起手来好看些。雷家得了这个空子,几位武师早就又团结在雷希贤的身前,将家主护住。而宾客们自恃身份,虽是身处险境却也不愿绵羊似的挤在一起,最多便是平日里相熟的站位稍微近些,各成掎角之势互相御敌。 刘玄机知道再拖下去,希贤庄里的雷家宾客多半要来支援,所以退后两步隐入人群道:“既然白少侠不识好歹,那与雷希贤陪葬便罢了!” 话音一落,刘家之人早冲杀上来。雷家武师已经抱作一团,轻易间攻破不得,而雷家与刘家的宾客中又有不少互为仇敌,这会正好公仇私怨一起算了。 白小七在雷家里没有相熟的宾客,轩辕幻晴更是如此,所以三个人一下就落了单。混战刚开的时候,由于刘家的人里没有白小七的仇人,也就没有人来针对他,可刘家此行有七八十人,雷家却只有二十几个,没多一会刘家那边就空出了不少的人手。 这些人总不能站在一旁看着,于是各自选定了与自己无冤无仇的就战成了一团。 来对付白小七的,不是旁人,正是人称“点金剑”的启天收! 原来启天收一向与人为善,向来没有仇人,他武功又高,雷家这头也都不愿主动去招惹他。启天收在外围一看,场中武功高些的雷家宾客,只剩下白小七还没有敌手,于是仗着宝剑便欺身过来。 白小七木剑已断,又不愿拔出背后的灵霄,只好以灵鼠步法躲开了启天收的三剑。 虽然躲开三剑,不过灵鼠步法一向狼狈,启天收还以为白小七只是勉强躲避,稍稍起了轻敌的心思。 到不怪启天收大意,实在是白小七在数日前的武林大会上,就表现出了他在轻功与内力上的短板。任凭启天收想破头,也绝想不到这段时间里白小七非但学会了一门轻功,这门轻功还如此丑陋。 点金剑之名在北武林也算是个金字招牌,看见启天收挑上了白小七,刘家那边的人也不敢来助,以免启天收恼恨他们以多欺少,平白堕了自己的威名。 而轩辕幻晴看见白小七能躲开启天收三剑,知道白小七暂无性命之忧,干脆让白小七去和启天收印照剑法,自己则去二人身前为白小七掠阵,省的又有旁人来打扰他们。 看见白小七手中无剑,轩辕幻晴纵身一步到个使剑的刘家手下面前,劈手打在对方手腕。 那人避之不及,手上宝剑登时脱落。轩辕幻晴把手一抄,已经将宝剑拿在手里,之后喊了声“接剑!”把宝剑扔到了白小七面前。 白小七刚刚躲开启天收的两剑,耳边刚刚听到叫喊,正巧宝剑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不疑有他,白小七把手一伸,正抓在剑把上,顺手以守礼式封住启天收一剑。 “好!”启天收剑路受阻,反倒喝了声采,之后一柄点金剑雨点似的点向白小七周身要穴。 启天收这柄剑专为刺击打造,并无剑刃,而更像是一柄尖刺。白小七只觉得连带着膻中、鸠尾、巨阙、神阙等穴位都被一点金光照着,无论如何躲避,这柄剑都非得刺在身上不可。 就在白小七一筹莫展之际,忽听见一声清脆的喊声:“剑光千万,却只一柄。虚虚实实,徒惑汝目!” 对于灵霄的话,白小七几乎有着本能的信任。听见“徒惑汝目”四字,白小七想也不想就闭上了双眼。 果不其然,双目紧闭之后,白小七看不见那点金剑上的万千剑光,却还能感觉到一柄剑直直的刺向自己的神庭穴。 既然能“看清”来势,白小七也就不再惊慌,摆头躲开这一剑后便提剑去削启天收的手臂。 这招“万点毫光”乃是启天收的成名绝技。先前见白小七闭紧双目,本以为他无法破解此招,甘心受死,却不曾想白小七只是轻描淡写的歪了歪头就躲开了这一剑。 江湖之中,虚实相间的剑招其实不少,有些七分实而三分虚,有些七分虚而三分实,不一而足。而启天收这一招为了追求剑势的华丽,乃是“千分实而一分虚”的奇招,用出之后虽然漫天均是剑光,但真正攻敌的却只一剑。 以往启天收所敌之人,均是双目健全的武道高手。这些人面对启天收,恨不得目不转睛的看清他每招每式,反而受了剑光的影响。 白小七受了灵霄的提点,瞬间便勘破了这一招的精髓。就连启天收都不知道,他这用了二十年的剑招上,竟有个如此荒唐的破绽。 闭上了双目,白小七看不见启天收的动作,可偏偏就能感受到他手中“点金剑”的去向。启天收一击不中,又对准白小七的肩头胸腹连刺三剑,均被白小七轻松躲过。 第八十七章 木一世 启天收的武功本不如莫离禅与木一世之流,只是他的剑术较为取巧,往往能够出奇制胜,所以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在前两者之下。 白小七得灵霄之助力,启天收最大的优势便算是没了。可惜白小七闭着眼睛,虽能防守,要想进攻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十余招过后,白小七心道:“我已经习惯了此人的剑招,便是睁开了眼睛,他也未必伤的到我!” 想到此节,白小七把眼睛一睁,伺机进攻。熟料刚一睁眼,漫天的金光就好像星辰一般闪烁不停,直晃得白小七头昏眼花。 没奈何,小秀才只得再求灵霄:“灵霄姑娘,我若闭着眼,虽能防守却无法进攻,这却如何是好?” 灵霄先前说了那一十六字之后,便再无动静。现在白小七虽然求助,可所问的言语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白小七只好再闭上了双眼,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与此同时,轩辕幻晴也与几个刘家的高手交上了手。本来还有几个不长眼的想去对付夏老,却被夏老信手击出一掌一个打得两人脑浆迸裂,其他人便不敢再围上来了。 围战轩辕幻晴的几个高手虽然不及启天收,但也都是北武林中的佼佼者了。可轩辕幻晴面对几人,却好似行有余力,一直笑嘻嘻的。夏老知道自己家少爷的能耐,有心让他多磨练磨练武艺,站在一旁没有上去帮他。 刘玄机这次带来的人中,顶尖高手其实不多。那神秘黑袍人本算一个,却莫名其妙的失了联系,而幽家这六位高手刘玄机调度不动,此时都在作壁上观。 本来仅凭刘家的六七十人,也不是拿不下雷家。可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白小七牵制住了启天收,又有一个轩辕幻晴拦住了几个好手,再加上被夏老打死的两个,雷家的压力平白消减不少。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雷家护院武师虽死伤大半,可真正的高手却都还健在,刘玄机终于沉不住气了:“幽家的六位,若再不动手,雷家的援军可就到了!” 幽家这六人乃是幽慕云的嫡系手下,一个个均是眼高于顶,根本瞧不起区区刘玄机,只是碍于主人命令不得不来。此时听见刘玄机叫喊,六人各自对视一眼,终于入场。 这六人武功本就高强,又以逸待劳的看了半天,入场之机也极其巧妙,甚至可以说近乎于偷袭。因此兔起鹘落间,六人纷纷得手,将六名本来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雷家好手给打倒在地。 雷家宾客本就只有不到二十人,瞬间少了三分之一,其余宾客大惊之下人人自危。 六名幽家的黑衣人一招得手,马上找寻新的对手。可旁人已经有了防备,这六人再出招时只有二人得手。饶是如此,雷家这头压力仍是越来越大,许多宾客为防偷袭,都撇下了手头的对手不理,逃到雷希贤的身前抱作一团。 性命关头,面子已经没有那么重要,再孤军奋战下去,无非是被几个黑衣人各个击破罢了。 雷希贤虽然不至于因为几个人的死而太过慌乱,可脸上神色也不再淡定。犹豫再三,雷家主向着身后的家丁挥挥手,家丁立刻附耳过来,雷希贤对他说了几句话后家丁便匆匆忙忙的逃回了房间。 这一幕虽然被刘玄机看在眼里,不过想到那家丁反正逃不出这座雷家的宅院,也就没有下令去针对他。 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雷家只剩下十来个带伤之人,想挡住刘家大军殊为不易,那六名黑衣人为防夜长梦多,分出四个便要擒杀雷希贤。 依着雷希贤的武功,就算全盛之时以一敌二便是极限,何况重伤在身? 明知道不是对手,雷希贤只好避其锋芒,身后两个一直不曾动手的贴身护卫则代替雷希贤迎了上去。 这两个护卫功夫不凡,可也有限,以二敌四登时落入下风。雷希贤无可奈何,强压着体内翻涌的气血,再运五雷搬山掌,力求短时间内打死打伤一两个幽家之人,为护卫分解压力。 “来得好!”一个黑衣人看见雷希贤过来,怪叫一声伸手便要与之双掌相对。雷希贤知道此举意在欺他内伤未愈,意在与他比拼内力,也不上当,干脆变招躲过这一掌,反手去打另外一人。 这名黑袍人本来在与一个护卫拆招,被雷希贤偷袭之下分出一只手来应对,却只挡住来打自己头脸那一掌,被雷希贤的左手擦过了小腹。 雷家内力七分阳刚,幽家心法却是十分阴寒,因此两门功法其实是互相克制的。被雷希贤内力入体,那黑衣人倒飞而起退出了战圈,马上又有另一人补上。 这时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战在了一处,只有白小七和启天收仍在单打独斗。幽家最后一个黑衣人见白小七剑法进退有度,心说不妨先除此人,于是双掌之上寒气凝聚便朝着白小七的头顶拍了过来。 白小七紧闭双目,自然不知道危机降临。轩辕幻晴一看黑衣人想要偷袭,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拳一掌打得围攻自己的两人呕血不止,之后就要来襄助白小七。 可还没等轩辕幻晴赶到,早有一道身影拦在白小七的面前,截住了幽家黑衣人。 定睛一看,此人穿着一身古朴的灰袍,正是与白小七交过手的木一世。 木一世性格乖僻,这次本来是帮刘家灭雷家的,可看见幽家黑衣人要坏了人家单挑的规矩,竟出手将其拦了下来。 “嘿嘿,人家两个人打的好好地,你何必去坏人家好事?”木一世嗓音沙哑的说了一句,伸手就是一套诡异掌法。 黑衣人认出木一世是刘家这边的,一边躲闪一边喝问道:“木大侠,你怕不是失心疯了,与我动手作甚?还不快让开?!” 木一世手上不停,嘴里却道:“我早听说幽家冰凝寒玉诀有些门道,只是一直没机会碰见。今天算是赶了巧了,我这人一见到高深武学便手痒的很,若不讨教个一二百招,恐怕夜里都睡不着觉了!” 第八十八章 底牌 黑衣人本想偷袭白小七,却被木一世给拦了下来,心里又惊又怒,再出手时已是杀招。 幽家的冰凝寒玉诀共有内外两套,一套自然是幽家嫡系子弟平日里习用的。而另一套则是幽家主脉特意将其提炼简化出的阉割版,用来传授给幽家旁支或者拜入幽家的好苗子的。 现下这六个黑衣人学的,自然都是阉割后的版本。这套掌法威力虽大,变化却少,对上木一世这样身兼百家之长的敌手,正是遇上了天敌。 六个黑衣人入场时,刘家本已经大占上风。可木一世突然出手阻拦,真是大出在场所有人之预料。雷希贤不愧是老奸巨猾,急切间虽然搞不清状况,却还是故意哈哈一笑道:“木兄做的漂亮,便该让这些鼠辈知道,刘家现在不过是一时得势,终究非我雷家的对手!” 木一世性格怪异,做事全凭一时喜好,根本没把雷希贤说的话当一回事,更加不会特意反驳。可这番话听在旁人耳里,却都觉么出了另一番意思:没准木一世早被雷家买通,否则怎会如此? 是以雷家众人均感家主尚有后手,各个打起精神,悍勇对敌。反观刘家,则大伤气势,转眼间就被伤了三人。 其实到了此时此刻,场中最关键的点只在雷希贤一人,他只要一时不倒,雷家总能坚持。可一旦雷希贤为四名黑衣人所围杀,雷家登时树倒猢狲散,偏偏除了两个贴身护卫以外,雷家再也分不出手去帮他。 四名幽家黑衣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是兄弟却比亲兄弟还默契,武功相差不远的情况下,就算以四对十都未必落在下风,莫说联手围杀三人。 但见这四人身形相差不多,手脚长短也具是一样,动手时就好像在一个人面前摆了三面镜子。四人知道雷希贤武功虽高,却因内伤导致内力不济,一门心思的要逼他比拼内功。 雷希贤虽打退了一人,却也快被熬得油尽灯枯,得亏两个护卫忠心搏命,帮他挡了七八下拳掌。 躲闪间,两个黑衣人右掌分打雷希贤双肩,另外二人则伸出左手拦下两名护卫。雷希贤知道无人能帮自己挡下这一招,只得咬紧牙关强行出手,两只手掌分别印上了两个黑衣人的掌心。 终于得了机会,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手上各自加劲,一股股精纯内力闯进雷希贤的经脉。而雷希贤因内伤阻碍,无法将这两股内力强行挡住,只得诱敌深入,舍了两只手不要,把内力交汇之处停在自己的小臂。 这样一来雷希贤压力顿减,可相对的,只消一盏茶的功夫,雷希贤双手经脉便会完全冻僵,日后难免落下残疾。 两个雷家护卫忠心耿耿,看见家主受劫,赶紧上前相助。无奈他二人武功较之幽家黑衣人本就低了一线,急切间分别又吃了几掌,莫说救援家主,就连保住自己的小命都难了。 雷家之中虽也有其他人尽力来救,可这些人本就寡不敌众,具是有心无力。 正在这一代枭雄即将陨落之际,距离战圈约么十丈外的地方传来一声大喝:“幽家走狗,瞧瞧这是何人!” 黑衣人拿眼睛望去,只看见喊话那人身高七尺有三,样貌与雷希贤五分相似,正是雷希贤的二子雷庆宁。而雷庆宁身边站着一女,自然是小妹雷婷婷。 至于这二人手中挟持着的,竟是许久不见的幽家少主,幽酩! “再不收手,我便让此人尸首分离!”雷庆宁收手拎着一把朴刀,隐隐架在幽酩的脖子上。六个黑衣人都跟了幽慕云二十来年了,肯定都认得少主,看见幽酩被人拿捏在了手里,不由自主的都退后了几步。 两名黑衣人收回双掌,雷希贤压力顿减,劲力一松几乎要坐倒在地。还好他及时锁死了膝盖关节,才使得双腿如两枚钢钉,直直的扎在了地上。 只有与木一世动手那个黑衣人,虽然后退几步,却被木一世如跗骨之蛆一般缠了上来,急切间挣脱不得。 雷希贤不愧是带领雷家发扬光大的中兴之主,饶是他现在两条小臂均如万点针扎一般的疼痛,而本身也因为内力耗尽而头晕目眩,却还是强忍不适,哈哈笑道:“如何,六位幽家的贵客该不曾想到,幽酩还活着吧?” 几个黑衣人互相看了看,终于走出一个领头之人来:“胆敢抓我幽家少主,雷家就不怕从此于奉贤城里除名么?” “您这样说,可就太冤枉我啦!”雷希贤反客为主,心情自是无比的畅快:“前些日子我听说有幽家少主来了城里,寻思着城中除了我雷家,并没有人可保证少主安全的地方,这才派人把他请了来。你看看,这几日少主但有要求,我无不可允,养的他气色都好了许多呢!” 黑衣人冷笑一声道:“废话少说,把我少主还来,今日我等便离开此地!” 雷希贤收敛笑意:“嘿嘿,你说这句话,便是把我当做三岁小儿来哄了。便是个傻子也该知道,幽酩一旦离开我手,雷家众人今日尸骨无存。” 刘玄机看见幽酩被带出来,就知道事情不妙,赶紧打断了雷希贤的话道:“诸位莫听雷老儿之言,我们数十人在此,还怕救不回少主么?” “闭嘴!”领头的黑衣人厉喝一声,而后转向雷希贤道:“雷家主却要如何?” 说话的功夫里,已经有几个雷家的护卫围在雷希贤的身前。另有人暗中扶住他的后腰,为其输送内力,所以雷希贤说话的声音也洪亮了许多:“说来简单,六位武功高强,要拿刘玄机的人头想来不是难事。以我所见,六位不妨一命换一命,以刘玄机的项上人头来换幽酩!” 雷希贤此言,表面上是所谓的一命换一命,其实人人都知道,一旦刘玄机死在幽家之人手下,无论日后发生什么,这两个家族肯定是彻底决裂了。 但是少主之命,不由得他不重视。幽家这一小队的领袖思虑再三,终于调转了方向,对着刘玄机一拱手道:“刘家主,得罪了!” 第八十九章 幽慕寒 黑衣人心系少主安危,出手便是取命杀招。刘玄机也非易与之辈,见盟友临阵倒戈,手脚并不慌乱,伸出左手两指,沉着以对。 另外几个黑衣人里,除被木一世缠着的那个不便抽身,另外四名均仗着拳脚围攻刘玄机。好在刘家这边高手众多,分出十余人来,勉力将幽家诸人拦住。 刘玄机的武功与幽家领头的黑衣人本在伯仲之间,可无奈右手两指在半月前被雷希贤打的骨骼碎裂,一时间还没养好,只能用左手对敌。黑衣人虽与雷希贤过了几招,但未曾受伤,内力也没什么损耗,此消彼长,十招过后刘玄机已显败像。 生死攸关,刘玄机顾不得所谓的“家主风范”,高声叫道:“幽梵,你仔细想想,若杀了我,回到幽家交的了差么?” 原来这名带头的黑衣人唤作幽梵,因其是这次幽家这次行动中带队之人,所以跟刘玄机通过姓名。 幽梵面色微动,可手上却又加紧两招,分别拍向刘玄机的右肩及小腹。 “你就不怕回到家里,受了家法么?!”刘玄机闪身躲过小腹处的一掌,而后以左手两指硬点幽梵手腕穴道。 这一招攻敌必救,幽梵收回手去,又是一记扫腿,要踢刘玄机的下盘。一边出招,幽梵还一边说道:“少主为雷家所擒,幽龙责任虽大,我亦难辞其咎。这次回去无论结果如何,幽某甘受家法。只是主上待我恩重如山,少主乃是独子,便拼了我一条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他有半点损伤!” “哼哼,阁下忠心,刘某拜服!”刘玄机以小腿隔住幽梵的扫腿,之后虚晃一指,趁势后跃三丈来远。他的武功虽逊于幽梵,可轻功却要比对方高出一线,也不怕幽梵追击。 这时雷刘两家的宾客早已战在一处,刘玄机知道幽家六位高手反戈,今日已无法成事,便不恋战,大叫了一声:“刘家众人,今日且随我退去,暂且留那雷家老狗一条性命。眼下他虽能苟延残喘,可伤上加伤,已然活不久了!” 说罢,刘玄机一指戳倒了一个雷家的武师,又躲开幽梵追来的一掌。 “哈哈,刘玄机,你说老子要死了,不妨现在就来取我的命啊!”雷希贤畅快一笑,又一股鲜血涌上喉头,被他强压了下去。 “雷老儿,你且得意着,我倒要看看你笑道何时!”刘玄机膝盖稍一打弯,整个人倒飞而出,大笑着跃过了雷家的墙头。 就在刘玄机身影消失的一瞬间,笑声戛然而止,而后一件物事飞了回来,滴溜溜在地上乱滚。 一个刘家的宾客离着那物事最近,上前一把将其捞起,拿在眼前一看,当场吓得怪叫出声来,又把那物事远远地抛了出去。 这时众人才算看清,原来那物事竟是个冻僵的人头。 人头之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勉强能够看清刘玄机的面目。而刘玄机的脖颈处,则是齐刷刷的一个断口,仍是被冰封住,是以半点鲜血都不曾流出。 隔着冰霜看去,刘玄机似乎仍在咧嘴大笑,浑不知自己已然身亡。这表情越看越是诡异,怪不得吓得一个手上无数人命的江湖侠客如此失态。 普天之下,能将一个常人杀死,并以寒气封住其血脉者不知凡几。可这些人里能在对方毫不知觉间,瞬杀刘玄机这样的武林高手的,纵观北武林,应当只有一人而已。 想到北幽之名,雷家大院里的所有人,均流下了一丝冷汗。就连桀骜不驯如木一世,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院里院外再无动静,若非刘玄机的头颅还躺在地上,人们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了。然而越是寂静,众人心中压力越大,终于有个大汉忍不住叫道:“北幽,我知你武功高强,可既然来了,就该现身一谈,躲躲藏藏的又算什么?” 话音甫落,又一颗头颅飞上了天空,那大汉只剩一具身体直直的站在地上。 幽慕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大汉的身后,波澜不惊道:“好,那我就现身一谈。” 北幽要杀那大汉,这事本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就连那大汉自己,也明白此时出声必然要承受幽慕寒的怒火,所以早就有了躲闪的准备。 可有没有准备,对于北幽来说,并无区别。 雷希贤看见了幽慕寒,心里也没有半点底气。他虽然与幽慕寒联盟,可当时幽慕寒提出的条件便是叫他杀了幽酩——现在幽酩可是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呢! 要想活命,此时也顾不得面皮了。雷希贤上前一步故作熟络道:“北幽贤弟,你可终于到了。若在晚来半步,恐怕我雷家便要......” 未等说完,幽慕寒早接下话头:“怎会呢,雷家主有幽酩这张保命符在,不说高枕无忧,可总不会有意外吧?” 雷希贤听出幽慕寒语气不善,知他见幽酩活着,必然不会善了。眼看着保命符要变成了催命符,雷希贤紧张道:“那依着北幽的意思呢?” 幽慕寒如同复述一件已然发生过的事情,缓缓说道:“今日刘家率众攻打雷家,雷希贤当场战死,双方死伤大半。雷家宾客悲愤之下,亦斩首刘玄机,后被尽数剿灭。希贤庄中有来支援者,与刘家残党遭遇,苦战之后两败俱伤,最终无人生还,雷家百年基业,可惜付之一炬!” 此言既出,竟是要以一己之力将两大家族赶尽杀绝,众人脸色为之一变。 幽家的六名黑衣人知道幽慕寒厉害,又有心回家族报信,因此最是怯战。不等幽慕寒把话说完,这六人便已经分别从六个方向跃上了雷家的墙头。 幽慕寒早料到这几人要跑,因此事先已经凝聚了一股冰寒掌气在袖口,把手一摆便是阵阵白茫,原来是空气中的水份都被凝结所致。 六人同是出身幽家,知道这一招“漫天寒霜”虽然范围较大,但相对的威力要降低许多,各自反身出掌以对。 只听得叮叮当当几声,六个冰冻的人形从半空中掉将下来,眼看是不得活了。 就连这六人附近的武林高手,也都受了池鱼之殃,身上各自凝出层层寒冰。离得近的便与幽梵等人落得同等下场,站得稍远的也有不少手脚被寒气冻伤,日后没准要落下残疾。 当然,前提是这些人能过活过今天。 第九十章 以一敌百 轩辕幻晴见幽慕寒一招之间秒杀十余高手,神色终于为之一变,走近夏老身前道:“夏老,你观此人如何?” 夏老语气虽然不变,可脸上也浮现出凝重之色:“此人未能踏足武道,可于武功之上,已臻巅峰。若全力一战,我或许能与他周旋半日,但必定为之所杀!” “若要逃跑呢?”轩辕幻晴知道夏老向来不会谦虚,他说自己会被幽慕寒所杀,便是断无获胜之理,干脆就问起了逃跑的话来。 夏老沉吟片刻,缓缓道:“若只带着少主,当可离开此地!” 言外之意,已是要弃白小七于不顾了。轩辕幻晴听夏老如此说,并未回话,而是转过头,眯起眼睛看向了幽慕寒。 北幽一击杀伤十余高手,连口大气都不曾喘,也没有趁势追击。便如虎入羊群似的,幽慕寒只拿一双眼睛扫视着一众高手,似在决定宰杀的顺序。 每当幽慕寒目光扫过,这些人身上便感一阵恶寒,有些胆小的腿肚子早已抖了起来。 须知这些人可不是凡夫俗子,平日里楚唐国皇帝来了,也未必受得他们一礼。然而北幽只出一招,便将他们数十年来积攒下的自信打得粉碎。 越是不动手,北幽身上越是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偏生雷家大院里的一应江湖中人打也不敢打,跑也不敢跑,真个是难受的不行。终于有个定力稍差的,再也忍耐不住,怪叫一声便要夺门而出。 有那刘玄机与六个黑衣人作为前车之鉴,这人也学了个乖,不再跳上院墙给幽慕寒当活靶子,而是在人群中左拐右绕的,想借旁人身体作为掩护,逃出大门。 可惜在北幽眼中,此举亦是徒劳无功罢了。 只见幽慕寒一抬手,又是一股磅礴掌气喷射而出,砰地印在那人背上。这股掌气直来直去,可怜一条直线上共有四位好手,均被掌气贯穿,就连十丈外的院墙上都留下了两寸来深的一个掌印。 雷希贤见了这一掌,暗自思忖自己全盛之时虽也能把内劲打出十丈之外,给墙上印出这么个掌印亦非难事,可中间再隔上四个武林高手的胸膛,那便是万万做不到了。 一掌过后,院子里的人终于绝了逃跑的心思。他们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人,心里虽然畏惧幽慕寒的手段,但也绝非引颈就戮之辈。其中一个中等身材,方面阔耳,手拿鸳鸯刀汉子心想:“反正今天老子是没法活着出去了,总不能羊羔似的叫这狗儿子一个个宰了。便是死,老子也得溅狗日的一脸血才行!”便喊道:“兄弟们,这幽慕寒虽然厉害,可咱们哪个不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难道就一个个站在这里给他杀么?!” 这汉子名叫唐轻尘,算是北武林一带交友甚广的豪侠,听他如此叫喊一些与之相熟的马上群起响应。俗话说人多势众,其他人见此情景,也都纷纷叫嚷起来,以壮声势。 此时群情激愤,就连轩辕幻晴也凑热闹似的喊了两嗓子,唯有白小七只觉可笑。 他一向不擅长掩饰情绪,既然觉得好笑,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而后才发觉似有不妥,赶紧收敛些。 幸而院子里人声鼎沸,也没什么人注意到白小七,只有幽慕寒若有若无的往这边瞟了一眼。 瞟这么一眼的功夫,唐轻尘一长一短两把尖刀便到了幽慕寒的头顶,一把长的斩他天灵,短刀却是用来护身。 这一刀本来已经抱了死志,熟料幽慕寒竟未还击,而是身形一闪便从唐轻尘左手边的空档绕到了他的背后,双手连拍打翻了后续跟来的几人。 唐轻尘只觉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两柄钢刀倒旋回去,分斩幽慕寒的脖颈与腰间。这次他双刀均是用来进攻,并没有半点防守的意愿,竟是逼迫幽慕寒出手击杀自己一般! 可他越是如此,幽慕寒就越是不杀他,反而再次矮身躲过了双刀,与一个八尺大汉对了一掌,将其封成了一座冰雕。 “幽慕寒,你欺人太甚!”唐轻尘怪叫一声,用出了压箱底的“鸳鸯连环斩”。这一招图的就是一个“快”字,讲究的是一口气用光之前,能出几刀便出几刀,依着唐轻尘的功力,当可连砍六七之数。 四十二刀落下,幽慕寒终于感到些压力,挥手打在唐轻尘的左手腕上,将短刀击落,却仍未伤他性命。 混战之中,群雄均未注意太多,只道是唐轻尘刀法精湛,幽慕寒一时间杀不了他。可只有唐轻尘自己明白,北幽若想取他性命,方才短短时间里已有二三十次出手的机会。 轩辕幻晴在一旁袖手旁观,终于看出点门道来:“这幽慕寒知道近百的一流高手若是想跑,凭他一人之力决计难以赶尽杀绝,于是先出手杀了几个率先逃跑的,让人绝了逃命的念头。眼下唐轻尘是挑头反抗的,便成了群雄间的主心骨,只有他不死,这几十人才能拧成一股绳,一个劲的冲上来送死。可若是唐轻尘死了,群雄人心涣散,说不准又要四散跑了......武功高强就罢了,心思还如此缜密,当真不愧北幽之名!” 幽慕寒内力高强,轩辕幻晴虽是小声自言自语,仍被他听的清清楚楚。 “此人留他不得!”想到这里,幽慕寒恶从心头起,内力一震逼开众人,袍袖一抖便有两股精纯内力打向轩辕幻晴。 内力来的又急又快,先前毫无征兆,轩辕幻晴根本反应不及。好在有夏老护身,但见紫袍老者把手一挥,同有两股内力打出,与幽慕寒的内力撞在一起,平白激起阵阵气浪。 未曾想到有此变故,幽慕寒对着夏老微微点了个头,之后便不再看向轩辕幻晴。夏老何等老练,已知幽慕寒没了恶意,干脆放心让少主在一旁继续观看,印证武道。 为了抽身对付轩辕幻晴,北幽难免分神,围在幽慕寒身旁这几十号人虽不是他的对手,但也全是这武林中最顶尖的角色,岂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唐轻尘吸满了一口气,又是四十二刀斩出,幽慕寒武功再高也是血肉之躯,只得连连后退。在他身后,早有个使棍的好手等着,以棍头点他腰间。 幽慕寒避无可避,使了个乳燕还巢的把戏,将身子腾在了半空,堪堪避过刀光。又把内力聚与右手,在那棍头一握,顿时内力传出,使得木棍之上结出一层薄冰,意在逼迫对方兵刃脱手。 木棍不比人体,内力传导较慢,而幽慕寒出手之时双脚仍未着地,顿时露了个天大的破绽。那使棍之人还未松手,幽慕寒眼前忽现万点金光,竟是再也躲不过了! 第九十一章 机关算尽,一掌成空 打从刘玄机的人头飞进院里,启天收便知道今天一定来了个天大的对头。是以他早早地舍了白小七,隐藏身形躲在了人群之中,伺机行事。 启天收生性谨慎,无论逃跑或者杀敌,均不愿做那出头鸟。尤其是眼见得幽慕寒武功之高简直骇人听闻,心心念念尽是如何偷偷跑了,直到唐轻尘振臂高呼,引得数十人围攻幽慕寒时启天收心里才道:“他妈的,唐轻尘不过是个绿林中的强人,尚不畏死。我点金剑之名何其响亮,今日若偷偷跑了,说出去须也不好听。是了,今日我若能杀了幽慕寒,自然最好。可就算叫他杀了,也好过日后横死在凡夫俗子手上,或者平平淡淡的终老一生!” 行走江湖,总归是把头提在了裤腰带上,多半都是悍不畏死的。启天收脑筋里转过了弯,把剑一提,正好看到幽慕寒双脚腾空,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时机,一出手便是压箱底的剑招。 这一式“万点毫光”启天收在实战中用了不下千次,除白小七得灵霄之助想出“闭眼看剑”的主意破解了此招外,尚无一人能看穿此剑。 当然了,这一剑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毕竟就算分辨不出哪一剑才是取命之招,大不了将每一剑都避过也就是了。 可幽慕寒双足腾空无法借力,一只左手扶在长棍之上,劲力被使棍之人卸了个精光,早已是避无可避。 出剑之时启天收还耍了个滑,并未瞄准幽慕寒的要害之处,而是准备先在他的肩窝刺上一剑。若论原因,乃是因为启天收觉得幽慕寒虽然窘迫但必有留手,这一剑无论如何也杀不了他,却不如找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下手。 一剑落下,群雄俱是不胜欣喜。可惜未等开心的太久,便看见幽慕寒的右手——也是他四肢中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猛地向前伸出,双指一夹。 启天收金剑受制,漫天剑光瞬间消失于无形。自行走江湖以来,他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惊讶间只见幽慕寒两指一掰。 “叮”的一声,金剑竟从中间折断,启天收本在用力向后抽剑,用力过猛之下直接往后一倒。幸而他机敏过人,双脚在地上一踏,借着向后摔倒的势头倒飞出去,躲过了幽慕寒追击而来的掌气。 幽慕寒自大开杀戒以来,除了打向轩辕幻晴的两掌被夏老以掌气硬碰硬的化解,还是头一遭被人躲开。北幽见猎心喜,不禁夸赞道:“还算不赖,只可惜仍活不过今天!” 此言既出,若数招之间杀不了启天收,北幽只怕颜面扫地。虽然对于幽慕寒来说院子里不过是一群死人,但他仍是不愿丢了面子。 一掌祭出,启天收不及躲避,只好拿着断剑在胸前一挡。他这柄长剑乃是异铁制成,坚硬无比。虽然被幽慕寒轻松折断,但挡住一股掌气仍是不在话下。 只可惜他宝剑方才折断,是以启天收对于断剑长度的估计稍有错误,这掌气只挡住了一半,另一半却猛地轰在了他的小腹上。 半掌之力取不得启天收的性命,却也把他打的呕红不止。幽慕寒本想乘胜追击,忽然听到院外一阵人声鼎沸,又有三四十人冲进了院里。 一进院,这些人便要对本属于刘家的那部分宾客动手,却被雷希贤高声喊住:“弟兄们莫要急着出手,那身穿黑衣之人乃是幽慕寒,他欲趁着我们两败俱伤来个渔翁得利,将我等一网打尽。幸而各位兄弟来的及时,今日我雷家须与刘家同仇敌忾,共同杀了这武林之中的祸害才对!” 这番话,说的当真磊落。可其实雷希贤却故意点明幽慕寒是趁着他们“两败俱伤”时来的,便是要让其他人以为,地上躺着的许多尸体大多是雷家与刘家火并时留下的,并非北幽所杀。 这样一来,新来的这些豪杰不知道幽慕寒的厉害,才好奋勇当先。 幽慕寒当然知道雷希贤的小心思,他之所以没先杀雷希贤也正是为了让雷家主能在此情景下把两家宾客团结在一起,省得他追杀起来太过麻烦。 眼下该来的人都来了,雷希贤也就没了活命的必要。幽慕寒猛地腾身而起,双掌直取雷希贤的胸口。这时候雷希贤正与雷庆宁、雷婷婷和幽酩站在一起,四人便一同暴露在了北幽的掌下。 雷家的一对子女见到北幽出掌,早就吓得呆了。而雷希贤虽有心反抗,可双臂俱损,已是无可奈何。只有幽酩伸出右手,强行与幽慕寒对了一掌。 一掌过后,幽酩躯体寸寸冰裂,雷家三人也俱受掌力波及,眼看是不得活了。 启天收捡了半条命,赶紧退到一旁屏息调理内伤。幽慕寒知道他已经没了威胁,也不急着杀他,回过神来专心应付旁人。 来的宾客既是住在希贤庄的,武功相较于雷家里的当然偏弱一些,基本与刘家来的人相差不多。这些人在庄子里少说住了数月,其中隐隐也已经有了几个领头的。 其中一个领头之人叫做臧丕青,手里握着两柄宣花板斧,怪叫着便冲向了幽慕寒。 幽慕寒瞥都不瞥臧丕青一眼,随手打出一股内力,臧丕青躲闪不及硬劈下去,两柄斧头却被冰寒掌力给冻成了两块冰坨子。 得了一股生力军之助,原先雷家院子里的那些人也振奋些许,又各自冲了上来。这些人知道今天若不杀了幽慕寒,他们一个都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是以各个拼命,不愿退后半步。 一时间雷家院子里喊杀之声震破天际,几乎半座城里都能听得到。然而奉贤城内就连贩夫走卒都知道雷刘两家的矛盾,均猜测院子里乃是雷家与刘家正在火并,谁也不想来蹚这趟浑水。就连官府州县都下了令,封锁附近的两条街区,若非江湖中人不得靠近此地。 虽说江湖事江湖了,可官府主动为其清除闲杂人等的,在奉贤城里还是头一遭。 幽慕寒虽强,可百来个对手也都不弱,是以直到入夜,雷家大宅里还有二三十个人影。群雄虽然五不存一,可能活到现在的武功自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反观幽慕寒,却已经成了强弩之末。 白小七与轩辕幻晴主仆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着,轩辕幻晴知道夏老定能护他周全,心里不慌不忙,可白小七额头却不住的流下汗来。只是无论幽慕寒还是那百来位宾客,武功都实在高强,白小七有心逃跑,可双眼无论如何也挪不开,总想多看几招精妙的剑法才肯甘心。 群雄对上北幽,唯一的优势便是人多势众,是以拿出车轮战的精髓法门来,如潮水般不住涌上去,一刻也不让北幽休息。幽慕寒再怎么厉害,总归也是肉体凡胎,额头见汗之外,终于也开始喘气了粗气。 轩辕幻晴见此情景,忽然抬头问道:“夏老,若你此时入场,与他们合攻北幽,当有几成胜算?” 第九十二章 围杀之后的围杀 夏老听了轩辕幻晴的建议,却是微笑着摇摇头道:“北幽内力损耗颇巨,我今日若与他们联手,虽能战而胜之,但仍无必杀的把握。相对的,他胜了这些人后,亦无力再战,老朽当可护得少主周全。既然如此,与其得罪幽慕寒,倒不如卖他个人情。” “嗯,有理。”轩辕幻晴点点头,再把目光投向了场中。 此时围攻幽慕寒之人武功都可排进北武林前百之列,这些人有个共同之处,便是手中所使均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正统兵刃。平日里使用奇门兵器的,宾客里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这档口已经都躺倒在了地上。 眼见一柄钢枪直挑自己小腹,又有一根四棱铜锏打向自己左肩,幽慕寒把身子一侧,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堪堪躲过这两击后,启天收金剑杀到,只出三剑分别要刺北幽眉心以及左右胸膛。 原来启天收在地上打坐驱除内伤之时暗暗盘算过,既然万点毫光被幽慕寒看透,干脆就不用再使这招,并且反其道而行之。之前启天收数百剑中才有一招用来伤敌,现在则是招招取命,果然杀得幽慕寒不得不避。 当然了,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幽慕寒内力消耗太多,已经不敢招招抢攻。否则就刚才那一棍一锏,堂堂北幽何须费力避过? 启天收这三剑正卡在幽慕寒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档口。幽慕寒若想躲避,便不得不动用一口压箱底的真气,对自身伤害颇大。电光火石间,北幽心思急转:“与其用这一口气躲开三剑,不如发发狠,拼着内伤打杀了他们便是!” 想到这,幽慕寒本来有些苍白的面色骤然一红,催动秘法,骤然提起一股丹田之中孕养许久的真气。 这股真气并非人人都有,而是幽慕寒以年轻时偶然得到的秘法练成,所以连带着启天收在内的众人均无防备。唯有夏老见多识广,忽然发现幽慕寒脸上一抹潮红,知道事情不好,猛地把轩辕幻晴和白小七都给拉到了自己身后。 启天收金剑已断,手里拿的是在尸身中摸来的一柄轻剑,用起来颇不顺手。他本拟这一剑先重创幽慕寒,之后再由旁人补刀,可说万无一失。 也正是因为手中并非惯用的金剑,启天收这一剑较之往常慢了三分。慢这三分既使得启天收没能刺中幽慕寒,可相对的,也给了启天收调转宝剑的空间。 刚以宝剑护住头脸,一股沛然内力便将启天收整个人给推了出去。与此同时,众高手俱也感受到了威胁来临,各举兵刃挡住这股气浪。有反应慢的,或是内力不济的,自被这股内力吹飞出去,更不济的甚至在身前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只是这一击虽然惊天动地,可地上新添的尸首,也就寥寥三具而已。 启天收等内功深厚,反应又及时的,站定之后纷纷运转内力祛除了体内的寒意。而幽慕寒发动了这一击过后似也无力再战,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夏老站的本来就远,轻松挡住传来的冲击后叹息道:“唉,北幽这一击本应该全歼这群人,可最后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显然已经后继乏力了。他们若不顾内伤,群起而攻,幽慕寒多半无法抵御。只是这群人碍于北幽神威,竟都不敢抢攻,白白给了北幽喘息之机。等他再提一口真气,雷家大院里恐怕又要添上二十三具尸体了。” 仔细数数,原来雷家院子里除去幽慕寒以及白小七、轩辕幻晴和夏老外,正好剩下二十三人。 看见幽慕寒大喘粗气,启天收忽然觉得不妙:“不对,我等内力深厚之人,就算再怎么疲累,调息片刻也就缓过来了,何须如此气喘如牛?是了,这是他为了让我等放松警惕故意装出来的!” 想到这里,启天收手上剑花一抖道:“各位,我等先宰了幽慕寒,再休息不迟!” 说罢启天收再以凌厉剑芒直刺幽慕寒胸前要害,意在打断其调转真气。熟料幽慕寒前一秒还喘息不休,可启天收刚到他身前,幽慕寒眼中精光一闪,早就一掌拍了出去。 原来他那一口真气早就调息回来,只不过仍装成这幅样子。启天收不知有诈,被一掌拍在胸前,登时倒飞出去,吐血不止。 夏老见这一掌竟没能立刻要了启天收的性命,便知幽慕寒果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其实夏老的猜测虽中了十之八九,但有一点并未料到。幽慕寒这一掌之所以未能取了启天收之命,内力不济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可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幽慕寒觉得夏老在一旁虎视眈眈,出掌时不得不留下三分气力。 打飞了启天收,幽慕寒不等其他人杀到,把手在虚空中一抓,将水汽凝成三根冰钉以暗器手法掷向启天收。按说以北幽的内力,掌力可及十丈之外,原是用不着暗器了。可一番苦战过后,内力早就耗得七七八八,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怜启天收在江湖上叱咤二十余年,竟被三枚小小的冰钉穿颅贯脑,丧命于雷家大宅之中。 群雄本拟化解了体内的冰寒内里后再行围攻,可见幽慕寒只是喘息片刻便又生龙活虎,,举手间杀了启天收,一个个心中惧意更甚。其中一个使点钢刺的道心崩碎,无心再战,竟忘了先前逃跑之人的悲惨死相,扭头便跑。 怪的是,幽慕寒竟也未追击。 这下子院中二十余人真是各有想法,其中大多觉得幽慕寒虽有还手之功,却无追击之力,眼下正是逃跑的大好时机。一旦有人领头,便有人跟风,二十多位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竟如混乱的羊群般四散奔逃,意在离开雷家的院子。 还没等那使点钢刺的跑到大门口,异变陡生。雷家院外又发一声喊,竟有十余个穿着幽家黑衣的高手围将上来,不由分说便杀伤了数人。 按说雷家宅院之中这二十余名高手的武功绝不在幽家黑衣人之下,可一者这些高手与北幽酣战半日,早已经筋疲力尽,那黑衣人却都是以逸待劳。再者众高手毫无斗志,一心逃跑,可幽家人马却是出手偷袭,招招逼命。 一来二去,不出三个回合,院中便多出二十几具尸体。其中有三具是幽家黑衣人留下的,而围攻幽慕寒之人,却是一个都没能逃得出去。 第九十三章 保命的一笑 想想也可知道,按说幽慕寒堂堂北幽,又是幽家的二少爷,岂会连个手下人都没有? 只不过他武功实在太高,任凭多么厉害的敌人都难伤他分毫,所以闯荡江湖时一贯不带着手底下的人。这次回到幽家的路上,幽慕寒曾遇到一路人马伏击,他虽未受伤却被拖延了不少时间。 其实那路人马本该由与刘玄机结盟的黑袍人领头,只是那人之前偷袭白小七,反而被其所杀。他们本该结一个大阵困住幽慕寒,可惜阵眼不在,战力弱了大半。 稍加思索,幽慕寒便知这一路人马来此伏击,多半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自己来不及回到奉贤城,所以反而快马加鞭到了幽家,而后把自己的全部亲卫给带了出来。 北幽亲卫共计一十二名,放诸江湖均是一等一的好手。这十二名亲卫虽驾快马赶来奉贤城,却仍不及北幽的脚力。粗算一番,北幽到得城里时,那些亲卫还有百里的路程要赶。因此幽慕寒在离家时便与亲卫们约定,入城之后不要暴露,见机行事。 幽慕寒一早便猜到雷家与刘家必然展开一场厮杀,只是不知战场在何处。他与雷家相熟,便一早来到雷家等着。正巧刘家大军杀到,与雷希贤一番对峙,幽慕寒内功深厚,远远地把这一切听在耳里。 先前幽慕寒并未下定决心要把雷家一同灭了,直到幽酩被带了出来。北幽一合计,反正雷家势弱,倒不如一并除了,旁人不知他在城内,必然以为奉贤城两大家族同归于尽,到时候他的儿子继承了幽家,便可高枕无忧。 北幽虽曾做过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北武林的事情,但那时幽家初来乍到,不得不抢下一块地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幽慕寒虽总给人不喜言谈的印象,但心思从来都细腻的紧。他本来等在幽家院外,却一直不曾动手,直到亲卫的头子来找到了他,幽慕寒才交代一番。 巧的是这时幽慕云的六个手下倒戈,逼走了刘玄机,幽慕寒正好上去一掌劈下了他的头颅。 进了雷家的院子之后,幽慕寒表面上是在以一敌百,其实外面还有十二个亲卫保底。那十二人武功既高,又多擅隐匿之法,就连夏老都不曾发现。 动手之前,幽慕寒早把将会发生的事情料想得七七八八。那些亲卫虽急,但眼见事态尽在主人掌握,也就没有入场。直到幽慕寒气力用尽,剩下的二十二人又想逃跑,亲卫首领知道幽慕寒无力再追,因此率领众人冲了出来,将北武林最后这二十二位高手尽皆围杀。 自此,连带着雷希贤与刘玄机在内,楚唐国北武林的顶尖高手有三分之二死于一役。可笑这些高手虽然没有结拜,倒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还活着的九个幽家亲卫分出三人,将同伴的尸体抗在背上,而后纷纷站在了幽慕寒的身旁,面向夏老。 夏老仍能站在这里,便代表其武功不凡,就算不及北幽,也绝不是区区启天收之流能比的。这些亲卫的生存意义便是保护幽慕寒的周全,明知不是夏老对手,却没有一人退后半步。 “你们不必如此谨慎。”夏老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与北幽为敌,见对方敌意甚重,便主动出言示好:“我爷孙三人不过是路经此地,恰巧被卷进了这一场风波之中。明日我等便会离开奉贤城,还望北幽行个方便。” 幽慕寒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内力已经恢复大半,可面对夏老仍无必胜的把握,于是故作轻松道:“不走也没关系,反正就算你们三个人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江湖上也未必有人肯信。而且我这人最讲道理,你们不是雷家和刘家的手下,我也就没有必要杀了你们。” 言外之意,仍是要确定白小七一行人的立场。 轩辕幻晴一向机敏,马上嬉笑着答了一句:“嘿,我们真和雷家没啥关系。就前些日子,我这兄弟还被雷家赶出来了,你仔细打听一下便知道了。” 说罢,还拿手碰了碰白小七。 白小七不擅骗人,被轩辕幻晴拿手背碰了两下,莫名其妙的回了个头才反应过来,原来轩辕幻晴的意思是让自己赶紧跟雷家撇清关系。可是这样一来一回,再想编瞎话就来不及了。 幽慕寒望着白小七,眼神稍稍阴冷下来:“怎么,莫非这位少侠与雷家关系匪浅?” 这时候再做解释已经无益,白小七干脆点点头道:“我虽与雷希贤没什么交情,但故去的雷庆安与我关系不错,我今日便是为了查清他的死讯而来。” “原来如此。”幽慕寒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扭头看向夏老道:“老先生方才未曾趁势夹攻我,算是不小的恩情。可我有强援在侧,就算老先生出手也无济于事,对否?” 夏老没有回话,但神色间显然是默认了。 见夏老并未反驳,幽慕寒接着说道:“我虽感你恩情,但方才那份恩情,亦不足以换去三条性命。” “有我在此,你也杀不了我们三人。”夏老自信道。 幽慕寒笑道:“不错,老先生能接我一掌,内力不在我之下。可我还有九个兄弟,老先生武功纵然高强,也只保得一位少侠周全。要想带着二位少侠一起离开,恐怕力有不逮吧?” 说到这里,幽慕寒拿眼睛望了望白小七。小秀才心里畏惧,想要求助于灵霄,却没得到半点反馈。 “少侠莫要生惧,这位老者虽护不得你,可方才你那一笑,却可救你自己一条性命!”幽慕寒来到白小七的身前,居高临下道。 白小七莫名其妙道:“一笑?什么一笑?” 幽慕寒道:“方才那群乌合之众大举联合,本拟对我围而攻之。整个院子里,只有你对他们轻蔑一笑,想是瞧他们不起。我好歹活过五十余载,见了不少的英雄豪杰,认人的功夫不会太差。就凭你这一笑,未来成就纵不及我,亦不是区区北武林能够限制的。今天你若答应我一件事情,我便放你离开,否则便是拼着与那老先生大打一场,也非得拔了你这根苗子不可!” 第九十四章 衣冠冢 北幽虽是在夸白小七,却仍说白小七未来的成就不会及得上他,其自负可见一斑。 白小七人在屋檐下,怎敢对幽慕寒有丝毫不满:“阁下若有所求,但言无妨。白某虽然能耐低微,可真有帮得上忙的,自当竭尽全力。” 幽慕寒上前一步,拍了拍白小七的肩头:“少侠现在自是帮不上我什么,但日后却未必。这样,在我百年之后,若幽家有了麻烦,你需为幽家出手一次。只要你答应了我,今天便放你离去,如何?” “在你百年之后?”白小七听闻幽慕寒说出这种托孤似的言语,总觉得有些奇怪。 “是啊,我生前幽家自然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幽慕寒眼神中流露出几许落寞:“可咱们北武林的高手一朝全叫我杀了,日后道真与我幽家多半顶不住南武林的压力。我活着时还好,一旦我死了,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今日我就算是给日后加个保险,若幽家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望你能出手相助,否则便算是白捡了一条性命。” 不等白小七张嘴,轩辕幻晴赶紧抢道:“哎呀,堂堂幽家能出什么事。再者说,北幽武功盖世,少说还有五六十年好活,到那时咱们没准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这项买卖划算得很,划算的很呢!” 说着,轩辕幻晴不住的瞟着白小七,意在让他赶紧答应了幽慕寒。 白小七本也不傻,郑重其事的答道:“好,我答应你!” “如此甚好,你们可以走了。”幽慕寒好似根本不担心白小七会反悔,说过了话便不再理他,而是运起内力将双手一搓。说来也是奇怪,北幽家传的武功本是至阴至寒,那满地冰雕般的尸体便是明证。可北幽这次一搓手,双掌之中竟冒起丝丝热气。 夏老见此情景,脸色微变,低声说道:“逆练内功心法,非但要有深厚的内功底蕴,还得有绝佳的胆识与悟性才行。北幽能把至阴至寒的内功逆练出至阳至刚的内力,已经非我此生所能及也。” 说罢,夏老赶紧拉起轩辕幻晴的手臂,急匆匆的离开了雷家,白小七见状便也跟了上去。 三人没走出多远,就见雷家之处火光通天,显然是被幽慕寒以内力引起了大火。雷府附近本就没什么人家,又被官府以兵丁戒严,是以救火的人来的极慢,好端端一座大宅全给烧成了平地。 之后人们在其中发现了无数尸体,只是为大火损毁,不知本来面目。另有一处地窖,打开之后臭气熏天,里面尽是些仆人家眷,竟都被活活闷死在了里面。后来又有许多自称是雷府中的“幸存者”在江湖上散布言论,其言论大同小异,无非是说这场惨剧来源于刘家与雷家的火并,与幽慕寒在雷府中说的那套相差无几。 自此雷家基业毁于一旦,刘家也只剩下一个几岁的稚童当家,不出几年就被其他势力所吞并,此节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白小七三人离开雷府后便回到了祈善阁,又住了两日。轩辕雪嫌奉贤城里无聊,执意要离开,轩辕幻晴本也有心要去北方,便带着妹妹同行。至于白小七还得往南赶考,自然不能同路,独自一人留在了祈善阁里。 眼下雷家已经没了,白小七就算想探清雷庆安的死因也无从下手,在城里打听了两天仍是一无所获。他和雷庆安交情不深,总不能把半辈子都耽误在雷庆安的死上。 这一日白小七在城里探寻无果,心道:“唉,我为雷兄奔走数日,实在是尽力了。看来苍天有意不让雷兄的死因大白于天下,我一介腐儒有何能耐,罢了罢了,实在没法子我也只好赶路去了。” 一筹莫展之际,白小七终于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怎么,你这小秀才没了我,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了吧?” “灵霄姑娘?”白小七惊喜道:“自那日与启天收一战时你出言提醒了我一句,之后就没了。我几次三番的想要叫你,却没半点反馈,让我担心的紧了。” “算你有点良心!”灵霄的声音比起以往活跃许多,倒真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你现在剑法太差,剑意也不够我消耗的,那日强行出鞘杀人,我当然得好好将养几天。若不是你小子对上了启天收,我不得不拼着神魂受损提醒你两句,昨天我就能恢复好了。” 白小七恍然大悟:“原是如此!灵霄姑娘既然休养好了,想必不会让我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了吧?” “那是自然。”灵霄老神在在道:“这城里死了那许多人,剩下的都是些小鱼小虾,能知道些什么?你现在返回雷家废墟那里,以雷庆安送你的断剑另起一座灵堂。” 白小七不解:“这是为何?” 灵霄道:“你算算日子,今日乃是雷庆安的头七,也是雷庆安灵魂返乡的日子。眼下雷家灵堂已毁,雷庆安的尸身也被大火损毁,与那些武林人士的骨灰混在一起,好在你手头有这么一柄他生前赠与的木剑可以帮着招引亡灵。到时候雷庆安的魂灵见了灵堂,自然知道你的心意,说不准便会现身。而你有我护着,不怕阴气侵袭,到时候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也就是了。” “还可以这样?”白小七瞪大了双眼道:“你怎的不早说,早知如此,我这几日何苦来回奔波。”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真想给他报仇?”灵霄浑不在意道:“万一你只是想着做做样子,我跟你把这办法说了,不是平白给你找不痛快么?!” 时间紧迫,二人一边说笑,白小七一边在雷家废墟旁边搭起了一间简易的灵堂。这灵堂自然不能与雷家自行搭的相提并论,可也已经尽了白小七的所能,光是一座上好的棺材便将雷庆安给他的那一包银钱花了七七八八。 那日杀了黑袍人,白小七的木剑只剩下连柄的一小节,被他收在了客栈里。眼下正巧把这剑拿出来,放入了棺木,就如为雷庆安立了座衣冠冢一般。 将棺木封上,天色也已见晚。白小七点燃三炷香火道:“雷兄啊雷兄,你送我的这点东西,我今日尽数还了你了。只盼你天上有灵,今晚便将凶手的名姓告诉我,我若力所能及,定帮你报这一仇!” 第九十五章 往事 按说只凭白小七一人,半日的时间绝无可能搭好这座灵堂。可城里还有不少与雷家交好并且武功较差的江湖中人。这些人或是因为武功不济,或是因为两天前不在城里,所以逃过了一节。看见雷家被烧成了平地,要么想帮雷家报仇却有心无力,要么怕连累到自己,干脆与雷家撇清了关系。 这些个人知道白小七为了雷家奔波两日,又看见他在雷家门口摆起了灵堂,均有自惭形愧之感。古人云见贤思齐,江湖莽夫也不例外,看见白小七忙忙碌碌,总会有人过来帮着忙前忙后。 当然了,来帮忙的人也不全是为了雷家。白小七如今在城中声望不低,就算是只为了跟白小七打好关系,也值得这些人出一份力。还有人好奇白小七那日是否在雷家大院里,并来寻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白小七与幽慕寒有约,自是不好把实情托出,所以干脆一推四五六,说自己那天并没去过雷家。 虽然有人看见白小七那日进了雷家的大门,可也不好当着众人让白小七下不来台,是以没人过多逼问。 按照此间风俗,头七之夜守灵人须得一夜不睡。可那些江湖中人不知道白小七的灵堂是为雷庆安所立,白小七也没跟他们言明,所以没几个人想要留下守灵。再加上此时刘家虽然元气大伤,可毕竟还在,留在这里守灵难免要被其针对。 到了戌时左右,灵堂前就只剩下了白小七一人而已。 闲来无事,好在还有灵霄作陪,白小七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灵堂里,跟灵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月至正空,灵霄不必藏身于灵霄剑里,便现了身形坐在灵龛上。说是坐着,其实灵霄也接触不到阳间的事物,只是用坐姿飘在那上面罢了。 白小七有心说灵霄坐在别人的灵龛上不太雅观,但也知道灵霄肯定不会听他的,想想也就算了:“灵霄姑娘,几日没见到你,怎的你气色反而好了许多?” “竟瞎扯,老娘又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何谈的气色?你莫看我是个女子的形态,就把我当了那平常女子,从形貌上夸我。告诉你,行不通的!”灵霄摆摆手,似是不太想谈这个话题。 白小七被灵霄一阵抢白,当真无话可说。他只是有感而发,何尝有了讨好灵霄的心思? 见白小七瞠目结舌的模样,灵霄知道这小秀才一贯的笨嘴拙舌,多半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于是笑着问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怎么你家里给你起名字如此的不上心?哪怕是最粗俗的农夫工匠,好歹都给孩子起名叫个二狗什么的,总好过小七小八……你大哥是叫白小一还是白大一?” “灵霄姑娘又拿我打趣了。”白小七知道灵霄只是性子直爽,并非有意侮辱自己,因此并不生气,而是好生解释道“家父本来也是个读书人,只是半生未有功名,在家只靠务农为生。我大哥刚刚出生的时候,父亲咬文嚼字,欲以‘伯仲叔季’为名,便给我大哥起名白伯麒。等到了我二哥,正好叫做白仲麟,三哥名叫白叔凤,四哥叫白季凰。” 灵霄听到这里,饶有兴致地打断道:“嗯,这几个名字虽也粗俗的紧,但总归是用心起出来的。” 白小七听见灵霄指摘他的父亲,搬起脸道:“家父学识便止于此,可他指望着我几位哥哥能成人中龙凤,寓意还是好的。” 灵霄一笑:“可惜起了这么几个名字,只怕你那几个哥哥镇不住呦。” 白小七神情骤然落寞下来,嘴里嘟囔道:“后来我有有了个姐姐,恰巧‘伯仲叔季’四字用完了,我爹爹不知道后面该排什么,干脆就给我姐姐起名叫白小五。按他的话说,反正女孩子家家的,也用不上什么好名字。” 灵霄又笑道:“名字虽然敷衍了点,却未必是件坏事。” 白小七好端端的说话,屡被灵霄打断,向其怒目而视。灵霄讪笑一下道:“你说你说,我不插嘴了还不成么。” 叹了口气,白小七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开了白小五这个先例,之后自然往下面排,到我这里就叫白小七了。我才出生没多久家乡就遭了饥荒,当时我和五姐太小,家里怕养不活,就把我俩都给送了人。幸而我的养父母都是忠厚之人,把我兄妹的身世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我们。” “那白小六呢?”灵霄伸着脖子好奇道:“你不是还应该有个哥哥或者姐姐么?” 白小七挠挠头,显然对此也不太明白:“我五姐只比我大一岁,按理说我是该有个双胞胎的哥哥或是龙凤胎的姐姐。只是我家里对这事一直讳莫如深,谁都不曾主动提起。我小时候曾因好奇问过父亲,反被骂了一顿,后来就再也没问过。” “那你们挨过了饥荒,就没和家里有联系了?”或许是当了数万年“女人”的缘故,灵霄偶尔会显现出比较八卦的一面。 “没有。”白小七弯下腰,把手抱在胸前,下巴杵在胳膊肘上道:“我家里小孩太多,粮食仍是不够吃,后来我父母和四位哥哥没一个活到第二年。反而是我和姐姐因为被送了人,侥幸活了下来。我和姐姐被分别送到了两户不同的人家,从小感情也淡,后来姐姐嫁到了邻村,就断了联系。” 灵霄虽然大大咧咧的,可也知道什么该提什么不该提。见触动了白小七的伤心事,灵霄破天荒的道了个歉:“对不起啊,我也不是故意引你说这些事情……只是闲得无聊随便聊聊天,你心情不好可以不说的。” “没事。”白小七用手搓了搓脸蛋子:“你也说说你的事吧,你真正的主人是个怎么样的人,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吧?” 回想起那一袭黑衣的粗犷男子,灵霄不禁有些出神。刚想说话,忽然看见前方的一个身影,急忙指着那人对白小七叫道:“快看快看,你看看那是谁!” 白小七循声望去,只见远方一道轻飘飘的身影。那身影八尺来高,穿着一身湛蓝的衣服,领口胸前似有点点血迹,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往下看,这身影虽有一双长腿,却无有双脚,如灵霄一般飘在地上。再抬头看其面目,不是雷庆安却是何人? 第九十六章 你是那柄剑 雷庆安的魂体来到灵堂外五六丈处,似乎有些迷茫,踌躇着不敢往前。 “灵霄姑娘,雷兄为何不过来啊?”白小七与灵霄朝夕相处,并不怕所谓的“鬼魂”,眼下看到雷庆安反而有股老友重逢的亲切感。 灵霄略一思索便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雷家被烧成了平地,就算是个归家的游子见此情景也会如此迷茫。何况普通人死之后魂灵不稳,思考的能力还不如生前。” 说话的功夫,雷庆安似乎确定了此处的确是他家,向着白小七所在的灵堂慢慢飘了过来。等到了距离白小七不足一丈的时候,雷庆安眼里露出几许畏惧的神色,又停在了那里。 灵霄恍然道:“对了,我是剑灵,对鬼魂有些克制,他应该是害怕我了。”说罢便化作几缕青烟,钻回了剑里。 雷庆安见状,果然飘进了灵堂。 进得灵堂,看见自己的排位,雷庆安愣了半晌才道:“原来……原来我真的死了?” 白小七上前一步劝解道:“雷兄,人终有一死,你既然不幸丧命,就莫要对阳间有太多牵挂,好生投胎才是正是。” “咦?”雷庆安吓了一跳:“白兄弟?你……你竟看得到我?” “雷兄莫要纠结这些细节……”白小七也没想好该如何解释,直接问道:“只是你死的蹊跷,我怕你生前有愿望未了,念在我们相交一场的份上,特意搭了这个灵堂等你过来。” “嗯,是了。”雷庆安没了肉身,显得呆呆愣愣的:“旁边那一片废墟,该是我家。这灵堂也简陋的很,恐怕是仓促搭成的……白兄弟,我家是遭了什么变故么?” “呃……时间有限,雷兄莫问那么许多吧。”白小七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敷衍道:“反正今晚过后你便要去投胎了,雷家如何于你已经没了关系。不妨把害你之人的名姓告诉我,我若有机会帮你报了仇,也不枉费咱们相识一场。” 雷庆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是同意了白小七的说法:“害我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那日我正在房间里打坐,忽然一个不足五尺的身影从窗口跳入,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撕破了咽喉。” 说着,雷庆安朝自己颈间指了指,果然被人撕开了一个口子。 白小七虽然听说过,人若是枉死,生前尸身是什么样的,死后魂灵便还是什么样。可冷不防看见雷庆安颈间的伤口,还是打了个寒颤。 “哎呀,吓到白兄弟了么?”雷庆安颇为抱歉道:“我死后不曾照过镜子,看来这模样的确骇人。” 其实也是雷庆安死后神志不清,否则便该想到——他一介鬼魂,拿什么去照镜子? 没等白小七说话,灵霄悄悄提示道:“快说正事,亥时一过,他的头七便算是过了,到时候自有鬼差来拘他。等到了那时,你再想问话可就晚了!” 白小七一惊,急忙道:“既然如此,雷兄心里可有认定的凶手,大可说出几个,也好给我个调查的方向。” 雷庆安微微摇头道:“我虽不知道凶手是谁,不过背后的指使者多半是我那三弟。” “这……”白小七暗骂了自己一声愚蠢,就凭雷家内部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他早该想到雷庆安之死与雷庆宇脱不了关系。只是他本性天真,一直不愿意相信真的会有手足相残之事发生罢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沮丧道:“雷家已经被人烧成了平地,全家老小无一幸存,恐怕这个仇……” 还未说完,就听雷庆安打断道:“我三弟没死。” “什么?”白小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雷庆安马上就又重复了一遍:“我三弟没死,我了解他,就算雷家的人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好吧。”白小七还道雷庆安死后糊涂了,依着他的话头说道:“既然如此,日后见了雷庆宇,我一定为你报仇!” 熟料雷庆安听闻此言,却又是摇摇头道:“罢了罢了,雷家只余庆宇一根独苗,杀了他便是绝了我家的后。再者说,白兄弟也曾说过,人死万事空,我既然死了,便该安心投胎,生前种种与我本无瓜葛。” 白小七刚想说话,就听见灵霄“嘁”了一声道:“你倒是看得开,活该叫你弟弟弄死!” 被灵霄一打岔,白小七难免愣了一下。雷庆安见了还以为是白小七不想听他的话,非得置雷庆宇于死地不可,竟深鞠一躬道:“白兄弟,我知你义气深重,可我总不能因一己之私让雷家断了后,还请你饶庆宇一条性命吧。” 白小七赶紧反鞠一躬道:“雷兄这说的什么话,此仇报与不报全然在你,我岂能替你决定?” 鞠完了躬,刚一站起来,白小七就看见雷庆安身后多了两团雾蒙蒙的黑影。这两团黑影隐约能够看出人形,但不辨五官,甚至看不出男女来。也不知这是传说中的黑白无常,还是牛头马面。 黑影一左一右,架住了雷庆安的双臂。雷庆安知道这二者是来拘他的魂的,也不挣扎。 “白兄弟切记,莫要为我报仇。日后庆宇若招惹到了你,也请看在我雷家只此一位后人的份上,对他网开一面。”说完了这句话,雷庆安转过身,被黑影架着往远处去了。 其中一团黑影走了几步,忽然停顿一下。白小七虽然看不清这黑影的五官,甚至分不清它的前后,但还是感觉到,这团黑影回过了头,深深地朝他望了一眼。 白小七只觉心中一阵恶寒,悄悄向灵霄问道:“这两团黑影是干什么的,瞧着恁地渗人。” 灵霄鄙夷道:“不过是地府里负责勾魂拿魄的小鬼罢了,他们应该是察觉到了我,把握当成了那不经事的阴魂,所以向你示警。这种不入流的小鬼,老娘当年一剑一个,不知道斩了多少!” “是你的主人一剑一个吧?”白小七纠正道:“你是那把剑。” 灵霄闻言大怒:“呸,要你废话?!” 第九十七章 路见不平 见过雷庆安的鬼魂后,白小七留在奉贤城里已是无益,拾掇拾掇行李便出了城。 与进城时相比,白小七身上的行李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腰间的木剑换成了轩辕幻晴在雷府中帮他夺来的铁剑。 离开奉贤城,一人一剑仍是向南。白小七虽还有些余富钱,足可以租借或者置办一匹劣马,可惜他却不会骑,只得靠着两条腿来赶路。 走在路上,白小七心心念念仍是那晚雷庆安所说的言语——尤其是关于雷庆宇仍然活在世上一事,雷庆安说的言之凿凿,不由得白小七不信。 左右无事,白小七心中默问道:“灵霄姑娘,你跟我说人死之后的头七天里灵魂懵懵懂懂,通常不会有神志,为什么雷兄如此确定雷庆宇还活着啊?” 灵霄虽然也算是神鬼之物,可对这些事情也不了然,只得敷衍道:“我怎么知道,许是雷庆安天赋异禀吧?” “不对啊,雷家遭逢变故,雷兄浑然不觉,怎么偏偏就知道他那弟弟没死?”白小七苦读十余年,刨根问底的劲头一上来,非得把这事弄清楚不可。 “你问我我问谁去?”灵霄被白小七烦的一个头两个大,没好气道:“你又没看到雷庆宇的尸体,雷庆安说他弟弟没死,你就当他没死呗,问来问去的烦不烦!” “对啊,我们怎的没看到雷庆宇呢?”白小七被灵霄一语点醒:“那日连雷婷婷都出来了,如果雷庆宇在府里,总会露面的。” “然后呢?”灵霄对此毫不关心,语气仍是懒洋洋的。 白小七自顾自道:“按理说雷家两大继承人分别是老大和老三,雷庆安既然死了,雷庆宇更该多多的露面才对。可是那天如此紧迫的局面下,雷庆宇都不出来……凭他的武功,就算想偷偷溜出雷家也是难事,除非刘家人马来的时候,雷庆宇正好不在府里。” “那就不在喽。”灵霄道:“说不定人家正好出门去玩去了,因此逃过一劫也未可知。” “不可能!”白小七笃定道:“雷庆宇自幼畏光,大白天的怎可能出门去玩?除非是他前一夜便留宿在外,可若真是如此,城里必然会有他的消息……” 思前想后,白小七仍无法猜到雷庆宇的去向。倒不是白小七过于蠢笨,实在是任谁都难以想到,这位雷家的三公子竟是促使奉贤城内两大家族同归于尽的祸首之一。 灵霄被白小七说的烦不胜烦,干脆不再理他,任凭白小七自己在那里絮絮叨叨。白小七久思无果,忽然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求救的声音。 那声音清脆悦耳,虽然在求救,可仍似唱歌一般:“救命啊——光天化日,也有贼人敢拦路抢劫啦!” 若是以前,白小七听到这叫喊,多半只能绕路而行。可现如今他宝剑在手,艺高人胆大,催动脚步赶紧朝着喊声的方向跑了过去,徒留灵霄不住的叫喊道:“嘿、嘿!你这多管闲事的臭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啊!” 虽然没有内力加持,但灵鼠步法仍是难得的轻功,约么一里左右的山路,只花费了白小七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等跑到了求救声传出的地方,只见一个手持虎头刀的汉子正追着一个娇小的少女不断挥砍,另有七八人隐隐围成一个圈子,令那少女无法逃脱。 白小七见此情景哪里忍得下去?苍啷一声宝剑出鞘,便要上前救援。熟料还没等迈出一步,就听见灵霄道:“你别着急,先仔细看看!” “人命关天,我怎能……”白小七争辩了半句,也看出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那少女虽然被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围在当中,可神情间却显得不甚畏惧,恶汉的虎头刀不断地落在少女身前,却连一根头发丝都未曾削去。那些汉子围着少女,反而均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女不敢挪开。那少女躲闪之余,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叫着些“救命”之类的言语。 “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活了将近二十年,对眼前的情景亦是闻所未闻。 正不知该不该去帮忙的时候,那少女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白小七,嬉笑道:“喂,那个拿着剑的小秀才,你不是来帮我的么?” 白小七终于确定那少女全无危险,放松下来笑道:“姑娘轻功如此卓绝,还用得着在下来救么?” 少女闻言娇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轻功再好,可也打不过这许多大男人。再者说了,这些人臭都臭死了,就算能打得过我也不想打,正好给你个充英雄的机会!” 许是跟白小七说话分了心,那汉子的虎头刀再往少女肩上劈落时她的反应稍稍慢了半分,被斫下了一片衣袖。 看见那一片衣袖飘然落下,少女又道:“小秀才,你再不来帮我,我就要被他砍死了!” 白小七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这么个俏皮可爱的少女求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大踏步地走近了战圈。 那几个大汉早看到了白小七,也听到了白小七与那少女的谈话。只是他们本以为白小七不会多管闲事,所以就没有理他,眼下看白小七竟真的走了过来,终于有人上前拦路道:“小子站住,你不知此间发生了何事,若想活命就滚远点!” 在奉贤城里这半个多月,谁见了白小七不是尊敬有加?这人一开口便是出言不逊,白小七想也不想便决定给他些教训看看。 剑光一抖,那拦路之人的右手腕上猛地喷出一缕鲜血,手上的斧头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另外几人看见这边突发变故,又有三人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约么四十岁年纪,留着一缕山羊胡的中年人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来,帮同伴包住了伤口。 “这位少侠动辄出手伤人,未免有些太过霸道了吧?”山羊胡对白小七颇有忌惮,语气稍微恭敬了些。 白小七比那几个汉子均矮上半头左右,可气势上却丝毫不弱:“是你那同伴出言不逊在先,我这一剑没有挑断他的手筋,已经够客气了!” 山羊胡闻言大怒,可知道白小七所言的确不假。凭他刚才那一剑,莫说是挑断一根手筋,便是想一剑取人性命,只怕也非难事。 随着几人围在白小七这边,那少女登时没了压力。她本可以趁机溜之大吉,可往白小七这边瞟了两眼之后顿时玩心大起,忽然越在空中,足尖往那使虎头刀的大汉额上一点,竟直接落在了白小七的身后。 第九十八章 洛花楹 看见少女跳到了白小七的身后,九个大汉呼啦啦都围了上来,一马当先的仍是那使虎头刀的汉子。 这大汉八尺五六的身高,身上穿青挂皂,倒竖着两条英眉,面如淡金,单论皮囊已经值得叫人喝一声采。 白小七见了这人,觉着此人面相正直,心里顿时生出些好感,率先问道:“敢问这位兄台,你们这么多大男子为何要追杀一介女流?” 大汉见白小七年纪不大,问的话又有些幼稚,知道多半是刚刚出来游历江湖的愣头青。他刚见识到白小七剑术不凡,心想不能与之硬碰硬,只好低下身段解释道:“少侠有所不知,这女子绝非易与之辈。我本是个趟子手,这几位都是一起行镖的弟兄,熟料镖行半路,却被这丫头给劫去了,我等因此不得不来追寻。说来惭愧,此人轻功的确高强,我等无论如何也拿她不到,只好借着此间地形复杂,将她缓缓围住。” 白小七一听,皱着眉头问道:“所言非虚?” 大汉一拍胸脯道:“这是自然,我燕云武功虽然低微,可也是吐口吐沫一颗钉的汉子!” 闻言,白小七回头问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那少女咯咯一笑,眉眼生花道:“你这汉子编瞎话也不会好好编,你们这么多人押运的镖物,就算没有几大车也该有三五包吧?你看看我这身上,就这么点衣服,抢了镖却要藏在哪里?” 白小七一想,此言也有道理,又转过头去看那汉子。 燕云咬牙道:“少侠,非是我不愿意把这趟镖所押运的物事告诉你,实在是受人之托,不得不为雇主保密。但是我们所押送的东西的确不大,莫说是她,就算五六岁的顽童也能给它揣在怀里。” 少女不等白小七再问,抢白道:“好啦好啦,你说我抢了你的镖,那便自己来搜好了,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你想要的东西?”说罢,少女将左右手平平的举起,似是任人宰割一般。 燕云见状暗暗恼怒,须知男女有别,此女明知白小七在旁,岂会有人敢去搜她的身? 白小七也看出那少女多半在无理取闹,小声劝道:“姑娘,你要是真拿了他们的东西,还他们也就是了。你只是一个人,对方却是九个带着兵刃的汉子,最后吃亏的总还是你。” 他本以为好言相劝一番,少女就算不把东西还回去,多半也有转机。谁知道那少女柳眉一挑便道:“哼,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是信他们还是信我?” 旁人发怒时的样子,多半丑恶骇人。可这少女的嗔怒却别有一番滋味,就如小猫炸毛似的,明明已经尽力做出骇人的姿态,可叫人见了仍只觉得可爱。白小七亦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竟一时看得呆了。 “我问你话呢!”少女不知白小七为何张嘴不语,反而更加生气。 白小七赶紧收了收神,又对燕云道:“燕镖头,你看这之间是不是有些误会。我看这少女虽然骄横,却不像是坏人。而且她既然有能耐在你们手里劫了镖,又怎会被你们给围住?” “这……”燕云挠挠头道:“实不相瞒,这镖并非是叫她以硬手段劫去的,而是她趁着我们哥几个吃饭偷偷盗走的。” “胡说八道!”少女气鼓鼓道:“我家里有的是钱,谁稀罕你们押的臭镖?” 一边说话,少女一边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白小七这才看清她身上的穿着。只见她上身是一件淡紫色的长衫,其上绣着数朵牡丹。料子光滑,针脚严密,白小七虽看不出该值多少钱,但也知道这件衣服定然价值不菲。 只可惜那衣服右臂处已经被砍破了一大条,露出半根莲藕似的臂膀,惹得白小七怔怔发神。 燕云何等老道,一看见白小七的眼神便知不好,心道:“完了完了,这小子定然是被这妖女给迷住了。此人剑法之高,我平生未见,镖物决计是要不回来了,今天还是先求脱身再说吧!” 想到这,燕云故作迟疑道:“如此说来,我当时的确没看清那贼人是谁,只知道他身材矮小,不像男人。后来我等发现这位姑娘轻功高强,的确像是偷镖的贼人,所以一路追来。” 其他几位镖师听见燕云这么说,俱是哗然。可他们都是燕云手下的趟子手,自然一切以燕云为主,也就没人来反驳他说的话。 紫衫少女听见燕云这么说,不依不饶道:“就因为我轻功好,就怀疑我偷镖,这是哪来的道理?” 白小七也道:“是了,我看燕镖头刚才刀刀逼命。莫说你只是怀疑这位姑娘,就算这姑娘真盗了你的镖物,也不该如此狠辣。” 燕云早在心里臭骂了白小七的祖宗十八代一百遍,却仍只得说道:“少侠教训的是,我也只是丢失镖物,一时气急罢了。” “既然如此,还请燕镖头别再难为这位姑娘了。我还有事,也不妨碍镖头寻回镖物了。”白小七说完,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慢吞吞地往南去了。 走出没有几步,那紫衫少女忽然追了上来。 “你干什么?”白小七问道。 “当然是跟着你走一段啦。”少女老不客气道。 白小七一奇:“你跟着我干什么?” 少女笑嘻嘻道:“你走了,那些臭镖师没准还要找我麻烦。没办法,我只好跟着你先走一段路,这样他们就不敢追上来啦!” 白小七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好吧好吧,反正路不是从我脚底下长出来的,你想走就走便是了。” 紫衫少女颇有些自来熟的架势,见白小七没有不让她跟着,干脆直接跳到了白小七的左手边与他并排走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问道:“喂,我叫洛花楹,你呢?” 小秀才有些羞涩道:“我叫白小七。” “真的假的?”洛花楹笑道:“你这名字听着怪假的,可别是在骗我吧?” 白小七急忙道:“骗你干什么,我本来就叫白小七!” “叫就叫么,你吼个什么?”洛花楹不快道:“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还急眼了不成?” 说了没两句,紫衫少女的小性子耍了起来,大踏了两步,自顾自走在了头里。 第九十九章 该罚 白小七见洛花楹没说几句话便生了气,心里有些莫名其妙之余,不免懊恼自己刚才说话的语气是否真的有些重了。灵霄数万年来这种事情见过不知多少,促狭道:“怎么,我还道你这小秀才真是个正人君子,眼下看到一条雪白的臂膀便走不动路了?” 白小七心中有愧,不敢反驳,只好默默道:“食色性也,便是圣人也不能避嫌,何况是我?” “好好好,现在你有吃有穿,就剩下色了。”灵霄一贯是得理不饶人的作风,接着挖苦道:“正所谓饱暖思**,你有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这岂是**……这……”白小七一时语塞,未等想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就听见洛花楹道:“白小七,你真当我生气啦?” 白小七慌忙道:“刚才我跟洛姑娘……” 不等说完,洛花楹又打断道:“别姑娘来姑娘去的,听着烦都烦死了。我娘亲一直叫我花楹,我爹爹一贯叫我楹儿,你觉得哪个顺口便叫哪个吧。” “这怎么行?”白小七急忙摆手道:“我与姑娘萍水相逢,怎么能一开口就如此无礼?” 洛花楹道:“这有什么,从小到大我听爹爹妈妈这样叫我都习惯了,你叫我洛姑娘,平白的惹我不快。” 白小七不敢再坚持,涩然道:“既然如此,我便叫你花楹,你也叫我小七好了。” 灵霄打趣道:“花楹,小七,好肉麻呦!”白小七听见灵霄的调侃,只当是耳旁刮过了一阵清风,并不搭理。 洛花楹显然也是被骄纵惯了的,听见白小七这么说,扬起首道:“你叫我花楹也就是了,为什么要管我叫你什么?本来我是想叫你小七的,可既然你想让我叫你小七,那我偏偏要叫你小白!” 白小七不禁莞尔:“这……你开心就好,小七小白本来也没什么差别。” “哼,你剑法倒还不错,怎的却是个任人揉捏的性子?”洛花楹本想跟白小七绊两句嘴,却不曾想讨了个没趣,了无兴致道:“你说没差别,那我就叫你小七,不叫你小白了!” 说话的时候,洛花楹一条裸露在外的臂膀比划来比划去,晃得白小七有些目眩。 洛花楹发现白小七双眼发直,可她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不知道白小七在盯着自己的胳膊,难免好奇道:“你看什么呢?” 白小七一惊:“啊,没有……我只是在想,刚才那帮镖师押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被什么人给偷去了。” “哦。”洛花楹嘟嘟嘴道:“我跟你说话,你却净想些有的没的。那镖又不是你家的,爱丢哪了便丢在哪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白小七自知理亏,说话时更没底气,嘟嘟囔囔道:“话虽如此,但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少废话,你跟着本姑娘说话,心里却在想其他事,该罚!”洛花楹嘴里说着要罚,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白小七觉着有趣,做了个揖道:“好好好,那花楹姑娘想罚小生什么呢?” 洛花楹见了白小七的作态,更是捧腹笑道:“哈哈,你这人倒有意思。这样吧,本姑娘要去皖宁郡,就罚你把本姑娘送到地方,少一里地也不行!” 皖宁县本就与白小七顺路,能与洛花楹同行自然更好。白小七想也不想便答道:“既然如此,小生恭敬不如从命,花楹姑娘请了!” 说罢,白小七稍微欠欠身,学着店小二迎客时的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洛花楹看了,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连声说好,蹦蹦跳跳的走在了前面。 白小七在洛花楹身后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盯在人家露在外面的臂膀上,于礼多有不合,就快走两步到了洛花楹的左手边。有一搭没一搭道:“花楹姑娘,你小小的年纪,家里怎么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出来的?” 洛花楹咧咧嘴道:“这有什么,本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可你也看见了,那十个饭桶加起来都奈何不了我。要不是我闲着无聊,早就跑了,你说是不是?” 如果是没学轻功以前的白小七,或许真信了洛花楹的言语。可他学了灵鼠步法之后,触类旁通,对各种轻功都有所了解。他看出洛花楹的轻身功法主打灵动飘逸,面对一两个人最能发挥,可被十个人围住再想脱身,可就难上加难了。 话虽如此,白小七还是笑道:“是了是了,花楹姑娘不过是想给在下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否则怎会被人围住?” 洛花楹轻淬一口道:“呸,哪有说自己是英雄的,真不害臊!” 白小七本来不擅口舌,然而不知为何,在洛花楹的身旁总有说不尽的言语。两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已经走了三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花楹姑娘,前面有个客栈。”白小七一指,前方官道上果然有个小小的店面,想是开在这里给过往的行人住的。 “可巧我走累了,快进去看看!”洛花楹一拉白小七的袖子,就要往客栈里跑。还没跑出几步,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你先把剑借我一下。” 白小七皱眉道:“你要借剑干什么?”一边问话,一边把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递给洛花楹。 洛花楹接过佩剑,把左手收回袖子里,猛地一削,左袖也如右边的袖口一样落下一块。之后在两个袖口分别一系,给两边的断袖都打上了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 “这样就好看多了嘛,不然一会见了外人,怪难为情的!”洛花楹咯咯一笑,将宝剑递还给了白小七。 “花楹姑娘真是心灵手巧。”白小七接回佩剑,洛花楹早已经一马当先的跳进了客栈。小秀才见状,也三两步的跟了进去。 进了客栈,洛花楹熟门熟路道:“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给本姑娘端上来,再准备一间……两间上房给咱歇歇脚!” 客栈不大,亦只有一个店小二跑前忙后。听见洛花楹的叫喊,店小二远远地招呼了一声,便颠颠的知会后厨,准备吃食去了。 第一百章 恶毒的人,恶毒的剑 白小七与洛花楹在客栈里住了一天,之后一路上说说笑笑,往皖宁郡方向去了。灵霄在这些天里只是偶尔打趣白小七几句,大部分的时间都在修养神魂,较之刚刚破开封印时还要寡言。白小七虽然疑惑,但也只当是灵霄出剑耗费了太多灵力,不疑有他。 就这样,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相安无事。而与此同时,奉贤城内的软红十丈里,一个青衣男子打着伞缓缓走了出来。 这一日艳阳高照,女人打伞遮阳也就罢了,一个大男人打着伞的确有些怪异。可软红十丈是城内有名的烟花地,此间的男男女女皆是勾肩搭背,哪有人把目光放在别人的身上? 青衣男子虽打着伞,可一路上仍尽可能的走在屋檐下面,一只空着的左手不停在颈间轻轻抓挠。 此人自然就是雷家第三子,雷庆宇。 便如白小七所猜想的,雷庆宇在雷家被灭的前一天就出了门。雷家上下都知道这位三少爷喜欢独自出门,也都已经习惯了,自然没人把这当做一回事。 至于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正好出了门,当然也不是巧合——早在刘玄机还未确定进攻雷家的日子之前,雷庆宇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或者说刘家与雷家的这场火并,从头到尾都在雷庆宇的预料之中。 当年雷庆宇和娘亲出游,被刘家的车马冲撞,母亲被一推之下惨死街头。那时候雷庆宇满心以为父亲一定会灭了刘家,为其母复仇,谁知雷希贤却趁着这个机会,意图收拢刘玄机为自己的助力。 那时候雷庆宇虽然年幼,可他出生之后不久便遇上了一桩机缘,因此懂事的极早,把这一系列的事情都给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也就是从此时开始,雷庆宇的心中不单单恨着刘家,同样也怨恨着雷家,怨恨着把自己母亲的死亡当作了筹码的父亲。 那个时候的雷庆宇就知道,雷家作为城中最大的势力,其地位难以撼动。就如山中唯一的一头猛虎,即便是山猪野狼联合起来,也绝不是它的对手。 若想撼动雷家的地位,唯有再引进一头猛虎,之后二虎相争才会有两败俱伤的结局。 所以雷庆宇仗着自己年幼,总做些轻狂的事情,让人觉得此子因为母亲之死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之后更是留恋于烟花之地,而且口风非常不严,总是“不经意”间把一些雷家的秘闻给暴露出去。 比如雷家要以如何如何的代价拉拢某个势力,要在何时何地狙杀何人,不一而足。甚至连雷希贤年轻时曾留下内伤,胆经之上痼疾未愈的事情都被他给说了出去。 得到这些秘闻的,无一例外,皆是刘家的线人。 刘家对这些消息的来源自是守口如瓶,而雷家也绝想不到许许多多的绝密事件都是从三少爷的嘴里说出去的。是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雷家面对刘家处处落入被动,只得放任刘家做大。 唯一一个注意到雷庆宇的异常举动的人是刘玄机背后那位黑袍使者,这位使者私下里见过雷庆宇后便决意收其为徒,更是把刘家当作人情卖给了他这位好徒弟。 毕竟黑袍人的“主人”只希望他在北武林中树立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可以是刘家,也可以是雷庆宇成为了家主后的雷家。 若是不出意外,黑袍人会在最后关头临阵倒戈,帮助雷家残党灭了刘玄机等人,之后扶持雷庆宇上位。只可惜在此之前他就死在了白小七的剑下,雷庆宇生性谨慎,不敢在决战当日藏在家里,因此躲过了一劫。 话说回来,有幽慕寒这一变数在,雷庆宇从始至终都没觉得黑袍人有多大的胜算。 在软红十丈这十余天,雷庆宇一直躲在一个相好的房里,就连老鸨都不知道那妓女房中躲得是何人。而就在离开软红十丈之前,雷庆宇在那相好的头上留下了四个血洞,自然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他这几天的行踪了。 老鸨见了妓女的尸体,固然吓得一惊,可转眼间就看见桌上放着一锭一百两的官银。 那妓女又不是什么花魁之流,便是把她卖了,也未必卖的到一百两。何况能掏出这么大锭官银的人,多半不是她这区区一家小妓院惹得起的。能开这么一家妓院的,哪个不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之辈?略一思索,老鸨便唤人把那妓女的尸首偷偷拉到城外乱葬岗给扔了,给这位“达官贵人”擦干净了屁股。 雷庆宇打着伞的右手上血迹未干,还有着淡淡的腥味。他走在日头底下,即便是有屋檐和雨伞挡着,仍觉得十分难受,浑身上下就如给放在了火上燎着一般。 他先是走到了雷家烧毁后留下的废墟之前,驻足观看良久,终于笑道:“幽慕寒可真是善解人意,他若不放这把火,我想烧这座大宅还真是件麻烦事。” 看过了废墟,雷庆宇心满意足,从怀里掏出了半枚玉佩。 这玉佩是那黑袍人所赐,其上光华流转,与另外半片隐隐有所感应——无需多言,另外半片玉佩一直带在黑袍人的身上。 “师父啊师父,你究竟去了哪呢?”雷庆宇把玉佩握在手心里,他当然不知道黑袍人已死,也无法通过一枚小小的玉佩找到黑袍人的尸身。可他记得,黑袍人曾对他说过,自己出身于楚唐国以外的某个宗门。有这枚玉佩作为信物,雷庆宇相信自己能在那宗门之内有一席容身之地。 把玉佩揣回怀里,雷庆宇走到白小七为雷庆安搭建的灵堂之前,捡起三株散落的檀香点上道:“大哥啊大哥,我虽然害死了你,可也只是为了迎合我那师父。后来我已经帮你报了仇,你泉下有知,多半不会怪我吧?” 说罢,雷庆宇打着伞,找准了路便往南去了。 …… 奉贤城西三十里处的一座乱葬岗中,两个人身穿着熟悉的黑袍,忍着冲天的臭气挖掘着。 挖开了一座无名之坟,里面露出了一具还没完全腐烂的尸体。这具尸体上套着与他二人一模一样的黑袍,只是黑袍的衣角处少了个以金线缝制的金色鸟头。 这具尸体上的致命伤是穿胸的一剑,可说来奇怪,这尸身的主人本是个江湖上有数的武林高手,浑身上下不说肌肉虬结,可至少应该颇为健壮。但眼前的尸体却干枯无比,就像个七八十岁,气血已经耗尽的枯瘦老头似的。 二人看了这具尸体,对视一眼,眼神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丝震惊的神色。良久,其中一人咬牙道:“非但吸干了气血,就连神魂精魄都不放过……好狠的手段,好恶毒的剑!” (本卷完) 第一百零一章 金鹏镖局 金鹏镖局虽然不大,但在楚唐国内也算得上是个老字号了。打从李金鹏开始,传到了他孙子李兴这一辈,镖局大大小小保了不下千趟的镖,失镖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而镖局百年来之所以没能做大,倒不是因为李家能耐不行——事实上江湖中盛传,李兴的一手披天锤足可以与虎贲镖局总镖头的金锤相提并论。 可惜镖局传到第二代的时候,楚唐国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南北武林几乎决裂。金鹏镖局的总舵本在楚唐国的中部,原是个大好的位置,可南北一决裂,金鹏镖局的位置就被夹在了南北武林,反而坐蜡。李兴的父亲也因此大病一场,不久便魂归西天。 幸而到了李兴接掌镖局时,当机立断地与南武林诸大势力搞好关系,在南方多建分舵。南北武林虽然决裂,可也不是老死不相往来,金鹏镖局正好钻了这个空子,为南北武林间押运一些镖物,聊以生存。 镖局之中大大小小共有一十七位镖头,三日前镖局里忽然发出召集令,将这一十七人尽数给招回了总舵。 大堂之内,十七位镖头分主次坐好,上首第一人自然是总镖头李兴。这位李总镖头四十五六岁年纪,身穿一身大红袄,这身红袄却不是好好穿着,而是半披半搭,露出半身虬结的肌肉来。 在李兴左手边坐着的是个青衫男子,叫做慕容清,身居金鹏镖局副总镖头之职。慕容清与李兴差不多的年纪,可面相上却好似只有三十岁左右,腰间别着一柄折扇,看起来有些儒雅俊秀。 李兴的右手边坐着的男子三十来岁,腰间挂着一把虎头大刀,正是曾被白小七吓退的燕云。 依着座次,燕云年纪虽然不大,却是金鹏镖局的第三把手。 十七位镖头坐定,大多不知此行为何而来。疑惑间听见主位上李兴沉声道:“诸位镖头,我知道各位公事繁忙,也就不多说些废话来浪费时间了。只是一句,各位可曾记得,那白灵教曾托付我们,往北方送一趟镖?” 话音落下,慕容清便道:“那是上个月二十六号的事情,距今刚巧过了一十五天。” “不错!”李兴一拍大腿道:“诸位都是李某最亲近的,李某也不瞒你们,这趟镖……丢了!” “什么?”“丢了?”“这……这么会?”除了燕云早有心理准备外,其他镖头都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消息,皆露震惊之色。 金鹏镖局的第七位镖头,也是唯一一位女镖头叫做霁如霜,率先站起身道:“各位兄弟不要惊慌,我记得这趟镖是燕老弟亲自压的,按理说该是万无一失,怎会就这样丢了呢?” 燕云闻言,知道霁如霜未必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解释道:“各位,事情是这样的。白灵教托我们行的镖乃是一块令牌,估计是他们想在北武林有所动作,以此作为信物。按理说这块令牌并不显眼,也少有人认识,应该没人会打它的主意。可一日我们哥几个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个紫衣女子在旁边的座位上又吵又闹,我手下的一个兄弟训斥了几句,那女子竟一碗热水泼了过来。” 说到这,座位里有个白须白发的老者冷哼一声道:“胡闹,我等在外行镖,能低调便低调,哪有主动挑衅的?” 燕云苦笑一句道:“孟老爷子,我那兄弟也只是一时间没忍住,后来我已经将他赶出镖局了。” 能坐在这屋子里的都算得上一方豪杰,谁不知道燕云所谓的“将他赶出镖局”其实是在维护手下的兄弟。李兴摇头笑道:“算了算了,事情都已经出了,就算杀了那小子也于事无补。燕老弟,你接着说。” “嗯。”燕云点点头道:“那少女将一碗热茶泼了过来,我们哥几个自然要上前理论。谁知那厮轻功十分高明,我们十个人都不曾碰着她一根指头,最后叫她给跑了。我觉着此事怪异,赶紧往怀里一模,那令牌果然不见,定是被她给偷去了。” 老者又忍不住道:“你们既然知道是那紫衣少女偷走的,事后就没有调查她的来历,也没有设法寻回镖物?” 燕云几次三番的被人打断,不禁面有愠色。可想到镖物遗失总归是自己不对,还是忍着恼怒道:“我还没说完,我本以为那少女偷了镖物,一定逃之夭夭了。可不曾想,后来我们哥几个又遇到了她,这厮竟跟个无事人似的,浑不把我们当一回事。我知道她轻功高强,就一早让几个弟兄在丛林里埋伏着,我再带着兄弟出面围杀,终于把她困住。就在我们快要夺回镖物的时候,却杀出个愣头青!这愣头青一身秀才打扮,剑法之凌厉乃是我平生未见。这人不分青红皂白,硬是说那少女无辜,逼着我等把那少女给放了!” “岂有此理!”李兴闻言大怒:“世上哪有这种说法,就算他想路见不平,也得把事情搞清楚吧?” 霁如霜冷哼一声道:“我看这秀才与那女子多半是一丘之貉,名为打抱不平,实则是解救同伴才对。” 燕云摇头道:“那秀才的剑法绝对比你想象的还要精妙,他若想劫我们的镖,大可不必如此麻烦。” “哼,现在我们楚唐国多得是读书读傻了的,咱们也不必管那秀才到底有何目的。”一个与燕云差不多大,相貌猥琐的汉子说道:“他帮人劫了咱的镖,便该与他少女一同处理。一会燕兄把那二人的相貌说出,找个手艺高明的画师给画出来,分发下去。一旦有了消息咱们便全员出动,任他剑术高明,总没有三头六臂吧?” 李兴点头道:“正是此理。依着江湖规矩,镖物丢失便该由镖局全权负责,苦主只需要找咱们镖局问罪。为了咱们金鹏镖局的百年声誉,三天之内,我要见到丢失的镖物,与这一男一女的首级!” 话音落地,众人心中一凛,共同答了声“是”。可还没等这一声“是”说完,就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叫喊:“镖头们不必劳心费神了,咱们白灵教丢了东西自会找回来,眼下姐妹们已经去寻,咱今儿个来找各位问罪啦!” 第一百零二章 梅儿 那娇滴滴的女声说过话,好似根本没想过隐藏身形,大喇喇的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只见一个七尺来高的女子身穿着一袭素缟,两个袖子长长的搭在地上,与民间故事中的白无常倒有几分相似。女子并不十分漂亮,唯有脸色白的吓人,就好像一辈子都没晒过阳光似的。如果雷庆宇在此地,倒可以与她攀攀亲戚。 厅中的十七个镖头武功有高有低,可都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角色,在那女子说话之前,竟无一人发现此人的踪迹。 李兴不愧是一家之主,见状没有半点慌乱的神色,好整以暇道:“这位女侠想必是白灵教中派来的使者,刚才说的多半是气话,大家莫要放在心上。女侠也不用着急,只要给我们三天时间,定然将贵教令牌夺回奉上。” 不等李兴说完,那白衣女子疑惑道:“李总镖头,我何时说过气话来着?我教圣女已经下令,白灵教向来慈悲为怀,金鹏镖局自镖头以上若能引颈就戮,其余人等便不予追究。若尔等负隅顽抗,镖局上下鸡犬不留!” 霁如霜虽是女子,性子却急,闻言二话不说便掏出软鞭道:“不知女侠姓甚名谁,今日难道要以一己之力灭了我们金鹏镖局不成?” 其他人虽然想打圆场,到底是慢了一步。 白衣女子见霁如霜掏出软鞭,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开心的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还真怕你们一个个跪在那里叫我杀了,那可就真没意思了……对了,我叫梅儿,是白灵教的左护法,你们到了阎王殿上可以报这个名字。” “欺人太甚!”霁如霜手中软鞭一抖,往梅儿脚踝上缠了过去。她虽然率先出手,却没准备伤了对方的性命,而是想拿住梅儿后再与白灵教交涉。 梅儿见状,也是将手一抖,长长的袖口亦如软鞭一般缠了过来,和霁如霜的鞭头纠缠在了一起。之后二女同时用力一拉,霁如霜只觉得被人从背后大力推了一把,猛地飞了出去。 “霜儿莫怕,我来助你!”坐在霁如霜下首的黑脸大汉扯出一柄腰刀,就要去砍那梅儿的袖口。 “别捣乱!”梅儿娇嗔一声,另一只手猛然伸出,软绵绵的袖子砰地拍在大汉胸前,将他砸了个跟头。 除了这大汉外,其他人距离霁如霜较远,一时间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霁如霜被梅儿拉了过去。梅儿的手掌早就藏在袖子里,平平的摊开,霁如霜人在空中无法借力,登时被一掌打了个头破血流。 眼见霁如霜身亡,其余十六位镖头当即怒不可遏。距离梅儿最近的是坐在门口的第十六十七两位镖头,这二人一个使判官笔,一个使一柄四尺六寸的长剑,从左右分别杀向梅儿。 梅儿见两个大男人恶狠狠的冲向自己,咯咯娇笑两声,随即把腰肢一扭,躲过了长剑,又用一只袖子缠住了判官笔。与此同时又有一个使斧的镖头杀到,他看出梅儿的功夫多半在这两条袖子上,于是一斧劈下,瞄准的却是梅儿缠着判官笔的那只袖口。 “大爷,我这衣衫可贵,劈坏了圣女要罚我的!”梅儿乱战之余不忘嬉笑一声,之后把袖子用力一拉。那使判官笔的汉子少说也有一百四五十斤,被这瘦弱不堪的少女一拉,竟往前踉跄两步,整个人暴露在了同伴的斧口之下。 这斧头重逾百斤,势大力沉,收招最为缓慢。更兼他一斧劈出时已经用上了全身的气力,无论如何也收不回这一招,噗呲一声便给那使判官笔的劈成了两半。 “你……你……”使斧的镖头亲手杀害了一个同伴,心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他有心再上前一斧手刃仇人,又怕梅儿故技重施,再借他的斧头杀人。 “六哥,此间地形狭窄,你的兵刃施展不便,待我等给林哥报仇就是了!”说话之人正是燕云,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只希望赶紧宰了眼前的梅儿,再杀了那一对狗男女才能解心头之恨。 燕云自幼拜寻名师,学了一十六路虎头刀法,本以为同辈之中难有敌手。可前几日眼角的余光曾瞥到一个少年出剑,其剑法之凌厉远超自身,燕云方知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几天的时间里燕云每每闭上双眼,脑中所想尽是这一剑,短短数日间刀法竟又上了一层楼! 一刀劈出,梅儿便知此人的武功与刚才那几人决不可同日而语,心里提起了三分戒备。恰好此时又有三人先燕云一步来到了梅儿近前,梅儿水袖一抖,缠住其中两人的腰身,便以这二人当做兵刃,像使两柄流星锤似的,往燕云这边砸了过来。 燕云本可以躲过这二人之后再图进攻,可同伴的性命在前,联想到刚刚被一劈两半的林镖头,燕云不得不谨慎对待。为防刀锋误伤二位同伴,燕云将虎头刀往后一收,却被飞来的“人锤”撞到,砰地摔在了墙上。 梅儿见兴之所至做出的“人锤”竟有如此威力,顿时玩心大起,笑道:“好好好,你们都有兵刃我却没有,本来不太公平。现在我有了这一对锤,咱们才好较量较量!” 须知梅儿虽然是挑了两个最瘦弱的镖头作为“锤头”,可这二人的体重怎么也都得是一百二十斤往上。就算是个大汉拎着两个百来斤的东西作为兵刃都是难事,可梅儿把两个大男人甩来甩去,竟像是顽皮的少女得了件心爱的玩具似的,一张雪白的笑脸都因为兴奋而有些微微发红。 十几位镖头见此情景,都怕伤了同伴,一个个投鼠忌器不敢上前。梅儿见状更是变本加厉,主动以“人锤”去撞其他镖头。议事厅中地形狭窄,梅儿的两条袖子分别有一丈多长,使开了“人锤”后几乎整个大厅都在她的攻击范围之内,让人躲不胜躲。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忽闻房顶上传来一声暴喝:“你那妖女,快放开老子的弟兄,看锤!” 一柄少说三百斤重的大锤随着话音落下,梅儿于千钧一发之际后退两步,那锤亢啷一声砸在梅儿的身前,将其震得倒飞而出,直直的飞出了议事厅。 第一百零三章 灭门 梅儿飞出议事厅前,两只袖子无力再抓住二人,只得把那两个“人锤”抛了出来。众镖头见状,赶紧上前接住,查探两个兄弟的伤情。 谁知这二人双目紧闭,嘴角各自流出一丝血迹,胸前也是同样的勒痕,竟都已经被梅儿的袖口给勒死了! 李兴刚从后堂取了兵刃,没等出手就被杀了四个兄弟,当即悲鸣一声,把锤一抡便追了出去:“妖女,还我兄弟们命来!” 燕云等人见状,也跟在李兴身后,纷纷冲出大门。 十几个镖头来到屋外,当场被尸横遍野的惨状吓了一跳。今天金鹏镖局的所有镖头齐聚一堂,自然也带来了许多心腹,大大小小不下百人。现如今这百来人都躺在院子中央,或被开膛破肚、或者身首分离,金鹏镖局的地砖都被染成了一片暗红。 死了这些镖师倒不算什么,可怕的是百来人之死,近在咫尺的十几位镖头连半点声响都不曾听闻。 梅儿此时就躺在一片血泊当中,浑身上下的白衣都被鲜血浸透,别有一份妖异的美感。 燕云见了梅儿,第一反应便是她已经被李兴一锤给震死了。可马上就听见总镖头喊道:“那妖女休要装模作样,老子这锤本是为了救人,否则你以为那么好躲的么?” 众人闻言,方知梅儿刚才只是趁势跃出了议事厅,而非被李兴的锤头给砸出去。 李兴手里的大锤是祖上所传,以镔铁铸成,磨盘大小,其上刻有一个“李”字。按理说就算只是被锤头溅起的风压波及,都有可能被吹飞出去,梅儿能借着如此强劲的风压后撤,轻功亦可见一斑。 见到院子里无数的尸体,李兴知道无论今日胜负如何,金鹏镖局也将毁于己手,气的双目鲜红道:“好妖女,今日我不一锤将你打成肉酱,有何颜面见我那些死去的弟兄?” 说罢,李兴向前大踏一步,腰身借力把大锤舞得虎虎生风。燕云等人见总镖头出手,一则觉得以李兴的功夫足可将那妖女拿下,二来害怕被李兴的大锤误伤,是以各自散开给李兴掠阵,并将梅儿隐隐围在当中。 梅儿身子小巧,轻功更是一流,跳舞似的躲开两锤后道:“李总镖头,可别怨我先杀了你们的人。我只是觉得各位镖头多半不会轻易授首,既然如此这些人是早晚要杀的,就提前半个时辰给他们了结了性命……其实呢,也怪你们金鹏镖局在江湖上的名头太响。如果你们是出了名的软弱无能,我也就不会先杀他们了不是?” “放你娘的狗屁!”李兴把大锤一抡,整个人跳起三丈来高,对准了梅儿重重的砸了下去。 “李总镖头莫不是气疯了,这种小孩子打架似的招式都叫你使出来了?”梅儿轻蔑的嗤笑一声,脚尖往前一点,身子轻飘飘的倒飞出去。铁锤砸在地上,当场掀起阵阵气浪,衬托得梅儿如血染的仙子一般。 不等梅儿落地,忽然一个儒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梅儿小姐是不是忘了,此间还有旁人在呢。” 惊慌间一回头,原来梅儿这一跃的落点正在慕容清的身前。本来梅儿自然不会往这个地方跳,可被李兴掀起的气浪一吹,梅儿难免多飘了三尺。 慕容清为人一向磊落,就算是面对如此大敌,在出手之前都忍不住提醒一句。梅儿身在半空,就算知道慕容清即将出手也难想出法子抵御,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把右手使劲一甩,用袖头去缠慕容清的手腕。 慕容清手上的折扇乃是精钢所制,见慕容清袖头缠到,只是轻轻一削便将其从中割裂开来。梅儿被废去一只袖子,心急之下不敢再用另一只手上的袖子去缠慕容清,只好伸出雪白的小手,用一路小擒拿去夺慕容清的折扇。 慕容清能当上金鹏镖局的二当家,武功自然要比手下的镖头高出一成。眼见梅儿伸手来抢折扇,慕容清也拿出平生依仗的“羽鹤十八打”来,与梅儿贴身拆招。 这路羽鹤十八打虽是用折扇使出,其实却是一套判官笔的招式,被慕容清融入进一些单刀之类的法门后威力更盛。梅儿内力虽然深厚,可贴身的功夫练得不多,眼下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倒与慕容清斗了个旗鼓相当。 李兴见状喊道:“燕老弟,刘老弟,我这功夫帮不上忙,你们快去助慕容老弟一臂之力!” 燕云知道总镖头这柄大锤冲锋陷阵厉害,可自家兄弟与别人乱战一团的时候,出手难免误伤。于是挺起单刀使了个龙点头,瞄准的是梅儿右肩。与此同时几个使短兵刃的镖头也都同时出招,意在逼得梅儿无法腾出手来使用另一条袖子。 梅儿知道若真被包围起来,便是再给她两只手也决计逃不出去。无可奈何间,梅儿一咬牙,右手在袖口里暗暗一模,掏出两颗弹丸摔在地下。 这两颗弹丸一落地,立马掀起阵阵烟尘,逼得众人不得不捂住口鼻以防其中混有毒雾。等到烟尘散去,梅儿已经退到了院子中的一片空地上。 李兴生怕梅儿趁势逃跑,再抡起锤就杀了过去:“妖女休走,留下命来!” 梅儿心慌之下,赶紧用左手的袖子在地上卷起两具尸体抛了出去。李兴本可一锤一个将尸体砸飞,可那都是手下弟兄的尸身,李兴怎忍心将其毁去? 犹豫间,尸身飞到,李兴一把将其捞住。他身子本来就高大,手臂也长,一只手就将两具尸体抱在了怀里。 “李总镖头功夫果然不错,其他几位镖头武功也都骏得很,小女子甘拜下风啦!”梅儿拱拱手,就好像刚打输了一场擂台似的。 李兴舞了半天的锤,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他这大锤本是为祖父量身打造的,李兴用起来并没有先人那般得心应手。此时见梅儿虽然狼狈,可明显没受什么伤,心道:“此女武功高的诡异,要论单打独斗,我多半不是她的对手。今天若不趁着人齐宰了她,日后咱们分散开,难保不叫她一个一个杀了!” 想到这里,李兴再提一口真气,还没等出手就听见梅儿接着说道:“还好圣女大人早料到我功夫不够,给我带来不少帮手,不然今天可真要栽在这里啦!”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个白衣女子的身影从四面八方站了出来。这些人有的藏在屋顶,有的藏在树上,有的干脆一直装成尸体趴在地下,十几个镖头竟根本不曾发现。 梅儿看见燕云等人脸上惊恐的神色,开怀笑道:“镖头们也想想么,我一个小女子,怎么杀的光这些人哦,肯定有帮手嘛!” 第一百零四章 囊中羞涩的小秀才 熙熙攘攘的官路上,两匹高头大马并辔而行。马上分别坐着一男一女,女子单手拉着缰绳,一只手在空中不断挥舞,对着街边的事物指指点点,口中说个不停。男子却是快要将身子伏在马上,两手紧握着缰绳不放,生怕摔下马去似的。 这一对男女,自然就是白小七与洛花楹。 洛花楹已经换掉了那件残破的衣服,新买了一件换上。新买的衣服仍是由紫色丝绸缝制,上面绣着几朵芍药和一些白小七叫不出名头的花卉。这件新买的衣服虽然没有先前那件华贵,可也值得平常人家一个月的开销。 至于白小七呢,也托了洛花楹的福,新买了一件淡蓝的长袍。洛花楹本想帮白小七掏了这钱,可白小七怎好意思?最后还是拿所剩无几的盘缠买了这件衣服。 其实大家行走江湖,本不在乎这小小点的银子。只是白小七从小穷苦惯了,十分不喜欢承别人的情。洛花楹为了这事,还跟白小七发了发脾气,好在她天性上就不怎么记事,过后就把这都给忘了。 后来洛花楹见一个贩马的路过,硬是看中了其中一匹胭脂马,说什么都要买。白小七怕洛花楹知道他不会骑马一定取笑于他,就找了许多借口不想骑,可终究拗不过洛花楹,跟着买了一匹枣红马。 幸好白小七有了轻功的底子,趴在马上倒也不担心掉下去。 一路上除了衣服马匹,洛花楹住店吃饭都是不小的开销,白小七向来是自己掏自己那一份。除此之外,白小七路过一家木器店时发现里面有个槐木的剑匣,就买下来把灵霄剑装在了里面。 当然了,装剑一事是偷偷做的,洛花楹并不知道匣中究竟放着什么。 本来白小七的盘缠足可以让他花个一年半载,可自从遇上了洛花楹,才过了半个多月钱袋就已经空空如也了。 白小七一边跟洛花楹说说笑笑,一边暗暗为了钱袋发愁——再过一阵,白小七身上肯定一贫如洗,到时候难道真让洛花楹帮他支付一路上的开销不成? 反观洛花楹则没那么多顾虑,在马上不停说话说得渴了,忽然看见旁边不远处有个茶摊,喜道:“小七小七,快点,咱们去前面喝杯茶润润嗓子!” 说罢,洛花楹双腿一夹,那胭脂马极通灵性,加快脚步就往茶摊走了过去。白小七骑术不精,那枣红马性子又烈,任凭白小七不断催促,仍是不紧不慢,被胭脂马给落在了后头。 等到白小七进了茶摊,拴好了马,发现洛花楹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这茶摊正开在官道边上,现在又是赤日当空,里面自是挤满了人,南来北往的人们只能拼桌就座。洛花楹本身是个女生,来时看见有一桌上正好坐着两个白衣女子,就兴冲冲的坐在了她们两个身边。 那两个女生都是十八九岁年纪,正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看见洛花楹坐在边上,其中一个女生惊喜道:“哎呀,这位妹妹长得真精致!看看这小脸,怕是还没有我的一半大。” 另一个女生也道:“是啊,妹妹人长得漂亮就算了,偏生衣服也好看。唉,其实我也喜欢这紫色的小衫,可教规偏偏不许!” 女生哪有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的,洛花楹心里欢喜,投桃报李道:“二位姐姐可羞死我了,我要是有两位姐姐一半的漂亮,何苦费心打扮自己。像姐姐们似的,虽是穿着素白的衣服,可跟天上的仙女儿也没什么差别了。” “妹妹真是会说话。”最先开口的圆脸女子笑道:“我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妹妹这么漂亮,可能得了妹妹的夸奖,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另一个尖脸女子也道:“是了妹子,我看你岁数不大,难不成是自己一个人行走江湖?我跟你讲,咱们女人虽然未必不如男子,可出门在外事事不便,还得有个人搭伙才行。” “是啊是啊!”圆脸女子又道:“不知妹妹可有什么门派出身,若是都没有的话,咱们可以帮妹子介绍一声入了我们教。虽然未必是什么大门大派,可总好过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平白受人欺负。” 这时候白小七栓好了马,正巧来到洛花楹身后。洛花楹回头看是白小七来了,就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茶摊上都是条凳,白小七与洛花楹就坐在了同一条凳子上。 尖脸女子见了,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促狭道:“嘿,合着咱们姐们白操心了。” 白小七不明所以,疑惑的看了看洛花楹。紫衫少女吐吐舌头,只留小秀才满脸的问号。 茶摊不大,总共只有四张桌子,其时已经坐满了人。隔壁桌是三个身穿破衣的汉子,两个挎着腰刀,另一个则背着一杆扎枪。这三人嗓门洪亮,又正好说到了兴高采烈的时候,白小七刚一坐下就听见背着扎枪那人道:“按说金鹏镖局开了这么些年,也没什么仇家,竟一夜之间叫人给灭了门,这事当真稀奇!” 一个挎着腰刀的接口道:“谁说不是呢,而且我听说不只是金鹏镖局的总舵,就连大大小小的十几个分舵也都让人给端了。只要是当时在镖局里面的,无一例外全都丢了性命,只有些逃得早的才躲过一劫!” “他妈的,这也太狠了!”另一人端起茶水灌了一口道:“就算是跟金鹏镖局有什么深仇大恨,可那趟子手不过是花钱雇来的,又不都是镖局里养的子弟兵。灭人满门这事江湖上不是没有,可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的,我可从没听过!” “谁说不是呢,这事情真他妈邪门。”三个汉子谈论这事倒不是想给金鹏镖局报仇,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往来递茶的茶博士是个干瘦的小厮,听见三人的交谈后也多嘴道:“是啊,咱们虽然不是江湖中人,可也知道李兴李总镖头为人最是仗义。前些年咱们这闹了饥荒,李总镖头还曾开仓放粮,小的有幸讨得几碗粥喝才活过了这一劫。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就连这种好人都不放过……” 话音未落,茶博士只觉得腹部被千斤大锤给猛然击中似的,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第一百零五章 不讲道理的道理 那茶博士本来就不会武功,身子骨又弱,被一下打飞出四五丈远,撞到一颗大树方才停下。便是寻常的武林高手吃了这一击都难免吐血,那茶博士更是直接狂喷一口鲜血,而后就一动不动了。 茶摊里统共坐着有十六七人,其中有功夫傍身的占了一多半,却几乎无人看清茶博士之死是何人所为。这固然是因为没人想到有人会对一个茶博士下此毒手,也更是因为出手之人手段十分凌厉,让人难以发觉。 然而白小七却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的尖脸女子在店小二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将手上的袖口一甩,袖头便撞在了那茶博士的小腹。这一击出手迅捷,而且出招时手藏在桌子下面,就连近在咫尺的洛花楹都浑然不觉。 白小七虽然看清了白衣女子的出手动作,可事出突然,二人之间又隔着一张桌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茶博士被那女子打杀。 “你……”白小七刚想出声质问对方为何要下此毒手,就听见灵霄的声音道:“别多事,你在此间人生地不熟的,死了可没人帮你收尸!那女人出手诡异,你单打独斗已经未必是她的对手,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帮手呢!” 闻言白小七沉吟片刻,洛花楹推了推他的胳膊道:“小七小七,你看那边死人了,我们过去看看啊?” 说着话,洛花楹拉起白小七的胳膊,就想让他陪自己过去,并招呼两位新认识的姐妹同去。而那两个白衣女子则声称自己胆小,见不得尸体,留在座位里没有动弹。 白小七冷笑一声,跟着洛花楹走了过去。 茶博士的尸体旁已经聚集了许多人,先前三个聊天的大汉也在其中。这三个大汉浑然不知茶博士是因为搭了自己的话茬而死,仍各自高谈阔论:“这一个卖茶的怎么能惹着这么厉害的对头,你看看他这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偏偏被人打飞出去,直接撞死了!” “你懂什么?”另一个人接腔道:“这叫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你看他瘦不拉几的,说不定也是个什么高手,许是多年前受了内伤,今天被对头找上门来了。” “你可别扯淡了,这茶博士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就算打从娘胎里开始练武,又能厉害到哪去?” 那人被驳了面子,怒道:“他妈的天底下厉害的人多了去了,非得五六十岁才能练成?像你这种便是再练一百年,也是废物。人家天赋异禀之人,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就练成了!” “放你妈屁!”被骂之人抽出腰刀道:“来来来,我倒是看看你这十天半月就能练成的高手,能不能胜过我这废物?!” 眼看二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旁边站着的十来号人也无人上前说和,反而都笑盈盈的看着,似在等他们分出个胜负才肯罢休。 白小七觉得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颇不值当,忍不住劝道:“二位大哥,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弄清这茶博士因何而死,两位还请把恩怨放放吧。” 最先挑衅那人知道自己武功恐怕不如对方,见白小七给了台阶,赶紧道:“这位小兄弟说的在理,这茶博士死的蹊跷,正该好好查查!” 其实那茶博士是死是活,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人动辄拔刀,既是因为脾气暴躁,也是对刀法很有自信。他既然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吃亏,也就不愿意退让半步:“别跟我扯这个,今天你要不跟老子低头认错,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听他这么说,白小七心想劝不动也就算了,反正他俩看起来认识,多半不会打出人命。可他却不知,这两个人其实也是恰巧在此拼桌,只是因为都很健谈,才显得比较熟络。 持刀的汉子说的兴起,忽然又把刀尖指着白小七骂骂咧咧道:“他妈的,一个小秀才不好好读书,也学人家佩剑,还学人家多管闲事。今天是遇到了爷,若不然……” 话音未落,一道精光闪过,汉子的一根小指应声落地。这大汉倒也硬气,一只手指被白小七硬生生的挑落,脸上竟无畏惧之色,沾满鲜血的右手一挥便将刀劈了下来。这刀来势凶猛,已经对白小七起了杀心。 白小七出剑之后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太过冲动,虽然这一刀漏洞百出,白小七自信能在一招之内取了大汉的性命,却还是后退半步避开了这一刀。 大汉一刀不中,还想追砍,就听见洛花楹喊道:“你这汉子好没道理,人家都饶了你的性命,你却还疯狗似的。你无缘无故拿刀尖指人家,偏生又没那个本事,若不是小七让着你,刚才你就死了,哪还有机会出刀?要我说啊,你才丢了根小指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啊!”那大汉一愣,心道:“这小子出剑我连看都没看清,想杀我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我依依不饶只是自讨无趣罢了!”于是不再出刀,撕下一块衣襟包住伤口,再将掉落的断指捡起,大踏步走了。 其他人见白小七露了一手,方才知道这小书生的剑法如此惊人,生怕自己不小心惹着了他,也被削掉点什么,各自往旁边让了让。白小七发觉他们让出一条路来,干脆走到那茶博士的尸身之前蹲下,把那尸体的上衣左右一拉。 说来奇怪,白小七眼睁睁的看见那尖脸女子的袖头打中茶博士的小腹,可茶博士的小腹上竟连一点红印都没有。看样子茶博士身上唯一的一处伤势来源于后背,乃是大力撞在树上导致脊椎折断而死。 “这功夫当真诡异!”白小七只会用剑,对其他功夫不甚了解,看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洛花楹与他一同看了半天,忽然张嘴道:“出手的人是白灵教的,刚才那两个女的身上都穿着白衣,多半是她们出的手。只是她们如何出手,我却没有看清!” 第一百零六章 白灵教 “白灵教?”白小七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好奇道:“这是个什么教派,好像不是太有名吧?” 洛花楹一边站起身来,拉着白小七离开茶博士的尸体,一边说道:“白灵教是个这些年新兴的教派,教众都是女子,并且只穿白衣。江湖上对其褒贬不一,但可以肯定的是,白灵教有一门诡异的内功,举手投足间能生成莫大的推力。只要有介质传导,这股内力就能打到人的身上。我看那茶博士身上无伤,却被推出五六丈远,多半是白灵教这门内力的缘故。” 白小七对内力不甚了解,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对了,咱们直接去问不就得了!”洛花楹拉着白小七的胳膊跑了两步,才发现那两个白衣女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洛花楹见状,一嘟嘴道:“嘁,杀人就杀人,跑什么嘛!” “杀人不跑,难道等官府来追究么?”白小七行走江湖的时日不长,思维仍是没能完全转过来。 洛花楹还当白小七是在开玩笑,咯咯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咱们行走江湖杀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官府倒是想追究,可也没那个本事啊!” 灵霄也适时补充道:“这位姑娘说的在理。你想想那幽慕寒,以一人之力屠尽北武林大半的高手,这才叫一代枭雄!” 白小七本想反驳,然而他虽知道此举太过霸道,乃是一件大大的错事,可每每想起北幽举手投足间戮杀上百英豪的姿态,难免心向往之。 每次与灵霄说话时,白小七总是一副怔怔出神的样子。洛花楹一开始以为白小七对自己心不在焉,还生过几次气,可现在也已经习惯了,等白小七发愣完了才问道:“你刚才又想什么去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咱们江湖中人,生死自有天命。可平白无故的杀些平民百姓,其实大不应该……”白小七说完,怕洛花楹以为自己在教训她,又补充一句:“我也只是突发奇想,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回答白小七的,不是洛花楹,而是一个老学究模样的长者:“小兄弟此言对了一半,却又错了一半。平民百姓固然不该杀,可江湖中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须知江湖中人也有妻子儿女,也有喜怒哀乐,闯荡江湖固然是把头给挂到了裤腰带上,可能不死谁又愿意丧命呢?” 洛花楹眉头一挑道:“你这老头是哪里来的?说话好没道理!既然把头别在了裤腰带上,你杀我我杀你岂不是再正常不过了?行走江湖就要做好死于非命的准备,丢了性命是实力不济怪不得旁人,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亏你一大把年纪了,说话恁地幼稚!” 老学究哈哈一笑道:“小丫头伶牙俐齿,可不对就是不对,即便天底下的人都在做的事情,也有可能是错事。别人胡乱杀人是别人犯了错,你胡乱杀人就是你的不对,这点道理,小孩子也该懂得吧?” “莫名其妙!”洛花楹拉起白小七的胳膊道:“小七,我们走,别理这老头了!” 白小七被洛花楹拉着走了几步,回头朝老学究鞠了个躬。洛花楹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啪地在白小七头上拍了一记,小秀才赶紧低着头牵马去了。 老学究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好好一个忠厚的小子,进了这片染缸里才几天,就变得如此狠厉。这半个月里,他那书箱都不曾打开了。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变成另一个‘他’,却又如何是好?” 自言自语几句,老学究费劲巴力的爬上了一头小毛驴,随便找了条小路去了。 白小七等人虽走了,可茶博士尸体的周围仍是聚集了许多人。见识广博的当然不只是洛花楹,很快就有许多人看出那茶博士身上的伤是白灵教手笔,可这些人都听说过白灵教的恶名,全然不敢对其出言不逊,只能暗自感叹这茶博士时运不济,惹上了这么一群煞星。 吵嚷间,忽然有个青年的声音高声道:“这白灵教多伤无辜,为祸一方,列为也都身怀武功,难道就没有为民除害的心思么?” 此言一出,众人竟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往那发声的地方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穿着一身墨绿的袍子,八尺左右身量,两条英眉高高地竖着,一双眼睛里满是怒火。再往后看,这青年背上负着一柄五尺长剑,剑鞘翠绿,隐隐放出荧光,显然不是凡品。 本来别人听了他的话,都觉得此人出言狂妄。可见到了他这副一身正气的姿态,心里都不免泛起了嘀咕:“看着架势,此人多半有点本事,说不定能跟白灵教周旋周旋。”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看那青年器宇不凡,有心上前结交,便踏了一步抱拳道:“在下俞明志,不知贤弟高姓大名?” 绿袍青年拿眼睛稍微打量打量俞明志,见他身上穿着一套褐色的短打,衣衫之下筋肉鼓胀,显然是个外家功夫的高手。再看俞明志的双眼之中也是透出了一股子的正气,神情也很热切,的确是诚心想交他这个朋友。于是爽快的一抱拳道:“高姓大名不敢当,在下林宇,并非本地人。可是途经此地,见了不少如今日这般的祸事,许多平民百姓无辜枉死,下手的也都是这白灵教中之人。在下能耐虽然低微,可还是想斗胆问上一句,如此邪教为何能堂而皇之的日益壮大?!” 俞明志叹口气道:“林贤弟有所不知,这白灵教以前本不是这样。可自从现在的‘圣女’上任,大肆招收弟子,以至于弟子良莠不齐。也曾有人去白灵教讨要说法,可那圣女武功高强,又极其护短。一连杀了七八个有名有姓的高手之后,便无人敢去摸这烫手的山芋了。” “岂有此理!”林宇眉头紧锁道:“难道就放任这邪教为祸一方?” “那又有什么法子呢?”俞明志还没说话,身后又有个干瘦的中年人接腔道:“武功越高越是惜命,白灵教只是欺负咱们这些小角色,那帮名门正派里的高手跟白灵教的关系好着呢!我有个兄弟就死在了白灵教的手下,要是老子功夫好点,大不了跟他们拼了。可像我这么点微末的本事,除了送死以外,也就只能骂他们几句。我估计此间这些人,也都是一样的想法。” 第一百零七章 剑指白灵 骑在马上,白小七仍在不断思考着那老学究的话,并且反思着这些天来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有些太过了。 “花楹,你说我刚才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冲动?”白小七歪头问道:“他只不过是拿刀指了我一下,我就把他的手指头给削掉了。” 洛花楹则很不以为然:“你在说什么呢?他武功不如你,却敢拿刀指你,这是他自己找死。你没杀他就已经够宽宏大量了,砍掉一根手指头也是让他长长记性。否则下次他再用刀指别人,丢的没准就不只是手指头了!” “是这样么?”白小七觉得洛花楹说的也有道理,可又不是那么有道理。 “行了行了,你这人总是磨磨唧唧的!我要是有你那么好的功夫,活的不知道有多快活!”洛花楹一拍马头,胭脂马哒哒地跑了起来。枣红马性子烈,最看不得别的马儿在它面前肆意奔跑,竟不顾白小七的驾驭,自行追了上去。 只是可怜了小秀才,两只胳膊紧紧抱在马脖子上,一点也不敢松开。 林宇在茶摊里了解了情况过后,掏出一锭银子做主收敛了茶博士的尸身,不顾众人的劝阻,说什么都要去白灵教里讨个说法。俞明志闻言咬咬牙道:“林贤弟既然真有此心,我虽然没什么能耐,可一颗为民除害的心总是有的。若贤弟不弃,我愿陪你一同去那白灵教中走一遭!” 二人相差十余岁,可越聊越是投机,只可惜茶摊中没有酒卖,否则非得痛饮一番不可。 “愈大哥,我初来乍到,不知那白灵教的老巢在哪。”林宇一口气将剩余的茶水喝干,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摔道:“你若是认得路,咱们现在便去找那圣女,问问她为何放任教众,乱杀无辜!” 俞明志闻言,尴尬道:“这……不瞒贤弟,白灵教总坛的所在,我的确不知。可这倒也好办,咱们只要抓那么一两个白灵教的妖女,不怕问不出她们的老巢。” “正是此理!”林宇点点头,神色凝重道:“可这白灵教里也未必都是妖女,你我抓人的时候还得仔细甄别,不要误伤了好人。” “老弟糊涂啊!”俞明志一拍桌子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你就算是个好人,进了白灵教,耳濡目染之下也得变成妖女。再者说了,真是个良家女子,又怎会入此等邪教?” 林宇闻言,也是恍然大悟:“愈大哥教训的是,面对这等歪门邪道,本不该心慈手软!” 俞明志欣慰道:“贤弟如此觉悟,才称得上是我辈中人!” 先前那干瘦汉子一直在附近晃来晃去,把林俞二人的交谈听了个全,又凑上来道:“二位大侠,小的名叫麻三儿,您二位若真有跟白灵教叫叫板的能耐,不妨带上我一个。” 林宇见这麻三儿身高不足七尺,更兼骨瘦如柴,两只眼窝深陷,一副气血不足的模样,心里不大喜欢,只是碍于脸面没有明说。俞明志也和林宇是一样的想法,主动唱黑脸道:“咱们和白灵教为敌,自是人越多越好,可……兄弟不是浇你的冷水,若真没点本事,徒然送命罢了。” 麻三儿一歪嘴:“二位也别把我瞧得忒小了!我武功虽然不济,可好歹有胳膊有腿还有颗拳拳之心,日后遇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总得有个人来处理不是?” 俞明志心说:“这倒也是,以后和林贤弟行走江湖的时候,我虽名为大哥,可能耐远不及他,多半要以他为主。不如收下这麻三儿,好歹能差使一二,最起码端茶倒水的活计不用我来动手。”于是故作大方道:“林贤弟,既然这麻三儿老弟说他有个兄弟死在了白灵教的手里,咱们不妨算他一个,大不了需要动手的时候让他躲远点也就是了。” 林宇虽然不太喜欢麻三儿,可也不好驳了俞明志的面子,只好道:“既然如此,这位麻老兄便与我们一路吧。只是此行虽然不为剿灭白灵教,可难保不会大打出手,到时候我如果不能分出手来……” “林大侠说的哪里话!”麻三儿一拍他那干瘦的胸脯道:“咱们行走江湖,凭的就是这一条烂命。此行莫说未必会死,就算是真要丢了性命,只要能换一个白灵教的贱人,老子这条命就算赚了!” 见他这幅恶狠狠的姿态,林宇才满意的点点头:“既然如此,你我三人齐心,也不怕那白灵教人多势众了。只可惜二位武功稍有欠缺,日后查出白灵教总坛所在,还是让兄弟我自己进去闯闯吧。” 麻三儿咳嗽一声道:“林老弟可别怨我不厚道,其实我还认识一人,与白灵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本来我想呢,若是二位肯带我行事,我就把这人透露给你们知晓。若是二位瞧不起我,嘿嘿,大家一拍两散,我宁愿二位死在那白灵教里,也不想眼巴巴看着你们把我排除在外!” 林宇本就不喜欢这麻三儿,听了他这番话,更是觉得此人不可深交。皱眉道:“我虽然未必有多大的能耐,可自认未必就输给那白灵教的什么圣女。老兄认识那人如果与你差不多,咱们也就没必要带上他了。” 麻三儿被人轻视惯了,也不生气,龇着满嘴烂牙笑道:“林大侠这回可说错了!前些日子我在路边见到一人,浑身浴血,肋骨也断了几处。这人该是受伤之后硬撑了好久,遇到我时正巧力竭,双膝一软便躺倒在了地上。我虽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角色,可见那伤者器宇非凡,还是咬咬牙给他扛回了家里。咱这地方也没啥好大夫,我就胡乱给他开了几副伤药,天可怜见,这人竟缓了过来。” 林宇点点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无论如何,你这倒是一件功德。” “谁说不是呢。”麻三儿接着道:“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救活了这人才知道,此人身上的伤都是白灵教做下的。二位想想,能在白灵教手下逃出命去的,功夫总不会太差吧?” “这倒也是。”俞明志听了麻三儿的讲述,对这人的来历十分好奇:“不知道麻老弟有没有问过,这人叫什么名字?” 麻三儿一歪嘴道:“燕云!” 第一百零八章 报仇还是送命? “燕云?”俞明志听了这个姓名,只觉得无比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对,这人自称燕云,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麻三儿神秘兮兮道:“他伤还没好利索,不过这几日闲时总是自告奋勇帮我砍砍柴火什么的。我武功虽然不济,但眼力还行,那小子的刀法凌厉迅猛,应该是个高手!” 林宇见麻三儿的样子不像作假,可他心里瞧不起麻三儿,自然也不认为麻三儿口中的“高手”会有多么厉害。麻三儿见林宇的神情不那么热切,急道:“我知道林大侠在想什么,他那刀法如何,我说了不算。二位若不嫌路远,不妨与我回家看看,就算二位看不上他的刀法,可多个人总是好的。” 俞明志帮腔道:“正是此理,咱们要对上白灵教,多个人便多份力量。而且我总觉得燕云这名字很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行吧。”林宇无奈道:“那咱们就去看看,还是那句话,如果此人武功也很一般,到时候仍是我独自进白灵教总坛。这倒不是林某托大,也不是瞧不起各位,实在是……” 俞明志打断道:“林贤弟不用解释,这点道理我们自然明白。” 麻三儿也道:“就是的,我这人别的没有,自知之明还是有一些的。” “既然如此,头前带路便是了。”林宇等三人聊了半天,茶摊周围看热闹的客人们早已散去,茶博士的尸身也被官府带走。麻三儿的家说远不远,若是翻山从小路过去,只不过十余里的路程。 十余里说起来短,可有句老话叫望山跑死马,等到了麻三儿家里,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 麻三儿的家并不在城里,也不在附近的村落中,而仅仅是在一片空地上搭了个茅屋。茅屋周围用篱笆歪七扭八的围了一片,算是院子,里面种了些菜,长势也都不是很好。 院子正中,有个人赤裸上身,露出一身精壮的筋肉。可大片的肌肤都被布条缠住,那些布条上的断口还很新,看着多半是刚刚撕碎衣服做成的。 这人自然就是燕云,此时燕云闲来无事,手里正握着一把柴刀。可是眼前虽放着木材,燕云却不急着出刀,而是在仔细打量着那木桩的纹路。 麻三儿还没到院子,就远远地叫道:“燕老弟,我回来了,还给你带回两个新朋友来!” 燕云对麻三儿的叫喊置若罔闻,仍是盯着木桩不放。 麻三儿叫人没得到反应,也不觉得丢脸,呵呵笑道:“这个燕云时不时就会这样发愣,可能是伤到了脑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好。” 说着话,麻三儿又要张嘴去叫燕云,却被林宇给拦了下来:“不对,他现在是在找那块树桩的‘弱点’。” “弱点?”莫说是麻三儿,就连俞明志都不知道这话的意思:“林贤弟,你这话说的可有点玄乎了。一截树桩,哪有什么弱点不弱点的?” “不是的,你看,他就快找到了。”林宇走到院子前一丈处就停了下来,伸出手示意二人不要打扰燕云。 果然,在林宇说完后不久,燕云终于缓缓抬刀,然后轻飘飘的把刀落在了树桩上。 俞明志见状心道:“嘿,这一刀如此绵软无力,恐怕连一寸都砍不进去!”再想到麻三儿把燕云吹得如何如何厉害,看向麻三儿的眼神不禁又轻蔑了几分。 可那柴刀落下,木桩竟如一块奶油般任由柴刀“滑”了进去,一共一尺半左右的木桩,竟被这轻飘飘的一刀砍开大半,直到还有一寸左右时才停下。燕云看着木桩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一刀不甚满意,用力将柴刀一转,把那木桩分成了两半。 这时燕云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的三人。 “这两位是?”燕云对麻三儿十分尊敬,问话时腰身微微弓下一点。 林宇见燕云身长八尺、面似淡金,虽然伤病未愈可仍十分神武。再加上刚刚看了他那一招刀法,知道燕云果如麻三儿所说,武艺非凡。因此不等麻三儿介绍,主动上前抱拳行礼道:“在下林宇,这位是我兄弟俞明志。不瞒燕云兄弟,今天我们来找你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燕云先看了看麻三儿,见他点头后才道:“二位既是我恩公的朋友,燕某但有个能供差遣的地方,自然乐意至极。” 林宇喜道:“听说燕兄与白灵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这一路上听说白灵教多伤无辜,也有心将其除去,或者劝其改正。燕兄若不嫌弃,不妨与我们同行。” 他说这番话,本拟燕云想也不想就会答应,熟料燕云听了竟无故打个寒颤。林宇一见便知不妙,果然听燕云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身上的伤的确都是白灵教所为,但只凭咱们几人,嘿!恐怕还不够那圣女一个人塞牙缝的!” “你这话是何意?”俞明志怒道:“我还以为你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那圣女就算有个三头六臂,难道还杀不得了?” 燕云反问道:“你们可曾见过白灵教中的高手?那日来我镖局中的不过是个左护法,我们一十七位镖头都拿她不得。而且白灵教众数量之多,简直骇人听闻,凭你我四人又能做什么?” “镖局?”俞明志闻言终于想了起来:“你是金鹏镖局的三当家?” 见燕云没有反驳,俞明志接着道:“好啊,江湖上都传言你们金鹏镖局被人灭门,原来也是白灵教所为。你身为三当家没有血战至死,苟且偷生也就算了。眼下有这么个为同门报仇的机会,难道你也不愿意?” “报仇?”燕云怒极反笑道:“嘿嘿,能杀了圣女,灭了白灵教才算是报仇。像你们这样三两个人大摇大摆就要去找白灵教麻烦的,那叫做送死!” 林宇听见燕云已经被白灵教吓破了胆,心寒之余也不愿多说什么,拍拍俞明志的肩膀道:“算了,咱们不用他帮手,照样能够成事,何必与他多费口舌?” 第一百零九章 三十招 林宇一贯是心高气傲之辈,本来他满心欢喜的来请燕云,谁知被劈头盖脸的泼了一盆冷水,拉着俞明志便走,就连麻三儿都不想理了。 “诶诶,林大侠别走啊!”麻三儿好不容易才说动林宇让他入伙,自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不住地拿眼神去提点燕云,希望他能把林宇给叫回来。 燕云看到麻三儿的表情,心想他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刚才自己那番话也的确过分了些。于是把柴刀丢下,上前一步道:“二位慢走,其实林老弟说的不错,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苟且偷生的确没什么意思。可既然老天爷让我捡回一条命,我就得帮弟兄们报仇才行。若想让我帮你们也可,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定。” 林宇回过头来,一挑眉道:“你要确定什么?” 燕云一字一句道:“确定,你真有去找白灵教麻烦的实力!” “呵呵,燕兄这话倒有点意思。”林宇笑道:“怎么说,想跟兄弟我过过手?” 燕云缓缓解开胸前的布片,露出一块块新长出的肉芽:“倒算不上是过过手,林老弟也看了,我现在伤还没好利索,多半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既然恩公发话,我也不得不舍命陪君子,只要林老弟与我能走到第三十招,我就陪你走这一趟便罢了。” “三十招?”林宇眉宇间隐有怒意:“燕兄未免太瞧不起兄弟了吧?” “不敢不敢。”燕云解释道:“我现在有伤在身,三十招若不能胜你,再打下去也只是徒然牵动伤口,断无反败为胜之理。” 林宇听了这个解释,才算有些释怀:“既然如此,燕兄尽管出招考较兄弟便是。” 燕云点点头,就想回去捡地上的柴刀。俞明志的兵刃是一柄阔刃长刀,见燕云没有趁手的兵刃,便主动将其解下递了过去:“柴刀毕竟不是厮杀所用,燕老弟若无趁手的兵刃,可以先用我的。” “如此多谢了。”燕云接过长刀,只觉得入手颇为沉重。除此之外,这柄阔刃长刀倒也是把难得的好刀。 与此同时林宇也从背后抽出了那柄翠绿的长剑,怪的是不止剑鞘,就连剑刃上都散发着淡淡的绿光。这绿光并非是寻常兵刃淬毒之后留下的毒光,而是一种由剑体本身散发出来的,略带正气的光华。 “剑长四尺七寸,重三斤四两七钱,剑名竹锋,请教了!”林宇说过话,将剑锋竖在身前做了个守势,等待着对方的进攻。 燕云把刀在手里掂量掂量道:“刀长四尺三寸,重约八斤六两,刀名我却不知。” 俞明志一听,心里骤然一惊——燕云不过是初次摸到这把刀,竟把长度重量估计的一点不差!至于刀名,他俞明志不过是个粗人,又何曾给刀起过名字? 一点福至心灵,俞明志高声道:“燕老弟,我这柄刀跟了我二十多年,还不曾有个名字,若蒙不弃,我今天就斗胆请老弟给我这刀起个名字如何?” “好!”燕云本是爱刀之人,他原有的佩刀“山君”在乱战之中毁坏,近日里只能与柴刀为伍。现在又摸到一把宝刀,燕云心中欢喜,冥思苦想道:“你这柄刀较之寻常宝刀更长更重,刀刃也更加宽阔,以‘千钧’为名,再合适不过了。” “好!”俞明志喜道:“自今日起,我这柄刀就叫千钧了!” 燕云把刀稍稍收在颈后,做了个虎头十六路的起手式道:“此刀长四尺二寸,重八斤六两,刀名千钧,林兄弟请了!” 不等林宇答话,燕云长刀横削,欲以重压轻,一招之间取得优势。林宇与人动手的经验也不少,知道这一刀不能硬挡,轻飘飘的后退半步将其避开。照理说这一刀去势沉重,之后会有许多漏洞,林宇正可趁此机会反击。然而林宇似乎不愿欺负燕云有伤在身,打定主意守过三十招,竟完全不作进攻。 燕云看出了林宇的心思,化削为劈砍向林宇右肩道:“林老弟不用太惦记我的伤势,你我点到即止,这点伤不碍事的。” 林宇以竹锋的剑尖挑在千钧的刀背上,将刀锋挑开了数寸:“燕兄尽管出招,我若接不住了,自会反击。” “好!”燕云言尽于此,连出三刀分别斩向林宇的双臂,其中两刀被林宇以挑字诀化解,最后一刀又被林宇闪身避开。其实不是燕云的刀慢,只是千钧过于沉重,燕云又不是俞明志那样膂力惊人的外家高手,招式间难免有所迟滞。 几刀过后,燕云深知对方身法不凡,再不拿出些真本事,三十招内未能取胜事小,被人小觑了自己事大。喉咙间挤出一声嘶吼,以双手握住刀柄,自下而上的挑向林宇右腰。 反是人之身法,多以腰身作为纽带。无论是上半身或下半身遭受攻击,均能随意躲避。可唯有这腰,既不能如头一般低下,又不能像脚一样抬起,一刀砍来逼得林宇连连后退。燕云何等老道,早料到林宇退后的动作,跟上三刀表面上仍砍林宇腰身,实则要逼得对方步法混乱。 林宇的竹锋乃是一柄轻剑,不敢硬挡千钧,一连后退了十余步。他倒不是不能先用轻功退出几丈,可一来那样面子上不好看,二来他与燕云只是在较量武功,并非生死相搏,率先退出战圈难说没有认输之嫌。 俞明志和麻三儿远远地看着二人,心里各有一番打算。麻三儿自然觉得二人都很厉害,这次多半能给白灵教来一下狠的,而俞明志心里却道:“本以为林宇武功就算不凡,可总不会比我高出太多,现下看来非但是他,就连那燕云也比我厉害不知多少。是了,这麻三儿是燕云的救命恩人,我和他若搞好了关系,日后燕云对我必然也是言听计从。” 想到这,俞明志清清嗓子,往麻三儿处挪了半步道:“麻老弟,你说他们两个,谁会赢啊?” 第一百一十章 败阵 麻三儿听见俞明志问话,下意识便道:“那当然……”之后马上欲言又止:“当然……呃……我当然看不出来了。” 俞明志早知道麻三儿眼力有限,也仅仅是想跟他套套近乎,以便日后接近燕云,接着道:“麻老弟想到哪就说到哪,难不成你说错了,老哥哥还会笑话你不成?” “诶好!”麻三儿见俞明志如此客气,搓着手道:“这个……这个这个……林老弟身法虽然高明,可一味地只守不攻,实在太过吃亏。燕老弟虽然有伤,可攻势凶猛……这个这个……应该是燕老弟胜面大些吧?” “原来如此!”俞明志表面上点点头,可内心里早就暗暗笑道:“这麻三儿真是个草包,林老弟明摆着游刃有余,燕云虽然厉害,却连林老弟的一片衣角都摸不到,断无获胜之理才对。” 说话间十余招已经过去,燕云久攻不下,心里逐渐焦急,暗暗反思道:“难道真是太长时间不动刀,功夫已经生疏了?为何我这每一刀都觉得自己能砍中对手,可每一刀却都差之毫厘?” “难道是这柄千钧太重了,不适合我的虎头十六路?可我的虎头刀也有五斤九两,按理说没差太多……”想到这里,燕云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随之而来的,燕云忽然感觉一切都豁然开朗起来:“对了,我的刀,我的刀法,还有我自己……我太拘泥于这些了。我每出一刀都想要与刀谱相符,可那小秀才出剑却毫无章法,仅仅占了一个‘快’字而已。” 其实他哪知道,修齐剑术最注重根本,白小七以“挑字诀”出招,表面上毫无章法,其实从头到尾都严谨有度。 在这里就能看出剑法品级的差距来了,似虎头十六路这种刀法,虽然不能说不好,但只是大陆货色,如果拘泥于此,日后难有进境。可如修齐剑术,只要一板一眼的照着它练,足可以使人成为一流高手。 想通了此节,燕云深吸一口气,按照刀谱他这一刀横砍过后应该换成自下而上的一挑。可燕云偏偏反其道而行,把这一挑变成了自上而下的一劈。 果不其然,由于千钧较重,比起上挑更加适合用来下劈,燕云这一刀骤然快了三分。林宇本来游刃有余,只待三十招一过便自然而然的胜了,忽然感觉头上劲风逼人,连忙把竹锋高举过头,硬拦住燕云这一刀。 燕云仗着千钧沉重,林宇又是仓促应对,以双手将刀柄向下狠狠一压。林宇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弯险些单膝跪在地上。 “他怎么忽然换了个人似的?”林宇腕力不及燕云,又被居高临下的压制,落败已在呼吸之间。没奈何,竹锋剑上寒芒闪过,林宇将内力灌注其上,猛地将燕云震开。 之后绿芒再闪,林宇不顾刚才所说的“只守不攻”之类的言语,三剑分别刺向燕云“天池”、“云门”、“气海”三穴。燕云将刀身一横,耳边只闻“叮叮叮”三声,这几剑都刺在了刀身之上。 “林老弟总算认真些了,还有十三招,我若不能败你便助你一臂之力!”燕云口吐狂言,把千钧一转,信手斩出三刀。这三刀虽与刀谱暗合,可又有百般不同之处。 林宇只觉燕云这三刀不像之前似的法度严谨,却更加难以琢磨,仓皇避过之后又还了一剑。 “好!”燕云越战越勇,只觉得一股豪情打心底里涌出来,手中的千钧泼水似的砍了出去。反观林宇,虽然每隔几招总能还上一剑,可大多时候还是疲于躲避。 “我只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燕云每出一刀,就逼迫自己更快,漫天的刀影几乎要连成一片。 怪的是,无论燕云的刀有多块,林宇都一直保持着一种“勉力支撑”的状态。从第十九招开始燕云就觉得只要自己能再快一点点,林宇必败无疑,可一直到了第二十七招,燕云还是同样的感觉。 “难道我只是以为自己变快了,其实并没有?”燕云难免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怀疑,而后又迅速打消:“不,我确确实实是变快了的,只是他也同样在变快。” 在燕云的心里,出现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为了认证这个猜测,第二十八章,燕云故意放慢了刀的速度,并在招式间尽可能的加入了更多的变化。 林宇皱了皱眉头,仍是在“千钧一发”间躲过了这刀,并且“勉力”还了一剑。 “果然如此!”燕云心里忽然一阵失落,因为他已经猜到了一件事情:“这林宇的武功远在我之上,只不过装成稍稍胜过我的样子。唉,枉我夸下海口,其实人家要想胜过我何其简单,现在多半是顾全我的面子罢了。” 燕云猜测的虽然不错,可也不全对。其实林宇在看到他劈木桩的一刀时,就发现燕云徒有天赋,却被刀谱的框架给限制住了。他那刀本应将木桩一劈两半,可落刀时为了追求“规范”,特意将刀偏了偏,以至于未能成功。 所以趁着这次交手的机会,林宇有意的引导燕云变得更“快”。出刀的速度越快,也就越容易超脱于刀谱之外,于燕云大有好处。 有些事情无法通过言语来传达,林宇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为之。恰巧燕云前些日子正好看到白小七出剑,一直记忆犹新,两厢印证终于又在刀之一道上更进一步。 自从燕云故意放慢了刀速,林宇就知道对方已经看穿了自己在让着他的事实。既然目的已经达到,林宇也不再浪费时间,燕云只觉得眼前绿光闪过,回过神来时竹锋的剑尖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喉结上。 这是燕云此生第二次没能看清别人出剑,而且这一剑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刺出,燕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看不清它。 当啷一声,千钧落在地上,燕云双目无神地望着林宇道:“这一阵,是我输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真是个呆子 白小七陪着洛花楹骑马走了几天,终于来到了南武林地界中的第一座大城“降阳城”。 此间有一座大山,名为“降山”,这座城建在降山之南,故而以降阳为名。 这座城的大,主要体现在占地面积上。虽然降阳城的城墙比奉贤城要矮上半丈,可占地面积却大了一倍有余。城里的建筑物与北方风格大有不同,看起来更加精致,少了几许豪放。 话虽如此,走在城里的平民百姓们倒没什么区别,只是其中文人打扮的比例大大增加。再就是这座城中的江湖中人大多佩剑,而奉贤城里面则是佩刀的居多。白小七从未出过远门,自从进了城就开始到处打量,倒真不愧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洛花楹一进了降阳城就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这间客栈名叫落花楼,光看那丈许长的匾额就知道在此的花销绝对不菲。白小七摸着见了底的钱袋,咬咬牙仍准备付自己的那份房费。 谁知洛花楹进了客栈,熟门熟路地跟店小二说了声:“两间上房,一桌好酒好菜,都挑你们拿手的做就行了。”之后就好整以暇地选了一张大厅正中央的桌子,哼着小曲坐了下来,连个定金都没人来找她要。 白小七交代门童牵好了马,进门时洛花楹已经坐下,白小七就跟着坐在了边上。 “小七,你以前来过降阳城没?”洛花楹笑嘻嘻道:“你要是没来过,咱俩就在这待几天,我领你到处转转。” “好啊。”白小七也乐得能跟洛花楹一起,可是答过之后,不禁又为盘查发愁。自言自语道:“唉,这么些行走江湖的大侠,怎么就没人担心自己没钱呢?” 灵霄听见这话,噗呲一乐。白小七刚想问她为什么发笑,就听见洛花楹道:“小七,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也没什么。”白小七不太擅长撒谎,老老实实道:“我就是觉得,咱们行走江湖总不能没事就回家取点钱,带的盘缠早晚有花光的一天,到时候怎么办啊?” 洛花楹和白小七相处这些天,已经知道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岁的小秀才是第一次出家门,也回答了不少稀奇古怪的问题了。听见白小七问到这个,洛花楹也没多想便回答道:“这有什么,俗话说穷文富武,大多数行走江湖的人家里都不差钱。就算偶尔盘缠没有带够,只要随便去哪个门派拜拜山头,或者去什么寨子里做做客,临走自然有盘缠奉上。这也不是讹人家的钱,只不过大家行走江湖都难免有不方便的时候,帮别人就是帮自己嘛!” 白小七马上想起来,当初离开黑云寨的时候,张憨执意要送自己些盘缠。被雷家赶出来时,雷庆安也偷偷把百余两的银子塞进了自己的包袱。看来这不但是二者的好心,也是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 “原来如此!”白小七点头道;“看来这江湖上,互相帮助的事情还是不少的。” 洛花楹看着白小七,仍觉得这小秀才幼稚的可爱——对于大部分势力来说,几百上千两的银子不过是手指缝里流出来的一点点渣滓罢了。能以这么点代价卖给一个江湖中人人情,天底下简直没有更划算的买卖了。 几句话的功夫,店小二已经捧着两个大托盘小跑过来。这两个托盘上各放了三四碟菜肴,还有一小壶酒。 “这是本店最出名的粉蒸肉,白切鸡,这壶是二十年的花雕。其余小菜也都是今早刚上来的,新鲜的很,二位慢用。”把菜肴一叠叠放好,又给二人各斟了一小盅酒,店小二才去忙活别的事情。 白小七注意到,客栈大堂里人虽然不多,可在他二人之前也有三四桌人,其中两桌还没上菜。 “许是他们点的东西做起来麻烦,才给我们先上了。”白小七这样想着,把一块粉蒸肉夹进嘴里。 这粉蒸肉清香甜糯,油嫩爽口,的确担得上“招牌菜”三字。白小七自十九岁以前几乎没怎么吃过肉,遑论是如此美味,一时间接连夹了几块,那叠粉蒸肉很快就见了底。 洛花楹见白小七不住动筷,也不着急,只是笑嘻嘻的盯着白小七道:“怎么样,他家的粉蒸肉可是城里一绝。我敢打赌,方圆五百里之内,单论这一道菜,绝没有比他家做的更好吃的了!” 白小七闻言连连点头,又夹了一块肉入口,才发现这碟肉都快叫自己吃光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关系,我吃不了太多的。”洛花楹也夹了一口肉,又指着那盘白切鸡道:“他家的鸡也都是自家养在后院的,平时大多喂些药渣之类的,药力都溶在了鸡肉里。虽然没什么治病救人的功效,可吃了对身体多少有点好处。” 白小七赶紧夹了一口鸡肉放进嘴里,果然尝到了淡淡的药香。 之后大抵是洛花楹说一道菜,白小七就尝一道菜,等白小七把一桌菜都吃了一遍了,洛花楹都还没怎么动筷子。 洛花楹喜滋滋的看着白小七吃了许多菜,料想他应该口渴了,便举起酒盅道:“来,这家客栈的酒虽然不大好,但二十年陈的花雕也不算差了,你来尝尝。” 白小七接过洛花楹递来的酒盅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入口醇厚,留下满口酒香,一口酒落入胃里就好像个小暖炉似的,说不出的畅快,哪像洛花楹说的“不大好”。 喝完之后,白小七才想起这酒杯乃是洛花楹的,幸好她还没用过,就顺势把杯子放在自己这边,把自己没用过的杯子递还了回去。 “真是个呆子!”洛花楹笑骂一句,接过了酒杯,徒留白小七在那里不知所云。 灵霄在白小七的识海里打了个哈欠,也道:“真是个呆子!” 二人说说笑笑,吃得不亦乐乎,却没发觉不远处的座位上也坐着一对男女,那女子正咬牙切齿道:“粉蒸肉,白切鸡,清炒蒜芽……师兄,这可都是咱们点的菜!我刚才明明白白听见那女的说随便上点拿手的酒菜便好,可这店小二竟把咱们点的菜都给了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能吃什么亏? 这位师兄听到师妹的话,心里虽然也不甚高兴,可他行走江湖的经验多了,忍耐力自然也高一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劝道:“不过是先上后上的事情,我们点的菜总归跑不了,何必在乎多等一会还是少等一会?” “师兄,你怎么不明白呢?”那女子又道:“这不是多等少等的问题,这是店大欺客!我估计那店小二看我们穿的没人家华贵,又不是这店的常客,故意轻慢我们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洛花楹身上穿的紫衫自然华丽,而白小七的蓝色长衫其实也价值不菲。反观这一对师兄妹,虽然坐在城中一等一的酒店里,可身上的衣衫都只是中等偏上的货色,有这种想法也很正常。 这个小师妹是头一次行走江湖,他们二人出身于一个二流宗门,带的盘缠本来有限。可这师妹路过降阳城,说什么都要来落花楼,师兄奈何不得她,才带她来了。在师门里的时候,这一代弟子总共只有三十来个,小师妹年纪最小,自然最受大家疼爱。冷不丁的离开师门,就遇上这件事,她心里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去。 不等师兄再说话,这小师妹便叫道:“店小二,店小二呢?!” 店小二听见客人叫喊,一路小跑到了那小师妹面前。小师妹一拍桌子道:“我点的粉蒸肉白切鸡,已经多长时间了,怎么都还没上来?” 这番话喊得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让洛花楹与白小七能够听的清清楚楚。其实这位小师妹倒也不一定要讨个什么说法,只是觉得起码要臊臊这两个“抢了”本应属于自己的饭菜的人。 白小七听见女子的喊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在针对自己。可洛花楹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对方是在怪店小二把本该给他们的菜上给自己了。 于是洛花楹招招手,又叫来了另一个店小二道:“那桌的饭钱也都算在我的账上,就当我请这位姑娘的。” 她今天心情不错,才愿意这样息事宁人。没想到那女子听到洛花楹的话,非但没有消停下来,反而更加愤怒,站起身道:“你是什么人,也配请我吃饭?” 那师兄一见,赶紧拉了拉小师妹的衣袖。也跟着站起身,冲着洛花楹的方向抱拳行了一礼道:“我这师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言语间冲撞了姑娘还请见谅。” 洛花楹打小也是个吃不得亏的性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师兄都已经跟自己道了歉,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冷哼一声没有答话。那师妹见她的作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嘿,我们先叫的饭菜,却都上到了你们的桌上,你还真吃得下去!” 白小七就是再傻也明白了现在是怎么回事,赶紧站起来回礼道:“哎呀,我不知道这桌饭菜是你们叫的……许是店小二见我们都是一男一女,上菜的时候给上错了。实在是对不住,你们若早些提醒我就好了。” “好啊!”那小师妹得理不饶人道:“事到如今,还要怪我们没有提醒你了?” “这……”白小七一时语塞:“小生断无此意,姑娘不要误会。” 洛花楹见白小七挨了欺负,站起身就要还嘴,却被白小七在肩膀上一按,又坐了下去。 那位师兄见白小七好像是个好说话的,心里稍稍宽慰些:“这位兄弟,我叫夏英候,这是我师妹苏瑾。今天这事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是我师妹有些大惊小怪了,还请兄弟莫要放在心上。” 白小七见对方愿意讲理,心里也是一松:“怎敢怎敢,我叫白小七,她是洛花楹。今天这事其实是我们理亏,二位若不嫌弃,我们就请你们一顿饭当做赔罪。” 话音未落,就听见苏瑾道:“呸!谁稀罕?” 夏英候脸一红,低声道:“师妹,咱们出门在外何必总这样咄咄逼人?人家都诚心道歉了,你就让让步吧!”之后又拱拱手道:“让白兄弟见怪了,上菜本就有快有慢,至于请客之类的却是不必了。” “好啊!”苏瑾好端端的竟红了眼眶:“你在山上的时候哄我哄得好听,这才第一次跟你出门,你话里话外就都向着外人了!” “师妹,我没有……”夏英候一张嘴,苏瑾忽然转身就跑出了客栈,夏英候回头看了白小七一眼道:“唉,让二位见笑了!”而后快步追了上去。 白小七目送夏英候离开了客栈,低头发现洛花楹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你看我干什么啊?”白小七莫名其妙道:“你还没吃什么东西呢,快吃饭吧……别盯着我了,看得我背后凉凉的。”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跟他们说呀?”洛花楹语气轻佻道:“怎么,是不是怕我吃亏啊?” “啊?”白小七一愣:“你能吃什么亏啊?我主要怕你三言两语又跟人家吵起来,反正是咱们理亏,还不如我给他们认个错得了。” “你!”洛花楹夹了一口鸡肉恶狠狠的吃了,嘴里嘟嘟囔囔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洛花楹是怎么了,但隐约知道自己好像又惹人家生气了,挠着头不敢说话,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两杯。 洛花楹吃饭的间隙里,时不时偷瞄白小七两眼。发现小秀才满脸的懊恼,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不禁想笑,却强行忍住。 苏瑾跑出落花楼,自觉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路上不辨方向埋着头就跑,任凭师兄在后面如何叫自己都不理。跑了约么一盏茶的功夫,苏瑾忽然发现前面好像有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喝斥一声:“让开”后便把那人往旁边一推。 倒也不是她故意往人家身上撞,主要她当时低着头,发觉前面有人时再想绕开就已经晚了。 一推之下,前方挡路之人竟如铁塔般一动不动,伸出一只大手便捏住了她的手腕:“谁家的小姑娘,如此跋扈,这大街上是你横冲直撞的地方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光头恶汉 苏瑾被人抓住了手腕,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入眼处是一颗硕大的光头。目光下移,这光头下长着一双三脚眼,窸窸窣窣的几根眉毛,嘴巴却是大的出奇,蒜瓣似的鼻子上还长着一颗瘤一样的东西。 见到此人容貌如此丑陋,苏瑾心中一惊,翻起一脚就踢向那光头大汉的太阳穴。 光头汉子扣住苏瑾的手腕后还没什么动作,就看见她一脚踢上来,怒道:“好烈的蹄子,话都不说就动手!” 苏瑾本想踢那汉子的太阳穴,无奈汉子身量太高,苏瑾腿虽然不短却只能踢到对方的脖子。只听得砰的一声,苏瑾只觉得落脚处好像一块厚厚的皮革,大汉咧嘴一笑,歪了歪头,竟以肩膀和脖子把苏瑾的脚给夹了起来。 “你,你松开!”苏瑾一只脚垫着脚尖,另一只脚被大汉的脖子和肩膀夹住,既羞且怒之下用力把脚往回抽了两下。可那大汉的肌肉就像铁打的一样,丝毫没有放松。 这时候,夏英候也追了过来。 其实以夏英候的轻功,早该追上苏瑾。可大路上人多,苏瑾一路上遇到挡路的便将人推开,跑的自然快些。夏英候不好意思胡乱推人,所以跑在路上多受阻碍,才慢了半步。 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光头大汉夹住了师妹的脚,夏英候慌道:“快放开我师妹!”说着一拳照着那大汉的面门打了过去。 大汉心道:“好啊,果然是有其师妹必有其师兄,一家子都是不讲道理的主!”把脖子一松,弹开了苏瑾,伸出右手去抓夏英候的拳头。 夏英候见那大汉胳膊将近二尺的粗细,一只手掌跟个簸箕似的,知道被抓住后肯定没有自己好果子吃,收回打出一半拳头,矮下身来以扫堂腿踢大汉的下盘。 这招化拳为脚算是十分精妙的功夫,大汉看了点点头道:“这招不错,小子有点资本。”接连退了三步,将这一腿躲开。 周围的行人见三人大打出手,早就各自退开,给三人留出了一个圈子。 夏英候见大汉身材虽然高大,步法却十分敏捷,知道是个难缠的对手,心里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来,矮身一掌去拍大汉的丹田。他觉得大汉身量太高,下盘多半不稳,所以故意每一击都去打对方的中三路及下三路。 这一掌虽然讨巧,可掌缘仍狭带风雷之声,显然预示着夏英候的内力已经登堂入室。大汉不敢硬抗,以拆字诀隔住夏英候的手腕,把这一掌给带偏到了一旁。 苏瑾见师兄面对那光头恶汉丝毫不占上分,心里焦急之下又是一脚踢出。这一脚她长了记性,不敢再踢大汉的脖子,而是瞄准了对方的后腰。 后腰是肾水所聚,硬功最难练到。大汉听见后面风声,知道必是苏瑾偷袭,将手掌放在后腰处一挡,竟又把苏瑾的小脚给抓在了手里。 “你,你怎么总是抓我的脚!”苏瑾又羞又怒,干脆在大汉掌中借力,另一只脚也踢了出来。大汉头也不回,直接把手往出一甩,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直接被扔飞了出去。 夏英候看见师妹被抛了过来,本想上去接住,可那大汉连出三拳逼得他不得不仔细应对。还好苏瑾本身轻功也不差,在最后关头以右脚落在地上,接连翻了三个跟头才把大汉的一抛之力卸个干净。 “师兄小心,这恶汉皮糙肉厚,力气也大得很!”苏瑾提醒一声,手腕一翻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刀萼上镶着一颗翠绿的宝石,刃上寒光闪耀,也是把难得的好刀。 大汉与夏英候交手间还有余力,眼角瞥到苏瑾掏刀,笑道:“好狠的妮子,你我素不相识难不成想要了我的性命?” 苏瑾揉身扑上道:“你几次三番的轻薄于我,就算不杀你,可也得废你一对招子才行!” 冲到大汉身前,苏瑾一条手臂毒蛇似的不住抽动,可刀刃只在大汉面前晃来晃去,无法触及对方皮肉。匕首本就是贴身搏杀用的,但苏瑾身量娇小,与那大汉搏杀实在不占优势。就算握着匕首胳膊也比人家短了一截,又被大汉一把刁住了手腕。 虽然被擒,可这样一来,好歹相当于牵着住了大汉的一只手,夏英候压力顿减,也以一路大擒拿手扳住了光头大汉的左手腕。 就这样,大汉抓着苏瑾,夏英候抓着大汉,三人纠缠在一起倒还分不出个输赢。苏瑾在这三人中武功最低,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抓住,面子上最过不去,见师兄扣着大汉的脉门当即喊道:“师兄,快废了他那只手给我报仇!” 大汉有恃无恐道:“好啊,他废了我一只手,我也捏断你一只手,咱们两家都不亏。” 夏英候本来只是想救师妹,稀里糊涂的就动了手,本来也没抱着伤人的心思。听说大汉要把师妹的手捏断,更是急忙道:“这位兄台,你与我们无冤无仇,大可不必如此。我看无论是你还是我师妹,最好都别断手!这样,我数一二三,你和我一起把手放开如何?” 苏瑾心道:“完了完了,师兄一向老实,他说松手肯定会松手的。但那大汉满脸的凶样,多半不是个诚实守信之人。到时候师兄松了手他却不松,却又如何是好?” 有心让师兄千万不要松手,可是苏瑾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话。 夏英候见大汉没有说话,以为他已经答应了,自作主张的数道:“一、二……” “得了吧!”大汉不等夏英候数三,忽然把右手一松,苏瑾顿时脱困。惊异间,夏英候只觉得大汉的左手用力一握,生出一股弹力,将他的双手直接挣开。 “你们两个小娃娃须知行走江湖不要这么跋扈,动辄对人要打要杀。今天是我心情好,否则一拳一个,就在这结果了你们的性命!”大汉撂下一句狠话,扭头便去了。 夏英候自此方知那大汉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刚才只不过没想动真格的罢了。反倒是苏瑾还以为大汉之所以能够脱困,是因为师兄见对方放过了自己,主动将大汉的手腕放开,嘴里仍自念叨个不休:“装什么呀,等我回去跟师父告了状,非得一掌打死你不可!”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听雨楼 白小七一顿饭吃的酒足饭饱,与洛花楹各自回到房间歇息。这几日随着白小七剑法上的进步,灵霄的魂体更加稳定,每当白小七独处时便总是出来放放风。 刚一进房门,灵霄就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对白小七数落道:“我说白小七,你跟那小丫头都几天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长进?”白小七一头雾水道:“什么长进?” “什么长进?”灵霄像个老妈子似的,双腿一盘坐在床上道:“我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人家小丫头?” “什什什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白小七老脸一红,顾左右而言他道:“我知道你都几万岁了,可你看起来这么年轻,能不能别老叫人家小丫头,就叫名字不好么?” 灵霄一拍床板道:“你管我?!我爱叫她什么就叫她什么,可不像某些人,叫别人什么要听人家的,别人叫自己什么还要听人家的……是不是啊小七?” “你……你别小七小七的。”白小七害羞道:“人家喜欢怎么叫是人家的事情,你干嘛这样阴阳怪气的?” “好吧好吧,只准人家叫,却不准我叫。唉,谁叫我只是个剑灵,人家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呢?”灵霄一边说着,一边唱戏似的在床上摇来摇去,眼神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白小七知道灵霄就是这种不着正调的性子,这时候越是搭腔灵霄就越是来劲,干脆抽出剑道:“我要练剑了,你别打扰我!” “怎么,今天这么积极?”灵霄也知道白小七只是为了有个不搭理自己的借口,可他只要愿意练剑,灵霄怎么都不会阻止。 白小七不再开口,准备专心的练一遍修齐剑术。才练了没多一会,就听见灵霄又说道:“白小七,你说我和洛花楹谁比较漂亮?” “什么?”白小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从认识灵霄以来,灵霄都以剑灵自居,对于魂体的样貌从来都不太在乎。甚至灵霄先前也曾跟白小七说过,如果白小七需要的话,她完全可以变成个男人的样貌。 灵霄道:“别装啦,我跟你神魂相连,你是不可能听不清我说的话的!快,实话实说,我和那个叫洛花楹的小丫头谁比较漂亮?”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白小七尴尬道:“你又不是真人,和花楹比什么?” “花楹花楹,原来你不在她面前也不叫她洛姑娘啦?”灵霄躺在床上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嘛,我觉得是我比较漂亮对不对?我是剑灵嘛,比人漂亮也是应该的哦?” “哎呀,你说是你就是你好了。”白小七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烦死了,我不练剑了,我要看书!” “那可不行呦!”灵霄在外面呆了一会,魂体渐渐不稳,不得不回到了剑里。在临走之前,灵霄趴在白小七肩头道:“你的剑法进步这么快,以前三个时辰才能练完的功课,现在一个时辰就练完了,以后得加量了才行呢!” 说罢,灵霄不顾白小七的反对,化作一缕青烟回到了剑里。与此同时,白小七心生感应,与灵霄签订的契约中,每天练剑的任务又增加了一倍。 “算了,反正我现在熟练不少,也多花不了多长时间。”白小七也不十分生气,或者说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每天练剑的时间确实应该增加了。安慰了自己一句,又练了一会剑,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 随手把剑放在桌上,打开门,来者正是洛花楹。 “小七,我带你去看降阳城的夜景去!”洛花楹不等白小七答话,拉起他的胳膊便跑。白小七赶紧回头拿起了装着灵霄的剑匣,却把随身的宝剑给忘了。 降阳城的夜景并不太出名,但好歹是座大城,夜里灯火辉煌,也算是美轮美奂。洛花楹对这座城好像很熟,拉着白小七径直去了一处地方,白小七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的灯的确最多、最亮。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灯火如此绚烂?”白小七有什么不懂的,只要问洛花楹,总能得到解答。 洛花楹笑嘻嘻道:“这地方的夜景漂亮,可那些楼你千万不能进去。否则你只要进去一个,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啊?”白小七疑惑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进去就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又不能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洛花楹脸一红道:“你看那边!” 白小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两名女子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似在招揽客人。偶尔有青中年男子路过,还会在她们脸上揩揩油水。 “难道是?”白小七心里有了点想法,可又觉得十分荒唐:“不会的,花楹怎么会带我来那种地方?” 洛花楹看见白小七发呆,吐吐舌头道:“别想啦,这里就是降阳城里最有名的烟花地。那个是降阳城里最大的青楼,叫听雨楼,你在外面看看景色还好,要是哪一天真的踏进去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白小七急忙表态:“怎么会,我去那种地方干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听雨楼这名字倒还算雅致,你若不说我真想不到是个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雅致个屁!”洛花楹红着脸道:“我听别人说过,这地方之所以叫听雨楼,是因为掌柜的觉得好多人一起做那档子事时,噼噼啪啪的声音跟雨声很像!” “这掌柜的……”白小七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最后来了一句:“倒是个妙人……” 二人边走边聊边看灯,忽然听见头顶上哗啦一声,一扇窗户破碎开来,一个黑影照着白小七的头顶砸了下来。白小七警觉的快,拉着洛花楹后退两步,那黑影直接摔在了二人的脚前。 黑影摔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白小七这才发觉摔下来的原来是个人,只不过这人又矮又胖,像个皮球似的。 出于好心,白小七上前一步扶起那“皮球”,关切道:“这位……大哥,你还好么?” 谁知那矮胖男子一站起来便骂道:“我好你妈,你这小子身上带没带钱,快借老子些应应急!”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重要的本事 白小七好心好意的上去扶起那个男子,可人家非但没有感谢他,反而张嘴便骂,还要跟他借钱。任凭白小七脾气多好,都难免有了三分火气:“你这人好没道理,平白无故的为何骂人?再者说,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借你钱?” 矮胖子一听,骨碌碌就地一滚,站起身瞪着眼睛骂道:“他妈的,臭小子你知不知道老子今晚差点就嫖到花魁了。他奶奶的要不是莫名其妙来了个金老八说什么都跟老子过不去,我现在会在这里跟你扯皮?一句话,看你年纪轻轻,穿着也不算寒碜,来这个地方肯定得带足了银子。今天把钱借给你爷爷我,赶明儿少不了你的好处!” 白小七听那矮胖子左一句又一句的,也算明白了个大概,一拂袖道:“原来是个疯子,我没钱!” “嘿,你这小娃娃知不知道听雨楼的花魁多贵?”矮胖子似乎吃准了,又绕到了白小七的面前:“今天你爷爷带了三千两银子,偏偏金老八带了三千五百两。我看那花魁心里多半是属意我的,无奈老鸨舍不得五百两的差价,你小娃娃行行好,今天借我五百两,每天我还你一千两如何?” 白小七仍是不答话,矮胖子更加确定这小秀才多半带足了银子,只是想自己风流一夜,却不想借给别人,更加焦急道:“这样,我明天还你一千五百两!你可得想明白了,不过是让你那话儿忍个一宿,就有一千两银子进账,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划算的买卖了!” “我说了没钱就是没钱,你就是给我一万两也没用!”白小七只觉得满身晦气,连连调转方向要走,却都被那矮胖子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 洛花楹在一旁看着,觉得这胖子倒很有趣,上前一脚踢在那胖子屁股上道:“黑皮球,你说你带了三千两银子,就算嫖不到花魁,可也不至于被人从二楼扔下来吧?” 那矮胖子肤色黝黑,又穿着一身的皂袍,倒还真像个黑漆漆的皮球。他听洛花楹这么叫他,本来十分生气,可一回过头看见洛花楹那笑盈盈的小脸怒气登时消了大半:“嘿,这位姑娘长得可真标志,与那花魁可说是这个……这个这个……各占胜场!只不过我今夜非得睡到那花魁不可,否则还真想与你争上一争。” 说着话,矮胖子还拿眼睛瞥了瞥白小七,就好像他那一张又黑又胖的大脸真有什么竞争力似的。 “呸,真不要脸!”洛花楹见那黑皮球言语轻薄,可手脚倒很规矩,连她的衣袖都不曾碰一下,心里对他并不十分讨厌:“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带着这么多钱,好歹是个大客户了,为什么被人扔了下来啊?” 矮胖子双手掐着腰,瞪着楼上道:“哼,看你长得还不错,老子就浪费点时间跟你说上几句。我本来带了三千两银子,满心以为那花魁定是属了我了,可金老八今天偏偏也来了。金老八是个什么狗东西,花魁哪里看得上他?我心想虽然我少带了五百两银子,可花魁心里还是向着我,就偷偷去了她房里等她。谁知道没等来花魁,却被龟公逮了个正着,不由分说就把我丢了出来!” 白小七听了疑惑道:“你今天钱没带够,下次再来也就是了,何苦为了这点事争一时之长短?” 矮胖子闻言大怒:“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莫说那花魁一个月未必接客一天,就算她日日都开门做生意,可我说了今晚要嫖她就得今晚嫖她,否则还有他奶奶的什么意思?” 白小七闻言大皱其眉,心道:“此人当真无聊,那花魁有什么好,不过也是个娼妓罢了。” 矮胖子盯着白小七看了一会,忽然转过头去向洛花楹道:“小妮子,你那男伴太抠门,没什么意思。你今天带没带银子,快借我些,否则等金老八脱了裤子,再说什么都晚了!” “花楹,别理他了。”白小七感觉这矮胖子说不出的烦人,拉着洛花楹的胳膊就想走。熟料洛花楹却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来道:“黑皮球,这是一千两银子,你今晚若能嫖到那花魁,这钱就当是我送你的了!” “小妮子仗义!”矮胖子拿了银票,满心欢喜的要走,又听见洛花楹接着说道:“可你要是拿了一千两还没能嫖到花魁,就得还我五千两!” “莫说五千两,就算一万两我都给你!”矮胖子胸有成竹道:“那金老八的底我再熟不过了,今晚能拿出三千五百两来,就已经要了他的老命了!” “行了,不跟你小妮子废话了,我今晚要是没能嫖到花魁自会去把银子给你,可你多半是等不到了。”矮胖子放下话来,连滚带爬的进了听雨楼。 等到不见了那矮胖子的影,白小七才纳闷的问道:“花楹,你没来由的借钱给他干什么?” 洛花楹笑嘻嘻道:“没什么啊,我就是觉得这事挺有趣的,一千两银子而已。” “这……”白小七懊恼道:“就算是一两银子,也不能这样打水漂啊。他都没问我们住在哪里,明摆着是不打算还钱,你难道还能一直在这等着他不成?” “我们不在这等他……”洛花楹拉着白小七的耳垂,把他的耳朵拉到自己嘴前,神秘兮兮道:“我们进去看看!” “什么?”白小七一惊。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嘛?”洛花楹娇嗔道:“我就是要进去看看那花魁长得是什么模样。” “可你……可你一介女流怎么进去啊?”白小七劝道:“再者说了,你不是刚说过么,只要我进了这种地方你就再也不理我了。” 洛花楹小手一挥道:“那不一样,你自己不可以去,不过我带你去就行了。你这么大个男人,一辈子总会对这地方有所好奇的,今天我满足满足你的好奇心,你以后就不会再想来了!” “我何时对它好奇过了?”白小七无奈道:“且不论我好不好奇,你看看,女人怎么进这个门啊?” “那有啥的?”洛花楹嘿嘿一笑:“你知不知道咱们女子出来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本事是什么?” “是什么?” “女扮男装!”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白兄可得好好表现啊 洛花楹说做便做,去附近的裁缝店里买了一套橙黄的长袍,将自己本身所穿的女装罩了个严严实实,又买了一条四方巾把头发包在里面。她本就不施粉黛,把一身装束换过,虽然显得唇红齿白,可要硬说是男的也没什么人会反驳。 换好了一身衣服,洛花楹故意压低了声线道:“怎么样,白兄。今日你我二人同上听雨楼,与那花中魁首寻一夜之风流,可否成为一段传世美谈?” 白小七笑道:“美谈未必,只要别被人看了笑话就谢天谢地啦!” “白兄何出此言?”洛花楹掏出一柄不知道哪儿摸来的折扇,噗呲打开,以扇面遮住了半张面孔道:“此番可别忘了,小生姓洛,白兄可以贤弟称吾。” “好好好!”白小七也学着洛花楹的样子道:“白兄愚钝,不知一会该当如何行事,全凭洛贤弟提点了。” “好说好说!”洛花楹哈哈一笑,打着折扇进了听雨楼。 按说青楼妓院门前的姑娘,见了客人肯定上去不住的奉迎。尤其是白小七和洛花楹这样的“青年才俊”更是最受欢迎的对象。可走在听雨楼前,几个女子只是向来往的客人不住万福。若有客人看中了哪个自然会伸手,但只要客人没有动作,姑娘们也不主动去迎合。 一直走到了听雨楼的大厅中央,若身旁还无女伴,才会有老鸨凑上来寻问。 接待白小七二人的老鸨四十来岁年纪,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见白小七与洛花楹身上的衣衫都价值不菲,可进来之后二人都是满脸茫然,尤其是白小七,在姑娘们凑上来的时候竟然还会下意识的躲避。这老鸨见多识广,心说这二人多半是两个雏儿,今天来此破身的,这种雏儿身上的油水一向最多,可得好好安排。 于是这老鸨一来到二人面前,便满脸堆笑道:“二位公子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咱们听雨楼里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保证二位满意。” 白小七从没见过这种场合,脑子都快转不过劲来了,赶紧用眼睛死盯着洛花楹。洛花楹虽是女子,脑筋却活泛,故意咳嗽两声,粗着嗓子道:“咳咳,我听说听雨楼里的花魁艳绝一时,今天特地带白兄过来瞻仰花魁风采。” 老鸨闻言一愣:“这个,二位公子。今天虽然是花魁接客的日子,可那客人已经定下了,现在再改恐怕不太容易……” “嗯?”洛花楹眉头一竖,佯怒道:“我与白兄专程前来,难道连花魁的面都见不到么?” “公子莫要生气。”老鸨为难道:“只是现在的确晚了,花魁定的是戌时见客,眼下都亥时了。您也知道,这花魁架子大,咱们一张老脸请不动她啊……” “哦?”洛花楹似笑非笑,把手往桌子上一拍道:“一张老脸请不动她,那加上这个呢?” 老鸨一听,心道:“这人倒也上路,可看她手不大,里面的银子多说十几二十两,想见别人容易,见花魁可就难了!” 低头一看,老鸨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洛花楹拍在桌子上的并非银元,而是一锭金灿灿的元宝。这元宝成色极好,粗略算来也该值得上百两的银子了。 老鸨生怕洛花楹反悔似的,一把将元宝抢在怀里道:“够了够了,不过老身跟二位公子说好,这东西的面子只够见花魁半刻钟。之后花魁是回到先前定好的客人那里,还是留在您二位房里,可就得看您的本事了。” 其实老鸨心里想的是,这两个愣头青就算再有钱,也难拿出四千两的银子来。她之所以没把这个价格报出,又故意留下这么个话头,也只是希望白小七和洛花楹能为了这个念想多花些银子罢了。 老鸨收了钱,兴高采烈的小跑着走了,白小七这才得空四处打量起来。听雨楼虽然是烟花之地,可装潢非但脱俗,甚至有些附庸风雅的味道。比如不远处的一副字画,白小七一眼就认出那是前朝名仕刘青山的簪花仕女图,只是不知是否是真迹。 类似的字画,壁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十余副,其余地方多用金玉点缀。听雨楼是三层的格局,在一楼的大厅抬头看,还能看见二三楼上朱红的栏杆,以及倚在栏杆上向下眺望的姑娘们。 楼上的姑娘大多比楼下的漂亮些,也都有些固定的恩客,早不用再亲自到门前拉客。因此没有“生意”的时候,这些姑娘时不时就靠着栏杆向下看看,一方面图个乐子,一方面也是让新来的客人们能见到自己,说不定就多了笔意外的收入。 “怎么,看见这么多美女,眼睛都直了?”洛花楹发现白小七抬头愣了半天,语气不善道。 白小七赶紧收回目光,心虚道:“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之前没来过,比较好奇么。” “嘁!”洛花楹冷哼一声,看见原先那老鸨正屁颠屁颠的跑过来。 “二位少爷,花魁有请!”老鸨故意拉了个长音,也是为了让别的姑娘们知道——这二位爷是花魁都开恩见过面的,待会可得好好招待,绝少不了好处。 洛花楹一奇:“怎么,还得我们专程去见她,不是她来见我们?” “瞧您这话说的!”老鸨堆笑道:“花魁是什么人,见一面都要上百两银子的主,瞅一眼都要花钱的!您二位是花了钱了,可是咱们这不是这么多人呢么……花魁的脸,总不能就让他们都沾了光不是。” “嗯,这倒也有道理。”洛花楹点点头,故作姿态的向白小七道:“白兄,一会你见了花魁好好表现,今晚能否成事就看你自己了!” 老鸨一听,心道:“原来这姓白的才是今晚的正主,旁边那矮个的是陪他来的?”于是主动绕到白小七的身边,拉住他的胳膊道:“这位白公子,能见花魁一面已是莫大的荣幸。咱们听雨阁里别的姑娘也都不错,实在不行啊,老身就多叫几个姑娘一起陪你,保你明儿早上下不来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识破 白小七被老鸨拉着,就跟个小鹌鹑似的,动也不敢动,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味地拿眼神瞟着洛花楹,希望她能帮自己说两句话。洛花楹看着白小七慌慌张张的样子,暗自偷笑了一会才道:“老妈妈,春宵时短,还是带我们过去吧。” 老鸨掩笑道:“公子还是个猴急的主,好嘞,老身这就带路。” 她既然知道今夜一切以白小七为主,走路时也就一直走在白小七的一侧。花魁的房间在三楼最里面的一间,一路上经过了无数的莺莺燕燕,只要白小七用眼睛瞟过哪个,老鸨就拉着他的手热情的介绍几句,弄得小秀才尴尬不已。 一直到了三楼,老鸨神神秘秘的把白小七带到一处不掌灯火的房门前。三楼的姑娘本来就都是听雨楼中最顶尖的,甚至有不少已经是城中某个固定的达官贵人“养”在这里,不许接其他客人了。所以这房门口附近也就不似一楼那样人声鼎沸,甚至连人影都不见几个。 到了这,老鸨不敢贸然开门,而是先敲了敲门道:“菊姑娘,人已经带到了。”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嗯”老鸨才将门缓缓推开,点燃了房门口的一柄香烛。 黑暗之中乍现光芒,白小七眼睛被晃了一下,随即看到了一个身穿着白衣的年轻女子。这女子非但身上衣着十分素气,就连妆容都并不浓重,只是浅浅的点着些腮红和口红,如果不是老鸨将他领到这里,白小七绝不会把眼前的女子和“花魁”联想到一起。 白小七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觉得她虽然漂亮,可跟想象中的花魁倒还差了一些,甚至连洛花楹都多有不如。 若非说这女子和花魁有什么相通之处,大概就是她那一双桃花似的眼中藏不尽的情丝媚态,即便只是很平常的看着某个人,都好像要把人家的魂勾走似的。白小七进门后与那花魁对视一眼,马上羞的不敢再抬头了。 老鸨对那花魁极其尊敬,点完灯后马上退出了房门道:“菊姑娘,人我已经带到,老身就先告退了。” 被称作“菊姑娘”的花魁轻轻点点头,之后就不再看那老鸨,任由她自己关门退去,而后把目光放在白小七身上道:“这位公子,你花了大价钱见我一面,为什么从头到尾都低着个头?是我这花魁不合你的心意,让你失望了?” “没有没有!”白小七连忙摆摆手道:“菊姑娘误会了,今天不是我要来看你,是我这位洛贤弟想来,我只是陪他来的!” “哦?这可就怪了。”花魁故作惊讶道:“按说我以往的恩客里也不是没有女的,可那些女子要么是自己来的,要么是陪男子来的。似二位这样,男伴陪着女伴来见我的,倒是头一遭。” 洛花楹一惊,下意识的扶了扶头上的方巾道:“这……花魁姑娘说的哪里话,小生姓洛,可不是什么女子!” 花魁掩嘴一笑道:“姑娘姓不姓洛我倒无从知晓,可一会大家褪去了衣衫,是男是女一看便知了。或者说姑娘真的只是想来看看我这花魁是否名不副实,那这一锭金子可有些浪费了。” “你!”洛花楹知道再多狡辩也是无益,干脆大大方方的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花魁嘴角仍挂着淡淡笑意:“姑娘这装扮也太不走心了点,起码要缠上裹胸,再把鞋底垫高些才能装的逼真。你们当那老鸨没有看出端倪么?只是形形色色的客人我们见的多了,莫说女扮男装,就是穿着女子衣衫大大方方来招妓的也有,我就曾接待过一个。其实咱们出门做生意的,哪儿在乎恩客是男是女呢?” “女客人……”洛花楹忽然觉得一阵恶寒,再抬头看那花魁,也跟白小七似的不敢再与她目光接触。花魁从没见过这样的客人,心里觉得有趣,又道:“怎么样,你们二位要不要抬抬加码?今天那黑胖子不知从哪又弄了一千两银子,竟凑足了四千两。依着我的意思,当然是想接待些年轻英俊的客人,就是不知道两位‘公子’带没带足本钱?” 白小七慌忙道:“花楹,咱们也见过花魁了,要不就走了吧?” “原来这小姑娘叫花楹,名字当真不错。”花魁听说白小七要走,心里多少有点沮丧:“唉,原来二位真的只想看我一眼,害菊儿白开心了一场。” 说话时,白衣花魁轻抚娇额,就连同为女性的洛花楹见了都不免起了怜惜之心:“那黑皮球丑陋不堪,只不过有些银子,如何配得上这位姐姐?要么我就花钱将姐姐今晚买下来算了,省的她去给那黑皮球糟蹋了。” 至于这位花魁以往接待过什么客人,以后又会接待什么客人,则不在洛花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好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花魁轻轻道:“二位愿意花如此价钱看我一次,菊儿十分欣喜。现在已经见过了面,菊儿也该回去了。” 洛花楹闻言,刚想说话,就听见砰地一声,身后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 回头看去,房门口站着的是个又黑又矮的胖子,正是那“黑皮球”。此人一进门,打眼便看到了白小七,再一看洛花楹也不难猜出她是女扮男装,心道:“好啊,这小妮子假仁假义借我一千两银子,又说我没嫖到花魁要还她五千两。我本以为她只是一句玩笑,却不曾想她早打定了心思,先从我这里把花魁抢走,再要我还钱。到时候老子人财两空,他们却白白让花魁陪了一夜!他妈的,这不是把老子当傻子玩么?” 想到这里,黑皮球自认识破了洛花楹的鬼把戏,一张黑脸气的隐隐发红,大怒道:“好啊,又要钱又要人,你们打得好算盘!我还在想花魁出个恭怎么要这么长时间,若不是老子等不及找了过来,今晚可就亏大发了!你们若是仗着有钱把花魁硬给买走也就罢了,敢跟黑爷玩这种心眼,今天老子一把一个,也让你们尝尝从三楼摔出去的滋味!” 第一百一十八章 意外之助 说罢,黑皮球猛然跳到了白小七身前,伸手就往他脖领处抓了过去。 白小七见那黑皮球又矮又胖,可一跃就来到了自己的身前,方知自己小瞧了对方。还好黑皮球身量不足六尺,抓白小七的衣领并不顺手,才让白小七有了瞬间的反应之机,以灵鼠步法闪身躲开。 “好啊,果然是个练家子!”黑胖子见白小七轻功不凡,更加放开了手脚,腾起一脚就要踢白小七的前胸。他虽然矮,可一跃半丈来高,更加难得的是跃起之前双脚不见动作,足可知其爆发力惊人。 白小七见状不敢硬抗,猛地一矮身从桌下钻了过去,黑胖子没想到白小七躲得如此不体面,收招不及下砰地一声将桌子踢翻在地。 踢倒了桌子,黑皮球怒气更盛,转身又要去抓白小七。白小七情急之下往腰间一摸,谁道却摸了个空。他虽然已经不是当年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可一身的武功都在剑上,发觉自己没带宝剑心里当时就虚了一半,连连后退躲开对方的拳脚。 “臭小子,有种别躲,跟你爷爷过两招啊!”黑皮球见白小七连连躲避,打的十分不畅快,开始出言讥讽。 几个月前的白小七遇到这种事,还明白“得缩头时且缩头”的道理。可最近几个月他一剑拔出,向来无往而不利,哪还忍得下去?正巧那打翻的桌子有一条腿断了,白小七向前一扑就把它捡了起来。 这条木腿四尺来长,小臂粗细,当做棍棒来使还算合手,可当剑就有些太重了。只可惜急切之下没别的东西好用,白小七拎着木腿便以劈字诀去打黑皮球的右肩。 按理说那黑皮球皮糙肉厚,根本不怕白小七这轻飘飘的一棍。可他看见了白小七的招式后竟道:“你这是剑法,好,我便当你用的是剑!”之后果然把那木腿当成宝剑似的,不敢缨其锋芒,侧身躲过。 白小七没想到对方如此灵活,紧接着又是三剑刺出。那黑皮球身量较矮,这三剑刺的便都是其上三路,被他歪头连连闪过。黑皮球一边闪躲一边向前,离着白小七越来越近,又是一拳捣了过来。 “小心!”洛花楹惊呼一声,赶紧上前帮忙。可黑皮球的拳头既短且快,已经打到白小七的胸前,好在白小七受灵霄提醒,将木棍往胸前一横挡住了这一拳。 拳头打在木棍上,登时木屑飞溅,断成两节。白小七受到余力波及,倒退六七步,后背砰地撞在墙上才算停下。 与此同时,洛花楹亦从黑皮球背后杀到。她从未见过如此身材之人,一时间不知从何下手,只好先以拳头打他后颈。 黑皮球感受到颈后劲风,已经探明洛花楹的拳路,不慌不忙的翻身一拳打向洛花楹手腕。洛花楹的胳膊还不及那黑皮球手腕的一半粗细,若被打实了当场便得筋断骨折,赶紧收拳变掌以小擒拿的手法去抓黑皮球的脉门。 黑皮球胳膊较短,手脚又没有洛花楹灵便,缠身拆招对他大大不利。他自己也知道这点,干脆飞起一脚踢向洛花楹的小腹,意在将她逼退。 洛花楹眼明手快,左手向下一撑按住黑皮球的脚尖。无奈对方气力太大,洛花楹只得借力倒飞出去。 “小妮子武功不错,你们俩一起上吧!”黑皮球就好像忘了为何而来似的,眼中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一拳奔着洛花楹的肩头打去。 洛花楹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必须得让白小七手中有剑才能与那黑皮球一较高下。情急之下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柄折扇,赶紧将其解下朝着白小七丢过去并喊道:“小七接剑!”。 白小七看见折扇飞来,想也不想就给直接抓在了手里。这柄折扇长约三尺,虽然是纸糊的扇面可扇骨也是硬木制成,拿在手里总好过桌腿。 “宝剑”在手,小秀才急于为洛花楹解围,将折扇一竖点向黑皮球的后心。那黑皮球好似脑后生眼,将身子一晃躲过白小七的折扇,拳头仍去势不绝。 三人如此乱战,那花魁好像十分畏惧,远远地躲在墙角不敢动弹。许是这房间偏僻的缘故,听雨楼中的保镖护卫直到现在也没有赶来的迹象。 凭洛花楹的武功,化解这一拳本非难事。可她为了把折扇丢给白小七,浪费了一点时间,已经失了先机。黑皮球的面相又凶恶吓人,洛花楹毕竟是个姑娘,心急之下难免有些畏惧。直到黑皮球的拳风已经触及了身子,洛花楹才以手背稍稍拨移了对方的拳头,但仍无法阻止那拳头打到自己身上。 黑皮球知道这一阵自己已经胜了,转念一想洛花楹好歹是个娇滴滴的女娃,若打伤了她自己也过意不去。恰巧拳头落在洛花楹肩上,黑皮球趁势化拳为爪道:“小女娃,今天老子先放过你,不过你就别学人家装男人了!” 说罢,黑皮球用力一扯,把洛花楹那件橙黄的袍子直接拉了下来。洛花楹慌乱之中赶紧低头后退,头顶上的四方巾也掉在了地上,满头的青丝散落开来。 花魁好奇的看着洛花楹,心道:“刚才我就觉着这姑娘好看,没想到其实比我想的还要漂亮些,怪不得那姓白的小子在她面前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啪嗒一声,洛花楹怀中掉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佩。只是战圈中的三人都未曾察觉,只有在一旁远远看着的花魁注意到了这一点。 “那是?”花魁看见那事物,只觉得十分眼熟。与此同时,黑皮球已经反身对付白小七,虽然他一直把折扇当成剑来躲避,但三尺长的折扇毕竟没有宝剑顺手,小秀才只撑了五六招便已经开始左右支绌。 终于,黑大汉又一拳挥出,白小七来不及横剑封拦,眼看就要被打倒在地。只听得耳边响起一声女子的娇喝道:“给我退!” 抬眼一看,那花魁手腕翻抖间一条长长的袖子飞出。那黑皮球没有防备,直接被一袖口打在背心,撞破窗户就摔了出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白玉令 黑皮球被花魁一袖子抽飞了出去,摔倒窗外不知是死是活,屋里的白小七和洛花楹也惊得愣在了当场。 洛花楹呆呆看着花魁道:“花魁姑娘还真是……深藏不露哈?” 花魁笑道:“这位妹妹当真顽皮,白白消遣姐姐半宿。要不是那黑胖子莽撞,我还真看不透妹妹的来历呢。” “啊?”洛花楹只觉得花魁的话她一字一句都能听懂,可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就有点使人费解了:“姐姐真会说笑,你不是一开始就看出我是女扮男装了么……” “妹妹才会开玩笑呢,你的令牌都掉出来了,还跟姐姐装蒜呐?”花魁一边说笑,一边轻移莲步想去帮洛花楹把掉落的玉佩捡起。可还没走出一步就听洛花楹疑惑道:“令牌?什么令牌?” 花魁站定脚步,心里暗自不解:“她身上掉下的令牌的确是本教白玉令,除了我和梅儿姐姐以及圣女各有一块之外,还有三块闲置,圣女说那是日后赏给本教有功之人的。按理说她得了这令牌本该视若珍宝才对,为何会如此反应?难不成是因为旁边那傻愣愣的小子,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这位花魁久不在白灵教中,并不知道令牌失落了一块,也压根就没往那个地方想。她见洛花楹对令牌之事的反应不像作伪,心想此事多半另有内情,于是打定主意先帮洛花楹收好白玉令,找个机会再偷偷还给她。 其实洛花楹当初偷了燕云的令牌只不过是为了给他点教训,事后就把这茬给忘了。就算现在把那白玉令拿到洛花楹的面前,她都未必想得起来这东西是什么时候跑到她身上去的了。 两个人才说了几句话,忽然听见楼下传来那黑皮球的喊声:“他奶奶的,菊姑娘,老子本来只是觉得你还算漂亮,但也就是那么回事,嫖一晚上就足够了。没想到你个小妮子居然深藏不***奶的,你等老子回去把寨子里的银子全都取出来,非得把你赎回去做压寨夫人不可!” 他本就声如洪钟,这一番话又是用内力喊出来的,莫说是三楼,就连隔着一条街的人都听到了。 整座城里,谁人不知那菊姑娘就是听雨楼里镇场子的花魁。听见这番叫喊,顿时引起了一阵的骚动。那黑皮球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砰的一下蹦起一丈来高,跳到了旁边的房顶上,而后真像个皮球似的,一弹一弹的往城外去了。 白小七在破窗处看见那黑皮球圆滚滚的身材,轻功却如此不凡,显然有极强的内力作为后盾,心里隐约有点羡慕。他行走江湖这么多时日,早就知道了内功的重要性,可内功心法乃是各门各派最要紧的物事,岂是那么容易弄到的? 黑皮球喊过话后,听雨楼里的保镖们终于后知后觉的知道花魁有危险,走廊里响起阵阵脚步声。花魁赶紧拉住洛花楹的手腕道:“妹妹,出了这些事情,你们留在这多少会有点麻烦。就委屈委屈二位,只能从这边走了。” 说着话,花魁一指那破窗,显然是要二人从此离去。 这里是听雨楼的三楼,破窗离地少说三丈来高。这个高度照理说是个身怀轻功的都能跳下去,大不了震得腿麻罢了。可白小七徒有轻功没有内力,头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心里难免有点发憷。 洛花楹倒没想那么多,她急于离开此地,一脚踏上窗沿,匆匆忙忙的回头说声告辞就跳了出去。再看白小七,一手扶着窗框,想跳却又不敢。 那花魁见过白小七动手,知道他轻功还过得去,但是不知道他没有内力。所以看见白小七犹犹豫豫,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未完,上前一步问道:“你是叫小七吧?” 白小七听见花魁说话,鼻翼间忽然传来淡淡的香气,轻嗅两下之后猛然惊觉那该是花魁姑娘的体香。原来刚才他与那花魁距离较远,房屋中也另有熏香,因此还感受不到。现在花魁来到他身前一尺之处,白小七终于闻到这股香气,一时不觉竟表现得像个登徒子似的,不禁有些羞愧。 这种场面花魁却是见得多了,她天生的体香诱人,又有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才被教里派到听雨楼中作为眼线。这些日子仗着身份便利,不知道接待了多少江湖上有名的豪侠,为白灵教打听了多少江湖上的不传之秘。那些豪侠平日里一个个正义凛然,可到了他的面前,却都比现在的白小七猴急多了。 她见白小七鼻翼耸动,知道是在嗅自己的体香,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这位小七公子你可不太老实呦!既然与我那位妹妹一路,就不该再想着别人了,我再怎么漂亮也只是个娼妓,身子已然不洁,而且那位妹妹其实比我漂亮的多了。” “不,不是的!”白小七赶紧矢口否认:“菊姑娘不要妄自菲薄,而且我也只是……” “好了,你快下去吧。”花魁淡淡一笑,伸出手指在白小七的额间一点:“一会他们进来,看见那黑胖子走了,该问你要今晚的四千两银子了。” 白小七见花魁手指伸了过来,下意识的往后一躲,腰身却撞在了窗沿上,身子一仰就掉了出去。 花魁伸手想抓,却只扯到了白小七的衣摆,撕下一块碎步,没能拉的住人。她心急之下想从窗口往下看看,一个老鸨带着四个护院闯了进来。 老鸨看见花魁好好地站在窗前,心里才算宽慰几分,走上前去问道:“菊姑娘,你没事吧?” 花魁顺手捡起地上的白玉令,摇摇头道:“没事,我累了,带我回房歇息。” 老鸨一急:“那今晚的客人?” 花魁道:“他们都有事情,已经先走了,反正银子已经收下了,别的事情咱们也管不着。” 听雨楼里自老板以下,就属这花魁说了算。老鸨虽能管理其他姑娘,可在这花魁面前却不敢多问半句。更兼今天的这场乱子说到底是因为她为了贪图一锭金元宝,偷偷带花魁见客所致,日后老板怪罪下来还得求花魁为她多说两句好话才行。因此虽然被那花魁数落几句,老鸨非但不敢表现出半点怨愤,还唯唯诺诺的上前伸出胳膊让花魁搭着,带她回房休息去了。 第一百二十章 仇人何处不相逢 洛花楹跳出窗户,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本以为白小七很快就会跟她下来。可是等了半天,洛花楹也不见白小七的踪影,抬头一看,正好看见白小七从那窗边翻了出来。 这窗户离地虽然不高,可似他这样从窗边翻出,难免一头撞在地上。到时候小秀才的头多半没有地板坚硬,少不得要撞个稀巴烂。洛花楹当然不能看着白小七撞死,两脚轻轻一点就跳了起来,伸出双手将他接住。 洛花楹能在九个趟子手的围攻下逃出生天,足见她轻功不凡。接住白小七之后,洛花楹在空中轻轻转了三圈,卸去白小七坠落的力道,而后缓缓落在地上。 白小七本来已经被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忽然感觉身下一片柔软,知道是被人接住。双眼一睁,就看见洛花楹的小脸离他不足一尺,一双眼睛紧盯着他不放。 “你在上面干什么了?”洛花楹语气不善道。 “没什么……”白小七自认心中有愧,不敢再与洛花楹对视:“你先放我下来!” 洛花楹本来只是随便问问,一见白小七目光躲闪,才知道这小秀才果然没干好事。洛花楹越想越气,故意把双手狠狠一松,将白小七抛在地上道:“好啊小秀才,我还当你道貌岸然的是个好人,怎么我才刚离开你就原形毕露了?” 说着话,洛花楹又看到白小七腰间衣服缺了一块:“哎呦,这衣服怎么还被人撕破了?是不是你轻薄人家花魁姑娘,也跟那黑皮球似的,被丢下来了?” “你……你别凭空污我清白!”白小七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有心好好解释。又觉得实话实说自己是因为不敢跳而跌落下来,未免太丢人了。犹疑间,眼角的余光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向自己的方向冲过来,白小七当机立断,拉住洛花楹的手腕就是一拽。 洛花楹措手不及的被拉进白小七怀里,脑袋里嗡的一下闪过种种念头。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就看见一把钢刀几乎是贴着自己的鼻尖劈过。白小七又把洛花楹一拉,二人拔腿便跑。 出手偷袭他俩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金鹏镖局如今仅剩的活口——燕云。前些日子林宇说动燕云助他铲除白灵教后,与俞明志和麻三儿四人在茅屋中又住了几日,一方面让燕云接着养伤,一方面趁着燕云对刀道有所感悟,林宇可以帮着调教调教燕云的武功。 这几日里麻三儿倒没闲着,他看似游手好闲,每日进城里打混,实则不断探听白灵教的消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有一天被麻三儿知道,原来那听雨楼中大名鼎鼎的花魁竟是白灵教中的右护法。 得知此讯时,燕云的伤也好了大半,四人一商量觉得择日不如撞日,连夜就进了降阳城去找那花魁的麻烦。巧的是四人来到听雨楼外,正赶上那黑皮球从窗口跌落,没多久洛花楹就也跳了出来。 燕云心中对洛花楹的恨意丝毫不逊于白灵教,他初见洛花楹跳出来时,还怕是夜色浓重看错了人。等到白小七随后摔出,燕云再不迟疑,一刀就奔着洛花楹的脑袋砍了过去。若非白小七眼疾手快,现在洛花楹的一颗小脑瓜少说也得变成两个肉瓢了。 一刀不中,燕云接连三刀递出,招招要取二人性命。林宇三人自接触燕云一来,均觉得此人心性沉稳,遇事冷静,见他暴起伤人知道必有缘由。虽然林宇有心拦下燕云问清事情经过,可俞明志抢先一步将林宇拦住,三言两语给他劝了回来。 洛花楹在最初的两刀过后已经认出了燕云,随后醒悟此人该是来找自己寻仇。她本身轻功不错,用不着白小七拉着也可以躲开这三刀。不过白小七心急之下并未放手,洛花楹也就乐得让他牵着手,反正二人轻功均是不凡,尽管燕云连连紧逼也伤不得他二人分毫。 林宇远远见燕云以一敌二,生怕他一不小心出些意外,对俞明志嘱咐道:“俞大哥,你护着点麻三哥,我去帮燕大哥一把!” 俞明志一点头:“贤弟尽管过去,不用担心我俩。” 林宇肩头一耸,竹锋剑已在手。他不愿跟女子动手,也不愿出手偷袭,口中大喝一声:“小心了!”仗剑直取白小七。 白小七对剑意极其敏感,剑锋离颈还有三尺就已经觉得劲风逼人,就地一滚躲过竹锋剑势,握着洛花楹的手也不得不松了开来。燕云见林宇剑逼白小七,也不夹击,而是刀芒一吐奔着洛花楹又出数招。洛花楹武功不高,可轻功不弱,虽然倍感压力但在人群之中左右穿梭倒也没什么危险。 先前也曾说过,洛花楹的轻功偏向轻盈灵动,最擅长两三人间的辗转腾挪。燕云武艺虽有进步,但在人群之中难免束手束脚,更兼夜色下洛花楹的脚步难以琢磨,一连十余招过去都只是有惊无险。 那边林宇出了几剑,白小七就知道此人的剑法造诣比自己有高无低。然而在知道这一点后,白小七非但没有心生畏惧,反而见猎心喜,只恨自己手中无剑不能与之一较高下。 好在白小七虽没带着铁剑,却没忘了背着装有灵霄的剑匣。林宇的剑气激起感应,灵霄从白小七的识海之中冒出头来,奇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在剑道上竟也有如此造诣。白小七,你快别跑了,与他一战对你大有裨益!” “这我也知道啊!”白小七不愿冲入人群,只能在原地以碎步绕来绕去,额头上已经微微见汗:“可是我今天出来的急,剑落在客栈忘了带了!” 灵霄怒道:“真是个扶不起的废物,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对手有多难得?不行,赶紧给老娘找把剑来,不然老娘扒了你的皮!” “你突然这么凶干什么?”白小七被灵霄一吓,险些被竹锋划过胸口,心里也憋了点火气。忽然间,白小七心中有了个主意。 虽是夜里,但这烟花之地的大街上行人依旧不少,而且多是腰悬刀剑的江湖中人。这些人武功有高有低,看见白小七等人动起手来,都不愿意平添是非,纷纷避让。、 白小七看见一人步伐混乱,知道他武功不高,便以灵鼠步法抢到这人身前。那人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想要拔剑,可手到腰间却摸了个空。 等他反应过来时,腰间的佩剑早已经到了白小七的手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剑之败 白小七夺剑在手,整个人精神一震,不再理那宝剑的原主而是转过身来专心对付林宇。 林宇生性磊落,见白小七跑去夺剑,知道他想反身一战,于是没有再加逼迫而是站在原地等白小七摆好架势。白小七本来就觉得林宇的剑势正气凛然,又见他如此磊落,心中大有好感,以右手反持剑柄抱拳行礼道:“在下白小七,请教阁下高招!” 他这行为既是礼节所在,也是在告诉林宇,愿意让他先手出招以回报他不追杀之恩。 林宇也不矫情,剑芒一吐道:“在下林宇,白兄弟请了!” 说罢,竹锋剑上绿光闪动,在四周灯火的映照之下便如一只青鸢直击白小七的咽喉。这一路剑势由中宫直进,后招之中也不藏变化,天下间几乎找不到比这还正直的一剑了。 但是白小七知道,这一剑之所以没有任何变化,是因为林宇对其有着绝对的自信——自信这一剑既无法抵挡,也难以躲避。 只可惜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身负修齐剑术的白小七。若说世间最正气凛然的剑法是什么,修齐剑术绝对能够占有一席之地。面对这来势汹汹的一剑,白小七既不格挡也不躲避,而是同样一剑递出,只是剑尖所指的地方却是林宇的右肩。 林宇以右手出剑,右肩必然向前。白小七手中之剑与林宇的竹锋差不多长,两人手臂亦是差不多的长短,所以在林宇刺中白小七的喉头之前,肩头必然中剑。 这一剑虽是以伤换伤的把戏,但却是以自己之重伤,换对方之轻伤,与江湖上多见的亡命徒似的打法大不相同。如果林宇发发狠,硬扛着肩头受伤而将竹锋刺进白小七的咽喉,白小七自会丧命。但仅仅从剑道的角度上来看,却是白小七胜而死,林宇败而生了。 对于林宇来说,一时胜负远甚于生死,自然不肯让白小七得逞。于是竹锋在半路一停,硬生生收回此招,随即将白小七的宝剑隔开。这样一来白小七抢到先机,宝剑横栏,剑刃直指林宇胸膛。竹锋剑又平平的拦在半路,两柄宝剑一时间传出无数金铁交击之声。 四周无数看客见这二人打斗,大部分眼力差的都觉得两柄剑出招时平平无奇,也不见什么变化,其实无聊的很。只有少数眼力好些的才能看出二人剑法中的精妙之处,嘴里暗暗称奇。 白小七和林宇这边两柄剑打得火热,反观燕云和洛花楹那头则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只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在人群中不断穿梭,燕云徒有满腔怒火却无从发泄,甚至因为怕误伤旁人,连刀都不敢乱挥,只能隐隐将钢刀收在胸前。 二人一个追一个跑,引起了不小的混乱。终于有个汉子看不过眼,趁着洛花楹跑到自己身后,伸出手去拦住燕云道:“你这厮好没道理,偌大的一个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燕云抬头一看这大汉,见他虽满脸横肉,但面相还算正气,强忍怒意道:“这位兄台,那女子实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还请你让出道来!” 洛花楹不知道燕云出身金鹏镖局,也不知道金鹏镖局被灭门一事与自己有关,因此心里没啥负担,还回过头吐吐舌头道:“呸,真不要脸!我不就是抢了你一块牌子么,谁让你们骂我来着,我还你也就是了……” 说着话,洛花楹往怀里一模,却摸了个空:“哎呀,今天我没带那牌子,过几天找到了再还你!” “放你妈屁!”燕云气的双目血红,手里钢刀还要劈下,却又被那大汉拦住:“那姑娘既然都说了把东西还你,你怎么还这样不依不饶?” “给我滚!”燕云大怒之下一脚踢了出去,那汉子措手不及之下被一脚踢中小腹,整个人倒飞出一丈有余。有几个好心的想去扶他,却发现那八尺来高的一个壮汉,竟被这一脚踢得口吐白沫,人世不省了。 这样一来,再有人想去拦燕云,心里难免得掂量掂量够不够他一脚踢的。即便有不少人自认为武功胜得过燕云,也都不愿意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女娃得罪了这么个武艺高强的角色。 洛花楹见大汉拦不住燕云,早就转身跑了。她这回还想往人群里钻,可人们见了燕云暴起伤人的一幕,也怕被她连累,竟都纷纷躲避,更有甚者还有把洛花楹给往燕云那边轻推的。燕云见状大喜,加快催动手上钢刀,此消彼长之下洛花楹的处境越发危险。 白小七与林宇交手十余招,亦逐渐显露败势。倒不是他的剑法比人差的太多,实在是吃了剑上的亏。竹锋本就是难得的宝剑,白小七夺来的剑又不顺手,二人的剑道几乎师出一脉,均是直来直往的套路,叮叮当当磕碰不停,白小七手中宝剑已然磕出了许多的缺口。 那被抢了剑的人看到随身多年的宝剑就要变成一条废铁,心里无限的焦急。可他又不敢跑到二人中间夺剑,只能在那里干着急,顺便祈祷白小七赶紧被林宇一剑刺死,好把宝剑还他。 林宇也知道他之所以能这么快取得优势,乃是仗着竹锋之利。他看见白小七背后背着一个匣子,以直觉猜到其中多半装有宝剑,疑惑道:“白兄为何不以背后之剑与我战个痛快,难道林某不值得你出剑么?” 白小七知道林宇是个磊落之人,因此不想诓他,直言道:“非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用这柄剑,还请林兄见谅!” 说罢,二人又各出三剑,叮叮叮三声响过,白小七手中宝剑终于支撑不住,从中间断裂开来,一尺来长的剑尖被挑飞到了空中。 剑在人在,剑断之后白小七气势一泄,再也没有躲避的心气。眼看着林宇一剑刺来,白小七就跟丢了魂似的,任凭灵霄在他识海里如何叫喊,却只站在原地不闪不躲。 绿芒闪过,竹锋停在白小七咽喉之间,剑尖处流出点点鲜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伸援手 林宇跟白小七交手十余招,见他剑法之中隐约透露着一股浩然正气,觉得白小七绝非大奸大恶之辈,与燕云之间没准存在着什么误会。所以当胜负已分之后,林宇只是将竹锋停在了白小七的喉前,意在将其生擒,却未存杀心。 无奈内力灌注之下,竹锋剑芒锋锐,虽然只是轻轻贴在白小七的喉间,仍划破了他的咽喉,好在伤情不重。 与此同时,听雨楼里,花魁本来已经回到房中。但是听到外面喊杀之声,又听出那是白小七和洛花楹的声音,难免好奇一观。不看还不要紧,一看之下花魁竟发现白小七二人危在旦夕,连忙轻轻拍手,几个仆人丫鬟马上迎了上来。 “调动楼内护卫,把外面闹事的都给我赶走!”花魁在楼中说一不二,一声令下,众人马上答了声是,各自传令去了。 众人散去之后,只有一个丫鬟偷偷折返。这丫鬟没有像听雨楼里其他丫鬟似的穿着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而是如花魁一样,身上只有一件素白的袍子。 单独对这丫鬟说话,花魁的语气反而柔和了些:“茜茜妹妹,那穿着蓝袍的秀才和紫衫的女子是咱们的人,你下去帮帮他们……注意别暴露了身份就好。” 丫鬟皱皱眉道:“菊姐姐,我是圣女派来保护你的……” “教里姐妹不分你我,再者说了,我在这能有什么危险?”花魁佯怒道:“你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 “好吧好吧,我去就是了。”名叫茜茜的丫鬟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的倒退了几步,嘴里还嘟嘟囔囔着:“唉,圣女大人知道这事,又要骂我了……” “对了!”菊儿忽然叫住茜茜,补充道:“把我入教前的随身佩剑‘悦容’取来,送给那位公子。” 茜茜惊道:“那怎么行?悦容可是菊姐姐用了十多年的宝剑,怎么能随随便便就送了人了?” 菊儿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那柄剑已经几年没碰过了,与其留在我的身边徒使宝剑蒙尘,还不如送给这位小七公子。” 茜茜知道这位姐姐的秉性,她的语气虽然缓和,可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得更改的。只好叹一口气,去花魁的闺房里取剑去了。 林宇本拟生擒了白小七,再以此逼得洛花楹束手就擒,然后与燕云从长计议此事。可是还没等说话,就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喊声,六七个武师打扮,手拎齐眉棍的大汉从听雨楼中冲了出来。 几个大汉在林宇身前站定,一个领头的以命令的语气说道:“花魁有令,此间太过嘈杂,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这些武师不过是听雨楼养着的,江湖中人最是瞧他们不起,一句话说完就跟石沉大海一样没有半点反馈。林宇仍然拿剑尖抵着白小七,燕云也仍然不住地追杀洛花楹,就好像这几位武师都是泥雕木塑的一般。 领头的武师也知道那群江湖中人不会理他,只不过动手之前说句话总归是自己站着道理。他早看出来闹事的就那么几个人,现在最活跃的就是燕云,于是乎举起齐眉棍就对着燕云打了过去。 燕云对此早有防备,回身一刀磕开齐眉棍,身旁又是一个武师短棍打了过来,同样被燕云以钢刀拦住。林宇擒着白小七,眼见燕云被七人围攻,有心上前帮忙,又不想就这样把白小七放了。俞明志远远地瞧见这边混战,知道两个弟兄有些应付不来,抡起千钧也加入了战圈。 就连那竹竿子似的麻三儿也不甘人后,他虽然瘦弱可好歹有点武功,也找准了一个武师,勉勉强强的跟人家过个几招。 燕云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金鹏镖局的第三把手,武艺自不必多说,与林宇相处几天之后又有进境。那七个武师中分出两人去对付俞明志,一人对付麻三儿,剩下的四个围着燕云乱战不休。 俞明志抡开了千钧,两个武师均使棍棒,不敢和他去硬碰硬。燕云的钢刀是新打造的,虽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但也是为他量身定制,十分合手,以一敌四仍然稳稳占着上风。倒是麻三儿赤手空拳,与一个武师单打独斗之下还吃了点小亏。 林宇见弟兄们尚无危险,刚想呼唤燕云等人带着白小七离去。忽然阴影中破空声起,两点寒芒直逼林宇面门,林宇知道有暗器来袭,挥剑把两枚暗青子叮当弹开。 荡开暗器之后林宇心道一声:“不好!”再回头,果然看见洛花楹拉着白小七远远地跑了。 “燕兄,快别与这些人纠缠了,那两个人跑了!”林宇叫喊一声,挺起竹锋追了上去。燕云听见林宇叫喊,挥刀逼退四人,又去帮麻三儿和俞明志解围。 那七个武师收到的命令只是赶走在门口捣乱的几个人,并不在乎白小七二人的死活。他们见白小七跑了,知道其他人肯定要去追,也就没有拦着。 白小七牵着洛花楹的手在城里急急而奔,回头已经不见林宇的踪影,才长舒一口气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暗器的功夫,竟然一直瞒着我不说。” 洛花楹洋洋自得道:“行走江湖,总得有点压箱底的本事。再者说了,暗青子这东西容易的很,稍稍练一练就行了。不像拳法剑术,没个几十年的苦功夫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合着你练这个,是为了偷懒啊?”白小七没有内力,狂奔一阵之后额头已然见汗,脚步也慢了下来。 “你才偷懒呢!”洛花楹见白小七微微气喘,知道他跑的累了。反正回头也看不到追兵的影子,拉住白小七道:“得了,我们休息一会吧。” 白小七停住脚步,四周打量一番,发现二人不知不觉间跑到了一片极偏僻的地方。这里房屋低矮,也少有灯火,与听雨楼前那条街截然不同。 看样子,这地方应该是城里穷苦百姓们住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悦容剑 “我说你到底怎么招惹他们了?”白小七回想起燕云刀刀逼命,心中大感疑惑:“要是真偷了他们的东西,就还给他算了!” 洛花楹小嘴一张,还没发出声音,忽听得头上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说话声:“这位兄弟说的不错,你到底怎么得罪燕兄了,该赔罪就赔罪,我相信燕兄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抬头一看,林宇正站在一座房顶之上,手里拎着竹锋,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人。 洛花楹本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如果燕云打从一开始就好好恳求,她一早就把令牌还给他了,也不至于出了后来那么多的事情。她本有归还令牌之意,可一来令牌找不到了,二来恼怒林宇语气无礼,故意拉长了语调道:“呵,本姑娘的确从他手里偷了个烂牌子,有能耐就自己取回去啊!” 白小七一愣:“什么?你当初不是言之凿凿的说没偷他东西么?!你……你这……唉!” 洛花楹怒道:“哦,那你现在知道了?!怎么样,你嫌我是个偷东西的小贼就走好了,我又不用你帮!” 白小七犹疑再三,只能安慰自己洛花楹不过是一时贪玩,待会劝她把东西还给燕云也就是了。 林宇高高地看着白小七,见他那副唉声叹气的模样,心说英雄气短,此人多半被美色给迷惑住了,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为今之计,只有趁着燕云三人还没赶到,先行擒住他俩,要回燕云丢失之物。否则燕云一来,势必不死不休,徒增许多麻烦。 心思撂定,林宇跃身一剑。事出突然,白小七手中无剑,自是无法抵御。洛花楹更是被这一剑之威逼住,只待束手就擒。 倏然间,一条白袖飞出,打在林宇剑上。林宇人在空中避之不及,剑刃登时偏移三尺,没能伤到白小七分毫。 “白灵教?”林宇当场看出那人来历,惊呼一声,再看白小七二人时脸色已经微微变化。 “正是!”茜茜姑娘一击过后,把手中拿着的一柄紫色剑鞘的宝剑朝着白小七丢了过去道:“这是我家菊姐姐送你的,仔细用着,可别再坏了!” 白小七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一步接住悦容剑。这柄剑本是女子佩剑,因此仅长四尺一寸。剑鞘非金非木,而是以一种紫色的轻软石料制成。剑刃轻薄,由于日积月累被剑鞘上的颜色侵蚀,导致刃上散发着淡淡的紫气。 抽出剑来借着月光仔细观摩半晌,白小七不禁感叹道:“好剑!” 林宇远远地瞧着,亦是赞同道:“的确是好剑!” 随后,林宇又道:“你有此剑,终于可以与我公平一战。” 白小七默不作声的点点头,把剑鞘轻轻挂在腰间,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喜色。忽然听到灵霄不满的声音:“切,这把剑比我差多了,给你高兴成这样,瞧你这点出息!” “吃醋了?”白小七心中默问。 “我吃个屁!”灵霄冷哼一声:“等老娘修养好了,你可别天天求着我出鞘帮你!” 林宇见白小七心神难定,出言提醒道:“白兄弟,我来了!” 竹锋再出,仍是正正当当的一剑,白小七同样以满是正气的一剑拦住。二人的每一剑都不藏任何变化,打过之后就重新出招,只是两柄剑越来越快,转眼间十招过去仍是不分胜负。 洛花楹见状在怀中偷偷摸出两枚铁弹,想要暗中襄助白小七。茜茜见了,却伸出一只手拦在她的身前道:“男人相斗,若是公平较量,我教中人万万不可相帮。” 洛花楹有心说我才不是你们教的呢,可话到喉头却说不出口,只能嘟着小嘴,心急如焚的看着白小七。 白小七得了悦容之助,一连与林宇斗到三十招上下,方才略显颓势。而与此同时,燕云三人终于也寻着打斗声追了上来。 燕云的轻功本就不强,又受了俞明志和麻三儿的拖累,慢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赶到战场。这时林宇和白小七正在单打独斗,燕云也不好上前帮忙。一扭头见到洛花楹和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一起,当即猜出那白衣女子多半是白灵教中人,心里转过无数念头。 “好啊,原来这紫衣服的妖女与白灵教根本就是认识的……说不定她也是白灵教中的一员。合着什么劫镖,什么灭门,都是白灵教一早安排好的!” “妖女,纳命来!”燕云暴喝一声,手中钢刀高高举起劈向洛花楹。洛花楹被吓得一晃神,赶紧躲避,茜茜却早她一步将袖口一抬挡住了燕云手中的钢刀。 洛花楹见她能用袖头挡住钢刀,心中大奇。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原来茜茜的掌中握有一个手环,也正是用此手环挡住了那柄刀。 燕云不知茜茜底细,但听见钢刀落处响起金铁之声,也猜到她手上多半藏有兵刃。一刀不成,燕云暗自盘算:“那紫衣妖女轻功极佳,可武功却是平平,虽然有手暗青子的功夫,但只要小心提防就是。倒是这白衣女子一掌之下震得我虎口发麻,内力当真不凡,需要小心应对!” 于是燕云舍了洛花楹不管,专心对付茜茜。俞明志瞧见洛花楹退后几步之后手又往怀里摸了过去,知道她想用暗器伤人,一手抡起千钧便砸。 “你这刀好大!”洛花楹被俞明志吓了一跳,后跃躲过。她见千钧沉重,俞明志的步伐又没什么章法,知道这鲁莽的汉子轻易伤不到她,也不害怕。 俞明志只为逼走洛花楹,让她无法使用暗器,所以也不管那么多,只顾把千钧抡来抡去。他天生的膂力惊人,八九斤重的长刀被他以单手拎着,抡了半天连一点汗都没出。 茜茜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洛花楹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危险,也放下心来对付燕云。 燕云一开始以为白灵教中人都和那梅儿一样不擅于贴身缠斗,所以每一刀都是小巧灵活的打法,意在不给茜茜甩开袖子的机会。然而白灵教中的许多女子都是待艺投师,茜茜也是如此。她在入教以前最擅长的功夫是一双太乙龙凤环,平日里这副环藏在手上,与白灵教的袖功配合,一远一近互为补助,短时间内倒还和能燕云打个难舍难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千条人命,你拿什么赔? 林宇看见同伴都已经跟了上来,心中倍感焦急。他虽对白灵教颇有怨言,但多半是因为一路上见到白灵教中之人仗势欺人甚至乱杀无辜,本身与白灵教倒没有刻骨之仇。 尤其是他见白小七的剑法之中正气凛然,实在不想伤他性命,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林宇还想与白小七结为朋友。 但他知道,金鹏镖局满门均为白灵教所灭,燕云对任何与白灵教有关之人都恨之入骨。要是拖得久了,其他人分出了胜负,无论是燕云等人杀了对方,还是为对方所杀,都不是林宇想要见到的局面。 他本来已有胜势,心急之下竹锋越来越快,白小七虽感压力反而觉得更易应对。悦容剑上紫光闪动,与竹锋剑上发出的绿光相互纠缠,二人衣衫之上都出现了无数破口,但仍未见红。 六个人两两成对厮杀,只有麻三儿远远地瞧着。他自认武功不济,就连对上洛花楹都未必能战而胜之,也不好上去帮忙,只能跳着脚在旁干着急。 忽然间,一只手从麻三儿身后搭在了他的肩上。 麻三儿一惊,又感觉那手在自己肩上拍了两拍,似是并无恶意。之后一个温和的声音道:“大半夜的,你们在这里打来打去,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额,咱们打着打着就到这了,不是故意吵到您老人家的。”麻三儿想要回头看看,却觉得脖子上灌了铅似的,一动也不得动。 “谁说我是老人家了?”身后那人并不忌讳什么,缓缓走到了麻三儿身前道:“而且我也没在睡觉,只不过这个点了,总会有别人在休息的。” 麻三儿点头哈腰道:“诶诶,您说得对。” 那人走到麻三儿身前,先是打量打量白小七和林宇,又看了看茜茜和燕云,最后才把目光放到满地乱跑的洛花楹和俞明志身上。看了一会,这人表情纠结道:“唉,才回家这么两天就开始惹祸。要不是有人跑来通知我,今天晚上你死在这里我都不知道。” 麻三儿盯着那人,借着月色只能看清他身量不高,约么七尺一二,身穿着一袭百花争艳袍,两只手背在身后,肉嘟嘟的一张天生的笑脸,肚子已经稍稍鼓了起来,看起来就是个人到中年刚刚开始发福的样子。 这中年人背着手,闲庭信步似的悠悠走着,转眼间就来到了俞明志的身后。麻三儿瞪大了双眼盯着那人,想要出声提醒俞明志,却徒然张大了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俞明志这时仍在以千钧不断逼迫洛花楹后退,一刀砍过之后忽然觉得刀卡在了哪里似的,再也挥不动分毫。又看见洛花楹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身后,满目皆是惊恐之色,不由得狐疑的回头看去。 回过头,入眼只是一个面向和蔼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笑嘻嘻的看着俞明志,右手伸出两指,正好把千钧的刀背牢牢夹住。 中年男人见俞明志死死盯着他,以一种商量似的语气问道:“这位大侠,别再欺负小女了可好?” 俞明志脑内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救下了洛花楹,那中年男子手指一松,放开千钧,之后又往白小七的方向走去。俞明志本想提醒林宇小心,可低头一看,千钧那精钢打造的刀背上竟被生生捏出了两个指印,提醒的言语又被咽进了喉咙里。 林宇在那中年男人偷袭俞明志过后,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见他缓缓走来,林宇只得一剑逼开白小七,奋起竹锋直取那人。 那中年男人见林宇剑势凶猛,不由得提起三分精神,侧身躲过一剑。白小七不愿意与人围攻林宇,说了声谢过之后就提剑退到一边,守在洛花楹的身旁。 他恼恨洛花楹在燕云一事上骗他,虽守在她的身边,双眼却看也不看洛花楹一眼,更不主动与之说话。洛花楹看到那中年男子,本来十分惧怕,想跟白小七说说话以解心中畏惧,不料只看到白小七一张黑脸,心里更加难过。 那中年男人避开林宇三剑,似无争斗之意,一边闪躲一边说道:“这位少侠,你们大晚上的为难小女,按理说我这当爹的本来该与你们好好掰扯掰扯。可咱们做生意的,讲究笑脸迎财,轻易间不能像你们这些江湖中人似的打打杀杀。所以说还望少侠给老夫个面子,别再难为小女了。” 他一边躲避,一边说话,气息丝毫不乱。林宇递出数剑,知道奈何眼前之人不得,只好退一步道:“燕大哥,收手吧,今晚咱们算是栽了!” 燕云听见林宇都这样说,知道那中年男人武功深不可测,也两刀逼退茜茜。白衣女子看白小七和洛花楹都没了危险,也不多作逗留,两腿一弹跳上屋顶,三两跃后便不见了踪影。 中年男人见燕云收手,笑呵呵道:“好,好,我这小女天性顽劣,不知道如何得罪了你们。都说子不教父之过,要是真是小女的错,我姓洛的原原本本赔偿你们的损失。若是小女没错,我也不多追究。呵呵,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么!” 俞明志本就觉得那中年人有点眼熟,又听见他说的这番话,再加上对方姓洛,终于想起一个人来:“你……你是‘和气生财’洛老板?” “呦,这位兄台认识我?”洛老板笑呵呵的点点头,好像被俞明志认出是一件颇为荣幸的事情。 “江湖上都传,降阳城中落花楼的主人是个奇人,明明武功奇高无比,却厌武喜商,平时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和气生财。”俞明志既是在跟林宇等人介绍这位洛老板,也想从洛老板脸上看出自己所知的是否正确:“这位奇人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在商道上也是少见的天才。正所谓钱可通神,传闻就连‘东南西北’四人,见了此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洛老板仍是笑道:“这可太抬举我了,不敢当,不敢当呦!” 眼看二人聊得火热,一场仇杀几乎消之无形,燕云踏上一步道:“好啊,洛老板,你既然说要赔偿我的损失……那金鹏镖局上下一千多口子人命,我倒要看看你拿什么来赔!”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冤有头,债有主 听到“金鹏镖局”四字,洛老板的脸上终于没了笑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燕云一心为同门复仇,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你这好女儿无端劫了我的镖,致使白灵教以此为借口灭了金鹏镖局满门,自我以下,镖局无一活口。而今天你这好女儿又和白灵教人沆瀣一气,刚才那白衣女子你也看到了,容不得她抵赖。洛老板,你倒是说说,这一千多条人命,该不该你女儿来赔?!” 洛老板一听,双目当即气的血红一片,回头问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洛花楹乍闻金鹏镖局之事与自己有关,早就吓得六神无主,泪水只在眼睛里打转,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我……我不是……我只是偷了他们一个牌子……” “胡闹!”洛老板声如雷霆,啪的一个耳光甩在洛花楹的脸上,当场把那小脸打得高高肿起。洛花楹措手不及被抽了一个巴掌,双脚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捂着脸抽泣起来。 洛老板打了一掌,仍不解气,嘴里哆哆嗦嗦道:“我……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个女儿……你害了这么许多人命,理当为他们偿命……你可别怪爹爹!” 说罢,洛老板举起右掌对准洛花楹的头顶就要拍下。白小七站在洛花楹的身后,大脑几乎不经任何思考,上前一步把洛花楹抢在怀里,将后心挡在洛老板的掌前。 “你干什么?”洛老板虽然愤怒,好在没有丧失理智,手掌距离白小七后心半尺,掌力将吐未吐。 白小七的头脑本来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了,才发现自己竟如此鲁莽。须知若非洛老板停住了这一掌,以其磅礴掌力,莫说一个白小七,就是十个白小七排成一排,照样将他们连带着身后的洛花楹一起打死。 整理了一下思路,白小七站起身,仍挡在洛花楹的身前道:“伯父,花楹的确曾因顽皮偷拿了这位燕兄的镖物,这点无可抵赖。可她当时只是因为一时贪玩,并没有安别的心思,实在是罪不该死。” “罪不至死?”燕云怒道:“她罪不至死,难道我镖局上下一千多个弟兄,就个个该死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小七急忙解释道:“只是屠灭金鹏镖局的乃是白灵教,燕兄若要报仇,也该去找白灵教的麻烦。” 燕云冷笑一声:“呵,话是这么说,可你二人跟白灵教纠缠不清,这难道也是我冤枉你们么?” 白小七一愣:“白灵教,我们……我的确不知道我俩什么时候和白灵教扯上了关系。” “多说无益!”燕云不想再听白小七的解释,朝着洛老板拱拱手道:“前辈武功高强,燕某自知不是您的对手。可大敌当前,我断无退缩之理,今天你我便划下道来吧!” 洛老板一掌未能打死洛花楹,心气已经消了大半。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洛花楹是他膝下独女,但凡尚有转圜的余地,洛老板实在不想她就此绝命。 短短时间,洛老板就如苍老了十岁,苦着嗓子道:“四位兄台,我这小女娘亲走得早,是以从小疏于管教。但是我敢保证,她绝不会作出勾结白灵教,灭人满门的恶事。若几位信得过我,今日让我把小女带回,禁足三年。日后几位但有差遣,我姓洛的义不容辞!若几位实在是想让小女偿命,原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我断不插手!” “洛伯父!”白小七惊叫一声,刚想出言恳求。洛花楹拉了拉他的衣摆,满脸泪痕的冲着他摇了摇头。 燕云本是个重情义的人,他看洛老板言语至诚至性,心已软了三分。站在一边久久不语的三个人各怀心思,其中俞明志想到:“这洛老板说的好听,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如果今天真的一定要杀她,难保姓洛的不会反悔。倒不如退一步,日后多了落花楼主这一助益,对付白灵教也更容易些。” 他见燕云面色阴晴不定,知道他的心里也在权衡利弊,于是不等燕云说话,率先道:“燕老弟,我知道今天这事不该为兄置喙,可有一言还请兄弟静听。这位姓洛的小姑娘贵为落花楼主之女,除非落花楼与白灵教有所勾结,不然她并无与白灵教沆瀣一气的理由。再者说,洛老板如此磊落,生的女儿也绝不可能是大奸大恶之辈,我看这其中定有许多误会。” “可……”燕云心里仍是一口郁气难平:“难道我镖局上下,就都白死了不成?” 林宇也适时劝道:“一切事情,其实都因白灵教而起。这位姓洛的小姑娘固然有错,但若丢了镖就该惨遭灭门,这天下间恐怕就没有镖局存在了。” 白小七喜道:“正是此理,花楹犯了错理应受罚。可因此而死,诸位岂不是与白灵教之所为相同了?” 燕云听见众人都在劝他,站在原地脑袋里乱成一团。他心知今天无论如何也伤不得洛花楹的性命,可要是就这么走了,未免不太甘心。 到这时,麻三儿忽然开口道:“洛老板,燕老弟,你二人听我一句劝。洛姑娘所犯的错误,其实只是一时贪玩,偷了燕老弟的镖物。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虽能怪在她的头上,可也无济于事。倒不如就如洛老板说的,将洛姑娘带回去严加惩罚。但女债父偿,洛老板要为我等对付白灵教出一份力,二位觉得如何?” 洛老板听了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灭门之事虽是白灵教做的,但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女儿实在是对不起金鹏镖局上下的千条人命,就算这位兄弟不说,我也有心为我女儿赎此罪过。白灵教势大,我名下虽有许多产业,但只是在商言商,与江湖中人交情不多,要想对付白灵教恐怕还得从长计议。不如这样,四位与我回到落花楼,咱们慢慢商议此事。” 燕云就算能放洛花楹的性命,可又如何安心住到仇人家里?林宇看出燕云神色为难,替他开口道:“洛老板的好意咱们心领了,我等自有住处,就不劳您费心,只望您牢记今夜所言。” 洛老板连忙点头:“这是自然!”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何去何从 折腾一宿,天边已经蒙蒙亮,林宇等人自是回到麻三儿家里,白小七也跟着洛老板他们回到了落花楼。 走到落花楼前,看着烫金的匾额,白小七拍着自己的脑袋道:“落花楼,落花楼,洛花楹……白小七啊白小七,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你怎么连这都猜不出来?” 灵霄知道白小七心情不好,故意打趣道:“因为你傻呗!” 没想到白小七听了灵霄的嘲讽,也自言自语道:“是啊,我是傻……” “别这样。”灵霄劝道:“那小丫头不是有意瞒你的,而且会发生这些事情,大家都没想到。” “我知道的,只是心里有点……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白小七走在三人中的最后面,听见前方洛老板对洛花楹说道:“你妈在生你之后不久便因病去世,我一直为你没有母亲的照料而自责。从你懂事以来,我对你是视若珍宝,养成了你这个惹是生非的性子。后来我怕你行走江湖的时候惹祸,故意不找师父教你武功,却求人把最精妙的轻功身法都传给你,就是为了让你遇到事情能够自保。可你呢,不好好学轻功也就罢了,还跑去跟人学暗器,学盗术……我想着反正咱们有点家底,你闯了祸我多半能帮你摆平,一直也就没太管你……这下倒好,一千口子人命,我倒要看看你夜里闭上眼睛,还睡不睡得着觉,睡着了做不做噩梦?!” “你别说了!”洛花楹忍无可忍,她本已经哭花了脸,这时候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红着一双眼睛喊道:“难道我想让他们死么?” 洛老板怒道:“你不想让他们死,可他们就是因你而死,难道说都说不得了?” “可你已经说了一百遍了!”洛花楹好似一头发疯的小兽,疯狂的摇着头,直到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才喘着粗气道:“你再怎么说,他们也活不过来了。难不成还真要我死,真要我给那些人偿了命,你才能闭嘴么?” “荒唐!”洛老板举手要打,可看见洛花楹那高高肿起的面颊,终究还是下不去手。这时候三人已经进了落花楼,早有四五个伙计在一旁看着他们,只是看见掌柜的生了气不敢上前。洛老板招招手,叫来两个店小二模样的人道:“把洛花楹送回房里,再把门窗都锁起来,没有我的同意不准放她出来!” “关就关!”洛花楹瞪着洛老板道:“总好过在这里听你唠唠叨叨!” 白小七见状想劝,可看着这对父女,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看着两个店小二带着洛花楹走了。 目送洛花楹进了卧房,洛老板回过头来,上下打量打量白小七后问道:“读书人?” 白小七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读书人好啊,”洛老板感叹一声,又问道:“看你应该还不到二十岁,身上有没有功名?” 白小七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仍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倒有个秀才的名分,只是会试还未得中。” “小小年纪,秀才就不错了……”洛老板沉吟一阵,又道:“怎么样,想当官?” 白小七再一愣,下意识道:“不想,不想……” 洛老板闻言怒道:“胡闹!看你呆头呆脑的,肯定不是块做生意的材料。不想当官,难道想去学那些绿林好汉、草莽英雄,一辈子把头挂在裤腰带上行走江湖么?” 白小七还是头一次听人把江湖中人贬的如此不堪,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疑惑间,又听见洛老板循循善诱道:“年轻人,我跟你说。你觉得江湖上的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年轻。等你长大了以后,就知道这些东西都他妈是放屁!多少成名的豪侠,连落花楼的大门都进不来,就因为他连我家里五两银子一份的粉蒸肉都买不起!你要是打定了心思行走江湖,赶紧给我趁早他妈的滚蛋,老子不可能让花楹跟着你去喝西北风。” “伯父你……你说什么呢?”白小七尴尬道:“我和花楹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洛老板冷哼一声道:“我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经营落花楼这些年来,什么人我没见过?你们这点小心思瞒得过谁?我跟你说,想跟花楹在一起不是不行,老子家里不缺钱也不缺势,可就怕遇上那江湖上的败家子。你知不知道,多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家族中的子弟,一入江湖三两天就丢了性命。你要想跟花楹在一起,趁早考个功名,到时候我帮你疏通疏通关系,一品大员不敢说,可一方的父母官简直如探囊取物。到时候花楹跟着你,我才算放心。” 听了这一番话,白小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好像让人抽了一嘴巴似的。洛老板一向擅长察言观色,看见白小七的表情,知道自己说的重了,又道:“小子,我知道你不图我家的钱,更不会为了前途故意跟花楹在一起。可是花楹这丫头我了解,她一向是眼高于顶,被我打了一巴掌愿意躲在你的身后,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我是个当父亲的,我不希望女儿日后有什么成就,但她必须给我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一辈子。否者我到了……到了那一边……我有什么脸面见她的娘亲啊?” 白小七张了张嘴,洛老板一拍他肩头道:“行了,总之一句话,你要是愿意去考个功名,或者做点别的事情,我都可以把花楹嫁给你。可你要真是一心一意的闯荡江湖,那没说的,我不可能让花楹跟着一个每天都要担心见不见得到第二天太阳的亡命徒。言尽于此,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说罢,洛老板背着手,唉声叹气的回房去了。白小七望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问道:“灵霄,你说我该怎么办?” 灵霄奇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考试当官的么,怎么问起我来了?只要你每天老老实实的练剑,其实在哪里练都没什么……大不了等你死了,我再换个有出息的主人呗……一两百年而已,我等得起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呼延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宇等四人在一夜混战过后,便都回到了麻三儿的家中。除了林宇只是衣服有些破损,并无外伤,其他三人身上都各自有些伤痕。尤其是麻三儿,被那使齐眉棍的武师给打得鼻青脸肿,几个人回家之后分别以药酒擦抹患处,自不必多说。 燕云身上最重的一处伤是被那白灵教的茜茜以太乙龙凤环打到肋下,还好肋骨没断,只是红了一大片。上药时燕云面色低沉如水,满脑袋都在想关于洛花楹之事。事到如今,他已不是非要取了洛花楹的性命才肯罢休,但要是只让洛老板把洛花楹带回去不轻不重的处罚一二,燕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林宇年岁尚浅,有些不谙世故,但俞明志和麻三儿都是久经世故的人精。一见燕云唉声叹气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转不过弯来。麻三儿是燕云的救命恩人,跟他关系一向最好,心里怪不落忍道:“燕老弟,我知道咱们在这事上确实委屈你了。” “有啥委屈不委屈的?”燕云想笑一笑,却没能笑得出来,嘴咧成了一个奇怪的弧度道:“我知道,凡事以大局为重,咱们要想对付白灵教,多了落花楼主就是多了一大份胜算。说起来还是怪我自己无能,今天只是面对一个白灵教中的妖女都讨不到便宜。否则咱们武功足够高强,直接抓了她问清白灵教的底细,然后杀上白灵教去,哪还有那么多事?” 俞明志在一旁跟着劝道:“话也不能那么说,俗话说人力有时尽,我就不信一个人再怎么厉害,难道能打得过一百个高手不成?” “就是的!”麻三儿也跟着道:“白灵教无非仗着人多势众,我就不信那圣女再厉害,还能胜的过林兄弟?” 林宇的心情同样低落,听见麻三儿说到自己,摇摇头道:“在见到那落花楼主之前,我的确觉得自己的武功就算不能横行天下,可也是难逢敌手。但是今天在那落花楼主面前,我竟觉得自己的剑术毫无用武之地,甚至就连那白小七,其剑法正气亦不在我之下。唉,我苦修青竹剑术一十六载,出山三年未逢敌手,如今方知人外有人的道理!” 麻三儿开解道:“林兄弟年纪轻轻,有此造诣已经难得。相信等你到了落花楼主这个岁数,武功必然远胜于他。” 林宇点点头,不置可否,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高呼:“里面可是与白灵教作对的?” 众人闻言,心中具是一沉。除麻三儿外,三人各自抄起兵刃,齐刷刷来到门外。 但见门口站着一个铁塔似的大汉,两只小眼,几乎没有眉毛,光秃秃的头顶上刻着三两条伤疤,狮鼻似的大鼻子上长着一颗骇人的肉瘤。 见那大汉丑恶,几人心里各怀想法。这四人以林宇武功最高,可平时多以俞明志为首,此时也是俞明志站出来问话:“你那恶汉,是替白灵教来找我们哥几个麻烦的?” 光头大汉见那四个人身上风尘仆仆,各自带伤,模样均很狼狈,皱了皱几乎不存在的眉毛道:“我听说你们几个专门与白灵教作对,特地来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林宇奇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与白灵教作对?我们与白灵教作对又如何,不与白灵教作对又如何?” 大汉摸了摸光头,一指麻三儿道:“我听说这小子一指在打听白灵教的事情,你们几个大老爷们,要是不为了和白灵教作对,那总不能是想要入教吧?” 这话也提醒了林宇,他心道:“眼前的大汉既然是男人,多半与白灵教没太大的关系。除非他是白灵教中某个女子的姘头,可看他这么丑恶的模样,岂会有人愿意跟他?” 于是林宇把竹锋剑送回鞘里道:“这么说,兄台也是想和白灵教作作对了?” 大汉一拍脑袋道:“正是此意,咱家名叫呼延霸,和白灵教倒没什么仇。白灵教本来全是女子,行走江湖时大家对她们多有关照,口碑本来不错。可但是近日里总能听到白灵教为祸一方的消息,心里就觉得不痛快。前几天遇到两个白灵教的女人欺负一个小白脸,说什么要把人家带回去养做面首,我当场就跟她们大打出手。本来我念着她们都是女的,把她俩打伤之后就没再追究,谁知道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时不时有白灵教的小娘们来找我麻烦。我实在是不厌其烦,正好听说了你们的事情,就来投奔你们来了。” 燕云对这些事情一直都是很无所谓的想法,倒是俞明志和麻三儿听了大汉的话,就如久旱逢甘霖,心中不胜欢喜。 林宇本来也很高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凛然问道:“话虽如此,可你是怎么找到我们这里来的?” 麻三儿也反应过来道:“是啊,我家地处隐蔽,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呼延霸咧嘴一笑,又指了指麻三儿道:“我早就跟上你了,好几天前我就跟着你找到了你家,只是一直不知道该不该来。昨天晚上我看你们出去,回来时像是跟人打过一架,觉着多半是跟白灵教的人打的,再加上这里的蚊子实在太多,我有点受不了了,这才现身。” “原来如此……”林宇将信将疑,可也从大汉的话里找不出什么破绽。俞明志最喜交友,自作主张道:“既然如此,呼延兄弟请进屋一叙。” 说着,俞明志让出道来,把俞明志引进小屋。其余三人见状不便阻拦也就顺其自然,跟着走进了屋里。 俞明志的身量本就已经十分高大,可呼延霸比他还要大了一圈。那小茅房本是麻三儿盖来自己住的,一下子挤进了五个人,还有两个身形硕大的汉子,顿时显得狭小不堪。 四人乱战一夜,早就疲倦不堪,此时都已有了困意。呼延霸初来乍到,主动要为四人把守,让他们好好睡上一觉。林宇信不过他,仍坚持其他三人先睡,自己则打坐一阵,稍解疲乏。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己的标准 白小七回到卧房里,明明已经觉得十分困倦,可偏偏就是睡不着觉。每每闭上眼睛,看到的不是洛老板打在洛花楹脸上的那一巴掌,就是洛花楹听说自己间接害死了金鹏镖局上下千口人命后那惊恐的神色。 思来想去,还是只有灵霄能够分担他此时的心情:“灵霄,你说这件事,到底怪不怪花楹?” “你在想什么呢?这如果还不怪她的话,那难道要怪燕云弄丢了白灵教的东西,才导致白灵教来灭他的门么?”灵霄娘娘显然不觉得一千条人命是太重要的东西,只是为了顾及白小七的情感,才又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洛花楹确实没想到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十成里面,她的错占两成吧!” “两成?”白小七呆愣愣的,喃喃道:“两成,那就是两百条人命。杀人偿命的话,够死两百次了……” 灵霄见到白小七这幅样子,忍不住化作一缕青烟,缓缓成形。她虽然能随意改变自己的衣服颜色款式,但最喜欢的还是被供奉为灵霄娘娘时雕像上穿的那套白色水袖衣服,这时候穿着的也不例外。 成形之后,灵霄伸出一只手指,按在白小七的额头上道:“我说你这小秀才怎么一天到晚的就会自怨自艾?我问问你,就算洛花楹她真犯了错,她亲手杀了人,难道你想让她给人偿命么?!” “我……”白小七欲言又止,他有些惊讶的发现,即便洛花楹真的杀了人,他也绝不会让洛花楹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不就结了!”灵霄与白小七心神共通,早就知道白小七心中的答案。她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让白小七能够正视自己的内心罢了。 略微顿了顿,灵霄又道:“既然你怎么都不想洛花楹死,还考虑那么多干什么?我只问你一句话,哪怕昨天晚上洛老板那一掌真的拍了下来,哪怕全天下的人都要洛花楹以死谢罪,难道你白小七就会有半点退缩么?” “我……但是……”白小七瞪大了双眼,觉得有许多话要说,可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洛花楹犯了错,其实应该为此受罚,对不对?”灵霄的眼神越发狡黠,白小七混不觉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陷阱之中。 看见白小七点了点头,灵霄又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一切事情都不是绝对的,很多事情天下人都认为它错了,但其实它没有错,或者说它的错没有天下人认为的那样严重……洛花楹就是个例子。与此相对的,很多错误其实很严重,却被天下人当成了正确的事情!” 白小七觉得灵霄说的话有些奇怪,但又不乏道理:“但……我怎么知道……对和错……” “你知道的!”灵霄笃定道:“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对错标准,只要你不被别人所影响。” “我自己的……对错标准?”白小七似懂非懂。 “是的,你自己的对错标准。”灵霄放低了语调道:“比如说,在这套标准里,洛花楹的错误不大,值得原谅……” “嗯……你说得对……”或许是一夜的疲惫涌了上来,白小七觉得自己越来越累,终于往床上一倒,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然昏暗下来,这一觉显然不短。白小七虽然算得上是个武林高手,但不会内功,消解疲惫感最好的方式仍是只有睡眠。 刚刚睁眼,白小七就听见腹中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他隐约觉得在睡前曾经与灵霄说过些什么,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其具体的事情,只好拍了拍脑袋,决定出门去找点吃的。 推开房门,白小七就被站在门口的店小二吓了一跳。那小二手里捧着一个雕金刻玉的托盘,上面以金银器皿盛放着几道精致的点心小菜,还有一个银壶,装的多半是某种佳酿。 见白小七打开了房门,店小二把托盘一递道:“白爷饿了没,这是掌柜的吩咐咱们做好的饭菜,就等您起床享用了。” 白小七诚惶诚恐的接过托盘,发觉其上的饭菜还有着丝丝热气,显是刚做好不久的,不由得疑惑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会起床?” “我哪有那个本事啊?”店小二陪着笑道:“大约两个时辰以前,我们估么着白爷快醒了,就派人捧着饭菜在这等着。每隔两刻钟约么着饭菜要凉了,就让后厨做一份新的来。该着小的命好,等到白爷起床,能伺候白爷用膳。” 白小七一听此言,大感抱歉道:“诶呀,这怎么说得过去……” “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呀?”店小二见白小七面露羞涩,更觉得他平易近人,说话时愈发亲切:“等到您老和大小姐成了亲,这落花楼都成了您名下的产业,到时候咱们不都是您手底下的小厮?我能早一天伺候您,那就叫近水楼台,也是捷足先登,开心还来不及呢!” 看着那店小二开心的样子,白小七不知为何忽然想到:“若我不认识洛花楹,是不是就连像这店小二一样,来落花楼里跑堂的资格都没有?” 下一个瞬间,他才想起店小二说的话,慌乱道:“我我我我我我我和花楹之间清清白白,可没有……” “我懂,我懂!”店小二促狭道:“咱们家大小姐从来不许别人叫她的闺名,除了掌柜的之外,我就只听白爷这样叫过她了。白爷,那天掌柜的和你说的话咱们都听到了……不对,咱们只听到了一半……一小半!所以您也不用瞒这瞒那,咱们都是规矩的伙计,听到什么都不会外传的。” 白小七知道再怎么解释也是无济于事,叹了一口气,把托盘拿回房里,用脚尖带上了房门。 这托盘不大,但是上面的菜品却种类繁多,因此上面的每道菜都只用小小的碟子装了一点。比如四色点心,每种只放了一枚,白小七拈起其中一个放进嘴里,嚼着嚼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第一百二十九章 救与不救 嚼了嚼那枚点心,白小七总觉得其中有一小块特别涩口。本来依着他的性子,任何东西进了口,无论难不难吃也都咽得下去。但在落花楼里吃到这么块奇怪的点心,不得不使人生疑。 一张嘴,白小七把那点心吐到手心里,果然看到其中有一块布帛似的东西。 这块布帛呈淡紫色,有点微微的毛边,不难看出是在某件衣服上撕下来的。无需多想,这件衣服多半是洛花楹的所有,摊开那块布料,上面以黑墨写着一个“守”字。 白小七不明所以,又拿起一枚点心掰开,其中果然又有一个布条。摊开布条,上面写着的是一个“昏”字。无需多想,白小七把另外两个点心掰开,里面的布条上分别写着“打”与“卫”。 “打昏守卫?”白小七一看字条马上明白过来,洛花楹这是想让他把看守之人打昏,好救她出去。 灵霄笑道:“好啊,这小丫头知道你为人老实,多半不想难为洛老板的手下。如果她不说的话,你就算想要救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个好的办法。这样看来,她还算了解你嘛” “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还在说笑?!”白小七心乱如麻,没好气的怼了一句,然后自言自语道:“她既然被关起来了,又怎么能把这几个字条藏在点心里。再者说,那些菜品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次,她又为什么确定这几个点心能被送给我呢?” 灵霄鄙夷道:“那还不简单?这落花楼虽是洛老板的产业,可那些店小二难道敢真的得罪了洛花楹?她只要想,总有办法把东西送出来。至于这几个点心就更简单了,菜品需要时时更换,可点心又不怕凉,大不了一直放在哪也就是了。” “嗯,有道理。”白小七连连点头道:“不愧是万年剑灵,这些东西根本瞒不过你。” “得了,你什么时候还会拍我的马屁了?”灵霄跃跃欲试道:“怎么样,白小七,你去不去救那个小姑娘?” 她本以为白小七想也不想就会说去救,却听白小七说道:“她只不过是被自己的亲爹给关几天禁闭,哪说得上什么救不救的。再者说,就算要救,也得等个几天,让她的心思稳定下来再说。否则现在把她放出来,指不定她要去干什么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灵霄打个哈欠道:“不过你可得当心,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你晚几天去救她,说不定就被她记恨上了。” 白小七叹道:“唉,也有道理。要不然我今天去求求洛伯父,让她少关花楹几天吧。怎么说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在一个屋子里一关三年,岂不是人都给关傻了?” 他自有一股子读书人的呆气,虽然在江湖上行走了一段时间,把这呆气磨灭了不少,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一想到这里,当即决定去找洛老板说说清楚。 可是走出房门,找到店小二一问白小七就傻了眼。原来洛老板在小憩一会之后马不停蹄的就赶往了别的地方,江湖上虽然都只说洛老板是落花楼主,其实只因为落花楼是洛老板跟江湖人士打交道最多的部分。其他如珠宝、布帛、玉石甚至牛羊的买卖洛老板都有涉及,只不过江湖中人多半不知罢了。 按照伙计们的话说,这落花楼其实是洛老板诸多产业中最不赚钱的一项。 洛老板走前,更是跟伙计们郑重交代,三个月内他就会回来,在此期间决不许放洛花楹出去。等他回来时若是见不到洛花楹,或者洛花楹有离开过房间的迹象,落花楼上下的所有店小二都要被送往官府,发配充军。 依着洛老板的势力,莫说充军,就算让官府判他们斩立决,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些伙计都知道白小七有心解救洛花楹,一个两个跑过来没口子的求情。大意无非是想告诉白小七,三个月内洛老板就会回来,到时候肯定放了洛花楹,绝不会真的关她三年。也请白爷在这三个月内高抬贵手,饶他们一条生路。 白小七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听了他们的求情如何下得去手?到了最后,只好请求伙计们带她去洛花楹的房间里看看,几个伙计哪儿敢推迟? 只不过伙计们在答应时千请万谢,一定要白爷高抬贵手,万万不可打开关着洛花楹的房门。白小七知道他们也有苦衷,不愿为难他们,点点头答应下来。 落花楼本是个两层楼的客栈,一楼是整座大堂,二楼有十来个客房供人入住。可是几个小二并未带着白小七来到二楼,而是直接从一楼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转了进去。这个小门平时都不开着,白小七几乎不曾注意过,还以为这门后是伙计们住的地方。可是走进门里白小七才知道,门后竟还有一大片的空地,隐约围成一个小院子,院中盖着三座瓦房。 这瓦房虽然不大,但每一座都只是一个单独的屋子,若要算起来,该比客房大了一倍有余。房子不算奢华,但都很干净整洁,十分素雅。看到这几间房子,白小七忽然感觉有点好笑:“好你个洛花楹,为了瞒我,连自己的屋子也不住了,跑去跟我一样住客房!” 不需要店小二指引,白小七径直走到左手边的那一间房前。原因无他,这客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砸东西的声响早已表明了屋主的身份。 守在洛花楹房前的是两个身穿短打,拎着水火棍的武师。这种武师的功夫通常不会太好,会一两手大路货色的棍法就已经算是不错了,白小七有信心在一招之内将其制服。 据店小二所说,洛花楹被关进房里,先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吃过饭就开始摔摔打打,将房间里能打破的东西给砸了一个遍。她倒也没想过以此逼迫父亲放自己出去,可这总归能表明一个态度,顺便发泄发泄。 伙计们对此早已习惯,尴尬的冲着白小七笑了笑,然后小声道:“白爷,您也别多劝,大小姐砸够了就停下了。您要是劝她的话,反而越劝越来劲。” 白小七一听,心道了一声好险,向伙计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贴着房门喊道:“花楹,是我,我是白小七!” 第一百三十章 你就是我的道理 听见白小七的喊声,里面果然安静下来,随即便有个不知什么物事突然撞在门上,哗啦一声摔得稀碎。 白小七被吓了一跳,听见洛花楹喊道:“你来这干什么,快滚!” 在洛花楹的喊声里,白小七能够感受到深深地自责。看来无论洛花楹嘴上怎么说,心里其实已经认定金鹏镖局的灭门惨案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或许真如洛老板所说,洛花楹的后半生都将会因为这个错误而夜不能寐了。 想到这,白小七暗暗心疼。过了一会,洛花楹的喊声与摔打声又逐渐变小,白小七才道:“花楹,我知道你对金鹏镖局一事耿耿于怀,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也别太过挂怀了。” 一番话说完,屋里却无任何反应。白小七又道:“花楹,我知道你想离开这里,最多三个月,洛老板就会回来,到时候他肯定会放你出来的。” 房间里仍无反应,灵霄幸灾乐祸道:“怎么样,我说过吧,她见你没有听她的话打昏守卫救她,肯定会生气的。” “这……”白小七虽然也是这么觉得,又感觉哪里不太对。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屋里洛花楹小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白小七知道这时候的洛花楹最需要安慰,但他偏偏最不擅长安慰别人,在门口站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阵子,洛花楹似乎觉得白小七已经走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由于此间极为安静,这轻轻的叹气声穿过房门,进到了白小七的耳里。 “花楹……”白小七呢喃一声。 洛花楹冷不防听到白小七的声音,似乎有些惊慌:“你……你怎么还没走?” 白小七稍稍整理思绪,躬着身子贴在门上,以一种滑稽的姿势郑重其事的说道:“洛花楹,刚刚我在房间里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洛花楹问道。 白小七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为自己鼓足了勇气才说道:“洛花楹,无论你做了什么,在世人看来是对是错,哪怕你自己都觉得你自己做错了……但在我的道理里,你洛花楹永远都是对的,永远都值得原谅!” “你的道理……”洛花楹的声音越来越小,而后忽然高了八度道:“你的道理管什么用?!” “我的道理的确没用……但是……”小秀才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心里忽然生气一股豪情道:“但是谁想反对我的道理,就得先来试试我手里的剑!” 洛花楹噗呲一笑:“好啊小秀才,这可真不像是你嘴里能说出来的话……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花言巧语来哄我开心了?” 白小七急道:“这不是花言巧语,我真是这么想的!” 洛花楹又问道:“好,那你倒是说说,如果我说你的道理是错的,也要去试试你手里的剑么?” “啊?”白小七一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得了,我逗你呢!”洛花楹心情好了不少,笑嘻嘻道:“你快回去吧,门口的傻大个不会给你开门的,你站在这也没用。” “没关系的,站在这里听听你的声音也是好的。”白小七干脆在门口坐了下来道:“要是你不嫌烦,我就每天都来陪你聊聊天。” 洛花楹道:“切,当我很稀罕么?” 白小七挠了挠头:“那我隔一天一来?” “你敢?!”洛花楹娇嗔一声,吓得白小七打了个寒颤:“那我……还是每天来?” 洛花楹一跺脚道:“少来一天,你看我饶不饶你!” …… 他二人打情骂俏的时候,白小七浑然不知洛花楹的房内并非只有一人。洛花楹固然是在房里跟白小七说话,可在洛花楹的对面,满面笑容的洛老板正插着双手坐在那里。 洛老板今天穿着一身金玉满堂袍,比之昨日更显财气,只是鬓角上多了几缕白发。 他一早假装出门,其实偷偷来找到了洛花楹。门口的守卫都是洛老板的心腹,自然不会泄密,所以整座落花楼里的伙计们也都以为掌柜的已经走了。 洛花楹起床时看到父亲,还以为他要放自己出去,空欢喜了一场。随后洛老板让她弄出些动静来掩盖二人的交谈,并要与她打一个赌,赌的便是白小七绝不会来救她出去。 那点心里的四条碎布,也是洛老板自己从一件蓝色的衣服上扯下,故意用洛花楹的笔迹写了这四个字。 依照赌约,如果白小七今天真的选择打昏守卫救走洛花楹,洛老板就同意洛花楹与白小七一同闯荡江湖。若不然,洛花楹若想与白小七在一起,必须劝服他好生读书,考取功名。 而洛花楹只要接受了这个赌局,就把洛花楹的禁闭时间从三年缩短至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只要白小七以暴力的方式带走洛花楹,都算是洛花楹得胜。 其实洛花楹也知道,洛老板之所以定下这个赌局,也都是为了她日后安稳。她也心知白小七多半不会真的以暴力救她出去,可一则为了缩短监禁时间,二则心中仍抱了一丝幻想,洛花楹仍是接受了此局。 当然,这个赌局对洛花楹也有要求,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洛花楹不可以用言语逼迫白小七就范。 一开始的时候,洛花楹还想以激将法刺激白小七,可说着说着,白小七忽然表明心迹,洛花楹心里大感欢喜,哪里还顾得上赌局的胜负? 此时此刻,她只想着此间事了以后,与白小七浪迹江湖也好,共投官场也罢,总之再也不要分开。 洛老板笑呵呵的看着女儿,直到白小七离去才道:“花楹,我知道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武功还算可以,却这么讨厌行走江湖。当年我的三个金兰兄弟,论智计武功都不在我之下,可他们三个连一个活到四十岁的都没有。我跟你说,这江湖是片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越聪明,武功越高强就死的越快。尤其是那姓白的小子满身呆气,真把他扔到江湖之中,恐怕要不了三年就得变成一堆白骨!花楹啊,你是我女儿,我对你一向是言听计从。可你这次惹的祸太大了,你要是非得行走江湖,我洛老板的女儿树大招风,以后少不了有人以此作为由头找你的麻烦。所以说,听我一句劝,江湖并非良善之地,就连这尔虞我诈的商场官场,都比那干净的多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知死活 降阳城外的的一座茅屋里,三条汉子横七竖八的躺在里面呼呼大睡。茅屋门口,一个光头汉子和一个绿衣少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呼延霸人长得丑恶,行事却不莽撞。他见林宇器宇不凡,对其颇为敬重,言语间也不因年长而有丝毫倨傲。林宇一开始对呼延霸总有芥蒂,可聊开了之后才发现,此人也是个磊落的汉子,遂放松了警惕。 林宇与白小七不同,他不但身负青竹剑术,还另有相应的身法心法,从剑法到内力轻功均是一路,行走坐卧无时无刻不是在修习内功,也就无时无刻都是在恢复体力。所以只要不是太过疲劳,三五天不睡对于林宇来说也是等闲之事,只不过耐不住呼延霸百般催促,一定要林宇回屋休息。 恰巧这时林宇打了个哈欠,也不好意思再强撑着,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说时迟,那时快,林宇忽觉背后劲风声起,不知何物大力袭向自己的背心,他对此不曾防备,可竹锋剑就如有灵性一般,不偏不倚挡住了这一击。话虽如此,林宇仍感到一股大力把自己给推了出去,一头摔进了屋里。 他本以为是呼延霸从背后偷袭,竹锋出鞘便要动手反击。可冲出房门才发现,呼延霸双手抱着拳架,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在呼延霸目光落处,三个白衣女子嘻嘻哈哈的站在那里。 “白灵教?”林宇一看就明白过来,他虽不知道白灵教为何找到了这里,不过大敌当前,容不得他再想太多。 那三个白衣女子显然不只偷袭了林宇,看呼延霸胸前肌肉鼓胀,应该也是硬挡了一击。只不过他毕竟是面对白灵教的妖女,比林宇更有准备,没有被撼动分毫。 三个女子一击不中,也没准备再接着动手。这三个女子中有两个是那天白小七在茶棚见过的,也是打死那茶博士的凶手。还有个三十来岁,应该是领头的,站在她俩中间。 那领头的已经不是第一次跟呼延霸动手,知道合三人之力也未必胜的过他,更何况对方身边还有个绿衣服的帮手?只不过白灵教中之人行事从来无所畏惧,虽然知道打不赢,但还是想也不想就出手偷袭,能恶心恶心敌人也是好的。 呼延霸与白灵教连翻交手,早就知道她们的作风。林宇看见那三个妖女背靠树林,怕有埋伏,也不敢贸然动手。 那三十来岁的女子见了,捂嘴笑道:“两个大男人,怎么胆子都这么小?我听说这里有人和我们白灵教不对付,那大光头也几次三番的打伤我们姐妹,现在我们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你们反倒不敢动手了?” 呼延霸嘿嘿冷笑道:“我不过是稍稍惩戒了几个为非作歹的白灵教人,你们不去清正门风,反而死咬着我不放,实在是好没道理。老子要真想动真格的,你以为那些小娘们都能活到现在来一遍遍找我麻烦么?” “我们白灵教犯了什么错,自有人教导,你得罪了我白灵教,便该死!”那女子双目圆瞪,又是一袖口打了过来,被呼延霸横臂挡住。 林宇见那女子说说话就动手,惊道:“这老女人好没道理!” 那女子听见林宇的话,脸上顿时没了笑容,恼怒道:“你说谁老?!”说罢,女子又要动手,却被身旁的尖脸女子给拦了下来:“姐姐,切莫中了这小子的激将法。咱们既然知道了他们的所在,日后有的是机会跟他们周旋!” 林宇知道女人最恨别人说自己上了岁数,他有心激怒对方,让她们离开背后的树林,不依不饶道:“呵,也不看看自己都老成了什么样,偏生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我若是你,出门之前起码先把粉补得厚些。” “你!”那三十来岁的女子本来气的发抖,却硬是咬牙咽下了这口气道:“等你落到咱们手里,自有你受的,不必逞一时之快。” 林宇还想再刺激对方几句,又听见身后响起一声暴喝:“白灵妖女,纳命来!” 抬头一看,燕云手握钢刀一马当先地冲了上去,出手便是虎头十六路中的杀招,猛虎下山! 白衣女子没想到对方还有个武功如此高强的帮手,脸上霎时白了许多,两袖同时甩出。燕云对此早有防备,钢刀起落间只听到刺啦刺啦的布帛撕裂声不断传来。那女子两丈长的袖子,等到燕云落地时只剩下不到数尺。 白灵教的三人见状,均是暗暗心惊道:“此人对我白灵教武功怎么如此熟悉?” 以三敌一,她们本已不是呼延霸的对手,何况对方还多了一刀一剑两个帮手?三人再不迟疑,交换眼神之后往树林一钻,当即没了人影。燕云见状要追,却被林宇拦下。 “她还会找上咱们的。”林宇盯着树林深处,淡淡说道。 另一边,夏英候和苏瑾在降阳城里玩了几天,苏瑾终于有些腻了,决定再去附近的城里转转。这天下午刚出了城,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三个白衣女子匆匆忙忙的奔行而来。夏英候本是个不愿意惹事的主,见状赶紧拉着师妹躲避。可苏瑾大小姐的性子上来了,哪肯给别人让路? 于是苏瑾非但没有往边上去让,反而更是站到了大陆的正中间。那三个白衣女子正是从麻三儿家里逃出的三人,由于身后是一片丛林,她们也不知道林宇等人有没有追上来,因此一直跑到了这里。 初见到苏瑾与夏英候,白灵教的三人本来没当回事。但看到对方非但没有让路,反而站到了大陆当中,当即以为她是在帮林宇拦截自己,那三十来岁的女子也不问话,把手往怀里一揣做了个进步推掌的姿势,忽的拍了过去。 苏瑾没想到对方比自己还横,赶紧以双掌封拦。虽拦住了这一掌,却仍是因内力不济而被一举打飞了出去。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当真不知死活!”那女子见苏瑾如此不堪一击,才知道她多半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撂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涯何处不相逢 见苏瑾被那白衣女子一掌打飞,夏英候顾不得去追寻凶手,赶紧去查探师妹的伤势。岂料刚刚来到苏瑾身边,还没等将她扶起,就看见苏瑾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夏英候急忙从背后将苏瑾扶起,把一股真气从背后神在穴度入,并问道:“师妹,你感觉怎么样?” “师兄,我……我是不是要死了?”苏瑾气若游丝,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不会的!”夏英候一把抱起师妹,将两颗本门伤药塞进她的嘴里。他知道仅凭自己的内力决计救不活师妹性命,好在这里距离降阳城不远,夏英候抱着师妹一路狂奔,没几步就回到了城里。 城中共有较为有名的三家医馆,夏英候本着就近原则,径直闯进了城门附近的“回春楼”。 回春楼里的坐堂大夫人称妙手回春宋医锦,他本来叫做宋衣锦,后来改行做了大夫,就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个字。既然人称妙手回春,宋医锦的本事自然不小,相传皇帝曾招他入朝去做太医,被他婉言谢绝。皇帝大怒之下遣人来捉他,幸得无数受他救治的人联名上书,才平息龙怒。 夏英候闯进回春楼的时候,宋医锦正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服,捏着两撇山羊胡子给人把脉。看见夏英候抱着苏瑾进来了,宋医锦一眼瞧出苏瑾的印堂漆黑,气血不畅,经脉闭塞,显然命不久矣。俗话说医者父母心,见此情景宋医锦赶紧站起身来,三两步走到夏英候身前。他先是探了探苏瑾的鼻息,确定她还有一口气在,之后抓起手腕开始把脉。 前一个来看病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矮胖女人,她见宋医锦看病看到一半忽然去治别人,跳下凳子过来叫道:“宋大夫,这怎么连个先来后到都没有啊,我看病看的好好地,你怎么就不管我了?” 宋医锦冷眼一撇道:“我这里可以讲先来后到,阎王爷那里却是不讲。你不过是腹中胀气,人家命都要没了。想让我先治你倒也容易,你去黄泉路上抢在这姑娘前头,我就先把你给救回来!” “你……”胖女人被宋医锦气的发抖,正待说话,又听见夏英候在一旁道:“这位大娘,实在是对不住,我师妹情况紧急,您就担待些。” 说罢,夏英候咬咬牙,拿出一块五六钱重的碎银交到胖女人的手上。 那胖女人前一秒还怒发冲冠,可银子到手,忽然换了一副面皮,陪着笑道:“没事没事,这大妹子情况紧急的很,可半点不能耽搁!宋神医,你先忙着,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罢,胖女人一溜烟就出了回春楼。走出一百多步,才把银子放到牙上咬了咬,确定是真银之后笑道:“好啊,来看个病不过花了几纹钱的问诊费,却赚回这么一大块银子!” 宋医锦给苏瑾把了半天脉,脸色却是越来越差。半晌,宋医锦终于松开了手,示意夏英候把苏瑾放在后堂的床榻上,然后伏案写了一张药方交给医童。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宋医锦额头微微见汗。夏英候安顿好了苏瑾,搓着手来问道:“宋神医,我师妹的伤势……?” 宋医锦长叹一口气道:“你师妹的外伤倒是不重,可她体内有股莫名其妙的劲力,震得她五脏六腑尽皆移位。我倒是可以给她开些固本培元的药物,只是日后恐怕她每天就得靠着这点药吊着性命,连下床都是难事了。” “什么?!”夏英候只觉得一股晴天霹雳,脑袋嗡的一声,抓住宋医锦的胳膊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宋医锦手腕被捏的生疼,不过他知道夏英候心里难受,也没怪他,而是劝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作为医生,想要医好她的心情不比你少。但是人力有时尽,许多事情不是想有办法就能有办法的……对了,除非你能在三日之内找到那出手之人,让那人以本门内功消解令师妹体内的劲力,我才有八成把握让你师妹痊愈。” “找到那人?”夏英候一呆:“可那人与我们不过是打了个照面,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再者说,就算我真的找到了那人,凭她的武功,我就算想逼她回来救我师妹都做不到啊。” “那我就爱莫能助了。”宋医锦摇摇头道:“本人医术有限,只能想到这两个法子。要么你可以带着她去别的医馆里看看,说不定柳胡子和梅老头能想出点更好的办法来。我刚才让医童去煎了碗药,虽说救不回你的师妹,但喝了再走总没什么坏处。” 柳胡子和梅老头自然是城里另外两个较为出名的神医,都说同行是冤家,宋医锦能说出让病人去找他俩的话来,足以证明他是真的无可奈何了。 “实在不行,也只有这样了。”夏英候苦着脸点点头,不忘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作为礼金。 宋医锦把银子往回一推道:“算了,小老儿治不好病人就已经羞的无地自容了。若是再收了这钱,这张老脸可往哪儿放呢?” 夏英候执意要给,宋医锦无论如何都是不收,二人正僵持间,医馆的大门口又进来一人。 那人身穿蓝衣,右腰间挂着一个书袋,左腰却悬着一柄紫色剑鞘的长剑,背后还背着一个五尺左右长的木匣,不是白小七却又是何人? 白小七在一夜的混战中其实也受了不少内伤外伤,其中最严重的一处就是颈间被竹锋剑的剑气给割出的伤口。说来奇怪,那道伤口本来不浅,可睡了一觉就自行愈合的差不多了。但白小七见过洛花楹之后无事可做,本着来看看医生总没坏处的心思,慕名来了这座回春楼。 一进大门,白小七就看到了夏英候,而夏英候同样也认出了白小七。 白小七对夏英候的印象不错,主动打起招呼道:“夏兄,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没想到才这几天咱们就又见面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为悦己者容 夏英候见到白小七,也赶紧站起身道:“白兄弟,没想到在这看见你了。” 白小七虽不怎么会察言观色,但也能看出夏英候心情十分沉重,不由得问道:“夏大哥,我看你好像有心事,是生病了么?” 夏英候苦笑一声道:“不是我,是我那师妹又惹祸了,这次人家可没惯着她……” 说到这里,夏英候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把她和师妹如何遇到那白衣女子,师妹又因何被打了一掌,三言两语说给白小七知道。白小七只见过苏瑾一面,那次落花楼的伙计为了讨好大小姐,把苏瑾点的菜先上给了白小七他们,以至于苏瑾耍起了性子。由于是白小七二人有错在先,所以他也并不认为苏瑾的反应有多么过分,对苏瑾的印象自然不是太坏。 他听闻苏瑾重伤在身,日后将会落下残疾,心中很是不忍:“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法子了么?” 恰好这时候医童煎好了药,夏英候赶紧接过碗来伺候师妹喝药去了,宋医锦回头看看二人,摇摇头道:“这位少侠你有所不知,他师妹身上的伤,是白灵教做下的。除非白灵教中之人亲自来救,不然小老儿就算能给她治好,也不敢治啊!” 白小七没想到宋医锦竟直言此事,皱眉道:“这……医者仁心,宋大夫怎能……” 宋医锦打断道:“白少侠,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瞒着他,却对你言明此事?” 白小七一愣:“对啊,这是为何?” 宋医锦往白小七腰间一指道:“就为了你这一柄剑!” 白小七顺着他的手指处一看,指的正是悬在自己腰间的紫剑悦容。不解道:“这柄剑怎么了?” “嘿嘿,少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宋医锦冷笑道:“这柄悦容原是白灵教右护法入教之前的随身佩剑,现在却到了你的身上。所以说你要么跟白灵教关系匪浅,要么跟白灵教的右护法关系匪浅,总而言之想救他师妹,这事还得着落到你的头上!” 闻言,白小七才想起这柄剑的确是一个白灵教的女子送给他的。而在她递剑的时候,那女子曾说过“菊姐姐”的名字。 “难道,那花魁?”白小七本就不笨,登时明白过来。 “不错,那花魁就是白灵教右护法,人称菊护法!”宋医锦再看白小七,眼神里总有些阴阳怪气。 这时夏英候给苏瑾喂过了药,让苏瑾躺倒休息之后又走了出来:“宋神医,我师妹身体抱恙,行动不便。你看我现在去请另外两位大夫过来,在您这楼里给她看诊,这样行不行?” 宋医锦闻言摇摇头,夏英候以为他不愿意让其他医生在自己的医馆里看病,还想再请求两句,就听宋医锦缓缓道:“你去求柳胡子和梅老头,倒不如求一求眼前这位。” “什么?”夏英候心中一喜,颤抖道:“难道白……白兄弟竟然也会医术?” 白小七连忙道:“不不不,我平生就连半本医学典籍也不曾品读,哪儿会什么医术。” 话虽这么说,夏英候哪里肯信:“白兄弟可千万别谦虚了,连宋神医都说你能治我师妹!” 宋医锦悠悠道:“夏少侠,你太心急了,我话还没说完呢。白兄弟的确不会医术,可他能请到一位神医,这神医只消伸伸手,你师妹的伤势立马痊愈!” 白小七当然知道,宋医锦话里话外只想让他请花魁菊儿来给苏瑾治伤。可他与花魁仅有一面之缘,虽蒙赠剑之恩,却不知道花魁会不会愿意帮他。 看见白小七站在那里游移不定,夏英候还以为白小七不想为他搭上这么大的人情,上前拉住白小七的手乞求道:“白兄弟,我知道咱们交情不深,可你看在我师妹危在旦夕的份上,就发发善心救她一命吧!” “这……不是我不想救,实在是……”白小七本不想把话说死,可见夏英候堂堂八尺男儿如此乞求自己,心一软道:“唉,那我就去试试吧!” 宋医锦冷言冷语道:“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白少侠能得此赠礼,想必不会被她拒绝。” 白小七总觉得自从宋医锦看到了他的随身佩剑后就一直在似有似无的针对他,但是他生性不愿与人争执,心里虽然有些别扭,还是忍着道:“嗯,我尽力一试,若实在请不来那人,就得请夏兄找别的法子了。” 夏英候闻言自是千恩万谢,白小七也不想耽误时间,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也不再让宋医锦诊治自己的伤势,挎着剑走出了回春楼。 他不知道花魁现在何处,但料想该在听雨楼上。听雨楼毕竟地处尴尬,白小七怕人误会,一路上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做贼心虚似的。 由于现在天色还没有完全阴暗下来,听雨楼前的这一条街尚未掌灯,不过行人依旧是熙熙攘攘。白小七身上的衣衫虽然华贵,但都被竹锋剑给割得烂了,看起来邋里邋遢的。走到听雨楼前,白小七刚想问话,就被一个龟公拦了下来。那龟公上下打量白小七一番,又看了看他腰间悬着的悦容剑,撇嘴道:“这位兄台,你来咱们楼里,是嫖娼的?” 白小七脸一红道:“不是!” 龟公冷哼一声:“呵,那就是来闹事的了?” 白小七连忙摇头,可那龟公见白小七身穿破衣烂衫,又带着兵刃,怎肯放他进去?只见龟公双手拍了拍,两个身形魁梧手拿棍棒的大汉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挡在白小七的身前。 龟公躲在大汉身后,昂首道:“小子,咱们听雨楼不是任谁都能来的地方。我奉劝你一句,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如果是洛花楹在此,恐怕早就两锭银子丢出去,不由得龟公不让她进。若是脾气大些的,一拔剑打上听雨楼也不是不可。但白小七囊中羞涩,本来已经没什么钱了,他又有求于人,不想与听雨楼的武师大打出手,无可奈何间只好低头退了回去。 龟公见逼退了一个来找事的,自认为立了大功,兀自在那里耀武扬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再上听雨楼 白小七来求见花魁,熟料连听雨楼的大门都未曾进去就碰了一鼻子的灰。心情沮丧间,白小七暗暗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其实他本可以回到落花楼里,找洛老板说明情况。到时候无论是借洛老板的身份,还是问洛老板挪用些银子,都足可以使他进得门里。但小秀才一根筋的性子上来了,非得凭自己的本事进去才肯罢休。 他虽然被龟公拒之门外,但并未走得太远,仍在听雨楼的门前晃荡。正不得其法间,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吵嚷,隐约还可听到阵阵叫骂之声。 白小七好奇之下寻声望去,却看见十来个形容粗犷的汉子排成一个横排,大踏步而来。在这些人的队首,走着个又矮又胖,皮肤漆黑的男子,正是曾花四千两纹银嫖花魁而被白小七搅了局的“黑皮球”。 那黑皮球带着一帮弟兄,神神气气的走在头里,但凡有人拦路就被他们给推搡到了一边。这条街上有不少带着兵刃的江湖中人,无奈黑皮球人多,也没人敢招惹他们,只能强忍着晦气避到一旁。 黑皮球带着人到了听雨楼前,倒没看到角落里的白小七,而是直接走到了大门口叫道:“菊姑娘,花魁姑娘,老子带着迎亲的队伍来娶你了!” 人们见他这么大的阵仗,又扬言要娶花魁回去,纷纷交头接耳嘀咕起来:“这黑矮子是什么来头?” 围观的人群里永远不乏见多识广之辈,只听一人倒吸口气,惊讶道:“看他这模样,该不会是那翻龙寨的寨主龙黑子吧?” 有见多识广的,自然也有好奇心旺盛的,凑过来便问道:“翻龙寨,那是什么?” “嘿嘿,你这算是问对人了!”先前说话那人听见有人搭茬,清了清嗓子道:“这翻龙寨距离此间说近不近,将将能有一百余里。这翻龙寨上有四位寨主,本事都很不凡。尤其是大寨主,听说身高五尺多一点,又黑又胖,偏偏轻功乃是当世一绝!” 旁边的人点点头道:“啊,你这么一说,这人的确又黑又矮又胖,没准真是你说那个什么……龙黑子!” “我跟你说,这人本来好像不叫龙黑子。只不过他长得太难看,说了名字别人也不愿意记,后来大家都这么叫他,这名号也就传出来了……”讲解之人来了兴致,恨不得把那龙黑子的生平事迹都给说一个遍。别人听了一会,发现全是些添油加醋之语,也就没了兴趣,各自看热闹去了。 看见龙黑子带着这么多人来到了听雨楼外,听雨楼里乌央乌央挤出十来个护院的武师来,人数倒比龙黑子这边还多出几个。再加上听雨楼中的武师各个魁梧不凡,服侍整齐划一,看起来比龙黑子手下的歪瓜裂枣有气势不知多少倍。 龙黑子看见这群人,哈哈一笑道:“你们听好了,在这听雨楼里你们是主,我是客,客随主便,老子向来守规矩。所以黑爷今天是拿钱来赎人,不是抢人。但有一点,如果这人黑爷我赎不走,说明你们坏了规矩,那就别怪黑爷凭自己的规矩办事了!” 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听雨楼里管事的人。龙黑子话音落下,就有个中等身材,面相猥琐的男子从楼中走了出来,阴阳怪气道:“怎么,龙大寨主,你今天带了多少银子,想赎我们的花魁回去啊?” 比起龙黑子来,众人对这这猥琐的男子可就熟悉多了。他刚一露面,就有许多人叫出了这位听雨楼掌柜的名字——方隐秀。 “银子我倒是没带,黑爷带的是这个!”龙黑子一招手,身后的随从抬出两个箱子,一开盖,里面竟不是白银而是一根根金灿灿的金条。 “这是黄金万两,莫说买一个花魁,就是买下这座听雨楼恐怕都够了吧?”龙黑子双手抱着膀子,显然是志在必得。 方隐秀看见黄金,眼中闪过一抹贪婪,随即坚定神色道:“不错,这黄金万两想买听雨楼的确是够了。可要赎花魁……却还差那么一点!” 龙黑子本就漆黑的脸色更加阴沉:“怎么,不知道方掌柜的觉得,我还差多少?” “有些话,咱们还是别说开了比较好。”方隐秀咬牙道:“甭管龙大寨主带来多少金子,只要花魁不松口,就永远差那么一点。” “我呸!”龙黑子一跳脚,轻飘飘的蹦出数丈,来到方隐秀的面前,头顶几乎要顶到了他的下巴道:“你的意思是,菊姑娘看不上黑爷?” 方隐秀一乐:“不是看不上……我是怕她看不到黑爷!” “你他妈找死!”龙黑子一脚蹬在方隐秀肚子上,直接给他踢飞了出去。听雨楼的十来个武师看到老板挨了打,当然不能再干站着,纷纷提着棍子上来要打龙黑子。 龙黑子带来的手下们除了两个负责抬箱子的一动不动以外,其他人早就蓄势待发。那些武师刚有动作,翻龙寨的一应人马立刻后发制人,一个照面就将五六个武师打翻在地。 一时间,听雨楼前打成一片,又有十来个武师从听雨楼里冲出。看样子,整座听雨楼所有的守卫人员都已经跑来对付翻龙寨一行人了。 白小七本来在看热闹,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自己此行还有正事。他本拟找个墙头,翻进听雨楼的后院,但是一来他不熟悉地形,二来听雨楼院墙甚高,白小七想翻也翻不过去。 试了几次之后,白小七终于发现听雨楼的大门口已经乱成一团,那没事找事的龟公也已经不见了。小秀才虽是第二次踏进听雨楼,不过前一次有洛花楹陪着,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羞涩之下,白小七抬起右手袖口遮住面庞,侧着身子偷偷溜了进去。 由于外面打得火热,听雨楼里面的姑娘丫头们都怕受到误伤,各自跑回了房间。来往的恩客们大多随着姑娘回房了,但也有个别不怕死的,趴在窗前看着热闹。 白小七记着花魁人在三楼,刚想找到楼梯上去,袖口就被人一把扯住:“好啊,你小子终究还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独见花魁 白小七紧张之下,被人一把拽住了袖口,心里猛地一顿。定睛看去,抓着他袖子的人原来是刚才那个龟公。 半盏茶的功夫以前,这龟公见门口打了起来,便偷偷躲进了楼里。刚躲起来没多久,就看见白小七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白小七这身衣服实在显眼,龟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惹事的小乞丐”。他记得白小七面对几个武师时怂的很,多半没什么能耐,所以甘冒大险来将他捉住。 抓住了白小七,那龟公一边责问,一边大喊大叫的想引人过来。白小七一急,暗地里一拳打了过去,直接揍在龟公的下巴上。白小七虽然没学过拳法,可练了一阵子剑手劲已经不小,一拳就把那龟公给打昏了过去。 听雨楼里本来就乱作一团,根本没人注意到这边的异样。白小七双手托着那龟公的腋下,将其拖到一个角落,之后就按照上次来时老鸨所领的路,寻着台阶往三楼去了。 上到三楼,白小七又傻了眼。原来这听雨楼的第三层里大大小小有二三十个房间,若是有经验的或许可以凭着格局找到花魁的所在。可白小七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只知道上次老鸨给他们领去的屋子多半不是花魁本来的住所。幸而白小七仔细找寻之下,发现每一扇门的前面都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或者写着“潇湘”,或者写着“诗梦”之类的,多半是里面所住妓女的名字。 趁着乱,白小七一间一间的看去。虽然有人发现他鬼鬼祟祟,可多半以为他只是个混进来的穷光蛋,犯不上分出人手去管他。 一圈走下来,白小七仍未能找到花魁的居所。一拍脑袋道:“哎呀,白小七啊白小七,你可真是笨的够呛。说起来你还不知道花魁姓甚名谁,按照姓名找下去有什么用?对了,我只记得老鸨叫她‘菊姑娘’,那白灵教人也的叫她‘菊姐姐’,她的名字里肯定有个‘菊’字!” 想通之后,白小七转了个头,准备再找一圈。 还没走几步,白小七就听见梁上响动,随即有人叫道:“那傻小子,你又来干什么来了?” 白小七抬头一看,认出梁上蹲着的白衣女子正是当日把悦容剑送给自己的人,喜道:“太好了,这位姐姐,我找花魁姑娘有事,可否请你代为引荐?” “你找菊姐姐干什么?”那名叫茜茜的白衣女子神情厌恶道:“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明明自有女伴,却还惦记别人。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菊姐姐虽然为教屈身于此,但也万万不可能给教中姐妹戴条绿头巾的。” 白小七一愣,随即知道对方肯定是想偏了,慌忙解释:“姐姐不要说笑,我找花魁姑娘是有正事……对了,其实这事找你应该也行。不过既然来了,我想还是找花魁姑娘好一些。” “你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茜茜不明所以,但还是说道:“算了,反正本来就是菊姐姐叫我来找你的,否则我才懒得搭理你,跟我来吧!” 说完话,茜茜并不从房梁上跳下来,而是就这么在梁上引路。白小七腿脚还算便捷,跟上茜茜并不吃力,只不过偶尔有些人看到刚才还鬼鬼祟祟的白小七忽然傻跑起来,难免觉得有些奇怪。 跑了一路,白小七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堵墙前。抬头再看茜茜,见她正以手指轻轻挪动墙壁上的一个金色装饰,随着那装饰被拧开,白小七的面前也出现了一道暗门。 “没想到此间还有这样的所在!”白小七惊叹一声,走进门里,暗门随即关上。 回头一看,茜茜也已经从梁上跳了下来,几步走到了白小七的身前,为他带路。一边带路,茜茜一边说道:“虽然花魁接客的地方在听雨楼三楼,可为了保证菊姐姐的安全,姐姐的住所并没有安排在那边,你那样找是不可能找得到的。” 白小七大点其头道:“不错不错,若没有姐姐带路,小生怕是一辈子都找不到这里。” 茜茜头也不回道:“别姐姐姐姐的叫的那么自在,我名字叫做木茜茜,你叫我名字就好。” 白小七心中忽然想道:“木茜茜,那不就是木兮兮么?怪不得她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想到这里,白小七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木茜茜听到白小七无端发笑,只是奇怪,却不知他在笑自己的名字,因此并不生气。 白小七故作镇静道:“没什么,那我是叫你茜茜姑娘,还是木姑娘?” “随你的便,总之别叫我姐姐”木茜茜边说边走,来到一处楼梯之前道:“从这里上去,便是菊姐姐的住所。我负责保护姐姐安全,一贯在这里把手,你自己上去也就是了。” “那就谢过木姑娘了。”白小七一抱拳,表示过谢意后三步并做两步上了楼,果然看见四楼仅有一个房间,门口挂着的牌子上仅写了一个“菊”字。 白小七看见那块牌子费解道:“也不知道花魁姑娘到底叫什么,总不会就只叫菊吧?” 还没等推门,花魁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白小七,你在外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什么……”白小七推开房门,见花魁仍是一身白衣的打扮,端坐在梳妆台前。经过这几天,白小七已经知道白灵教中的人都必须穿着白衣,不禁暗暗纳闷:“唉,其实花魁姑娘并不适合白色的衣衫,否则应该还会更漂亮些。” 想着想着,白小七暗暗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好歹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脑子里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花魁从铜镜里看到白小七的神情变幻,隐约能够猜到白小七绝对没在想什么好事。但她就久在种地方,对这种事情看的也淡了:“白少侠,你来找我,该不会就是为了看我一眼吧?” 白小七这才想起正事,赶紧以右手覆在左拳之上,行了一礼道:“花魁姑娘,我这次来找你,不为别的,只为了请你随我去救一条性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责问 花魁看见白小七如此郑重其事,知道他果然是有要事才来找自己,也就放下了调笑的心思道:“怎么,你想让我去救谁?” 白小七一听花魁没有马上拒绝,赶紧将夏英候的师妹苏瑾如何遇到了白灵教中之人,如何被人打伤,现在需要白灵教中人以独门内功救治等事一一说与对方知道。花魁听了半晌,白小七本以为她肯定会答应自己,熟料花魁却反问道:“按你所说,打伤那女子的是我教中姐妹。我自然和我教姐妹站在一条线上,为何要去救她性命?” 这原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白小七听闻,一时竟无法反驳,只得磕磕绊绊道:“这……俗话说救人一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想你那姐妹也不是有心要打死苏瑾,只不过随手一掌。现在苏瑾危在旦夕,花魁姑娘救了那苏瑾性命,也是在帮你的姐妹积累一点阴德啊。” 花魁闻言一笑道:“得了吧,我对我们教里的姐妹真是再了解不过了,就算失手打死个把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怎么能这么讲?”白小七本以为花魁是个好人,谁知道听说苏瑾危在旦夕,她竟丝毫都不在意。小秀才倔强劲一上来,心道:“白灵教上下有那么多人,我就不信找不到个愿意救人的,何必非得求她?” 于是乎白小七从腰间接下悦容剑道:“先前承蒙姑娘赠剑,我原以为白灵教虽龙蛇混杂,可姑娘必是武林正道,故而收下此剑。现在看来,姑娘与我实非同路之人,这柄剑还是还给姑娘吧!” 花魁一乐:“哟,我不救那苏瑾,你这么生气?实话实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白小七脸一红:“姑娘不要无理取闹,我与苏瑾只有一面之缘,对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花魁不置可否,又笑着问道:“那我呢,你与我也只见过两面,对我有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她本是个中老手,白小七一个未开过荤的雏儿,如何受得住她这番挑逗?只见白小七脸色越来越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姑……姑娘……” “得了,不逗你了。”花魁见白小七这幅模样,娇笑道:“白少侠可得知道,这听雨楼是专做皮肉生意的地方,还是少来的好。” “这是自然!”白小七点点头,把悦容剑递给花魁道:“这把剑还你,我再也不来了。” 花魁却未接剑:“那柄剑从我入教之后就再没用过,如今也有个十年了。我看你剑法还不错,就是没有个合手的兵刃,才把这柄剑送给你。你也别有什么负担,就当是走在路上捡了一柄剑,用就是了。” “那怎么行?”白小七一瞪眼道:“就算是走在路上捡了一柄剑,也该归还失主才对。更何况,我明明白白知道这剑是你的,我……我不屑用!” 花魁眼神一冷道:“既然如此,茜茜,你进来!” 木茜茜一直守在门外,闻言便推门而入。白小七本以为花魁要对自己不利,下意识的把悦容举在胸前,却听花魁接着道:“茜茜,白公子瞧不上我这柄剑,你把悦容拿着,丢到城北乱葬岗里吧!” 白小七闻言一惊,木茜茜也同样是一愣:“菊姐姐,这剑跟了你十来年,怎能说扔就扔了?” 花魁道:“不管它跟了我多少年,既然我把它送给了白少侠,这就是白少侠的所有物。既然他不想要,你就帮他扔了吧!” 但凡练剑之人,大多爱剑。白小七虽要把悦容还给花魁,但他心里一直知道悦容是柄难得的好剑。听花魁如此坚决的要把悦容剑给扔到乱葬岗里,白小七就跟看见别人抛弃自家孩子一样难受,不由得劝道:“花魁姑娘,这剑我不要早晚有别的人会用得上,你何苦如此糟践它?” 花魁一撇嘴:“我已经把它给你了,日后遇不遇的上好主人,那也全在你。反正你只要把它还给我,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出现在乱葬岗里,到时候只能期望上天能给它安排个好的归宿了。” 灵霄本是剑灵,每一柄剑在她眼中都是同类。悦容虽然神智未开,但在灵霄看来几乎与人类的婴孩无异。听花魁言之凿凿的要把悦容给抛弃掉,灵霄其实比白小七还不忍心,悄悄劝道:“白小七,反正那剑你不要白不要,就别还她了。” 白小七本来就在左右为难,听见灵霄的话后更是有心收起悦容。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要是就这么把悦容收回,白小七自觉大大的丢了面子,兀自梗着脖子道:“要我收下这柄剑也行,你得答应我去救苏瑾!” 花魁笑道:“这是我送你剑,可不是你送我,这世间哪有既送人东西又要上赶着帮人办事的道理?” “话虽如此,可是……”白小七一贯不擅长说服别人,何况遇上白灵教里面这些不讲道理的主?想了半天,白小七也没想出个能让花魁出手帮他的理由。心里默念到:“白小七啊白小七,这花魁与你非亲非故,愿意把随身的佩剑送给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你总不能逼着人家去做事吧?” “对了!”白小七脑内灵光一闪道:“花魁姑娘,你送我这柄剑,总不会只因为我的剑法还算过得去吧?” 花魁道:“当然不是。” 白小七一拍手:“这就是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还望花魁姑娘看在赠剑时所依仗的由头,再帮我一次吧!” 一边说着,白小七双手合十不住的拜托,逗得花魁连连娇笑:“好,你这傻小子倒还有点小聪明。不瞒你说,我一开始把那小丫头当成了我们教中的姐妹,可后来我才想起,那小丫头并没有穿着我教中人的白衣。依着本教教规,不穿白衣者按叛教论处,就算天塌下来也是一样。那小丫头既然没穿白衣服,自然不是我教姐妹……你想让我帮你倒也容易,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情。” 白小七大喜:“花魁姑娘但问无妨,小生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就告诉我……”花魁从怀里缓缓掏出一枚玉佩道:“这块令牌,她是从哪里弄来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我的规矩 花魁说着话,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白玉所制的令牌。白小七虽然不知那令牌来历,但稍稍思考,便想起洛花楹曾在燕云手里偷走一块令牌,而那块令牌正是白灵教托给金鹏镖局押运的。 现在看来,不知如何辗转,这令牌终究是回到了白灵教的手里。当初为了这枚令牌,金鹏镖局惨遭灭门,现在对方又拿出这块令牌来,十有八九来者不善。 白小七一贯不擅掩饰心思,花魁刚刚拿出令牌就从他的脸色上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于是不等白小七说话,花魁又道:“就在刚才,有个姐妹来信,说白灵教圣物白玉令被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盗走了。而这枚令牌就是是从那位‘洛公子’身上掉下来的!” 花魁的语调越来越高,等说道“的”字时,花魁突然站起身来,在白小七的胸前一点。白小七顿感胸口一麻,整个身子软了下去,一动也不得动弹。 原来这一指,正点在白小七的昏睡穴上,小秀才毫无防备,躺倒在地之后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片刻后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花魁对这一指极其自信,料想白小七三个时辰之内绝无醒来之理,便吩咐木茜茜将白小七捆了,之后带到白灵教去。而白小七刚一昏睡,灵霄就进到了他的识海之中,看见白小七的魂体昏昏沉沉,上前就是一脚。 这一脚下去,白小七当即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灵霄赶紧叫道:“先别动,除非我出鞘,不然你怎么也打不过她们。我看那花魁多半没有伤你的意思,否则也不至于一个劲的要把那宝剑塞给你,为今之计还是静观其变为上。” 白小七觉得有理,当即从善如流,双眼仍紧紧闭着。木茜茜在捆白小七的时候忽然感觉他抖动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但转念便想到:“姐姐的点穴功夫世间少有,这小秀才断无这么快就苏醒的道理,我看他多半是昏睡之后做了噩梦了吧?”于是也没把这点小事禀报给花魁知道。 看见木茜茜绑好了白小七,花魁似想起了什么,悠悠道:“我记得他刚才说英姐打伤的小姑娘在回春楼医治,这事还得麻烦妹妹跑一趟,给那小姑娘治好了吧。” “啊?”木茜茜不情愿道:“为什么啊,且不说那人是英姐打伤的。就说这个臭小子偷走了咱们的令牌,送回总坛多半要拿来作为白灵圣母的祭品了。他朋友的死活,和咱们还有什么关系?” 花魁心事重重道:“圣女她虽然武艺高强,而且对教中姐妹都好的没得说,但是毕竟年纪还小,行事多少会有些莽撞。就说她上任以来,无论教中姐妹犯了什么错,她都一意回护,以至于咱们教中的姐妹行事越来越大胆乖张。近些年来,江湖上对咱们白灵教的声讨日益严重,我想着趁这个机会,亲自回去一趟,好好劝劝圣女大人。至于这位少侠,我看他剑法满是正气,绝非险恶之辈。刚才我故意拿话刺激他两句,看出此人胸无城府,偷盗令牌一事多半非他所愿,圣女看在我的面子上怎么也得饶他一条性命。至于他那朋友,既然是英姐无意间打伤,就说明并非咱们白灵教的敌人,能救便救一下吧。” 木茜茜对别人的死活本来也不在意,只是听见花魁对圣女似有怨言,连忙劝解道:“菊姐姐也别怪圣女大人,她也是为了咱们教里的姐妹们好。” “这我倒是知道。”花魁坐在梳妆台前,左手托腮道:“可她这种性子,难免让有些人有机可乘。而且最近几年教里大肆扩招,新来的人只要跟圣女投缘便受提拔重用,忠言进谏者反而受罚,许多老人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咱们恐怕真要变成邪教了。” 花魁既是白灵教右护法,所言之事当然句句属实。木茜茜在教内地位不低,这些事情她本也知道。只不过她生性较为冷漠,对于这些并不在意,只是提醒道:“唉,姐姐在圣女面前可千万别这么说。” 白小七在一旁听她二人谈话,方知刚才错怪了那花魁,心中歉然。反倒是灵霄砸咂嘴道:“我还在想,她一个好端端的护法为何会被派来这种地方。现在看来多半是那个圣女早就烦她了,故意给她弄到这里,既是把她调离身边,也算是变相的处罚。她非但‘不思悔改’反而还自认为能劝圣女‘改邪归正’,当真可笑!” 其实那花魁如何不知道圣女的小心思,只是一来白灵教中的女子对男女之事的看法与外界不同,二来她觉得只要假以时日圣女总能想通,所以甘心来此“受罚”。 算算时间的话,花魁已经三年多没回过总坛,借着白小七一事正巧可以回去看看。想到这里,她心情还算不错,对木茜茜道:“对了,你帮那小姑娘化解内伤之后就去准备一辆马车,与我一起押送他回去……算起来你跟着我来到降阳城里,也好几年没回过家了。” 木茜茜知道再劝也是无益,反正这里绝对安全,就算楼下有人闹事也找不到这。答了一声是后,木茜茜身形一隐就退出了房门,从三楼的一扇窗户跳出了听雨楼。 这时候门口处十来个武师已经躺倒在了地上,龙黑子抱着膀子,右脚踏在方隐秀的背上道:“方老板,我好心好意带着钱来,已经给足了你的面子。既然你不想按照你们的规矩办事,那没办法,只好用我的了!” 方隐秀被牢牢踩在地上,强忍着胸中怨气道:“你的规矩……你的规矩是什么?” 龙黑子哈哈一笑:“方老板可真有意思,你是生意人,你的规矩自然是看上什么东西就花钱买卖。可你黑爷我是个土匪,土匪的规矩自然是看上了什么东西就出手去抢了!” 说罢,龙黑子大手一挥:“小的们,无论你们看上了这听雨楼里的哪件物事,哪个娘们,尽管带回山上。只是一点,那位花魁菊姑娘,都他妈别给老子碰一根指头!” 十来个山贼闻言,齐刷刷答了声“是”,之后呼呼啦啦的冲进了听雨楼的大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官兵 听雨楼前出了如此大事,官府自然也早早接到了消息。十几个土匪冲进楼内还没多久,便有一队官兵从街头巷尾堵了上来。这队官兵均是手持短刀,身穿皮甲,应该是从附近的军营里紧急调来的。 按说土匪遇见兵,本该十分惧怕。可龙黑子看见左右包抄过来的五六十员兵丁,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竟完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巷子里的平民百姓们看见官兵来了,大多躲了出去,其余想看热闹的也都被官兵们推到了巷子之外。 说来倒怪,那些自觉走出去的多半是配着刀兵的武林人士,反而是那些商贾打扮的在跟兵丁纠缠不休。尤其是一个四十来岁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仗着身后带着两个保镖,自认为毫无危险,硬是要赖在距离听雨楼不足十丈的地方看着。 一个小队长刚想上来问话,就听见身边的亲信凑过来道:“老大,这人好像是锦衣阁的掌柜的,还是别惹他了。” 小队长本来神气洋洋的,一听眼前是锦衣阁掌柜的,浑身的气势当即泄了大半。那锦衣阁本是城里最大的衣料铺子,就连皇上御用的龙袍都有从这里出来的,莫说他一个小小的十人队长,就是先锋官来了,照样得给人家点面子。 可是职责所在,由不得他不上前。这位小队长正了正头顶的皮盔,上前道:“咳,那个……辛老板,这门口的龙黑子不是善茬,咱们挪挪脚,去远点看吧。” 辛老板非但没有听他劝说,甚至就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眼前没有那么个人似的。 小队长不死心,又道:“辛老板,您老帮帮忙,我们也都是混这一口饭吃的,您老别让我们难做啊!” 辛老板被那闹得烦了,重重的咳了一口痰,呸得吐在那小队长的脚面上道:“你们这帮杂碎还没来的时候,老爷我都没危险,怎么你们这帮杂碎来了,我反而要躲?你倒是说说,老爷我躲得是翻龙寨里的贼人,还是你们这些官兵啊?” “躲得自然是贼人,是贼人啊……”小队长被辛老板的口气下个半死,几乎要哭出声来:“可您老要是非得在这,被咱们长官知道了,我少不了要挨一顿板子。您看我这小身板,挨个三五下倒还好,可要真打了我一二十下板子,我哪儿还有命在啊?您老就当可怜可怜我,往外再站一点吧。” 辛老板想也不想便道:“不行,老子好容易遇上这么有意思个事情,必须得从头到尾的看完。你甭说了,就是李总兵来了,也劝不住我!” 任凭那小队长如何劝说,辛老板总之就是不想挪地方,小队长嘴里奉承,可心里早把辛老板的祖宗十八代给臭骂了一个遍。这时候别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辛老板守在这里不动,几个队长级的人物纷纷围了上来。 这次行动事出突然,军营里只调出五十人,由五个什长领着。他们几个都是平级,遇到这种事情无人敢出面担责,只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最后给那辛老板逼急了,干脆道:“得了,你们几个非得说这里不安全是不是?那好,你们随便出一个人来,与我这保镖较量较量,若胜的过他,我就信你的话去远处躲躲。” 五个什长一听,具是面面相觑。他那两个保镖都是九尺多的身量,光体型上就高了他们半头,什长又不是什么大官,武艺都未必胜的过寻常兵卒,怎可能打得过那两个大块头? 再者说,就算能打过他俩,身为一方士兵也断然没有和平民百姓动手的道理。万一把那两个保镖打伤了,辛老板一怒之下告到军营里,吃亏的还是他们五个。 辛老板见他们都不敢说话,得意洋洋道:“所以说,我有他们保护,安全的很。你们不去找那龙黑子,反而跟我磨磨唧唧的,是不是怕了翻龙寨,拿我打马虎眼呢?” 这句话算是戳到了他们的软肋,五十个士兵的阵势已经布好,若再拖延,回去交差时须也不好听。五个什长中年岁最大的名叫赵军,在五人中威望最高,长官不在时其他四人隐隐都以他为首。见实在劝不动辛老板,赵军只得叹口气道:“罢了罢了,辛老板既然不怕,咱们也没办法。那翻龙寨的贼人还在听雨楼里掳掠,咱们也别在这耽误功夫了!” 其余四人各自答应一声,分别回去整顿队伍,赵军临走时又嘱咐道:“辛老板,我知道你的保镖厉害,可翻龙寨不同于寻常山贼。咱们降阳城数次围剿均无功而返不说,还折损了许多人手,其实力可见一斑。尤其是那大寨主龙黑子,别看他胖,据说奔跑起来能够日行千里,不弱于一匹良驹。倘若他欲以辛老板作为人质,突然袭击于你,我等兄弟恐怕很难及时救援。辛老板,咱只能言尽于此了!” 说罢,赵军一拱手,大踏步回到队伍里。辛老板看着十丈之外龙黑子那满不在乎的神情,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惊惧,偷偷向后退了几步。 龙黑子站在哪里等官军排好的队形,随口向身后喊道:“小的们,你们他妈的就别拿这拿那的了,先给爷爷把花魁抢出来!” 里面随即有人答话:“大寨主,咱们没给您找到人之前,怎么敢给自己拿东西?实在是这三层楼都搜遍了,根本不见那花魁的踪影啊!”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龙黑子一愣,低头向脚下的方隐秀问道:“方老板,花魁姑娘,今儿个在楼里吧?” 方隐秀初时没有回答,龙黑子用力把脚底撵了撵他才道:“听雨楼的花魁,自然不需离开楼里。” “那他他妈的这花魁在哪,你给老子把她带出来!”龙黑子脚底更加用力,恶狠狠道:“要是敢给老子耍滑头,今儿个我就一把火,让听雨楼化作一片焦土!” 方隐秀本来已经痛的哼唧个不停,然而任凭龙黑子如何踩踏,他偏偏咬紧了牙关,一个字也不再透露。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对峙 见龙黑子不住逼问,赵军终于沉不住气道:“龙寨主,你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嗯?”龙黑子把方隐秀背上的脚挪开道:“看你们的制服,应该是罗瞎眼手下的兵。你们知不知道,就连罗瞎眼见了我都得绕路走,你们敢拦在我的身前,是不是一个两个都活的腻歪了?” 那罗瞎眼本名罗冲,正是赵军五人顶上的百夫长。一直以来翻龙寨没少受到附近官兵围剿,那罗冲带领百人队起码攻山十余次,非但没有丝毫建树还被翻龙寨二当家的给一箭射瞎了眼睛。自此以后,再遇到与翻龙寨有关之事,罗瞎眼是能躲便躲。比如说这次进城,罗瞎眼本应带队却百般推脱,全军上下都知道他多半是怕了龙黑子了。 有些事情心里知道,但万万不可表现出来。赵军心里虽也打怵,但还是强撑着道:“龙黑子,你别太嚣张。那翻龙寨前易守难攻,你仗着地利之便才能侥幸度过数次围剿。今天你下了山来,那真可谓是乌龟离壳,还以为自己能逃回去不成?” “少他妈跟老子废话了!”龙黑子懒得搭理一个小小的什长,把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道:“我今儿个进城是娶亲来的,不想触你们官家的晦气。一句话,你让这方老儿把花魁请出来,我们敲敲打打就回山了,也省的白瞎了你们许多人命。” 赵军老脸一红道:“龙黑子,你好大的口气!听雨楼好歹也是咱们降阳城里的营生,方隐秀更是我楚唐国的百姓,我等岂会让你将他视作鱼肉?” 龙黑子一乐:“你不让归不让,可五个十人队又能成什么事?” 赵军道:“我知道你翻龙寨大寨主不是易与之辈,可你的手下未必个个能够以一敌五。要是真打起来,我们即便抓不到你,也得抓你几个亲近的属下。要我说,到最后这不过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我念在你还算一方枭雄的份上,今天就此回去,我就当你没来过降阳城如何?” 方隐秀这时候也爬到了一边,对赵军喊道:“那两个大木箱里装的是万两黄金,一旦动起手来,这两个箱子他决计带不回去。到时候他翻龙寨陪签赔人,军爷莫要吃了他的唬!” 赵军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大寨主把老婆本都带来了?那可不错,若您自以为能扛着这两个箱子跑出去,或者以一己之力把我们全部打倒,那你接着动手也就是了。” 按照他们的想法,龙黑子来娶花魁,无非是为其姿色。现在官军在前,任谁都不会去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偏偏龙黑子却一跳脚道:“你们可别逼老子!” 方隐秀爬到赵军跟前,终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道:“我们就逼你了又能怎么样?龙黑子,今天你还想囫囵离开降阳城么?”赵军见他这幅狗仗人势的样子,觉得十分厌恶,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龙黑子本就是个火爆的脾气,当即像个皮球似的弹起三尺,叫道:“老二,让他们看看你的神箭!” 话音甫落,一尾箭矢铮的一声扎在赵军脚前,把他鞋尖的布料划破了一个小口,却没伤及皮肉。这一箭显然只为立威,不想伤人,否则要把赵军的脑袋射个窟窿也只是抬抬弓弦的事。赵军被这箭一吓,强撑起来的那点气势也泄了,整个人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他这才想起,罗瞎眼的那只瞎眼并非乱军之中被偶然射瞎的,而是两军对垒之时,隔着近八十丈的距离,被翻龙寨二当家的一箭射中。若非距离太远,箭矢已经无力,恐怕罗瞎眼的命早就没了。也正是经此一役,翻龙寨二当家的神箭远近闻名,就连降阳城里的守军统领度春风都曾感叹,可惜此人不能投身军旅,为己所用。 得知翻龙寨二当家也来了此地,非但赵军被吓得够呛,其他人也是一样。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哪怕龙黑子再厉害,合五十人之力也未必怕了他,但有一个神箭手躲在暗处,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龙黑子见二弟这一箭射的漂亮,心里也给喝了声彩,得意道:“这么样,各位军爷若不怕死,尽管一拥而上。万一我二弟没带够五十支箭,你们就还有个活命的机会!” 说破了天,这帮官兵不过是来吃一口军饷的,遇到剿匪之类的大事倒也不怕死,可眼下是个十死无生的局面,自然没人敢往前冲。龙黑子也不想出什么差头,故意和缓了语气道:“所以说,今天是我和听雨楼的私人恩怨,各位军爷大可将我们当成寻常的江湖人士,不要插手。我也向各位保证,今天的事情绝不波及旁人。” 赵军心里其实已经有些妥协,只不过实在众人面前说不出口,情况一时间陷入僵持。龙黑子对此倒没有什么所谓,反正只要拖到花魁被找出来,赵军等人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妓女出面把他拦下。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一旁看热闹的锦衣阁辛老板忽然不耐烦了起来,大声叫道:“这帮官兵真是废物,只不过是被射了一箭,又没死人,就给吓成这样。此番回去,我一定上报度将军,让他好好整顿整顿军纪!” 降阳城处在楚唐国腹地,度春风官居三品游击将军,已经是武官中封了顶的存在。若辛老板真到他那里告上一状,就连罗瞎眼都得被革职问罪,他们几个小小的什长说不定就得掉了脑袋。其实辛老板也只是嘴上说说,未必就真会为了这点事去告状,但五个什长心里本来就紧张,哪儿会想到那么许多。 几个领头的交换了眼色,心里俱是一样的想法:“就算有个神射手埋伏在楼上,也未必这就能把咱们一下全都射死。真能抓了罗黑子,反而还是大功一件。与其回去被军法处死,倒不如跟他们拼了算了!” 第一百四十章 缚寇阵 赵军等人被辛老板拿话逼住,不得不硬着头皮抓人。五十人说多不多,但已经足够组成一些简单的阵法。虽着五个什长一声令下,五十名官兵踢踢踏踏一阵变换身为,结成了楚唐国军中最为常见的“缚寇阵”。 这阵法可说是为身怀武功的江湖中人量身定制,最少十人就可结阵。阵法层层叠叠,有多少人就组成多少层的包围圈,人数越多威力越会倍增。 龙黑子被这缚寇阵围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早就将这阵法烂熟于心,因此看见对方结阵心里丝毫不惧:“我可给你们个机会,要是再不把阵散开,我就让我二弟放箭了!” 官兵们都知道,在对方有个神箭手环伺的情况下,拖得越久对自己也就越是不利。五个什长互视一眼,仍是由赵军下令道:“弟兄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只要咱们拿下龙黑子,活下来的官升一级,为国捐躯者抚恤纹银百两!” 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兵丁若不镇守边境,到死可能都当不上个伍长。就算死在这里,纹银百两也抵得上他们一辈子的月俸,妻子儿女好歹有个交代。 众官兵发一声喊,齐齐围攻上去。这五十人组成的缚寇阵共有三层,第一层八人,以短刀围着龙黑子乱砍不休。第二层十七人,均以短矛乱戳乱刺。而第三层的二十五人,则以盾牌护住外围,防止龙黑子那些手下冲出来救援。 别看翻龙寨只是一群土匪,可龙黑子的那帮手下的确纪律严明。他们知道只要大寨主没有求救,便代表他还没危险,为今之计仍是赶紧抢到花魁,到时候众人自然可以逃脱,竟无一人过来救援。许多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道他们是土匪心性,只顾抢劫连大当家都不要了,只有如赵军这种心思老道的,才暗暗点头,心说翻龙寨果然名不虚传。 龙黑子被围困阵中,心里根本不慌,高声喊道:“二弟,先射五个领头的!” 他本拟以二弟的箭法,只消五箭对方立马成了一群没头苍蝇。可话音落下,二当家迟迟没有发箭,龙黑子又道:“二弟,你还在等什么?” 一连喊了数声,均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应,龙黑子心里终于焦急起来。反观赵军五人,从一开始的如临大敌,到现在的小心翼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隐约觉得今天好像要时来运转了。 无论龙黑子如何喊叫,总是无人应答,他心思本就耿直,忽然想到:“完了完了,定是二弟看我把寨子里的金子全都取用走了,心里不爽,今儿个是要把我卖在这,自己回去当大寨主了!” 想到这里,还没等龙黑子张嘴骂人,就看见一座酒楼里忽然掉出个人来。这人四肢僵硬,被人从楼上直直的抛了出来,随后又从同样的位置掉出一把铁胎弓来。 那人从三楼落下,连吭都没吭一声,实在是不知死活。龙黑子被缚寇阵围的死死的,实在看不清那人是谁,但也隐约猜到,此人多半就是自己那二弟,翻龙寨的二当家的。 赵军远远地看到那人一身黑衣,不似善类,走近之后见那人长得英眉峻目,一时间也无法确定其身份。原来每次围剿翻龙寨时,那二当家都以黑布蒙面,再加上赵军地位低微,所以没见过他的真面目。 赵军想了想,又扒开那黑衣人的手心一看,上面果然厚厚的一层老茧,显然是常年拉弓射箭所留下的。自此,他才敢确定此人的确是翻龙寨二当家,喜道:“这可真是天助我也,没了他的神箭援护,龙黑子断无逃生之理!” 龙黑子在阵中听到赵军的喊声,心里越发焦急。其实凭他的轻功的确可以脱离险境,但他对这缚寇阵极其了解,若他脱困,这阵法一卷马上就会把其他兄弟围在当中。届时他带来的弟兄们和那一万两黄金就未必能如他一般平安脱困了。 为了兄弟,也为了那一万两黄金,龙黑子为今之计只有先破此阵。他身上没带兵刃,被八柄短刀和一十七根短矛围攻之下只能躲闪,无力还击。别看龙黑子长得一副皮糙肉厚的模样,其实硬功十分一般。他料定仅凭自己无法脱阵,只好高呼一声:“小的们,二当家的栽了,今天老子娶亲的事情作罢,你们来助我破阵,咱们把二当家的给救回去!” 他内力本就惊人,一声令下翻龙寨众人均听到寨主叫喊,瞬间放下手上的活计前来救援。就连那两个看守木箱的,也分出一人手持钢刀冲杀过去。此行翻龙寨共来了十一个喽啰,除去看守木箱的,刚刚好好剩下十人。这十人在寨子里都是数得上的好手,平日里对付寻常官兵,以一敌三都不落下风。可惜他们遇上了缚寇阵,这阵法研制的初衷就是对付被围困之人,外围的盾牌手只顾防御。但见二十五人举着盾一圈一圈的转个不停,每当翻龙寨喽啰的砍刀劈在盾上都立马被弹开,根本就奈何不得他们分毫。 龙黑子被围在阵里,却已经猜到了外围所发生之事,又喊道:“擒贼擒王,先去把他们的几个领头的给老子剁了!” 赵军几人一听,赶紧拔出兵刃。他们几个虽是什长,可多半是因为年纪大了,从军的时间较长,武艺反而未必高过年轻力壮的普通兵卒。好在他们素有迎敌经验,知道以少敌多时一定要相互依仗,于是五人背靠着背,准备迎敌。 听雨楼上,一扇窗户欠着条小缝,花魁在后面冷冷看着窗外。这扇窗户在外面看来,好像是在听雨楼的三楼,但其实不然。之所以会给人造成这种错觉,当然是听雨楼的建造者有意为之。 花魁居高临下,把外面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默默叹了口气。若非要维持花魁的身份,不能轻易施展武功,她早就亲自把闹事者全都料理了,也不至于如此憋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听雨楼主 花魁不知道白小七早就醒了,一边看着窗外一边嘀咕。她倒不是关心龙黑子会不会被官兵抓去,也不怕龙黑子找到自己,主要是担心一会儿木茜茜回来了,门口挤满了人导致马车不容易进来。 看了一会,花魁叹口气道:“唉,他也该来了吧?” 白小七眯起一只眼睛,想偷偷看看花魁在干什么,无奈即便睁眼,脖子也不敢随意转动。他被捆在床头,面对着房门,花魁正好在他背后,想要在不弄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看到花魁,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好在白小七听到花魁的叹气声,也能判断出她的大概位置,暂且不急着把眼睛闭上,而是到处打量屋里布局,以求脱身。 由于这间房屋被“隐藏”在了本不应存在的听雨楼四楼,所以格局并不太大,房屋举架也很低。看样子,进来的人哪怕身量稍微高些,在这间屋里都不得不低着头才能走动。想来这屋子里平时只有花魁和木茜茜两个女人进出,所以不需要把屋顶弄得太高。 此外,作为堂堂听雨楼花魁,这位菊护法的房间绝对称不上豪华,甚至显得有些朴素。听雨楼里常见的那些附庸风雅的诗词壁画,屋里一件也看不到,唯一的装饰品就是桌上摆着的一个空荡荡的剑架。 那剑架以黑玉制成,上面也没什么花纹,只是表明光滑莹润,显然不时被人扶玩一番才会结出这薄薄的一层包浆。剑架上有一高一低的两个凹槽,比寻常剑架要短,看样子是专门为此刻挂在白小七腰间的悦容打造的。 想起悦容,白小七低头一看,那剑竟还好端端的挂在自己腰间。虽然双手被缚在背后没法拔剑,但是花魁敢把宝剑留在白小七的身边,仍显现出她对自己点穴手法极其自信。 白小七还想再看看别的地方,忽然听见房门吱吱嘎嘎的一阵响动,一个身穿鹅黄长袍,举止文雅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白小七心中疑惑道:“这人是谁,总不会是菊姑娘的姘头吧?” 花魁一早料到了此人会来,连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这也太不厚道了,明知道别人在你家门口打成一团,你连管都不管管。看看那方隐秀,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 来者一笑:“方老板可是为了保护你,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花魁一扭头:“方秀,你这话说的可就没良心了。那方隐秀心里巴不得把我卖了,要不是看在你这个主子的面子上,他那么没骨气的人怎么可能硬撑到现在?” 白小七眯缝着眼睛,默默思考:“他叫方秀,又是方隐秀的主人……难道他才是这听雨楼的幕后老板?对了,方隐秀,隐秀不就是隐藏方秀的意思么?” 方秀显然没怎么把方隐秀的死活当一回事,笑道:“您护法大人有不能出面的理由,我也有我不能出手的道理。而且我不是把那个射箭的给料理了么,没了这人龙黑子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你有个屁的道理。”花魁和这位听雨楼的幕后老板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轻啐了一口道:“你不就是怕别人知道,堂堂天工门掌门的首席大弟子不学好,跑来开了这么一间妓院么?!” 方秀面色如常:“那怎么了?你堂堂白灵教护法,都甘心来我这里当个花魁,我开一家妓院又没碍着谁。再者说了,要是没有咱们两家这一层关系,凭菊护法想在这条街上落住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白小七心想:“这方秀说的话可有些不妥,菊姑娘虽然不是一等一的漂亮,可那眼神和体香实在是勾人心魄,哪有男人不爱……不对不对,我怎能有这种想法?” 灵霄同样看到了白小七所见的一切,笑道:“小秀才害羞什么,英雄爱美人乃是人之常情,你虽然有个洛姑娘,也不耽误再娶个菊姐姐。” 白小七脸一红,在心里对灵霄道:“这么个节骨眼上,你就别说笑了!” 他心神一动,身子自然而然的跟着有了一点小动作,方秀这才看见床上还半躺着一个人:“怎么,现在咱们的花魁大人改了口味,喜欢这种文弱书生了?呦,怎么还绑起来了?” “别胡说,这是本教要抓的人,我今天就得带着他回总坛一趟。”花魁一瞪眼道:“现在就给我把外面的杂碎弄走,省的一会堵了我的路!” 若论门派势力,白灵教近年来发展迅猛,早就远胜天工门。而只说教内地位,白灵教右护法也略高于天工门掌门之徒。方秀虽敢和菊护法嬉笑几句,但那只是因为两人足够熟络。一见菊护法拿出了命令的语气,方秀心下一凛,收起笑脸道:“好,我这就着手操办此事!” 龙黑子虽然不是第一次被缚寇阵围住,但以前要么外围有足够的人手支援,要么被困阵中的不只是他一人。像今天这样,孤身被困还是头一遭。不过这缚寇阵缺点也十分明显,官兵们围成一团之后出刀出矛均无章法,又要顾忌不能伤到对面的同袍,急切间也奈何不得身法高强之人。龙黑子被围的久了,慢慢有了点心得,猛然间飞起一脚踢落了一个人手中的钢刀,顺势夺了过来。 那官兵钢刀被夺,游鱼似的往后一退,马上有个持矛的掏出刀来补上。而这人则接过持矛者手中的短矛,顺势进入阵法的第二层,与之调换了一个位置,阵法运行完全不受影响。 这便是缚寇阵的难缠之处,无论被困之人打倒了多少人,布阵者只需要不停往最内层输送人手,给被困之人造成的压力就不会减小多少。哪怕是最内层的人被打死打伤,也只需要由第二层的人往前补上,到最后任他是武功多么高强的高手,也抵不过这潮水一般的车轮战术。 龙黑子之所以夺刀,并非觉得自己能以一己之力破阵,而是有了刀便有了依仗,更有把握拖到手下们料理了那五个什长。 可惜不等他美梦成真,只听外面忽然传来几声惨叫,随即便是“哎呀哎呦”的哀嚎之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江湖规矩 赵军等人被是个翻龙寨的喽啰围住,背靠着背苦苦支撑。连带着赵军在内,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数道伤痕,可五个人知道缚寇阵里一旦分出人来救援,阵法威力便会大减,故只能苦苦支撑。 好在他们五人再怎么不济,军营里的一套荡寇刀法也算是练得纯熟,才能和十人恶斗了近一炷香的功夫而不败。可惜他们的武艺也就止于此,正在赵军心里越来越慌,就要抵挡不住的时候,一个身穿鹅黄长袍的年轻人忽然跑了过来,一掌打在翻龙寨喽啰身上将其击飞出去。之后那年轻人双掌纷飞,兔起鹘落间十个喽啰便躺倒在了地上。 前文也曾说过,龙黑子并非不能以轻功逃出缚寇阵,实在是害怕这缚寇阵围不住他反去抓他的弟兄。听见外面的哀嚎声出自弟兄们之口,龙黑子虽然被挡住看不清外面情况,但也猜到弟兄们多半已经折了。于是这五尺高的黑皮球脚下一用力,砰地弹起三丈来高,就要往阵外跳去。 正儿八经的缚寇阵里,其实也有持弓箭的,为的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向敌人射箭追击。可惜此行五十人的小队里并未配备弓箭手,于是官兵们只好以刀矛向上戳刺,但又如何伤的到他? 龙黑子一脚踏在一柄短矛的杆子上,径直跳到了方秀的面前道:“你这小子是哪儿来的,我们弟兄和官兵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 方秀本以为龙黑子多半提刀就砍,早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有此一问,不明就里道:“我是楚唐国子民,尔等匪寇既为祸一方,我帮官府擒捉尔等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龙黑子跺脚大怒道:“不对不对,大大的不对!” 不止方秀心中疑惑,就连赵军都忍不住问道:“这位少侠侠肝义胆,有什么不对了?” 龙黑子跳脚道:“他有侠肝义胆,那就应该去我翻龙寨前叫骂,然后我出面与他打个天昏地暗。到时候是我打死了他也好,他打死了我也罢,我俩打了半天惺惺相惜结为兄弟都无不可,这才是江湖中人该做的事情。现在你们是官兵,我们是山贼,咱们稀里糊涂的打成一团,他又不是官府的人,莫名其妙地横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 赵军笑道:“你这厮端得是没有道理,山贼作乱,天下间的正义之士均可不择手段的铲除你们,何来的莫名其妙?” 龙黑子大怒道:“官府捉贼,当然可以不择手段。可咱们江湖中人与官府又有不同,你岂能将这二者放在一起比较?” 赵军又要开口,却被方秀拦了下来。方秀听了龙黑子的一番话,心中竟莫名有些羞愧,不由问道:“那我倒要问问,你龙黑子算是山贼,还是江湖中人?” 龙黑子一拍胸脯道:“你若是官府走狗,老子就是山贼。可你若是江湖中人,老子就也是江湖中人!” 方秀闻言精神一震道:“好,刚才是我不对,还请黑爷见谅!” 龙黑子见方秀豪爽,心中十分欢喜道:“没什么,既是江湖中人,咱们之后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办事也就是了。” 赵军在旁听的一头雾水,劝道:“这位少侠,切莫听那贼人蛊惑。他们做贼的做事向来没有规矩,咱们捉贼的又有什么规矩好讲?” 方秀摇头道:“这位军爷给我个面子,让我俩公平较量。若我胜了自然帮你们擒住此人,我要是输了,也请各位放他们一条生路,算是弥补我刚才的过错。” 赵军急道:“哎呀,少侠糊涂啊!” 方秀心思已定,怒道:“军爷莫要再劝,否则我与这黑爷联手,你们拿我俩更没办法!” “哎呦,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赵军本以为今天要立件大功,没想到又突生变故。只得苦着脸道:“这位少侠,你可一定要赢了才行。” 方秀一抖袍袖道:“这是自然!” 龙黑子见方秀磊落,心中不再怪他偷袭,把钢刀丢在地上,两只小短手在胸前一拱道:“在下翻龙寨龙黑子,小兄弟请了!” 方秀也抱拳还礼道:“在下天工门方秀!”之后一手在前,一手化拳收在腰际,做守势等龙黑子先攻。龙黑子知道他此举是因为先前偷袭,甘愿让出先手,心里更觉得此人值得交往。 于是龙黑子两手一摊,右拳就捣了过去。他身材矮胖,出拳势大力沉,方秀不敢与之硬碰只好把手在龙黑子腕上一拖一带,化解其拳上力气。 龙黑子沉声纳气,大喝一声,手腕上筋肉鼓胀震开方秀,随即以勾拳接连抢攻。他这趟拳路平淡无奇,只是仗着内力极其磅礴,每一拳挥出均有千斤之力。方秀师出天工门,拳脚功夫飞其所长,脚下哒哒后退。龙黑子大占优势,却不乘胜追击,而是站稳脚步道:“方兄弟让了我半招,黑爷自知胜之不武,咱们重新打过!” 方秀嘿嘿一笑:“龙爷,论拳脚功夫我甘拜下风,若不嫌弃,咱俩比比兵刃如何?” 龙黑子爽快道:“好说!”把脚尖往他方才扔下的钢刀上一挑,又把刀握在手中。 反观方秀,他身上本来没有兵刃,只有一柄折扇。依着龙黑子的想法,此人的兵器路数多半是单刀或者打穴阙判官笔一类。谁知方秀把折扇解下后,那扇子并未撑开,而是咔嗤咔嗤的舒展开来,从里面伸出了一截剑刃。 “你这剑倒有趣!”龙黑子饶有兴致的砸咂嘴道:“只是不知道你剑上的功夫如何。” 方秀饶有意味的一笑:“我的剑法也生疏的紧,待会龙爷可别笑话。” 这次方秀不再让龙黑子先手,而是骈起左手两指捏了个剑诀,仗剑直取对方咽喉。龙黑子手里钢刀一晃,叮的一声磕在剑刃上,把那柄宝剑带偏些许。 化解对方一剑,龙黑子马上准备抢攻。却见方秀手中折扇上那多出来的一截剑刃瞬间收了回去,又变成一柄普通的折扇以点穴的手法点向龙黑子的胸膛。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天工巧变 方秀这下兵刃变幻事出突然,龙黑子刀在半空无法回援。好在他身子矮小,方秀又是以握剑的手法握着那折扇,扇头触及龙黑子时旧力已然用尽。龙黑子仗着内力雄厚,胸膛一挺,方秀只觉一股大力从手上传来,腾腾腾反退了三步。 其实方秀这下也有留手,否则他在扇头接触到龙黑子胸口时触动机关,再把剑刃弹出,龙黑子胸前难免多个血肉窟窿。只不过他俩并非生死相搏,方秀也没想取他性命。 龙黑子虽不知道方秀的扇剑能还能如此妙用,对那柄剑仍是极其感兴趣道:“方老弟这把剑果然有点意思,不知道是哪里的名家打造,哪天我也去弄一柄。” 这一夸,当真夸到了点子上,方秀喜道:“龙爷谬赞了,这柄剑其实是我自己打来玩的。只是我为了练武,锻造的手艺早就生疏了。若龙爷喜欢,日后有机会大可来我天工门定制一柄。” 原来这天工门,顾名思义取巧夺天工之意。其门内奉鲁班为师,每位弟子除武功之外还均需学习锻造之术。只是人力有时尽,门内师长也知道一心不可二用的道理,所以分为武门与锻门。锻门自然潜心锻造,很少出门行走江湖,学习武术只为强身健体,能有个自保之力也就够了。 本来这天工门中只有锻门,或者说门内所有人都以锻造为主。但是江湖上向来以武为尊,天工门一直以来都只能屈居江湖末流,甚至在许多人眼里都只是个大型铁匠铺子。终于在百年前,天工门第四代掌门创建武门,其中弟子只要稍微学习锻造之法,其他时间均与其他门派一样习武练功,之后放任弟子们下山闯荡,终于使门派地位有所提高。 而武门弟子若想下山闯荡江湖,除了武功必须到家以外,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为自己量身打造一柄奇门兵刃。这兵刃必须满足“非刀非剑,带刃带棱。既刚且柔,能守能攻。”这十六字标准,才被允许下山。所以方秀说他锻造之术已经生疏倒也不是推脱,实在是他一生除了学习锻造之外,正儿八经打造的武器只有手上的“巧变”而已。 龙黑子一介粗人,对江湖上的门派势力不甚了解,此前甚至没有听过天工门的名字。听方秀这么说,他心里也没啥别的想法,只是暗暗记下了天工门这三字,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人问问这个门派在哪。 不错,龙黑子并非客套,是真想去打造一把趁手的兵刃。 看见龙黑子若有所思,方秀一直没有趁机偷袭,而是等龙黑子双目恢复了神采才道:“龙爷,我这柄扇子名为巧变,并非只有一变,你当心了!” 龙黑子定睛观瞧,只见那柄扇子从中断开,成了一截二尺来长,一截两寸有余的两块,中间以一条百炼钢索连着,竟与一柄流星锤相似。方秀捏着长的那头,甩开了“流星锤”,以披风锤法兜头盖脸砸了过来。 “来得好!”龙黑子见猎心喜,挺刀迎了上去。刀锤相交不过数招,龙黑子就看出方秀的锤法比剑法要差得多了,不多时便占了上风。方秀手上流星锤被接连磕飞,却不见焦急之色。只听咔啦一声,钢索往回一收,那扇子再次合而为一。之后方秀双手在扇子两边一握,苍啷把那扇骨一分为二,竟成了两把匕首,趁龙黑子不备又是连连抢攻。龙黑子吃了刚才的教训,刀法中一直给自己留着三分余地,将将收回刀来防住几招。最初的几招过后,方秀又没了后劲,之后把匕首一合,刷的一甩又以长剑迎敌。 就这样,方秀的一柄折扇变来变去,总是以某种形态抢攻几招,之后马上在龙黑子适应过来之前换成另一种形态。龙黑子的刀法并不算顶尖,又怕重蹈覆辙,只能以守势慢慢寻找机会。 赵军和其他几个同僚远远地看着二人,到不觉得他们的武功有多么厉害,只是对方秀手里的兵刃十分眼热:“他娘的,要是咱们军队里都能装备这种兵器,战斗力岂不是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却没想到,有这武器固然是一方面,但这兵刃乃是为方秀量身打造。不说别的,就说方秀能将各路兵刃的套路法门融会贯通,就已经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了。 龙黑子见方秀的兵刃之神奇远超自己所料,有心让对方多演示几招,故意把一柄钢刀舞得滴水不漏。酣战间,忽然听到远处马蹄声向,似有人驾车疾驰而来。 方秀明显也听到了这个声音,狐疑着收起巧变,倒退两步想要一探究竟。龙黑子见状,也停下手中钢刀,向远方眺望。 赵军等人内力不济,听不到远处的车马声,还以为方秀和龙黑子达成了什么一致。吓得他赶紧喊道:“方少侠,你为何停手?” 方秀听见车马声越来越近,心思都在那辆马车上,压根没注意赵军的喊声。赵军不知就里,心道:“俗话说先下手为强,为今之计只有将这二人各自困住,不然为祸不浅!” 于是他暗暗给同伴做了个眼色,手上以暗号调度士兵。那五十官兵暗暗分成两队,每队二十五人,呼啦啦将方秀和龙黑子分别围住。 围住二人之后,五十官兵各自组成两个小型的缚寇阵,均是内层八人外层十七人的格式。由于人手有限,这缚寇阵并没有最外围的“盾甲层”,虽然容易被外力攻破,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龙黑子冷笑道:“五十人都围不住我,现在人手少了一半,你们凭什么跟我斗?”双脚轻轻一点,又如先前一般跳出了缚寇阵。赵军见状咬咬牙道:“妈的,咱们阵法困不住他,只能跟他硬干了!” 再看方秀那头,官兵们手上的钢刀短矛才刚劈砍一轮,就被他以巧变嘁哩喀喳的打断了一半。这还是方秀不想伤人,否则那些官兵更加围不住他。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化敌为友 赵军见龙黑子脱险,抽出腰刀就准备身先士卒。熟料刚踏出两步,脚腕就被人抓住,随后整个人被拉倒在了地上。他大惊之下往脚边一看,原来是一个翻龙寨的喽啰苏醒过来,顺手抓住了他。 再一看,被方秀打倒在地的十个翻龙寨喽啰有六个都已经慢慢站了起来。 赵军心里更是笃定道:“他们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呵,这方秀果然和翻龙寨是一伙的!” 他却不知,天工门过于注重外物,以至于门内弟子的内力普遍不高。可以说方秀若无巧变,只是个三流水准。之所以能轻易制服翻龙寨二当家的,也是仗着偷袭之便。但赵军对江湖上的人了解不多,还以为所有高手均是一掌打死一头牛的狠角色,没能把几个喽啰打死肯定是放了水了。 也合改方秀倒霉,他好端端的一个闲散公子,凭着天工门内的资金支持盘下了听雨楼。却莫名其妙的先被白灵教塞进一个菊护法,又被人命令着出来与翻龙寨作对,现在还在军中挂上了号。 赵军摔在地上后直接喊道:“你天工门竟勾结翻龙寨,我回去之后一定禀报度将军,让他老人家好好权衡此事!” 方秀本意只是擒住龙黑子,并不想暴露身份,现在听说赵军要上报此事心中也很后悔。他心一横,干脆想到:“要不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五十来人都给料理了。没了这些认证,就算告到师门去,我也给他们来个死不认账也就是了!” 恶从心头起,方秀觅准了时机,一剑刺向一个官兵的咽喉。未等见血,那马车已经已经跑进了街头,径直冲了过来。官兵们一乱,各自散开,方秀一剑刺在那人肩上,虽然给那官兵的肩膀刺了个对穿却无性命之忧。 花魁在楼上远远地就看见那马车过来,她看清驾车之人正是木茜茜,心里异常焦急。木茜茜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有些一条筋,就算看到门口有这么多人,多半也不会把车停在远处伺机而动。 到时候马车过来,花魁若现身则难免暴露,若不现身木茜茜又有危险。看看天色,距离木茜茜出门也就过了三个时辰,比花魁预想中的要快得多了。 “等等,三个时辰?”花魁心中一动,开口说道:“白小七,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白小七一惊,灵霄赶紧道:“别动,她诈你呢!” 花魁又道:“我虽然点了你的昏睡穴,但至多三个时辰就该醒了,若是习武之人,这时间还要更短。寻常人睡醒之后发现自己被绑起来,第一反应肯定是用力挣扎一下,但你连动都不曾动一下……白小七,我可要重新对你有所定义了。” 白小七心里按捺不住,想要答话,灵霄阻止道:“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花魁见白小七一直没有动静,拔下头上的发簪道:“你再不说话,我就扎你了!” 灵霄还不让白小七吱声,白小七心道:“我再不说话,她在我腿上扎一下我肯定也忍不住。再者说腿上身上来一下还是小事,若在我脸上来那么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归根结底,反正扎的不是你灵霄,疼的也不是你灵霄!”于是小秀才故作大梦初醒状道:“哎呀,花魁姑娘你这是在干什么……我怎么被捆起来了?” 花魁板着脸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看起来很傻啊?” 白小七讪笑两声:“嘿嘿,怎么会呢……” “那就别跟我装模作样的!”花魁把发簪插回头上,坐在床边道:“白少侠,我跟你商量个事情如何?” 白小七受制于人,哪儿敢讨价还价:“花魁姑娘但言无妨,虽然小生受困于此,但能办到的事情自当全力以赴!” 花魁在白小七头上一敲道:“别跟我油嘴滑舌的,你要是答应了我,我当然不会再捆着你。” 白小七脸一苦:“那不就得了,这哪儿是求人?” 花魁坐在白小七身前,不自觉的把手落在白小七的腿上。她久经床榻之事,对这类动作不甚敏感,说话时手自然而然的上下抚摸着:“我本来想绑了你回白灵教,跟圣女解释遗失令牌之事。但是今天先是龙黑子来捣乱,方秀那厮又不顶用,看来是天不作美。我刚才想了,反正令牌已经在手,只要我亲自送回去就好,带不带上你其实也无所谓。” 白小七本来还在好好听话,可一直柔夷在他腿上不住游动,小秀才难免心猿意马。花魁偶然间一回头,发现白小七的表情有些奇怪,疑惑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啊,听呢听呢,你接着说!”白小七深吸一口气,算是稍稍稳定了心神。灵霄虽然能助主人护住灵台清明,但对白小七十分鄙夷,根本懒得帮他。 花魁完全不知道白小七为何分心,接着说道:“但我好歹都抓到了你,总不能平白放了。所以说不如这样,你下去帮茜茜解了围,再赶走龙黑子和那帮讨厌的官兵,之后爱去哪就去哪,如何?” 白小七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心中觉得花魁的话很有道理,并想到:“光看她送了我一柄如此好剑的份上,帮她点小忙都是应该的。” 于是小秀才点了点头道:“一言为定!” “爽快!”花魁一抬手,白小七胸前的绳索如被利刃截断,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 解开了白小七,花魁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道:“虽然从窗户跳出去快些,但是难免暴露了我这间屋子,就劳您多走几步吧。” 白小七本来也不敢胡乱往下跳,正好借着话头走了出去。 木茜茜驾车来到门前,看见多了一群官兵。她认识方秀,知道那是听雨楼真正的主人,更是花魁的朋友。见方秀好像被官兵包围,干脆驾车冲散了官兵下来帮忙。 至于那龙黑子为何跟方秀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根本不在木茜茜考虑的范围之内。 第一百四十五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降阳城方圆百里,共有三处驻军,其中距城最近的,号称“度家军”,共有三千余人,由从三品游击将军度春风带领。 楚唐国土地狭窄但人口众多,寻常三品将军的麾下少说也有万余甲士,而度春风算是一个例外。作为楚唐国内最年轻的三品武将,他同时也是带兵最少的三品将军。也不是度春风不想扩充军队,实在是降阳城地处楚唐国腹地,朝廷对此没有对边关那样重视,拨调的粮款也远没有边关丰厚。非但如此,这里的军队平日里的对手多是些山贼匪寇,建功立业的机会远不如能抗击外敌的边关要塞。久而久之,除了那些想要参军混口粮饷吃的人以外,很少有人愿意投入度家军。 度春风说是三品,其实地位和另外两只军队中的五品牙将也都差不多,带的兵甚至还没有其中一个牙将多。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度春风作为楚唐国内唯一一个“镇守”腹地的三品武将,在朝中受尽讥笑,除了每月的俸禄是按照三品的标准发放,又何尝有人真正的把他当成三品大员? 甚至有同僚以古人“春风不度玉门关”之语嘲讽度春风,说他起了这个名字,注定只能当个太平将军。 唯一能令度春风心有安慰的是,在他辖下一直都没出过什么乱子,只有个翻龙寨聚集了千把人。而且最近几年翻龙寨的山贼在山上开垦良田,已经很少下山劫粮,这支度家军一年到头也没个正事需要去做。这一天闲来无事,度春风运气不错,从一个过往的客商那里敲到了二十斤美酒。据说这美酒是从奉贤城里运出来的,每年不过数百斤,度春风也不敢截下太多。 他本就爱酒成痴,帅帐中大大小小的酒坛堆放了十余个,得了好酒更是一定要立刻享用。可是转念一想,这二十斤酒是当着两个百夫长的面从客商手里半买半抢来的,要是全都被他独吞了,以后军里难免没人嚼他的舌根子。于是这度春风有了个主意,叫来传令兵道:“咱们军队里好长时间没有个庆典了,正巧我今天得了两坛子好酒,你去通知三十个百夫长,让他们整顿士兵,咱们晚上开一个聚会。晚宴之上每位普通士兵分两块肉,一碗酒,什长三块肉,百夫长五块肉,两碗酒。至于三位千夫长,除了各自的酒肉之外,每个人还能再分一碗我的好酒回去,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传令官听说晚上有酒肉吃了,心里好不快活,出了帅帐后拔腿便去传令。 把命令一传下去,度春风屏退左右,从帅帐的角落里又掏出一个空酒坛来,把怀里捧着的好酒倒了进去。之后又找了一坛酒,将其折进了刚刚倒空的酒坛里。 “嘿嘿,这个一年只产几百斤的美酒,我还是自己喝吧。那坛‘醉心酿’本来我也想独自享用,现在只好便宜你们了!”度春风把偷梁换柱之后的好酒藏在一边,却把那坛醉心酿捧在怀里,等着将它作为晚宴用酒。 半个时辰之后,传令官回来报信,却跟度春风说了一件事情:“百夫长罗冲手下只有一半左右的部下在营中,另一半则不知去向。” 度春风虽好酒贪杯,但治军还算严谨。若无军令,士兵本不该离开军营,度春风听说罗瞎眼手下少了五十人,当即决定过去看看。 罗瞎眼算是度春风手下比较有名的一个百夫长,出名的原因当然就是他在剿匪的时候丢了一只眼睛。 而他为了剿匪瞎了眼睛,在别人嘴里也不是什么美名。全军上下都知道,这支军队之所以存在,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翻龙寨为祸一方。剿匪时大家心知肚明,此举只不过是做做样子,翻龙寨也象征性的抵抗一下。唯有罗瞎眼每次都真刀真枪的带头冲锋,最后惹恼了翻龙寨,两军阵前射瞎了罗瞎眼的一只眼睛。也是自那以后,罗瞎眼性情大变,平时虽然看不出来什么,但再也不提与翻龙寨有关之事,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吓破了胆子了。 度春风来到罗瞎眼的帐中时,罗瞎眼正在吃一碟酥肉。军营里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干,又没什么好的吃食,度春风看到罗瞎眼小口小口吃肉的可怜样子,心里一阵不忍——在罗冲还不是罗瞎眼的时候,这档口他要么在操练军法,要么在在研读兵书,要么就是在练拳练刀。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总不能真的重兵镇压了翻龙寨,否则朝廷中再有人借机削减他的编制,度家军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罗瞎眼那仅存的左眼看见将军进来,一个咕噜翻下凳子,行军礼道:“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度春风扶起罗瞎眼道:“这里又没外人,罗老哥客气什么?” 他是正儿八经的武科举出身,年方四十就做到了三品游击将军,而罗瞎眼是草莽出身,从一个普通士卒爬到了百夫长的职位时已经年过五十。所以光论岁数,度春风的确该叫罗瞎眼一声老哥哥,但罗瞎眼哪里敢答应? 随意客套两句,度春风开门见山道:“罗老哥,我听说你手下的兵卒只有一半在营里?” 罗瞎眼一慌,嗫嚅道:“啊,那个……是有些人不在这……” 度春风脸一黑:“罗老哥,咱们军营里的规定你不会不知道吧?若无正当理由,这么多人擅自离营,连你一起都得受罚的!” “唉,是这么回事。”罗瞎眼不情不愿道:“有人来咱们这报讯说看见翻龙寨的人进了城,我想着那咱们肯定得派人去看看,就分了五个什长带兵进城去抓人了。” 度春风听了这个解释,才算是有点满意:“那翻龙寨进城多少人,是谁领头,这些可都探查清楚了?” 罗瞎眼挠挠头,欲言又止。 度春风一急:“你倒是说话啊!” “那什么……一共十来个人……”罗瞎眼张了半天嘴,终于嘟嘟囔囔的挤出半句话来:“领头的……听说,好像是龙黑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这次我有剑了! “什么?!”听说龙黑子进了城,度春风气的两只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说的龙黑子,是翻龙寨的大寨主,不是别的什么人?” 罗瞎眼咬牙道:“就是那个龙黑子。” 度春风啊呀一声,怒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个生擒龙黑子的绝佳机会,好歹要知会我一声啊。似你这般擅自派人去就算了,还只派了五十人,你是把龙黑子当成什么了?” 罗瞎眼低着头没有说话,度春风更加生气道:“罗冲,你好歹从军三十来年,总不会连这么点最粗浅的道理都不懂吧?要是五十人就能抓住龙黑子,他翻龙寨凭什么屹立不倒十数年?” 话音落下,罗瞎眼仍是一言不发。度春风盯着罗瞎眼看了半晌,气慢慢消了一些,骤然想到:“是了,这厮压根就知道那五十人屁用都没有,只不过他怕我派他带队抓人,故意把这消息瞒下没有上报。非但如此,他只派一半的人过去,要不是传令官心细,还真未必能发现军队里少了人。估计他在派人的时候也跟手下嘱咐好了,到时候和和稀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回来之后交个差就算完事了。若非机缘巧合,这件事恐怕我就要被蒙在鼓里了!” 气氛之余,度春风也有一丝无奈。罗冲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说到底也是为了度家军,就冲着他那只瞎眼,度春风也不好意思在与翻龙寨有关的事上过多怪罪于他。 深吸两口气之后,度春风向随他同来的传令官发令道:“传令下去,调集第三、第七、第十六百人队,随我进城捉人。另通知全军,今晚的酒宴暂且取消。” 传令官知道事态紧急,领命过后半刻也不敢耽搁,不顾军中不许纵马的命令,出门便上马传令去了。 罗瞎眼见传令官出去后帐篷里只剩下自己和度将军,咽了一口唾沫后鼓起勇气上前道:“将军,既然龙黑子不在山上,翻龙寨势必群龙无首,我看咱们不如调动兵马,分头行动。一边遣人捉拿龙黑子,一边率大军攻山,必能一举而破。” 度春风没想到罗瞎眼能有此言,没等说话就被口水呛的咳嗽个不停:“咳咳……你懂什么?!一则翻龙寨之所以久攻不下,乃是因为其占据天险,跟龙黑子在不在山上根本没有关系。再则就算龙黑子不在山上了,也照样会安排其他人作为暂时的首领,怎么会群龙无首?此事休要再提,我现在要回帅帐了,你接着吃你的肉吧!” 说罢,度春风一卷帐帘,矮身走了出去。门口的亲卫们见将军满脸怒容,都不敢上前问好,跟在度春风屁股后头就走了。 罗瞎眼默默度回矮桌之前,拿起筷子打量半天,忽然暴怒着把剩下的小半碟酥肉给摔倒了地上。 再看听雨楼前,木茜茜把马车停在门口,见官军正在围攻方秀,想也不想就上去帮忙。反正白灵教早就在管府里挂了号,虽然官家里的人一直觉得白灵教里都是女子,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但一个“邪教”的名头是没跑了的。 白灵教最具标志性的事物自然是那一袭白衣和长长的袖子,所以木茜茜刚用袖口打飞了两个官兵,就被人看出了来历。 对于官府来说,所有的江湖中人大致分成两类:“不听管教且为祸一方的坏人们”和“不听管教但没有祸害百姓的坏人们”。所以当赵军等人看到方秀和黑子联手,又看到一个白灵教的妖女突然出来捣乱时,其实都不算太过惊讶。 赵军只知道一件事情——今天无论如何也奈何不得龙黑子,能带着手底下的人囫囵跑出去就算是祖上积德了。 他在毕竟只是个什长,一辈子也没指挥过超过十个人。眼下另外四个什长隐隐以他为主,相当于同时需要调遣五十个士兵,已经远远超过了赵军的能力范围。再加上赵军现在正被人拎着脚踝,还没能从地上爬起来,再想适时发号施令就更难了。 没得到长官的命令,官兵们只知道对方又来了帮手。这些兵丁里有不少十几二十岁的愣头青,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们看见木茜茜突然出手打昏了两人,非但没有畏惧不前,反而各自发一声喊,举起刀枪冲了上去。 被这些人一带,其余官兵也都后知后觉的跟了上去。 方秀和龙黑子刚刚还在单挑,现在忽然来到了同一战线,心中都生起一股惺惺相惜之感。方秀愧于偷袭一事,向龙黑子喊道:“龙爷,你那使弓箭的弟兄被我点了穴,麻烦您老掩护掩护我,我去给他解穴!” “好!”龙黑子大吼一声,把钢刀随手向前掷去,刺倒了一个官兵。有个什长听到方秀的喊声,赶紧发号施令道:“那黑衣人是翻龙寨的二当家,先把他乱刀砍死!” 四五个距离近的官兵马上就要动手,龙黑子和方秀距离那人较远,还来不及救援。还好有两个翻龙寨的喽啰离得较近,冲上去拦住官兵。 赵军这时候也终于摆脱了抓他脚腕那人,站起身来与那喽啰捉对厮杀。由于翻龙寨的喽啰们都是刚刚苏醒,站位也十分分散,基本上每个人都被三五个官兵围攻,没多一会身上就都见了红。这些人是龙黑子精心挑选出来的,受伤之后非但无人心生惧意,反而各个越发悍勇,杀的官兵连连后退。 木茜茜面无表情,站在马车顶上只顾把袖口甩来甩去。但凡她两个袖子所到之处,官兵们固然哀嚎不断,就连翻龙寨的喽啰也有不少中了她的招。龙黑子见状怒道:“你那娘们到底是帮谁的,怎么连老子的人一起打?” 白小七一层一层的楼梯跑下来,终于到了听雨楼门口。刚出门,就听见龙黑子在对木茜茜大喊大叫。他在楼上时一直被捆在床上,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龙黑子来这里捣乱,花魁让他救援木茜茜。再加上白小七与龙黑子素有嫌隙,自然而然的以为龙黑子正在和木茜茜交手。于是小秀才拔出悦容,高声叫道:“黑皮球,上次我手上没剑,这次咱们再来打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莫名其妙的一战 龙黑子一眼就认出了叫嚣而来的白小七,他记得这小秀才剑法不错,可惜与自己交手之时没有趁手的兵刃。此人一爱色,二爱财,再就是爱和别人打架。现下看白小七手里擎着一柄四尺长剑,正好上去与之再打一遍。 白小七先发制人,说话的同时已经出剑。他知道龙黑子虽其貌不扬,却是个名副其实的高手,丝毫不敢怠慢,第一剑就已经拿出了修齐剑术中最凌厉的一式“正心剑”直指龙黑子胸膛。龙黑子仗着身材矮小,轻功又高,一贯欺别人出招时难以瞄准自己的要害,最喜用抢攻之法。但是白小七这一剑非但迅捷,而且异常准确,逼得龙黑子不得不退。 但见他皮球似的身材在地上一弹,向后飞跃数尺。白小七见状脚踏灵鼠步法又跟上一剑,可惜直来直去非灵鼠步法所长,这一剑终究短了半寸。 龙黑子刚一落地,脚下腾地激起阵阵沙尘,再奔白小七而来。白小七没想到对方那笨拙的身躯竟有如此神速,一时应变不及,只好横剑封拦。这次他用的总算是真正的宝剑,四尺一寸的剑身瞬间护住三处要害,龙黑子一拳打在剑身之上,震得白小七虎口发麻。 “好小子,痛快!”龙黑子一招过后,已知白小七的剑法远超方秀。跟方秀打时虽然看他的兵刃变来变去也很有意思,但总觉得有点不爽利,还是跟白小七这种有真才实学的人交手更合龙黑子的胃口。龙黑子性子憨直,一打起架来就忘了别的事情。就在刚才方秀还让他掩护自己,结果龙黑子跟白小七打的兴起,可怜了方秀被十几个官兵围在当中,根本没法儿救人。 木茜茜只知道方秀是自己这边的人,既然龙黑子与方秀一伙,那多半也是自己这头的。再看白小七,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明明被菊护法抓住,现在却跑了出来,而且一出门就挑上了龙黑子,怎么想都是敌人。她心思不多,也想不到若白小七真的是偷跑出来的,那菊护法现在恐怕有危险之类的事情。 反正在木茜茜的脑袋里,只有“帮队友,打敌人”这么个概念,白小七既然是敌人,那就不用说别的,打就完事了! 龙黑子和白小七交手一招,算是略占上风。但白小七有兵刃上的优势,一时半会还分不出胜负。木茜茜站在马车顶上,看准了白小七出剑时的一个破绽,忽然如一只白鸽似的俯冲下去。 白小七压根没想到木茜茜会出手偷袭,好在灵霄洞察四方,在千钧一发之际提醒道:“守礼式横栏右上方!” 他俩已有无数次类似的默契,白小七对灵霄的提点永远是下意识的执行。只听“铛”的一声,白小七被木茜茜震推数步,木茜茜一击未能见效,手上龙凤环虎虎生风,接连三掌逼得白小七手忙脚乱。 有意无意间,木茜茜这几掌都在把白小七往龙黑子那里逼退,意在与龙黑子夹攻白小七。可是龙黑子看见木茜茜忽然出手偷袭,竟然跺脚大怒道:“他娘的,老子一百年没跟人好好打一架了,你这个小娘们干嘛来搅局?” 他一心想跟白小七单打独斗,一拳就朝木茜茜打了过去:“你给我滚!” 木茜茜也怒道:“你这黑厮,简直莫名其妙!”太乙龙凤环连连晃动,接下龙黑子三拳。无奈龙黑子内力深厚,这三拳木茜茜又无防备,被打得掌心发麻,两掌之间的龙凤环更是如铜钟般嗡嗡作响。 龙黑子三拳打出,惊喜的发现木茜茜的内功十分深厚,虽然招式上不如白小七精妙,但也不失为一个极妙的对手:“小丫头功夫不错,不想让我跟那小子单挑,那就你来!” 一边说话,龙黑子又递出数拳。他胳膊短小,拳路反而比旁人更快,再加上每一拳都势大力沉,木茜茜只好勉力防守。幸好她掌心有一对铜环,否则只以肉掌来接龙黑子的拳头,恐怕她一双小手都要让人给打断了。 她却不知,龙黑子这套拳也不是平常的拳法,有个名头叫做“碧海泛涛”。这套拳法顾名思义,就如海上波涛似的,每一拳打出都比之前强上半分。只不过这套本来十分优美的拳法被龙黑子用出来,丝毫没有半点应有的美感,或许应该叫做“黑海泛涛”反而更合适一些。 一开始,木茜茜还想在龙黑子的进攻之中寻隙反击。到了第十七拳,才终于发现自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对方的重拳,不得不连连后退与龙黑子拉开距离,想以白灵教的袖功取胜。龙黑子倒也不知道木茜茜的想法,他只知道对方既然后退,自己就该再接再厉,于是拳法更添狠辣,非得把木茜茜锤死不可。 木茜茜的轻功虽然不错,但比龙黑子还差着一头。再加上她是倒着身子后退,而龙黑子却是乘胜追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摆脱得开。白小七见状心道:“我既然答应花魁姑娘保下木茜茜,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那黑皮球伤了她。大不了救下木茜茜后,再跟她解释也就是了。” 于是白小七悦容剑再动,一剑拦在龙黑子和木茜茜的当中:“黑皮球,咱们俩还没打完,你理她作甚?” 这一剑虽分开两人,却光明磊落,并非偷袭。龙黑子再被打断,心情更加烦躁,但他转念却想:“这小子和那小娘们是对头,他拦住我绝非要为那娘们出头。也就是说,这小子跟黑爷一样,是因为打到半路突然停下心里不爽,这才出剑,倒还值得理解!” 白小七当然不知道龙黑子的心里在想什么,说了声:“接招”后又跟龙黑子战在一处。这回还没过几招,白小七突然觉得心神一紧,马上听见灵霄喊道:“快趴下!” 猛地往地上一蹲,白小七头顶一凉,纶巾直接飞了出去,满头的黑发披散下来。龙黑子的模样则比他要凄惨的多,不知何时肩上已经多出了两根羽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局 白小七扭头一看,自己的纶巾也正被一根羽箭插着,在一扇木门上摇摇晃晃。不知何时,街头巷尾已经多出了数百身穿皮甲的官军,其中有数十人手拿弓箭堵住了大街的两头,两边房屋上也隐约可见手持弓箭的官军身影。 军中走出一人来,高声喊道:“龙黑子,你胆子也忒肥了,带着这么两个人就敢下山?那好,既然来了也就别走了,若是识相马上束手就擒,否则我不介意拎着你的头颅回去领赏!” 白小七看那人身穿一身亮银甲,头戴兽首吞头盔,背后一条火红的大氅,知道肯定是军中高官。他险些被一箭射死,心里有股火气未散,不等龙黑子说话便率先开口道:“刚才是你令人放箭?” 那银甲将军自是度春风,他见开口的不是龙黑子,而是个衣衫破烂的江湖中人,不耐烦道:“是我,如何?” 白小七强忍心中火气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反应快,刚才差点连我一起射死了?” 度春风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 “什么?”白小七惊得双目圆睁:“你险些射死一个楚唐国的平民百姓,竟然有脸问出一句那又如何?” 度春风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楚唐国的平民百姓?若我没记错的话,平民百姓早就已经被疏散走了。留在这里的除了我度家军外,就只有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江湖好汉’。虽然你在和龙黑子打架,但那对我等来说就如同两只互相撕咬的耗子,一起射死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岂有此理!”白小七被这歪理气的脑仁发麻,破口大骂道:“尔等如此草菅人命,就不怕当今圣上知道了,也斩了你的狗头么?!” 未等度春风答话,龙黑子就哈哈大笑起来:“这位老弟,我看你长得挺精明的,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幼稚?甭管你是好人还是坏蛋,死了之后只要把脑袋一割,那就摇身一变成了我翻龙寨中作乱的贼人。说不定这几位官老爷还能替我做主,封你当个翻龙寨五当家的,也好多报些军功。” 白小七难以置信的看向度春风,发现他果然没有出言反驳,看表情基本上算是默认了。 度春风不再搭理满面震惊的白小七,接着问道:“龙黑子,你是跟我回京,以求多活几日,还是想让我拎着你的脑袋回去?” 龙黑子呸的吐出一口唾沫,抓住肩上的箭杆道:“来这么点人,就想留住你黑爷?度春风,你瞧不起谁呢?” 话音落下,龙黑子用力一拔,那箭头直接被拔了出来。官军的制式羽箭平时虽然不会喂毒,但上面都有两个倒钩。龙黑子这下虽然拔出了箭头,却也难免带出了一大块的血肉,白小七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觉肉疼。拔完一根,还有一根,龙黑子如法炮制又把那根羽箭拔出丢在一旁,任凭肩上血流如注。 方秀见状,心里对龙黑子更加佩服,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道:“龙爷,这是我天工门秘药,外敷即可。” 龙黑子接过药瓶倒在伤口上,只见冒出阵阵气泡,之后伤处果然一阵清凉,不再流血。 非但是方秀,就连在场的三百余位官兵,连带着度春风在内,看见龙黑子的拔箭之姿都不禁骇然。度春风更是摇摇头道:“唉,此等神勇恐不下当年关云长。为何如此豪杰都宁愿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也不想入朝为官,报效朝廷?” 趁着龙黑子拔箭,众人尚且没有动作的时候,赵军偷偷收拢部下,缓缓撤退。而翻龙寨的喽啰们也都被赵军的动作提醒,拉过被点中穴道的二当家,站在龙黑子的身后。他们本来面对数百官军,都已经斗志全无,可是看见大寨主谈笑自若,一个个心里均想到:“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不能堕了我翻龙寨的威风!” 方秀顺手解开二当家的穴道,向他抱拳道:“适才不知道翻龙寨都是如此磊落的汉子才出手偷袭,实在是过意不去。” 俗话说物以类聚,那二当家愿意屈居龙黑子之下,自然也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刚才他虽不能动弹,但耳目均未闭塞,早知道其中缘由,还礼道:“兄弟说哪里话,这次说起来还是我们连累你了。” 度春风远远看着他们,一直没有作出什么反应。直到赵军等人都已经撤退到了安全的地方,度春风才一摆手道:“弓箭手准备!” 度家军中共有三十个百人队,其中有五个弓箭队,此行带来的第六百人队就是其中之一。随着度春风一声令下,一百名弓箭手齐刷刷举起弓箭,撑开弓弦,瞄准了翻龙寨的山贼土匪们。白小七、方秀以及木茜茜虽不是翻龙寨中之人,但既然在这条巷子里,自然也是被瞄准的目标。 这条巷子虽然不窄,但百人的弓箭齐射,依旧能轻松填满整条巷子。而且前后左右均有弓手,根本无从躲避,届时无论多高的功夫,只要在这巷中就难免被射成刺猬。 白小七四处张望,头一次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急忙问灵霄道:“灵霄姑娘,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灵霄知道凭现在的白小七,无论如何也没法逃出死局,自暴自弃道:“要是我的主人,一剑就能把这些人全都砍成两半。可是就凭你……等死吧!” “灵霄,灵霄!”白小七又叫了几声,灵霄根本懒得理他。 其他几人见官军这个架势,心里也都很紧张,许多翻龙寨的喽啰一剑额头见汗。方秀把手中的巧变一展,变成了一面不大不小的圆盾,可惜在如此情况下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就在度春风即将下令放箭之时,忽然听到一阵颤颤巍巍的喊声:“度将军,先别放箭,等我先出去!” 众人闻声,都不自觉的看向那边,之后尽皆莞尔。原来那锦衣阁的辛老板一直不曾离开巷子,现在看见官军的架势,更是吓得双腿发软,正由两个保镖扶着,一点点往外蹭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齐射 度春风听见辛老板的叫喊声,真是气的压根子痒痒。他身为三品武将,视力远超普通人,之所以迟迟没有放箭不就是在等辛老板悄悄逃到安全的地方? 本来龙黑子等人早就忘了辛老板的存在,这下倒好,辛老板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龙黑子不愧是一寨之主,反应最是迅捷,砰的一声将身子弹起,瞬间就来到了辛老板和两个保镖的身前。 那两个保镖各用一只手拖在辛老板腋下,见龙黑子过来只能分别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迎敌,又怕一不小心伤到老板。他俩的武功本来就高不到哪去,诸多不便之下被龙黑子一人一拳打在头上,当场就昏了过去。 打昏了那两个保镖,龙黑子就跟提小鸡子一样,一把拎住了辛老板的后颈。辛老板虽然瘦弱,但也有七尺来高,被五尺挂零的龙黑子提在手上,两只脚没骨头似的在地上耷拉着,模样当真可笑。 抓到了辛老板,龙黑子便如得了一张保命牌,昂首向度春风道:“度将军,我龙黑子一条贱命,能让这么个大老板给我陪葬,也不亏了吧?” 辛老板慌不迭道:“亏了亏了!您老是英雄好汉,我就是个做买卖的,哪儿有资格给您陪葬啊?” 龙黑子道:“你若不想陪葬,就让他们给咱让出条路来。” 辛老板连声答应:“是,是!”随后清了清嗓子,换了一副威严的表情对度春风道:“度将军,你听到了没有,快给这位好汉爷让路。否则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辛家把状告到皇上那里,有你度将军受的!” 度春风脸上一阵阴晴不定,抬起的手迟迟不敢挥出。白小七看见龙黑子绑架人质,虽然觉得此举不甚磊落,可心里更多的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那辛老板见度春风没有马上下令放行,气急败坏的喊道:“度春风,你他妈的还不让开,难道想让我死么?!” 被围在街中的众人听着辛老板的喊声,都是一口大气也不敢出。翻龙寨的那些人久在刀口舔血,面对生死之事时的反应倒还好。白小七和方秀都没见过这种阵仗,一颗心早都提到了嗓子眼,豆大的汗滴挂在额头。 又过了不知多久,度春风的手终于放了下来。 辛老板长舒了一口气,龙黑子等人也稍稍放松一些。 然而马上就听见度春风接着说道:“龙黑子入城之后大肆劫掠,锦衣阁辛老板不幸遇害。此事我一定上报朝廷,请求圣上拨调库银,从重抚恤!” “什么?”辛老板没想到度春风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又惊又怒之下舌头好像打了结似的。 “放箭!”度春风一声令下,刚刚把弓弦放松一点的弓箭手们再次拉开弓弦,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支羽箭射出,铺天盖日的射向白小七一行人。 与战场上的千军万马相比,一百支箭听起来简直少得可怜。但是真的看到了这场填满了整条巷子的箭雨的人从此以后绝不会再认为“一百支箭”是个小数目了。 由于事出突然,众人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方秀手中有一面盾牌,勉强护住头脸,木茜茜双手袖口挥舞起来,也如两面大盾,箭矢射来均被卷在其中。龙黑子轻功虽高,却也跳不出如此稠密的箭阵,情急之下随手把辛老板当做盾牌,舞得密不透风。 白小七看见漫天的飞矢,早就被吓蒙了。修齐剑再快,也断然挡不住如此的箭雨。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腰上忽然被一件物事缠住,随即整个身子被拉飞了出去。 就在箭雨落下的刹那,白小七横移数尺,被人一只手扶在腰上,缓缓落地。不消多说,这一缠一带的功夫仍是白灵教的手法,救他的人自是白灵教的右护法,同时也是听雨楼花魁的菊姑娘。 就走了白小七,花魁把一只手指放在白小七嘴前,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然后在别人注意到她之前,花魁轻飘飘的跃起,钻进了二楼的某个房间。 一轮箭雨过后,龙黑子有辛老板作为“护盾”,身上一根箭也没中。木茜茜的袖功对箭阵多有克制,也没受伤。倒是方秀虽然有一面圆盾,还是被流失射中了腿部,两条腿上扎了七八支箭。最可怜的当然还是翻龙寨二当家的和一应喽啰,被这一阵箭雨射过,一个个都成了操场上射箭用的靶子。 另有辛老板的两个保镖,虽然躺在地上,却也被许多从房上射下的箭矢命中。和他们的老板一样,恐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弓箭手毕竟不是神箭手,并不会射连珠箭。一轮齐射过后弓箭手们需要时间来更换箭矢,白小七灵机一动向外大喊道:“各位快进屋,弓箭射不到这里!” 除白小七外,巷中只剩下三个活人。木茜茜反应最快,距离听雨楼大门也近,身形一晃就进到门里。方秀双腿受伤,刚刚走动一步就跪倒在地。眼看第二轮齐射将至,龙黑子把辛老板的尸首一抛,砰地弹到方秀身后,抓着方秀后心跳进了听雨楼。 与此同时,第二轮箭雨来到,可惜只在原有的尸体上更添了许多伤痕。 听雨楼里原有许多妓女嫖客,这些人不便疏散,各自躲在房里。有些人从窗户看见白小七他们进来了,更加不敢开门。 度春风见状冷笑一声:“这几人走投无路,竟往死路里钻。来人啊,与我围了这听雨楼,咱们来一个瓮中捉鳖!” 左右道了声是,各自下去传令。这听雨楼虽大,可三百人想要将其包围简直是绰绰有余。度春风知道对方武功甚高,打定了注意要用箭雨埋死他们,自己则躲在远处不敢近前。 过了约么一刻钟,士兵们分作两路,堵在了听雨楼的前后两门。听雨楼两侧是其他建筑,为防龙黑子等人以轻功逃窜,度春风在听雨楼四周的屋顶上也安排了不少人手,总之只要对方一现身,必然暴露在弓箭之下。 一切都安排妥当,度春风断定对方绝无逃跑的可能,才下令道:“分一个百人队进去,在楼里仔细探查。只是注意,遇到人后不要逞强,只需逼住他们,然后回来报信即可!” 第一百五十章 孤身涉险 白小七喊人躲进了听雨楼,第一反应就是找个房间躲避,可马上就被龙黑子给拦了下来。白小七不解道:“咱们不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他们冲进来了该怎么办?” 龙黑子笑道:“小兄弟有所不知,那度春风生性谨慎,短时间内肯定不敢让人进来。依着此人的性子,必然会让弓箭手包围此地。可是听雨楼里有数不尽的达官贵人,他在确定我们的位置之前绝不敢贸然放箭。这大厅处在听雨楼各个房间的包围之下,而且地方相对宽阔,他们射箭也伤不到咱。要是咱们躲在某个房间里,被他们找到,箭雨从窗口灌进来咱们却要如何躲避?那度春风连辛老板都杀了,也不在乎多一两个富商给我们陪葬。” 方秀也赞同道:“不错,这大厅只有两扇门能连通外面。只要我们守好这两处,他们想冲杀进来也不容易。” 白小七没什么阅历,但一听二人的解释也觉得有理,点头道:“不错,只是我等虽能拖一会,却非长久之计。单说方兄腿伤严重,再不医治恐怕……” “是啊,方老弟这腿都让箭给射烂了,刚才你给我的药还剩下半瓶,不知道够不够用。”龙黑子拿出方秀给他的药,蹲下身子替方秀洒在腿伤之上。洒着洒着,龙黑子的一张黑脸上突然流出两行浊泪。 眼泪一流下,便再也止不住。龙黑子好面子,不敢哭出声,挺大个老爷们忽然一顿一顿的抽泣起来。 他这一哭,白小七和方秀当场就蒙了。想他龙黑子拔箭时何等悍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个黑汉子非但会流泪,而且哭的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似的? 龙黑子一边哭一边给方秀上药,方秀实在是忍不住道:“那什么,龙爷。咱们今天未必就一定会死,我这腿也没什么大事,你不用哭得这么……” “我不是怕死,也不是哭你这腿!”龙黑子凄然道:“我是一看见你这满腿的箭,就想起我那二弟,还有这次随我前来的十一个弟兄!这些弟兄平时跟我关系最好,每天吃睡在一起。听说我看上了花魁,这帮弟兄想也不想就把咱们山上的金子全给搬了出来,一定要我娶个大嫂回去。可谁曾想,咱们哥几个欢天喜地的来了,我连一个人都没能带他们回去……老子明知道他妈的只要我带人下了山,肯定被人盯上……就算老子娶了媳妇回去,可他妈的折了这么多兄弟,我拿什么见寨里的弟兄?不说别的,这次要能活着回去,我他妈说什么也要干了他狗日的度春风!” 白小七见龙黑子哭得凄惨,心里也像被什么揪起来了似的,难受的厉害。此时此刻,他知道自己所能依靠者仍只有灵霄而已,于是在心里问道:“灵霄姑娘,我知道我不该连累你。但是既然已经落到如此境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依我看,要么你就再出鞘助我一回吧?” 灵霄叹道:“我难道不知道这个道理?若外面没有弓箭手,只有普通官兵,我出鞘之后还可助你杀出跳血路。可是凭你现在的武功,就算我肯出鞘帮你,你一样要让人射成马蜂窝。” 白小七闻言沮丧道:“难道我今天命该绝于此?” “非要说的话……”灵霄想了想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白小七一喜,追问道:“是什么办法?” 灵霄一字一顿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说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嘶吼。原来是度春风终于布置好了人马,令第一队百人队冲进了听雨楼。听雨楼里虽能容纳数百人,但一百人同时涌入,大门还是显得拥挤了些。白小七见状,回头道:“龙爷,茜茜姑娘,你们掩护我冲出去!” 龙黑子一愣:“你冲出去做什么?” 木茜茜则神色不动道:“好!” 之后木茜茜两袖一甩,十余名官兵应声倒地,哀嚎不断。白小七的灵鼠步法在乱军之中就好像如鱼得水,这里窜一下,那里挤一挤,像个麦田里的小耗子似的,没几下就冲出了听雨楼。 度春风远远地看着,发现听雨楼门口忽然出现一个穿着蓝衣的身影,知道是白小七逃出来了。此时听雨楼中挤满了他手下的兵丁,自然不能令弓箭手放箭。于是度春风下令让二十甲士手持皮盾站在自己身前,再让二十人手持长矛从皮盾之间的缝隙伸出,这四十人顿时像一只刺猬似的,把度春风牢牢围在里面。另外又有许多兵卒也像度春风的方向收拢,意在保卫将军安全。 他此行只带了三百人,加上最开始的五十人也不过三百五。这些人聚在一起虽然不少,可现在分出一百攻楼,剩下的二百五十人又要围在听雨楼的四周,留守在度春风身边的士兵相对来说就显得有些少了。再加上这些士兵里还有近半数的弓箭手,此时完全不能发挥作用,度春风忽然间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但见白小七从听雨楼里冲出,虽有几个士兵想来阻拦,却都被他一剑一个刺倒在地。后面再有人要追他,白小七早已经把灵鼠步法运转开来,瞬间与追兵拉开了距离。 距离白小七最近的是约么三十弓手,这些弓箭手虽然张弓搭箭却不敢射,被白小七轻易欺到身前。弓手里有几个见机快的赶紧放下弓箭掏出腰刀,却见白小七手上的悦容剑紫光闪动,敢于拔刀的士兵应声而倒。 戳倒了五六人,白小七知道不能被这些人拖住,趁着那些士兵迟疑的时候又从一人的腋下钻了出去。这时度春风身边的亲卫也已经围了过来,这些人装备较为精良,身上穿的具是锁甲,手上的刀枪功夫都很纯熟。一个持枪的壮汉率先一枪砸来,白小七横剑挡住,却被震得虎口发麻。他见穿着亲卫装束的能有十来人,知道不能力敌,干脆发挥己长,一猫腰又往那大汉的腋下钻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一章 心中有念 持枪的官兵猜到白小七要从他腋下钻过,一早准备了后手。趁着白小七猫腰,他把手上的大枪一丢,双手成环抱之势。一旦白小七被其抱住,哪怕仅有一瞬,其下场可想而知。 然而未及他双手抱拢,肋下就突然一凉,随即血流如注。白小七拔出悦容,一脚将那人蹬开,再运灵鼠步法。这些亲卫平时同吃同住,情如兄弟,见白小七伤了那持枪之人后俱都更加愤怒。一个离得近的上前扶住被白小七蹬开那人,其余亲卫各持刀兵围了上来。 看见这些人包围而来,白小七非但没有心急,反而十分兴奋。灵霄感受到了这股情绪,亦是激动道:“白小七,别怂啊,谁敢拦你的路,你就干了他!” 这些亲卫的武功单拿出来,没有一人是白小七的一合之敌,但他们平日里共同操练,其默契程度非常人所能及。虽是十几人合击,十几把武器在空中挥舞,但互相之间竟毫无妨碍。 白小七仗着心底的一股豪气,横剑拦开一杆铁枪,随后把剑一挑让过两柄腰刀。一连避让数次,白小七终于觅到个破绽,直刺一个官兵胸口。然而剑未及身,那官兵的两肋之下忽然伸出两杆铁枪,若非白小七收招及时,几乎要被其中一杆枪戳中咽喉。 大惊之下,白小七恢复些许理智,心道:“完了完了,都怪我一时逞能,被包围起来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灵霄怒其不争,高声问道:“白小七,你怎么一受挫就想打退堂鼓,就不能拿出点一往无前的气势来么?” 白小七委屈道:“这怎么能怪我啊,我刚一往无前了半盏茶的功夫,就被人围起来了。早知道我不听你的,只用灵鼠步法摸到那大将军的身前就好了。” “放屁放屁!”灵霄吼道:“就凭你这个胆小如鼠的样子,怎么可能摸到那将军身前。就算真的到了,难道就能冲开那龟甲般的盾阵么?” 白小七被灵霄的叫骂声震得识海翻腾,知道灵霄动了火气,也不敢再顶嘴,只好问道:“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在这紧要之机,灵霄非但没有马上回答白小七的问题,反而在他的识海之中显现身形,正襟危坐后才道:“夫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心中当有一念,手中当有一剑。有此二者,天下无我不可去之地,世上无能阻我之人!白小七,你现在手上有剑,可心中有念么?” 见白小七迟迟未语,灵霄又道:“白小七,你心中有念么?!” “心中……有念?”白小七忽然呆愣,一个亲卫看准时机,兜头一刀朝着白小七天灵劈下。这一刀即狠且快,眨眼间白小七的头颅便要一分为二。 眨眼过后,死的却不是白小七。那挥刀之人捂着喉头,汩汩鲜血从中冒出,可刚刚还在这里的白小七却不见了踪影。 一阵慌乱过后,终于有人喊道:“他在那边!” 寻着此人喊声,众亲卫果然看到白小七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的“盾墙”之前。 这里除了那面盾墙,还有数十普通兵卒,见到白小七也纷纷围攻上来。白小七刚才以“刺字诀”伤了那人咽喉,又趁乱用灵鼠步法中最巧妙的“黒鼠彻地”钻到这里,还没等喘匀了一口气就又被包围,大有刚出虎口就入狼窝之感。 见数不尽的官兵涌来,白小七心中默念道:“只要我白小七做的事情是对的,不管你是谁,不管你们有多少人,休想拦得住我!” 他眼中精光闪过,悦容剑接连递出,每出一剑就有一人应声倒地。刺倒五六人后,那些普通兵卒俱是畏畏缩缩,谁也不敢上前。白小七见此情景,心中拿眼前的兵卒与方才视死如归的翻龙寨喽啰们两相比较,更觉得这些人不值一哂。 耽搁的这么会功夫里,那些亲卫又追了上来。这次白小七看见身后乌央乌央的人群,心中再无半点恐惧。一旦没了恐惧感,白小七的思维也立刻清晰了许多。他见那些亲卫们在打起来的时候配合默契,知道不能被他们围攻,最好能够趁其立足未稳,半路击之。 在如此急切的情况下,亲卫们肯定会全力奔跑,以求救援度春风。而无论那些亲卫的实力再怎么接近,奔跑速度也会有快有慢,已经逐渐分散成了几个梯队。白小七吓退了那些普通士兵,忽然间回头冲出数丈,一剑刺向跑的最快的那个亲卫。这亲卫没想到白小七会有此动作,连一丝一毫的防备都不曾有,被一剑刺倒在地。 伤了一人之后,白小七身形扭转,接连刺倒三人。等出到第四剑时,终于有三个亲卫围了上来,共同夹击白小七。 白小七头一次如此乱伤人命,双眼都已血红。那三人围了过来,白小七却好似不知不觉,仍是强行一剑刺出。对方没想到白小七如此不讲道理,拼着受伤也要出剑,当即被一剑刺中肩胛。恰巧这人身上的锁甲上连带肩甲,白小七一剑刺在铠甲的缝隙之间,急切间竟无法抽剑。 白小七本就心急,发现剑被铠甲卡住,只知道一味地猛烈往出拔,却忘了身边群狼环伺。这些亲卫不是使刀就是使枪,兵刃被铠甲卡住这种事在战场上时有发生,因此他们一眼就看出现在正是灭杀白小七的大好时机,一杆大枪和数柄腰刀对着白小七胡乱招呼过来。 见白小七仍傻乎乎的想要拔出悦容,灵霄急道:“放手!” 这一吼用上了灵霄仅存的灵力,白小七的手指如同被电流激荡,从悦容剑上弹开。 他一放开手,马上懊恼自己刚才的行为太过愚蠢,可这世间哪有后悔的药?四面八方又有无数官军涌来,铁枪与腰刀劈头盖脸的打来,哪怕悦容剑在手白小七也难挡如此攻势,何况他现在手无寸铁? 就在白小七面如死灰之时,背后的剑匣如有灵智般自行打开,一柄雕纹铁剑从中飞出,径直落在白小七的手里。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手中有剑 灵霄剑出鞘之时,虽没有万丈毫光,可也算是摄人心魄。围在白小七周围的官兵看见一柄剑自行从剑匣中飞出,如有灵智一般落在主人手里,不由得想起传说中的“剑神”、“剑仙”之流。 传言这些神仙之辈,以气御剑,神剑通灵,百里之外取人首级。虽然从白小七方才的种种表现看来,与传说中的剑仙天差地别,而且传说中的剑仙都是些白首白发的老爷爷,但真正的剑仙又有谁曾见过? 尤其是灵霄剑在出鞘时跃起数尺,这绝非人力所能至。就在众人愣神之际,忽听度春风喊道:“你们在怕什么,那不过是江湖中人的小把戏而已!” 此言无疑是给部下们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些官兵虽然没见过太厉害的江湖中人,但也都知道江湖中人的能耐。比如他们打交道最多的龙黑子,虽能日行千里、一跃数丈,现在还不是被围在了听雨楼里出不来? 江湖中人再怎么厉害也是人,不是神仙。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却不知道,见到灵霄剑高飞数尺之后径直落到白小七的手中,度春风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感到震惊。作为曾经的武试第七名,度春风对与江湖中人的手段,要比手下们了解的多得多。对于大多数江湖中人来说,把一柄剑抛上天然后接住绝非难事。至于用背部肌肉把剑顶上天后再接住,他度春风自问苦练一番也能做到。 但是度春风从盾牌的缝隙中远远看去,可是真真切切的看到,那柄古朴的长剑在飞上天后并不是马上落地,而是在天上缓缓停留了片刻。落下时,由于重心的关系,通常都是剑刃朝下。可是那柄剑在天上自行调转了方向,变成了剑柄朝下缓缓落在白小七的手里,就好像有什么人给他递过去似的。 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三个解释:一是这个少年人的内力已入化境,二是那少年人果然是所谓的“剑仙”之流。若非这两个原因,那就是这柄剑上被做过什么手脚,比如在剑柄处增加了某种机关。 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么一柄被珍藏在背后剑匣里的长剑,肯定不是那种被添加了机关的小玩具。 官兵们肯定不知道长官心里的想法,听了度春风的话后,白小七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一个跟龙黑子差不多的江湖中人罢了……最多是比龙黑子厉害一点的江湖中人。 灵霄剑在手,白小七忽然感到无限的安心,看着头上黑压压的兵刃,白小七只是将灵霄剑在头顶一划,那些官军手里的刀枪就跟奶油做的似的,哗啦啦的断了一地。 “什么?”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妖术?” 官兵们引以为傲的兵刃被轻易斩断,引起阵阵哗然。这些士兵虽然不曾抵御外敌,但也没少参与剿匪,都算是久经战阵。他们虽然见过兵器被人打断,可像切菜似的切开十余件兵器,怎么想都不是简简单单的“锋利”二字可以解释的了的。 手上没了兵器,官兵们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当即给白小七让出一条路来。后面的人虽然有武器,但看了白小七刚才的一剑,也都不敢再当出头鸟,纷纷在后面观望起来。 度春风见状,气的直跳脚道:“一群废物,你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啊?!” 那些亲卫对度春风最是忠诚,听见他在远处不断喊骂,其中一人心里想到:“将军平时待我不薄,现在若退缩了,我对得起谁?” 这人牙龈紧咬,拿刀一指白小七道:“这小子若真有能耐,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我看他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兄弟们可别中了他的计策了!” 说罢,这人挺刀来战白小七。旁边的官军听了,也都觉得这人说的有理,又都蠢蠢欲动起来。 白小七见每一个持刀的官兵第一招都是来劈自己的天灵,心道:“难道军中的刀法就没有半点变通?”这一招他半个时辰里已经见过十余次,看都不看就顺手一剑刺进对方胸膛。 围在白小七四周的官军不知道白小七已经记住了度家军的刀法套路,还当白小七的真实实力就是如此,心里更加畏惧,刚刚那一点蠢蠢欲动的心思又被直接浇灭。白小七走过之处,官兵们徐徐退让,竟似夹道欢迎一般,把白小七让到了度春风的盾墙之前。 度春风看见白小七距离盾墙不足三尺,心中慌乱,下令道:“刺!” 话音落下,由盾牌缝隙中露出的枪头齐刷刷伸出半丈,白小七惊讶间向后一跃,总算是没有受伤。 逼退了白小七,度春风又叫道:“你们在干什么,就这么把他放到我的面前,难不成你们想要造反了?” 闻言,众官兵面面相觑,一人忽然说道:“你们发现没有,这小子打了半天,身上一点伤都没受啊!” 他本来是小声和旁边的人说话,可是四周鸦雀无声,这句话就显得很突兀了。听到他说这话,所有人都开始有意无意的上下打量起白小七来,果然惊觉白小七虽然狼狈,但根本没有受伤。 如此一来,更是坚定了众人的猜测,官兵们不断地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起来。虽然没人大声喊出,但仍能听见“剑仙”、“剑神”、“神仙下凡”之类的词汇不停传来。 度春风见士气低迷,知道再逼迫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转念跟白小七说道:“小兄弟,说到底你我本就无冤无仇,我来此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你。我看你刚才还在跟龙黑子动手,你俩多半也不对付……这样吧,今日之事是老哥哥我不对,今天你就当无事发生,就此离去,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谢!”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度春风自认为已经做了天大的让步。不说别的,就说白小七闯到这里,一路上杀伤官兵不计其数,若是追究下来,足以判他无数次斩立决了。 白小七双目血红,咧嘴一笑道:“度将军,你觉得现在的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可怕的想法 透过盾墙间的缝隙看到白小七那一对血红的眸子,度春风没来由的感到一阵恐惧。须知度春风并非向他表现出来的这样不堪,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度春风能凭借真才实学当上三品武将,武功自然不会太差。虽然在军中这些年武功逐渐生疏了,但也不至于在寻常的武林高手面前没有还手之力。 他之所以躲在盾墙后面,固然是因为玉器不与瓷器碰,还有个原因就是希望白小七闯到他面前时会有所松懈,届时他还能占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宜。 可就是这样做好了层层安排的情况下,看见白小七凶厉的眼神后,度春风竟然怂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怕,就好像是某种本能在心里警告他一样。 重重的咽下一口唾沫,度春风故作镇静道:“那你想要如何?” 白小七还未张口,心中就闪过一个念头:“我当然想要你的命了!” 才说了三个字,白小七被自己这念头吓了一跳,心道:“不对,我只是想叫他放我们一条生路,却要他的命做什么?” 幸好他没把话说完,赶紧改口道:“我当然……当然不能只放了我,那听雨楼里的几个人都是我朋友,今天他们活着,将军就能活着!” 度春风眉头抽搐两下:“你这是在威胁我?” 白小七死死望着度春风道:“不敢!” “好!”度春风被白小七盯的心中发毛,下意识的躲开了目光道:“小兄弟武功高强,难得的是仁义无双,今儿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听雨楼内,龙黑子和木茜茜仍在苦战。方秀双腿有伤,失血过多之下已经嘴唇发白,强挺着没有昏过去,但也早没了自保的能耐。木茜茜和龙黑子便分别守在方秀的一左一右,两人一使双袖,一个拿着一杆刚刚抢来的刚枪,在百余人的围攻中勉力支撑。 其实若要跑,木茜茜和龙黑子也都跑得出去。只不过为了护住方秀,二人才一直没有跟在白小七的身后突围。 度春风本以为龙黑子等人肯定会躲起来,之所以派人进来搜查不过是为了确定对方的具体位置。那些官兵没想到刚一进门就与敌人遭遇,厮杀间早就忘了军令。也多亏龙黑子他们没有藏进客房,而是一直守在大厅中央,才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龙黑子不会枪法,只是因为长枪在乱军之中杀伤力最强所以才抢了一杆。他纯以蛮力舞动钢枪,慢慢的难免感到疲累,豆大的汗珠不住留下,没多一会就浸透了衣衫。木茜茜的双袖杀伤范围虽然广阔,但威力有限,白灵教内功说白了只是一推一拉的两股力,本身并不能用来伤人。那听雨楼中挤满了官军,她把人推来推去,也只是撞到其他官军的身上。虽能割草似的打倒一茬又一茬,但那些受伤不重的官兵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就又是一条好汉。 木茜茜一贯是宠辱不惊的性子,平日里就算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此时也已经不复往日的淡定。 而二楼的某个房间里,花魁正半掩着房门,默默打量着如置身风暴漩涡中心的三人。她的武功与木茜茜相仿,知道就算自己下去帮忙也无济于事,还要担上暴露身份的风险。可要是不帮,就在这里慢慢看着,却是让她于心何忍? 木茜茜左袖挥出,又打退三人,这几人撞在背后同伴的身上后就站稳了身形,随后又冲了上来。那些官兵们也都学了乖,知道那小娘们的袖子看着吓人,其实打不出人命,都愿意拿她开刀。从二楼往下看就能发现,围在木茜茜身边的官兵要明显比围在龙黑子身边的多出一倍。 白灵教的袖功极其损耗内力,木茜茜表面上还算凶猛,其实早成了强弩之末。她见刚才全力挥出的衣袖只把人打退几步,而不是将人打飞,心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咬咬牙,木茜茜的眼角流出两滴清泪,只是和汗水混在一起,旁人难以察觉。 不远处的花魁虽然看不到木茜茜流下的眼泪,但也看出木茜茜已经快没了再战之力。她和木茜茜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眼见木茜茜有了危险,也顾不得别的,推开房门就要跳入人群。 就在她踏上栏杆的一刹那,木茜茜忽然抬起头来,对着花魁的方向摇了摇头。 花魁一愣,稍微迟疑片刻,随即听到了远方传来鸣金之声。 “走!”花魁听见鸣金的声音,知道木茜茜已无危险,身形一退又关上了房门。 满屋的官兵听见金声,知道度将军下令收兵,调转方向后队做前队呼呼啦啦的离开了听雨楼,只留下二三十具同僚的尸体,和满地的狼藉…… 林宇等人赶走了三个白灵教的妖女,五个人一合计,心道麻三儿的居所已经暴露,不宜久留,须得找个别的地方安身。可是除了麻三儿以外,四个人都不是本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又能到哪里去? 依着呼延霸的意思,随便找个客栈住下也就算了,这提议却被另外四人一同否决。白灵教人多势众,眼线遍布降阳城内外,若入城找个客栈用不了几天就会暴露。冥思苦想下,麻三儿忽然想到:“对了,那洛老板跟咱们说过,倘若遇到麻烦,咱们大可以去请他帮忙,这不正是时候么?” 他话刚问出口,就被林宇一票否决:“不行,咱们刚跟他说过不住他的落花楼,难道现在就要把刚跟说出口的话给咽回去么?” “这怎么能叫食言呢?”麻三儿不以为然道:“此一时彼一时么,那时候咱们也不知道会被白灵教的人发现住处啊!” 林宇不为所动道:“不行!” 呼延霸不知道事情究竟,疑惑道:“我听你们的意思,和落花楼的洛老板有交情?既然如此,你们为啥不去他的客栈里住啊?” 俞明志赶紧把他们如何遇到洛花楹,如何与白小七大战一夜,最后洛老板又如何与他们结盟一事说与呼延霸知道。呼延霸闻言,摸摸光头道:“林兄弟,我倒是有个法子,既不用违背诺言住进落花楼,又可以让洛老板给咱们找个住的地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出尔反尔 听说呼延霸有办法既求到洛老板,又不用违背林宇不住落花楼的诺言,俞明志赶快问道:“呼延兄有何高见,就请别卖关子了。” 呼延霸谦虚道:“高见倒算不上,我只是想,那洛老板武功如此高强,又有落花楼这样的产业,能量显然不小。就算林老弟不想住落花楼,只要让洛老板帮咱们找个别的地方不就得了?” “对啊!”麻三儿右手握拳,往左掌上一落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为何会没想到?” 俞明志也笑道:“是了,咱们一想到洛老板,就想起落花楼来了,却忘了洛老板的名下未必只有落花楼一项产业。” 呼延霸补充道:“非但如此,就算不是洛老板的产业,经他介绍,咱们住进去也比自己胡乱找地方安全。” 听了这番话,林宇稍稍点头,却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偷偷地拿眼神寻问燕云。 屋里的五个人中,只有燕云与白灵教的仇深似海,洛花楹又是害金鹏镖局被灭门的间接凶手。如果燕云心里始终无法释怀,不愿意借助洛老板之力,那林宇也不好强求。 燕云并非不明事理之辈,纵使心中百般不愿,可看见林宇那问询的神色,仍是深深地点了点头。 听雨楼里,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看着满屋的官兵缓缓撤退,木茜茜还是松了口气,至于龙黑子,则更是干脆坐在了地上。 往地上一坐,龙黑子仰头看向方秀道:“这小子还真可以嘿!” 方秀已经面无血色,只是双腿插满了箭,无法坐下,只能勉强站着。他居高临下,声若游丝道:“只是不知道这位兄弟用了什么法子,看他武功虽然不错,但要从这么多人的围追堵截之下来一手擒贼擒王,恐怕仍不太容易。” “是啊!”龙黑子大口喘着粗细道:“我和那度春风在军中交过手,这小子师从崆峒派,拳脚兵刃上的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就算那小子跟度春风接上了手,短时间内也未必能赢。要不然那还轮得到他去出风头,老子亲自把那度春风的脑袋拧下来不就完了?” 木茜茜虽然疲惫,但还没到一动也不能动的境地。她不愿意与那两个大男人闲扯,双足一点飞身上到二楼,自顾自的进了一个房门。方秀远远地看到木茜茜离开,也没多说什么。龙黑子本来就是粗人一个,压根就没注意到木茜茜在做什么。 度春风在白小七的逼迫下召回了围在听雨楼四周的官军,白小七终于把灵霄剑收回了背后的剑匣。剑一离手,白小七的气势骤然一变,就连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度春风看着眼前的白小七,怎么也没法把他和刚才那个杀气凛然的身影重叠起来。 “难道他刚才只是在虚张声势?”度春风皱着眉头,默默思考:“不对,或许现在的样子才是他伪装出来的!” 白小七收回灵霄之后,也是心有余悸。他刚才热血上涌,完全没有考虑过失败之后会是怎样。现在想来,在乱军之中只要被砍中一刀,说不定就会落得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想到这里,白小七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这点神色变化被度春风一点不落的看在眼里。然而看到归看到,这种神色变化在度春风的眼中,别有另一番意味:“此人刚才面临围攻,尚且面无惧色,怎么现在却来假装害怕?是了,这小子是故意做给我看的,虽然还不知道他此举的原因何在,但这种心机当真可怕!” 度春风此行共带了三百多人,死在听雨楼里二三十个,死在白小七的手里也有二十来个,损失之惨重不亚于经历了一次小型剿匪。幸而地上还有十几个翻龙寨喽啰的尸身,再加上翻龙寨二当家的,拿回去也足够交差,至少能换个功过相抵。想到这里,度春风总算松了一口气,柔声道:“这位小兄弟,你还有别的事么?” “没了,没了……”白小七看着度春风,心中暗暗叫苦。他本有一颗投效国家之心,今天怎么莫名其妙的杀了这么多朝廷兵马?为今之计只希望度春风上报朝廷时不会把他的相貌特征公之于众了。 却不知,度春风哪能丢得起被人“斩首”的脸?他此番回去,无非是将翻龙寨的人数虚报一番,大意为自己探听到翻龙寨入城劫掠,便驰兵来援,最后一阵厮杀,双方各有伤亡云云。 看见白小七唯唯诺诺的样子,度春风对这个样貌略显斯文的年轻人真是又厌恶、又畏惧。明明实力惊人,却一定要扮猪吃虎,这种人江湖上虽然不少,可能装的如此真实的,却也不多。 “他一定还会有别的要求!”看着白小七离去的背影,度春风暗暗在心中默数道:“三……二……一!” 数到一,白小七果然转过身来,欲言又止。度春风见状暗笑:“呵,我就知道!” 白小七回过头来,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度将军,刚才我有一把剑卡在你手下的铠甲里了。既然咱们话都说开了,能不能让你手下的人把剑还我啊?” 度春风一口老血直接噎在喉咙里,心说你他妈杀了老子这么多人,我人命都不要你还了,现在你来让我还剑?就好像两国交战,你打赢之后让人家割地赔款就算了,总不能让别人把损失的军队全都还给你吧? 说白了,这不是埋汰人么?! 最关键的是白小七说话的时候满脸温良,就好像他只是去度春风家里做客,把剑给落下了,现在让度春风还给她似的。偏生事已至此,度春风也不好发火,只得咬牙道:“传令下去,这位少侠的剑在谁那里,赶紧拿来还他!” 没多一会,传令官捧着悦容剑来到白小七的面前,白小七高高兴兴把剑插回剑鞘,就走向听雨楼去找龙黑子他们。 刚刚走到听雨楼的门口,白小七就见龙黑子躺在地上,兴奋的望向他这里,嘴里喊着什么。走近两步,白小七才听清,龙黑子喊的是:“小心身后!” 与此同时,白小七的身后传来阵阵破空之声。回过头去,无数箭矢从天而降,直奔白小七而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剑仙! 望着身后的箭雨,白小七大脑一片空白。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度春风前一刻才刚刚答应放他们出去,下一刻就果断的选择了放箭。 龙黑子此时体力已经耗尽,坐倒在地之后再也没力气站起来,方秀更是没法帮忙。眼看最快的那支箭已经飞到了白小七身后三尺,二人虽有心帮忙,却全然没有办法。 其实白小七若不问度春风要回悦容剑,度春风本来未必会下令放箭。可是在度春风看来,白小七实在是“欺人太甚”,今天就算食言也不能让他活在世上。 本来就算白小七没能察觉度春风的小动作,灵霄也能提醒给他知道。可巧刚刚灵霄剑出鞘又消耗了灵霄不少灵力,以至于灵霄自己躲进剑里修养去了。修养期间灵霄屏蔽了与外界的联系,自然也就没能及时提醒白小七。 种种因素之下,白小七距离死亡不过是一线之隔。更要命的是白小七经历一番苦战过后,其实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刚才鏖战之中还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双手酸软得已然是连剑都握不住了。 看着漫天箭雨,白小七心道:“罢了,人终有一死,只怪我太过天真,希望下辈子莫要再如此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白小七看着那缓缓飞来的箭矢,只觉得时间越来越慢,那箭头在自己的眼中一点点放大。白小七的手脚同样也变得极慢,可思维却完全不受影响:“都说人死之前会把一声之中所遭遇之事走马灯般回忆一遍,为何我没有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白小七的手脚好像被泡在了稀泥里似的,稍微动弹一点就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只能任由脑袋在那里胡思乱想:“是了,人若真的死了,如何能把死前所遭遇的事情说与别人知道?如此想来,所谓走马灯云云,也不过是些骗人的东西。或者说别人死前心中会有所想,自然而然的浮现在眼前。可我……我潦倒半生,又有什么好念想的呢?” “要说父母,我虽然见过亲生父母,可早忘了他们长什么样了。养父养母待我虽然不薄,可惜他们二老走的也早,留给我的念想有限……”想着想着,白小七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个紫衫少女的身影,不由得自嘲道:“白小七啊白小七,死到临头了,你也不能正经点,怎的还在想那些男情女爱的东西?” “就是的,白小七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白小七一愣:“灵霄!” “我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死呢?”白小七身后的剑匣再次自行打开,灵霄剑自其中飞出,悬停在白小七的面前。之后白小七又听见灵霄的声音:“你也别太小瞧我了,咱俩现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就算为了自己,怎么也得救你一命!” 说罢,灵霄剑上白光闪耀,凡是触及这团白光的箭矢,尽皆化作齑粉。白小七被这白光一晃,只觉得头昏目眩,好在灵霄与他神魂一体,护住他灵台周全。 也正是因此,白小七没能注意到,这团白光之中,隐隐透着一阵暗红。 度春风只见到白小七突然转过头来,然后似乎又拔出了背后剑匣中的宝剑。再到后面,白小七的面前无数箭矢尽皆粉碎,似乎是被人以极其精妙的剑术切碎的。 “这小子果然不凡!”度春风暗叹一声,更觉得此子决不可留,再次挥手道:“不要停,接着放箭!” 弓箭手们得令,又是一轮齐射,漫天箭雨“咄咄”的落在地上。 却不见白小七的身影! “人呢?!”度春风惊疑一声,下令道:“分出一个十人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左右答应一声,一个十人队小心翼翼的摸了过去。到了白小七本应丧命的地方,只见那块地皮上密密麻麻的插着箭,就跟刚刚插过秧的稻田一般。另外在其中一小块地方上,还有着厚厚的一层木渣,显然是被白小七砍碎的箭杆。 “奶奶的,这是被砍了多少支箭?”什长被那副景象吓得歪了帽子,由衷叹道:“以后咱们在跟人吹牛的时候,我说我见过神仙,他们要再不信,我就干他奶奶的!”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兵在地上寻摸半天,也惊道:“老大,这地上一滴血都没有啊!” “老子都跟你说了,这是神仙!”什长一个爆栗打在小兵头上道:“神仙要是能流血,那还叫神仙么?今儿个咱们招惹了一位剑仙,休怪我没提醒你们,回去之后到城隍庙里一人烧三炷香,让城隍老爷帮咱们求求情。否则指不定哪天,你在街边走着,就被一柄飞剑刷的取了脑袋!” 众人闻言一同捂住了脖子道:“是是是!若非老大提醒,咱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咱们还去听雨楼里面看看么?”一个五十来岁,双颊凹陷的老兵问道。 什长比这老兵还小几岁,对他却殊为不敬:“看看看,看你妈的看!那龙黑子是什么人物,杀人不眨眼,拿人心肝煮汤喝的角色。度将军都没下令让咱们进听雨楼,你吃了几个胆子,敢去看他?” “万一那个少年剑客躲进了……” 话说一半,那什长一脚蹬在老兵膝盖上。这一脚蹬的隐蔽,又被其他士兵挡住,远处的大部队并不能看到这点小猫腻。给老兵蹬了个踉跄,什长怒骂道:“还他奶奶的少年剑客?没听老子说么,人家是剑仙!就算剑仙躲在听雨楼里,难道你能奈何的了他?既然你想看,那好,你自己去看,我们在这里等你,够仁至义尽了吧?” 老兵膝盖本有旧伤,被踢得半晌回不过弯来。他有心跟什长理论,又怕吃打,只好一瘸一拐的往听雨楼去了。 看着老兵的身影,什长兀自怒火未消,一口吐沫吐在他脚跟上道:“呸,拿着大头兵的钱,操着将军的心,什么东西!” 老兵一步步挪到听雨楼前,见里面黑漆漆的,心虚不敢往前。可是回头一看,什长正抱着膀子盯着自己,要是不进去回营后肯定还要挨收拾。心中默默埋怨自己两句,老兵扶着歪斜的大门探头探脑的走了进去,忽然听到门后传来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善恶无报 老兵听到身后的喘息声,第一时间就想回头看看,可脖子却像是被焊死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于是乎老兵只好保持着上半身不动,以左脚做轴,右脚慢慢地在地上画了一个圆,把整个身子都给转了过来。 转过身,眼前只有一个满面惊恐的年轻人,手按在腰间的紫色长剑上。 白小七虽然知道自己举手间就能杀死眼前之人,但那也意味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依旧逃不过官军的追杀。刚刚灵霄替白小七挡住第一轮箭雨的时候,小秀才趁势逃进了听雨楼。度春风等人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挡住箭雨的并非剑客,而仅仅是一柄剑。 所以第二轮箭雨,注定是徒劳无功。 躲进听雨楼后,白小七看见躺在地上的龙黑子与双腿重伤的方秀,拼着最后一点体力将二人拖进了一个一楼的房间。那房间里本来有着一男一女,男方七尺出头,瘦弱不堪,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而那女的身材丰腴,相貌寻常,只是听雨楼中最低级的娼妓。 这二人看见白小七进来,当场吓得抖如筛糠。白小七思忖着龙黑子虽然已经脱力,但要对付这二人仍是绰绰有余,于是放心的把伤员留在这里,独自返回大堂。 他本意是觉得度家军已经收拢起来,一旦有人进来查探,他就可以拿自己当做诱饵,引开官军。然而天不遂人愿,等到白小七躲在房门后头才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经跟灌了铅似的,光是站起来就要用尽浑身的气力了。 也正是因此,白小七在发现只有一个人过来时才没有贸然出剑,而是抱着一点微薄希望看着对方,希望对方能够“高抬贵手”。 老兵本以为那少年剑客与龙黑子一样,都是穷凶极恶之辈,甚至进门时已经做好了被一击致命的准备。却不曾想,扭头之后看到的一双眼眸,就如离群的小兽,半是威胁,半是畏惧。 白小七第一次打量官军头盔下的面孔,在他的印象中,那些官军为了军功可以乱杀无辜、出尔反尔,是一群十足的坏蛋。这样的坏蛋,自然是面目凶恶,满脸横肉。而不该像眼前的老人一样,脸上沟壑纵横,神色畏畏缩缩。 二人互相望着,不知不觉间竟产生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和谐。直到听雨楼外的那个什长等的不耐烦了,喊道:“茅老头,你他奶奶的是不是想在里面住一宿,试试你那话儿还顶不顶用啊?” 这话说出,什长手下的大头兵们一阵轰笑。 被称作茅老头的老兵闻言打了个激灵,慌张的向外望了望,又看了看白小七。 白小七把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又用力摇了摇头,恳求老兵别揭露他的所在。 什长又叫道:“你是怎么回事,皮又痒了是不是?” 茅老头慌慌张张的喊道:“我这就来!” 跑到什长身前,茅老头又挨了一脚,才听什长问道:“你躲在那里面干什么呢,是不是有扒光了的姑娘没来得及回房啊?” “老大你别说笑了……”茅老头摸着脖子,一手揉着刚刚挨踹的腰道:“我看里面躺了那么多弟兄,心里难过,才愣了一阵子。” “他奶奶的,你这老不死的怎么不躺在里面?”什长骂骂咧咧的,又问道:“这么说,没看到龙黑子他们?” 茅老头不敢有半点怨言,唯唯诺诺的答道:“没有,里面灯火全都熄了,这听雨楼的格局又不透光,黑漆漆的一片我啥也看不清。不过我估计龙黑子他们早就从后门跑了,这会说不定都出了城了。” “你可闭嘴吧!”什长一巴掌拍在茅老头的脑壳上道:“没看到就说没看到不就得了,你管他龙黑子去哪了干什么?要说这听雨楼也是,大白天的里面还得掌灯,要不然就黑漆抹污的一片,也不知道这帮有钱人盖房子的时候想什么呢!” 确定了龙黑子已经逃出听雨楼,什长带着队就回去报信。他反正是下定决心把责任一推四五六,要是查出龙黑子没跑,大不了让茅老头出去顶缸。 手下人的这点心眼,度春风岂会不知。只不过今天之事实在蹊跷,度春风也不想再旁生枝节,只得咬着牙下令回营。此外,听雨楼附近留下的尸身,无论官军还是土匪,连带着辛老板和两个保镖都一并带回军营。届时官军按人头抚恤,土匪按人头领赏,此节都按下不表。 只说听雨楼内,花魁从头到尾都在二楼的房间中看着大堂内的一切。茅老头刚走,花魁便伸出衣袖把白小七卷到了身边,将将躲过了为同伴收尸的官兵们。 花魁救下了白小七,心中颇有歉意道:“白少侠,今天这事连累你了。” 白小七慌忙摆手道:“哪里哪里,我才是要感谢花魁姑娘的救命之恩!” 花魁道:“我若不把你抓来,不逼你去救茜茜,你又岂会卷入这么大的乱子里?” 白小七连连摇头:“说起来,事情的起因还是我们偷了贵教的令牌,后面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连锁反应。事已至此,哪还有什么谁连累了谁?” 花魁闻言,后退两步,长做一揖道“白少侠深明大义,受小女一拜!” “岂敢岂敢!”白小七想上前扶起对方,无奈双脚沉重,只好还了一礼。花魁见状还想还礼,白小七赶紧岔开话头:“对了,木茜茜姑娘到哪去了?” 花魁知道白小七多半已经累的脱力,走过来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到床边坐下道:“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城了。我刚刚让茜茜回楼上歇会,然后再备一辆马车。今天她在外面漏了脸,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在城里现身了,趁着这个机会,我正好给她送回教里,也好过跟着我受罪!” 木茜茜在官军面前露了面,白小七又何尝不是?一想到之后可能又要被官军通缉,白小七摇着头叹了口气。然后不等花魁张口,白小七抬头问道:“不知花魁姑娘准备什么时候回教,届时可否带我一起回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泼皮无赖,为民除害! “跟我回去?”花魁闻言吃了一惊,关切道:“不知道白少侠为何有此想法?” 白小七也是突发奇想,稍微沉吟一阵才道:“我觉得白灵教能有姑娘这样通情达理之人作为护法,其中未必全是坏人。而且若不把令牌一事说清,日后我和花楹没准还要受到其他白灵教中其他人的纠缠,到时候她们可就未必如姑娘这般好说话了。与其如此,我还不如借此机会去一趟白灵教,把事情与那圣女大人说开,省的日后麻烦。” 花魁点点头:“倒也有理,既然如此,三日之后的卯时烦请您再来这里找我。到时候茜茜的伤势修养的差不多了,城里也平静一些,咱们再行上路。” “如此便麻烦姑娘了!”白小七想要站起身来答谢,无奈双腿一动也动不得。花魁把手在白小七肩上一扶,柔声笑道:“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倒是白少侠大仁大义,给奴家添了许多方便。” 二人客套一阵,算是把此事敲砖钉脚了。白小七不似那些身怀内功的高手,脱力后急切间缓不过来,灵霄只道他是累的狠了,也没多心,便让他躺在床上歇息片刻,自己则回去探望木茜茜去了。 龙黑子与白小七不同,打坐一阵之后内力充盈,已经没有大碍。方秀腿伤严重,龙黑子又不敢到城里求医问药,只得用随手抢来的钢刀帮他把箭杆都轻轻削断,好让方秀能够躺在床上而不至于触动伤口。 “为今之计,替方兄弟寻药一事还得着落在那个白小七的头上!”龙黑子一拍脑袋,听外面的动静渐渐小了,知道官兵已经散去,偷偷把门打开一条细缝,要找白小七。可他又不知道白小七躲在了哪个屋里,偌大的听雨楼,想一间间的找过去谈何容易? 巡视一圈,龙黑子暗道:“他妈的,这小子真没义气,把我俩扔到这就不管了?” 龙黑子一向胆大,干脆推开了隔壁的房门,见里面躲着一男一女。那女的身量颇为娇小,比龙黑子还矮上些许,男的则八尺来高,满身横肉。看见龙黑子进来,男的还故作强势道:“你这厮是……是干什么的?门都不敲就闯进来,是不是找打?” 龙黑子懒得理他,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临走时还听见屋里传来那男子的声音:“宝贝别怕,看他树墩似的身材,若不是逃得早,我一拳就打得他满面桃花开!” 连着打开三间房门,里面要么是空的,要么是来嫖娼的男女。那些人大多被外面的动静吓成了惊弓之鸟,看见龙黑子时眼里透着十足的畏惧。甚至有人刚刚看见龙黑子,马上跪倒在了他的脚前,乞求大王饶命。龙黑子理也不理那人,关上门后在心里想道:“这可怎么办?听雨楼光一楼就有三十来个房间,三层楼加起来得有一百个。而且我也不确定白小七到底在不在这里,要是他早就跑了,我岂不是白费了半天力气?” 这厮胆大心细,知道官军走后轻易不会折返,因此大喇喇的走在听雨楼里。他有心出声喊话,又怕太过招摇,一时间不知该当如何。 他在这里来回闲晃,虽然没找到白小七,却引起了另一伙人的注意。 且说在听雨楼中,有这么三个人。此三人算是结义兄弟,各自会点武功,平日里行侠仗义的事情也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也做,总之就是一起讨个乐子。 其中大哥姓唐,九尺身材,练的是外门功夫,浑身筋肉虬结,单名一个阗字。二哥姓山,名唤无峰,七尺五六的身量,平日里最爱插花抹粉,只是面相却颇硬朗。小弟叫做乐君裘,今年刚满二十,倒是个内家拳的高手。 这三人算是降阳城里小有名气的泼皮无赖,平时插科打诨啥事都干,尤其爱吃霸王餐。可看到别的无赖欺负人,这三人又会上去帮那些老百姓的忙。时间长了,别人看到他们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降阳城里最烦他们的,莫过于“正儿八经”的地痞流氓们。城里的流氓有一半都挨过他们的打,偏偏这三人武功都还不低,而且最讲义气。无论地痞们纠结了多少人想收拾兄弟三人,都占不到便宜。 今天该巧乐君裘过二十岁的生日,两位哥哥一想,干脆带弟弟到城里最大的妓院开开荤。三个人正美滋滋的嫖着,就听见楼下叮了桄榔的打成一团。 要说还是他们仨投缘,听见声响之后,别人都往屋子里躲,只有他们三个不约而同的跑了出来,一起藏在了二楼的一大盆绿叶盆栽后面。 兄弟三人都是没事找事的主,尤其是老二山无峰,若非弟兄拦着,没准都跳下去跟官兵们干起来了。 唐阗向来自诩深明大义,他虽不认识龙黑子,但也知道官府能出动这么多人围剿的要么是个土匪头子,要么就是个江洋大盗。本来他以为数百官兵怎么也得把人抓住了,没成想龙黑子还真就如此命大。 他们仨一直躲在角落看戏,不曾有人发现。唐阗看到龙黑子独自出来,好像是在找人,心里开始活泛起来,小声说道:“二位弟弟,这小黑胖子多半不是好人。咱们仨把他绑了,送到官府去,既是为民除害,又能领一笔赏银,你们看怎么样?” 山无峰听见能有架打,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出言反对?倒是乐君裘年岁虽小,想的却多:“那么多官兵都拿不住他,咱们仨能行么?” “小弟,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唐阗胸有成竹道:“我看他脚步虚浮,内力应该已经快要用尽了。再者说,那帮官兵就是一群草包,人再多又有什么用?” “就是的!”山无峰也道:“咱们仨加起来,少说能顶得上一百个官兵!” 乐君裘还想再劝,就听见唐阗道:“嘘,他上来了!” 果不其然,龙黑子在一楼随便转了转,正好走到了楼梯之前,干脆就上了二楼。看见龙黑子越来越近,山无峰再也按捺不住动手的心思,不待商量妥当,一马当先的飞起一脚踢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八章 错事 龙黑子嘎嘎悠悠的走着,忽然听得脑后风声作响,知道是有人偷袭。他也不回头,只是向前迈一大步,把手往身后一抓便握住了山无峰的脚腕。 “好功夫!”山无峰见猎心喜,以腰身做轴,左脚使出连环腿法的功夫,要逼得龙黑子放手。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龙黑子一身的力气虽然只剩下三成,但也非常人所能及。他抓住了山无峰的脚腕,便是占据了十足的优势,干脆把手一甩,山无峰人在空中无从着力,整个人被抛飞了出去。 唐阗见弟兄要撞在梁柱上,赶紧跳将出来,一把接住了山无峰。龙黑子见对方不止一人,生怕自己后继乏力,想要速战速决。皮球似的身躯一弹,趁着对方人在半空,斗大的拳头直奔唐阗脑门。 一拳打出,又听地上一声清亮的呐喊:“休伤我哥哥!” 乐君裘及时跟进,一把捞在龙黑子脚踝上。无奈龙黑子跳跃的力大,把乐君裘也给带了起来。只不过加上了乐君裘的重量,龙黑子跳得没那么高,一拳挥了个空。 龙黑子一击不中,心里着恼,一脚踏了下去,嘴里喊道:“不想我伤你哥哥,你就先给我倒!” 他平生最恨以多欺少,若对方是单打独斗,哪怕是车轮战,龙黑子在心里都愿当他们是一条好汉,出手留情三分。可这三人一出手便是群殴,龙黑子最瞧不起这样的人,脚上已经用尽了十成的气力。 他本拟一脚踩得脚下的年轻人肚烂肠流,之后再对付面前的二人。熟料一脚下去,就好像踩在了一个弹簧上似的,被稳稳拖住。 再看乐君裘,他双手托着龙黑子的一只大脚,两只胳膊已然抖个不停,可腿脚却稳稳地立在地上,就如扎了根似的。 龙黑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安安心惊:“这小子年纪轻轻,腰马功夫就这么稳了,这是实打实的苦功夫,骗不得人的!” 如果是单打独斗,龙黑子只需使出千斤坠的本领,一直压着乐君裘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只可惜以一敌三的情况下,唐阗和山无峰显然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唐阗接住了山无峰,就看见小弟遇险,大踏一步轰出一拳。他那拳头能有醋钵大小,上面结满了层层老茧,击木碎石如同儿戏。 与此同时,山无峰也再次飞起一脚。这回他吸取了教训,左脚并未离地,而是仅仅以高位腿法去踢龙黑子半空中的小腿。他这路腿法凶狠凌厉,一旦被踢中少不得要筋断骨折。 龙黑子见状想躲,脚下一蹬却没能脱身。他这才发现,原来乐君裘在接住他这一踩的同时还将他的脚给牢牢抓在了手里。 三兄弟一起打过不知道多少的架,一人抓住对手而另外两人上前围殴是常有的事情,这也算是一种不由言说的默契了。 只是龙黑子毕竟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的高手。他脚下被制,丝毫不觉心慌,而是膝盖平平的向后一弯,竟在空中以单脚做个铁板桥躲过了唐阗的拳头。之后山无峰一腿踢到龙黑子的胫骨之上,就好似踢到了一根铁棍,反把自己震得生疼。 借着山无峰的一腿之力,龙黑子挣脱乐君裘,落在地上后腾腾腾退了三步。之后站稳身形道:“三位是什么来头,为何找我龙黑子的麻烦?” “龙黑子?”唐阗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无限的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听过。山无峰不等大哥回忆起来,又是连环三腿踢出。龙黑子见对方连自报家门都不敢,更断定他们只是一群无胆鼠辈,一拳打向山无峰的脚心。 脚心之中藏有无数大穴,若被打中,极易落下伤残。山无峰虽然莽撞,却不敢用脚心来抵龙黑子的拳头,只好在空中把招式一变,换成低位戳脚的功夫。龙黑子个头矮,用起腿法一向事倍功半,仍以拳头迎敌。只是拳头毕竟不能打下三路,二人你一拳我一脚,根本打不到一块去。 乐君裘怕二哥吃亏,上前以柔掌相助。这套掌法讲究的便是个以柔克刚,对龙黑子颇有克制,但龙黑子在功力上又占上风,二人正好扯平。 三兄弟虽然没少打架,但和龙黑子这样的高手过招还是头一次。尤其是乐君裘,除了师父外就没遇到过正儿八经的高手,平日里打的大多是些泼皮无赖。遇上了龙黑子,乐君裘方知自己的武功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高超,越打就越是畏首畏尾。 龙黑子看出山无峰的武功不足为惧,而乐君裘的武功虽高,却是个雏儿,知道他二人胜自己不得。只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到底是何时得罪了这样的三个人。 如果是全盛时期,龙黑子有自信十招之内解决二人。然而今天他刚刚经历一番苦战,身上又带着伤,还记挂着方秀的伤势,实在不想浪费太多时间,一边打一边在嘴上讨饶道:“三位好汉,若我龙黑子真得罪了你们,大可日后来我翻龙寨前与我说清。到时单打独斗也好,一拥而上也罢,我龙黑子都接着。可今天我兄弟身上有伤,急于求医,还请三位放我一马!” “翻龙寨,龙黑子?”唐阗一听,终于想起:“哎呀,原来是翻龙寨的大寨主,怪不得惹动朝廷这许多兵马!” 龙黑子闻言奇道:“正是在下,你们不知道我的来历,为何要在这埋伏我?” 唐阗一听真是翻龙寨的大寨主,连忙叫回二位兄弟道:“二弟、三弟,快快回来,咱们这次可做错了!” 山无峰虽然好斗,却很听大哥的话,闻言向后一个鹞子翻身落在地上,龙黑子与乐君裘也同时收招。 收招后山无峰颇为不满道:“大哥,你说错了是什么意思?” 唐阗连忙解释:“这翻龙寨虽是山贼,却对附近的村庄秋毫无犯,做的多是劫富济贫的勾当。据说为了能维持生计,翻龙寨里开垦良田,自给自足。若咱们真抓了大寨主,下任寨主不复如此,咱们三个岂不是成了十里八乡间的罪人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内伤 白小七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打斗声。他再怎么样也算是练过武的,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总归有力气下床走路了。于是小秀才悄悄走到门口,右手按在悦容剑上,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起来。 这一听,不早不晚,正好听到龙黑子自报家门。白小七对龙黑子有些敬仰,又刚刚在一起并肩奋战过,听见龙黑子有难一推房门就要出来帮忙,正好看到唐阗抱拳认错一节。 听到唐阗所言,白小七对龙黑子更加敬佩,心道:“如此看来,这个龙黑子虽然是个土匪,却不是坏人。反而那度将军所率的官军,为了抓人不惜误伤百姓,倒比土匪还坏!” 推门的声响惊动了唐阗等人,三兄弟不认识白小七,各摆拳架欲待动手。龙黑子见状在中间一拦,介绍道:“这位是白少侠,算是我的朋友,刚才多亏他逼退官军,否则我今天难逃此节。” 三人一听白小七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态度为之一变。这三人在街市上混得久了,虽然都身怀武功却不像个武林中人,反而显得有些市侩。尤其是那唐阗,上前两步便抱拳行礼道:“在下唐阗,降阳城生人,那两位是我的二弟山无峰和三弟乐君裘。” 白小七亦抱拳还礼,五人就算是见过了。龙黑子一心挂念着方秀的伤势,寒暄两句就急匆匆道:“白兄弟,我在城里一向是挂着号的,贸然出现在街市上没准会节外生枝。你今天虽然和官府干了一架,但街头巷尾还没来得及发文通缉,还是生脸,帮方老弟寻医问药这事最好还得是你来办。” “好,我这就去请个医生过来!”白小七一下就想到了回春楼中的宋医锦。正好被白灵教中之人打伤的苏瑾与夏英候还在回春楼养伤,白小七顺路还能看看他们。 刚迈出一步,白小七忽然腿肚子一软,身子打了个颤。幸好他反应快,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护栏才没有摔倒。 龙黑子急忙上前扶起白小七道:“白少侠,你这是怎么了?” 未等白小七开口,唐阗抢先一步解释道:“我看白少侠多半是耗尽体力,若不及时修养,以后恐怕会留下暗伤。” 乐君裘也道:“正是如此!我听师父说过,一旦内力用尽,再强行发力就会伤及脏腑。就算当时不觉得如何,可到了若干年后,这种暗伤就会导致一系列的问题。轻则蔽塞经脉,使人内力无法进境,重则引人走火入魔!” “这……怎会如此!”龙黑子捶胸顿足道:“方老弟危在旦夕,若不然,只好我亲自跑一趟了!” 白小七见龙黑子如此难过,安慰道:“无妨,我刚刚只是崴了脚,并没有什么大碍。” 话音落地,乐君裘上前一把抓住了白小七的手腕。白小七下意识的想要拔剑,却发现乐君裘好像在给自己把脉,也就按捺住了心中的冲动。 乐君裘把着白小七的脉门,神色越发凝重。龙黑子轻轻问道:“怎么样?” 乐君裘摇了摇头道:“白少侠的脉象微弱,几乎毫无内力一般,想来损耗颇巨。依我看,最好卧床静养数日,再以药性偏热的食材进补,否则为祸不浅!” 其实白小七根本没那么严重,只是在乐君裘的眼里,白小七能以一人之力逼退度家军,显然是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所以他在给白小七把脉的时候,默认白小七的脉象应该是内力磅礴,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听说白小七受了这么重的内伤,龙黑子与唐阗都表现的十分关心。只有那山无峰,在一旁抱着膀子站着,嘴角挂着不以为然的微笑。 白小七不好说破自己不会内功一事,只得愣在那干着急。倒是唐阗很讲义气的拍拍胸脯道:“龙寨主,您要是不嫌弃我们哥仨,方大侠的伤势就包在我们身上了!” “你们?”龙黑子心里仍信不过这三人,可想来想去这节骨眼上也没别的法子了,只好客气道:“你我非亲非故,初次见面就这么麻烦大家……龙某实在是过意不去。” 乐君裘咧嘴一笑:“这算啥,我师父从小告诉我,咱们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义字为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我辈中人应该做的,请个医生算啥大事?” “如此……便麻烦三位了。”龙黑子一抱拳道:“请跟医生说我那弟兄受了极其严重的箭伤,最好能带些容易把箭头取出的工具来。” 三兄弟答应一阵,悄悄的下了楼。白小七则由龙黑子扶着,来到了方秀所在的房间。此时房间里本来的那一男一女都没走,还被龙黑子逼着伺候方秀。 当然了,方秀一直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说是伺候,其实就是在床边看着他睡觉罢了。 二人本来在小声嘀咕些什么,见龙黑子和白小七进来,当场吓了一跳。白小七见他俩也挺可怜的,劝道:“龙爷,依我看他俩留在这也没什么用,不如让他们走吧。” 龙黑子听见白小七求情,不忍驳了他的面子,瞥了那男子一眼道:“你平日里是做什么的?” 那男子吓得一抖,毕恭毕敬道:“启禀好汉爷,我本来是个木匠,前两天得个大单子,才有心来这里快活一天。” “嗯……木匠?”龙黑子一伸手道:“把手伸过来,我看看你掌心有无老茧!” 那木匠把手平摊在龙黑子的手心里,其虎口与四个手指肚上果然都有厚厚的一层茧子。龙黑子见他还算诚实,一摆手道:“得了,今儿个算你倒霉,滚吧!” “诶,谢谢好汉爷!”那木匠如蒙大赦,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剩下那妓女见状乞求道:“好汉爷,你们都把他放了,就把我也一起放了吧。” 龙黑子道:“我那兄弟深受重伤,缺个人照顾。你先在这照顾他几天,我银子不少了你的也就是了!”说罢龙黑子掏出一锭大银,那妓女见了暗暗吞吞口水,却不敢接。 她就是不知道方秀的真实身份,否则若知道床上躺着的人乃是真正的听雨楼主人,她求着照顾还来不及呢。 第一百六十章 投名状 白小七和龙黑子左右没什么事情,便坐在方秀的床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妓女见二人面前的茶碗里没了茶水便给添上,其余时间就在一旁侍立。 自从步入江湖以来,白小七虽然遇到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甚至见过幽慕寒这样的绝顶高手,但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和龙黑子聊起来后,白小七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以来缺的那种东西叫做“江湖气”。 除了云岭五侠一行人外,白小七接触到的人多为大富大贵,否则就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这些人虽然久居江湖,可身上的江湖气却不重,举手投足间都有着一股尊贵之人特有的矜持。这些人地位尊崇,可相处起来反而令人感到不那么亲切,倒是龙黑子,说起话来憨憨乎乎,也没什么弯弯肠子,几句话间就跟白小七熟络起来。 想谈甚欢之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干瘦的身影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白小七把手往悦容剑上一按,却看见这人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唐阗。 再仔细一看,原来最初那跌跌撞撞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被白小七求过情,龙黑子才给放出去的木匠。 唐阗一脚踢在那木匠的屁股上道:“我们去请大夫的路上,见到此人鬼鬼祟祟的往衙门方向上跑。我认出这人是听雨楼常客,家也不住那个方向,知道多半有些猫腻,就把他给抓回来了!” 那木匠瘫软在地,连发抖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知道白小七好说话,一把搂住他的大腿,带着哭腔道:“小兄弟,你帮我求求情,让好汉爷饶了我吧!” 搁在以前的白小七,看见个大老爷们哭哭啼啼,心里多半十分同情。现如今看着脚下的木匠,白小七却只觉得他出尔反尔,令人生厌,没好气道:“老兄,你要去衙门揭发我们,却来求我放过你,天下间恐怕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木匠本来哭道:“我没想去揭发你们……”可说到一半,抬头看见龙黑子一双铜铃似的大眼死死的瞪着自己,说话声越来越小,改口道:“小兄弟,我也只是一时间鬼迷了心窍。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了,你们这次再放我走,我一定头也不回的到家里,一个月都不出门了!” 龙黑子有心给白小七个好点的印象,一歪头问道:“白少侠,意下如何?” 白小七知道脚下之人的生杀大权都在自己手里,心里一阵激动。他今天虽杀了无数官兵,但那都是迫不得已。似这样要人生人便生,要人死人便死的情形,他还是头一次遇到。 一瞬间,白小七听见心中有个声音对自己说道:“这有什么好想的?你已经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没好好珍惜,现在杀了他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道:“话虽如此,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得饶人处且饶人。他只是个平头百姓,敢于去官府揭发龙黑子,不也证明他心中尚有一丝正义感么?” “正义归正义,可不讲道义,他就该死!” “凭什么?道义又不是法律,除了杀人防火的穷凶极恶之徒,又有什么人是真的该死?” “这样说,你白小七杀人无数,难道也是该死?” “岂有此理?眼下讨论的是这人的生死,为何要与别的事情混为一谈……” 两个声音越吵越是激烈,白小七天人交战之间,龙黑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少侠,白少侠,你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白小七用力晃了晃头,把脑海之中的两个声音赶走后轻轻问道:“灵霄姑娘,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办?” 一连问了三声,灵霄都没有丝毫的回应,白小七这才想起灵霄今日为了护他,不惜大肆耗费灵力,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再出现了。 唐阗和龙黑子都没见过白小七莫名其妙发呆的样子,均以为是白小七心里想杀那木匠但不好意思开口。尤其是唐阗心里想道:“龙寨主和这位白少侠是过了命的交情,可我刚才还想偷袭龙爷,拿他去见官,他二人一定信不过我。既然如此,我不妨以这小子的性命当做投名状,省的龙寨主对我心有芥蒂!” 想到这里,唐阗朗声道:“白少侠,你不愿做这恶人,就由我唐某代劳了!” 噗呲一掌盖在那木匠的天灵,直打的他脑壳崩裂,血溅了一地。旁边的妓女当场吓得尖叫出来,唐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补上一拳把那妓女的胸口也打得凹陷进去,眼看是活不成了。 “唉,兄弟恁地鲁莽!”龙黑子叹一口气道:“她这样喊了一声,咱们肯定暴露了,为今之计只好换个地方。可惜现在城门肯定已经封闭,方老弟又受了重伤,不然随我回到翻龙寨,何苦像这般躲躲藏藏!” 唐阗道:“不打紧,正好我家空着两间房,三位大可以搬到我家去住。” “如此甚好!”龙黑子见唐阗打死二人,心里已经完全信任他。手脚麻利的找了一袭铺盖卷在方秀身上,把他背在背上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白少侠,你也随我们一同来吧?” 白小七道:“不必了,我的同伴还在落花楼里,得先去寻她,日后若是有缘,咱们自当再见。” 龙黑子知道白小七有个女伴,也没多想:“既然如此,咱们就此别过了!” 三人出了客栈,白小七一拐一拐的往落花楼去了。他身上本来就全是血迹,木匠死时脑浆又崩了他一腿,模样属实可怖。这时候天色虽然暗了下来,但街上人还很多。白小七害怕暴露,就在听雨楼中随便找了个被单,从中间破开一个洞来套在身上,看起来虽然怪异,但总算没那么惹人注目。 回到落花楼,伙计们都认识这位白爷。他们见白小七模样狼狈,身上血腥气极重,不知道该怎么办。趁着一个伙计上来招待白小七的功夫,早有一人跑回后院,跟洛老板报告去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逐客令 回到听雨楼,伙计们见白小七浑身鲜血,散发着阵阵腥臭,都不敢多问。要是别人,伙计们早就把他绑了送官去了,可白小七毕竟很有可能是洛家的女婿,这帮下人不敢怠慢,手脚麻利的帮白小七烧好了洗脚水,又上街买好了干净衣物。 落花楼的每个房间都有浴桶,白小七跑在热水里,浑身的疲惫就好像从毛孔里流出来了似的,说不出的通泰。伙计们为了替洛老板讨好姑爷,还在洗澡水里加了些如猪苓、兰奢等香料。小秀才平时哪有过这种待遇,舒舒服服的躺在浴桶里几乎不想出来。 白小七一边往自己头上浇着水,一边想着明天该怎么跟洛花楹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花楹这么爱热闹,我把今日之事添油加醋一番编成故事,恐怕能跟她说上三天三夜!” 想着想着,白小七咯咯的笑了起来。正巧这时候房间门又被推开,白小七知道多半是伙计来给自己添热水,赶紧收敛笑容,摆出一张苦脸。 这时候水刚刚见凉,一小桶的热水从白小七身旁倒进来,岂是舒服二字可以形容?一边倒水,那伙计还问道:“怎么样,这温度还行啊?” 白小七背对着房门,舒服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直道:“还行还行,太爽了这,不瞒您说,我这辈子就没洗过这么舒服的澡!” 伙计又道:“既然您老这么舒服,干嘛苦着个脸呢,接着笑啊!” “你什么意思?”白小七听来者语气不善,手往水里一拍,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大脸,见到那大脸,白小七哪儿还敢发火,整个人都蔫了下去。 “洛老板……您怎么亲自来给我加水来了?”白小七知道自己惹了祸,见到洛老板心虚的不行。偏偏他现在光着身子,想躲也没地方躲,只能把肩膀以下的部分全都沉进了水里。 洛老板把空桶一摔,翻脸道:“白小七,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好大的本事啊!” 白小七忙道:“不敢不敢……” “不敢?”洛老板一甩脸子道:“你还有不敢的事情?闹事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杀伤官兵三十余人,脸上连一块黑布都不蒙。你知不知道,就在刚才,一伙官差拿着你和龙黑子的画像来到听雨楼,问伙计有没有见过你们。好在我跟官府一向有些交情,三两句话把那差人打发走了,否则你以为现在还能舒舒服服的洗澡?” 白小七闻言脑袋嗡的一声:“多谢洛老板仗义,帮我逃过一劫!” “你别谢我,要谢就谢谢花楹。”洛老板气的满脸肥肉乱颤,指着门外道:“你为何去听雨楼,这事我就不追究了。可你回来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看见你进了落花楼的大门,官府早晚能打听出来。我只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跟你惹不起这么多麻烦!” 白小七听出洛老板的言外之意,心底一凉道:“您老不必多说了,我这就收拾行李,今晚连夜离开落花楼,绝不给你添麻烦。” “你小子倒也硬气!”洛老板一瞪眼道:“我洛老板虽是个生意人,但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要是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江湖中人个个戳我的脊梁骨,那时候生意还是做不下去。我在降阳城这二十多年也不是白干的,除了落花楼,多少还有些别的产业。你今晚就随我过去,在那藏几天,等风声不那么紧了,该滚就滚吧!” “洛老板,你……”白小七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洛老板一弯腰捞起地上的空桶道:“我再去给你打点热水,你好好缓缓乏,别耽误晚上赶路。” 说完话,洛老板砰地一声带上了房门,留白小七一人泡在水里。 入夜,白小七收拾好了行李,把书箱和包袱都背在背上,带好了两柄剑,跟着洛老板就从后院出了门。洛老板生怕白小七出事,连自家的伙计都信不过,一定要亲自给白小七带路。 走了约么三十余里,白小七跟着洛老板来到一座大宅之前。这座宅院的规模也就跟“普通的富贵人家”差不多,里面的布局更是简陋,算起来未必比落花楼中的一间客房值钱。 进了远门,洛老板熟门熟路的走到一间房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那屋里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是有一阵子没人来过了,梁上甚至结了不少的蛛网。白小七这几日住惯了落花楼的客房,再见到这样的屋子,难免皱了皱眉头。 夜色黑暗,洛老板也没看白小七的脸色,自顾自道:“这间院子是我刚来降阳城那几年里盘下来的,本来我没想做客栈生意,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接手了落花楼,就不怎么来这个地方了。说起来很少有人知道这个院子是我名下的,官府就算查到你来了落花楼,也查不到你在这里。” 白小七点点头,把书箱放在地上道:“如此甚好,小生在此先行谢过。还望洛老板帮我转告花楹,明天我就不能去看她了。” 洛老板背过手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便是,不过花楹……还是不劳您惦记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白小七一愣。 “我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洛老板看也不看白小七,用一种毋庸置疑的态度说道:“你去听雨楼一事,我暂且不跟你计较。单说杀害官差,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罪过?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是不变的铁律!我们江湖中人互相残杀,你死我活,官府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杀了官差,官府势必不会容你。我本以为你是个心思沉稳之辈,花楹性格跳脱,正好需要个稳当些的男人管管他。现在看来,你做起事来可要比花楹疯的多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俩在一起,否则说不上会惹出多大的篓子来!” “洛老板,我不是……”白小七刚刚开口,就被洛老板打断道:“别说了,你在这住几天,一旦城门守军松懈,我就送你离开,再也别回来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如意算盘 白小七点上了灯,把床榻上的灰尘粗略的掸了掸,心事重重的躺在上面。殊不知,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客房里,五个人正聚在一起,低声密谋。 “你看清那是白小七了?”一个穿着青衣,背负着一柄翠玉长剑的青年问道。 回答他的是个身形瘦小猥琐的男子:“千真万确,刚才我起夜,正巧看见洛老板送他进来。” 另一个光头壮汉摸着脑袋道:“奇了怪了,你们不是说那白小七跟洛老板关系很好么?他怎么放着好好地落花楼不住,跑到这来了?” “那还用问,肯定是这小子惹了事了呗!”瘦小男子笑道:“我就说这白小七不是个省油的灯,连洛老板都保不住他,给他送到了这里,可知这小子惹的事不小!” 青衣男子点点头道:“不错,明天麻烦麻三儿哥出门打探打探,这降阳城就这么大,白小七惹了什么事应该不难知道。” 麻三儿点头称是,这五人又商量一阵,各自睡了。 原来就在白小七回到落花楼之前,林宇等人恰巧来找过洛老板,洛老板就给他们安排在了这里。这处宅院共有四件客房和一间主卧,洛老板知道白小七跟林宇等人算是认识,干脆就把白小七也带到了这来。 由于天色已晚,时间又紧,洛老板就没跟白小七说林宇他们也住在这。按照洛老板的想法,反正第二天一觉醒来,两伙人肯定就遇上了,届时他们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巧的是麻三儿起夜正看到洛老板和白小七进院,赶紧就把这事跟同伴们说了。林宇虽然很信得过白小七,但麻三儿和俞明志坚称事有蹊跷,最后五人一商量,还是决定先打听打听白小七犯了什么事,再决定是否出现在他的面前。 五人躲在这里是为了防止白灵教的骚扰,虽然说不像白小七那样完全不能出门,但也是少抛头露面为妙。五人中只有麻三儿长得最不起眼,根本不像个江湖中人,所以一应事情都由他出去打理,打探消息的人物当然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一早,麻三儿就出了门,谁知他连打听都不需要,直接在城门口看见了画有白小七、木茜茜和龙黑子的通缉令。当然,方秀也在通缉之列,不过麻三儿并不认识他。 看见了通缉令,再随便听人唠两句,麻三儿就把听雨楼前发生的事情给捋了个大概。弄清了来龙去脉,麻三儿买了些干粮就回到住处,把这些事跟林宇等人说了。 “听雨楼?”呼延霸摸着一颗大光头问道:“这小子上那干啥去?” 俞明志解释道:“呼延兄有所不知,那听雨楼的花魁其实是白灵教的右护法,人称菊护法。被通缉那木茜茜也是白灵教人。我看啊,这白小七果然和白灵教有些联系,这次在听雨楼的门口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和白灵教多半也脱不清干系!” 林宇不解道:“可是,就算与白灵教勾结,也是那洛老板的女儿干的事啊,怎么会……” “林贤弟糊涂啊!”俞明志苦口婆心道:“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现在想想,那日白灵教的妖女为何要送一柄宝剑给那白小七,却不给那姓洛的丫头?我看啊,咱们一直以来都把事情给弄错了,真正跟白灵教勾结的不是姓洛的,而正是他白小七!” “你的意思是……不会吧?”林宇半信半疑道:“可那白小七的剑法正直,全然不似奸佞之辈啊。” 麻三儿抓起林宇的袖口道:“林老弟,这剑法上能看出什么?你看呼延兄弟样貌凶恶,他难道是坏人么……哎呦,呼延兄弟我不是故意说你,就是……” 呼延霸倒不在乎这个,爽朗笑道:“哈哈,没事,我长得确实不太对得住爹娘。不过咱这一张脸也挂了四十年了,早都习惯了!” 林宇沉默不语一阵,又问燕云道:“燕大哥,你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燕云不太喜欢参与这种讨论,但听见林宇发问,也不得不发表看法:“依我看,不管白小七和白灵教有没有勾结,这件事跟白灵教都脱不了干系。咱们跟白小七住在一个院子里,那是天赐的良机,反正这几天没什么事,不妨紧盯着白小七的一举一动,没准能顺藤摸瓜找到白灵教的所在。” “正是此理!”俞明志两手一拍道:“就算找不到白灵教总坛,至少能见到那位菊护法。” 五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住的商量着对策。而近在咫尺的白小七,非但没有发现隔壁的异样,甚至还在为生计发愁。 白小七这祸闯的突然,洛老板送他来时给他带了盘缠,也带足了换洗的衣物,却偏偏忘了给他预备干粮。 倒不是洛老板不记事,主要是他想着院子里还住着五个人,到时候白小七想吃什么林宇等人自会帮他去弄。至不济,林宇等人吃饭时带着白小七一口也就是了。干粮这种东西,无非是炒米面饼,能有什么吃头? 白小七躺在床上,饿的双目发暗,头脑发昏。从前一天的中午开始,小秀才一粒米都不曾打牙,又狠狠地打了一架,一脚睡醒之后腹内就如擂鼓一般响个不停。可他生怕外头查得紧,不敢离开屋子,只好躺在床上省的耗费体力。 然而再怎么躺着,对于肚子而言,这也是个有出无进的事情。白小七还是习武之人,吃的本来就多,忍到约么未时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人一旦昏了头,脑袋里就会有各种自我安慰的想法。比如白小七现在就在想:“我就近买个几十张大饼就回来,应该不会有事!” 想着想着,白小七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房门。林宇等人听到动静,均道:“这小子怎么回事,大白天的就敢出门?” 麻三儿用舌尖点破窗灵纸,偷偷往外瞧着。就看见白小七蹑手蹑脚的来到院门之前,刚想推门,耳朵忽然一竖。再接下来,就是一道白光闪过,白小七猛然扑倒在地,手上好像抓着什么东西。 定睛一瞧,白小七抓的原是一只不大不小的耗子。那耗子还是活的,在白小七掌中挣扎来挣扎去,白小七练剑的同时握力大有长进,把耗子牢牢抓着,死死不放。 第一百六十三章 骗子 这处宅院地处闹事,却废弃已久,简直是老鼠落窝的绝佳地点。白小七抓住的那只大耗子能有将近半尺长,一只手几乎握之不住,小秀才生怕老鼠跑了,双手分别捏着它的头和身子,嘎吱一声把那老鼠的脖子拧成了两段。 脖子断了以后,那老鼠并没马上死去,兀自挣扎不休。白小七双手用力一拉一拽,噗地一下把老鼠脑袋揪了下来,暗红的鲜血喷出三尺有余。 把那鼠头往地下一扔,白小七喜滋滋的拎着老鼠的身子回屋去了。进了屋,白小七掏出悦容,仔仔细细的掏净了老鼠的内脏,剥去鼠皮,砸碎了一把椅子,用火折子点着了,将小鼠穿在火上烤了起来。 他这一套操作,直看的隔壁五人目瞪口呆。麻三儿看见白小七带着小鼠的尸体进屋时,还不知他要做什么,等闻见隔壁飘来的烤肉香气时才算是明白过来。 “吃……吃了?”麻三儿吞了一口口水,难以置信道。 俞明志也有点懵,摸着下巴道:“非但如此,看他手法娴熟,,恐怕不是第一次了。” 俗话说穷文富武,这五人里之中林宇出自世家大族,呼延霸和俞明志家里也都小有余财,燕云更是从小进了金鹏镖局,能算得上穷苦人家的只有一个麻三儿。可哪怕是这麻三儿也是从小在降阳城里生长的,一辈子没遇上过饥荒,活了四十来年总归是吃喝不愁。是以五人看见白小七抓到只老鼠后视若珍宝的样子,均觉得十分诡异,心中对白小七的印象阴暗几分。 殊不知,白小七出生的苦树县极其穷困,赶上灾年一亩地中连一石粮食都产不出来。恰逢白小七出生时县里闹起了饥荒,莫说鼠肉,就连树皮草根都是难得的美味。后来饥荒过去,白小七仍是吃不起肉,除非跟着村里的孩子去田里摸些半大耗子,烤熟之后才能美餐一顿。眼前这小小的鼠肉,几乎是白小七童年时唯一能接触到的荤腥。 甚至于苦树县穷的就连老鼠都要养不起了,三五个少年在地里摸爬滚打一天,都未必能找到一只二两重的小耗子。 白小七闻着鼠肉的香气,回忆起童年时在地里掘鼠洞的日子,望着火堆怔怔出神。那时候,白小七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有朝一日,顿顿吃到正儿八经的肉食。就在几个月前,这梦想还遥不可及,然而现在,莫说肉食,就连落花楼中的粉蒸肉这种难得的美味,白小七想吃便能吃到。 之所以有如此变化,说到底还是得益于背后的灵霄剑,以及灵霄娘娘送他的那套修齐剑术。 白小七饿了一天,如今美食在前,反而开始神游物外“说起来,就算我书读的再怎么好,如果不贪赃枉法,按照楚唐国的俸禄标准,能顿顿吃这粉蒸肉的,起码也得是三品大员了吧?而且我远游考学,只是为了洗清冤屈。如今死在我手下的人少说也有十来个,哪儿还有什么冤不冤的?” 胡思乱想着,一股焦糊味道忽然传来。白小七闻到糊味心里一惊,赶紧去看那鼠肉。果不其然,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忘了给鼠肉翻面,现在一边已经考得焦黑了,可另一边却还没熟。 白小七想把鼠肉反面,可木材却已经烧光了。要想接着烤这鼠肉,少不得要再拆一把椅子。那椅子说到底都是洛家的,白小七寻思着总不能在这里住上几天,就把人家的桌椅板凳都给烧光了,只好将就着对着烤糊的地方啃了一口。 一口鼠肉入喉,滋味一如往日鲜美。白小七一阵狼吞虎咽,半斤多重的老鼠就成了满地的骨架。吃得饱了,白小七又觉口渴,好在院中有井,白小七自行打了水,痛痛快快的喝了一阵。 吃饱喝足,小秀才无事可做,干脆闭上了房门,在屋里练剑。这间客房比落花楼中的小了一半,宝剑施展不开,练了一会只得作罢。 他和白灵教的菊护法有三日之约,算起来两天后得去听雨楼找她。白小七一想起这事,心里就发愁,生怕两天之后城里仍在戒严。到时候他自己到不了听雨楼事小,若是连累了花魁她们,白小七心里怎生过意的去? 越想越是烦闷,而且就这样在屋里干坐着也不是个办法,白小七只好一会在心里默默演练修齐剑术,一会默默背些诗词歌赋、先贤之言。总而言之,小秀才硬是靠着一只老鼠熬到了晚上,他又半天没吃东西,肚子里早就饿了,心道:“现在天色已晚,我出去买点干粮,顺便还能探探风声。” 事不宜迟,白小七坐起身来便要出门。一推开房门,却看见门口摆着一个油纸包裹,里面透出阵阵香气。打开一看,原来是半只烧鹅,还有几张面饼。 “我就说洛老板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么!”白小七捡起烧鹅,当即掰下鹅腿咬了一口,心里想到:“洛老板多半想起忘了给我带吃的,特意叫人买来给我的……只是不知道为何给我放在门口?” 小秀才一门心思的认为这烧鹅是洛老板所赠,心里想出种种理由:“对了,多半是洛老板不愿暴露我的行踪,连伙计都信不过,所以不让他们见我。但也不对啊,但凡是个伙计送饭,他肯定能猜到住在这的是我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对了,没准是洛老板的朋友多,大家都在躲难……嗯,一定是这样!” 其实呢,送他这烧鹅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宇。白小七烤那老鼠的时候,林宇等人就知道白小七多半忘带了干粮,正巧麻三儿要出去置办吃食,林宇就让他给白小七也带了一份。起初麻三儿害怕暴露,林宇便道:“那有什么,要是白小七真见到了你,就跟他实话实说,他还能把你也考了吃不成?” 林宇之言,麻三儿不得不听。是以他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把吃食放在了白小七的房门口。 小秀才美滋滋的吃着烧鹅,全然忘了一件事情。在落花楼的后院里,一间瓦房中传出一阵阵叮叮当当的摔砸器物的声音。在这阵噪音里,隐约还夹杂着一句句清脆悦耳的叫骂声:“骗子!大骗子!死骗子!说好了来看我的!骗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赴会 到了第二天,麻三儿一早起来买回吃食,顺便就给白小七也带上一份。白小七吃的不算多,麻三儿给他带的正好够他吃上一天,小秀才终于也就不用再去烤老鼠吃,洛老板家的桌椅板凳也免去了一场无妄之灾。 一旦落了闲,麻三儿就透过窗缝监视白小七的动向,到了第三天的寅时,白小七那边才算是有了动静。 “出来了出来了!”麻三儿看见白小七开门,连忙小声把林宇等人叫到窗前。只见白小七身后背着书箱包袱,出门后小心翼翼的把门合上,显然是准备出一趟远门。 白小七和菊护法约在卯时,现在已经入秋,按照楚唐国的气候,寅时太阳刚刚升起,天色还未大亮。白小七不敢在白天大喇喇的上街,所以特意早出门一个时辰,既能在时间上打出一个提前量来,又不那么显眼。 俞明志见白小七鬼鬼祟祟,小声道:“这小子肯定跟别人有过约定,否则不会冒这么大的险,踩着点偷偷溜出去。” 林宇点头道:“不错,咱们人太多,我独自跟上去看看。届时我沿途留下记号,你们跟着记号找来便是。” 其余几人答了声好,眼见白小七出了院门,林宇远远地追了上去。 白小七出门之后特地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样才大踏步的往听雨楼去了。说来也巧,这间宅院距离听雨楼不算太远,里外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再加上白小七走得快些,寅时才刚过一点,就来到了听雨楼外。 听雨楼前的道路上依稀只有寥寥几个身影,多是昨晚在此间流连的富贾贵人。这些人平时也不关注皇榜,至于通缉令之类的更是看都不看,虽然有几个人跟白小七打过照面,却不知道他正遭受朝廷通缉,反而是白小七一直心虚地用袖口蒙着脸,倒惹人生疑。 白小七站在听雨楼外,不知道该不该进门。正巧一个身穿华服的中年醉醺醺的出来,看见白小七遮着脸站在门口,凑上来道:“小兄弟,你怎么杵在这,不进去啊?” 白小七问道那中年人满嘴酒气,心里厌恶,懒得搭理他,摆摆手想让对方离开。 熟料那中年男人被白小七一推,撇了撇嘴,当啷着舌头道:“你推我干什么……嗯?我知道了,你小子不敢进去是不是?嘿嘿……小兄弟,我看你穿得斯斯文文的,还背着个大书箱,多半是个读书人吧?你们这些读书人啊……就是……就是心里想着,嘴上却不敢说,我都懂!” 说着话,那醉汉又来拉白小七的袖口:“来来来,今天哥哥带你进去开开荤……年轻人么,都是这么一步步走过来的……说不定今天你玩美了,以后成了这的常客,咱们哥俩还能多交流交流。” “你放开!”白小七见对方拉拉扯扯的,又想把醉汉推开。推搡间却扭头看到了六七个官兵,排成两排,打头的人手里握着一卷纸。虽然看不清那纸上写着什么,不过白小七能猜到那多半就是通缉自己的海捕文书。 醉汉一心只顾着把白小七往听雨楼里拽,根本没注意远处的官兵,嘴里还念念有词:“来吧,小兄弟,这次算哥哥请你的!” “好……你说的啊,这次你请!”白小七声音颤抖着,把头低在那醉汉的胸前,猫着腰进了听雨楼。这种醉汉满街都是,官兵远远见了也不觉得稀奇,根本没把二人当一回事。 大清早的听雨楼跟夜里比起来简直可以用“冷清”二字来形容,哪怕是三天前这里才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战,听雨楼的客房里依然住满了寻欢作乐的男人。经过了一夜的艰苦奋斗,人们大多还没醒来,只有几个龟公跑来跑去,为客人们预备早点。 醉汉领着白小七进了门,又有个龟公上前招待:“哎呦,李老板您不是刚出门么,怎么又回来了?” 李老板笑道:“哈哈,我今儿认识了一个小兄弟,你找画眉来给他开开荤。画眉的功夫虽然不算顶尖,但最是柔情,适合我那小兄弟!” “好嘞,正好画眉昨儿没事。”龟公听说有生意做了,自然十分开心,问道:“李老板,你那小兄弟在哪呢,请来给咱们认识认识啊?” “这不就在这……”李老板把手一拉,却拉了个空。回头再看,哪儿还能见到白小七的身影? 四处张望了半天,白小七就好像一缕青烟似的,早就消失不见了。李老板拍了拍脑袋,兀自在那里纳闷:“人呢,人怎么没了?” 龟公只当李老板喝多了,笑呵呵的引他去喝茶解酒,压根没把他说的那位“小兄弟”放在心上。 白小七进了听雨楼,趁着李老板愣神的功夫,早就闪身上了二楼。之后他便伪装成平常的客人,埋着头只管往前走。他今天穿的衣服是落花楼的伙计给他新买的,乃是一件鹅黄色的短褂,衣摆处绣着朵粉色的莲花。穿着这件衣服走在听雨楼里丝毫没有突兀之感,一路上也没龟公过来拦他,任由白小七上了三楼。 三楼的姑娘大多有固定的相好,所以若非姑娘召唤龟公一般不会上来。白小七还记得上次去见花魁的路径,一直走到了那扇暗门之前。 到了这里,白小七又犯了难,原来那天他只看见木茜茜扭转了某个花纹就开了门,却忘了具体是哪一个。面前这堵墙上相似的纹路约有数十个,白小七一个个试过去,难保不会被人发现。 踌躇间,面前的暗门却像是能通人性似的,自己打开了。 白小七奇道:“嘿,真有意思,这门竟然记住我了?!” 话音落下,门后传来一声响:“门没记住你,可我记着呢,赶紧进来,省的别人看见了!” 原来站在门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木茜茜。等到白小七进了门,木茜茜才解释道:“从暗门后面的小孔能看到外面,不然你以为我成天守在门口是在干什么?” 白小七大囧,只好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二人来到花魁房间的同时,一伙官兵也到了楼下。为首那人正是白小七在街上见到的,这人进了门,把手里的画像一展便问道:“有没有人见过这几个通缉犯?” 第一百六十五章 搜查 度春风撤兵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封锁了城门,之后令能人巧匠绘出白小七等人的图像,派遣官兵在城里搜寻。在这两天里,官兵们从城门处由外向内搜索,一家家的排查过来,却是一无所获。由于听雨楼是事发地,官兵们反而一直没有来过,直到三天过去,实在是抓不到通缉犯,才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思折返回来。 官兵们本来就作威作福惯了,在这听雨楼里又折了许多弟兄,因此这队人有意为难。不顾龟公老鸨们的劝阻,一个什长带着六个兄弟挨房查探起来。他们本来也是听雨楼里的常客,知道楼内住的都是达官贵人,可仗着手上有一纸通缉令在,也不怕招惹麻烦。 听雨楼的幕后老板方秀也在被通缉之列,正在避难。而那明面上的掌柜方隐秀生性胆小,身上又有伤,见官兵来了干脆推脱行动不便,闭紧了房门不敢出来。那些龟公和老鸨又做不得主,只好看着官兵一扇扇门砸进去,惹得叫骂之声不断。 那些官兵有度春风罩着,也不怕日后有人包袱,可这样一来倒是帮听雨楼把老主顾们都给得罪光了。 白小七随着木茜茜进了屋,看见花魁正在梳妆台前坐着。她虽不太施粉黛,最基本的口脂还是要抿一抿的。听见开门的声音,花魁放下口脂,柔声问道:“白小七,你怎么来的这样早,不知道在跟女生约定好的时间之前来找人家,也是很不礼貌的么?” “啊,有这回事么?”白小七懵懂的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怕天亮了人多眼杂,就提前出的门。早知如此,我晚点过来好了。” 花魁一乐:“得了吧,你晚点出门再让人家给逮起来,我们可没工夫去救你。” 这间房子是特制的,有一个机关,打开之后能听见楼下的声音,楼下却听不到上面的。才说笑两句,三人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木茜茜走到墙边,拿起一个喇叭状的东西,贴在耳边细细听着,皱眉道:“好像是有官兵来了,真是晦气!” 花魁也困扰道:“是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我这间屋子哪都好,偏生下楼的路只有一条,咱们从大厅出去肯定要被看见。我倒不怕那几个官兵,可以后花魁的身份还要用呢,暴露了多少有些麻烦。” 木茜茜想了想道:“没事,菊姐姐你又没受到通缉。大不了我们俩这次就先不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说。” “那怎么行?”花魁故作不满道:“你都三年没回家了,白少侠也有事要见圣女。要是你俩都不去了,我何苦自己一个人去送白玉令,交给教中姐妹带回去不也一样么?” 白小七本来也想着趁此机会离开降阳城,为此他把行李什么的都给带齐了。比起二女,白小七的江湖经验尚浅,不解道:“不过是一小队官兵,我把他们赶走也就是了。” 花魁站起身,轻点白小七的额头笑道:“你赶走了这几人,还想不想出城了?须知官兵之间都有信号互相联系,你一露面,人家信号弹放出去,城门当即封死。军营距离降阳城不过三十里,大部队只需半个时辰就能赶到。上次是度春风失算,才给了你一展威风的机会。这次他大不了增派一倍的人手,难道你还能活命?” 白小七没想过那么多,被一阵抢白教训的老脸通红。花魁见小秀才面色有趣,捏了捏他的脸颊道:“看你长得秀气,想法怎么都那么莽撞。咱们这屋子是间暗室,官兵未必能找到,大不了在这躲一会,晚点上路也一样。” 花魁笑嘻嘻的说完话,木茜茜的脸色却微微有变。花魁与她十几年的姐妹交情,一眼就看出了她表情不对,关切道:“茜茜你怎么了?” 木茜茜吞吞吐吐道:“菊姐姐,我想着你不太好抛头露面,就自作主张的知会了英姐一声。这档口,英姐估计已经租好马车,往咱们这来了……” 白小七一愣:“英姐是谁?” 花魁脸色大变道:“英姐就是打伤那个姓苏的小姑娘的人!完了完了,英姐的性子一向火爆,她来到楼下看不到咱,官兵再去盘问她几句,她一不开心说不定就要闹事。现在城里戒严,不比往日,英姐没准要吃亏的!” 说着话,听筒里果然传来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叫骂声。英姐在降阳城一带算是白灵教的小首领,放在别的门派里算是个“坛主”或者“舵主”。只不过在白灵教中大家都以姐妹相称,等级制度不甚严谨,除了圣女和两位护法以外并无太明显的等级划分。木茜茜虽然不爱说话,但跟教中姐妹的关系都还不错,一下就听出那中年女子是英姐,不由得担心起来。 英姐架着马车来到听雨楼外,虽然看见里面有几个官差打扮的人,但根本没当回事。熟料一个官差看见英姐的马车大喇喇停在路边,就要上来盘查。英姐是何等样人,白灵教与官府素有联系,平日里只要亮出令牌,谁敢来查她的车? 不巧的是木茜茜身份暴露,官差们一见英姐是白灵教人,非但没有放她一马反而都围了上来。英姐的车上本没有什么怕查的东西,可是她性子泼辣,从无缘无故重伤苏瑾一事上就能看出端倪。若是官兵们跟她好好商量,或许还没什么,但那官差张嘴便是颐气指使的样子,当即惹得英姐气不打一出来。 幸好她虽然泼辣,但还算明事理,知道不能贸然动手。官兵们见她是江湖中人,也忌惮她的武功,没人敢当出头鸟。英姐见状,心道我打不得他们,难道还骂不得?于是一张嘴,尽是些不干不净的污言秽语,骂的七个大老爷们脸上一块青一块白的。 花魁在楼上听见了,生怕英姐出事,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若不下去,英姐这事一定无法善了!” 想着想着,花魁一抬手,才发现刚才化妆时有些口脂站在指头上,此时还未擦掉。看见手指肚上的一点鲜红,花魁心生一计,笑眯眯道:“白小七,你过来,我有主意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乔装打扮 看着花魁那诡异的笑容,白小七一阵心悸:“你……你要干什么?” 花魁一手拿着口脂,又从桌上拿起面脂和腮红来,缓缓逼近:“没什么,来,到姐姐这来……姐姐不会害你的……” 听雨楼的大门口,英姐叫骂一阵,惹得官兵们急了,也开始还嘴。巧的是这个十人队中有一位“骂将”,当街与英姐对骂起来。所谓“骂将”,指的是两军交战之时,在阵前叫骂,专门激怒敌军用的。而要想当骂将,除了嗓门洪亮以外,还得能骂、会骂,最好是骂人之时别出心裁。任凭英姐再怎么泼辣,也没专门练过骂人,骂着骂着不禁落了下风。 单单一个骂将也就算了,偏生那人还有六个帮腔的,直把英姐骂的渐无还口之力。 江湖中人有几个能受得住委屈的?英姐被骂的急了,双手一振便要出招。她下手素来没轻没重,一掌下去中招者必死无疑,就在出招的瞬间,忽听头上叫道:“英姐住手!” 抬头一看,喊话之人穿着一袭白衣,应该也是白灵教中之人。可这人脸上画着重重的脂粉,一时间看不清面目,身后还跟着个身量稍矮的男子,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短褂,面相颇为清秀。官兵们见她从楼上缓缓走下,步履泰然,也就没把她往那通缉犯的方向上想。 然而例行公事总还是要的,一个官差大喇喇的走过去两步问道:“你是谁,身上有没有带名碟?” 那女子十分好说话,一边把手伸入怀中,一边笑道:“有的有的,我们虽是白灵教中之人,但和那木茜茜不是一路。木茜茜犯了这么大的罪过,我们此行正是要回去禀报圣女,责令惩罚她的!” “那还差不多!”官差吃软不吃硬,听见女子这样说,心情才好一点,又问道:“那她为啥不让我们去查她的车,莫不是你们嘴上说一套,手上做的又是另一套吧?” 女子笑道:“怎会呢,我那姐姐的性子最是直来直去,你们是不是惹着她了?” “我们……我们惹她什么了?”官差自知态度极差,说话时也没什么底气:“我等对于所有的平民百姓都是一视同仁,怎么别人就不暴力抗法,偏偏她这里出幺蛾子?” “好好好,是我姐姐不对,在下给你赔礼了!”女子终于走到了那官兵的身前,从怀里掏出手来,把一个物事交到那官差的手里。 官差伸手接过,只觉入手颇为沉重,竟是个沉甸甸的元宝:“这……姑娘比你姐姐可懂事多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把元宝揣在怀里,身后的六个官差却不乐意了。原来他们只看见同伴接过一锭银子,但不知那银子重量几何,回去分赃时难免吃亏,有人出声道:“老五,你这手这么快,是不是想吃独食啊?” 被称作老五的官差一急:“我吃什么独食,我范老五什么时候吃过独食?” “你怎么就……”那官差还想抢白几句,就听见女子娇笑道:“哎呦,官爷莫要为了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不就是一锭银子么,见者有份,每人都有一锭,赶紧来拿就是了!” “嘿,小妮子懂事!”听闻她这样说,其余六人纷纷围到近前,那范老五也凑了过来,生怕别人分到的元宝比他的大。 七个人围成个半圆,目光全放在白灵教女子的手里,但见那女子把手在怀里摸索个不停,七人越看越是心急。忽然间女子身后的黄衣男子一动,手指在七人胸前分别一点,那七个官差便如泥雕木塑一般,再也动弹不得了。 “七位官爷,对不住啦!”黄衣男子一开口,竟也是女子的声音,而且比那白衣女子还要好听数倍。之后“黄衣男子”伸手捅了捅白衣女子的腰间道:“他们身上没准有出城的公文,你仔细找找,若真有的话,一会又省了不少事。” 原来这降阳城虽然戒严,但总归要有人出入,比如过往的客商,或者送货的镖师,这些人真要在城里耽误十天半个月的,损失的银子简直不计其数。这些人入城倒还容易,若想出城就非得找度家军或者官府开具一纸公文不可。如果是度家军开具的公文,通常会让官兵进城搜查时顺便带着,巧的是这队官兵身上恰巧有着一份。 “好运气!”黄衣男子拿过公文,笑着上了英姐的马车。英姐初时还一头雾水,抱拳问道:“这位兄台,你是……” 男子钻进车里,把黄衣一脱,露出本来的白色衣衫来道:“英姐,是我啊!” “你是……菊妹?”英姐这才听出菊护法的声音,喜道:“好啊,你倒是把我都给蒙过去了!” 花魁无奈道:“谁让你一来就暴露了白灵教的身份,我要是顶着花魁的身份上了你的车,那不就什么都被人知道了嘛!” 英姐一笑:“对,这倒是我疏忽了。不过……我好像没见过这位妹妹吧,是菊妹新收的弟子么?” “他可不是妹妹,而是个小弟弟!”花魁撩开帘子,探头道:“白妹妹,你到底上不上来啊?” 下面那白衣女子自然就是白小七改扮的,他穿着一身女子的衣衫,脸上又涂脂抹粉的,极不自在。他没看见木茜茜的身影,走近马车问道:“花魁姑娘,茜茜姑娘哪去了?” “这呢!”话音落下,木茜茜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出,落在地上,白小七的书箱行李,连带着两柄长剑全都背在她的身上。 白小七赶紧上前接过灵霄剑,之后把别的行李放进了马车里。英姐租的马车乃是双马同拉,其中颇为宽敞,三人同时坐在车厢里仍是绰绰有余。 英姐坐在车辕上,见三人坐的妥当了,嘴里“驾”了一声,赶着马车跑了出去。 一路上也没人查车,马车很快到了城门边上,两个官差见了,赶紧拉过巨鹿把城门堵住。等车停在了城门口,官差走上来盘问道:“有没有通关的文书?” “有的有的!”英姐从怀里掏出文书递了过去。 那官差看着文书,越看脸上的表情越是古怪。看到最后,忽然后退两步,把文书收在怀里,一招手道:“来人呐,围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蒙混过关 被官兵围住,英姐心里一抖,却仍面不改色道:“各位官爷,我已经出具了通关的文书,为何还跟我来这一套?若是咱们有什么该打点的地方没打点到,还请各位恕罪!” “打点?”一个军官模样的中年男子走过来,接过手下递来的文书,仔细看了看后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这……是镖车?” 英姐一听这话,便知道了毛病出在哪里。原来她们不知道出城的公文还分不同样式,也没细看,拿的竟是一份镖局的文书。 城头的官兵约有二三十人,还有两队弓手趴在城墙上,看见底下出了乱子,都张弓拉箭对准了镖车。那领头的军官见手下都准备妥当了,又一挥手道:“给我搜!” 话音落下,就听镖车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喊:“且慢!” 喊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花魁菊儿。白小七虽做了女子的打扮,脸上涂脂抹粉的,但也禁不起严查,遑论毫无变装的木茜茜了。 官兵们听说且慢,脚下都是一停,军官见状怒道:“她说且慢,你们也要听么?无论车上有无逃犯,私自伪造公文都是重罪,统统带回牢里审问!” 白小七躲在车里,急的满头是汗,木茜茜虽没那么大的反应,但也明显有些焦虑。花魁不愧是久经人事,知道此时此刻决不能让他二人露面,不等官兵来查,自己先把头伸出车外道:“几位官爷,我们这真是镖车。” 她之前为了伪装成男子,故意用深色的脂粉把皮肤弄黑了些,又在细节之处多加装饰,看起来与原本的样貌大有不同。车外的官兵又都没近距离见过她平时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她与听雨楼的花魁联系起来。 那些官兵见出来的是个模样颇为中性的女子,心里也都不觉奇怪。因为女子行走江湖难免要有风吹日晒,看起来肯定没有平常人家的女孩娇嫩。 那军官见车里也是女人,也不好太过强硬,冷哼一声问道:“你说这是镖车,那我倒想知道,你们的镖旗呢?” 花魁早就想好了说法,对答如流道:“不瞒军爷,我们这其实是一趟暗镖,所以没有镖旗。” “暗镖?”那官军意外的点点头,之后又问道:“你们是什么镖局,为何让两个女子出来行镖?” 花魁笑道:“军爷,我不是说了么,咱们这趟镖是一趟暗镖。镖局里特意叫我俩押镖,省的别人疑心。” “是么?”那军官狐疑的扫了几眼,又道:“不行,你把帘子拉开!” 花魁急道:“官爷,您高抬贵手。咱们这是暗镖,若漏了镖物,惹了麻烦,我要担责任的。” “担责任?”军官看出这车里准有猫腻,走上来拉住帘子的一角,用力拽道:“你若执意不肯掀开,现在就要有麻烦了!” “军爷,军爷不可啊!”花魁见事不好,争执中装作手抖,忽然掉下一锭元宝来。那元宝拳头大小,约有十几两重,比白小七先前给听雨楼那七人的加起来还要多。 军官看见那锭银元,非但面无喜色,反而整张脸阴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魁见对方脸色不对,硬着头皮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军官松开手,捡起地上的元宝。没等花魁把一颗心放进肚子里,就见军官把元宝掂了掂道:“你可知道,度将军带去听雨楼中的三个百人队,就属我手底下死的人最多。我如果收了你的钱,等到战死沙场的那天,凭什么去九泉之下见我那些枉死的弟兄?” “军爷言重了……”花魁还想再挣扎两句,军官忽然把元宝往地上一摔,举起右手道:“这车人拒不受检,都给我拿下!” 官兵们见长官大义凛然,心里都很钦佩,齐刷刷踏前一步,手中长矛对准了马车。英姐见事不好,低声道:“菊妹,要么咱直接杀出城去算了。反正你的身份没有暴露,过个把月再回来就是了。” 花魁见官兵不多,也道:“看来只能如此,待会小心城楼上的弓箭手,切莫受伤了!” 说完,花魁缩回车里,向白小七和木茜茜道:“城门口有巨鹿拦着,马车闯不出去。一会咱们只能弃车,都注意些别被弓箭射中,尤其是白小七,一定要跟紧我们。” 白小七听说要打,反而不那么紧张了,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穿着裙子,深感束手束脚,干脆用悦容剑在裤裆下面一划,把裙子分出了两条腿来。 木茜茜一愣:“喂,这可是我的衣服!” 白小七只顾方便,忘了这茬,尴尬道:“没事,有机会我再送你一件更漂亮的。” “嘁,一个小秀才,跟我装什么财大气粗呢?”木茜茜白了白小七一眼,又道:“赔就不必了,我们只能穿白色的衣服,而且袖子都是特制的。反正同样的衣服我有十几件,撕坏一个也不心疼。”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外面的官军也越围越近。花魁给二人使了个眼色,示意马上就要动手。英姐把手伸到怀里一掏,本意是要抽出惯用的短刀来个先发制人,熟料却碰到了另一样东西。 那东西长约半尺,上有一块三角形的布料,竟是一杆小小的镖旗。 军官一见英姐掏出镖旗,连忙把手一挥,示意手下先不要轻举妄动,而后笑道:“你们既然带着镖局信物,何苦浪费这些时间,早点拿出来不就得了?” 说罢,军官伸手接过镖旗摊开。只见那三角形的锦帛以橘色打底,周围是暗红色的点缀,正面用金线缝着一只张开双翼的大鹏,背面则用红底黑字写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镖”字。 那军官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一眼就看出镖旗的出处:“金鹏镖局?” 这镖旗是当初白灵教灭金鹏镖局满门之时,英姐随手捡起,揣在身上的。合该她运气好,没把这镖旗给扔了,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 军官看着镖旗,狐疑半晌道:“不对啊,我听说金鹏镖局前些日子让人灭了,你们怎么还会出来走镖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女人心,海底针 江湖上虽盛传金鹏镖局被灭,但一来少有人知道元凶,二来这时候交通不便,消息传递之时往往会有许多谬误,所以那军官也不知金鹏镖局被灭门一事是真是假。 英姐听他这样问,就已猜到对方不确定这消息的真实性,故意装成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道:“唉,我镖局里确实遭逢变故,可金鹏镖局大大小小十七家分舵,上下一千多口子人,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被灭了?说到底,还是江湖上的无耻小人故意散布消息来混淆视听,弄得我镖局生意日渐冷淡。这不么,我们好不容易接了一单大镖,这才如此谨慎!” 军官看英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信了三分,又问道:“话虽如此,可你难道连我朝廷的军队都信不过了?” “信是信得过的,可这城门口,人多眼杂不是?”英姐性子直爽,但并非莽撞之辈,见官军态度有所动摇,马上趁热打铁道:“咱们走镖的,事事都得小心才行,还望军爷体谅。” “你要是一早拿出镖旗,我早就让你们过去了。”军官抱着膀子,英姐连连称是。 说着说着,军官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们一开始的态度着实可疑,我也不难为你们,掀开帘子让我们看一眼,马上放你们出城。” “军爷你这……” “少他妈废话了!”军官态度强硬道:“谁让你们这么不配合来着,我也不去看你们押运的是什么,但是这帘子,必须得拉开!” 英姐直直的盯着那军官,知道今日之事恐难善了,心里暗暗埋怨自己怎么早没想起把金鹏镖局的镖旗给拿出来?说不得一会仍是要动手,英姐回头掀开帘子,准备通知那三人弃车。与此同时,一个传令兵小跑到了那军官的面前,递上一块青绿色的牌子,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军官微微变色:“你没听错?这马车真是林家的?” 传令兵用力的点点头,军官轻咳一声,换了副温和的面孔:“算了,我看你们两个弱女子,也不像坏人。这次就破个例,你们走吧!” 英姐闻言,难以置信道:“这厮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刚才还疯狗似的咬着我们不放,怎么一眨眼就变了个人?” “你在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军官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对着城门口的官军摆摆手,示意他们挪开巨鹿。 英姐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既然能出城,肯定没有逗留的道理。懵懵懂懂的谢过了那军官,车上的四人终于出了城。离开城门的瞬间,白小七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他终非嗜杀之人,能不动手还是不想动手的。 马车出了降阳城,便是一路疾驰。英姐租的马车是城里最好的马车,拉车的两匹都是千里良驹,一连奔驰百余里才稍稍放缓了速度。之后的半天时间里,马车又走过三百余里,终于见到一家驿站。这时天色已经渐暗,下一处驿站在一百五十里外,四人商量一番后便住店休息。 白小七在车上没法换衣服,穿的仍是女子装束,驿站的伙计见了,便自作主张的给客人开了两间上房。驿站的房间不多,白小七有意额外多开一间,却被伙计告知房间已经告罄了。 白小七本来还缠着伙计想多开个房间,花魁却直接道:“白妹妹,你怕什么?今晚上就咱姐俩住一个屋,好好聊些体己话,别给小二哥添麻烦了。” 店小二笑道:“就是的,都是江湖儿女,住一个屋挺好的。我们驿站也接待过许多女侠,都是同住一间房的!” 白小七没什么办法,被花魁拉回了屋。进了门,白小七终于不用捏着嗓子说话,抱怨道:“花魁姑娘,你非得拿我寻开心是不是?这下好了,就两间房,我只能打地铺了!” 花魁一乐:“谁说让你打地铺了?这床这么大,你为啥不能睡床啊?” “这……男女授受不亲,再者说,我也有心上人了,你就别拿我开涮了。”白小七一边说话,一边把书箱放在床边,想看看床上有几床褥子,够不够他往地上铺的。 “呵,瞧你这话说的!”花魁见白小七弯着腰,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弯腰贴在白小七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有心上人怎么了?平时来听雨楼的那些人,别说心上人,有家室的也不在少数。君不见那些四五十岁的大老爷们,跟儿子一起来逛青楼呢!” 白小七一颗心砰砰直跳,口里却道:“你……你别跟我说这些,我是我,和他们又不一样!” 花魁闻言一笑,手往下移,语气轻佻道:“真的么?” 小秀才只觉得一只凉冰冰的小手隔着衣服不断游移,马上就要从背后摸到腰间,下身一阵火热,赶紧把身子一晃,往旁边躲了两步道:“花魁姑娘还请自重,我真的有心上人了。我看了,床上只有一条褥子,今晚我去柴房凑合一宿吧。” 花魁手背掩嘴轻笑道:“得了,这又不是听雨楼里,干脆叫我菊儿就是了。再者说,你是跟着我们仨回家的,就算是白灵教的客人,哪儿有让客人睡柴房的道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话还没说完呢!”菊儿上下打量白小七一番,似乎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语气也恢复了正经:“今儿我们姐仨一个屋凑合一宿,这么大的床,白少侠可千万别让它空着啦!” 白小七心头这才算是大石落地,抹了把汗道:“菊儿姑娘你……你平时看起来挺成熟的,怎么总是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笑?” “你……你说我成熟……”菊儿语气幽怨道:“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老了,怪不得……” “没有没有!”白小七急忙否认:“你哪里老,菊儿姑娘看着最多十六七岁,比我还要小许多呢!” 菊儿眼角含泪:“是这样么?” 白小七语气坚定道:“就是这样,千真万确!” “嘿嘿,那就承蒙夸奖啦!”菊儿把头一抬,脸上哪还有半点悲伤的神色? 白小七尚且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菊儿早已经蹦蹦哒哒的跳了出去,随手带上了房门。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两面三刀之人 菊儿离开了半个时辰,白小七都没想明白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幸好小秀才也不钻死理,把行李都安顿妥当后草草吃了些店小二送来的饭食,在屋里默念了一阵剑经。他也不会打坐,入夜便早早睡了。 经过了一天的旅途劳顿,白小七睡得极为香甜。再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向伙计要了温水洗过脸,白小七带着行李来到大堂。他有心去找菊儿她们,却不好意思敲三个女生的房门,只好点了两个馒头一碟小菜,自己先吃着。 早饭吃的差不多了,才见菊儿打着哈欠从房间里出来。她蓬头乱发的坐在白小七对面,顺手把白小七拿在手里的半个馒头接了过来,撕下一条,慢慢吃着。 “那个我都咬过了!”白小七伸手想要抢回馒头,却被菊儿歪头躲过,嘴里嘟嘟囔囔道:“我饿了,你再点几个不就得了,正好英姐和茜茜都还没吃呢。” 今天白小七出门时已经换回了自己那件鹅黄色的短褂,伙计原本记得昨儿来住店的是四个女子,今天忽然多出一个男人来,心里虽然奇怪,可也不好多问。见白小七和菊儿打情骂俏的样子,两个伙计凑在一起嘀咕道:“看就没有,这帮跑江湖的才会玩呢!” 菊儿远远地听到了,不满道:“你们再给我乱嚼舌根子,信不信我拔了你们的舌头泡酒?” 俩伙计都是十来岁的孩子,互相做个鬼脸,也不害怕。白小七知道菊儿只是在吓唬人,但生怕一会英姐和木茜茜出来了,那俩伙计再招惹到她们,故意喊道:“你俩别傻站着了,再去后厨准备点馒头稀粥什么的,再来点小菜,别耽误我们上路!” 两个小伙计总算是手脚麻利,没一会就端上几个餐盘,里面的吃食不多不少,正好够三个女生吃的。英姐和木茜茜出来时都已经洗漱好了,菊儿趁着她俩吃饭的功夫回去洗了把脸就准备上路。 既然已经离开了降阳城,白小七和木茜茜再也不用躲在车里。白小七自告奋勇的要帮英姐赶车,而英姐也乐得省事,就跟白小七换了换位置。 白小七没赶过车,马术也不甚精湛。好在赶车倒也不难,英姐手把手的教了他两下也就学会了。四个人都不不着急赶路,一路上说说笑笑向西而去。英姐和菊儿虽在同一带活动,但菊儿身份隐秘,二人交流不多,此时正有说不完的话。木茜茜倒还是老样子,大多数时候都板着张脸,偶尔插嘴两句。 这一路上相安无事,走的又是官道,到了晚上四人再寻驿馆住下。楚唐国南北纵深较长,东西却窄,一连走了两天,几乎要到了楚唐国的边境。 白小七坐在车辕上手搭凉棚,看见前方有一座小城。他不认识那城,但见城墙风格与楚唐国大有不同,还以为自己走错路了:“英姐,咱们再走,可就到莫离国了。” 莫离国是楚唐国边境上的一个小国,占地仅数百里,人口约有千户。白小七只听过莫离国的名字,想当然的以为它跟楚唐国的一座城池应该差不多大。 车里的人听到叫声,从门帘后头伸出三个脑袋来。菊儿眯着眼睛,伸出手来一敲白小七的后脑道:“傻不傻,那是稻城,这个城向西三百里还都是楚唐国的土地呢!” 白小七不服气道:“三百里,不是一天就到了么?!” “是啊,可我们已经不需要再往西走啦。”菊儿心情似乎不错,又在白小七的头上敲了两下。 小秀才车技一般,驾车时不敢弯腰,也不敢左右乱晃,只得挺着腰杆给菊儿打了几下,认怂道:“别敲了别敲了,我们不是要去白灵教么,你们的老巢就在这小城里啊?” 菊儿闻言果然不再敲白小七的脑袋,而是把手一摊,改敲为拍道:“什么老巢,你家才叫巢呢,会不会说话?” “别打别打,不是老巢!”小秀才缩着脖子道:“甭管叫什么,这城也太小了吧?” “谁跟你说我们家在这个城里的?”菊儿又打了几下,从车里钻出来,在白小七的背后拉住了缰绳:“吁——” 白小七一愣:“干嘛啊,离着城门还有好几里地呢!” “咱们进城之前,先把身后的小尾巴解决掉!”菊儿跳下马车,双手掐腰向林子里喊道:“怎么着,跟了咱们两三天了吧?” 白小七没什么江湖经验,满脸茫然的看着菊儿道:“有人跟着咱们么?” 木茜茜一巴掌拍在白小七后脑勺上:“别耽误事!” 菊儿一连向林子里叫了几声,均是无人答话。她见这样不是个办法,便向车上使了个眼色,木茜茜与她多年交情,自是心有灵犀,偷偷从马车的另一边翻了下去。 她本来是想借着马车和密林的掩护绕进去,但那跟踪者居高临下,发现了这点小小的动静,如惊弓之鸟般在树梢一点,往林中不断逃窜。菊儿见对方现身,脚下轻飘飘的一抬,也踩在树梢上追了上去。 木茜茜唯恐菊儿有失,也在后面跟着,英姐的轻功比她俩差着一截,知道追上去也没用,就留在了马车里。 看着同在车上的白小七,英姐挑眉问道:“你怎么不上去帮忙?” 白小七知道英姐是打伤苏瑾之人,对她的印象一般,没好气的反问道:“那你怎么不去?” “我轻功不好,不然早就去了!” “我轻功也不好啊!” “……” 二人在车上互相瞧不对眼,气氛属实尴尬。幸亏没过多久,菊儿便率先回来,身后跟着的木茜茜手里拎着个青衣男子,二人一前一后的落在地上。 白小七一见那青衣男子就觉得眼熟,刚想仔细看看,就听见他破口大骂:“白小七,我算是瞎了眼!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你才是勾结白灵妖女的那个!” “林宇?”白小七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林宇失手被擒,心里本就有气,他又不愿意骂女人,此时正好把这点怒意全朝着白小七发泄出来:“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你白小七原是个如此两面三刀之人!” 第一百七十章 别有洞天 都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白小七被林宇劈头盖脸的一阵臭骂,心里多少有些不甘。挖苦道:“林兄如此嫉恶如仇,就是实力不太济事,可惜,可惜啊!” 林宇气的直咬牙,可白小七说的也没错,木茜茜和菊儿并没用什么阴谋诡计,他之所以被擒的确是因为实力不济。虽然说以二对一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林宇向来自傲,也不会以此作为反驳白小七的理由。 既然反驳不了,林宇就只剩下了一句话:“白小七,你要是个男人,就把我放开,我们两个单挑!” 菊儿怕白小七头脑一热真答应了林宇,手指在林宇背后一点道:“别废话,你是我抓来的,他凭什么放了你?” 这一指点了林宇的哑穴,可怜他非但动弹不得,就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拿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白小七。小秀才又想说什么,没等开口就被菊儿拎起后领拉到车上去了:“行了行了,咱们还得赶路呢!” 一边说着,木茜茜也拎起林宇,一把摔进了车里。 白小七刚坐在车辕上,就听见身后咣铛一声,想来林宇这下摔得不轻。车上只有他和林宇两个男人,难免会有些兔死狐悲,感同身受之意。同时白小七也后悔,刚才说的话好像有些过分了,心说有了机会还是要跟林宇把误会解开才好。 见所有人都上了车,小秀才振缰绳就想进城,却被菊儿叫住:“白小七,你进车里呆一会,后面就让我来驾车就行了。” 白小七还以为菊儿怕他累了,逞强道:“不用,我不累!” 木茜茜从车里伸出手来,抓住白小七的后背一扥,直接把他拖了进去:“这跟你累不累有什么关系?我们教规有训,不得向外人暴露总坛的位置。” “哦……”白小七躺在车厢里,双脚仍搭在车辕上,看着头顶的木茜茜,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 他生性正直,既然人家不想让他知道总坛在哪,他也就只好忍住了好奇心。在车厢里坐定,白小七只觉得马车开始颠簸,好像是走了一段山路。但此间三面环山,就算知道白灵教在山里也于事无补。 林宇被点了数道穴位,躺在车里殊为不便,被山路一颠簸难免像块木头似的在车上抖来抖去,脑袋一连磕了几下。白小七见状不忍,把林宇给扶了起来,半靠在座位上,林宇斜眼瞟了白小七一眼,也不知是感激还是鄙夷。 为了不暴露白灵教的位置,英姐和木茜茜特意将马车上的厚帘子拉下,挡住了两个窗口。这帘子本是用来给马车里睡觉的人准备的,拉下之后密不透光,车里顿时漆黑一片。白小七与二女共处一车,生怕不小心碰着她们,双手扶在膝上不敢乱动。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马车终于不再颠簸。木茜茜见状把一边的帘子拉起道:“已经进了白灵教地界了,现在可以往外面看看了。” 白小七好奇心重,听说已经到了白灵教,赶紧反身跪在座椅上,扒着窗口向外看去。入眼处竟与一座城镇相似,房屋均是圆顶样式,大小模样均差不多,若按照每间房屋住两个人算的话,这里少说能住下三五百个白灵教徒。 “嚯,这么大啊!”白小七本一路上也见过不少门派的山门,似白灵教这么大的倒还真是头一遭。 见白小七如此吃惊,菊儿她们身为白灵教中之人都觉得脸上有光。英姐跟白小七最不对付,眼下有个挖苦他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看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才哪儿到哪啊?我告诉你,现在我教弟子共有三千五百余人,平时要是都住在总坛,那根本就住不下!” 菊儿本来在赶着车,听到英姐的话也叹道:“啊?都这么多人啦?想当初我离教的时候,咱们好像才三五百人,短短几年都翻了近十倍了!” 英姐说起这个,面有得色道:“菊妹,真不是姐姐说你。当初圣女继位,梅儿说要大肆招收弟子时你还反对来着。现在看看,若真听了你的话,我白灵教怎会有今日的威风?” 菊儿见教中一片欣欣向荣,也不反驳英姐的话,只是笑着点头。反而是木茜茜不满道:“英姐这是说什么话,菊姐姐当初不也是为了教里好?这几年咱们白灵教虽然壮大,但在江湖上的口碑一落千丈,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啊!” 英姐年纪虽大,但入门比木茜茜还晚着几个月,以前木茜茜跟她说话一贯不用客气。然而这些年英姐招收了许多弟子,许多都跟木茜茜年岁差不多,哪个在她面前开口时不是毕恭毕敬? 是以再见到木茜茜用这种口气跟她讲话,英姐虽然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但心里已经有几分不满:“茜茜妹妹这样说,是在指责姐姐们么?” 木茜茜素来不会察言观色,也懒得管那些弯弯绕,直言道:“到说不上怪罪,可我确实觉得招收那么多弟子并没有什么用处。这些人除了到处惹是生非,倒做过一件对门派有利的事情么?” 英姐前些天打伤了苏瑾,后来听说苏瑾被木茜茜治好了,心情就有些不爽。现在木茜茜又提起“惹是生非”四个字来,当时便惹恼了她:“既然如此,妹妹这些年定是做过许多对门派有益的事情了?” “这是自然。”木茜茜神色如常道:“当年阴山派勾结降阳城齐家要对咱们不利,是我姐姐打探到的消息,我亲手把这消息传递出来的。罗绮门觊觎教中的一匹货物,也是姐姐打探到了消息,由我带人暗中埋伏灭了罗绮门的人马。最近金鹏镖局弄丢的白玉令,也是我姐姐寻得,这就要送回教里……如此一类的事情不胜枚举,难道还用我多说么?” 英姐被一阵抢白,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语,只得咬紧牙关道:“是啊……是啊……这些年菊儿妹妹拿身子帮我们白灵教还来这些情报,可着实是了不起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养灵殿 英姐这番话明褒暗贬,话里话外挖苦菊儿在听雨楼里以皮肉换取情报,实属恶毒。须知虽说白灵教中之人大多对男女一事不甚在意,但楚唐国民风淳朴,普遍是瞧不起勾栏瓦舍中的女子的。 再加上菊儿之所以在听雨楼中一呆数年,也是圣女下令,不得不为。英姐说出此言,简直与讥讽被逼良为娼者无异,就连白小七听了都觉得过分。木茜茜更是当场竖起了眉头:“英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英姐只图一时口快,本不为出口伤人,可是话已说出,她面皮又薄,从来不会认错,逞强道:“没什么意思,有事说事罢了!” 木茜茜和英姐的性子,一个阴雷一个地火,均是一句话没说开就能炸的主。菊儿不想她俩伤了和气,松开缰绳钻进车里,按下木茜茜道:“得了,你俩都少说两句。我好些年没回来过了,不知道还有哪些客房空着,英姐你受累,帮我把白少侠带到客房歇息。茜茜,你去把车里那人押到牢里,给他吃一粒散灵丹之后再帮他解穴。我先去找圣女复命,你俩办完了事就来圣母殿找我。” 木茜茜有些不情愿的答了一声好,英姐也掀开帘子钻出了车门道:“白少侠,跟我来吧!” 白小七不太喜欢英姐的作风,但是在别人地界里就得听人家的安排,只好跟着英姐下了车。一路上的建筑都是白墙圆顶,如出一辙,白小七边走边看,没多一会就觉得腻了:“你们盖房子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全都弄得一模一样,难道不怕迷路么?” 英姐看土包子似的看了眼白小七,略带鄙夷道:“我白灵教中上到圣女,下到刚入门的弟子,都以姐妹相称。圣女住的和咱们也都是一样的房子,平时大家互相来往,到晚上愿意睡在哪就睡在哪。说白了,这都是自个家里,有什么错不错的?” 白小七又问道:“那要是来了客人怎么办?” “咱们白灵教总坛一向隐秘,很少有客人进来。不过我们还是划出了最北边的三间房子作为客房,平时一直有人打扫,但不会有人去住。”说着,二人走到了一间房屋之前英姐一指那房门道:“你记住,客房都是红色的门牌,这三间客房暂时都没人,你爱住哪个住哪个。” 那门牌在房门的左上角,不过一尺来长,三寸多宽的一小块。若非英姐指出,白小七一时间倒还真发现不了其中的不同。 推开房门,入眼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桌椅,看样子只是寻常的曲柳木制成。整个房间里没什么豪华的装饰,就如白灵教中女子身上穿的白衣一样,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子朴素。 这一间房并不大,卧室和客厅仅用一扇屏风隔着,屏风上画的并非山水,而是一位身穿白衣,飘飘若仙的妙龄女子。 白小七看着那屏风上的女子,总觉得有些眼熟。英姐见他眼神直勾勾的,提醒道:“那屏风上所绘者乃我教白灵圣母,你这样直直的盯着看,犯了我教大忌,可是要千刀万剐的!” “不至于吧?”白小七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那屏风合上道:“画在屏风上又不许别人看,这不是故意给别人找麻烦么!” 英姐靠在门框上,慢悠悠的说道:“呵,你如果是女的,当然可以随便看。但是男人本就脏贱,若想观看白灵圣母的画像,就需沐浴斋戒、焚香祷告过后再行三拜九叩之礼,方才能诚心诚意的观摩,否则便是玷污了我白灵圣母的清名!” 白小七不气反笑:“得了吧,哪怕是皇帝召见,都没有这么麻烦。要么你们把这屏风给搬出去吧,省的我一不留神给它拉开,被你们千刀万剐了。” “哼,你自己留神吧!”英姐懒得跟白小七扯皮,一摔门走了出去。白小七知道她要觐见圣女,也不多耽误时间,自行铺床叠被去了。 且说菊儿离开了白小七,便架着马车来到一间房屋前,这里本来是圣女的居所,只是时过境迁,也不知圣女还住不住在这。 敲了半天房门,里面始终无人应答。正好有个白灵教的弟子走过,菊儿便上前福了一礼道:“这位妹妹,不知圣女大人现在去哪儿了?” 那女子十八九岁年纪,长相颇为清秀。见菊儿如此有礼,也稍稍欠身还礼道:“姐姐是新来的吧?花魁大人并不住在此间,你可到养灵殿去找她。” “养灵殿?”菊儿想来想去也想不起这个名字,红着脸问道:“妹妹,养灵殿是个什么地方?” “养灵殿你都不知道?”女子上下打量打量菊儿,犹豫道:“你到底是不是白灵教的人啊?” 菊儿陪笑道:“我三四年没回来了,教中变故一概不知,让妹妹见笑了。” “原来是个遗老!”女子听了,没好气的一指道:“往这边直走,能看见一座宫殿,就是养灵殿了,圣女大人就住在那里。” 菊儿被弄得满肚子疑惑,本想多问几句,却见对方满脸不耐烦的样子,心道:“算了,有什么事一会去问圣女就好了,也犯不上惹这位妹妹生气。” 那女的指完了路,不想再搭理菊儿,扭头就走了。菊儿按照她指的方向一路走过去,约么一刻钟后,果然看见一座宫殿似的建筑。说是宫殿,其实也只比其他房屋大了四五倍,与真正的皇宫还是没法比的。 这宫殿也是白墙白瓦,圆顶方砖,门前竖着两个石狮子。菊儿去摸了摸那石狮,发觉是白玉石所制,价格应该不菲,可做工却略显粗糙。 走进大门,是一段十丈左右的长廊,前面连着一串台阶,上了台阶后才是宫殿正门。由于这宫殿位于白灵教内,所以并没有看门的人,进门也不需要通报。菊儿循着路走进宫门,见里面放着一张案子。菊儿在听雨楼中算是见多识广,一眼看出那案子是青花梨木做的,比其他屋子里的桌子加起来还贵。案子周围的日用器物也都非金即玉,价值不菲。 在菊儿的记忆中,由于白灵教中没有男丁,所以平日进账不多,吃穿用度都很节俭。可这宫殿里的东西虽然不都是顶尖的,但放在外面,也算得上巨富之家了。 按照楚唐国中习惯的布局,大堂后面一般连着内堂,这宫殿也不例外。菊儿从侧门绕过去,果然看见内堂里也是一样华丽的装束,软榻上躺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 那姑娘听见有人进来,咕噜的以翻身坐起,喜道:“菊姐姐,你怎么回来啦?” 第一百七十二章 白灵教内二三事 那小姑娘看见菊儿,神色间颇为热络,亲昵的抓起菊儿的双手道:“姐姐是不是生我气了,怎么三年多都没回来?” 菊儿笑着拉起那姑娘道:“圣女大人可别这么说,我怎敢怪罪您老人家?您老要是反而怪罪下来,我后半辈子可就回不来了。” “姐姐还说不怪我!”圣女一跺脚道:“当初一连几件事,你都跟梅姐姐对着干,她要往东,你便往西,她要往南,你就往北。那时我刚刚继位,必须得立威才行,只好苦了姐姐了。” “哎呦我的傻妹妹,这点事情还用解释么?”菊儿拉着圣女的手坐到床边,柔声道:“梅儿姐姐性格乖张,你要是责罚了她,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我也知道,去听雨楼一事,也是梅儿姐姐出的主意,这些都没什么,我也从未怪过你们。” “菊姐姐……”圣女小女孩子心性,又自觉对菊儿有愧,一时间说不尽的思言蜜语,尽是些女子间的闺房话。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约么一刻钟,圣女才道:“菊姐姐,梅姐姐这些日子大多在外面,我在教中也没个能说话的人,要么你这次就别走了,干脆留下来陪我怎么样?” 菊儿奇道:“圣女大人这是说哪里话,我看教内人丁兴旺,怎么会没有说话的人?” 圣女撒娇似的拉着菊儿的手臂摇晃起来:“菊儿姐姐,留下来陪我嘛!” “别闹!”菊儿故意装作严肃道:“你先跟我说说,这养灵殿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圣女吐吐舌头道:“我是白灵教的圣女,住的好一点不是应该的么?” 菊儿伸出一根手指头,点着圣女的脑袋道:“咱们白灵教建教数百年,哪一任圣女不是跟教众住一样的房子,你怎么就例外了呢?” 圣女嘟着嘴,避开菊儿的手指道:“我跟她们能一样么?就因为白灵教里都是女人,自古以来受尽了欺凌。连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也时不时来霸占我们田产,抢夺我们的商路。现在你出去打听打听,还有哪个门派敢来找我们的麻烦?” “话不是这样讲的……”没等菊儿说完,圣女就打断道:“不是这样讲还能怎么讲?菊姐姐,当初梅儿姐姐说要大肆收徒,对外态度强硬些,你总说什么要与人为善,收徒时要考察别人的秉性。实际上呢,广收门徒才能增强势力,对人强硬些才不会任人揉捏。就因为我大刀阔斧的改革,才使得白灵教实力壮大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座宫殿是教里的姐妹为了感念我的功劳,自发给我砌的,这房间里的摆设布置,全是我教中姐妹自发送的。你看门口的石狮子,也是我教中姐妹亲手雕刻的,这难道不应该么?” 菊儿被圣女那副认真的模样给逗得一乐,又道:“好好好,就当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之前见过一个妹妹,她说什么‘遗老’,那又是怎么一回事?” 圣女听见“遗老”二字,脸色微变,腾地站了起来道:“这话是谁说的?我明令禁止不许在教中提这两个字,竟然还有人敢犯此禁令,莫不是活够了?!” 见圣女如此愤怒,菊儿连忙道:“我和她就是一面之缘,也没问过她的名字,现在连她的长相都记不住了。你还是先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圣女委屈巴巴的坐回床上道:“我们这些年不是招收了很多弟子么,尤其是去年到现在,招了约么有一千多人。按理说入教之后姐妹们都应该平起平坐,但白灵教里一向是老弟子教新弟子武功,许多老人就觉得那些新人应该像尊敬师父一样尊敬他们。一开始还好,后来慢慢就分出了阶级来,新弟子间便互相抱团,以免受老人欺压。再到后来,更是变本加厉的跟入教早的姐妹们对着干了起来,。两方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又有许多入教多年的姐妹被逼走,新弟子还将入教三年以上的姐妹们称作遗老。我见许多姐妹离教,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后来终于知道真相,赶紧下令终止内斗,也严禁了遗老等称呼。没想到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有人敢背着我偷偷用这种称谓,我一会就着令严查,非得抓出这人从重处罚,以儆效尤不可!” 菊儿听了这番话,方知教内原有这么大的问题,纠结道:“灵儿妹妹,听姐姐一句话。教内好不容易恢复了表面的平静,暗地里有些人不听禁令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你能禁了她们的嘴,可终究禁不了她们的心。之所以会发生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灵教发展过快,新弟子融入不进老弟子的圈子,以至于她们各自拉帮结派。为今之计,只有升高入教的标准,减少入教人数,再多弄一些让新老弟子共同参与的活动,让她们互相之间搞好关系,自然就不会如此了。” “减少人数、减少人数!”圣女嘟囔道:“菊儿姐姐,都三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两句话。我都说了,咱们之所以有现在的江湖地位,跟大肆收徒脱不了干系。我们女人在江湖上本来就不受待见,那些以男子为主的帮派动不动就合起伙来欺负我们。要不是咱们总坛的位置隐秘,说不定几百年前就让人家给灭了!” 菊儿见怎么都劝不动圣女,只好叹了口气道:“罢了,反正我刚回来,对教内情况还不了解,说的也未必都对。我已经让木茜茜和郝连英去圣母殿候着了,咱俩一起去看看吧?” “嗯,咱们这就过去!”圣女和木茜茜年龄相仿,关系也很不错,听说茜茜姐回来了,拉起菊儿就跑出了养灵殿。 圣母殿地处白灵教的正中央,比之养灵殿要大出一半,算是白灵教中的地标建筑。殿中间供着一尊白玉雕成的神像,正是白小七在屏风上曾见过的白灵圣母像,只不过这尊神像用工巧妙,更是以一整块白玉雕成,价值比那屏风不知高出几百倍。神像之下,是一块块的先人牌位,上书历代圣女之名,均以白玉制成,算算总共有三十七块。 这座大殿既是用来祭拜白灵圣母及各代圣女的场所,也是在养灵殿建立之前,白灵教里唯一一个议事待客的地方,所以里面还放着一张长桌,几条凳子。 被圣女拉进了圣母殿,菊儿一眼就看见英姐和木茜茜,二人百无聊赖的在桌边坐着,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闯祸了 白小七把行李放在床头,在屋里转了几圈,逐渐感觉没什么意思。这房间本来不算太小,中间却被个屏风隔开了,虽然已经把屏风收起,但练剑时难免碰到。灵霄前几日在听雨楼前耗尽了灵力,也有一段日子没和白小七说过话了。偏偏她和白小七签订的契约还在,若不练剑,白小七也就不能看书,如此一来小秀才再也没有别的事可做,当真是穷极无聊。 他本来是很能耐得住寂寞的,只是这几个月来,灵霄有事没事就跟他插科打诨,白小七慢慢地也习惯了。冷不防的让他干坐在屋里,白小七只觉得四周安静的吓人,忍不住想要出门看看。 由于这三间房屋是留给客人居住的,白灵教中的弟子大多不在这边活动,就连这三间房屋周围的几间房也没有住人。白小七出门没看见什么人影,倒也挺开心。只是白灵教中建筑千篇一律,小秀才溜达一会就不想再看了,干脆找了块空地开始练剑。 修齐剑术招式简朴有力,本是套易学难精的剑法。按照灵霄的说法,白小七刚刚跻身“修身”之列,距离“齐家”都还差得远。好在小秀才懂得自我安慰,常常这样开导自己:“这练剑跟考功名是一样的,所谓修身就是考上了秀才,齐家是会试中举,治国就是殿试,至于那平天下,则是跟殿试夺魁一样,数百万人中才能出一个的境界,总归是强求不来的……” 这套说法不知被灵霄鄙视了多少次,每当白小七这样想,灵霄就跟他说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之类的言语,话里话外讥讽白小七胸无大志。小秀才听了也从不生气,永远都是笑呵呵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力而为就是。 白小七也有日子没正儿八经的练过剑了,他悦容在手,先是老老实实的把修齐剑术演练了一遍,手感上来后越发觉得顺手,不由得行云流水般将剑法一遍遍使开,大有一股通透畅快之意。 第四遍剑法使罢,白小七背心微微透出一点汗来,还剑入鞘想要歇息片刻。把剑收起的一刹那,白小七忽然感觉如芒在背,好像有谁在暗地里窥视似的,冷冷道:“谁?出来!” 话音落下,不远处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三个穿着白灵教服饰的少女鱼贯似的从房后走了出来。说是少女,其实叫她们“小姑娘”会更为准确些,毕竟这三人中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岁,小的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年纪。 这么小的孩子,当然是以年长为尊,为首的姑娘见白小七“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色厉内荏道:“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白小七见来者身穿白衣,知道是白灵教中之人。他虽是客人,但对方不认识他也是应有之理,随即解释道:“我是菊儿的朋友,算是白灵教的客人。” “菊儿?”女孩子一愣:“菊儿是谁?” 白小七也是一愣:“菊儿......是你们的右护法啊。” “右护法?”女孩子显然在努力思索这个名字,但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干脆一跺脚,指着白小七道:“你骗人!” “我骗你干什么啊?”白小七张嘴还要解释,又听那小姑娘叫道:“你是骗子!” 小秀才拿这女娃没什么办法,心说我干脆不理她算了,收剑就要回房。三个女孩中最小的那个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燕姐姐,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右护法好像是叫菊儿,只不过好些年没回来了。” 被称作燕姐姐的小姑娘明显顿了顿,又想起左护法梅儿来,慌忙叫住白小七:“喂,那个谁!” 白小七心有不悦,可也犯不上跟个小女孩子计较,回头道:“我叫白小七!” “好,白小七!”那小姑娘央求道:“你别跟菊儿护法告状好不好?” 白小七不明所以道:“告状?告什么状?” “就是我对你不太礼貌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菊儿护法。”小姑娘提心吊胆道:“要是梅儿姐姐知道我对她的客人不敬,肯定要打我屁股,菊儿护法想来也是一样的!” 白小七一听就明白过来,想必是因为左护法梅儿平日里凶得很,这小姑娘又不认识菊儿,理所当然的觉得菊儿跟梅儿一样凶狠。他有心吓唬吓唬那小女孩,故意道:“那可不行,谁让你无缘无故说我骗人来着?你们三个叫什么名字,我非得都告诉菊儿不可!” 这几个女娃子都是从小就入了白灵教的,均是一脸的天真烂漫,听说白小七要去找菊儿告状,都被吓得不轻。那被称作燕姐姐的还算有些担当,主动央求道:“你要是非得告状,就只告我的状好了,两个妹妹又没惹你!” 白小七见这小女孩面色坚毅,知道她此言并非玩笑话,而是真心实意的想帮两个妹妹把罪过给扛下来,心中对其颇为钦佩,放缓了语气到:“好,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没等说话,就被边上的同伴一把拉住道:“快跑,他不知道我们的名字,告不了状的!” 话音落下,三个小姑娘转头便跑。白小七看出她仨轻功都很一般,显然没一个是练武的苗子,轻轻挪转身形挡在了三人之前。三人除非分头逃跑,不然无论如何也躲不过白小七的纠缠。但她三人也都知道,即便是分头逃跑,也难免有一个人会落在白小七手里,所以在逃窜之时一直手拉着手,半步也不分开。 白小七不想跟这三个丫头动粗,只好拿出了杀手锏来:“别跑了,我知道你名字里有个‘燕’字,你们仨的年纪又这么小,不怕查不出来!” 三个小姑娘一听,果然同时停下了脚步。白小七笑呵呵的看着三人,却发现她们的眼角都开始氤氲,似乎马上就要哭了。 这下子可轮到小秀才慌了神,他本来没有恶意,只是闲得无聊逗人玩儿罢了。见事情闹大,赶紧哄道:“别哭别哭,我不会告状的!” 他却不知道,人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往往最是哄不得。本来人家未必会哭,可听白小七这么一哄,六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同流出泪来,哇哇的哭出了声。 第一百七十四章 羊入狼群 女孩子一旦哭起来,其音量与骇人程度绝不逊于江湖上盛传的狮吼功一类的绝学。尤其是三个女孩子一起,哭声简直可说是惊天地而泣鬼神,白小七当场被吓得傻了眼。 对于女孩子的哭声,白小七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岁左右的时候,确切的说是她姐姐出嫁那天。再后面,白小七就很少听见过女孩子的哭声,也就完全不知道该这么应对。 他见对方哭了,被吓得连哄都忘了哄,只能跟块木头似的在那里傻站着。没多一会,女孩的哭声传了出去,渐渐引来许多白灵教中年龄稍大的弟子。 这几个小姑娘与大部分的白灵教弟子不同,是从小捡来或者被别人家送来的,因此年纪虽小却算得上教中元老了。白灵教中的弟子大多在二十岁以上,平时对这些小姑娘都是当亲妹妹看待。哪怕是在新弟子与“遗老”们的斗争中,都没有把她们牵扯进去。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里,围上来的白灵教弟子少说也有三五十人,这些弟子看见三个妹妹哭得伤心,前面还有个不知哪里来的男子,当即就把白小七围了起来盘问道:“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对小燕子她们做什么了?” 也有脾气大的,干脆道:“看他眼神不正,多半是个淫邪之徒,问他那么多作甚,不如一刀斩了!”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霎时间要杀白小七的呼声不绝于耳。老话说双拳难敌四手,白小七的剑法再好也不能把这些人杀尽,何况此事仅仅是个误会。 在白小七看来,既然是误会,当然只要说开就好,于是他举起双手高呼道:“白灵教的姐姐妹妹们,我和你们家的右护法菊儿姑娘是朋友!” “那又怎么了?”白灵教的这帮人根本不买白小七的帐,纷纷叫道:“你只不过是个贱男人,你以为右护法会为了你而责罚我们么?” 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开始上手,抓着白小七的双臂反剪到了背后。白小七这才发觉,白灵教中的大部分弟子,功夫似乎都很稀松,哪怕是近身缠斗的本事或许都不如他这个对擒拿手等武功一窍不通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之所以跟着菊儿过来,是为了帮洛花楹解除“盗令牌”一事的梁子。所以他虽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但还是强忍着没有动手,任由三四个女子将他双臂牢牢抓住。 控制住了白小七,又有人起哄道:“姐妹们,宰了他!” “好!宰了他!” “宰了他!宰了他!” 白小七虽然一直央求众人把他松开,让菊儿来定夺此事,但那帮女子哪里肯听?一个二十五六岁,长着两条剑眉的短发女子叫的最欢,一把抽出白小七腰间的悦容剑道:“今天我就用他自己的宝剑把他刺死,要是菊护法怪罪下来,姐妹们可要帮我做个见证!” 其他人一听,当场叫的更欢了:“好好,快刺死他,我们都是你的证人!” “对对对,菊护法要是敢惩罚你,我们都帮你求情!” 这乱子越来越大,围过来的白灵教众已逾百人,这么多人就跟过节杀猪似的,欢天喜地的要看着女子刺死白小七,连一个出面求情的也没有。白小七这时候再想挣脱束缚却也难了,只得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声:“白小七啊白小七,你闲着没事逗人家小姑娘干什么?现在倒好,让人当成了登徒浪子,就是死了清名也要受损!” 他转念又想:“这白灵教里的人果然不可理喻,我明知道金鹏镖局也只是因为失落了一块令牌就惨遭灭门,在这里为何不仔细些?唉,只可惜菊儿姑娘一片好心,把我带来白灵教。这下倒好,我连圣女的面都没见着,就要埋骨在此了……不对,这些妖女怎会容我的尸骨玷污此地。我死后多半是要被抛尸荒野,成了个孤魂野鬼,只希望菊儿能念在我俩交情一场的份上,给我准备一份棺椁……” 越想白小七就越是心凉,到最后连求饶都懒得求了,干脆闭上双目,只等对方一剑结果了自己。可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剑还是不曾落下,白小七把右眼眯起一条缝,思忖道:“莫不成这帮妖女都是水仙不开花,跟我装蒜呢?她们叫的欢实,可听说我是菊护法的朋友,终究是要忌惮些的!” 眯缝着眼睛,白小七见一群女子围成个小圈,似乎在看一样东西。那些女子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悄悄话,终究探讨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过了一会,那圈子中让出个缺口,剑眉少女昂首走到白小七的身前,抬起悦容。 白小七眼睛一闭,心道:“完了完了,还是来杀我了!” 熟料剑未落下,耳边却听见一个清亮的声音:“臭小子,这把剑是你怎么得来的?!” 圣母殿内,四女说了一会话,菊儿便拿出那块白玉令来道:“圣女,咱们前些日子是不是丢了些东西?” 六块白玉令在细微之处都有不同,圣女一看见那令牌就知道是托给金鹏镖局押送的那块,喜道:“哎呀,菊儿姐姐原来把这块宝贝给找回来了!” 菊儿笑着把令牌交到圣女手里道:“这令牌乃是用当初建造圣母像时剩下的边角料做成的,世间仅此六块。咱们代代相传几百年的宝贝,圣女可要当心,以后别再弄丢了。” 圣女讪讪的接过令牌,吐吐舌头道:“谁知道金鹏镖局这么没用,我已经让梅儿姐姐去惩罚过他们了!” 菊儿闻言,想起金鹏镖局被灭门的事来,心中微微不悦,略带责怪道:“我正要说这件事,白玉令再怎么宝贵,终究是件死物,圣女对金鹏镖局的责罚是不是有些重了?” “金鹏镖局怎么了?”圣女茫然道:“此事我是全权交给梅儿姐姐办的,我只让她酌情处罚,却不知道她是怎么决定的。” “原来如此……”菊儿皱着眉点点头,忽然听到远方传来阵阵叫喊。圣女的内功比菊儿深厚得多,自然也听见了这个声音,走到门口远眺道:“是西南方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教里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 “西南方?”菊儿记得客房在西边,西南方离着白小七住的地方肯定不远,一个纵身就冲出了房门。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规矩 菊儿担心白小七的安危,一句话都不说就冲出了圣母殿。圣女见了,茫然问道:“菊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木茜茜隐约能够猜出些究竟来,解释道:“今天我们还带了一位客人回来,菊儿姐姐应该是担心他闹出什么乱子了。” 圣女本就是小孩心性,天天在白灵教里闷都要闷死了,一听说有客人当即来了兴致:“快快快,我们跟上去!” 她根骨奇佳,轻功比菊儿犹有过之,双脚一点就飘出数丈,两条洁白的长袖飘在身后,洁然如羽化之仙。木茜茜和英姐得令,也运起轻功跟在后面,只是内力不济,被遥遥甩在了身后。 菊儿跳在房顶上,远远地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几个起越之后,菊儿便已经落在了那群人的外围。 一百余人围在一起,外围的群众其实已经很难看清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菊儿落下后本想找个熟面孔打听打听情况,可绕来绕去,也没看见一个认识的人。 无奈之下,她只好随便拍了拍一个白灵教弟子的肩头问道:“这位姐妹,不知道里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那女子上下打量菊儿一阵,发现是个生面孔,有点不太想搭理。无奈菊儿又问了她一遍,才不耐烦道:“我也是刚来,听说有个男人混进来了,还轻薄了咱们几个姐妹,宁姐正教训他呢!” 一听是个男子,菊儿更加确定里面的是白小七。她自认对白小七比较了解,那小秀才就连被她摸一下都要脸红半天,哪儿来的胆子轻薄别人? “让一让,让我进去!”菊儿往人群中挤了挤,无奈没人认识她,根本不买这位白灵教右护法的帐,完全挤不进去。 此时圣女也终于追了上来,一落地就喊道:“怎么回事啊,这么热闹?” 要说圣女大人,果然是不同凡响。她喊的声音也不算太大,但叫声才一传出,就见那人群中一阵骚动:“圣女大人……圣女大人来了!” 令菊儿意想不到的是,骚动过后,白灵教众人竟跟麦田里的稻子似的,一个个朝着圣女的方向跪倒下去。没多一会,除了按着白小七胳膊的那几人外,所有人都已经跪倒在了地上。 此时此刻,仍站在那里的菊儿就显得有些扎眼了。菊儿能够感到,周围有许多异样的目光向她投来,好像在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跟她们一起下跪似的。 人群跪下之后,白小七也就暴露在了圣女的面前。白灵教内几年也见不到一个男人,圣女看着白小七,饶有兴致的走到近前。菊儿见那么多姐妹在地上跪着,心里有些不忍,也走到白小七身前提醒道:“圣女,咱们教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规矩?” 圣女不以为然道:“啊,咱们现在人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说着,她随意的挥了挥手:“行了,都起来吧!” “谢圣女!”四周齐刷刷的答了一声,稀稀落落的站了起来。 白小七看见菊儿,慌不迭的给她递了无数眼色,示意菊儿帮她说两句话。菊儿接到白小七的眼色,对圣女道:“圣女,让她们把这人松开吧。” 抓着白小七的四人都不认识菊儿,见她对圣女如此无礼,纷纷对其怒目而视。圣女倒不生气,笑道:“你们听见啦,松手吧。” “是!”四人这才齐刷刷的回答一声,松开了白小七。 小秀才揉了揉肩膀,满脸委屈。菊儿怕他说错了话,抢先问道:“白小七,我看你平时挺老实的,怎么一到了这里就轻薄我教姐妹?” “轻薄?”白小七一边摇头一边摆手,慌忙解释道:“我……我没轻薄那三个小姑娘啊!” 剑眉少女闻言怒道:“你放屁,要不是你欺负了燕妹妹,她们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白小七有菊儿在旁,就如吃了一味安定剂,反驳道:“姑娘此言差矣,我只不过是跟那三个小姑娘说了几句话,她们就被我吓哭了。我承认我的确有不对的地方,可要说起来,还是她们先招惹我的。” 听了白小七的解释,剑眉少女更加愤怒。圣女瞪了那少女一眼,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她们是怎么招惹你的?” “是这样的,那时候我正在空地上练剑……”白小七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把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叙述一遍。他读书读得多,小时候又常常听人说书,讲起故事来颇为生动,圣女听的倒是津津有味。 由于白小七讲的细节详实,一听就是真的,那剑眉少女又没亲眼见过白小七是怎么“欺负”燕妹妹的,自然也无从反驳。圣女听完了故事,想了想道:“他虽然有错,可也罪不至死啊。宁姐,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白小七这才知道,原来那剑眉少女叫做“宁姐”。 宁姐听见圣女的话中大有责怪之意,神色有些慌乱,双手在胸前抱拳行礼道:“请圣女责罚!” “得了得了,你也是好心,责罚你干什么?”圣女撇撇嘴道:“既然是个误会,说清了就得了。唉,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紧赶着来看热闹的,没劲!” 宁姐闻言,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从腰间解下一柄宝剑道:“对了,这柄据说是我教右护法的佩剑,不知为何在这小子身上。”说罢转头看向白小七喝道:“说,你这到底是偷来的,还是骗来的?!” 原来她刚才下跪之时,顺手把悦容剑挂在了腰间,这时才想了起来。 未等白小七答话,菊儿就笑着上前道:“这把剑是我送给他的,有什么不妥么?” 听闻此言,宁姐明显楞了一下,然后稍稍把头转过去一点,偷偷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另一个白灵教弟子。对方嘟了嘟嘴,又稍稍点点头。 菊儿和圣女都看到了她们这点小动作,但也都没说破。 宁姐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回过头来,用试探性的语气问道:“您是……菊护法?” 第一百七十六章 高攀 菊儿笑着接过悦容,还没有答话,圣女就过来勾着她的肩膀道:“不错,介绍给你认识认识,这位就是咱们的右护法菊儿姐姐。菊儿姐姐,这位是宁南,我教十八星魁之一。” “十八星魁?”菊儿听都没听过这个职位,不由疑惑道:“那是什么?” “就是星魁嘛!”圣女解释道:“咱们以前只有几百人,两个护法一个圣女也就够了。现在三千五百多人,以后免不了还要扩张,三个人管起来太麻烦了。所以我就设立了星魁一职,共计一十八人,位居护法之下。不过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星魁也只有十三个,还空着五个呢。我的本意是等咱们的势力扩张到北方以后,再选出五个留在那边。” “扩张?”菊儿疑惑道:“我们白灵教创教的初衷,不过是为了收留那些无家可归或者受人欺凌的女子,有必要这么大肆扩张么?” 圣女知道菊儿对于近年来白灵教大肆招收弟子一事一直心有怨念,也不想为了这点事跟菊姐姐伤了和气,就没有马上答话。但是那宁南见菊儿如此反应,心想:“你虽是护法,但也只比我高了一级,圣女引荐你我过后怎的连理都不理我,就跟圣女大人纠缠个没完?再者说,圣女定下的事情,岂是你我能出言反对的?” 她见圣女没有答话,更觉得此时是个替主分忧的好机会,上前一步道:“菊护法,我教在南方势力已经无法更加壮大,理应向北发展。再者说,如你所言,我教之所以创立是为了救助无辜女性,难道北方就没有无家可归、受尽欺凌的女子需要我等帮助么?” 菊儿见宁南火药味十足,心道:“这妹妹看来是个‘鹰派’的,算了,教中和气为重,我还是别招惹她为妙。” 于是菊儿淡然一笑道:“嗯,妹妹说的有理。” 这短短七个字听在宁南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好你个菊护法,对我如此敷衍,明显是没把我当一回事,我今天非得跟你辨个高低!” 她心里想着,嘴上越发不饶人道:“既然姐姐知道自己错了,便该诚心诚意的认错。别是嘴上说妹妹有理,却只是敷衍两句,心里根本不以为然吧?” 在旁人听来,这番话大有以下犯上之意。可菊儿在教内时大家都是姐妹相称,根本不觉得护法和普通教众有任何不同。见宁南说的认真,菊儿也不觉得她在针对自己,而是觉得这位妹妹性子本就如此,干脆大大方方的认错道:“好,是姐姐思虑的少了,还请妹妹原谅。” 宁南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圣女知道宁姐姐动了火气,怕二人日后心生嫌隙,过来打打圆场道:“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别当着外人面前丢人!” 菊儿笑着点点头,宁南也恭恭敬敬的答了声“是”。圣女才满意道:“这也没什么事,菊儿姐姐,宁姐,还有燕妹妹她们留下,其他人就散了吧!” 圣女有令,众人很快就各自回去,除了被圣女叫道的人外只有与木茜茜和燕姐留了下来。原来她俩一早就到了,但见此地人多,也就没急着挤进来,一直站在外围。圣女看见她俩,挥挥手把她们叫道身前。 那三个小女孩早就不哭了,圣女笑嘻嘻的揉了揉最小的那姑娘的头,亲切道:“薇儿妹妹,你跟我说说,那叔叔怎么欺负你了?” “叔叔?”白小七嘀咕道:“我才二十!” 薇儿抬头看了看白小七,又看了看菊儿才道:“这位叔叔没欺负我,但他欺负燕姐姐了。” 圣女眯着眼睛看了看白小七,又问道:“你告诉圣女姐姐,他怎么欺负燕姐姐了。” 薇儿天真道:“燕姐姐说他是骗子,他说要找菊护法告状。” 圣女听到这里,就知道白小七说的话大致不错,捏了捏薇儿的脸蛋道:“别害怕,菊护法不会怪罪你燕姐姐的。行了,你们仨也回去吧!” 三个小姑娘听说护法不会责罚她们,喜笑颜开的走了,白小七见状也道:“圣女大人,我本来就是吓唬吓唬她们,真没什么坏心思,这点菊儿可以帮我作证。”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帮你作证啊?”菊儿笑着给了白小七后脑勺一巴掌。 圣女目送三个小姑娘离开,指着菊儿手中的悦容剑道:“菊儿姐姐,我记得你这把剑,好像是入教之前的师父传给你的吧?” 菊儿大大方方的答道:“是啊。” “嗯……”圣女假装沉吟一阵,又道:“我还记得,你这把剑乃是紫杉石作鞘,凝玉铁混着紫元精铸成的剑身,吹毛断发、削金裂石皆如儿戏,算得上百年一遇的宝剑。放在楚唐国里,应该排的上前十吧?” 菊儿虽把宝剑送给了白小七,但听见圣女夸奖悦容剑还是下意识的谦虚道:“圣女过誉了,这柄剑虽然稀罕些,但也没那么夸张。” 白小七虽然知道悦容是柄宝剑,却不知其如此贵重,听了圣女的介绍不由暗暗心惊。圣女从菊儿手上接过悦容,拿到白小七的身前,拉着白小七的领子,让他把脸凑到自己面前后道:“喂,你小子给我菊姐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把这嫁妆本都送给你了?” 菊儿一把拉住圣女的胳膊,把她拽回来道:“你别瞎说,我是看白少侠剑法不错,不想让宝剑蒙尘,才把悦容送他的。” 圣女心里的八卦之火已经燃起,岂是一句“不想宝剑蒙尘”就能打发的?她见菊儿面色如常,白小七却好像心事重重,料定了这里定有猫腻,又跑到白小七面前道:“告诉你,我可是白灵教的圣女,你要是不好好回答,我就把你大卸八块,丢到山里喂狼!” 小秀才吃了一吓,打了个激灵道:“真是菊儿姑娘说的那样,我本来不想收下这剑,可她却说若我不收,就把宝剑扔到乱葬岗里……唉,我当时不知道这剑如此名贵,不然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的。” “扯淡!”圣女把剑柄上的悦容二字漏出,递到白小七面前道:“你看看这把剑叫什么,女为悦己者容,能随便送人么?” 白小七闻言更加慌乱,心道:“完了完了,那回春楼的大夫就说这剑意味非凡,现在她也这么说……别是菊儿姑娘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小秀才胡思乱想间,菊儿有些激动的上前一步,抢下了悦容道:“你可别胡乱编排,人家白少侠清清白白的人家,又有功名在身,岂是我一个妓院里出来的女子能高攀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蛇有蛇行,鼠有鼠路 乍闻菊儿说出这番话来,圣女心里咯噔一声,好像做错了事被人责怪的小女孩似的,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木茜茜自入教起就跟着菊儿,众人里二人的关系最为亲密,也最心疼她,安慰道:“菊姐姐,别这么说,你也是为了白灵教好。” 菊儿一不留神说错了话,也自觉尴尬,迅速岔开话题道:“哎呀,我们还在这里干什么,白少侠是客人,咱们得略尽地主之谊才行。圣女,还是先回圣母殿,然后我再向你说明白少侠的来意吧!” “嗯,好!”圣女也慌慌忙忙的答应一声,向白小七道:“白少侠,刚才我说错了话,你别见怪。这柄剑既然是菊儿姐姐送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说罢,圣女将悦容剑递与白小七。小秀才本来觉得这柄剑殊为珍贵,犹豫着不敢接下,可一想起菊儿刚刚那晦暗的脸色,还是把剑给挂在了腰间。 几个人不向刚才似的那么赶时间,也就都没用轻功,老老实实的在地上走着。按理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么多女子走在路上,本应该叽叽喳喳个不停才对。然而这一路上非但没人开口说话,气氛也颇为压抑,就连白小七都感到很不自在。 偏生这里只有他一个男的,就连想说说话来调节气氛,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此同时,燕云等人寻着林宇留下的记号一点点找了过来,终于到了林宇被抓的那片森林。这几人中燕云与呼延霸的武功还能勉强跻身一流之列,俞明志不过是个二流的货色,至于麻三儿就更不用提了。到了这里线索已断,只能隐约看出一点打斗的痕迹,而仅凭着这点痕迹,想找到白灵教之所在又谈何容易。 所幸这四人虽然眼力不行,但都不傻,一下就猜出林宇已经遇难。燕云一向跟林宇关系最好,不免担心道:“林老弟武功高强,轻功也不赖,就算打不过她们,可也不至于连跑都跑不了啊?” 麻三儿随口道:“燕老弟有所不知,那听雨楼的花魁菊儿之所以能成为白灵教的右护法,所依仗的乃是一手凌空点穴的功夫。林老弟若没有防备,没准就不小心着了她的道。” 燕云闻言先是一愣,然后怒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林老弟一声?” 麻三儿被吓得缩了缩脖子道:“我也是才想起来的……” 听麻三儿这样说,几人心里均确定林宇已经身遭不幸,面色上俱是心事重重。麻三儿见士气低迷,给众人打气道:“嗨,你们别都这样啊,那林老弟只是被抓了,又不见得会死!”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俞明志本以为林宇必死无疑,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听麻三儿说林宇没死,瞪着眼睛就要问个究竟, 麻三儿努努嘴,指着地面道:“你们看,这里有一段车辙从中间断开了,看起来是被什么东西压在上面所致。她们行至中途,仍在地下的绝不是包袱或者别的物事,依我所见,最大的可能,这片车辙是一个人被惯在地上时抹掉的。” “你是说……被摔在这里的是林老弟?”呼延霸面恶心细,先是连连点头,而后又疑惑道:“可摔在这里的若是一具尸体,或者林老弟先被摔在这,然后被杀了呢?” 麻三儿笑道:“那尸体哪儿去了?林老弟若是死了,她们为何不把尸体留下?再者说,就算她们把林老弟的尸首带走,想要毁尸灭迹,可血迹总是擦不干的吧?” 说完这段话,其余三人皆是连连点头,燕云又问道:“如你所言,林老弟被带回白灵教去,不也是凶多吉少么?” “话虽这样说,可是他既然没死,就证明白灵教中的妖女拿林老弟还有些别的用处。”麻三儿越说语气越是平静,就好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似的:“无论那群妖女是想严刑逼供,还是抓他回去虐待拷打,甚至是单纯的想杀了祭天……我们总会有机会救林老弟出来的。” “对!林老弟是为咱们探路才落入虎口,咱们可不能不管!”呼延霸一拍脑袋,豪情万丈道:“咱们就算是闯进白灵教里杀个天翻地覆,也得把林老弟救出来不可!” “正是此理!”俞明志赞同一声,就要往稻城的方向走去。可还没走几步,麻三儿就在后面叫道:“俞老弟且走慢点,白灵教并不在那城里!” 经过一番推理,众人已经隐隐以麻三儿为首。俞明志不尴不尬的站定,挠头道:“这个……附近就这么一座城,白灵教不在城里又会在哪儿?” 麻三儿嘴角一斜,冷笑道:“俞大侠,白灵教的老巢在这数百年来一直是个不小的谜团。这城虽然偏僻,可也明晃晃的立在这里不知道多久了。要是白灵教真的建立在此,难道那么多的武林前辈,都是不会认路的傻子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俞明志没想到一直以来都畏畏缩缩的麻三儿竟敢出言嘲讽他,心中一阵无名火起,却被燕云和呼延霸拦住。 燕云见麻三儿胸有成竹,知道他已经掌握了白灵教的所在,劝道:“麻老哥,你若知道白灵教在哪,说出来便是。现在林老弟危在旦夕,你何苦跟我们卖这个关子?” “好,燕老弟都这么说了,列位就先听我一句。”麻三儿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明道:“俗话说啊,这蛇有蛇行,鼠有鼠路,白灵教的所在三位可能看不出来。但在区区在下眼里,去白灵教的路标就在咱们脚底下踩着呢!” 三人下意识的往麻三儿脚下看去,都没看出什么花样来。俞明志不耐烦道:“麻三儿,你可别是无聊消遣咱们呢!” 麻三儿道:“这话说的,我跟林老弟的交情不比大家浅,救人的心思更不必大家少,我说路标在咱们脚下,就在咱们脚下!” 话音落下,呼延霸终于反应过来道:“我知道了,你说的可是这车辙印子?” “不错!”麻三儿老神在在的点了点头:“就是这车辙的印子!”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认罪 低头看着那车辙印子,俞明志忽然笑出了声来:“麻三儿啊麻三儿,我还当你有什么好主意。这山路上车来车往,车辙印子遍地都是,你怎么知道哪条是那帮妖女留下的?” 原来这条路虽然是条山路,但也算是官道,凡是要去往稻城的车大抵得从此过。路上车虽不多,但车辙的印子互相倾轧,早就乱成了一团。 麻三儿看着地上的车辙,胸有成竹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就不会说出这种大话来。或许在你们的眼里,这车辙印乱七八糟,但对于我麻三儿来说,嘿嘿,说句不入耳的,这可是安身立命的本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俞明志皱眉道。 燕云忽然想起,自己在行镖的时候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贼人。其中有一类,最擅长以车辙印子的深浅来判断镖物的轻重。除此之外,只要是被这些贼人盯上的车,总会被人顺着印子找到,就算一路上以浮土盖住车辙都没有任何用处。于是不等麻三儿回话便抢着问道:“莫非,麻老哥年轻时做过……这个?” 麻三儿嘿嘿一乐,也不回答,蹲下身来道:“她们出城时所乘的是一辆大车,以双马驱使。地上的车辙印子虽多,但十有八九都是小车,与她们的马车相比,两行车辙之间的缝隙要更窄。除此之外,双马驱使的大车印子只有两对,也就是说最近几天里只有两辆大车曾经过这里。而在这两辆车里,其中一个双马步幅不一,而且马匹的脚印沉重,显然是以劣马拉货用的。所以说白灵教妖女的马车,必然是这一辆!” 说着话,麻三儿在地上拈起一小撮土来,放到舌尖尝了尝道:“这辆车半日之前刚刚过去,算算时间,也正好合得上!” 呼延霸看见麻三儿的一套动作,当真是心悦诚服,奇道:“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世间竟有如此神技!” “诶,这哪儿算什么神技?”麻三儿谦虚道:“不过是年轻的时候走了些歪门邪路,要是把弄这些东西的时间全用作练武,我兄弟也不至于命丧白灵教的妖女之手。” 燕云挂念着林宇,催促道:“麻老哥过谦了,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麻三儿答应一声,跟着那车辙印便进了山。其余几人走在麻三儿身后,越发觉得他这个“看辙认路”的本事神奇非凡。有时候地上明明已经完全看不到车辙印了,可麻三儿只要在地上拈拈土,或者趴在地上看看,就能认定一个方向。按照这个方向走一会,那车辙印铁定会再次出现。 白小七跟着白灵教圣女进了圣母殿,殿内明显刚收拾过,一张桌子擦得光,只是那丈许高的白灵圣母像上却蒙了一块白布。白小七问过才知,原来是因为白灵圣母像不能让男人随意观看,教内时常备着这块白布,就是为了有男宾来访时不至于太过尴尬。 进了圣母殿,也差不多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白小七等人赶了半天的路,只吃过一点干粮,早就饿了。圣女在路上已经下令备好饭菜,但一时间饭还没熟,众人只好坐在桌边等着,顺便聊聊别的事情。 由于气氛尴尬,谁都不好意思率先开口。白小七思前想后,心说我来此是为了谈正事的,何必顾虑那么许多?于是开门见山道:“圣女大人,实不相瞒,小生来此是认罪来了。” 圣女一愣:“认罪?” 菊儿知道圣女的性子外严而内宽,对于跟自己关系好的人和关系不好的人完全是两张面孔。依着她的想法,白小七最好是等吃过了饭,跟圣女套套近乎之后再表明来意,不住的拿眼神去瞥他。白小七坐在客位首座,与菊儿正好面对着面,却对菊儿的眼色视若罔闻,兀自说道:“前些日子贵教白玉令遭窃,其实不是别人,而是在下所为!” “哦?”圣女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拍拍手道:“拿下!” 白灵教中并无侍女,圣母殿中的这几个人都是认识白小七的。英姐好歹还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可菊儿和木茜茜却压根连动都没动。 见菊儿不停号令,圣女才反应过来身旁坐着的并非普通教众,撒娇道:“菊儿姐姐,你把偷我们令牌的小贼带回来干什么啊?” 这句话问出,圣女忽然想起菊儿非但把白小七带了回来,甚至还将悦容剑送给了他,心里更加不快。菊儿于理是圣女的下属,于请又与她情同姐妹,哄道:“好妹妹,你别听他瞎说,那令牌不是他偷的。” “那他为什么说是他偷的?”圣女眯起眼睛,好像猜到了什么似的:“哦……我知道了,你想包庇他!” 菊儿捏了捏圣女肉嘟嘟的小脸,笑道:“我包庇他干什么?这令牌非真不是他偷的,而是他那心上人偷的。白少侠这次过来,是想求求圣女大人发发慈悲,别追究他那心上人偷盗令牌的罪过了。” 白小七闻言大囧,慌道:“菊儿姑娘你……你别乱说……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我跟花楹清清白白,可别捕风捉影的污了人家的名声!” “我什么时候说你俩不清白了?”菊儿挑眉笑道:“白少侠和洛姑娘郎才女貌,实在是天生的一对。虽然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可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就说白少侠敢为了她亲赴白灵教来请罪,这般情谊……啧啧啧……” 菊儿拿言语撩拨白小七半天,圣女在一旁却看得傻了:“什么,他有心上人?菊姐姐,不是我说你,他有心上人了你为什么要把悦容送给他?” 菊儿轻拍桌子道:“有心上人怎么了?!” 圣女正色道:“菊儿姐姐,咱们白灵教中的女子,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别人做小!这位白少侠要是真有了心上人,你一定得让他先娶了你,再过三年才能纳妾,否则平白丢了咱们白灵教的脸面!”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事之约 听闻圣女又出惊人之语,菊儿面色一沉道:“圣女,你再这么不着调,我可真生气了......哄不好那种!” “这怎么能是不着调呢......?”圣女心理也委屈巴巴的,嘟囔道:“当年你师父把悦容剑传给你时,我可就在旁边看着呢。你师父说的明明白白的,这把剑只能给你的心上人,要么就得带进土里去!” 菊儿道:“可我投入白灵教后,原先一脉相传的师承就已经断了。我师父的青娥和师爷的未笄都是一等一的好剑,就因为她俩一辈子不曾嫁人,佩剑全都埋进了坟里。反正我也不打算再用这柄剑了,为什么不能把悦容送给一个剑法品格俱佳的少侠?” 这所谓剑法品格俱佳的少侠,自然就是指白小七了。小秀才听闻菊儿这样夸他,心中飘飘然之余,大有无功受禄之感。此外,对于菊儿所言的“师门”一事,白小七也有些好奇。木茜茜看出他有疑惑,出言解释道:“咱们白灵教里带艺投师的人不少,菊姐姐是和她师父一起入的教。她们本来是个一脉单传的小门派,而且规矩是传女不传男,在江湖上饱受诟病。她们在每一代弟子出师之时,都会由师父为徒儿打造一柄宝剑,日后若有婚配此剑便为嫁妆,否则这柄剑不得传给外人。而每一代弟子出师的同时,也会开始着手收集铸剑的材料,以作下一代弟子出师的赠礼。江湖中人知道这一门派的习性,少不了有人会打她们的主意。据说当年就有个出了名的大恶人,一定要强娶菊姐姐的师父,此举非但是想人剑双收,还想连她师父准备用来打造悦容的材料也一并霸占了。 菊姐姐的师父纵然武功高强,可一来菊姐姐那时还小,她师父怕照顾不到她。二来那恶人的势力庞大,仅以一人之力实在难以对付。后来她们没了法子,就投了白灵教......这些事情都是菊姐姐告诉我的,她从不忌讳谈起往事,你若直接问她也能告诉你。” 菊儿坐的离她们不远,自然也听到了木茜茜的话,点头道:“大差不差,就是这么回事。师父投入白灵教时还抱着风头过后再离开的心思,因此按照师门规矩传我悦容剑。但我自幼在白灵教长大,教中姐妹于我而言都如家人一般,便是赶我走都不走了。既然如此,师门规矩也就不用守了,说起来我已经出师十余年,连给徒弟铸剑的材料都不曾准备。” 圣女道:“菊儿姐姐你才多大,现在预备也来得及。当年你师父跟上一任圣女说的好好的,绝不使你们的传承断绝。这才过去十来年,你要是真不想往下传了,那我不是成了罪人了么?” 菊儿知道圣女此言完全是一片好心,但还是打趣道:“怎么,你说这番话的意思,该不是想赶我走吧?” “菊儿姐你明知道不是的!”圣女道:“我的意思是你也不用离开白灵教,就在我们教内传宗立派好了。我们教内三千余名弟子,难道还找不出一个能继承你衣钵的?” “圣女千万别这么想,咱们一个白灵教里,难道还要多出个掌门不成?”菊儿教导邻家小妹妹似的,娓娓道:“掌门代表着一个门派的规矩,而一个宗门里,只能有一个规矩。就算我只收了一个弟子,那也就相当于在白灵教里另立了一番规矩。短时间内倒还好,可时间一长,势必为许多人所不容。再者说,我连师父五成的功夫都没学到,说什么收徒云云,难免贻笑大方了。” 圣女从小被菊儿教育到大,菊儿在她眼里就跟亲生的姐姐一样。上任圣女与菊儿的师父亦是好友,在传位之时跟圣女千叮咛万嘱咐,若菊儿要去自立门户,白灵教内非但不能反对,还要鼎力支持才行。于情于理,圣女都想再劝两句。菊儿看出圣女的心思,干脆道:“圣女,此事休要再提。你若执意坚持,菊儿只好退出白灵教了。” “算了算了,这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我们先说眼下的事!”圣女见菊儿认真,也就不再坚持,又问道:“你带这位白少侠来,是想替他的心上人求情么?” 白小七怕菊儿和圣女之间伤了和气,主动接话道:“正是,花楹她之所以偷令牌,只是一时的恶作剧,并非为了针对贵教。她得到贵教令牌之后,也从未做过一件有损贵教之事。” 圣女冷笑道:“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和你一起过来?” 白小七道:“非是她不愿来,实在是她的父亲得知她闯了如此大祸,关了她的禁闭,不让她出家门了。” “这样么?”圣女既已找回令牌,其实对于如何处罚盗贼一事已经不大在乎了。她沉吟一会不做反应,便是给了菊儿一个面子,默认不再去找洛花楹的麻烦。然而白小七不了解圣女的性格,心想白灵教为了这件事已经灭去金鹏镖局满门,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急道:“圣女大人若不想就此罢休,有什么事大可往我白小七身上招呼,只是别再难为花楹就好。” 圣女被白小七说的烦了,皱眉道:“行行行,我知道了。令牌已经送回来了,这事就这么算了也无妨。” 白小七见圣女说的敷衍,仍不放心,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满脸的忧心忡忡。 菊儿在外面待得久了,察言观色的本事要比圣女高出许多,一见白小七的脸色就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知道白小七之所以不放心,乃是因为圣女答应的太过爽快了,于是故意道:“圣女,你有所不知,这白小七的剑法不凡,在外面也有些人脉,就这么算了实在是有些便宜他。依我所见,不如让白少侠答应咱们三件事情,来换取洛花楹的生机。” 白小七闻言大喜:“好好好,莫说是三件,三十件也使得!” 圣女听了菊儿的话,反而一头雾水,心说这人是你带来求情的,我也给你面子了,你怎么反而难为起人家了?但这话只能憋在心里,表面上还得故作一番思索道:“那菊儿姐姐想让他做哪三件事?” 菊儿只是为了让白小七放心,随口那么一说,其实哪儿有三件事要交给白小七去做?好在她天生聪颖,一早就想好了说辞:“咱们白灵教现在如日中天,还没什么事情需要交代给白少侠。但俗话说未雨绸缪,白少侠此番就算欠下咱们一个人情,日后我们若有所托,希望白少侠记住今日三事之约就好!” 第一百八十章 推杯换盏 待到把洛花楹的事情敲定,确信白灵教不会再来报复之后,白小七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恰好这时饭也做好端了上来,圣母殿内气氛为之一缓。 白灵教中人员太多,所以并未准备出专门用来吃饭的地方,平时大家都在自己房里用餐。按照楚唐国的习俗,圣母殿是祭祀之所,本不能在这里吃东西。但白灵教却没那么多讲究,但凡有贵客来临,都在此间招待。 这顿饭的主菜是一只烤羊,由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合力搬来。圣女见到烤羊,心中大喜,对那二人道:“你俩去把在教内的七位魁星都给叫来,为菊儿姐姐接风!” 菊儿推辞两句,怎奈得过圣女一声令下?没等一桌子菜上齐,七位魁星早都赶到了圣母殿里,按照长幼顺序坐下了。 这七人里除宁南是个熟面孔,另外还有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叫做蓝凌的白小七也曾见过,正是先前认出悦容剑的那名女子。菊儿与这位魁星也是老相识了,只是一直不太熟络,两人见面后寒暄几句。 其余五位,年纪也从四十岁到二十岁不等,大多都与宁南岁数差不太多。后来白小七才知道,白灵教中选拔魁星的一大标准就是年龄不能太大,否则白灵教正值发展时期却频繁更换魁星,对教内有害无利。 这几个魁星中有三人算是菊儿等人的旧识,而连带着宁南在内的四人,今天都是头一回见。菊儿对教内之人一向情同姐妹,热络的依次打了招呼,然而除宁南不太买她的账外,其余三人对菊儿皆有些许拘谨。 菊儿不明所以,心道:“我们今天都是头一次见,她们怎么好像都很怕我似的?” 她却不知,近年来白灵教内由圣女和梅儿把持,等级逐渐深严。除魁星外,还筹划着再建堂口,学其他教派设立堂主等职位。前一阵教中内讧之时,梅儿更是以雷霆手腕镇压了许多教众,一时间只要听见“护法”二字,众人皆是风声鹤唳。 圣女虽知其中缘由,但为防菊儿反对她的扩张之策,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告知于她,以至于菊儿对姐妹们的反应根本摸不着头脑。 好在今日的主角除了菊儿还有白小七,白灵教虽然不收男弟子,但并不仇视男性,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来做客,众魁星的反应都还算热情。尤其是宁南错怪了白小七,差点将他一剑捅死,现在想来心里多有愧疚,在宴席上对他最是热络。 宁南的性格跟木茜茜有些相似,就是什么事请都很少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但她俩的区别同样也很显着——宁南可以算得上是个十足的话痨,张嘴说起话来就是没完,木茜茜则是能少说就少说。 这顿饭吃的虽然算不上宾主尽欢,但还算融洽。白小七对白灵教逐渐也有所改观,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么一群热情好客的女子为何如此狠毒,因为区区一点小事灭了金鹏镖局。 酒过三巡,小秀才酒力不济,已经有些熏熏然。菊儿在听雨楼里常年需要饮酒,这时候跟没喝酒时几乎没有两样,至于圣女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 推杯换盏之际,忽见一个白灵教弟子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叫道:“圣女,大事不好了!” 圣女把头一歪,疑惑道:“什么不好了?” 那弟子道:“菊护法带来的犯人,叫人给劫走了!” “你瞎说什么呢?”圣女一把拽住白小七的领子,把他拉到身前道:“菊儿姐姐带来的不是犯人,是客人……客人……在这呢!” 白小七也当啷着舌头道:“是啊,我是客人……不是犯人!” 二人说着话,忽然相视着大笑起来,几个魁星见状也跟着笑道:“她喝多了……喝多啦!” 那报信的弟子见圣女和众魁星都有醉意,急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好在菊儿尚自清醒,恍然道:“等一下,你是说林宇被人劫走了?”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穿着一身青衣,背一柄绿色的长剑!”那报信弟子见菊护法没醉,赶紧把事情的经过一股脑说了出来:“这个人被投入地牢之后,一直由我们几个姐妹看守。就在刚才,不知从哪里进来四个男子,打伤了七八个姐妹,砍断了地牢的门锁把他给带走了!” “什么?!”菊儿闻言一惊,就连体内仅有的那点酒气都跟着汗水一起流出了体外:“姐妹们可有性命之忧?” 那报信弟子摇摇头:“这倒没有。” “还好还好……”菊儿赶紧走到圣女身前,小声嘀咕几句。圣女脸色也是越发难看,当场酒醒了大半:“唉,菊姐姐怎么不早说还有个犯人,也好加强些防备。事先哪怕调一位魁星去把守地牢,也不至于如此!” 菊儿道:“中间一直有事情耽搁,我把这茬给忘了。那几个贼人定是跟着我进来的,必然知晓了度灵口的所在。数百年来白灵教就是依靠此地隐秘才能在江湖立足,若是让他们把入教的途径置散布出去,我教就少了一大倚仗。事不宜迟,咱们快去把他们抓回来!” “正是!”圣女点点头,对那报信的弟子道:“传令下去,教中姐妹往度灵口拦截贼人,若没能拦住也不要着急去追,只要跟紧他们就好。” 这时几个还算清醒的魁星也看出事情严峻,要随圣女一同前去抓人。宁南、英姐和其余两位魁星或是喝的太多,或是酒力不济,已经有些不省人事,就留在这里歇息。白小七虽然还能行动,但此去要途经离开白灵教的出口,不能携他前往。小秀才虽然喝多了,但还明白事理,自顾自回到住处歇息。 圣女和菊儿带着四位魁星一路疾驰,没多久便离开了白灵教所处的房屋村落。六人寻着打斗声一路向东,到了一座山腰,果然看到五名男子且战且走。但见一个身材瘦弱的小个子背着个青衣少年,往东边没命的连跑带爬。其余三人中有两人使刀,一人用拳,为那背人者断后。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夜色里,白灵圣女显神威 白灵教在收徒时并不注重资质,又赶上近年来大肆扩张,教众武功良莠不齐。再加上武功高强者大都被外派出去了,留在教内的除了七位魁星之外,多是天赋不济或者入教不久的,虽然有数十人死死咬在林宇等人身后,但都奈何不得他们。 幸而她们得了指令,知道打不过,也不逞能,只是奋力拖住五个贼人。麻三儿背着林宇,跑的本就不快,又被一群白灵教弟子如跗骨之蛆似的缠着,急的破口大骂道:“一帮天杀的老娘们,追追追,大半夜追着爷们不放,是不是缺姘头了?” 圣女远远地听到此人出言不敬,山风一吹酒意上涌,道一声:“该打!”之后两脚在树梢连点,独自冲了过去。菊儿生怕圣女有失,铆足力气紧跟其后,四位魁星轻功稍逊,慢了半步。 燕云远远看到两个白衣女子在树梢上追击而来,知道她俩的武功绝非身后这群人能比,一刀朝圣女头上劈下。圣女自幼学的是白灵教武功,不会什么大小擒拿手之类的招式,只是接着酒劲一拳轰出。燕云见对方招式粗浅,心中一喜,本拟这一刀就斩下她的手腕来。怎奈何拳未及身,就有一阵劲风扑面而来,逼得燕云收刀护住头脸。 一招过后,燕云便落下风。俞明志见状挺刀来助,将千钧泼水似的使开,横斩圣女中路。那圣女虽然跟白小七差不多的年纪,但从小习武另加天资聪颖,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只见她借着酒意将身子向后一软,就使了个铁板桥的功夫躲过这一刀。燕云本欲趁她收招不及,以黑虎掏心封住其上三路,又被圣女抬起一脚踢在手腕上,钢刀险些脱手。 “这娘们厉害,不要久战!”呼延霸见二位同伴无法取胜,一拳打向圣女的胸口。这时菊儿终于赶到,水袖一伸遥遥与呼延霸对了一掌,震得这丈许高的光头恶汉倒退三步。 呼延霸退了几步,只觉得手腕酸软,甩甩手道:“白灵教果然名不虚传!” 那圣女极少出门,也很少有机会与人动手,这次好容易见到三个武艺不凡的歹人,难免有些技痒。偏偏她今晚又喝多了,顾不得什么大局为重,一挥手道:“你们都别出手,我自己就能把他们都给打趴下!” 菊儿劝道:“圣女武功高强,可滋事体重,等咱们把这些贼人都给擒回去,圣女再想比武也不迟。” 圣女眉头一竖:“怎么,你不相信我能一个打他们三个?” 菊儿被噎了一下,就听圣女又道:“行了,他们这点斤两我都看的一清二楚,不是我对手!” 燕云等人听了圣女这番话,心中均是义愤难平,有心这就和那圣女一决胜负。但是又怕那白灵教的女子不守承诺,来个一拥而上,到时候折了他们三个事小,连累了林宇事大。 见三人畏畏缩缩,圣女不满道:“怎么,我一个打你们三个,你们也害怕么?” 江湖中人活就活一个面子,哪儿受得了这种讥讽?燕云跟白灵教本就有着血海深仇,心道:“反正我一条命都是苟且留下的,就算今天死在这个妖女手里,也是应有之事。”于是说道:“你放他们走,我来做你的对手!” 圣女一笑道:“那可不行,你一个人跟我打不尽兴。再者说,随便放了他们,菊儿姐姐要骂我的......不如这样,你们三个一起上,要是能打赢我就放你们走。” 但凡行走江湖之人,吐口唾沫就得是一颗钉。那圣女虽然是个女流之辈,但好歹是一教之首,想来不会食言。燕云想起刚刚抢先出手犹在下风,心说若被对方占了先机,合三人之力也未必能赢,为今之计还得先下手为强。 其余二人心中也是一样的心思,互相对视一眼就要抢攻。熟料那圣女也知道以一敌三实属不易,率先将两条水袖甩开,分打燕云与呼延霸。 原来刚才一交手,圣女就看出燕云和呼延霸的武功要比俞明志强出不少,只消制服这二人,剩下的俞明志亦不足为惧。 燕云自从金鹏镖局被灭以来,一直在苦练能够对付白灵教袖功的武功,对这一招早有对策。只见他手中钢刀连闪,使出猛虎硬爬山的功夫来,顺着袖口砍杀过去,一路上白布寸寸碎裂,溅裂一地。再看呼延霸,则以硬功强行挡住这一击,身形退后半步,左脚牢牢踏进了地里。 圣女见这一击被二人分别挡下,更加兴奋。呼延霸虽只被击退半步,但好歹未能有进一步的动作,燕云却已经杀到了身前五尺,一只右袖几乎被砍得粉碎。圣女见状便放下呼延霸不理,将双袖收回,又是平平一拳打出,直打燕云的膻中。燕云知道自己内力不及对方,所仗着唯有手中钢刀,于是将刀一横,以刀刃对着圣女的拳峰。 与此同时俞明志也杀到近前,他看出圣女瞧不起他,把心中愤恨尽化成一刀,自圣女左肩劈下。这一刀若是劈实了,好端端的一个妙龄少女难免要变成血淋淋的两截,众白灵教的弟子不禁低呼一声。 菊儿却知这刀伤不到圣女,因此并不准备上去帮忙。果然,只见圣女左袖一番,缠在俞明志的腰上,右手却变拳为抓,捏住了燕云的刀刃。俞明志腰间受制,只觉得胳膊一软,软绵绵的垂了下来,竟是被白灵教圣女以袖口点住了腰间的几处大穴。燕云的右手握着刀柄,左手用力将刀向前推去,希望能割伤圣女的手心,无奈圣女的五根手指就像个铁钳似的,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这番交手都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呼延霸刚刚缓过胸口的烦闷,便高高跃起一拳砸向圣女。圣女本来再有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夺下燕云的钢刀,此时却不得不将身子一轻,松开右手,躲过了呼延霸的一拳。 呼延霸一击不中,紧接着就是连出三拳,拳拳打向圣女的要害。他身高力大,寻常人被其拳风刮到都可能会皮开肉绽,可圣女非但躲过三拳,还用食指在呼延霸的拳头上连点了三下,惊得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不敢追击,停下来呆呆的望着自己的拳头。 第一百八十二章 度灵口前露真容 燕云虽没看见圣女手上的小动作,但见呼延霸那惊愕的姿态,多少猜到她肯定做了什么。他生怕呼延霸失了斗志,高喊道:“呼延兄,愈大哥,咱们三个一起上,未必就不能胜她!” 说罢,虎头十六路使将开来,走的却是地堂路子,要砍圣女的下三路。须知这虎头十六路刚猛非凡,入门时学的就是个“劈头盖脸”,攻人下三路乃是事倍功半的打法。俞明志正惊愕间,就听呼延霸喊道:“愈大哥,你砍她腰肋!” 俞明志转头一看,就见呼延霸抡起双拳,打的是圣女的头脸。如此他才明白过来,燕兄弟的意思是三人分别攻击圣女的上三路、中三路与下三路。这样一来,纵使对方有三头六臂也得疲于应对。圣女以袖口点穴,力度并不算大,俞明志晃晃手腕,虽然还觉酸软,但已经能勉强挥刀,又抡开千钧迎了上去。 圣女天资聪颖,怎会不明白燕云的想法?她出手几次,又流了些汗,酒几乎已经醒了,头脑越发清明。一见三人出手,她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那使大刀的武功一般,中三路倒是不用担心。那光头大汉的外家功夫虽然已经炉火纯青,但是招式不甚高明,都是直来直去一眼就能看透,只消用心躲避就是。唯有那使地堂刀的,武功虽然不算太高,但一招一式都隐隐针对我教,还需小心应对!” 燕云刀快,在三人之中最先杀到,俞明志和呼延霸随后赶上。白灵教圣女果然如燕云所想,无法同时顾忌三人,腾腾腾连退几步。燕云等人自是接连抢攻,然而他们却忘了,三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配合,也不曾演练过合击之法,互相之间并不能如臂指使般圆转如意。圣女看准俞明志要从左往右的横削一刀,故意引呼延霸的左拳落下,果不其然,这一拳非但没能伤到圣女,反而差点打在俞明志的肩上,二人顿时手忙脚乱。 趁此机会,圣女将脚一跺,抬起右脚尖去踢燕云的手腕。燕云地堂刀法不够纯熟,被一脚踢在手腕上,钢刀登时脱手而出。白灵教的四位魁星也先后赶到,她们不知前因后果,只看到圣女在以一敌三,连忙上前帮忙,却被菊儿给拦了下来。 一位魁星不解道:“菊护法,你这是在干什么?” 菊儿道:“圣女说想以一敌三,咱们要是帮忙,她肯定不会开心。” 四位魁星都知道圣女的性子,心想既然菊护法都这么说了,要是圣女受伤,咱们大可以把责任都推在这菊护法的头上,我们若上赶着帮忙,反而要受责怪。 燕云的一身功夫都在刀上,没了刀便与寻常武夫无异,对圣女再也构不成威胁。就在菊儿拦住四位魁星的功夫里,菊儿又在呼延霸的胸前打了两掌,呼延霸虽然体魄不凡,但还是被这两掌打的胸闷气短,几乎呕出血来。 “哈哈,你们投不投降?”圣女见胜券在握,小孩心性大起,也不急着出手。三人实力不济,但输人不输阵,投降是万万不能的。圣女又道:“你们若不投降,我只好把你们都给抓回去了。” 燕云冷笑道:“嘿嘿,贵教杀人如麻,何必抓我们回去,不如在这里一刀一个把我们剁了省事!” “杀人如麻?”圣女一愣,忽然发现眼前少了两个人,原来那麻三儿见燕云等人不是圣女的对手,趁着菊儿拦阻四魁星的功夫,早就背着林宇偷偷跑了。圣女心知被骗,登时大怒道:“混蛋,你们竟敢骗我!菊姐姐,你怎么不仔细些,那两个人都跑了!” 菊儿道:“刚才我还看见他们呢,这两个人肯定跑不了多远,我们现在就去度灵口!” 燕云等人听见麻三儿背着林宇跑了,更是要下定心思帮忙拦住追兵。趁着圣女与菊儿说话,燕云就地一滚捡起钢刀拦在圣女身前。圣女已然得胜,对他们三个的兴趣就小了许多,再加上被骗之后恼羞成怒,已不准备再跟他们多做纠缠,下令道:“四魁星与我拿下这三人,菊姐姐,咱俩去度灵口。其余姐妹就地散开搜山,以防那贼人躲进山里。” 菊儿听圣女调兵有度,暗暗点了点头。若想离开白灵教,固然只有度灵口一条路可走,但那人也有可能先躲在山里,以待风头过去,此节菊儿却没想到。 众弟子得令,便各自散开搜山,那四位魁星也跳将出来,拦在燕云等人面前。能当上白灵教的魁星,武功自然也都不凡,教内之所以留下七位魁星,既是为了保证白灵教总坛的安全,也是为了教导教内弟子武功,是以这七人的武功在魁星中也都算得上名列前茅。 四魁星与那三人缠斗在一起,等闲间还分不出胜负。菊儿本想先帮四位姐妹擒住贼人,但想到白灵教弟子众多,哪怕是蚁多咬死象也好,三个贼人总没有逃脱之理。而且此时并不能确定贼人只有这五个,若对方还有埋伏,圣女孤身一人难免危险。纵观白灵教上下,轻功能勉强跟上圣女者,也就只有菊儿,她见圣女赶往度灵口,只好追了上去。 所谓度灵口,其实是一个狭长的山洞,长约十余里,宽不过丈许。这山洞通往稻城北面的一座小山,但洞口极其隐蔽,又被白灵教中之人以树木伪装,极少有人发现。即便是有人发现了这个山洞,进来之后也会被埋伏在洞口的白灵教弟子擒住。只不过今天来的这几人武功高强,把守洞口的白灵教弟子反而都已遇害。 麻三儿背着林宇,依着记忆原路返回,不多时已经看到了那个山洞。眼看着就要逃出生天,头顶上圣女却已经赶到。她盛怒之下全力催动轻功,真可谓是日行千里,就连菊儿都难望其项背。远远见到麻三儿,圣女心中气恼,不再手下留情,从树梢之上飞起一掌就打林宇的背心。 这一掌若是打实了,便是有呼延霸那般横练的体魄也得气绝。林宇服了白灵教中秘药,四肢百骸中真气无法流转,但是耳目仍旧清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下意识的把双目一闭。 圣女掌心拍到,林宇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飞了出去,知道是麻三儿在关键时刻把自己给抛了出去,才使他免受了这掌。然而这样一来,麻三儿就得独自承受这一击,恐怕更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睁眼一看,眼前景象竟比麻三儿被一掌打死更加震人心魄。原来那麻三儿非但没死,更是以双掌封拦,与那白灵教圣女的双掌死死贴在一起。 圣女由上而下,整个人飘在空中,全身的尽力都压在麻三儿身上,生生将他拍的入地三尺。饶是如此,麻三儿浑身真气鼓胀,显然未落下风!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一夫当关 麻三儿能硬接白灵教圣女一掌,这是林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圣女本来也只当麻三儿是个贪生怕死之徒,苟且偷生之辈,见对方内力如此深厚,才提起了十成十的精神,双掌之中内力如波涛瀚涌,源源不断的向下压迫。 然而内力到了麻三儿的手上,就如遇上了一堵大坝,分毫都撼动不得。更有甚者,麻三儿左右手微微抖动,圣女就觉得对方双手之中好像连通了似的,把自己发出的内力通过双手汇聚到了一处。如此一来,不用麻三儿自己发力,圣女的内力就兵分两路互相冲击,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林宇虽中了迷药,但并非完全不能动弹,否则在狱中吃喝拉撒岂不是都要白灵教的弟子服侍?只不过白灵教的药性霸道,把他的经脉封住了,使他行走坐卧都与没有内力的常人无异,奔跑起来更是没几步就会气喘吁吁。他见麻三儿和圣女僵持不下,心说眼下岂不是天赐良机,不若趁现在除去那妖女,也算是为民除害。 他的宝剑虽被白灵教的弟子收去,但就放在监狱里,麻三儿等人救他时已经帮他把剑夺了回来。林宇拔剑在手,心下稍定,就要去一剑戳死了那妖女再做打算。 麻三儿虽是背对着林宇,但听拔剑的声响就知道他的心思,劝阻道:“林老弟,燕老弟等人落在白灵教的手上,你杀了她们的圣女,燕老弟他们也活不了!” 林宇道:“那怎么办?” 麻三儿道:“这妖女轻功比别人好,所以率先赶到,身后必有援兵。你趁现在逃出去,找到洛老板请他来救我们,他既答应了我们就绝不会食言。我在这帮你阻拦她们一阵,就算没能逃的出去,她们忌惮我方援军,必会留我们当做人质,短时间内也不会有生命安全。” 林宇被麻三儿说动,心道:“我现在身中奇毒,就算杀了那妖女,待会逃亡起来也是累赘。若真被白灵教的追兵截住,麻三儿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到时候我们五个人一起陪这妖女送了命,太也不值当了!”于是不再迟疑,调头便跑。 那圣女见林宇进了度灵口,有心去追,可麻三儿的掌中好似生出一股吸力,逼得她动弹不得。这时候菊儿终于赶到,见圣女与人对掌,飞袖便打麻三儿的胸膛。麻三儿吸住圣女的同时自己也不能挪动半步,被一袖子抽在胸口,登时鲜血狂喷,倒飞出去。 菊儿不知林宇已经跑了,上前扶起圣女,将内力从背后大椎穴度入圣女的丹田,为她驱逐内伤。圣女连翻恶战,内力损耗颇具,噗的喷出一口淤血,倒也没什么大碍。 吐血之后,圣女终于能够开口说话,忙道:“菊儿姐姐,那穿青衣的进了度灵口,你快快去追!” 菊儿道:“好,圣女你保重身体,莫与贼人硬拼!”之后将身子一轻,轻飘飘的跃向度灵口。方才跃出一步,就觉身旁劲风惊人,急忙提臂一挡,却被麻三儿一脚踹了出去。 偷袭得逞之后麻三儿并未追击,而是退了几步,将身子挡在度灵口前。这样一来,无论何人想要通过此地,都非得经过他不可。圣女早就一拳打出,也被麻三儿以掌缘切在手腕上轻松化解。 “你的武功倒比那三个脓包强多了!”圣女喝一声采,又飞起一脚来踢麻三儿的太阳穴。麻三儿抬臂隔住圣女的脚尖,手腕一翻将她的脚踝抓在手里,圣女右脚被抓,左脚连环踢出三脚,均被麻三儿以右臂挡住。 圣女武功虽高,对敌经验却少,久攻不下心中愈发慌乱。反观麻三儿虽是有伤在身,却不急不躁,双脚扎根了似的插在地上,显然尚有余力。菊儿生怕圣女有失,不顾自己内息紊乱,便是一掌拍向麻三儿,麻三儿正与圣女拆招,只好舍车保帅,拼着中了菊儿一掌,将圣女摔飞出去。 二女合力仍胜不得麻三儿,心中又惊又怒。那圣女自武功大成以来,除了上一任圣女之外还不曾见过武功如此高强之人,心里总觉得自己胜不得他,气势上就先落了下风。菊儿道:“圣女,一会我上前缠住此人,你找机会进入度灵口。那林宇被喂了散灵丹,一时半会还跑不远,眼前这人武功再高,等咱们的援军到了他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圣女这时候气势衰竭,已经有些不敢与麻三儿交手,听闻菊儿此言,连连点头道:“正该如此!” 麻三儿远远地听见二女谋划,笑道:“两个女娃如意算盘打得倒响,只可惜你们遇上了我,便是再多长两条腿也一样白搭。” 菊儿叫骂一声,贴身直逼过去。白灵教的袖功虽然厉害,但若只论纠缠之法,仍比不过她这套大擒拿手。麻三儿见菊儿右手做鹰爪之势,知道她想用擒拿的功夫,也双手成爪,用的却是一套鹰爪功。 大擒拿手遇上鹰爪功本该有些纠缠之力,可一则菊儿的大擒拿手火候不够,二则麻三儿的武功本也在菊儿之上,交手不过三招,菊儿就被麻三儿捏住了脉门。 圣女本来要绕过麻三儿,可刚到度灵口前,就听见菊儿一声哀嚎。原来她脉门被拿,只要麻三儿稍稍用力,立刻痛入骨髓,忍不住哀嚎出声。圣女听见菊儿叫喊,果如麻三儿所想,不假思索的回来救援,劈手打向麻三儿肩头。 麻三儿本意就是拖住圣女,立刻把手一松,推开菊儿,反手与圣女又拆了几招。一番交手过后,他已经探明圣女底细,知道她的武功招法练得虽然纯熟,但不怎么会变通,想来是极少跟人动手所致。打起来后最为棘手的地方其实是她那惊人的内力,区区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内力竟比他这四十年苦练得来的还要深厚。 他却不知,白灵教之所以能够立足,靠的就是这一本内功心法。若有相当资质,修炼白灵教的内功心法时进境几乎比旁人高出十倍,一年便抵得上别人十年。只是这门心法有诸多不便,比如只有女人才能修炼,而且悟性不够的,反而事倍功半,所以白灵教在这些年里并没有出现太多高手。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意气风发阶下囚 度灵口距离白灵教的客房约有二三十里远,是以白小七回到客房后根本听不到东边的打斗之声,借着酒意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白小七被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在脸上一晃,暖洋洋的伸个懒腰,看见床前已经打好了一盆温水,便起身洗了把脸。正抹脸的时候,就听外面叫道:“白少侠,圣女请你一会去圣母殿吃饭议事。” 白小七答了声好,心道:“我又不是白灵教的人,吃饭也就算了,找我议哪门子的事呢?是了,昨天燕云他们来救林宇,也不知跑了还是被抓了,菊儿知道我跟林宇关系不错,多半是找我来说这件事……按说我跟他们有约,要共同对付白灵教,可白灵教的人对我也不错,又答应我不追究花楹偷盗令牌一事。我如果帮林宇他们说话,岂不是又跟白灵教闹掰了?现在我在白灵教的地界里,跟她们闹掰可不是件好事!” 思来想去,白小七也不知道一会该如何面对菊儿,心里暗暗发愁。忽然听见一声嗤笑:“白小七,你还是喜欢想这些有的没的。说不定人家找你,是想问你准不准备娶那个菊儿为妻呢!” “谁?!”白小七惊异间四处张望一番,哪儿能看到半个人影? 他刚想推开窗户,看看墙根低下有没有藏着人,就又听那声音道:“唉,这才半个月都不到,就把我给忘了。也是,此间满是娇滴滴的大姑娘小媳妇,你恐怕早已乐不思蜀了,哪儿有闲工夫记着我这个碰不见摸不着的小剑灵呢?” 白小七听着这酸溜溜语气语调,就知道是何人所发了,喜道:“灵霄姑娘,你这么快就好啦?” 灵霄道:“怎么,你嫌我烦,想让我多闭嘴个一年半载的,是也不是?” 白小七道:“不是不是,这几天没了你时时陪我聊天,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灵霄怒道:“好啊,你拐弯抹角的说我唠叨!” 白小七知道灵霄不是真的生气,又道:“灵霄姑娘,我那日见你放出万道毫光,挡落了无数的箭矢,之后就没了生气,当真害怕的紧……我真怕你那时候用尽了灵力,再也不能醒过来了。” 见白小七说的真诚,灵霄也有些羞道:“还好我没有肉身,否则鸡皮疙瘩非掉一地不可。我说白小七,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肉麻的话来了?” “你总拿我打趣!”白小七格外开心,感觉屋外的阳光都明媚许多。 灵霄与白小七心意相通,白小七的心情好了,她的心情自然也坏不下去,少见的没有接着损白小七,而是耐心解释道:“那天我的确把灵力用了十之八九,若按照你的剑法进境,少说要有一年才能转醒。可是昨天你来到此地,我忽然感到一股庞然灵力涌入,对我大有裨益,这才提前苏醒。我这次也是想告诉你,此处对我好处不小,你一定要想办法在这多留几天,最好住上个十年八年的。” 白小七挠挠头道:“这里全是女子,我住个三两天就已经够麻烦了……十年八年,岂不是有些没道理了。” “没有十年八年,三年五载也行。”灵霄道:“最起码也得住个一年半载的,否则白瞎了这里如此浓厚的灵力。” “这里的灵力很浓厚么?”白小七对于这些事向来好奇,问道:“比外界浓厚多少?为什么会这样啊?” 灵霄道:“嗯……可能是因为这里几百年没住过男人,没受你们这些臭男人的污染,所以灵力纯净些吧!” “真的?”白小七将信将疑。 “当然是假的!”灵霄鄙夷道:“男人和女人对于灵气的影响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真没意思!” 白小七讪讪的答了个“哦”,又听见外面传来催促之声,赶紧出了房门。他轻功一般,走了半刻钟才到圣母殿,圣女与菊儿、木茜茜和七位魁星早就坐在里面。昨夜白小七刚跟她们吃过饭,互相都熟络了,打过招呼后便去圣女右手边第一位坐下。 早餐自是没有酒的,席间每个人面前都是一碗皮蛋碎肉粥,摆着各色糕点,还有些时令的小菜,看来颇为清爽,正适合宿醉之后解酒所用。见白小七到了,圣女便招呼大家吃饭,白小七方觉又渴又饿,张嘴就把粥先喝了半碗。 这碎肉粥虽是平常之物,但鲜美非凡。那些糕点小菜显然也是精心准备,众人一边吃着,菊儿一边打趣道:“我记得三年前的时候,咱们的伙食可比这差远了,白少侠真是有口福。” 圣女昂首道:“那可不,现在咱们白灵教今非昔比,早就不用在伙食上省钱了!” 菊儿挑眉道:“怎么,听你说话的意思,圣女这几年来生财有道?” 圣女欲言又止,宁南却替她答道:“现在楚唐国一十六座城镇中有我们的分舵,这十六座城中的盐铁流通均为我们所掌控。虽然也有别的私盐贩子,但也得给我们上供。只此一向,便是日进斗金的买卖。那铁器也是家家户户都要用的,我们贩卖铁矿,赚的同样不少。” 菊儿闻言却有些担忧道:“贩卖铁矿也就算了,可私盐是咱们这明令禁止的买卖,那些大门大派哪个不知道贩私盐赚钱,又有几个敢蹚这路浑水?” 宁南道:“那些门派不敢,不代表这事情就做不得!俗话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那些门派都有自己的营生,倒是不愁吃穿,可咱们白灵教一直受人欺压,没什么产业,若不走私如何有钱发展壮大?等以后咱们也有了正经营生,就不用再做私盐生意了。” 菊儿点点头,却没说话。白小七虽觉得此举大有不妥,但在别人家里,吃人的嘴软,也不好多说什么。 不多时,众人吃过了饭,来了几个白灵教弟子把碗碟撤下,圣母殿就又成了议事的地方。圣女拍拍手道:“带上来!”之后就有四个白灵教的弟子,将四个五花大绑之人推了进来。 菊儿指着四人问白小七是否认识,白小七将燕云、俞明志、麻三儿的名字一一说出,唯独不认识那光头大汉。呼延霸倒也爽快,干脆喊道:“老子叫做呼延霸,妖女们有什么招数,尽管朝我使出来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生死关头,各有所择 圣母殿内只有白小七坐在那群白衣女子的当中,自是十分扎眼,燕云等人一早就看见了他。又听他给白灵教中的妖女一个个介绍人名,姿态当真恭敬,心中暗道:“这小子果然是白灵教的走狗,可惜我们轻信了他的鬼话,否则那天晚上说什么也得把他给弄死!” 押送贼人的白灵教弟子听见呼延霸出言不逊,上前就是一脚,连带着别人也受了牵连,各自挨了几下。四个人都被喂了散灵丹,又被牛筋绳给五花大绑,一个个都没有了反抗的力气。只有那呼延霸本身体魄强劲,虽被封住了内力,仍中气十足的叫骂不休。 白小七见那光头大汉身陷囹圄,却临危不惧,心中暗暗想到:“这几人都是难得的英雄好汉,我须得尽力保下他们才行。” 但他往好了说算是客人,往差了说只不过是来求人办事的,在白灵教中并没有什么话语权。他又不知道白灵教准备怎么处置这四条汉子,就寻思着先听菊儿和那圣女说说,有机会再给四个汉子求情。 今日灵霄苏醒,白小七的心情本来不错,想事情的时候面上隐隐带着笑意。燕云看的仔细,心道:“这小子满脸坏笑,多半是见我们被抓了,心里高兴。我若就这么死了那自然一切休提,若真有幸逃脱出去,决不能同他善罢甘休!” 几人各怀心思,全被圣女看在眼里。她听说白小七与那几个贼人有旧,有心看看白小七的反映,见白小七面带笑意,方才确定他们之间没什么交情。安心道:“菊儿姐姐,这四个贼人闯进我教胡作非为事小,可知道了进入我教的方法事大。依照教规,该当如何处置?” 菊儿道:“依着教规,若是女子知晓我教所在,便应废去武功,终生囚禁于此,让她无法泄露秘密......” 圣女又道:“这几个可都是男人!” 菊儿点点头道:“若是男人误入我教,有心悔过者可截去双手,割掉舌头,让他永远无法对别人说出进入我教的方法。若无悔过之心,则于圣母殿前枭首示众。” 圣女走下座位,来到那四人之前问道:“你们都听到了,若有悔过之心就对着白灵圣母磕几个响头,自愿留下舌头及双手,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呼延霸淬一声道:“我呸,割了舌头,砍了双手,比死还不如。妖女若想变着法的折磨我们,尽管招呼过来就是了!” 圣女咳嗽两声,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好,这光头是要斩首的。另外那三个人,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燕云与白灵教之仇不共戴天,本也抱着死志,冷哼一声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我燕云俯首求饶,却是千难万难!” 那麻三儿嘴角血迹未干,额头上也有大块的血污,重伤之下已经说不出话来,但还是一口血痰吐在地上,算作表明了态度。 见三人都有心寻死,圣女又拿眼睛去看那俞明志。俞明志昨晚跟圣女交手之余,知道她的厉害,后来的四位魁星武功也都不差。他又没见过麻三儿出手,心想:“他妈的,咱们四个人加起来也打不过那小妖女,硬撑着还不是死路一条?与其如此,倒不如求求情,便是断个一条臂膀,也总好过死了。”于是道:“圣女,我俞某人今儿个认栽了。我们哥几个今后再也不与白灵教作对,还望圣女放我们一条生路,俞某人愿留下一条左臂,权当是胆大妄为的惩罚!” 呼延霸一听此言,当即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吧,你愿意苟且偷生,做那磕头认罪的乌龟王八蛋,老子可不干!老子早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个没卵的东西,否则进来之前先宰了你,省的老子陪着你一起丢人!” 俞明志不满道:“呼延兄,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咱们今天既然栽了,又何必一心送死?” 燕云道:“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好勉强。呼延兄,俞明志愿意陪我们一起冒险,已经难能可贵了。” 他虽是在帮俞明志说话,但言语间已经不称其为俞兄,而是直呼其名,显然也是瞧他不起的。 圣女听他们一人一句,不耐烦道:“都别废话了,那大个儿,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若想活命,就得留下双手和一条舌头,这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了折扣的。否则你到了外面,把咱们白灵教的所在说出去,岂不是徒然惹来无尽的麻烦。” 俞明志赌咒发誓道:“圣女大人,我保证不会透露半点关于白灵教的事情,否则叫我天打雷劈,万箭穿心而死!” “呵,你这话骗得了谁?”圣女对他也颇瞧不起,挖苦道:“这四个人里就你一个抢着认罪,如此没有骨气,说的话谁会相信?” 呼延霸听了圣女的话,心中快意道:“说得好,如此没有骨气之人,说出的话自是不足信的!” 俞明志心想:“若是真砍去双手,割了舌头,做人还有什么意思?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硬气些,好歹能落个好名声。”于是说道:“我之所以求情,难道是为了自己能苟且偷生?好好好,既然你们都下定决心去死,那我也不必独活,小妖女,你这就下令处死我们吧!” 他这番话说的正气凛然,白小七几乎就要信了,可惜这番话也只骗得了白小七这样心思单纯之辈。 圣女见四人都决心赴死,心中大感快意。原来她昨天被麻三儿打伤,早就恨上了四人,只是碍于教规不能当场杀死他们。她生怕四人反悔,下令道:“既然如此,这就传令下去,让教内弟子都来圣母殿前集合,以这四颗贼头祭我白灵圣母和昨天死节的诸位姐妹!” 话音落下,几个负责传信的白灵教弟子还未曾行动,就听菊儿道:“且慢!” 圣女道:“菊姐姐有什么见解?” 菊儿道:“这几人固然需要处死,却不急于一时。他们的同伴既然出去求援,我们白灵教的位置无论如何也都暴露了,早晚要被对头找上门来。依我看,不如把他们留做人质,日后交涉时才能占据先机,倒也算是物尽其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心生疑窦 听说白灵教要拿自己当人质,呼延霸一口唾沫啐在地上道:“你说这话,也太小瞧我们些。能为江湖除去你们白灵教这一大害,乃是天大的功德,便是死了又何妨?” 圣女笑道:“你话说的倒好听,连为民除害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还不是为了一己之私?我就不信,若你和白灵教无冤无仇,还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来找白灵教的麻烦。” 呼延霸笑道:“小妖女,这你可说错了。老子之所以得罪白灵教,就是为了不相干的人出头,我那林兄弟更是跟白灵教无冤无仇,只是看不惯你们在江湖上为非作歹,才想来与你理论。” 其实俞明志跟白灵教也没有仇怨,但呼延霸瞧不起他,故意没有提起。 圣女听呼延霸说白灵教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云云,皱眉道:“我白灵教近年来扩张迅速,势必会招惹到许多势力。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既然已经束手就擒,再说这种话可忒没意思。” 燕云本不想和那圣女多费口舌,可听她说什么成王败寇,心底大怒,骂道:“小娘皮,你嘴里说的好听。可我金鹏镖局又碍着你什么事了,何至于因为丢了一块令牌,就屠灭我镖局上下一千余口?” “你说什么?”圣女一愣:“金鹏镖局上下,都被我白灵教给灭了?” 燕云道:“行走江湖便要敢作敢当,你做都做了,现在又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圣女见燕云说的认真,拿眼神望了望菊儿,果然见菊儿苦着脸点点头。圣女素来知道左护法梅儿行事一向乖张,却没想到这次做的如此过分,语气稍缓道:“此事我的确不知,但既然是白灵教做下的事情,我身为圣女自会一肩担之。只是几位闯入我教,冒犯了白灵圣母,必须依教规行事。等到各位死后我会将你们的尸首拼凑整齐,找个风水宝地葬了,绝不让你们的尸身受辱。逃出去那叫林宇的,若带人回来寻仇,我也尽数接下就是了。” 呼延霸听圣女这番话说的磊落,赞道:“正该如此,看你还算不错,我也提醒你一句,身为一教之长,信任手下虽是好事,可也不能对教内大小事宜不闻不问。否则若干年后,说不定你就会发现,除了身边这几个人,教内再无听你号令的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圣女道:“我教中姐妹亲如一家,只要白灵教能够蓬勃发展,我哪怕不当这圣女又如何?” 呼延霸笑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你现在糊里糊涂的,就怕有那么一天,对头全找到白灵教里面来了,你这个做圣女的只好被人拉出去顶罪。” 圣女本来十分恼怒,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呼延霸的话还有三分道理。她天资聪颖,并非笨拙之人,只不过是久在白灵教里,不与外界联络,显得澄明单纯。但这些道理,呼延霸刚一说出,她心里自然就明白过来。 “难道梅儿姐姐真有异心,否则为什么把这些事都瞒着我?”圣女想到这里,又回头看看菊儿,心道:“梅儿姐擅自行动也就算了,可菊儿姐姐为什么也帮她瞒着,教中姐妹竟无一人告诉我白灵教做了如此大事?” 女人天生比男人多疑,即便圣女之前再怎么信任二位护法姐姐,此时知道自己受了天大的蒙骗,各种各样的想法难免涌上心头。俞明志察言观色,看出圣女已经起了疑心,趁热打铁道:“不止金鹏镖局,江湖上有名有号的门派,被白灵教灭去者少说也有三五个。死在白灵教手里的成名侠客,更是不计其数,比如铁臂游龙柳大侠,苍首雄狮雷啸然,这些事里总归有几件是你授命的吧?” 圣女听见这一个个名字,满眼尽是茫然之色,显然对此一无所知。菊儿远在降阳城里,虽然知道白灵教近年来杀了许多人,但一直以为这些事情都是圣女下令做的,所以不曾跟她提起。至于金鹏镖局那事,菊儿也只道梅儿是按照白灵教的一贯作风做的,并没多起疑心。 菊儿虽然有心劝圣女日后不能如此乱杀,但一连两天都被许多事给耽搁了,她想着来日方长,也就没急着提起,却不曾想为此惹起了圣女的猜疑。 俞明志知道活命的契机就在当下,把白灵教所做恶事无论大小一件件的说出,表面上实在细数白灵教的罪过,实际上则是想让圣女明白,白灵教早就脱离了她的掌控。圣女听着听着只觉愈发烦躁,怒道:“别再说了,这些事情我自会调查清楚,看在你们跟我说了这许多事的份上,死前若有什么遗愿尽管说来,我能帮的就帮你办了!” 麻三儿吐出一口血痰,冷笑道:“嘿嘿,你求饶也好,硬气也罢,总是要死的!” 俞明志一向瞧麻三儿不起,骂道:“你这老狗,人都要死了,还想逞英雄?若是林贤弟说这话,我听听也就算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来阴阳怪气的嘲讽老子?” 麻三儿懒得理他,歪过头去不再说话,俞明志干脆把一腔的怒火全给发泄到了他的身上,拿出市井中骂人的话语来,倒豆子般骂个不休。白灵教中之人都知道麻三儿武功高强,原非俞明志所能及,见此情景都惊得呆了。 菊儿觉得俞明志骂得难听,唯恐污了圣女的耳朵,在座位里把手腕一翻,只听噗的一声响,俞明志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圣女知道菊儿姐姐隔空点了他的哑穴,点点头道:“这家伙满口污言秽语,就应该如此对付他。”心中想的却是:“我明明就在这里,菊姐姐点他哑穴之前也不跟我打个商量,心里果然不把我这个圣女放的很重!” 点了俞明志的哑穴,此间的闹剧就算是演完了。圣女道:“那三个都算是好汉,推出去杀了便是,这聒噪不休的却要在殿前斩首示众。” 几个白灵教弟子答了声是,就要把燕云等人拉出去行刑。白小七见状心里焦急,虽不知该如何救下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喊道:“圣女且慢,小生倒有一言相劝!”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两全其美 尽管没想好要说什么,但一开了口,白小七就好像忽然通了窍似的说道:“贵教之所以定下如此教规,无外乎是不想对外界暴露总坛的所在。但如今林宇已经逃了出去,便是杀了这四个人,贵教的位置一样是暴露了,再杀他们也是无益。” 菊儿亦不想乱杀无辜,附和道:“此言有理。” 圣女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听菊儿都这么说了,也只好道:“话虽如此,我也没有饶了他们的理由。这些人闯进白灵教来,若是好端端的回去了,天下英豪岂不耻笑我等女流之辈,办事尽是妇人之仁?” 白小七道:“圣女这句话却说的错了,如今江湖上谁不知道白灵教办事狠辣不留余地,谁又不惧怕白灵教的威名?若依我所见,圣女放了他们回去,江湖中人非但不会说你的坏话,反而要竖一竖大拇指道:‘白灵教的圣女慈悲为怀,非是蛮不讲理之辈’。” 这番话本是在替人求情,反而惹得燕云勃然大怒道:“放你妈的屁,好一个慈悲为怀!那妖女听着,白灵教做下的许多恶事,无论你知不知情,都不是放了我们四个就能弥补的了的!今天若让我活着回去,总有一日要食汝肉、寝汝皮,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俞明志听见白小七求情,本来心中大喜,却被燕云浇了一盆冷水,不由怒道:“燕云,白少侠好心好意的帮咱们求情,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干什么骂人家?!” 燕云懒得理他,呸了一声,并未答话。 圣女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白小七是在变着法的为燕云等人求情。疑惑道:“白少侠,人家都不领你的情,你何苦上赶着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白小七道:“圣女英明,可我虽是在帮他们求情,但此时杀了他们于贵教而言的确有害无利。就在刚才,我想了个法子,能让这四人将功补过,好歹胜过你就这样将他们杀了。” “哦?”圣女稍稍有了些兴致道:“你先说说,让他们怎么将功补过?” 白小七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明道:“圣女听了,贵教之所以不敢暴露于天下,无外乎有两个原因。其一,贵教只收女子,在江湖中实为异类,其二,近年来贵教得罪的势力众多,若被探知总坛所在,难免引来敌人围攻。其实若只有一两个人知道贵教的位置,却不散播出去,倒也没什么大不了,是也不是?” 圣女点点头道:“不错,十余年前也曾有上山砍柴的樵夫误入度灵口。我师父见那樵夫淳朴,与其约定不可透露我教所在,后来送了他五两银子就放他走了。但他们是江湖中人,又是来寻仇的,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白小七摇了摇头:“我倒觉得不然,他们是江湖中人,更以信义为先,若你让他们发下誓言,终生不许透露贵教的秘密,他们绝不会出尔反尔。” “就算他们如你所说,可我杀了他们不也一样么?”圣女耸肩道:“比起祈祷他们能够信守诺言,我倒觉得死人更值得信任。” “可这样一来,圣女准备用什么样的法子堵住林宇的嘴呢?”白小七刚一问完,那圣女便双眼一亮道:“咦,我先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 宁南心直口快,问道:“什么法子?” 圣女道:“我放一个人去追林宇,只要能在林宇把白灵教的所在散布出去之前阻止他,就饶了你们几个,怎么样?” 俞明志立刻道:“这个法子好,我愿意去追林贤弟!” “你不行!”圣女想也不想就走到麻三儿身前道:“那大个我信不过,姓燕的跟咱们有仇,光头的轻功太差,就你去追!” 俞明志恨不得捶胸顿足道:“圣女,麻三儿的轻功还不如呼延兄,等他追上林宇,恐怕白灵教的门口已经堆满了三派九门的人马了!” 圣女一摆手道:“少废话,要么就他去,要么就谁也别去!” 俞明志不敢多话,麻三儿笑道:“女娃娃,想让我去追他,好歹把那劳什子的解药给我吧?” 圣女由怀里掏出个青白色的瓷瓶,倒出一枚豌豆大小的红色丹丸来,以指甲将其一分为二道:“这就是散灵丹的解药,你先服下半颗,会觉得丹田之中有气息微微翻腾,就如内力修为刚刚入门时一样。这时候千万不要调动这股内息,让它在丹田里慢慢修养,过了一个时辰才能服下另外半颗。否则内力瞬间充满奇经八脉,轻则经脉俱损,重则经脉爆裂而死!” 这番话说的严肃,麻三儿也不敢怠慢,接下丹药取半颗吃了,果然感到腹内升起一股热气。之后他把那另外半颗药丸握在掌心,又道:“林老弟也吃了这什么散灵丹,劳烦您再给我个解药,给他捎过去。” 圣女笑道:“这散灵丹的药力虽然霸道,却没有副作用,你找到他后把他带回来吃药也就是了。” 麻三儿心道:“我若把林老弟带回来,你再给我们来个翻脸不认人,将我们五个一网打尽,我却要去找谁说理?”但嘴上却道:“既然如此,圣女就听我的好消息吧!” 遣人送走了麻三儿,又把剩下三个贼人押进了牢里,圣女转头向白小七道:“白少侠,此间事了,你也可以回去了。我昨夜已经遣人通知梅儿,不许再去找你朋友的麻烦。” 白小七刚想告谢,就听见灵霄的声音道:“不许走,想个由头留在这里!”于是白小七慌道:“多谢圣女……但那几个贼人是我保下的,于情于理,我得等到尘埃落定才好离开。” 圣女道:“我倒没看出来,你这人还算仗义。那行,你回去歇着吧,只是切记平时不许去圣母殿以东的地方。” 白小七答了声是,便独自走了,白灵教的弟子大多已经认识了他,除了一些没怎么见过男人的小女孩会来看看所谓的“男人”究竟是何模样,倒也没人来找他的麻烦。 第一百八十八章 执法队 走到自己住的那间客房门口,白小七一眼就看见三个熟面孔。那三人便是被他吓哭的三个小姑娘,他自己也差点因那三个小姑娘而丢了性命,算是两两扯平。 三个小姑娘明显等了白小七一阵子了,两个小的正面对面翻着花绳,最大的那个——也就是被称为燕姐姐的那个,正用脚尖扒拉着地上的一颗小石子。 看见白小七过来,那燕姐姐把手在那花绳前面晃了晃,两个小姑娘赶紧收起了花绳,跟在燕姐姐的身后一起来到白小七的面前。之后三人齐齐鞠了个躬道:“白少侠,对不起!” 白小七看见这架势,反而蒙了:“你们怎么了,跟我道什么歉?” 那燕姐姐道:“因为我们,差点叫你给宁姐姐她们杀了。昨晚小红姐姐告诉我说在白灵教外面,偷窥别人练功是大忌,要剁手剜眼的,你也没追究我们的过错,我们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三个小姑娘里,只有燕儿是八九岁时入教,其他两个都是打从记事起就在白灵教里,这辈子几乎没见过外人。白小七见到她们单纯可爱,就好像三个小妹妹似的,哪儿会有责怪她们的心思?再者说,白小七不算是纯粹的江湖中人,对于偷窥别人练武云云,自己本身也不在乎,笑道:“是我自己兴之所至就找了个空地练剑,你们又不是诚心来偷看的,怪不得你们。” 那小姑娘又道:“我们和小红姐姐也是这么说的,但小红姐姐说白少侠在哪里练剑是你白少侠的自由,就算我们不小心看到了,也该马上挪开眼睛,否则便是有意偷看。” “没这么严重吧?”白小七见三个小姑娘表情严肃,挠挠头道:“反正我又不会怪你们,你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了。而且你们三个小孩子一口一个白少侠,叫得我心里怪怪的。我看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你们叫我白大哥就好。” “嗯,白大哥!”那小姑娘喜滋滋的叫了一声,也自报家门道:“我叫燕儿,她俩是馨儿和冰儿。” 白小七道:“那你们三个都姓什么啊?” 燕儿道:“我们没有姓。” “没有姓?”白小七一愣,又听燕儿接着说道:“我们都是白灵教的姐姐们捡回来的孩子,姐姐们也不知道我们姓什么,我们也不需要姓。” 白小七歉然道:“对不住……” 燕儿却满脸茫然道:“白大哥,你为什么要道歉啊?” 白小七看她满脸天真无邪,知道她不是在强颜欢笑。或许在这白灵教之中,如她们三人这样身世的人倒不少,所以她们并不知道“有姓”和“无姓”到底有什么区别。 燕儿还以为白小七不信她没有姓,急道:“真的,不光我们三个,左护法梅儿姐姐也没有姓。还有些姐姐,本来是没有姓的,后来给自己起了姓。我们三个还小,等大一些了,说不定也会起个姓。” 以往白小七都是听别人说“起个名字”、“起个字号”,今天第一次听说“起个姓”,倒也觉得有趣,说道:“好,你们以后想起姓了,我也帮你们参谋参谋。这姓和名字一样重要,得又好听,又贴切才行。” 三个小姑娘闻言一阵欢呼,冰儿又问道:“白哥哥,你能教我们剑法么?” 听他这样问,白小七却犯了难。这修齐剑术无论如何是不能教给别人的,而先前教给上官雪的剑法他也早就忘了,一时间倒真没有什么能教给这几个小姑娘的。再者说,冰儿的武功再差也是白灵教的弟子,胡乱传人武功是江湖大忌,白小七只好推辞道:“冰儿妹妹,你得先问问圣女或者菊儿姐姐她们,她们允许你跟我学武功,我才能教。再者说,白灵教的武功又厉害又好看,你为什么不学白灵教的武功啊?” 冰儿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道:“我想学剑啊!” 燕儿道:“白大哥你别听她瞎说,冰儿可笨了,学不会白灵教的武功!” “你才笨呢!”冰儿不满道:“我一背那内功心法就打瞌睡,要是不用背那心法的话,我练武功练得比你们都快!” 馨儿本是个文静的孩子,此时也笑道:“冰儿又吹牛了!” “我才没吹牛呢,我武功差,你们两个也不见得多好,不信我们比比!”三个女孩说说便绕着白小七打闹起来,小秀才好久没与小孩子打过交道,只觉得新奇有趣。 过了一阵,那三个女娃打闹累了,便拜别了白小七。这时候该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白小七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吃,好在没多会就有白灵教的弟子给他送了来。那弟子二十来岁年纪,送饭时白小七与她随便攀谈了两句,知道她家里本是楚唐国里的大富之家,特意送到白灵教来的。 白小七心情不错,便打趣道:“你在家里好好的大小姐不当,跑来白灵教吃苦受罪也就算了,还得给我这样的泥腿子送饭,心里就不会别扭么?” “这别扭什么?”那姑娘倒也算干练,抖抖身上的尘土道:“在家里无非是学学女红,等着嫁人,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还不如在白灵教多学点本事,最好能加入执法队,那才算是轰轰烈烈!” “执法队……”白小七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不免问道:“那是什么?” “你连执法队都不知道?”那姑娘不可思议道:“执法队乃是梅儿护法一手建立的,平时无论是教内弟子犯了错,还是有外人得罪了我们,都由执法队出手解决。这么说吧,如果说白灵教是一个国家,那执法队就是白灵教里的军队!” 白小七又问道:“那你们的圣女知不知道执法队的事?” 那姑娘道:“当然知道了,据说梅儿护法之所以建立执法队,就是听了圣女的命令。执法队执行任务,也都是由圣女下令,梅儿护法代为执行,否者不是乱了套了么?” “原来如此……”白小七点点头,却觉得白灵教内部的事情,越来越让人费解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意外的请求 常言道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眨眼间白小七已在白灵教中住了三日。这三天里白小七没再见过白灵教中管事的人,只有燕儿等三个小姑娘每天都来看他,顺便给他送些吃食。 按理说三天的时间足够麻三儿寻回林宇,但自从麻三儿出去,便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白小七自愿当了他们的担保,心里日益焦急,生怕那麻三儿真的就此一去不回。这一天他吃过午饭,正在房间外练剑,权当消消食,就有一个白灵教的弟子找了过来道:“白少侠,圣女邀你去圣母殿中议事。” 白小七猜到圣女要说麻三儿的事情,心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圣女是个讲道理的人,无论那麻三儿回不回来,她总不至于迁怒于我。”于是跟着那弟子来到了圣母殿。 果不其然,不只是圣女和菊儿,那七位魁星也都在圣母殿中,殿外还围着许多白衣女子,看起来颇为庄重。只是令白小七不解的是,这些人嘴角大多带笑,看来更添了三分渗人。 看见白小七,圣女走下主位,迎了上来:“白少侠,几日不见,气色好像明亮许多啊。” “多亏了白灵教的伙食,我若再盘恒几天,恐怕就要吃得胖了。”白小七面带笑意,毫不露怯道:“今天圣女找我过来,想必是有要是相商吧?” 圣女道:“白少侠果真是料事如神,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就开门见山了。”说到这,圣女拍拍手道:“上来吧!” 白小七静等着燕云等人被带上来,却迟迟不见人影。过了一会,忽然听到身边有人说道:“白哥哥,你看哪呢?”白小七寻声看去,发现说话的正是冰儿,燕儿与馨儿也都在她的身边。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白小七轻笑道:“我和圣女在说正事,一会再陪你们玩。” 冰儿道:“谁说我们不是来说正事的?” 圣女也道:“不错,今天我就是为了这三个小妹妹才请白少侠过来的。” 白小七一头雾水道:“圣女的意思是……?” 圣女道:“我还以为白少侠已经猜到了,今天我叫你过来,是想请你收她们三个为徒的!” “这……圣女不是在说笑吧?”白小七看看圣女,又分别看看三个小女娃,满脸的不可思议:“先不说我年纪尚轻,武功低微。就算我真到了能收徒的年纪,也不能抢贵教的弟子当徒弟啊。” “原来白少侠是在担心这个?”圣女拉着白小七的手,把他带到客位坐下,自己也坐在他身边道:“我们白灵教与别的门派不同,一半的姐妹是带艺投师。这三个小妹妹自幼在白灵教长大,我只当她们是自家妹子,她们若能拜你为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白少侠也不用太费心教导她们,哪怕就教个一招半式的,白灵教上下也都承你的情。当然了,若白少侠实在不乐意,咱们也不会强求。” 菊儿也道:“白少侠若是师门严谨,不许武功外传也就算了。不然就教她们一招半式的,我们这些当姐姐的都替她们开心,白少侠若有什么用得到白灵教的地方,咱们也愿意帮忙。” 白小七听了她们的意思,心想:“只要我随便教她们三个些剑法,白灵教就算是欠我一个人情,这买卖倒很划算。若麻三儿真的一去不返,有这层关系在,她们也不好再难为我。”于是说道:“既然如此,白某自当倾尽所学。只不过我自己学艺不精,更没收过徒弟,若教的不好圣女可别怪罪。” “怎么会呢?白少侠愿意教她们武功,也是她们的福气,今晚咱们就摆下酒席来,办一桩拜师宴!”圣女喜滋滋的吩咐下去,还没说几句话,就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白灵教弟子抱着个婴孩跑了进来,嘴里还一边喊道:“圣女,这娃娃是婉儿妹妹在皖宁城北的破庙里捡来的,她等了一天也不见人来找,肯定是被遗弃了。” 圣女本来脸上堆满了笑意,忽然面色一沉,连带着语气都阴冷下来:“这是今年的第几个了?” 一位魁星道:“算上这个,今年姐妹们捡回二十九个了。” 圣女道:“以往一年里最多六七个,今年竟捡回这么老些,我教的育婴房可还够大了?” 那魁星道:“倒还是够大,但这么大的婴孩不能喝牛奶,一个奶妈最多只喂得三四个孩子。再这么下去,就算育婴房放得下,奶妈却不好找了。” 另一个魁星补充道:“是啊,咱们从全国各地捡回孩子来,却只能在附近找奶妈,这肯定不够。” 白小七见气氛不太对,悄悄问旁边的菊儿道:“菊儿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菊儿解释道:“白灵教的教规中有一条,若白灵教弟子在外看见被遗弃的女婴,一定要想方设法送回白灵教收养,冰儿和馨儿就是这样捡回来的。以往白灵教只有几百人,活动范围有限,现在人多了,活动范围大了,捡回来的弃婴难免多些。” 白小七嗯了一声,又道:“那圣女说的育婴室又是什么,我在白灵教中住了这些日子,好像没听说有这么个地方。” 菊儿笑道:“这倒不怪你,因为那育婴室不在谷内。我们总不能把奶妈招到这里,所以干脆将育婴室设立在了外面,等小孩子长到四五岁,能懂些事了才许入谷。” 白小七点了点头,心道:“菊儿说白灵教在‘谷内’,想必是有山洞之类的地方与外界连通,我以后可以多着意些。”但表面上却装作根本没听出来,称赞道:“我本以为贵教行事乖张狠厉,却没想到许多年来做了这么多善事。” 菊儿道:“你小子越发的油嘴滑舌起来了,想当初我刚见到你时,多说个两句话你都会脸红!” “嘿嘿,我这是实事求是,现在跟菊儿姑娘说多了话,我还是会脸红的。”这话果然引来菊儿的一个爆栗,好在白小七已有先见之明,缩缩头躲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章 冰儿 白小七和菊儿开了几句玩笑,圣女也安排好了那小女婴,转头向白小七道:“白少侠,你既然答应收冰儿他们为徒,就算是半个白灵教的人。我想着今天晚上既然要办拜师宴,不如就趁此机会给那小娃娃也办个入教仪式。届时我想请你一起参拜白灵圣母,请你回房之后沐浴一阵,午饭不要吃荤腥,权当斋戒。” 菊儿一拍白小七的后脑勺道:“按白灵教规,男人想拜见白灵圣母少说要斋戒三到七日。圣女只让你吃一顿素装装样子,真是前所未有的待遇,还不赶快谢恩?” 圣女笑道:“吃素这事真是烦得很,我自己连一顿素菜都不想吃。推己及人,以后这斋戒的规矩得改改才行。” 白小七道:“圣女说笑了,能拜见白灵圣母是天大的荣幸,吃几顿素菜又算得了什么?不怕您笑话,我一早就想目睹白灵圣母的尊荣,只是没有机会,今晚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圣女道:“你这就太虚伪了,那白灵圣母像你看不见,但每个屋子的屏风上不都画着白灵圣母的样子么,有什么见不到的?” 白小七瞪大了眼睛道:“可是英姐对我说,盯着那屏风看也是要挖眼睛的!” 这话说出来,白小七也知道自己遭了英姐的骗,圣女和菊儿哈哈笑了起来,白小七自己也笑个不停。 一应事情都商量完毕,圣母殿前的人们各自散去,白小七也自行回去沐浴斋戒。这次大家都知道白小七要收冰儿她们为徒,对他的态度明显热络许多。到了住处,里面早放好了一个大木桶,里面注满了热水。旁边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米饭和两碟绿油油的小菜,不见半点油星。 此时天光大亮,白灵教里又都是女人,白小七将门窗紧闭,确定四下无人,才脱下衣裤泡进桶里。之后他再把那托盘搭在桶边,一边泡澡,一边夹了条小菜送入口中。 青菜入口,虽然没有油水,却别有一股香甜的滋味。一边洗澡一边吃饭是白小七从小就想做却不曾做过的事情,今天有幸尝试,果然觉得有种别样的快感。 就这样,他泡在水里,偶尔吃一口饭,不知不觉间水已经有些凉了,饭菜也都被吃的见了底,白小七不想洗了,便站起来想爬出桶去。 刚一起身,就听见木门咯吱一声响,有个脚步轻快的女生走了进来。白小七被吓了一跳,连忙蹲回水里,又听见那女生道:“师父,小红姐姐让我给你送点热水来!” 白小七从桶边露出两只眼睛,才看见来者是冰儿。她年方十二,长得又不算高,只有不到五尺的身量,拖着一个大水桶,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还好这间屋子分内外,水桶放在内室,若不是一进门就往里看,肯定是看不到白小七方才的出水之姿的。 冰儿走到桶前,问道:“师父,你的水是不是凉了,要不要加些热水?” 白小七把大半身子藏在水里,只露出脑袋道:“你怎么来了?” 冰儿道:“小红姐姐说你是我师父,我年纪又小,我给你送水没什么的。对了,一会水该凉了,我给你倒进去!”说罢,冰儿奋力把水桶举起,可她身子太矮,想把水倒进去非得将水桶举过头顶不可。那水桶比她腰身还粗得多,里面又装满了热水,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举得起来? 白小七看冰儿摇摇晃晃的举着水桶,担心道:“你把桶放下,我一会自己倒吧。不然待会热水洒出来,把冰儿都给烫化成水儿了!” 冰儿咯咯一笑,把水桶放在脚边道:“那好,我真是举不动这个。对了,师父你是什么门派,以后我拜你为师了,见到这个门派也好客气些。” 白小七有心说自己没有门派师承,又怕惹人怀疑,只好道:“我师父还不让我说,等以后我剑法有成,在江湖上有了名气,才能告诉你。” 冰儿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又问道:“师父,你学剑学了多少日子,我要多久才能像你这么厉害啊?” 白小七心里想到:“你这小孩子怎么一点眼力价都没有,想问什么问题,难道不能等我洗完澡再说么?”可他见冰儿满脸天真,知道她是因为久在白灵教里,对男女之事不甚了解,因此不觉得在男人洗澡的时候找他聊天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好答道:“我学剑没多少日子,还不到三年。看你这么聪明,有一年的功夫准能赶上我!” 其实白小七从遇到灵霄开始算起,迄今为止还不到三个月。只是他心里也明白,寻常人三个月肯定练不到他的水平,所以把时间说的长了些。 冰儿惊呼一声,满脸的难以置信:“天啊,我问过小红姐姐,小红姐姐说茜茜姐姐说你的剑法很好,起码已经练了十年了!还说我十年之内能有你这么厉害,日后的成就就不可限量了。师父,你这么厉害,恐怕我一辈子也撵不上你啦!” 听说别人起码要有十年才能赶得上他三个月的本事,小秀才不禁有些飘飘然,脸上隐有得色。冰儿平时文文静静,很少跟人说话,一跟白小七开起了话匣子反而停不下来,从今天的早饭说到未来的构想,硬生生把白小七的一桶温水给说的冰凉。 直到白小七打了个喷嚏,冰儿才回过神来:“哎呀,我平时不大喜欢说话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师父,你的水还热么,要不要我再给你打一桶水?” 白小七觉得浑身冰冷,打着寒颤道:“不用了,你出去吧,时候不早了,一会圣母殿里见。” 冰儿乖巧的点了点头,端着白小七的餐盘走了出去。白小七估么着冰儿走远了才从水里出来,赶紧擦净了身子穿上衣服。此时已经入秋,白灵教虽地处楚唐国偏南,气候比白小七的家乡温暖许多,但早晚也颇有寒意。白小七在凉水里泡了半天,只觉得头脑发昏,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迎圣大典 自从来到白灵教,这圣母殿白小七林林总总已经来过几次。可今天晚上,白小七却头一次看见圣母殿前整整齐齐的聚满了白灵教的弟子。这些弟子之间按照相等的间距站成无数行列,远远看去是个正方形的方阵,正好站满了圣母殿前的空地。 好奇之下,白小七粗略的数了数,才知道空地中站着五百多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出许多,看来是把此间的白灵教弟子全都给聚集起来了。这时候天色将暗未暗,距离圣女让白小七来此的时间还早了半个时辰,不曾想这些弟子早早的就在这等着,白小七小心翼翼的走着,心道:“不过是捡回来个孩子,至于这么大张旗鼓么?” 他却不知,白灵教中将捡回来的孩子视为“天赐”之子,也有一说是白灵圣母诞下圣女,会通过这种方式使其入教。所以这些女孩平时备受疼爱也就罢了,白灵圣女也必须在捡回来的孩子中选出。正因为每个捡回的女孩都有可能是未来的圣女,所以迎接其入教的仪式也异常庄严。 说起来倒是白小七借了那小女孩的光,弄了这么个盛大的收徒仪式。 见到白小七过来,一路上的白灵教弟子赶紧给他让路。穿过几百个白衣女子组成的方阵,白小七来到圣母殿前,一路上偶尔听到几句窃窃私语:“今年白灵圣母赐下的孩子似乎格外多些,这还没到年底,典礼都办了多少次了?” “是啊,现在捡来的孩子一年比一年多,下一任圣女的候选人恐怕要有上千个!” “嘘!可别说这话,圣女年富力强,你这话要是被别人抓到把柄,有你的好果子吃!” “怕什么,左护法又不在,执法队也被她带出去了,谁会那么无聊来告我的状……” “又是执法队,却不知那执法队是个怎样的组织?”白小七已经是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但先前那白灵教弟子提到执法队时满脸都是艳羡的神色,在这次听到的悄悄话里,执法队反而显得有点可怖。 圣女本来站在圣母殿前,看见白小七过来,笑嘻嘻的上去打了个招呼:“白少侠,来的挺早啊!” 白小七跟圣女见过几次,自认还不算太熟,有些拘谨道:“不早了,贵教的弟子们都已经等了好久了吧?” “不久不久,这也才集合完。”圣女本就是外向的性子,前几次见白小七时二人敌友未明,所以对他抱着三分芥蒂。如今白小七马上要收白灵教的弟子为徒,关系自然亲密许多,圣女拉着白小七的胳膊,把他安排在了自己的左手边,与菊儿一左一右,侍立在圣女的身旁。 左右无事,菊儿就趁此机会给白小七讲了讲此次典礼的各项事宜。 由于圣母殿本身无法容纳太多人,所以这次典礼全程都在室外进行,只有最后参拜白灵圣母一节会以圣女为首,带着护法与众魁星入殿,其他人仍留在殿外原地跪拜。白小七作为此次典礼的另一个主角,自然也有入殿参拜的殊荣,只不过要注意参拜时不许盯着圣母像不放,并且参拜白灵圣母时不能三跪九叩,而是要一连参拜四次,高呼“圣母仙灵,庇护我身。白灵圣训,永记于心”才能起来。 白小七点着头,把菊儿说的话一一记在心里,静待日头落山,才好开启典礼。 白灵教的数百教众也都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本来还偶尔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到了后来已经是一片寂静。白灵教的西方有一座高山,日头渐渐落在山顶,眼瞅着就要消失不见。 圣女看时间差不多了,向前走出一步道:“今日我教喜得一位圣婴,白少侠亦答应收冰儿、燕儿、馨儿为徒,实在是个双喜临门的大日子。教内姐妹除把守度灵口者以外都在这里,愿各位诚心祈祷,白灵圣母保佑我教日益昌盛,教中的姐妹也都能平安顺遂!” 话音落下,众人齐声附和道:“白灵圣母保佑我教日益昌盛,教中姐妹平安顺遂!” 圣女满意的点点头,又道:“好,各位多半知道,今年已经举办过二十余次圣婴大典,这也代表白灵圣母对我教更加青睐,我教事业必将蒸蒸日上。吉时已到,有请仙乐队,起迎圣舞!” 音乐声一响,两排年轻女子踏着乐点而来,在圣母殿前翩翩起舞。这些女子都是在白灵教的三千余名教众中选出,共计二十三人,高矮胖瘦如出一辙,远远望去真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们的舞姿说不上有多优美,甚至不算曼妙,却隐隐透露着丝丝母性。为首的女子怀抱婴儿,时而举起,时而托在身前,便如得了件稀世珍宝一般。其余伴舞者本来远远地围成一圈,后来渐渐收拢,到最后都聚在那婴孩身边,脸上都带着慈爱的神色。白小七不识礼乐,也看不出舞姿的好坏,只觉得她们跳得还算一般。 至于那婴孩,自然就是中午刚被送来的,婉儿在皖宁城捡来的孩子。 若按常理,一个小婴儿被人晃来晃去,悠来悠去的,必然放声大哭,闹个没完。但那小女孩却不哭不闹,两只小手随着音乐不住的摇晃,嘴里咯咯笑个不停。 一刻钟后,音乐渐止,伴舞者尽皆散去,只剩那领舞之人抱着婴儿缓缓上前,把孩子交到了圣女的怀里。 圣女抱起那孩子,轻轻摇晃两下道:“乖宝宝真争气,一声闹都不曾有,给咱们在外人面前长足了面子!” 白小七站的近,听到圣女的话后心道:“我毕竟是个男人,虽然收了三个白灵教弟子为徒,在她们看来终究是外人!” 圣女似乎心有灵犀,回头笑道:“白少侠,我不是在说你。”然后收敛笑意,冷冷道:“圣母殿是我教重地,爬到那上面去,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么?” 圣母殿上果然传来一阵笑声道:“哈哈,白灵圣女果然名不虚传。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实在没地方躲,还望圣女大人见谅!” 三个人影从圣母殿上一跃而下,为首的正是一袭青衣的林宇,麻三儿穿着身灰扑扑的麻衣站在林宇身后。麻山右手边那人却显得十分富态,身上一身大红袄,上面画着蝙蝠花鹿与寿桃,正是洛花楹之父,落花楼的主人洛老板。 第一百九十二章 迎圣大典(中) 三人落在地上,虽是林宇站在首位,说话的却是洛老板:“圣女大人,咱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那度灵口前的小姑娘拦着不让咱们进来,所以我不得已只好让她们睡一会。进来之后发现贵教好像有大事要办,只好找个地方躲着,本来想等典礼结束之后再现身的。” 圣女原是不信,可转念一想道:“他们若不想现身,只要去牢里救了那三人便走,我教弟子多半拦他们不住。看那林宇神气凛然,散灵丹的药性显然是解了,他们也不必来找我诓骗解药。”于是语气稍缓,一指洛老板道:“话虽如此,但我可不记得之前这人来过。也就是说你们没能遵守约定,还是把我教的位置告诉别人了?” 麻三儿拱拱手道:“圣女,咱们就是来找你说这事的。我追上林老弟的时候,他已经坐车回到了降阳城,把事情跟洛老板说了,我想拦也来不及了。” 圣女道:“那还有什么说的,你们没能遵守约定,难道还想我放人么?” 洛老板笑道:“圣女不必大动肝火,我看再过一会吉时就要过去了,贵教不妨先举行典礼,我们三个就等一会也无妨。要不然耽误了贵教的大事,这笔账又要算在咱们头上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圣女见他态度恭谨,也不好一上来就刀兵相见。只好道:“既然如此,劳烦三位先等一会。宁姐姐,你带三位客人去偏殿就座,可别怠慢了他们。” 宁南从队伍中走出来,一伸手道:“三位请了!” 洛老板呵呵笑道:“好,圣女果然磊落,倒也不怕我们跑了。” 其实圣女何尝不怕他们三人闹事,但现在圣母像上盖着的白布已经揭去,他们若留在这里,难免亵渎圣母的尊荣。 宁南带着三人走时,一队白灵教的弟子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将他们就近带到一处空房。经历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圣女拍拍手道:“好了,我们的迎圣大典继续进行,取圣血!” 所谓圣血,乃是指白鹿、白雕、白虎、白蛇等动物的血液,混以圣女的指心血而成。各类白色的动物得来不易,白灵教中虽然会有意圈养一些,但这些动物的后代颜色大多回归正常,死后只能重新去寻。现在白灵教里仅养着一只白狐,一个白灵教弟子把那狐狸捧着,另一个弟子在它脚腕上一划,放出小半碗鲜血来。 圣女也取过匕首,在指心一割,滴出数滴鲜血。随后把那鲜血搅匀,先用手指沾了一点,抹在女婴的额前道:“圣母保佑,愿以圣血洗净不洁之身,只留圣子灵气。” 菊儿见白小七茫然不解,适时解释道:“圣母诞下圣女之时会沾染不洁的血脉,现在就是在用圣血将她血脉中的不洁净化。” 白小七不是白灵教中之人,当然不相信菊儿的话,心道:“这无非是跟佛教修禅道教炼丹之流一样,弄些危言耸听的事情罢了。”嘴上说的却是:“原来如此!” 在女婴的额前画了个粗陋的符号之后,圣女接过盛着“圣血”的瓷碗,将碗贴在女婴的嘴角,缓缓将血倒入她的口中。那血是刚放出来的,虽然还是温热的,但腥臭逼人,就是寻常的大人闻了都要退避三舍,何况是一个不足满岁的婴儿? 圣血刚刚流入小女孩的嘴里,那婴孩就大哭出来,不断地把头扭来扭去,再把流进嘴里的血给噗噗的吐了出来。圣女对此却不在乎,只是把瓷碗对着女婴的嘴不住倾倒,一会就把小半碗鲜血给倒空了。那女婴连扭带吐,真正喝进去的圣血不足三分之一,反而弄得满脸满身都是鲜血。 白小七见状不忍道:“就算让她喝血,一小口就足够了吧,何必如此?” 菊儿摇着头道:“不是的,想要净化血脉,必须得这样做才行。喝下去的圣血越多,体内的血脉也就越纯净。据说当年圣女入教时,把整整一大碗的圣血给喝了个精光呢!” 白小七吐了吐舌头,显然是根本不信。菊儿也不坚持,回过头去等着圣女宣布典礼进行到下一项。 给圣婴喂过了圣血,圣女又把婴儿送回了先前那领舞者的手里。此时圣女胸前满是鲜血,下巴上也溅上了一点,在夜色之中看来殊为诡异。又有个白灵教的弟子举着火把,送到圣女身前,另一个人则递过来一个未点着的灯笼。 此时圣母殿里并未掌灯,殿前的空地上也是漆黑一片,只能借着月光隐约看清人影。圣女左手接过火把,右手接过灯笼道:“愿圣光永远照亮前路,指引我等!”然后把火把往灯芯上一点,圣母殿里早有人准备好了,同时掌上了灯。 圣女把火把递还回去,下令道:“传递圣火!” 那白灵教弟子拿着火把,走过几步交到另一个弟子手上,那弟子身后就有一盏灯,接过火把之后顺手点着。之后那弟子又将火把传递下去,接过火把的人依次将灯点着,没多一会空地之中便亮如白昼。 圣女见状,满意的点点头,把灯交到菊儿手上道:“菊姐姐,这是你三年来第一次参加迎圣大典,说两句话吧。” 菊儿推辞几句,却拗不过圣女,只得拎着灯道:“好吧。”然后上前两步道:“各位姐妹,我知道此地有一大半人都没见过我,我非但不难过,反而还很高兴,因为这说明我白灵教在这些年来发展迅速,日益强大。我曾经质疑过圣女的选择,认为白灵教不该扩张的太快,现在看来的确是我错了,我在这向圣女,也向各位姐妹道歉!愿白灵圣母永远护佑我教,白灵圣光指引我等前行!” 白灵教的弟子们虽然跟菊儿不俗,但都知道她是白灵教的右护法,纷纷附和道:“愿白灵圣母永远护佑我教,白灵圣光指引我等前行!” 圣女鼓鼓掌道:“菊姐姐说的不错,但道歉就免了,毕竟你也是为了白灵教着想。”然后跟菊儿换了个位置道:“接下来便是最后一项事宜,为这新来的姐妹起名,欢迎新姐妹入教!”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迎圣大典(下) 说到起名,圣女将那婴儿径直抱到白小七的身前道:“白少侠,我们教中都是女子,没几个读过书的,起名对我们来说真是件大费周章的事情。正好你在这里,还请替我们帮她起个名字。” 白小七慌忙推辞道:“小生才疏学浅,圣女可别笑话我了。” 圣女道:“我楚唐国里能在三十岁前考上秀才的,哪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白少侠千万不要过谦,此子在今天被送入我教,便是与你有缘,这名字无论如何都得你来起才行!” 菊儿也在一旁附和:“圣女都这么说了,白少侠你就给她起个名字,也不算什么麻烦的事。” 其余魁星中有跟白小七投缘的,也凑上来道:“就是,我们起的名字都是什么莺儿燕儿、红儿黄儿的,现在能用的字儿都用的差不多了。赶巧你今天在这,无论如何也得帮我们这个忙。” 她们虽然都是江湖中人,但也都是女人,一旦来了性子,立刻围着白小七叽叽喳喳个不休。小秀才脸皮又薄,禁不住这么多女子的哀求,只好硬着头皮道:“好吧,那我就给她起一个名字。不过话说在前头,若是等她长大了嫌弃名字不好听,可别把我给卖了。” “怎么会呢,等她长大了,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圣女把那小婴儿往白小七怀里一送,白小七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左手托着婴儿的屁股。那婴儿倒也乖巧,被白小七抱着仍是不哭不闹,咯咯笑着伸手来抓白小七的嘴唇。 菊儿笑道:“她好像格外喜欢你呢!” 白小七从未抱过婴儿,心理又觉得新奇,又怕不小心伤害到她,两只手一点力气都不敢使。婴儿出生时皮肤大多褶皱难看,这小婴儿浑身的皮肤都已经紧实,透着盈润光泽,应该也有六七个月大了。她虽然沾着满脸的血污,但给白小七看在眼里,仍只觉得童真可爱,竟不由得看得呆了。 圣女催促道:“白少侠,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白小七听冰儿说过,白灵教中只给捡来的孩子起名,却不给她们起姓。但他自幼向学,总觉得有名无姓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便自作主张的想给这孩子起一个带姓的名字。 起名容易,起姓却难,恰巧他在那婴孩脸上一抹,把血迹擦掉之后觉得那婴儿的脸蛋雪白,心道:“她长得这么白,正好我也姓白,干脆就让这小婴儿随我的姓算了。” 他心中想着,已经有了计较,斟酌着说道:“既然各位姑娘是因为我乃读书人之故才让我给她起名,她的名字中不妨有个‘文’字。” “文字好,我楚唐国近年来以文士为尊,武夫已经渐渐落了下乘。我还寻思着,有机会就聘请些教书先生,教教我教弟子呢!”圣女兴冲冲的说完,才发觉打断白小七的话有些不礼貌,讪笑道:“嘿嘿,白少侠你接着说。” 白小七正好趁着圣女打岔的功夫整理整理思路,点头道:“只一个文字不大好听,这小女婴是在皖宁城外捡来的,我听说皖宁城外每到春夏之时,满天杨花飞舞。此女面容洁白,正如杨花一般,杨花又名柳絮,以絮字为名再好不过。” 圣女道:“文絮……文絮……”一连念了数遍,方才点点头道:“果然不错,不愧是读书人起的名字!”菊儿等人听了这个名字,也都称赞有加,就算是这么定下了。 起完了名字,众人便要去殿内拜祭白灵圣母,感谢圣母赐下此女。白小七却道:“圣女,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答应。” 圣女笑道:“但言无妨。” 白小七看着那婴儿道:“我听说白灵教中凡是天赐之子,都不取姓,除非等到她长大之后才能自己取姓。但是我与这女娃投缘,若能让她随我姓白,白某就不胜感激了。” 此言落下,连带着圣女在内,竟无一人回话,尽皆陷入了一阵沉默。白小七心道:“完了完了,看来白灵教中果然不许给小孩子起姓,非得让她长大了自己去起才行。”赶紧说道:“白某不明贵教规矩,若有冒犯还请海涵。说起来文絮的姓氏,还是该留在她长大之后,自己做主才对。” 圣女知道白小七有所误会,忙道:“不是不是,白少侠多心了。你愿意让她随你姓白,这是她天大的福源,我们怎能反对?自今日起,她便叫做白文絮了!” 说罢,圣女低头逗弄白小七怀中的女婴道:“白文絮,以后我就叫你絮儿,怎么样?” 按理说不足满岁的婴儿本该听不懂人话才对,可白文絮听见圣女所言,竟好似无限的欢喜,手舞足蹈的笑个不停。 白小七欣慰道:“看来她还算喜欢这名字。” 圣女笑道:“何止是喜欢,等她再长大些,不知要怎么谢你,说不定还要拜你做干爹呢!” 白小七只当圣女在拿他打趣,就没多理会,更没听出圣女的弦外之音。 拜祭白灵圣母时仍得由圣女抱着婴儿,所以白小七又将白文絮递交回了圣女的怀里。怎知白文絮一离开白小七的怀抱,立刻放声大哭,倒真像婴儿离了父亲似的。 圣女左哄右哄,白文絮终于安静下来,白小七与菊儿跟着圣女走进了圣母殿,那几位魁星却都跟在他们的身后。 进了殿,白小七记得菊儿教诲,强忍着好奇没有抬头去看那圣母像,而是老老实实的跪倒在地,连磕了四个响头。楚唐国的风俗一向敬重神袛,白小七也不例外,更何况他因灵霄之故知道神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若白灵圣母真的在天有灵,能保佑他当然最好。 磕完了响头,这时该双手在胸前十指相扣,念诵那一十六字祈愿之语。也就是这个时候,白小七终于可以睁大了双眼,看一看面前的白玉石像。 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白小七当场被惊得汗如雨下,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湿透。 原来那石像上刻画的不是旁人,正是白小七背后所负的灵霄剑灵之貌! 第一百九十四章 收徒 白小七抬头看见那白灵圣母像,只觉得与灵霄的模样如出一辙。当年在灵霄娘娘庙里,白小七打碎的那座神像也只与灵霄的本尊有三分相似,更不如眼前的这具神像般栩栩如生。 一见到这座神像,白小七马上在心中叫道:“灵霄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灵霄已经苏醒,只是还未完全恢复,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什么怎么回事?” 白小七道:“你为什么与这尊圣母像长得一模一样?” 灵霄奇道:“一样么?我怎么不觉得?” “这圣母像就在眼前,你怎么还拿这种话儿来敷衍我?”白小七有些恼怒道:“难道你把我当成瞎子,还是傻子了?” “我看你啊,是又瞎又傻!”灵霄没好气道:“这白灵教建教不过千年,我一万多年前就被封印了,怎么知道这神像是咋来的?天下间巧合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神像又不是完全跟我一模一样,说不定只是她们的第一代师祖长得跟我像呢。” 白小七之所以生气,只是因为觉得受了灵霄的欺骗。现在听了灵霄的解释,倒也觉得有理,气先消了大半:“就算你说的对,可你又说此地灵气浓郁,未免太巧了些吧?” 灵霄道:“这有什么巧的?人家建教,当然要找一个风水宝地。但凡是风水宝地,灵气肯定比别的地方浓些。” 这解释不说天衣无缝,起码白小七短时间内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好就这样信了。灵霄也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数落了白小七几句就又没了声息。 祭拜过了白灵圣母,众人都缓缓站起。菊儿见白小七正双目直直的盯着圣母像,轻轻咳嗽两声,脚尖轻轻点了白小七一下。小秀才这才不再发愣,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 冰儿等三个要拜白小七为师的小姑娘本是没资格入殿祭拜的,所以刚才一直在殿外跪拜,此时迎圣大典算是结束,三个女孩才一起跑了进来。 圣女摸着冰儿的头发,顺手把她推到了身前道:“白少侠,按理说她们拜师,我这个当姐姐的理应在场。但教内还有三人不知是敌是友,我得先行过去镇镇场子,这拜师之事只好由菊儿主持了。” 白小七道:“圣女何必如此多礼,我白小七这点微末能耐,哪儿需要您亲自主持这拜师一事?” 圣女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白少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能耐,师门传承与本身的天赋都是万中选一的。至少在我白灵教里,如白少侠这般年纪武功就有如此造诣的,从我以下应该再无旁人了。” 白小七闻言心道:“你话是这么说,可不是拐弯抹角的夸自己么?”嘴上却道:“圣女过奖,我这点微末功夫岂能入了您的法眼?” 圣女虽然没什么察言观色的本事,但白小七也一向不会掩饰神情。她见白小七面露不屑之色,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又道:“白少侠别太谦虚了,如果只学招式,不学内功,就算再过二十年我也未必是你现在的对手。” 不会内功一事向来是白小七隐瞒最深的秘密,饶是洛老板之辈,都看不出他身上没有半点内力,最多以为白小七的内力不太深厚。不曾想圣女与他只有数面之缘,并且没见过白小七出手就看出了这点,白小七心中一阵发毛。圣女亦知道白小七心有顾忌,解释道:“我第一天见你之时,晚上借着酒醉,故意在你脉门上一搭。若是身怀内力之人,脉门受制必然本能反击,而你却没有半点动静。我也曾猜测你是因为内力极其深厚,才能压下本能反应。但是转念一想,那天晚上你不过喝了三四碗酒就醉了,若内力真的深厚到了那种程度,这点酒就连洗刷洗刷肠胃都不够……后来我也跟菊姐姐问过,她才恍然大悟的知道你原来没有内力。” 菊儿怕白小七生气,安抚道:“当时圣女怕你居心不良,想试试你的内力深浅,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白少侠,现在咱们可是一伙的了,你千万别因此心有芥蒂。” 白小七没想到人家在暗地里早就把自己给查了个底掉,心里倒不生气,只是有些羞愧:“唉,不曾想圣女看起来年轻,心思却如此老成。我喝酒喝得兴起,若不是圣女坦诚相告,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本来也没打算蒙你,这不是跟你说了么。”圣女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白灵教的内功不适合男人练,不然我就做主把这内功给你一份了。我们教里的弟子们虽然有些是待艺投师,也会别的门派的内功,但我不好跟她们强要。这样吧,我先帮你留心着,若有适合你的内功,我就送你一份!” 圣女从未踏足江湖,不知道所谓“内功心法”其实要比拳剑之流的武功招式贵重百倍。白小七一直以来都苦于找不到好的内功心法,他又不愿意练那些江湖上流传较为广泛的大路货色,听见圣女主动帮他,当场喜不自胜道:“圣女如此爽快,在下必然尽力而为,全力教导贵教的三个弟子!” 耽搁了这么一会时间,圣女怕宁南那边时长生变,摆摆手道:“我先过去了,菊儿姐姐,待会帮我好好招待白少侠!”走时又叫上了三位魁星,以防事情有变。 目送圣女离去,白小七倒很放心。一来他知道圣女武功高强,二来洛老板也是个谨慎的人,多半不会闹事。所谓拜师典礼比起迎圣大典就要简陋的多了,菊儿领着三个小女孩在白小七身前磕过了头,把宰好的三牲祭品端了上来,燕儿、馨儿与冰儿按年岁大小依次端上拜师酒给白小七喝了,这礼节就算都尽到,白小七也正式收三人为徒。 本来在迎圣大典结束之后,白灵教内就该杀猪宰牛,举办一场晚宴。今天是双喜临门,这宴席更加铺张,只是圣女不在众人不好开席。左右拜师礼已经完成,白小七和菊儿等人干脆一起去找圣女,看看她和洛老板等人商量的怎么样了。 谁知刚刚走到那偏殿之外,就听砰地一声,似乎有人在屋里对了一掌。之后一道白衣身影倒飞而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双簧 见那白衣女子跌落出来,菊儿等人连忙上前将其扶起,乱糟糟的查探伤势。菊儿扶着那女子的腰,使其靠在自己身上,才看清一头乱发之下的两条剑眉,正是宁南。 “右手骨折,胸骨也断了三根。”菊儿将内力蕴于右手,从宁南背后缓缓度入。宁南本来已经昏了过去,这才悠悠转醒,噗的吐出一口淤血。 “快进去帮忙!”宁南抬起勉强还能动弹的左手,往前一指。众人这才惊觉圣女身临险境,除了菊儿之外都急匆匆的进了屋。白小七本来没急着动,菊儿抬头道:“白少侠,我得在这照顾宁南,劳烦你进去帮帮忙。你认识林宇他们,若是可能的话,最好劝他们不要大打出手。” 白小七心道:“菊儿姑娘果然以大局为重,那洛老板武功高强,若真打起来两边都讨不到好去!”他却不知道麻三儿也是个少见的高手,圣女若以一敌二,决计是打不过的。 三两步迈进屋里,两方人马正在怒目而视。白灵教这边自是以圣女为首,六位魁星站在她身后半步,后面是十来个武功稍高些的弟子。反观对面,林宇和麻三怒气冲冲的站在前面,洛老板却并未起身,正端着一个茶碗,撇着茶水表面的浮沫。 圣女看着洛老板的做派,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道:“洛前辈,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在白灵教里信手伤人,未免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林宇道:“分明是她先动手,你自己不拦着,现在倒来兴师问罪?” 圣女心知自己的确理亏,但眼下的事情是帮亲不帮理的,自不会因林宇的一句话就有所退让:“不管谁先动手,我只看见你在我的面前打伤了我教弟子......洛老板,你本是不速之客,我们却好生招待,哪怕宁姐有什么冒犯之处,难道你就该一掌打死了她?” 麻三儿冷言冷语道:“不该打死她,却该教她打死了我们才对!” 白小七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经过。无非是宁南言语上冲撞了洛老板,惹得人家恼了,就打了她一掌。说来江湖中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但洛老板一向沉稳,应该不会轻易被人激怒才对。 他想不通此间关节,干脆就先不想。眼见两方人马剑拔弩张,说说话又要动手,赶紧拦在中间道:“圣女,洛老板,你们就当给我个面子,先坐下来好好地说几句话。” 洛老板看见白小七来了,终于放下手里的茶杯道:“若非看在这碗滇红的份上,你以为她一掌打来,现在还能有命在么?” “她一掌打来?”白小七费解道:“不是您老打得她么?” 林宇抢道:“洛前辈何等身份,岂会主动跟一个后辈动手?是那泼女三言两语说的恼了,先动手打了一掌,洛前辈伸手迎了一下,她就飞出去了。” 白小七扭头看看圣女,见她点了点头,知道事情果然如此。按理说他现在是白灵教中三个弟子的师父,应该跟白灵教在同一战线,但洛老板是洛花楹的父亲,更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小秀才被夹在中间,真可谓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心道:“不论如何,我得先把他们俩给说服,千万不能再动手,否则打起来了我都不知道帮谁!” 圣女满心以为白小七肯定会站在自己这头,看着白小七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心道:“他定是觉得洛老板武功高强,怕了人家了。”再开口时嘴里已经没了好气:“今晚是我白灵教与三位的事情,白少侠与我白灵教没什么关系,还请先回去休息吧。” 四个白灵教弟子听见圣女下了逐客令,往前一步来到白小七身边道:“白少侠,请吧!” 白小七欲待开口,无奈那四人面色不善,显然也生了他的气。这时候若不说清自己与洛老板的关系,白灵教中之人定然当他是无胆之徒,可要是把这层关系给说了出来,或许更加不妥。 小秀才从未遇上过这种进退两难之事,心中焦急之际反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恨不得自己的武功在一瞬间突飞猛进,一招之间制服了所有人,然后说一句:“你们都不许动手,马上给我和好!”到时候谁敢不听他的? 洛老板见白小七怔怔出神,知道他也有苦衷,心想:“他来白灵教多半是为了花楹求情,看他跟白灵教这些妖女的关系好像还不错,没准已经说动了她们不要去找花楹报复。我之所以来此,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花楹,本来觉得立威之后才好办事,现在看来反而使他坐蜡。”转而说到:“且慢,你若想跟我好好谈事,就得有个外人在场来做见证,我看这小子就不错。若不然,让他回去,咱们分个胜负!” 圣女听洛老板松口,虽然不知就里,但心里也松了口气。光是麻三儿一人就不易应对,当初是合她与菊儿还有四位魁星之力才能降服。洛老板的实力更在麻三儿之上,若真动起手来,只凭白灵教中现有的战力并无必胜的把握。 其实以白灵教现在的实力,俨然有成为楚唐国第一大帮派的势头。哪怕是三派九门的首脑在此,只要威逼利诱,白灵教未必能吃得什么亏。但那洛老板乃是是老奸巨猾之辈,来时只说自己欠了麻三儿一个人情,却不说自己和洛花楹的关系。圣女不知其来历,手上也没有他的把柄,偏生洛老板武功又高,想谈判都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洛老板说过了话,本想用传音入密之法指导白小七一番,又怕这里人多眼杂,看出了端倪,只好明里暗里的给白小七使了两个眼色。幸而小秀才不算笨,收到眼色后故作正义道:“洛老板,那宁南毕竟是个晚辈,又在白灵教的地盘上,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虽然是她先动手,但你毕竟打伤了人家,于情于理,都是你这边有亏。” 圣女听见白小七主动开口帮白灵教说话,才暗暗点头道:“算这小子有点良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高处不胜寒 洛老板见白小七这样说,就已经知道他跟白灵教的关系必定很好,这件事通过白小七大有转圜的余地。而此时他要做的,就是给足白小七的面子,好让他在圣女之前尽可能得到更多些的话语权。 于是他装作十分不满的样子道:“这位少侠,你倒是评评理,我连站都没站起来,只是抬手还了一掌,这也有错么?万一那女子的武功比我想象中的要高,我再有所保留,吃亏的岂不是我自己?” 他这番话表面上是在跟白小七商量,其实也是把这番道理说给圣女听听。圣女的确也明白这个道理,听见洛老板把它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气势又弱三分。 白小七却摇摇头道:“洛老板,还请让我斗胆说您两句。凭你的眼力,那宁南几斤几两,你一眼也就看出来了,怎么可能吃得了亏?再者说,宁南不过是性子暴躁,或许会有些无礼,你略施惩戒倒没什么,却也不至于一招把人家给打成了重伤吧?” 他话里话外虽在指摘洛老板的不是,但也明确点出宁南暴躁无礼的性子来。圣女听了,更是在心中暗道:“宁姐姐做事的确容易得罪人,先前她就差点把白少侠给杀了,多亏了那时候白少侠就没反抗,否则吃亏的就是宁姐姐了。” 就这样,白小七明面上指责洛老板的不是,可十句话里总有三句在说白灵教的过错。有时候圣女明明想要出言反驳,可看见洛老板对白小七的话大点其头,显然是听进去了,也就不好插嘴。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到最后,圣女反而觉得自己有着诸多不对的地方。 感觉说的差不多了,洛老板终于问道:“那依这位少侠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白小七故作慷慨道:“其实圣女本已经原谅了那五个人,麻三儿他们也答应圣女不会将白灵教的位置外传。可是林宇当时不在白灵教里,并未参与发誓,因此虽然把秘密透露给了洛老板你,但白灵教也不太好追究。幸而林宇也只找了洛老板一个人,依我所见事情倒很简单,只要洛老板和林少侠保证不再侵扰白灵教,也不把白灵教的所在泄露出去,此事就可这么算了。” “嗯……”洛老板假装沉吟思考,其实却在看着圣女的反应。这就好比是做买卖,对方出了价格,总得多多少少的还一还价才显得够有诚意。但这价格还的又不能太过,否则人家当你是存心来捣乱的,生意反而要黄。 圣女倒没什么心机,听说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心里其实挺愿意的,无非是有些担心洛老板他们日后食言。洛老板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一眼就看透了圣女的小心思,心道:“若我直接答应了,她反而会觉得我只是在敷衍她,不如刁难几句,才显得我真有保守承诺的决心。”于是干咳两声道:“嗯哼,白少侠说的虽然有点道理,但却在大是大非之上犯了错了!” 圣女一急,被白小七伸手拦下道:“不知在下哪里错了,白某愿意洗耳恭听。” 洛老板端起茶缸,小小的抿了一口,站起身道:“其一,我之所以愿意来白灵教中跑上一趟,并非单纯为了救人。其二,我若想救人出去,恐怕圣女大人还拦我不住。其三,就算我出不去,可为了一己私利,罔顾天下苍生,英雄所不取也。” 圣女再也忍不住道:“依你的话,难道我白灵教是天下间的祸害么?” 洛老板点点头道:“然也!” 此言无异于在圣女的脸上抽了一巴掌,惹得她勃然大怒,身后的白灵教众也都纷纷提运内力。白小七赶紧抢在圣女发作之前装作怒不可遏状,骈指一点洛老板道:“胡说八道!我来白灵教这数日里,见白灵教中之人淳朴善良,待人以诚,你怎么凭空污蔑人家?!” 洛老板冷笑道:“呵呵,白少侠,你也是久历江湖之辈,说的话怎么如此幼稚?你是白灵教的座上之宾,她们对你当然热情。可江湖之中,一提到白灵教,谁不知道其教众行事乖张狠厉,最爱乱杀无辜,闲来无事便杀人放火,甚至强抢民男充作面首,当真无耻之极!” “休要胡言!”圣女双掌一震就要出手,洛老板大声喊道:“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你身为白灵教之圣女,难道要掩耳盗铃么?” 圣女心中如一团火烧,恨不得一掌拍死了洛老板。但她心中又有个声音在对她说道:“洛老板所言句句属实,其实没有半点虚假,你现在想要出手打他,难道是因为做贼心虚么?”于是这一掌只是悬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拍不下去。 洛老板之所以敢如此激怒圣女,就是看准了她并非全然不讲道理之人。看着圣女抬掌一连吐纳三次,洛老板知道她的气逐渐消了,语气稍稍温和道:“圣女若不相信,大可以问问去过外面的弟子,看我说的是否属实。” 目前白灵教的总坛之中,常年在外的弟子约有一百余人。圣女正想寻个人来问问,一回头却看见菊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便道:“菊儿姐姐,他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菊儿看看洛老板,又看了看白小七,最后才叹口气道:“唉,洛老板说不错。这些年来,咱们白灵教的口碑的确越来越差了。” 圣女刚想问为何会这样,马上就想到:“菊儿姐姐说我教大肆扩张,招收的弟子良莠不齐。我一开始还以为她们最多是欺负欺负别人,行事跋扈了些,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说起来,每当我教弟子传讯说受了欺负,我往往第一时间派人帮忙,从来不问缘由,也要担上莫大的责任。” 于是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淡淡的呢喃:“可是……为什么你们从来都不和我说呢?” 菊儿道:“谁没事跟你说这些,那不是找不痛快么?”话语之中不无埋怨之意。 圣女一直以为她和其余姐妹亲如一家,听到菊儿姐姐这样说,方知原来教中弟子对她多有畏惧,登时如遭雷击,双目之中已有水汽蒸腾。向洛老板抱拳行了一礼道:“承蒙洛老板点醒,否则我还不知本教弟子在江湖中竟已如此不堪。” 第一百九十七章 生死由己不由人 圣女自幼生长于白灵教中,虽然偶尔出过几次门,但也只是跟着姐姐们就近游玩,不曾深入江湖。自从接手白灵教圣女一职,更可谓是励精图治,再也没出过门。平日里对于外界信息,都是由教中弟子传来。因此她只知白灵教这些年发展壮大,却不知其代价如何。前些天虽知金鹏镖局为白灵教所灭,但毕竟事出有因,她虽知此举不妥,但心中并非全然无法接受。 平日里,她虽贵为圣女,却从不倨傲,哪怕是对刚刚入教的弟子也是一样的以姐妹称之。故而在她看来,教中姐妹对自己理应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听了菊儿的话,方知自己长久以来的认知全是大错特错,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也懒得再与洛老板争议。抱拳谢过洛老板后,干脆也不再多说,转头直接出了房门,竟是要白白放人家走了。 右脚踏出了房门,圣女顿了顿,背对着洛老板道:“洛老板,无论你信与不信,白灵教在外的所作所为非我所愿。就在这几日,我正着手准备调查金鹏镖局一事,若洛老板信得过我,就给我个机会。” 洛老板感受到圣女心神受创,怕再刺激了她,点点头道:“跟圣女接触这一会,我看你并非两面三刀之徒。既然圣女都这么说了,我保证不会跟别人透露白灵教的所在,相信林老弟也是一样。” 林宇跟白灵教本无深仇大恨,也道:“圣女若诚心改过,我发誓会保守秘密。但若圣女只是一时敷衍,我不敢保证若干年后不会再次上门,为天下苍生讨个说法。” 言外之意,分明是要圣女在几年内整顿纪律,否则就将不再信守诺言。 圣女没有正面回答林宇,而是对菊儿道:“菊儿姐姐,你替我去牢里放了那三人,给他们服下解药。”然后大踏步离开了此地。菊儿向洛老板告退之后就去牢里提人,白小七生怕被人看出自己和洛老板的关系,也跟着菊儿离开了偏殿。 这时候天色已晚,白小七本想回去休息,却见新收的三个徒弟就在不远处等着。那三个女娃见他出来,齐刷刷迎了上来。 白小七道:“你们三个大晚上的不回去睡觉,却来这等我作甚?” 燕儿年纪最大,因此三人在一起时,总她出面应答:“师父,你收了我们,却还没说什么时候开始教我们武功呢!” “哎呦,今天事出紧急,却把这给忘了。”白小七一拍脑袋道:“明天的卯时,你们来我住的地方找我......记得带好佩剑,否则我就只好削根破树枝给你用了。” 三个小姑娘叽叽喳喳的答应了,白小七依次拍了拍她们的头顶,便要回去,燕儿又道:“师父,你要去哪?” 冰儿也道:“师父,你忘了刚才的迎圣大典啦,现在姐妹们都在北边三十里的林子里办宴会呢!” 经她们这一提,白小七才知道原来白灵教的弟子们不是各回各家,而是换了地方。想来是菊儿怕坏了姐妹们的兴致,做主隐瞒了宁南受伤一事。 白灵教的总坛其实四面环山,建立在一片山谷之中。本来建筑只有十余栋,后来越建越多,扩展到了现在的规模。只剩下北面的林子还未伐掉,所以有一片较为平整的空地,正适合作为宴会之用。白小七被三个徒弟拉着,半推半就的来到了晚宴的地点。 白灵教中虽然都是女子,但不乏豪爽之辈,如宁南一般善饮者也有不少。白小七刚一来到会场,就被十几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女子轮番灌酒,还没等入席就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女人敬酒本就难以推辞,何况白小七酒劲上涌,更是来者不拒。区区半个时辰过去,白小七喝的酒几乎比这半辈子加起来还要多了。恰逢一个白灵教弟子又来敬酒,白小七刚举起碗来,就觉得脚底一软,整个人醉倒了过去。 这边厢宴会开的如火如荼,那边厢菊儿也放出了燕云等人,并给他们服下了半个散灵丹的解药。这六人在口头上虽然与白灵教摒弃前嫌,但也绝对算不上是白灵教的朋友。菊儿没有强留他们,而是趁着夜色将其送出了度灵口。 一路上燕云等人心情沉重,极少说笑,尤其是恼恨俞明志先前没骨气的行为,半个字也不想跟他说。林宇也已从麻三儿口中得知了俞明志的行径,同样瞧他不起,俞明志几次想跟他说话,都被林宇冷言冷语的敷衍过去了。 由于天色已晚,走出度灵口后众人本想在稻城歇息一夜,洛老板却称心系洛花楹,执意要连夜回去。其余几人商量一番后都愿意跟洛老板一道,先回到降阳城再说。唯有俞明志想要跟着他们,却被呼延霸拦住道:“俞兄,道不同不相为谋,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俞明志看了看燕云,又看了看林宇,见他们神色漠然,显然是不会替他出头。心道:“我在他们面前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来,与其死皮赖脸的缠着他们,倒不如在这一拍两散。俞某手里握有白灵教的大秘密,何愁日后不能成事?” 他倒也算光棍,想通之后冲着呼延霸拱了拱手道:“江湖路远,各位日后但有用得上俞某的,我自当鼎力相助!” 呼延霸见他答得爽快,也礼貌性的拱了拱手,其余几人各自跟俞明志拜别。之后洛老板等人向东回到降阳城,俞明志却想要就近去稻城歇息。 没等俞明志走出林子,前面忽然飘出几个白衣身影,俞明志见状心里咯噔一声,便要逃跑。然而他还有半颗解药没服下,内力尚未恢复,刚跑出两步就被一个白衣女子飞身一剑刺穿了脊背。 此时他终于想起服药,却已经晚了。 “白灵教……言而无信!”俞明志才说了几个字,喉头就涌出一股鲜血。 那刺倒俞明志的白衣女子冷笑一声道:“白灵教对于值得信赖的人,一向是言而有信的。可你这种没骨头的货色,若不及时剪除,日后徒增祸害罢了!” 说罢,那女子又补一剑,刺在俞明志的后颈,刺啦一划割下了大半颗头颅。 第一百九十八章 师父天才徒亦然 白小七醒来之时,只觉得头痛欲裂,腹内就如住着一只小老鼠,不断地翻来涌去,一股子酒气只在喉头,好像随时可能吐将出来。偏偏他一起了呕吐的念头,那酒气反而又被压了下去,根本吐不出口。再加上宿醉过后手脚酸软,口干舌燥,小秀才躺在床上又想呕吐又想喝水,却一样事情也做不了,干脆小声哼唧了起来。 没等哼唧几声,就有个四尺多高的小姑娘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盆清水。 这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白小七新收的徒弟冰儿。她把水盆放到白小七的床头,坐在床边悉心道:“师父你醒啦,怎么样,要不要坐起来?” “好……扶我起来……”白小七有气无力的说完话,冰儿就扶住了白小七的后背,把他慢慢撑起。在扶起白小七的过程中,冰儿还不断地用小手按摩他的后背,虽然没太大的作用,但好歹让白小七舒服一些。 起来之后,白小七下意识的往背后一摸,问道:“我的剑呢?” 冰儿乖巧道:“昨晚师父喝醉了,我怕师父睡觉时被剑划伤,就把悦容给收起来了。” “不是悦容!”白小七更加急道:“是我背后……背后背着的剑匣!” “哦,原来那是个剑匣啊?”冰儿笑道:“师父不要着急,那不就好端端的在桌上放着么?” 白小七顺着冰儿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见到槐木剑匣好端端的躺在桌上。他也顾不得头疼,光着脚跳下床,拿起了桌上的剑匣。在冰儿“师父,穿鞋!”的叫声中,白小七把剑匣一揭,看见了里面的灵霄剑,心里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候冰儿也捧着白小七的鞋子来到了桌前,叹道:“这剑匣普普通通的,没想到里面的宝剑这样好看!” “好看么?”白小七奇道:“这不过是把古剑,虽是有年头的物事了,但上面没有丝毫装饰,剑鞘古朴无奇,哪儿称得上好看了?” 冰儿道:“师父,你是不是在考较我呢?我虽然不会剑法,但天生对剑亲近。这柄剑的长短尺寸恰到好处,就如一位美人,虽然不施粉黛但天色的姿色不凡,岂是那些花花绿绿的宝剑比得了的?师父,我说出来你可别生气,那悦容虽然也是难得的宝剑,但在我看来可要比它差得远啦!” 白小七笑道:“你这鬼灵精,把宝剑比作美人,真把自己当成大剑客啦?” 冰儿见白小七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很开心,不由得心花怒放道:“师父,我是说真的。咱们白灵教的武功,我总也练不惯,可一见到有佩剑的姐姐,我心里就欢喜。无奈咱们教里除了菊儿姐姐以外连一个剑法高超的人都没有,我又不想学那些三脚猫的把式,直到那天看见师父在空地上练剑,我就心想,非得抓住这个机会,拜你为师不可!” 白小七莞尔道:“好啊,原来你一早就设计好啦!敢说别的姐姐们都是三脚猫的把式,看我不去告你的状!” 两个人嬉笑几句,白小七忽然听见灵霄长叹了一口气。他以为灵霄恼他喝醉了酒,以至于让灵霄剑离了身,抱歉道:“灵霄姑娘,我知道错了,以后绝不再喝多了!” 灵霄却道:“你喝些酒倒没什么,如果有危险的话我可以帮你强制保持清醒,但是这样做会对你的身体有害,所以昨天就由着你了。我之所以叹气,是叹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遇上她。” “她?”白小七楞了一下:“是说冰儿么?” “就是这个小女孩。”灵霄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你的剑法天赋能打多少分么?” 白小七迟疑道:“三十五分……怎么了?” 灵霄道:“如果说你只有三十五分,这小姑娘起码有五十分。在这一万年里我遇上的人中,她的剑术天赋已经能排进前三十了!” 白小七又惊又喜道:“这样说来,她岂不是几个月里就能追上我了?” 灵霄对白小七这副没出息的反应自是嗤之以鼻:“切,你的天赋虽不及她,但她却没有你这般福源,得了一柄神剑。” “这样说,她还是追不上我喽?”白小七对于灵霄时不时的自夸早就习惯了,略带惋惜道:“唉,可惜我的剑法也是个半吊子,若能给她找个好些的师父就好了。” 灵霄道:“你快住嘴吧!她遇上了你,也就相当于遇上了我,福源一样不浅。之后你只要按照我告诉你的来教她,绝对不逊于天下间的任何一位名师。”说着,灵霄的魂体又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现身,凭空抓出一本秘籍投入灵湖之中道:“现在你的修齐剑术已经纯熟了,正好趁此机会再学些别的剑法,反而可以触类旁通,对你大有裨益。” 白小七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一部《昆仑剑经》,其上剑法招式大气磅礴,看起来和眼前这娇小的冰儿无论如何也挨不上边。 灵霄与白小七心意相通,知道他的疑惑,直接道:“我选的剑法肯定没错,你就按我说的教!”白小七只好点头称是。 冰儿见白小七扶着桌子发呆,一会点头一会摇头,还以为他宿醉难受,倒了一碗茶水举在白小七面前道:“师父,你喝口茶解解酒吧!” 白小七这才回过神来,接过茶水喝了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冰儿道:“午时已经过了,现在该是未时了。” “哎呦,我昨天答应教你们剑法的!”白小七拍了拍脑袋道:“燕儿和馨儿呢,一会吃过饭,我就开始教你们。” 冰儿关心道:“师父,你今天要是难受的话,就明天再教好了……我们不差这一天的。” 白小七心中一阵暖流,摸了摸冰儿的头顶道:“没事,我洗把脸,你先去叫上她俩。” 洗漱一阵之后,三个女孩带着饭菜找到了白小七,四人一起吃过饭便开始练剑。 白小七没当过师父,好在灵霄能够一字一句的教给他,他再一字不漏的转述出来,倒也浅显易懂。冰儿自是一点就透,另外两个姑娘也都是聪颖之辈,师徒四人其乐融融,一不留神就教到了天黑。 第一百九十九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连数日,白小七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教导三个徒弟练剑。凡是世间武学,无论拳掌之术亦或是剑法刀法,大抵要从简入繁,由最基础的腰马功夫练起。三个小姑娘虽然自幼习武,腰马纯熟,可从未练剑,光是一招普普通通的直刺就要每天连上一两个时辰。其他如“勾、挑、劈、削、砍、点、撇、拦”等动作,无不是要练习千次方能熟习。 这时白小七方才明白灵霄剑的好处,当初用灵霄虽只挥出三剑,身体却因这三剑记住了出剑的最优路线,足可抵得上他千万遍的苦修。 拜在白小七膝下的弟子虽有三个,但除冰儿外燕儿与馨儿在剑道上并没有十分惊人的天赋,灵霄自然也不会为她们分别量身定做一套修习的方式。因此只要灵霄觉得冰儿练得差不多了,就会催着白小七改练下一项,丝毫不顾燕儿与馨儿的进展。白小七不敢不从,可心中对二女难免愧疚,为能一碗水端平,辅导燕儿与馨儿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多。 按照灵霄的想法,至少要到三个月后,冰儿的基本功练扎实了才能教她昆仑剑经。但会试在即,白小七半年之内必须南下赶考,只好事急从权,每天上午仍让她们修炼基本功,下午则传授昆仑剑经。 昆仑剑经与修齐剑术多有相似之处,只不过修齐剑术每一招都规规矩矩,讲究脚踏实地。而昆仑剑经扎实之余,更有变通,行招间也更飘逸。传授昆仑剑经之前,白小七自己已经把剑诀练得纯熟了,闲暇时与修齐剑术相互映照,倒也分不出孰优孰劣,只觉得二者各有所长。 江湖之中,偷学武功乃是大忌,虽然白小七本人并不在乎这个,但白灵教中之人未免瓜田李下,还是给他们划出了一片空地,平时不许别人进入。白小七教了几天的基本功,三个小丫头早就不耐烦了,得知他终于松口传授“正儿八经”的剑法,欢呼雀跃之声传了出去,就连远在数里之外的白灵教弟子都听得清清楚楚。 授剑之时,燕儿缠着白小七要他先把昆仑剑经从头到尾演示一遍,冰儿和馨儿也在一旁兴致匆匆的起哄。若是外面的门派,弟子断然不敢对师父如此无礼,但白灵教里面向来没什么师徒观念,白小七也不好意思对三个小姑娘太凶。 “好吧好吧,我就演示这一次,之后你们就得认真练习了!”白小七挨不过声声央求,只得抽出悦容,摆了个起手式。 这套昆仑剑经白小七虽然只练了几天,但他的底子在那里,就算以此对敌可能有些不妥,但仅仅是演练剑法已经没有任何问题。比起修齐剑术来,昆仑剑经更加飘逸,自然也就更加好看,一套剑法演练下来,三个小姑娘均是不住的鼓掌叫好。 收剑还鞘,白小七心中又是一番快意。就好像一个吃惯了牛肉的人,忽然吃了顿羊肉,确实是别有一种享受。 燕儿和馨儿见白小七收剑之后站在原地不动,都叫道:“师父,你快把这套剑法教给我们吧!” 只有冰儿道:“师父,这剑法虽然厉害,但对我们来说是不是有点太高深了?” 白小七道:“何出此言?” 冰儿道:“大凡学武功,学会了基本功后也得从最粗浅的功夫练起。比如我白灵教,入门一年后才可以学习柔掌,之后学鸳鸯袖,再后来是灵心功,以此类推。我虽然不知道师父这路昆仑剑经是什么等级的,但看起来殊为繁琐,好像不大适合刚刚学剑的人吧?” 燕儿生怕白小七听了冰儿的话,不传她们这套剑经了,不快道:“你学了三年,连一套柔掌都没学会,跟师父说什么循序渐进?” 白小七不明白这些,暗暗问道:“灵霄姑娘,我感觉冰儿说的有些道理啊。她们没有你亲自帮忙,直接学昆仑剑经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灵霄道:“如果她们有十几年的时间跟你学剑,我当然会让她们从最简单的《太祖剑》、《基础剑术》、《大环剑》之类的开始学。但时间有限,由不得她们慢慢来。我选的这套昆仑剑经共有七十二式,其中有易有难,并且不用按照招式顺序来学,大可以从其中较为简洁的招式入门。” “原来如此。”白小七点点头,把这番说辞原封不动的跟徒弟们说了,三个女孩方才恍然大悟,看着白小七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敬畏。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三个女娃的剑术均有长足的进步。并且由于年龄的关系,燕儿和馨儿相对强些,与冰儿拆招时都是胜多败少。但只有白小七知道,燕儿和馨儿的底子其实没有冰儿深厚,只不过是仗着身体优势罢了。 冰儿年仅十二,可燕儿已经十六,馨儿也有十五岁。白小七不止一次的安慰冰儿,这段时间是小女孩长身体的年纪,等她的身量追上两位师姐也就好了。还好冰儿也算懂事,每次都是点点头,然后接着练剑。 可是白小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岂会看不出冰儿的失落来?无非是她比较懂事,换了别人,像这样屡战屡败,或许早就没心思再练下去了。 这一天又到了三人比武切磋的时候,冰儿身量娇小,用的是一柄三尺四寸的短剑。与燕儿拆到第十四招,就被燕儿以相杀之法逼住了喉咙。之后与馨儿较量时,二人堪堪拆到三十一招,冰儿又被打落了短剑。 白小七分别指点燕儿与馨儿几句后就让她们先回去了,只留下冰儿与他二人。 冰儿知道不等白小七开口,乖巧道:“师父,我会努力的!” 白小七坐在地上,拍拍身旁的地面道:“你已经够努力了,只是现在还小,吃亏是难免的事情。” 冰儿盘腿坐在白小七的身边,沉默一阵,忽然道:“师父,我是不是真的很笨?”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白小七一直把冰儿当做“天才”来教导,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冰儿道:“我从七岁开始学习白灵教的内功,到现在也没入门。白灵教的柔掌,寻常人最多学一年就会了,可我却学了三年。现在我跟两个姐姐一起学剑,又被人落下一截……” 白小七头一次从冰儿的嘴里听出了哭腔,有些心疼道:“没关系的,燕儿赢你只是手长仗着剑长,至于馨儿,上次你在她手上只坚持了十九招,这次却走过了三十一招,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冰儿听了他的安慰,却不开心,而是低着头道:“师父你别哄我了,我知道馨儿姐姐是怕我不开心,故意让着我的。” 第二百章 开导 白小七乍闻此言,不由得费解道:“你这是何出此言?” 冰儿低着头,并未感受到白小七的语气变化,还道白小七在考验她,便解释道:“我与馨儿姐姐拆到第十四招时,若馨儿姐姐不用‘江河日下’而是改用‘马踏冰河’,我一定抵挡不住。还有第二十三招时,馨儿姐姐以‘山雨欲来’砍我的左肩,我本是来不及抵御的,但她怕伤了我,剑势故意慢了一分,这才给了我反应的机会。” 白小七听她这样说,仔细回忆了一番,才发现冰儿说的果然属实。想了想道:“冰儿,你觉得馨儿不用马踏冰河,是因为让着你么?” 冰儿点点头道:“那当然了,否则还有什么原因?” 白小七不予置否,又问道:“你觉得馨儿的山雨欲来,是故意慢了一分么?” 冰儿眨眨眼睛,隐约觉得白小七的话中必有深意。 白小七笑着揉了揉冰儿的脑袋,再次问道:“你跟馨儿交手时,第二十一招是用‘如日之升’挑她腋下,如果再快一些,她也一样躲避不及,是因为你让着她了么?” “没有……”冰儿嘟囔道:“我的剑只能这么快。” 白小七又道:“你跟燕儿打时,第九招若不用‘倒转昆仑’而是用‘有龙则灵’,燕儿多半也来不及变招。这样说来,你也让着燕儿了?” 冰儿摇摇头道:“不是的,我只是没有想到……师父,我连这一招都没想到,是不是有些太笨了?” 白小七闻言,非但没有出言开导,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冰儿微怒道:“师父,你笑话我!” 白小七抹了抹眼角的的泪水,叹气道:“冰儿啊冰儿,我不是笑你剑法不好,而是笑你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了。你不用有龙则灵是因为你没想到这招,出剑慢了一分是因为你的剑只有这样快。那为什么馨儿不用马踏冰河,出剑慢了一分就是因为她在让着你呢?” 冰儿的脸色这才慢慢好了起来,一拍大腿道:“对啊,馨儿姐姐或许也只是功夫不太到家而已!” 白小七又道:“你再想想,如果你身高再高一尺,宝剑长上五寸,与燕儿最后的相杀之局却是谁赢了?” “当然是我赢啦!”冰儿跳起来道:“燕儿姐姐的剑贴在我喉前的时候,我的剑只在她胸前两寸,如果我的剑长上五尺,早就刺穿她的胸膛啦!” “这不就结了。”白小七也站起身,意味深长道:“你能想到馨儿出招时的错误,就证明你对昆仑剑经的理解已经超过她了。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每餐都多吃些,长得高高地。须知习武之人,身高一寸力长十斤,练剑也是一样的。” 冰儿毕竟是个小孩,心情糟的快好的更快,拍了拍白小七的脊背道:“师父你也没多高嘛,我记得之前闯进白灵教的几个贼人里只有一个比你矮的,你也要多吃点才行啊!” 冰儿没见过洛老板,但其余五人里,的确只有麻三儿比白小七矮了半头。 “没大没小!”白小七伸手要捏冰儿的嘴角,却被她轻轻一跳躲开。之后冰儿又沉思一阵,然后道:“师父,你能想到我招式的错误,说明你对昆仑剑经的理解要比我强,我以后一定会超过你的!” “一定会的!”白小七语气坚定的点点头,冰儿却嘟起嘴道:“真没劲,你要说:‘哼,想得美!’然后我说:‘不信我们就来打个赌吧!’你再顺势跟我打赌,咱们一来二去的定下个十年之约,我在这十年里费尽心思的想要超过你,这才有意思呢!” 白小七哭笑不得道:“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冰儿道:“我们总缠着小红姐姐她们给我们讲外面的事情,这些都是她们讲的。” 白小七一听就知道,这定是那小红姐姐没什么事情好讲,把评书里的故事跟冰儿她们说了。他也被勾起了玩心,便道:“好,那我们就定一个十年之约,我赌十年之后你的昆仑剑经绝对强不过我!” “我才不跟你赌呢!”冰儿吐吐舌头道:“这样定下的约定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回去啦!”说罢蹦蹦跳跳的走了,心情显然不错。 白小七见冰儿走得远了,缓缓叹了口气。他没有告诉冰儿的是,如果冰儿的剑跟燕儿的一样长,燕儿肯定不会早早地用出相杀之法,到时候胜负由未可知。至于馨儿,在第十四招时右手上抬,分明是想用马踏冰河的征兆,却匆忙变招。而在用山雨欲来的时候,出剑明显比平时稍慢,如果冰儿能有更多的经验,就会发现这些小小的细节。 “灵霄,冰儿真的如你所言,是个少见的天才么?”白小七对冰儿越发的没了信心,虽然冰儿的基础打得不错,但在昆仑剑经上的进境却越来越慢。就算她真的跟燕儿一般高,现在的两个人动起手来,胜负也只在五五之数罢了。 须知,这“五五之数”还是建立在灵霄亲自为冰儿制定了练剑的计划,亲自为她选择了昆仑剑经的基础上的。 灵霄的语气却很笃定:“老娘是剑灵,如果连这种事都能看错,干脆把我融了,铸成一把锄头算了!” 白小七呐呐道:“你火气这么大干啥,我又没说你说的不对!” 灵霄怒道:“少跟我顶嘴,老娘这辈子如果看错了一个人,那也是看错了你这小子。一天到晚除了跟我说些有的没的,就不会做半件正事!当初我要是知道你这么墨迹,打死老娘也不选你!” 白小七本不想跟灵霄纠缠,却忍不住心道:“我教三个徒弟练剑,怎么就不是正事了?再说了,本来也是你逼我练剑,我又没求你。” 他与灵霄心意相连,只要灵霄想听,白小七的每一句自言自语都会被她听见,小秀才心中说了这句话后少不了要挨一顿臭骂。 白小七许久没听到这久违的骂声,非但不以为恼,嘴角还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第二百零一章 冰儿的请求 尽管灵霄不止一次的对白小七强调冰儿在剑法上面的天赋,冰儿每天也都在努力的练习,但她和姐姐们的差距一直不曾缩短。即便是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冰儿已经涨了足足半尺高,跟燕儿和馨儿切磋时仍是十场里面要输九场。 哪怕是赢的那一场,也不能排除燕儿和馨儿有放水的可能。 好在无论冰儿输的再多,她都永远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继续埋头苦练。白小七心疼之余,反而在冰儿身上更花心思,平时教导她的次数比教导其余二人加起来还多。燕儿和馨儿都知道这妹妹“资质鲁钝”,对于白小七的偏心之举自无异议。 昆仑剑经虽然深奥,但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让三个女娃学会了。之后的事情无非是每日里勤加练习,到了这个时候,白小七能给徒弟们的帮助已然不大,就萌生了离开白灵教的念头。 而灵霄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即便是白灵教中的灵气稍微浓郁些,对于她来说也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帮助了。就好像对于快要饿死的人来说,一大锅饭乃是再宝贵不过的物事。可一旦那人吃饱了,一锅饭与一碗饭其实也没太大的差别。 外界的灵气再少,一碗饭还总是有的。 恰逢一日无事,白小七上午教三个弟子练了一阵昆仑剑经,中午趁着吃饭的时候,就来到了圣女住的地方。与白小七想象中那闲得发慌的形象不同,圣女的面前摆着无数卷宗,旁边放着的饭菜都已经凉了,却是根本无暇去吃。 “圣女……”白小七刚叫了一声,就听圣女头也不抬道:“我马上就吃饭了!” 圣女说完,才发现有些不对,抬头道:“啊,是白少侠啊……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来了?” 白小七道:“圣女,冰儿她们已经把我所传授的剑经学的差不多了。时间有限,我也准备南下赶考去了,今日是来和你道别的。” “唔……这样啊……”圣女若有所思一阵,然后道:“你等我一会!” 说罢,圣女从书案上站起,三两步跑进内室,撅着屁股在床上翻找起来。这姿势殊为不雅,白小七赶紧转过了头,生怕有瓜田李下之嫌。 翻找一阵,圣女兴致匆匆的跑到白小七的身前,背后却背上了一个白色的包袱。 “你这是?”白小七不知道圣女葫芦里想卖什么药,就听她说道:“我这几天看了许多最近的卷宗,对于白灵教在外面做的事情,卷宗里都是语焉不详,教内姐妹给我的说辞也大相径庭。我仔细想了想,若要知道白灵教近些年的状况,非得亲自出去走一趟不可!” 白小七道:“圣女想要出去,大可以让菊儿姑娘或者是别人陪着你啊。” “那可不行!”圣女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要是跟她们一起出去,我的行程肯定被安排的好好地,到时候什么想看的东西都看不到。只有跟你一起,我才能随心所欲,看看白灵教中之人这些年来背着我到底干了些什么!” 白小七心想:“既然如此,你自己出去岂不更好?”可转念又想到:“是了,圣女从未独自出过门,若没人跟着,恐怕连自己的日常起居都照顾不过来。” 圣女见白小七发了发呆,小脸一红道:“嗯哼,按说我自己出门也没什么不行的。但一个人上路毕竟孤单,正巧你今天来找我道别……其实就算你不来找我,今天我也是要走的!” 她那包袱上满是褶皱,显然已经整理好了几天,只不过一直放在床脚。白小七听出圣女话中的欲盖弥彰之意,也无心将其戳破,只得顺着她的话道:“好吧,正巧我还嫌赶考的路上闷了些,有圣女同行自是再好不过。” 圣女道:“这可是你说的,一会见了菊儿姐姐,可不许耍赖!” 白小七莞尔一笑,看来圣女的地位虽高,却还是有些怕这个把她从小管到大的姐姐的。 出乎意料的是,菊儿听说圣女想跟白小七一路的时候,并没出言反对,只是叮嘱几句路上注意安全之类不痛不痒的话。圣女自是大喜,白小七却捂着脑门暗暗头疼。 带着她出门,跟带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能有多大区别? 圣女出行一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因此菊儿只是找来诸位魁星,跟她们把这事说了,对外则宣称圣女需要闭关数月,封锁了养灵殿。至于白小七要走,本需欢送一番,但由于圣女也要同行的缘故,只好一切从简,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白小七的三个徒弟听说师父要走,第一时间都跑来相送。十来岁正是小女孩最感性的年纪,三个人抱着白小七又哭又笑,一会不许他离开,一会又要他一路顺风。 被姐姐们左劝右劝,三个小姑娘终于止住了哭声,燕儿和馨儿虽然大些,反而不如冰儿懂事,兀自抽泣个不停。有人问冰儿为什么不哭了,冰儿就道:“师父是男人,迟早要走的,我心里早有准备了。”别人听了都点头称赞。 白灵教虽然与世隔绝,但也是江湖门派,江湖上的规矩在这里一样算数。见白小七要走,早有人给他准备好了干粮,有拿过一托盘的银子来,约有二三百两。白小七不再扭捏,照单收下。 冰儿见白小七准备上马车了,忽然在身后捏住了他的衣角道:“师父,我想求你件事情。” “什么事啊?”白小七平时就偏爱冰儿,听说她有事相求,还以为是想让他在外面带些物事回来,下意识就想答应。 冰儿却扭捏道:“我们去没人的地方说,好不好?” 白小七拍拍她那毛茸茸的脑袋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在这说呗。” 冰儿一嘟嘴,拉着白小七的袖子走出三五丈远。大家都只当冰儿小孩心性,也都没当回事,笑嘻嘻的在远方看着。 “好了,够远啦!”白小七站定问道:“你想要师父做什么啊?” “无论什么事,师父都会答应我么?”冰儿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瞪着白小七。 小秀才被瞪得发毛,不敢夸下海口:“只要不太过分,师父都会答应的。” 冰儿道:“好……师父,你有机会可不可以跟圣女说说,让我跟白文絮妹妹一样,也随你姓白?” 第二百零二章 离开白灵教 “随我的姓?”白小七不明白冰儿此言何意,疑惑道:“你要想姓白的话,跟圣女说就是了,为什么一定要随我的姓?” 须知在楚唐国中,若想“随某某人的姓”,只有两种情况。一则生儿育女或者收养孩子,子女须随父姓,除非倒插门,则随母姓。再就是男娶女嫁,女子须随了夫君的姓氏,称作“某门某氏”。比如张小姐嫁给王先生,就叫做“王门张氏”。 当初白小七对圣女说让白文絮随他姓白,潜台词便是有收白文絮为义女的意思。但是冰儿只比白小七小了八岁,要当白小七的义女,恐怕不太对头。 “她别是……”白小七心里升起个想法来,面色登时有些慌乱。他有心告诉冰儿“你还小,而且师父已经有了意中人了。”又怕自己这想法错了,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冰儿一向善解人意,看见白小七的脸色,就把白小七心中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小脸上也升起了一团红晕。她怕白小七真的多想,慌忙解释道:“师父,你别多心,我们白灵教里想要起姓是要有个由头的。比如看到一株榕树有感,并以此悟出什么功夫来了,就可以姓‘容’,或者是受了别人的恩惠,经对方同意后便可用他的姓氏。所以我想要姓白,只是想报答师父的授艺之恩,非得经师父同意不可。”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庆幸道:“原来如此……那倒好说,圣女现在闭关了,等她出关,我再见到她后就跟她说这件事!” “等待圣女出关么?”冰儿下意识的看了马车的方向一眼,之后道:“好吧,只要别把我的请求忘了就好。” 白小七得知冰儿为了报答自己,愿意同自己一样姓白,心里大受感动,嘴里更是一百个答应:“当然当然,再见到圣女时,我第一件事就跟她说这个!” “好,我们拉钩!”冰儿伸出一根小指,白小七也伸出右手小指勾住:“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完了钩,冰儿终于满足道:“好啦,师父,拉过钩了,再变卦的是小狗!” 白小七捏捏冰儿的脸蛋道:“你才是小狗呢,师父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嗯!”冰儿欢快的答应一声,目送白小七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圣女早已经等候多时了。这辆马车与白小七来时所乘的不同,只有一匹马拉着,车厢内的空间也小了许多。话虽如此,坐两个人已是绰绰有余了。 圣女与任何一个白灵教中的弟子一样,穿着身素白的长袍,两只袖子卷起。只有仔细查看才能发现,其实她的衣料与大部分的教众不同,乃是在布匹之中混入了雪蚕丝、天蛛丝纺织而成,上面还有些深浅不一的暗纹。 “你可算是来了!”圣女一见到白小七,就没好气道:“能不能体谅体谅别人啊,我可是在这黑漆漆的马车里等了你两刻钟了。不就是告个别么,哪儿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白小七心里有愧,只能嘿嘿直笑。 “别笑啦,刚才那冰儿叫你过去,跟你说什么了?”圣女感受到马车缓缓走动,心情终于好转起来。 “哦对了,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白小七道:“冰儿想让我跟你说说,让她随我姓白。” 圣女一听,当即满脸阴笑道:“白小七,你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啦?!” 白小七道:“喂,你别拿人家小姑娘的名誉开玩笑啊。冰儿说她想报我教她剑法的恩情,所以想随我姓白……她说得你同意了才行。” 依着白小七的想法,冰儿给自己选个姓又不是什么大事,圣女肯定满口同意才对。然而圣女的反应却与白小七所想的大相径庭:“真的这么简单么……为什么非得姓白呢?” “当然是因为我姓白了。”白小七道:“我的姓可是爹妈给的,又不是自己取的。” 圣女点点头又道:“那燕儿和馨儿怎么不想随你姓白,偏偏只有冰儿一个人想要姓白?” 白小七莫名其妙道:“燕儿和馨儿不想姓白,我又不能强迫她们。冰儿想姓白,你就让她姓呗,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行不行,这事我得再想想!”圣女烦躁的摆摆手,抬头看见白小七满脸的问号,嘴一咧道:“嘿嘿,我觉得白冰这名字太难听了,绝不能让冰儿叫这个!” 白小七张嘴刚想反驳,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名字显然是有什么忌讳,圣女不想把它告诉我,我也就别多问了。”于是沉默不语。 这一沉默,二人间的气氛越发尴尬起来。圣女从来没有跟男人共处一车的经历,有心张嘴说两句笑话,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他这样一言不发,想来是生我的气了……”圣女想到此节,本有些愧疚,转念却又想到:“我明显有所苦衷,你不体谅我就算了,凭什么生气?”自己反而也嘟起嘴,变得气鼓鼓的了。 就在圣女胡思乱想的时候,白小七其实却在跟灵霄“有说有笑”。 灵霄从白小七上车开始,就在不断调笑:“白小七,你好艳福啊,那个叫洛花楹的小姑娘刚走,就在白灵教这个女人窟里住了好几个月。现在倒好,临走把人家的圣女都给拐跑了……我看这圣女可比那洛花楹顺眼多了,要么你就从了她吧!” “从什么从!”白小七恶狠狠道:“我白小七是那种人么?” “哪种人?”灵霄满不在乎道:“子曰:‘食色性也’,你白小七算哪根葱,敢说这句话不对么?” 白小七见灵霄搬出了夫子来压自己,更加着恼道:“这句话可不是这么解释的,你现在把它拿出来,是牵强附会,是耍赖!” “你说是怎么解释的?”灵霄道:“那小毛头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娘就在旁边,你道你的解释能对过我的么?” 白小七有心说灵霄在骗他,但想到灵霄少说也有一两万岁了,或许真的曾与夫子对面而坐也说不定,只好被气的牙根痒痒,却没法还口。 第二百零三章 再入降阳城 马车走着走着,忽然颠簸起来,显然是出了度灵口,来到了山路之上。为了不让白小七知道度灵口在哪,这马车的门窗都用厚毡布堵着,马车内外都很难听见对方的声音,白小七只能以颠簸程度判断马车到了哪里。 离开度灵口后,马车又在山路上转悠了半个时辰,最后来到官道之上。白小七见马车停了,为免那驾车的白灵教弟子看到车内的圣女,主动掀开门帘道:“一路上麻烦姑娘了,还请你回去后帮我跟菊儿姑娘和圣女报个平安。” 驾车的女子三十来岁,有些微胖,按说白小七叫她一声阿姨也不算过分。听见白小七喊她姑娘,这胖女人很是开心,笑起来眼角的褶子隐约可见:“好嘞,白公子,我还得帮你跟三个徒弟也报个平安呢!” “啊对对对,瞧我这脑子!”白小七笑着跟对方敷衍几句,那胖姑娘笑眯眯的跳下了车辕,却没远走。原来她是怕白小七从她离开的方向猜出度灵口的位置,白小七也明白这点,告别一声后驾车去了。 赶着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没多一会就走出了十多里路。圣女终于忍不住车里的苦闷,把帘子都给掀开,脑袋伸出车门道:“白小七,咱们去哪?” 白小七道:“我原是准备南下赶考,皖宁城、夜耀城、唤狩城三处的考点都算是和我心意。你看看,这三座城中你最想去哪个?” 圣女想也不想道:“肯定是皖宁城啊,另外两个我挺都没听过!” 也无怪圣女如此说,那皖宁城是楚唐国有数的大城,由于富商云集,比都城还要繁华几分。白灵教在皖宁城中自然也设有分舵,圣女在家里也没少听过皖宁城的名字。 相较之下,另外两座虽然也是大城,但夜耀城位于都城之南,算是一座副城。而唤狩城更是地处边疆,与蛮荒接壤,白灵教的势力也未曾触及。 要去皖宁城,还得是从降阳城过。好在白小七记得道路,按照来时所走的路线原路回去便是。路上白小七也曾跟圣女说些闲言碎语,主要是为了知道知道圣女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大概到了一种什么程度。 出乎他意料的是,圣女虽然很少离开白灵教,但对于大部分的事情还都是了解的。比如说打尖住店,购买器物,圣女都知道需要花钱,可是具体要花多少钱,她就未必明了了。 也正是因此,菊儿并没让圣女带着盘缠,省的她养成铺张浪费的毛病。一路上但有花销,全由白小七垫付。 最让白小七松一口气的是,圣女虽然很少见到男人,却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否则这一路上,少不得又要有许多麻烦。 简短洁说,这一男一女路上走走停停,用了七天的时间才终于到了降阳城。以往圣女最远也只去过稻城,那稻城墙高不过一丈,与降阳城自不可同日而语。 一进了城,圣女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似的,这也瞅瞅,那也看看。白小七拿她没什么办法,也就只能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偶尔圣女看上了什么小物事,他还得帮忙付钱。 反正他的盘缠也是白灵教送的,现在权当还一些回去,他也毫不在乎。 白小七本来想去落花楼里,找到洛老板,顺便见洛花楹一面,问她是否同行。但想到圣女跟洛老板见过面,若带她过去,无异于告诉圣女他曾和洛老板联手骗她。白小七虽然迂腐,但却不傻,走着走着已经打定了主意——先找个地方入住,安顿好圣女之后再单独去落花楼。 他想的挺好的,上前拉住圣女道:“圣女,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个住的地方吧。” 圣女笑着点头道:“嗯,我们去落花楼吧!” 乍闻此言,白小七心里咯噔一下子,心道:“难道她已经看出了我和洛老板的关系?”可嘴里却道:“你不是第一次来么,怎么知道有落花楼这个地方?” 圣女一指前方道:“他告诉我的。” 白小七一看,圣女指的原来是个卖茶叶茶膏的小贩。那小贩见白小七看他,还道是来了营生,吆喝道:“客官来看看啊,咱这有上好的普洱碧螺春!” “好,给我包一点!”白小七问过价格,走上前去会了钞,接过一包茶叶。在钱货交接的时候,白小七留意的看了看那小贩的手,见他手心手指均无老茧,也看不到青筋,的确不是个习武之人,这才算放下心来。 圣女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还傻傻的问道:“白小七,你买茶叶干啥?” “平时喝点茶,提神醒脑。”白小七随便敷衍一句,反问道:“他为什么跟你说起落花楼这个地方啊?” 圣女道:“我刚才问他,这降阳城里最好的客栈是哪个,他就说是落花楼。白小七,你有没有住过落花楼啊?” 白小七只觉得脑壳一痛,暗骂自己为什么不把圣女看的紧点。无论如何,落花楼是去不得的,就算洛老板能陪自己演一出戏,可洛花楹乍看见圣女跟着自己,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就算要去,也得等白小七先跟洛花楹打好招呼了才行。 圣女不知道白小七心中千百个念头闪过,兀自在那里“落花楼、落花楼。”的叫个不停 “唉,圣女,你有所不知啊。”白小七忽然愁眉苦脸道:“这落花楼实在是太火了,想要住的话,得提前预约才行!” “预约?”圣女咂么着嘴道:“真这么火么?” 白小七见她就这么信了,喜道:“真的真的,那落花楼是降阳城中第一等的客栈。住进去的都是达官贵人,通常在来之前就有随从定好了房间了。咱们要想住的话,今儿晚上我去跟他们说一下,最快要明天才能搬进去。” “奥!”圣女一下子就蔫了下来:“预约就预约呗,你高兴个什么劲啊?” 白小七面色登时一僵,心道自己这藏不住心思的毛病真该改改了。 圣女见白小七神色古怪,忽然道:“白小七,你是不是骗我呢?” 白小七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还好圣女马上就接着说道:“我看你就是心疼钱,抠门鬼!白灵教送你那么多盘缠,住个店能用多少?” 白小七慌忙解释,可圣女哪里肯信?她本来就是故意要白小七出丑,拉着他的胳膊便道:“没天理啦,连落花楼都不肯请我住,一点也不够意思!”在外人看来,十足一副情侣吵架的模样。 不远处,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手里拿着块玉佩,遥遥望着二人的身影。一不留神,手中玉佩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第二百零四章 白蓦然 最后,白小七和圣女还是选了城里一个叫做“玉江舫”的客栈作为落脚之处。这玉江舫也是降阳城中有数的大客栈,其中布置奢华,格局宽阔,并不逊于落花楼。 只是降阳城附近并无一条叫做“玉江”的水脉,所以总有人觉得玉江舫之名有些莫名其妙,大有名不副实之嫌。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文人骚客们既然不喜玉江舫这个名字,就连带着使好多爱好附庸风雅的大官富商也不爱来这,以免给人留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印象。 玉江舫的老板姓季,单名一个沄字。这些年来,没少有人劝他给玉江舫改个名,但季沄总说玉江舫的名号已经打出去了,现在改名也是于事无补,反而有害无益。 白小七虽然也是个读书人,却不觉得在没有玉江的地方开一家叫做玉江舫的客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带着圣女进了玉江舫,那店小二早早地迎了上来,把抹布往肩上一搭道:“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先来些后厨拿手的饭菜,再定两间上房。”白小七行走江湖也有些日子了,这两句话是说惯了的。 那店小二听客人都懒得点菜,知道是来了大主顾,态度越发恭谨:“好嘞,二位可有什么忌口的?” 白小七摇了摇头,圣女却道:“我不喜欢吃那个叫香菜的东西,不管做什么菜,千万别放这个!” “好嘞!”店小二又高高地叫了一声,然后假作不经意道:“对了客官,咱们店里的客房都大得很,床也足够睡两个人的,您二位……” 白小七急道:“两间房,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 店小二嘿嘿笑道:“跟二位客官开个小玩笑,无伤大雅,可别见怪。”说罢奔着后厨去了。 圣女见白小七面色微红,好奇道:“我听说好多男人在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生了几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白小七道:“这倒是真的,我小时候的玩伴,这会大多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那就怪了啊!”圣女道:“为什么你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动不动就脸红?” 白小七把头一撇,不想就这个问题多做讨论。圣女追问几句,见白小七不答也就没了兴趣,恰好饭菜端了上来,圣女夹起一块青菜送入口中,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只是与白灵教中的姐妹们做的各有千秋。她在教内吃饭的时候,姐妹们总是互相夹菜,已经习惯了,顺手也夹了一口青菜放在白小七的碗里。 白小七端起饭碗扒拉一口,忽然道:“对了,我在外面总是一口一个圣女的叫你,给人听着太奇怪了。刚才我就觉得别人看咱们的目光不对,现在才想到问题出在哪。” 圣女一想也对,这又不是在白灵教里,总不会有人姓圣名女。于是道:“有道理,那你以后叫我本名吧。” “你本名叫什么啊?”白小七问完,圣女满脸不可思议道:“你难道不知道么?” “我当然不知道啊!”白小七瞪大了眼睛道:“又没人告诉过我!” 圣女嘁了一声道:“我叫白蓦然,据说有一天师父在路上走着,忽然就阴差阳错的回了个头,结果一眼看到了我。当时我不哭不闹,正躺在角落里睡觉,如果不是师父恰好回了个头,是万万不会知道我在那里的。所以师父让我以‘蓦然回首’为名,叫做白蓦然。” 白小七有心要问圣女的“白”姓从何而来,但转念一想,她连名字的来历都跟自己说了,却独独没有说姓的,肯定是因为其中另有隐情。 “白蓦然……原来你也姓白?”白小七忽然想到:“以后见了洛花楹,我正好可以说白蓦然是我妹妹,这样一来花楹就不会误会我了。”于是说道:“既然咱们都姓白,日后行走江湖时可以用兄妹相称,这样一来行事方便,二来显得亲近,你看怎么样?” 圣女却不大愿意:“切,你凭什么想当我哥哥?” “我不是想当你哥哥……”白小七解释道:“我只是说这样称呼,行走江湖的时候会方便许多。否则别人见了我们,总会说些闲话,对你白灵教的名声也不大好。” 白蓦然道:“有什么不好的,圣女大人平白多了一个哥哥,对白灵教的名声才差呢!” 说来说去,白蓦然总是不愿意白小七叫她妹妹,白小七也只得放下了这个念头。说话的功夫间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二人约定晚上再去城里逛逛,便各自回房收拾行李。 店小二见客人吃完了,自当过来收拾碗筷。玉江舫的饭菜本就可口,店小二的经验也老道,端来的三菜一汤正好够两个人吃的,碟儿盘儿里的饭菜都被吃了个精光。唯独其中一人的碗里,剩下那么一片绿油油的菜叶子。 白小七回到房里,直接从窗户纵身一跃,到了一楼的房顶上。他记得落花楼的方向,脚下运起灵鼠步法,在房顶上伏腰疾跑,直过了两条街才从房上跳下。之后又是一阵疾驰,来到了落花楼的门前。 三月不见,落花楼的伙计们好像都不认识白小七了似的,见他过来没有半张好脸,更没有半个人上前迎接。白小七心里虽然莫名其妙,嘴上还是很客气道:“王二哥,洛老板还在么?” 那姓王的伙计听见白小七叫他,也不好不应,脚下却连动都不动,一歪嘴道:“洛老板三个月前就出去了,至今还未回来!” 白小七心说洛老板生意众多,去了一趟白灵教后兴许没回过降阳城,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又问道:“那花楹可还在这,她的禁闭结束了么?” 王二也不拿眼睛看白小七,歪着头道:“你问我们家小姐干什么?” “这……”白小七被一个手下人连翻顶撞,心里也有火气,只是碍于洛花楹的面子才没有发作:“我自跟你们主人说话,当下人的也好来问么?” 被白小七这么一说,王二心道:“他们俩闹矛盾归闹矛盾,日后兴许和好,我倒也别把他得罪狠了。”说道:“大小姐本来是在城里的,可昨儿个生了气就走了,我们当下人的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第二百零六章 灯火阑珊处 得知洛花楹不在降阳城里,白小七的心中可谓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既然洛花楹不在,也就无需跟她解释白灵教圣女的事情,无形之中少了许多的麻烦。忧的却是如此一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她。 “既然如此,明日我再来拜访。”白小七心说既然洛老板父女都不在这里,也就没必要跟伙计们多说什么。 见白小七离开,一应伙计也不去送,只是都眼睁睁的看着白小七的背影。那王二之前是负责伺候白小七的,跟他的关系还算不错,等到白小七走远了王二才道:“我看这小子面色挺自然的,不像是心里有愧的样啊,你们说是不是小姐看错了?” “放你娘的屁!”另一个伙计道:“小姐的眼神那么好,什么时候看错过?我告诉你,这帮读书人最会装腔作势,就算给他捉奸在床了,他一样能跟你掰扯出一大堆的道理来!” 王二被人抢白两句,心里不忿,反而替白小七说起了话:“反正我看白小七不是那种人,人家读书人都是知道礼节廉耻的,哪儿像你说的这样?” 那人不服道:“嘿,你别不信!这帮读书人表面上礼义廉耻,背地里全是男盗女娼,听说给咱们落花楼供猪肉的老胡,他媳妇就是跟一个读过书的小白脸跑了!” “嚯,真的啊?”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来了兴致:“快快快,给我们说说!” 六七个伙计聚在一起,说起老胡那如花似玉的小媳妇来,早把白小七的事情抛在一边。 回去的路上,白小七不再着急,而是顺路去明心斋买了几样点心。进了玉江舫的大门,果然看见白蓦然正气鼓鼓的坐在大堂正中,一见白小七进门便问道:“白小七,你刚才跑哪去了?” 白小七一举手上的包裹道:“我去买了些点心给你吃,快过来尝尝。” 果不其然,听说有点心吃了,白蓦然的气直接消了大半。等到一颗又甜又糯的芙蓉糕入口,剩下的那一小半气也没了:“白小七,你去买点心为什么不叫上我?” 白小七道:“明心斋的点心酉时出炉,若去的晚了就卖完了。咱们总不能去买个点心就马上回来,所以我想着先给你买些点心,吃完了再出去玩。” “唔……”白蓦然的嘴里发出一阵撒娇似的长音道:“白小七,你真好!” 白小七坐下来,也把一块形似梅花的点心放进嘴里,只觉得甜腻之余,还有点点清香,不愧是整座降阳城里最出名的点心楼子里做出来的。 白蓦然凑上来道:“好吃吗?好吃吗?” “挺好的,就是我吃不惯太甜的东西。”白小七故意这么说,然后把点心往白蓦然的方向推了推。 熟料白蓦然拿起一块长条状的点心道:“那你吃这个,这是牛舌饼,应该是咸口的!” 白小七伸手去接,白蓦然却把牛舌饼拿开,不给白小七,然后张开嘴道:“啊。”分明是一副想要喂给白小七吃的模样。 “你别闹,让我自己拿着吃就好。”白小七又要去拿,圣女再次把手躲开,等到白小七的手收回去了,又把牛舌饼往白小七的嘴边凑了凑。 白小七无可奈何,只好把嘴微微张开一条小缝,咬了小小的一块饼。白蓦然笑道:“你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还有张樱桃小口啊?” “别闹了,吃完了我就带你去城里逛逛。”白小七怕白蓦然吃他剩下的糕点,趁她不注意把牛舌饼给抢了过来。 白蓦然还以为白小七喜欢吃牛舌饼,干脆把包着牛舌饼的纸袋给他推了过来:“你喜欢吃就吃啊,吓我一跳。” 吃了约么有五六块,白蓦然就擦了擦嘴道:“不能多吃了,否则会胖的。” 白小七不禁感叹,女人不愧是女人,哪怕不知道一块桂花糕卖多少钱,照样知道糕点吃多了会胖…… 黑夜中的降阳城其实颇为安静,只有听雨楼所在的那一条街上不同。白小七虽然在降阳城待过,却也没机会在城里闲逛,趁此机会自己正好也可以在城里走走。 走着走着,二人下意识的往灯火密集处逛了过去,等白小七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听雨楼附近的烟花巷中。 “糟糕,我怎么跑到这来了?”白小七原地站定,叫住白蓦然道:“前面没什么好看的了,咱们去别处走走吧。” 白蓦然道:“谁说的?我明明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肯定是个好玩的去处。” 自从她当上圣女以来,在白灵教里真可谓是万人之上,从来没人敢管教她。因此任凭白小七在身后叫喊,白蓦然只当是没有听到,大踏步往灯火处走去。白小七无可奈何,只得跟了上去。 饶是白蓦然没怎么出过门,但走着走着,也觉出了一些不对来。道路两边的女子常常衣不蔽体,招敛客人时整个人都贴了上去,男人们则满脸淫笑,看起来怪渗人的。 走在路上,忽然有个醉鬼迎面而来,对着白蓦然就撞了上去。那人脚步虽然虚浮,但明显还没到丧失理智的地步,也就是说他是故意要撞上来的。 白蓦然虽然武功高强,一时却被吓得呆了,连躲都忘了躲。 就在那人撞到白蓦然身上的一刹那,白小七三两步绕到了白蓦然的身前,把那醉鬼往街边一推,给他推了个跟头。那醉鬼起身后见推自己的人做书生打扮,看起来也挺瘦弱的,恶狠狠的瞪了白小七一眼。白小七则毫不畏惧的瞪还回去,那人见遇上了硬茬,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这人是怎么回事啊?”白蓦然望着醉鬼的背影道:“还有这条街,感觉都奇奇怪怪的。” 白小七道:“唉,这条街上开的不是别的,全都是妓院,之前菊姑娘就是在前面的听雨楼做卧底的。” “这么说……菊姐姐每天都要遇到这种人?”圣女皱着眉头,心道再也不能让菊儿接着做卧底了。 其实菊儿身为听雨楼的花魁,能见到她的哪个不是大富大贵之人?即便是龙黑子是翻龙寨的大寨主,在与人斗富时都差点吃了瘪,这种醉鬼恐怕连听雨楼的三楼都上不去。 但白小七还是道:“不错,真是难为菊儿姑娘了。” 第二百零六章 负心还是读书人 白蓦然见到这条街上乱舞的样子,也就没了逛下去的兴致,拉着白小七的手就想回去。 走了两步,便听见一人叫道:“白少侠,是你么?” 站定看去,来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脸上敷着淡淡的薄粉,手上是一把一尺来长的折扇,走路时腿脚略有些坡。 白小七看见来者,喜道:“咦,方大哥,你怎么在这?”然后拉过白蓦然,向她介绍道:“这是方秀方大哥,乃是天工门的首席大弟子。” 白蓦然拱手道:“久仰久仰,我叫白蓦然,是菊护法座下弟子。” 菊儿之所以能在听雨楼一呆三年,多亏了方秀帮她隐藏身份。白蓦然身为圣女,当然知道方秀的底细,所以干脆半真半假,对他说自己出身白灵教。 方秀见白蓦然一身白衣,又站在白小七的身边,本来也猜到了她是白灵教中之人。听说白蓦然乃是菊儿座下,方秀心说此人大概与木茜茜的地位差不多,便也客客气气的抱拳回礼。 三人寒暄几句,方秀就邀白小七去听雨楼上坐坐。白小七本欲推迟,可白蓦然却一口答应下来,白小七道:“听雨楼里消费不菲,还是别让方大哥破费了。” 方秀笑道:“多谢白少侠替我着想,不过听雨楼本来就是我名下的产业,自己家里吃顿饭,有什么破费的?” 原来方秀觉得白小七跟白灵教走的这样近,早晚会知道他的底细,不如趁此机会把底透给白小七,换取他的好感。白小七没了拒绝的理由,只好跟着二人上了听雨楼。不知道为什么,白小七总觉得听雨楼不如之前热闹了,客人也少了许多。 来到三楼中的一个房间,里面并没有妓女龟公等人,只有听雨楼明面上的老板方隐秀在旁伺候三人。那方隐秀本来是天工门里的下人,方秀下山时将他带了出来,还让他代管听雨楼。方隐秀对主人可谓是忠心耿耿,就连名字都是为了方秀而改的。 三人闲聊一阵,各自小酌几杯,白小七就提起了楼中客人变少的事情。 方秀叹道:“不瞒二位,我之所以请二位来此一叙,除了要跟白少侠叙叙旧情以外,就是要说这事。” 说到这里,方秀看了方隐秀一眼,方隐秀知道主人不便再往下说,于是接过茬道:“不知菊儿回到白灵教后,是否还准备回来?” 白蓦然道:“菊姐姐都好久没回家了,我看她也不必再回来了吧。” “唉,可是……”方隐秀道:“菊儿是咱们花了大价钱捧出来的花魁,她一走,咱们听雨楼的威望马上就降下来了。一个月前的花魁大会上,由于菊儿不在,咱们听雨楼里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姑娘,被望月阁给比了下去。” “那怎么了?”白蓦然微怒道:“菊儿姐姐帮你们赚了那么多钱,你们难道还赖上她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方隐秀道:“姑娘可知为了菊儿,我们花了多少钱?白银,整整五万两!花了整整五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咱们才把菊姑娘给包装成一代花魁。这三年来,你道菊姑娘赚回了多少钱?何况为了白灵教的面子,咱们一向是五五分成,听雨楼拿的不算大头。再加上菊姑娘在听雨楼里,每天从接触到的达官贵人口中得来的情报,咱们到底是谁赚了?” 这番话,问的白蓦然哑口无言。方秀轻咳一声道:“休得无礼!”然后对白蓦然道:“白姑娘,咱们听雨楼虽然没从菊儿姑娘身上赚得太多银子,但有花魁坐镇,引流来的客人是无法计数的,因此咱们是个双赢的格局。现在菊儿走了,对于白灵教来说少了个探听情报的眼线,对我们来说则断了一条财路。因此我想,即便是菊儿不回来,贵教也可派其他弟子来这里……所谓合则两利么。” 白蓦然道:“算了,我之前不知道这里如此之乱,否则才不会让教中姐妹来这呢!” 方秀一愣,心道:“这小姑娘年纪太小,还不懂事,也不用跟她多作废话。”说道:“当然当然,我也不想让贵教的弟子处在那鱼龙混杂的地方。不过咱们毕竟合作了三年,还望姑娘回去之后将此事上报,贵教高层若有决定,方某一定遵守。” 白蓦然心说白灵教最高的就是我了,但此言总归不能说给方秀听,于是敷衍道:“好吧,我回去就跟菊姐姐说这件事。” 方秀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白少侠今天来的正是时候,明日是降阳城中的花魁大典,你若没什么事情,可以在午时之前来找我。如今花魁虽然不是我们家的,但听雨楼毕好歹算是业界翘楚,大典上还是有个不错的观礼位置的。” 白小七对这所谓的花魁大典倒不怎么在意,但白蓦然听说有热闹看,当然是一百个赞成。好在这典礼只持续三天,倒也不算耽误时间,观礼之后再去赶考也来得及。 三人吃完了饭,时候也不早了,白小七带着白蓦然回到玉江舫去休息。一觉醒来,白蓦然就吵着要住落花楼,白小七劝她说玉江舫和落花楼其实没什么差别,但她哪里肯听? 没奈何,白小七只好带着白蓦然去了落花楼,好在洛老板父女不在,省下了许多麻烦。伙计们看见白小七带着个女人进来,一个个强压心底怒意,就连那帮白小七说过话的王二,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恨不得回到昨天去打替白小七说话的自己一巴掌。 白蓦然不明所以,进门之后还道:“这落花楼真是徒有其名,伙计们这个态度,是怎么把店开起来的?” 白小七陪笑道:“许是这两天没发工钱,你要是觉得不大好,咱们就回玉江舫去。你要是觉得玉江舫也不好,我听说还有个叫素心堂的客栈也不错。” “不行不行,我就要住这!”白蓦然道:“别人都说落花楼是降阳城里最好的客栈,我一定要知道它好在哪里。你想想,伙计这个态度还能把客栈开的这么大,其中一定有许多过人之处才对!” 白小七听了白蓦然的逻辑,当即震惊的无以复加,只好去找伙计开房点菜去了。 第二百零七章 花之富贵者 落花楼里的伙计虽不待见白小七二人,却也不会做自砸招牌的事情,因此还是像对待平常客人那样给他们开了两间客房,上了些饭菜。二人草草吃过,时候也差不多了,放下行李就去找方秀观礼。 待二人走出客栈,偏门里忽然闪出个人影来。此人穿着紫衣,身材窈窕,正是洛花楹。遥遥的望着白小七,洛花楹紧咬银牙,暗道:“好你个白小七!被我撞到也就算了,现在还带着女伴上门来了,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花魁大典说是典礼,其实就是花魁游行。降阳城大大小小共有数十家妓馆,每年都会举行一次花魁大会,选出一位花魁。这花魁不单单要美貌,还得是德才兼备之人,琴棋书画也得是样样精通,说话做事均要一丝不苟,举手投足亦要使人心神舒畅。 据说有一年里,本来一个姑娘就要得到花魁之名,可不留神放了个屁,恰好被人发现。就因为在大会上放的这一个屁,她立马被取消了争选花魁的资格,使得花魁之名旁落他人。 此前的三年,花魁均由菊儿获得。可这次花魁大会菊儿不在,只好托病没有参赛,花魁之名就被一个名叫“牡丹”的姑娘得去了。这牡丹年岁不大,可气质雍容华贵,丝毫不像风月场所出来的女子,反倒像个宫里面的娘娘。由于牡丹和菊儿都是以花为名,坊间便有一种说法,说是菊者清高,虽与牡丹各擅胜场,但终究不与俗人相近。而牡丹是花中富贵者,比起菊花来,更该被称为花中魁首。 亦有人说,菊儿其实哪有什么病?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避牡丹的锋芒罢了。 由于花魁大会是比赛性质,一般来说举办的场所在降阳城内的几家大妓院里选出,能去观看的都是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花魁大典上花魁则会乘着花车游街,只要在街边找个好点的位置,便能一睹花魁的妆容。这城中的男女老少凡是有心看看花魁长什么样子,花魁大典中的三天可说是唯一的机会,因此白小七才还没走到地方,就看见街头巷尾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好在他和白蓦然都有轻功,腾地往房顶一跳,视野果然开阔许多。然而好景不长,又往前走了一会,就连房顶上的人都渐渐多了起来。这帮人身上都带着兵刃,显然也是一群江湖中人,嫌下面人多跑到房顶上看热闹来了。 “让一让,让一让……麻烦借过……”白小七推开人群走了过去,今天算是降阳城里一年一度的喜庆日子,虽然有些人很不耐烦,但还是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道来。 忽然间,身后一声暴喝:“草你奶奶!”然后就是砰砰的拳掌交击之声,白小七下意识的回过头去,见动手的是一男两女。那男子身高八尺出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腰中斜挎钢刀却没拔出来,一双拳头舞得虎虎生风。那两女则身穿白衣,身高都在六尺五六,分别在那大汉左右,一人使鹰爪,一人使大擒拿手,出手间都是奔着卸下对方臂膀去的。 白小七虽然不会这些贴身短打的功夫,但行走江湖这么长的时间,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因此一搭眼便看出,那两名女子的擒拿之术都还没练到家,欺负欺负半吊子还可以,在这大汉手里显然是讨不到好去的。 果不其然,七八招过后,那使鹰爪的女子终于扣住了大汉的胳膊肘。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刚准备把对方的胳膊扳到身后,就见那大汉低喝一声“去!”,把手臂顺着女子用力的方向一推,直接撞到她的小腹。女子捂着肚子干呕一声,跪倒在地,时不时抽搐两下。 放翻了一人,那大汉只剩一个对手,反手便是一记“搬拦捶”,欲以内力直接震倒那使大擒拿手的女子。左手化锤猛地砸下,大汉只觉得落手处如一根铁棍,反磕的他手臂生疼。定睛望去,原来那使大擒拿手的女子已被推开,接下他这一锤的是另一个穿着白衣的文弱女子。 “好家伙,还有帮手!”大汉见这女子长得瘦瘦小小的,却能硬吃他一招搬拦捶,心中不敢轻敌。左脚向后弓起半步,左拳自下而上来掏对方的小腹。 那白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白蓦然。她见与大汉动手的二女都做白灵教打扮,只是手头的功夫不像白灵教中之人,所以在一旁看了几招。终于,她看出那使鹰爪的抓大汉那一下,用的是白灵教功夫里的“仙女拂袖”,只不过从袖功化成了爪功,白蓦然才能确定二女的身份,赶紧上来帮忙。 见大汉一拳掏来,白蓦然不敢硬拦,左手在大汉拳上一拍,借力倒飞而出。房顶上站着许多江湖中人,看见白蓦然倒飞过来,赶紧给他们让出了一个圈子。 白小七有心上去帮忙,但想到那大汉下手时显然已经留了情面,否则早就一拳打死了那使鹰爪的。再者,那大汉明明佩刀却没拔出,多半是因为不想欺别人空手,算得上是条汉子,也就不好意思与白蓦然一起围而攻之。 大汉打飞了白蓦然,大踏步追了上去。骤然间两条白袖飞出,那大汉不曾防备,避之不及间被缠住了左右手腕。他仗着身高力大,双足好似扎了根似的往地下一踏,踩碎数块瓦片。但袖口上两股大力潮水般涌来,任凭他是一颗千年的老树,总有被连根拔起的一天。 相持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大汉脚底一滑,被猛地倒推出去。他在空中来不及反应,又被袖子缠住双足拉回了白蓦然的身边,一头摔在房顶上。 白蓦然趁其不备,弯腰在大汉胸前连点,封住他几处穴道才算放下心来。那大汉武功不弱,要不是他对白灵教的功夫不太了解,恐怕也没这么容易应对。 先前的两个白衣女子见白蓦然兔起鹘落间就擒获了这个大汉,满眼尽是钦佩之色。那使鹰爪的兀自腹痛,说不出话来,使擒拿手的扶着同伴,向白蓦然道:“妹妹也是白灵教的?” 白蓦然点点头道:“你们是何时何地入教,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们?” 第二百零八章 和稀泥 那女子见白蓦然的语气殊为无礼,心中暗暗生气道:“我好歹也比你大几岁,咱们又同是白灵教中之人。看你的样子总不会是魁星之流,就算比我早入教几年,武功比我好些,对我多少也该有些尊敬吧?”嘴上却说道:“妹妹是从总坛来的吧,我们俩都是三个月前入教的,还没离开过降阳城。因此妹妹没见过我们,也是应有之事。” 白蓦然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是总坛来的?” 那女子道:“妹妹年纪轻轻武功就如此高强,用的又是咱们正统的白灵教功夫,出身之处不做他想。” “嗯……原来如此。”白蓦然当惯了圣女,虽然自认为语气亲切,却还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道:“那你们的接引人是谁,可曾说过何时带你们回白灵教去拜祭圣母?” 那女子见对方说了半天,却连个名姓都不肯通,对白蓦然已经没了半点好感,语气转冷道:“我们是刘倩姐姐接引的,她说降阳城里有几个人跟白灵教作对,等料理完了就带我们回教。” “那你们为什么不去帮她,反而来这里看热闹?”白蓦然问完,忽然想到:“哦,对了,你们的武功一般,也帮不上什么忙。”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江湖中人最在乎武功高低,在别人面前说对方武功不好,无异于挑衅道:“来啊,我们打一架!” 那女子脸上怒意闪过,却想起白蓦然刚才那两手,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她的对手,只得强颜欢笑道:“呵呵,是啊!” 白小七在一旁见她们越说越僵,上来打圆场道:“二位一会再闲聊,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才是正是。” “有道理。”白蓦然脚尖一指地上的大汉道:“他是谁,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那女子道:“此人趁着人多,在我们二人身后鬼鬼祟祟。多亏妹妹仗义相助,否则多半要被他跑了!” 白小七心想:“他为什么要跑?明明是你俩能跑得了就谢天谢地了。”说道:“可我看这人面相还算正直,不像是你说的那种人啊,此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那女子瞪了白小七一眼,向白蓦然道:“妹妹,你选男人时可得看的准点。有些人啊,一遇到事情无论对错,先帮着男人说话,究其原因,乃是因为这些人都是一丘之貉。今天他帮他说了话,明天他才好帮他说话!” 白小七听她阴阳怪气的语气心中不爽,对白蓦然道:“此事不能只听一人之言,还是先帮这位大哥解开哑穴,让他二人对峙一番。” “我看没这必要吧?”那女子抱着膀子,显然觉得白蓦然绝不可能听从白小七的建议。然而白蓦然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在那大汉胸前踢了一脚,大汉咳嗽一阵,哑穴显然是已经解了。 “咳咳,多谢这位小兄弟仗义执言。”那大汉张嘴第一句,既非破口大骂,也没有急于解释,而是先谢了白小七一句。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白蓦然真会解开这大汉的穴道,依着往常的经验,她还以为白蓦然多半会把这大汉交给她俩处置。到时候她们找个僻静的去处把这大汉好好炮制一番,最后割了脑袋也就是了。 见女子神色慌乱,白小七心说事情果然没有这么简单,然后听那大汉道:“我在那里好好地站着,她俩忽然从我身后偷袭。还好我有一身护体内力,她俩在我背后的神道穴和至阳穴点了两点,却没能将我制住。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那女子笑道:“呵,你编也编的好听点。我们姐妹跟你无冤无仇,闲着没事偷袭你干什么,难道你长得好看么?” 大汉怒道:“我他妈怎么知道,路上遇到一条疯狗,我还得知道它为什么来咬我么?” 女子闻言大怒,上前一脚踢在大汉腰上。那大汉穴道虽然被点,护体的内力倒没消散,被踢几脚也不觉得疼痛。 白小七听了大汉的说辞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正是因为他的话匪夷所思,才更不像作伪。 白蓦然想了想,又在大汉身上踢了两脚。大汉本以为她是帮同伴踢的,刚要发作,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能动了,站起来拍拍灰尘道:“谢了!” 这时候那使鹰爪的女子腹部也不那么疼了,她看出白蓦然不同于刘倩等人,心说此地不宜久留,便拉拉同伴道:“算了,咱们踢了他几脚,也算惩罚过了。我看这位妹妹心善,咱们卖她个面子就是了。” 使擒拿手的也道:“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今天这事我俩就不追究了。妹妹,我叫孙雪红,这位姐姐叫任佩,这几日都在降阳城里,你有事尽可以吩咐下来。” 白蓦然也跟她俩通了姓名,二女便跳下房走了,连花魁大典都不准备再看。那大汉心里虽有不甘,但技不如人,也不敢拦着人家。听说对方放他离开,连名字也不报,往刚才二女相反的方向去了。 他一转过身,白蓦然忽然发现,那大汉的腰间系着一块蓝色的玉佩。世间的玉佩多是白色或者绿色,蓝色的玉佩却很少见,显然是价值连城之物。 目送大汉离开,白蓦然心中越发沉重。那孙雪红和任佩并没有回去拜过圣母,也就没被记载在白灵教的卷宗之上。因此严格算来,她俩并不是白灵教的弟子,但她二人的所作所为,仍要算在白灵教的账上。 要是近些年白灵教收的弟子都是这种货色,那倒真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想到这里,她就连花魁大典都不想看了,还是白小七怕她心情不好,硬拉着她去了听雨楼。陈秀早在听雨楼里恭候多时,见“二白”到来,听雨楼主不胜欣喜,带着他俩上了一辆花车。 原来这花魁大典的主角虽是花魁,但鲜花还得绿叶衬,游行时自然也不能只有她一个人。除了望月阁的花车以外,听雨楼等稍大的妓院也都有所参与,只不过花车的规模比花魁所在的要小一些。 花车上自然都是妓馆里最红火的姑娘们,每辆花车上约么二三十人。那花车两丈来高,分作三层,第三层是露天的,姑娘们都站在上面搔首弄姿,供人观养。白小七和方秀是男人,只得跟许多达官贵人一样,待在花车的第二层,白蓦然虽是女子,却也耻于跑到三楼去跟那些风尘女子为伍,正好一直跟白小七待在一块。 第二百零九章 砸场子来了 当日,道路两旁人山人海,把四周围的水泄不通。白小七出身乡村,离开家乡才几个月,还不曾见过如此光景。白蓦然更是从没见过这种阵仗,把胳膊搭在白小七的肩上,看着窗外感叹道:“这街边少说也得有数千人,他们这挤挤嚷嚷的,就是为了看花魁一眼么?” 方秀笑道:“白小姐可就不明白啦,现在秋收的时节刚过,这些百姓平时无事,正好可以来凑凑热闹。能不花一文钱便看到花魁的真面目,一年里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若能抢得个靠前的位置,回去之后更是多了个吹嘘的资本,为此不知多少人从昨夜就在附近等着了。” 在白小七和白蓦然闻言仔细观察,果然发现许多人的脸上满是倦容,还带着大大的黑眼圈,看样子是一夜没有好好休息了。 由于时间还没到,花车并未移动,白蓦然在窗口向外看了一阵后便觉得倦了,问道:“花魁在哪啊?” 方秀引着二人走到一扇窗前,探出头去向上一指道:“你们看,那里站着的就是花魁。” 白小七把头伸出窗外,往方秀指的地方一看,果然见到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这女子站在前方花车的第三层正中,一个专门搭起的台子上,只是面朝前方,白小七并不能看见她的正脸。 饶是如此,光看背影便可知道,这女子定是难得的美人。只看她那粉红色的牡丹争艳裙隐约包在身上,把身材显露的淋漓尽致,就让人下意识的想吞口水。与身上不时传出清冷气质的菊儿相比,这位花魁的显然更愿意把自己的身段给展现出来,也更具烟火气些。 白蓦然听到白小七喉间传来“咕噜”一声,促狭道:“白小七,原来你喜欢这个调调的?” 白小七道:“别乱说......方大哥,她站的这样高,路旁的百姓若非眼力超绝者,恐怕看不清她的脸吧?” 方秀满不在乎道:“白少侠这就想多了吧,那些百姓能够目睹花魁的容貌,已经是难得的幸事。至于看不看得清,其实也没什么打紧。若真有心思看清花魁的长相,你们看......这三天里,凡在花魁游街路线上的二楼,收费可也都不菲啊!” 白小七这才注意到,道路两旁的客栈与妓院的窗口也都攒满了人头。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虽然不是特别华贵,但也都不算是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了。 午时一到,但听前方传来一声锣响,花车缓缓开始行进。这每一辆花车都有方圆数丈,全由硬木做成,上面还有金银点缀,少说也得数千斤之重,人力自然无法驱动。而马匹的拉力太小,又很难稳定,亦非拉车的上选。 因此在前面拉车的,乃是十余头青牛。这牛本就力大,平时耕田都不在话下,青牛更是牛中的佼佼者,每一头都有千斤之力。饶是如此,仅凭这些青牛拉车也属吃力,每辆花车的左右还各伸出五条杠子,由数十名力工抬着,后面也有人奋力推动。 每年一度的大典,说白了也是降阳城里各大妓院的脸面之争。虽然花魁已经旁落别家,可听雨楼非但没有因此懈怠,反而更加要在大典上争取出彩。光是听雨楼的这一辆花车,就耗资数万之巨,其他几家与听雨楼规模相仿的妓院,花的钱也都与之相差无几。 可花的钱再多,没了花魁的头衔也是注定陪跑。望月阁的花车启动的同时,道路两旁发出一阵山呼,简直比过年时还要热闹。白小七待在花车里,清清楚楚的听到百姓们喊得只有两个字:“牡丹!牡丹!” 方秀听到这呼声,脸色微微暗淡下来:“呵,一代新人换旧人。若菊儿在此,怎能轮到那种庸脂俗粉受此殊荣?”言语中不无埋怨之意。 白小七虽没见到牡丹的正脸,但听方秀称之为庸脂俗粉,心中仍是无法赞同。只好故意略过此节,把心思放在了欣赏窗外风景上,反而是白蓦然身为女生,见到如此热闹的场景觉得十分兴奋。尤其是看见花车上的美女们时,还拉着白小七的胳膊,一一指引给他看。 花车庞大,无法转弯,因此所谓游行不过是一条街走到头,之后再原路返回。这条街长约百丈,但花车缓慢,一来一回也得一个时辰。依着方秀的说法,三天中来一天也就行了,之后的两天只不过是把今天所做的事情再来一遍。 依着几十年间传下的经验,这花魁大典本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熟料车行半路,变故陡生,前方路旁的高楼上忽然有人叫道:“这花魁不行,远远不及菊儿姑娘!” 又有人叫道:“是啊,菊儿姑娘的容貌气质,都比这牡丹高了不止几百倍,为什么花魁会被她得去?” 一时间,街头巷尾大约有五六处同时发难,喊的话大概都是说牡丹不如菊儿云云。这种事情倒也不算少见,或者说在以往的花魁大会上时常发生,毕竟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哪一位花魁都不能让所有人信服。 但今天喊话这五六人,声音之洪亮,吐字之清晰简直是前所未有。更奇的是几个人分布在人群之中,却几乎在同一时间喊出话来,登时掀起了一阵跟风的潮流。 那些平头百姓大多没见过菊儿,或者只在花魁大会上远远地望见菊儿一眼。但是人性便是如此,听见有人喊了,不管跟自己有没有关系,总会凑热闹似的喊上一两句。没多一会,那“牡丹!牡丹!”的呼声就变成了“菊儿!菊儿!” 方秀见状,面色不胜欣喜。白蓦然眼神怪异的看了方秀一眼道:“方老板好手段啊!” 方秀道:“白姑娘千万别冤枉了方某,此事与我断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民心所向罢了。” 白蓦然道:“方老板说这个话,可就有点瞧不起我了。刚才喊话的共有七人,个个是内力浑厚之辈。我看菊姐姐再怎么厉害,也没法儿迷得七个武林高手,同时来为她摇旗助威吧?” 第二百一十章 白蓦然妙计扮男装 诚如白蓦然所言,想要找到七个内功高手同时喊话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再加上他们喊的内容,实在是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听雨楼的头上。那边望月阁的花车里,连带着老板在内的数人见此情景,当即叫骂出声,连带着方隐秀的祖宗十八代都被骂进去了。 方秀本来想跟白蓦然解释几句,但转念一想,心道:“我跟这小丫头解释个什么劲?她误会了我,反而帮我在白灵教面前长了脸,让白灵教中之人以为我能调动这许多武林高手,本就是件好事。”于是嘿嘿笑着,算是把白蓦然的话给默认下来了。 出了这么档子事,脸色最难看的当属花魁牡丹。她从两年前起便有望夺得花魁之名,只是一直被菊儿压着,今年好不容易轮到她了,怎知又遇上这种事情。偏偏她还站在花车上,被千千万万双眼睛盯着,再怎么难受也不能表现出来,一张俏脸几乎要胀成了猪肝色,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 民怨一事向来十分恐怖,那些平头百姓其实大多没觉得牡丹有什么不好,可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好的。只是见到大家都在说她不如菊儿,那自己不妨也喊几句,每个人都是这种心态,不一会就形成了一阵人潮,把花车前行的路都给堵住了。随着那么几个人起头,大家嘴里喊的话也开始不干不净起来,反正花魁再怎么风光,说到底不过是个婊子,骂了也就骂了。 事已至此,花魁大典无论如何也是进行不下去的了,望月阁的老板做主将牡丹接了下来,由十来个武师护送着,先行回阁去了。白小七到了也没能看上牡丹的正脸一眼,心中稍稍有些失落,但还是跟方秀一起下了花车。百姓们大多围在望月阁的花车附近,白小七他们离开时,花魁已经走了,人群却仍未散去。本来好好地一件热闹事变成现在这样,白蓦然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对“小肚鸡肠”的方秀多有抱怨。 至于方秀呢,还是那句话——偷着乐还来不及呢,哪儿有心思解释别的? 这时候午时才过,正是该吃午饭的时间。方秀本来有心请白小七再去听雨楼,但白蓦然还想在降阳城里逛逛,方秀也不好坚持。只是今日城中的闲人大半都跑来凑热闹了,别的地方难免显得冷清些。 白蓦然虽然没去吃饭,但是在街上看到小吃就买一点,硬是逛了一个下午。她吃东西只是尝尝味道,买来的零食倒有大半进了白小七的肚子,到得酉时白蓦然终于累了,张罗着回去吃饭,白小七却早已吃得撑了。 落花楼里,伙计们还是那一副带答不理的态度。白小七点餐时他们一样给送来,送完了就去一旁候着,半句话也不多说。白蓦然说她走了一天,身上已是风尘仆仆,得先去换一套衣服才能吃饭。白小七倒没那么多说道,便在大堂里坐着等她。 约么一刻钟过去,白蓦然还未出来,好在白小七可以跟灵霄聊聊天,倒也不觉得时间有多难熬。打从离开了白灵教,灵霄就又不怎么爱说话了,看来所谓灵气浓郁与否对她还是有些影响的。 聊着聊着,忽闻楼上有人叫道:“白小七!” 白小七应声抬头,却没看见白蓦然的身影,心中暗暗称奇。又听见白蓦然的声音道:“白小七,你往哪看呢?” 白小七这才发现,说话的人乃是一位白衣公子。这位公子身穿着一身白底白边的素色长袍,袍子上却有暗纹缝制的一朵白莲,显得素雅之中不至于太过单调。再看此人头上,戴的是一顶白色的瓜皮小帽,把满头秀发扣入其中,只露出一条鞭子来。 “你这是……?”白小七看出这位白衣公子正是白蓦然,只是第一时间没想到她为何要做了男装打扮。 白蓦然从怀里掏出一柄折扇,噗的打开,那扇面也是纯白的,上面连一个字都没写。一边扇着扇子,白蓦然学着今天在花车上看到的纨绔子弟的模样缓缓走下楼梯道:“白少侠,我这身打扮可还算精神?” 白小七道:“精神是精神……可现在都已经入秋了,哪儿还有人没事扇扇子玩啊?” 白蓦然俏脸一红,啪的收起折扇道:“我还在想呢,为什么那方秀时时拎着一柄折扇,却从来不扇……” 白小七解释道:“方秀的扇子也是他的兵刃,当然要时时拿着。你若想扮成男人,把折扇插在腰间也就是了。”白蓦然闻言,果然依着白小七说的,把扇子往腰里一插,坐在了白小七的对面。 白小七问道:“你怎么想起女扮男装来了?” 白蓦然道:“还不是因为今天遇到的那两个白灵教弟子,我想过了,当时我身上穿着白灵教的服饰,被她们一眼看出了来历,所以她们怕我,不肯对我透露实情。我本想变装一番,让白灵教的弟子认不出我,日后再遇上这种事就要好办不少,但教规规定我教弟子只能穿白色服饰,哪怕是圣女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白小七明白过来道:“所以说,白灵教规并不禁止弟子们穿男子的装束了?” 白蓦然一拍桌子道:“那当然,否则我身为圣女,难道会知法犯法么?” 巧的是,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门口就走进五六个人影。这几个人都穿着白衣,也都是女人,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八九是白灵教中弟子。 白小七拿眼神挑了挑白蓦然,意思是:“你看,刚改换了装束,就遇到白灵教弟子了。”白蓦然也神气的扬扬头,心道:“我倒要看看,白灵教弟子在外面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 那几个白灵教弟子显然也是来落花楼里吃饭的,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大堂里的客人除了白小七二人,就只有这几个白灵教弟子。那几人坐下后正点着菜,忽然有一人转过头来,双眼直直的盯着白蓦然。看了一阵,这人忽然低下头来,显然是在跟同伴们小声嘀咕什么。 白蓦然心道:“我这身装束难道有什么破绽,被她们给看出来了?”想着想着,那几个白灵教弟子已经拍案而起,朝着她围了过来。 白小七下意识的挡在白蓦然身前道:“各位姑娘,有什么事情么?” 几个白灵教弟子对视一眼,领头的便道:“识相的便让开,把后头那小子交给我们姐儿几个!” 第二百一十一章 敲闷棍 白蓦然本以为自己的装束露了破绽,让人瞧出来历,正准备好好地跟姐妹们相认。却见那几个白灵教弟子来者不善,语气极为强硬,好像要抓捕罪犯似的,心中反而没了底。 那领头的女子说完话,见白小七没有动静,不耐烦道:“快闪开,别让老娘说第二遍!”说着伸手来抓白小七的肩膀。 这女子生的胖大,身量虽然不高,但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一只肉爪便如猪蹄一般。白小七手上不会短打的功夫,抬起手来轻轻一格,被那女子推了一个趔趄。胖女人一推之下发现白小七没什么内力,更加看他不起道:“快滚!咱姐妹们可没看上你,再耽误事,休怪我们无情。” “没看上我?”白小七隐约明白过来,回头看看白蓦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白蓦然生的虽然不算矮小,但女人本就比男人略矮,她的面目又很年轻,做男装打扮后看来不过十五六岁,当真是个俊俏的后生。 那胖女人身后站着个骨瘦如柴的女子,两边颧骨高耸,眼窝深陷,就好像十几天没吃饭没睡觉了似的。这女子打从离席,双眼就直直的顶着白蓦然不放,就好像索命的幽魂,让人不寒而栗。 白蓦然也不傻,同样看出了些许端倪,心道:“原来她们非但把我当成男生,还看上我了,这倒如何是好?”她从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心里登时乱了方寸,下意识的往白小七身旁躲了躲。 这动作男女之间做来倒还平常,可在白灵教众弟子看来,一个男子遇事后往另一个男子身后去躲,看起来就有些怪异了。那胖女子啐了一声,回头问道:“妹子,这厮好像是个兔儿爷,你还要么?” 那干瘦女子说话时也轻飘飘、软绵绵的,好像说完这句话人就要去世了一般:“没关系,便是兔儿爷,只要有这张俊俏的脸蛋就够了。” 胖女子一笑:“嘿嘿,妹妹就不懂了。男人的样貌固然重要,可那话儿若是不成,再俊也是白搭。” “成不成的,咱们回去再看......”干瘦女子幽幽道:“实在不济,咱们养着他当个端茶倒水的小厮,每日看着也不错。” 又有其他女子听了,对这干瘦女子的主意纷纷表示赞成。胖女子哈哈一乐,冲着白蓦然道:“小子,算你运势不错,咱们姐妹都看中了你。能给白灵教做一个小厮,那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千万不要不识好歹!” 说着,那胖女子把手伸出,抓向白蓦然的手腕。白小七本想帮她抵挡一下,又想到这毕竟是白灵教之事,还是留给白蓦然自己解决为妙。 那胖手伸到白蓦然跟前,刚在她脉门上一搭,白蓦然忽把手腕一翻,反把那胖女子扣住。胖女子没想到白蓦然身怀武功,当即乱了分寸,急忙把手往后一抽,可怎生抽得回去? 白蓦然扣着胖女子的脉门,轻飘飘的摔将出去,那胖女子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腾腾腾倒退出去,身后的几个姐妹赶紧来扶。她们若不扶还好,这一扶,那胖女人当即失了平衡,啪叽一声坐在地上。 这一摔也不算疼,只是极为丢脸。那胖女人扶着腰站起,脸上已然是挂不住了,一指白蓦然道:“姐妹们并肩子上,把这兔儿爷擒回去挑断了手脚筋,看他还嚣不嚣张!” 喊完话,六个白灵教弟子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白小七刚想起身就被白蓦然在肩头一按道:“让我自己来!”然后从白小七身后窜出,一拳打在那干瘦女子的脸上。 白蓦然有心教训这些顶着白灵教之名来为非作歹的弟子,手上已使了六七分力道。那几个白灵教弟子的武功都很一般,甚至还不如孙雪红和任佩,被白蓦然一拳一个都给打倒在地。胖女人见了,方知今天遇上了茬子,心里一凉,连动手的胆量都没了。 到了这个份上,那几个女子也顾不得丢了面子,一个个晕头晃脑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白小七上前欲待去追,却被白蓦然拦住道:“这些人出手时连一点白灵教的功夫都没用,我打那干瘦女子时特地用了白灵教的柔掌,她们也没看出来。我看她们要么是刚刚入教,要么是在借着我白灵教的名头装腔作势,暂且不用理会。” 白小七一想也对,白灵教里那么多的弟子,何苦在几只小鱼小虾上浪费时间? 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饭菜也都已经凉了,二人草草吃了几口便各自回房歇息。翌日,白蓦然说想再往南走走,最好能够找到梅儿问问。白小七自无不可,收拾好包袱书箱便随她上路了。 二人去驿站取回了马车,仍是白小七赶着,一路向南行驶。降阳城的城门口虽贴着白小七的通缉画像,但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早就没人仔细盘查了。白小七赶着马车大摇大摆便出了城,那守城的官兵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走了一天一夜,路上相安无事,二人既有马车,也不必非得寻找驿站,夜里就在马车上睡了,第二天吃些干粮继续赶路。这天万里无云,虽然已经入秋,但走到晌午时天气也热了起来。白小七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忽然感觉脚下一震,车轮似乎被什么物事卡住了。 小秀才没什么江湖经验,见车不动了便下去查探。熟料他跳下车一弯腰的功夫,路边草垛里忽然冲出一个人影,手里拿着根前粗后细的棒子兜头就砸了下来。 幸好白蓦然见车停了,也好奇的伸出头来看了看,登时被那敲闷棍的给吓了一跳,飞起一脚踢在那人手腕上。那人不察,被一脚踢飞了棒子,也不慌张,把右手放在嘴里发出了长长的哨声。 哨声响起,四面八方钻出无数人头,白小七粗略一数,得有十七八人埋伏在此。 那人吹罢了口哨,三两步跟白小七拉开了距离,原来是怕白小七二人突然袭击,抓住他做人质。 第二百一十二章 龙字旗 白小七再怎么心善,也不是愚善之辈。见来者是一群拦路抢劫的小贼,苍啷一声便拔出了悦容。那贼人之中走出个身高丈余的壮汉,见白小七满面英气,心道:“他见了这么多人却丝毫不惧,怕是有点本事,我还是先问问来历,免得吃亏!”于是道:“少侠好胆识,若蒙不弃,还请留下个蔓儿来。” “蔓儿?”这是黑道切口,白小七不明何意,却听白蓦然道:“我俩都是雪花蔓儿,列位也请报个蔓儿来吧!” 那领头的大汉一听,暗道:“雪花蔓儿,这是姓白。咱们这附近说起姓白的,也就白灵教还算是股势力。可他俩都是男人,跟白灵教断然没有关系,这么说他们要么就没什么来头,要么就是外地来的。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单生意做得!” 白蓦然见对方毫不爽利,半天不报名姓,自觉受了轻视,怒道:“好啊,我也不管你们是什么蔓儿,今天一朝都给你拔了!”说罢双脚在车辕上一踏,又在马头上一点,连环腿已经踢到那大汉身前。 大汉仗着身材高大,并没瞧得起这软绵绵的几脚,抬起右臂格挡的同时伸出左手去抓白蓦然。怎料那几脚踢在大汉的右臂上,就如两柄钢锏,险些把他的胳膊都给踢断了。 剧痛之下,大汉不敢再托大,把左手收回又挡住剩下的几脚。否则这路“鸳鸯十三腿”全踢在一条臂膀上,任他铁打的胳膊也得踢成两截。 这几脚不过是开胃的小菜,白蓦然连五成力都没使出来,那大汉已经无法抵御。强盗们看见头儿不敌对方,纷纷挺起兵刃相帮,白小七好久不曾正儿八经的跟人动手,早已经技痒难耐,一招“江河日下”便戳穿了一个强盗的喉咙。 众匪知道遇上了少见的狠茬子,不敢跟白小七硬碰,一人从怀里掏出个竹筒来,将火折子点着了往里一送,筒里登时冒出鼓鼓黑烟。这黑烟并不四处消散,而是一股脑的往天上冲去,直达云霄。 白小七见后大奇道:“这是什么妖法儿?” 白蓦然道:“这不是妖术,那桶子里放的是狼粪,因此点着之后黑烟不散。这是常见的报讯方式,我教中有时候也会以狼烟作为通讯。”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边关所用的烽火狼烟想来也是这个道理。” “你这时候知道,怕是有些晚了!”那大汉趁着白蓦然的注意力放在狼烟上的时候退到了一旁,跟手下们隐隐围城一个圈,既不主动出击,也不能让两个到手的鸭子飞了。 他不知道白蓦然出手时还留了力,否则便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挑衅。 白蓦然听了他的话,果然大怒道:“好啊,我倒要让你看看,此时知道晚还是不晚!”然后又是一拳打出,那大汉从腰间拔出一柄五尺多长的吞口兽头刀,迎着白蓦然就劈了过去。 白小七怕白蓦然出了意外,也挺悦容剑来围攻那大汉,大汉身边的贼人各挺刀枪,过来接住白小七。小秀才剑法虽高,但以一敌十,又失了先手之利,已没法儿再如第一招似的直接取人性命。 这边厢白小七独斗十余强盗,那边厢白蓦然力战贼头。白蓦然武功虽高,但是空手,这身衣服上也没有白灵教善用的长袖,对上一柄浸淫了十余年的钢刀,虽然没什么危险,但急切间也不好取胜。其实她武功虽高,但对敌经验却少得佷,以空手来入对方的兵刃,有时候明知道能够成功,却怕受伤,不敢尝试。 接连几招过后,大汉心中已经有了端倪:“这小厮武功虽高,经验倒差些,我只消使个拖刀计便能胜之!” 于是这大汉假意一刀横砍不中,向前踏出两步,背后露出个好大的空门。白蓦然真如大汉所想,见他露了破绽,当即一拳打了过来,大汉暗笑一声把刀高举过顶,反手劈了下去。 原来大汉能够在出刀的时候扭转肩膀关节,否则就是练习一百年,也挥不出这样的一刀。这一刀实在是出其不意,毕竟若是正常人做出这种动作,肩膀早就应该脱臼了才对。 白蓦然避之不及,好在她反应迅速,伸出右手向上一钳。大汉冷笑一声,心道:“我这柄钢刀重愈十斤,一斩之力少说也有数百斤。莫道你只是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就是一头大牯牛,也得被我斩成两段!” 一刀斩下,那大汉只觉得如中败革,心中诧异:“这小子的头皮好硬!”仔细一看,才见钢刀根本没砍到白蓦然的头上,而是停在了半空。白蓦然的右手拇指与四指就如一柄铁钳,死死的夹住了那大汉的刀刃。 “这……怎么可能?”大汉急忙抽刀,却怎生抽的回去?白蓦然夹住了钢刀,有心炫耀一番,故意钳着钢刀不放,指上越发用力。那大汉一开始还不知道白蓦然想要干啥,直到钢刀稍稍弯曲,才猛地一惊。 “他难道想把我这一柄百炼的钢刀生生夹断?”大汉才有了这个想法,就听见一声脆响,那钢刀从中断成了两截,刀剑兀自被白蓦然抓在手上。 须知以蛮力掰断钢刀已是难事,白蓦然能将钢刀生生夹断,更是难上加难。而夹断了钢刀之后刀刃没有弹飞,还被她抓在手上,若非亲眼所见,大汉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的。 捏着那刀尖,白蓦然笑道:“怎么样,你的脑袋难道比这柄刀还硬么?” 大汉心里已经惧了,但想到在手底下人面前认了怂,这辈子再难抬起头来,咬牙往旁边看了看,希望手下人已经擒住了那使剑的。无奈事与愿违,白小七非但没有被擒,身上也没有半点伤痕,路旁倒躺着七八具尸体。 “万事休矣!”大汉心说死了这么多手下,此事无论如何不能善了,就算回山也必受家法处置。与其如此,倒不如跟那公子哥拼了。 想到此节,大汉刚要动手,就听见不远处马蹄声起,来者约有百骑,打着“龙”字旗号,显然是援军到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雪里站 那龙字旗下的骑兵均是强盗打扮,身上服饰不一,手中各持枪棒,马蹄之下扬起阵阵烟尘。饶是白小七自认剑法不凡,见了这个阵势仍旧难免打怵,暗道:“贼人马快,我和白蓦然乘着马车断然跑不过他们,一会只好弃了车往小路跑,兴许还能躲过一劫。” 一剑逼退了身前的山贼,白小七叫道:“他们人多,先撤!” 白蓦然一脚踢在那大汉的小腹上,趁着那大汉捂着肚子跪倒在地时又一掌砍在他的脖颈,那汉子登时躺倒在地。她有心挟持这大汉作为人质,但那大汉身子庞大,重逾两百斤,急切间不易拖动,只好作罢。 山贼马快,更兼那领头的三人,胯下分别是一匹玉狮子,两匹黑乌龙,都是万里挑一的好马,眨眼的功夫已经来到近前。白小七生怕被三个贼头拖住了脚步,一把抓起白蓦然往小路钻了过去,就听身后喊道:“白少侠莫走,是我们!” 白小七闻言一愣,只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却不知从何处听过。白蓦然听见来者认识白小七,便站住了,白小七也随她站在一处,只是背后仍靠着小路,提防着有人围堵过来。 哒哒几声马蹄响,那三个山贼头目赶到,为首那人从黑乌龙上跳下,原是个身高九尺有余的汉子,面相颇为眼熟。左手边的玉狮子上也跳下一人来,身高七尺有余,头上插着一朵大红花,面上敷着淡淡的薄粉。右手边的黑马上的汉子比白小七大不了几岁,但是神色内敛,眼神中精光乍现,显然内功不凡。 白小七看见他们三个,只觉眼熟,却忘了他们姓甚名谁。那领头的大汉笑道:“白少侠该不会是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唐某了吧?” “哎呀,原来是唐阗唐大哥!”白小七经他一提醒,终于想起此人姓唐名阗,正是在听雨楼上见过的。另外两人分别叫做山无峰与乐君裘,都是唐阗的结义兄弟。又惊又喜道:“唐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当起山贼来了?” 唐阗哈哈笑道:“白少侠,这还多亏了你的福呢!”说着,他揽起白小七的肩头,热络道:“走走,咱们边走边谈!”白小七知道这三人都是好汉子,也不怕他们暗害自己,向白蓦然道:“今天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几人原是我的好朋友,没想到在这碰上了。” 见白蓦然满目茫然,白小七三言两语便把听雨楼中一事给她讲了,只是其中略过许多细节。白蓦然与对方通过姓名,随后唐阗把自己和三弟乐君裘的两匹黑乌龙让给白小七与白蓦然骑了,自己却牵了一匹手下人的劣马,白小七的大车也交由手下人赶着。 唐阗跟白小七一路走一路说,小秀才这才知道,原来那天唐阗他们找到回春楼的宋医锦来治好了方秀,后来在城中躲了数日。等到风头过去,龙黑子便要回山,唐阗三人仰慕翻龙寨的威名,便求龙黑子带他们一同回去。这趟下山,龙黑子折损黄金万两,还送了二当家的性命,遇上这三位兄弟,也算是意外之喜,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翻龙寨上共有四位寨主,二当家既然死了,后面的人也就依次顶上。唐阗三兄弟武艺不凡,上山之后便坐在第四、五、六位交椅,其余两位寨主都是豪爽之辈,听说哥哥新认了三个兄弟,均是满口赞成。 经听雨楼一役,翻龙寨里损失惨重。那万两黄金不是小数,却白白送给了度春风,寨中虽然还有积蓄,但不得不为以后打算,只好出来多多抢劫。依照着往常的规矩,翻龙寨本是不劫单身的路人的,可现在事急从权,寨子里的人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不多时,一行人已来到了山寨之前。说山寨,好山寨,这翻龙寨不愧是降阳城附近唯一的大寨,能被数千官兵多次围剿而不灭,当真不是那些寻常小寨可以比拟的。按说黑云寨也是十里八乡里有名的山寨了,但跟翻龙寨比起来,简直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光说这翻龙寨的大门,竟是建立在两座山峰之间。那两座山峰相隔不过数丈,翻龙寨便以此为险,将山寨设立在两峰的夹角之中。城门上的哨兵见到见三位寨主回来,一扳机括便打开了城门,将一百余骑放入其中。 与其说大门之后是一座山寨,倒不如说是一个村落。其中各色屋宇林立,房前屋后的空地上均种着粮食蔬菜,看来已经足够此间的人民食用。唐阗又道:“咱们翻龙寨里各家各户都需务农,若非损失惨重,其实早已不用下山抢劫了。” 白小七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却道:“若想务农,在家里安心种地便是,何必跑到山上来当贼?”嘴上说道:“如此甚好,既能自给自足,又不用为祸一方。这等美名传了出去,江湖中人必不会再把黑云寨与那些为非作歹的强徒混为一谈。” 唐阗对此深以为然,拉着白小七更显热切。山无峰一向高傲,不善待客,自顾自走在一边,乐君裘心说总不能怠慢了白少侠的同伴,就想去跟白蓦然套套近乎。然而白蓦然却很是瞧不起翻龙寨的贼人,带搭不理的跟他说了两句话,乐君裘脸皮本来就薄,只觉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默默地不再出声。 翻龙寨内不许骑马,寨主更要以身作则,因此这支骑兵队回寨之后得先去马厩交付马匹。唐阗本来想让手下把马牵去,但白小七好奇之下想去马厩看看,唐阗自无不可,便带他去了。 马厩之中约有两百匹骏马,又有四五十匹老弱病马。除此之外,马厩中另辟几个单间,里面具是一流宝马,如黑乌龙玉狮子等,一共九匹。其中最佳者当属一匹通体雪白,只有四蹄为黑色的高头骏马,这马身长丈四,比之唐阗座下的黑乌龙还要高大半分,嘶叫之声恍若龙鸣。 唐阗见白小七看的出神,介绍道:“白少侠好眼力,这马有个名头,唤作雪里站,乃是翻龙寨大寨主的坐骑。” 白小七点了点头,直到离开马厩,脑海中兀自响起雪里站那嘶鸣之声。 第二百一十四章 白小七酒宴吐真情 龙黑子听说白小七来了,当即安排宴席,翻龙寨中杀猪宰羊,自不必说。单说酒足饭饱之后,白小七尚且留有三分神志,听那龙黑子道:“白兄弟,按说你得罪了度春风,又杀了那么多的官兵,海捕文书是决计收不回去了。别看现在没人抓你,但有朝一日只要你落了难,那官兵就像是闻到血气的猎犬一样,一定要追着咬死你才肯善罢甘休。” 白小七道:“龙寨主可有什么法子?” 龙黑子笑道:“好法子我可没有,笨办法倒有一个……白兄弟武功不凡,为何一定要考那劳什子功名?” “哦?”白小七眉头一挑:“龙寨主的意思是……?” 龙黑子道:“白兄弟也是聪明人,我这山寨虽然不大,但也算是一方势力。若白兄弟愿意屈尊,那第二把交椅便是你的!” 此言一出,白小七倒没觉得什么,反而是翻龙寨里的二当家心里一惊。须知这翻龙寨中共有千余强盗,算上火工杂役马夫等人,几乎有两千之数,二当家在这翻龙寨里,乃是实打实的“一人之下,千人之上”。若白小七来当了二当家,其余五位当家的座次难免要往后调那么一调。 按说二当家与三当家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这位二当家的三个月前才由三当家提拔上来,听说要给他降回去,心里自是十分不爽。他又喝了些酒,脑子难免不太清楚,竟恶狠狠的瞪了白小七一眼。 白小七看出那二当家眼神中的警告之意,暗笑一声道:“落草为寇,很稀罕么?别说是个二当家的,就算翻龙寨比现在大上十倍,再请白某来当大寨主,我也不稀罕!”于是向龙黑子一拱手道:“承蒙龙大寨主抬爱,只是白某考取功名后照样可以让官府收回文书,就不劳您担心了。” 龙黑子只是借着酒劲一问,被白小七拒绝之后正好装作醉了,也不显得尴尬:“没事没事,人各有志罢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其实凭白兄弟的武功,官府之人也奈何不了你。你若能考上状元,那海捕文书自然也就撤了,更加不用担心。” 考上状元谈何容易,白小七想到此节,心中又叹了口气。 白蓦然倒很奇怪,她虽知白小七有心考取功名,却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楚唐国的罪人考取功名之后,须按照功名折算罪过,凭白小七这等“十恶不赦”的大罪,就算考得了状元,恐怕也难入朝为官,自多去边远地区当个县令也就是了。与其如此,还不如落草为寇过得舒服,更不如浪迹天涯来的自在。 说到底,白小七想考功名是他的自由,放在平时白蓦然肯定不会过问。但今天白蓦然也喝了些酒,话又说到这了,要是不弄清楚白小七为什么一定要考得功名,白蓦然就如百爪挠心一般,无论如何都是非问不可:“白小七,你考了功名,之后要做什么啊?” 白小七也喝多了,借着酒意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在家乡有一桩冤案,非得考了状元,才能洗刷了罪名不可。” 白蓦然闻言大笑道:“好啊,原来你早有案子在身了……来说说,你在家里犯了什么罪?” “我都说了,那是冤案!”白小七一拍桌子,突然打了个酒嗝,把自己逗得一乐:“我白小七,若真犯了罪也就罢了。可我要是没犯错,谁也不能冤枉我!” “嗯,白兄弟说的有理!”龙黑子笑道:“大丈夫生而在世,要的就是快活二字。做过的就是做过,没做过的便是没做过,不能平白让人家冤枉了。” 白小七一听龙黑子的话,心中大有赞同之意,举杯道:“来,龙兄,你我再浮一大白!”说罢,二人一饮而尽。 这一夜白小七喝了五六斤酒,又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翻龙寨中之人都不知白蓦然的底细,更不知她是女扮男装,就只给她和白小七安排了一间客房。倒不是龙黑子抠门,实在是翻龙寨人多地少,光这一间房,还是让四个寨中弟子跑去别人屋里挤了一晚,硬给他们腾出来的。 白小七已经昏昏沉沉,不省人事,被翻龙寨的弟子硬抬到了床上。白蓦然喝得不多,内力又深厚,夜风一吹便醒了六七成。她见那床是一整张通铺,约有一丈来长,八九尺宽,足可以躺的下三四个人,就把白小七放在床头,自己去床尾睡了。 一夜无话,醒来时白小七只觉得口干舌燥,急欲找些水喝。然而他刚准备翻身坐起,却发现胳膊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根本动弹不得。睁眼一看,压住他胳膊的不是别的,正是白蓦然。 此时他俩正面对着面,呼吸可闻,白蓦然的每一根睫毛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原来白蓦然自己在白灵教里睡惯了大床,睡相一向不好,睡梦中经常在床上滚来滚去。昨夜她滚着滚着,忽然碰到了一块暖烘烘的软物,此时已是深秋,夜晚天气甚凉,冷不防碰到了一个暖暖的物事,白蓦然本能的就将其抱住。白小七已经醉的不省人事,浑浑噩噩的睡了一夜,竟不知深夜之中温香软玉就在怀里。 白小七本就口干舌燥,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他有心叫醒白蓦然,却又想到:“我现在叫醒了她,势必使她十分尴尬。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估计她也快醒了,我不妨装作宿醉,等她醒后自行离去。” 于是小秀才闭上眼睛,静等着白蓦然起床。闭紧了双目,白小七的脑海之中尽是白蓦然那张略带婴儿肥的小脸,和她脸上那略微颤抖的睫毛。 他却不知,其实白蓦然早就醒了,心里也正是跟白小七一样的念头。原来白小七的右手固然被白蓦然压住,可他不经意间也把白蓦然的左腿压在了身下。 白小七起床之时固然没发现自己压着白蓦然的腿,白蓦然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正压着白小七的胳膊,心里想的是等白小七起床,她的腿就得了自由,到那时再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醒来,否则可不丢死个人? 就这样,二人一直躺倒日上三竿,翻龙寨中之人都以为二人酒量不济还在昏睡,也没人来叫他们。白蓦然躺着躺着,只觉得小腹之下被硬物顶住,越发难受。 她将眼睛眯起一条小缝,稍稍低头看去,才知发生了什么,尖叫一声,把白小七蹬出了一丈开外。 第二百一十五章 度家军围困黑龙寨 二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摔在地下,都有些不尴不尬的。白小七正要张口,忽听房门上咚咚咚的三声响,一个十来岁的小厮推门进来,急切道:“二位白爷,咱们龙寨主让我带你们下山,盘缠我已经给放在车里了。” 说罢,这小厮上前扶起白小七,就要拉着他出门。白小七莫名其妙道:“我俩还不忙走,龙兄为何如此心急?” 白蓦然心中尴尬之意未消,对白小七又有埋怨之情,故意挖苦道:“人家本来只是想拉你入伙,听说你不愿意,当然懒得再与你浪费时间。依我看,龙大寨主没有亲自出面来赶你走,已经是给你留脸了!” 白小七心知事情定非如白蓦然所言,可心中也难免对龙黑子有些不满,接口道:“龙兄不是那等不爽利的人,只是这件事做的确实有所欠妥。罢了,你领我去找龙兄,我与他当面辞别。”说罢拉着那小厮的手腕就要去找龙黑子。小厮忙道:“大寨主有事,白爷您就别去找他了。” 白小七见那小厮面色有异,心下有了盘算,又道:“我知道了,想是其他几位寨主里有人怕我真被龙黑子劝动,入伙当了二当家的,所以假借大寨主之名要赶我走?”他这番话里没有点出二当家的名字,已是给他留了面子了。 小厮哎呦一声道:“白爷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万万不敢冒传大寨主的口令。这件事情实在是千真万确,乃是大寨主当面跟我说的,只是其中缘由不能报与白少侠知晓。” “这就怪了!”白小七不是刨根问底的人,但此事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任凭谁也难免好奇:“白某自认没有对不起翻龙寨的地方,龙大寨主为何一定要赶白某离开不可?” 那小厮是个孩子,被白小七一瞪,心中萌生三分惧意。再加上心中急于解开白小七对翻龙寨的误会,苦着脸道:“白爷,您老就别逼我了。大寨主并非不想让您长住,实在是迫不得已,其实也是为了你二位好。” 白蓦然坐在床边穿好了鞋袜,跳下床道:“你这越说越玄乎了,难道我们在这住上几天,还能有性命之虞不成?” 她玩心一起,故意把指头在那小厮的腰肋点了点,那小厮顿感酸麻之余又有瘙痒难耐,躲避道:“白二爷,您老饶了我吧!” 原来白蓦然与白小七一般姓白,但看起来比白小七年轻三五岁,因此翻龙寨上下均以为她是白小七的叔伯兄弟,故以白二爷相称。 其实白蓦然只是搔了搔那小厮的痒,可那小厮不会什么高深的武功,只是听说过“点穴”之类的名头,便以为白二爷在以此等高深功夫惩戒自己。白蓦然又追问两句,小厮实在忍不住道:“白二爷,我若把这事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当家的是我说的,否则大寨主非得打断了我的腿不可。” 白蓦然一松手,嘻嘻笑道:“这是自然,咱们江湖中人义气为先,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卖你的!” 小厮揉了揉腰,发现不再痒了,这才放心道:“实不相瞒,今天早上咱们出去巡山的兄弟发现山下有官兵集结成阵。那官兵约有两千之数,打着度家军的旗号,十有八九是度春风决心攻山了。”说到这,那小厮吞了吞口水道:“二位爷,度春风已经有两三年没组织过这么多人手来攻山了,这次十有八九要动真格的。那度家军军纪严明,兵甲精良,咱们翻龙寨虽然不怕他们,但就怕有个万一,因此大寨主让我先送二位白爷下山,否则若真出了以外,也不好交代啊。” “原来如此......”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掸了掸衣服道:“走,咱们去找龙大哥去!” 那小厮满脸委屈道:“白爷,您就别难为我了。这样,我先送你下山,之后你若想再回来那就跟我没有关系了。否则我把你带到了大寨主的面前,他一怒之下宰了我祭旗,我到了阴曹地府又要找谁说理去?” 白小七心道:“这小厮说的倒也有理,龙大哥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我这么做是平白连累了他。”便道:“好,你先送我出去,我下山之后自有计较。” 小厮千恩万谢,领着二位白爷上了马车。车里比来时多了个包袱,里面满满的堆着白银,白小七掂量掂量,足有五百两之巨。白蓦然道:“这龙黑子倒大方,我白灵教才送了你二百两,他却送了五百。不愧是落草一方的巨寇,果然是财大气粗。” 这番话半是称赞,半是挖苦。白小七嘿然一声,也不答话,坐进了车里。马车由那小厮赶着,并不从来时的路走,而是穿过了整座翻龙寨,由另一处小门下了山。 这处小门也在两峰之间,宽窄不过数尺,仅能容两匹马并排而过。自此白小七方才知道,原来这翻龙寨全在一座狭长的山谷之中,无怪度家军几次围剿都未尽其功,也怪不得翻龙寨里明明快要住不下了,也不新建房屋,原来是想建房子也没地方了。 这座小门当真算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有寥寥数人看守,却显得极为可靠。出了门,外面是一阵密林,只有一条小路能容纳马车行走,军队便想在此行军布阵也是千难万难。白小七叹道:“能找到这么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作为据点,龙大哥的运气当真不错!” 走到了一条岔路,那小厮跳下车辕指着前方道:“白爷,顺着这条路走,就是官道。”又一指左手方的道路:“往这边走,绕上一圈,便是翻龙寨的大门。二位白爷,之后你们要往哪去,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了。” 白小七笑道:“好好好,我们只是在林子里迷了路,不小心绕了个圈,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那小厮听白小七这样说了,才放下心来,自顾自回寨去了。白小七驾着马车,往左一拉缰绳,顺着小厮所指的地方上了路。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南冤旧事 在山中绕了一阵,白小七听见前方传来阵阵脚步声响,赶紧停下马车,蹑手蹑脚的上前查探,果然看见有人影闪动。那些人影身披薄甲,手里均握着柄制式朴刀,毋庸多想,定是度春风派出来巡山的。 那小队士兵共有十人,想来本是个十人队,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官兵抱怨道:“度将军也太谨慎了些,那翻龙寨有多大能耐,难道还敢在丛林之中伏击我们不成?” 一个五十来岁,看样子像是领头的老兵道:“小孩子真是什么都不懂,咱们要提防的不是翻龙寨的大队人马,而是少数精锐。若两军对垒,三五十名高手从后方包夹过来,对咱们可是大大的不利!” 那年轻人不忿道:“三五十人,再厉害又能如何?咱们两军交锋,岂是他一股小队能够左右胜局的?” 领头的老兵道:“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那真正的武林高手,举手间开山裂石。等闲三五百带甲的兵卒,人家一口气就都吹杀了。当然了,翻龙寨里肯定没有此等高手,但咱们也得小心谨慎才行。” 他这番话说完,不止那年轻人,就连其他人也不肯信:“老家伙又在胡吹大气,便是三五百头猪,一头头宰将过去,都能把人累个半死。能一口气吹杀数百人,那何止是武功盖世,简直就是陆地神仙了!” 老兵见大家都不信他,吹胡子瞪眼道:“老子今年五十有二,比你们的爹还大些,难道会编瞎话骗人么?” 那人笑道:“老齐头,不怕告诉你,我老子就是个谎话精,嘴里没有一句真话。你要想让我们信你,就仔细讲讲,这武林高手你是真的见过,还是道听途说来的?” 老齐头显然也不觉得巡山是一件特别有必要的事情,往地下一坐,掏出个烟杆来点上道:“说出来不怕你们不信,老子还真就见过这么个人。”说到这,他又把烟凑到嘴边吧嗒几口,这才心满意足道:“说起这人,但凡有些见识的都该听过,便是‘东南西北’之一的‘南冤’!”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凉气,显然都听过这位“南冤”的威名。一听见这个名字,那老兵所言顿时多了几分可信度,也没人再出声反驳。 老齐头对这帮人的态度十分满意,又故意抽了几口烟,卖了卖关子,等有人急不可耐的催问起来,才悠悠道:“你们只知南冤之名,但知道南冤本名的又有几个?” 南冤之名如雷贯耳,但江湖中都知道南冤是个外号,其本名反而少有人知。不像北幽,人们一提起,便知所指乃是幽慕寒。 众人听老齐头发问,都是摇了摇头,老齐头才笑道:“所以说你们这群小娃娃,不懂得事情还多着哩!今天我说给你们听,你们可得记住了,往后别人问起,你给这名字说了出来,那也是件大大长脸的事情!” “好好好,老齐头你快说吧!”众人都等的不耐烦了,纷纷催促道:“别卖关子了,我看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老齐头把烟袋往树桩上磕了磕,气道:“老子告诉你们,那南冤叫做伍崇涛,按岁数算,只比我小得一岁。” “老齐头又在胡说八道!”一开始说话那年轻官兵自认听出破绽,叫道:“他既叫南冤,便应该跟北幽一样,名字里带个冤字。伍崇涛这个名字,怎么听都不对劲!” “你懂什么?”老齐头怒道:“他之所以叫南冤,是因为年轻时曾数次受人冤枉,甚至被牵连到一件大大的冤案之中。好在天佑善人,最后伍崇涛非但昭雪,还在狱中学会了一身惊天动地的本领,这才成了东南西北之一。他自称南冤,并非名字里有冤字,而是为了纪念这件冤案!” 他一番话说的言之凿凿,别人再无怀疑,那年轻人嘿嘿笑道:“老齐头你别生气,你接着说,他是怎么一口气吹死三五百人的?” 老齐头脸色微变,语气稍缓道:“其实那些人,倒也不是被他一口气吹死的……不过差的也不多了。我年轻时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头,若想去考武举,不说状元,得个榜眼探花什么的倒也不在话下。” 那年轻人心道:“老头子又在胡说八道,你能考上武状元,怎么五十来岁了还是个什长?”可看老齐头神色有意,到嘴边的话又被咽回了肚子里。听见老齐头接着说道:“当时江湖上广撒英雄帖,说是有一个魔头灭了殷家满门,号召江湖上的有志之士共同讨伐于他。嘿,我当时年少气盛,听闻此事当即火冒三丈,须知殷家是出了名的大善人,那魔头灭了殷家,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么?” 有人接口道:“这么说,那魔头自然就是南冤伍崇涛了?” 老齐头道:“不错,他当时刚刚越狱,前一桩冤案还未洗清,就又受人冤枉……唉,这些陈年旧事略过不提也罢。只说我赶赴英雄会时,在场的已有数百号人,其中不少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我当时年纪轻轻,在会上只能算是个小角色……不过话说回来,能参加这场英雄大会,便已是江湖上有数的大英雄,大豪杰了!” 众人见他此时仍不忘往自己脸上贴金,心中都在偷笑,那老齐头接着说道:“那会上大家众志成城,无非是要生擒伍崇涛,为殷家报仇。可茫茫天下,要寻一人便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就在我们想方设法,思索要如何引出伍崇涛的时候,忽听房上一声长啸:‘要找我伍崇涛又有什么难的,伍某不需你们费事,这就亲自来了!’” 官兵们听说伍崇涛有如此气概,无不为之心折,更有甚者直接叫了声好。老齐头想起南冤的英姿,心里也很叹服,悠悠道:“他喊完之后,竟从房顶一跃而下,来到了英雄会上。不等他开口说话,金刀门主张熄便冲了上去,谁知被他一拳打倒在地。这一下犯了众怒,大家都并肩子冲了上去,那一架打的叫个天昏地暗,一开始南冤还有留手,后来他也杀红了眼,英雄会上共去了四百七十二位豪杰,活着回来的算上老子我,也只得一百三十余人。我当时离门口较近,冲上去的早,被南冤一拳砸在胸口,虽然没死却也被震碎了经脉。后来养好了,浑身的功夫却都废了,没法再行走江湖,只好投到度家军麾下,当了个马前小卒……他妈的,其实当个大头兵,每日喝酒赌钱,倒也比行走江湖快活百倍!”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两军对垒 老齐头讲完了故事,众人纷纷喝彩:“说得好,咱们每日里有酒有肉,想赌钱就赌,想玩女人便玩,不比走什么劳什子江湖有劲多了?” 那年轻官兵又道:“老齐头,我看你不该当兵,该去说书。把你这些故事都给整理出来,每日去讲,那不得场场爆满?” 老齐头笑道:“他妈的,你小子明里暗里讥讽老子故事是编的!”说着踢了那年轻官兵一脚道:“快去巡山,若耽误了度将军的大事,你我有几颗脑袋够砍?” 众人嬉笑一阵,各自散开,以腰刀拨打着四处的草木。老齐头见手下人都动作起来了,自己也收起了烟杆,拨开了身后的灌木。 这一拨,老齐头登时被吓得面色发白。原来那灌木后面不是别的,正是一张少年的面孔。“你是……”老齐头刚说出两个字来,那少年便暴起一拳打在他的额上,老齐头年老体衰,年轻时经脉又受过重伤,登时被这一拳打的昏了过去。 这边突逢变故,众官兵忙叫道:“何人?”三四个人挺着腰刀过来查探,又有一个官兵从怀中掏出个竹筒,便要掀开盖子。 原来这竹筒乃是一枚烟花,掀开盖后信号便发了出去,大部队见到自然会派人增援。 那人手刚放在盖子上,还未等掀开,只觉得有人在他的背后点了一下,他便再也动弹不得。其余八名同伴,也都在一瞬之间被人点中了穴道。 众官兵动弹不得,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喘,只有最早说话的那个年轻官兵叫道:“你们是何人?” 白蓦然笑道:“你们不是在谈论武林高手么?我们就是!”说罢补上两指,封住了那人的哑穴,又把其余官兵的哑穴点住。 翻龙寨前,度春风整军列阵,两千五百名兵士一字铺开,将大门围的水泄不通。翻龙寨四周均是峭壁,固然易守难攻,但同时也有缺点,就是大门一旦被堵住,寨子里的人很难从其他地方突围。 龙黑子站在大门之后的哨塔上,望着不远处的官军,表情凝重道:“这他妈的度春风,你是要和老子拼命啊?”翻龙寨的二当家的叫做栾凤,在龙黑子身旁道:“度春风只要不傻,就该知道,一旦灭了翻龙寨,他度家军就没了存在的必要。他在朝中大受排挤,灭了咱们之后只会是被明升暗降,所以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对咱们下狠手,咱们也不做的太过,双方一直心照不宣。却不知今天他是吃错了什么药,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二人心知,翻龙寨再怎么强大,也只是土匪流寇,不比官军训练有素。以往度春风来攻寨时最多带着一千多名士兵,双方厮杀一阵做做样子,度春风就算是能跟朝廷有所交代了。如果度春风真的有心剿匪,凭手下的三千人马,不说踏平翻龙寨,至少能让翻龙寨损失惨重。 说来可笑,翻龙寨的两位寨主站在哨塔上,心中竟是一般的想法:“只希望度春风这次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还像往常一样,两军交战一阵便会退兵。”只是这想法太没出息,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有道是“事与愿违”,两个寨主刚下了哨塔,就见唐阗跑过来道:“龙大哥,不好了,咱们的探子查明,度春风这次带着投石机来了!” “什么?”龙黑子一惊,心道:“投石机能发千斤巨石,向来是楚唐国攻城拔寨时才会用到,按说打我小小的翻龙寨,岂会用得着动用这等利器?看来度春风是铁了心的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着被投石车砸烂寨门,倒不如率军冲杀一阵,掩掩他们的锐气!” 唐阗与栾凤听了,都点头称是,便遣手下人牵了马来。龙黑子一跃上了雪里站,唐阗和栾凤也都跨上宝马,其余三位寨主听说大寨主要出门迎敌的消息,也都骑马赶来。 度春风本来在中军发号施令,听说翻龙寨大开寨门,赶紧拨马到了阵前,果然见到一群山贼鱼贯而出。那翻龙寨上共有骏马二百余匹,因此这次跟随大寨主迎敌的只有二百骑兵,再就是四百步兵,共计六百人。比之度家军虽只有个零头,但也显得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见翻龙寨中出来的山贼虽然服色散乱,脚步却很整齐,显然是军纪严明,度春风略微点了点头,心道:“这龙黑子看起来粗鄙不堪,其实倒是个不凡之辈。我虽不在边关,不能与外国名将交手,但与这龙黑子一战倒也还算过瘾。”于是在阵前高呼道:“翻龙寨的逆贼,而今天军降临,汝等若下马受降,我便只诛首恶,其余人等各自回家去吧!” 龙黑子笑道:“度春风,你这番话说的忒也没劲。我只是不明白,你费劲巴力的灭了咱们翻龙寨,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度春风道:“守境安民,乃是我辈天职,谈何好处?” “放屁放屁!”龙黑子怒道:“你我交手数次,也算是老相识了,何必说这些假模假式的话?你要是真想守境安民,何至于让翻龙寨十余年间越做越大?” 度春风嘿然一笑,拨马向前几步道:“龙黑子,这件事说到底,还多亏了你那一万两黄金。” 龙黑子并非蠢笨之辈,一听度春风之言语便明白过来,心道:“原来这度春风拿我的万两黄金去打通了关节,好啊,这次他在朝里有了靠山,就来过河拆桥了。”叫道:“度春风,我听说你也是个武状元,不妨拨马上来,咱俩较量较量!”于是一挺枪,也上前几步。 度春风当上将军以来,武艺已经落下了,不敢接战,拨马回营。度家军中有个千夫长,叫做秦世杰,身高八尺五六,金盔银甲,手中使一对八卦梅花亮银锤,重逾百斤。听闻龙黑子叫阵,拨马舞锤来到阵前,叫道:“那黑矮子,我来会会你!” 龙黑子身为一寨之主,若亲自与那千夫长交手,便是堕了翻龙寨的威名。唐阗见状,也擎一杆大枪叫道:“大寨主且看我替你取他性命。”拨马上前,两马一错蹬的功夫,唐阗手中抢刺出去,秦世杰急欲来挡,却被一枪挑飞了右手的银锤,惊得他俯身便走。 第二百一十八章 退兵 龙黑子见到唐阗得胜,一挥大枪道了声:“杀!”翻龙寨阵中响起一阵鼓声,两百骑兵率先冲出,后有四百步兵跟着掩杀过来。 反观度家军那边,秦世杰败后气势为之一泄,两翼的弓手生怕伤到千夫长,不敢轻易放箭。还是度春风经验老道,下令道:“枪阵准备,弓手等秦世杰回营后立刻放箭逼住翻龙寨的步兵!” 一声令下,度春风身后的传令官以旗语将指令传出,度家军中立刻有数百人马向前一步。这些人分作三排,第一排手持大盾,立在地上,二三排中之人则拿着数丈长的长矛,把矛搭在前排士兵的肩头。这样一来,骑兵冲到阵前若来不及勒马,势必会被长矛刺穿。就算避开了长矛,骑兵所佩的兵器也很难洞穿那比门板还厚些的大盾。 龙黑子见对方起了枪阵,心中骂道:“这他妈的度老儿,你是把家底子全抖落出来了啊!”他知道枪阵是骑兵的克星,但此时再下令撤退,却也来不及了。 翻龙寨中骑兵胯下的都是难得的骏马,然而此时马儿跑的越快,骑兵死的也就越快。转瞬之间,那枪阵之上便扎了数十具尸体,跑在后面的骑兵反而庆幸自己的马儿劣些,才没把自己送入那鬼门关中。 唯一例外者,便是追杀秦世杰的唐阗。他膂力惊人,胯下黑乌龙更是千里挑一的宝马良驹,见度家军中起了枪阵丝毫不觉畏惧。那黑乌龙只是一晃,便避开两杆长枪,从其中的缝隙钻了进去,唐阗大枪一甩,砸在三面盾牌上,顿时把那三个盾牌手全部砸开。趁着出了这个空子,唐阗便如虎入羊群,一跃到了枪阵的后面,抡开大枪只顾砸来砸去。 龙黑子远远望见唐阗冲入敌阵,大惊失色道:“不好,快去救唐老弟!”也拨马冲了上去,山无峰与乐君裘与唐阗是拜把子的兄弟,也早早上去帮忙。 然而此时秦世杰已经安然回阵,度家军两翼之间走出五百弓手,铺天盖地的射出阵阵箭雨。此时翻龙寨的骑兵正被枪阵阻着,与后队的步兵也有所脱节,那些弓箭手瞄准了翻龙寨的步兵们便是一阵齐射,战场上瞬间又躺下数十具尸首。那龙黑子等人也被箭雨逼住,无法上前。 唐阗正在大开杀戒之际,那秦世杰反身杀到,左手锤兜头砸下。与此同时,又有数名百夫长围了过来,唐阗抬手隔住银锤,冷不防被一杆花枪刺中腰肋。他天生悍勇,忍痛把长枪一拨,打在身旁一个百夫长的胸前,却被震得虎口酸麻。原来那百夫长胸口有一面护心镜,乃是精钢所铸,虽被他这一枪打碎了但反震之力同样不小。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唐阗又战一阵,身上的伤口渐渐增加。 终于,胯下黑乌龙一声嘶吼,原来是被一名擅长步站的百夫长斩断了马腿,唐阗大叫一声跌落下来。临死之际,唐阗瞪大了双目,只看到那手举钢刀之人脸上好像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上却带着一枚漆黑的眼罩。 龙黑子见事不好,赶紧收兵回寨,度春风怕翻龙寨内有埋伏,也没下令去追。回寨之后查点损失,翻龙寨内共伤亡三百五十九人,骏马七十四匹。另有四当家唐阗与其胯下黑乌龙陷入敌阵,凶多吉少。 自从翻龙寨建立以来,从没有过如此的损失,一时间人心浮动。乐君裘听说大哥陷入敌阵,哭着要去救人,却被山无峰拉住。 山无峰拉着乐君裘,向龙黑子道:“龙爷,咱们跟着大哥投奔翻龙寨不过数月,就出了这档子事。若龙爷不能给咱们兄弟一个交代,恐怕咱们在这山上也待不下去了!” 栾凤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寨子里刚死了这么多人,正该是同气连枝的时候,难道大寨主不想给唐兄弟报仇么?” 山无峰性子高傲,人缘一向不好。往日是有唐阗给他担着,所以没出过太大的乱子,现在唐阗没了,栾凤对山无峰的积怨也有爆发出来的苗头。龙黑子挡在二人中间,作色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看翻龙寨危在旦夕,心里就没有我这个大寨主了?” 栾凤低头道:“不敢……”山无峰却没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 龙黑子又要说话,却听见轰隆一声,接着便是阵阵晃动。门外一个喽啰慌慌张张跑进来道:“不好啦,度家军把投石器推到了阵前,已经开始轰击寨门了!” 众人闻言连忙冲到寨门之前,果然见到度家军阵中出现了一辆投石车,那车高约三丈,投出的巨石没有千斤也有五六百斤重。刚才那声巨响,便是一枚巨石砸在了寨门上所致。 翻龙寨的大门是木制的,承受不了几次轰击。若大门被破,度家军冲杀进来,翻龙寨被灭只是旦夕之事,众人心中均萌生退意。龙黑子心道:“凭我的功夫,若想浑水摸鱼的逃出去原也不难。但是这样一来,却苦了那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要我龙黑子以兄弟的性命作为掩护,换我自己逃出生天,此事我万万不可为之。”说道:“兄弟们,官军势大,这次是铁了心要灭我翻龙寨。现在便传令下去,让弟兄们都从山后小路逃跑,一上了官道,我等便与寻常百姓无异。” 栾凤也知龙黑子说的不错,急忙道:“正是此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哥你先走!” 龙黑子叹口气,强颜欢笑道:“老子要是跑了,那度老儿一定来追。只有我伏法认罪,他度春风才会对其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山路上忽然多出那么多人来,便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不行!”栾凤一咬牙道:“你是大寨主,你若不走,我们怎么能走?” 龙黑子怒道:“我是大寨主,理当寨在人在,寨破人亡。你们又不是大寨主,留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想窜老子的位么?!” 争闹不休之际,哨塔上的喽啰喜道:“大寨主、各位寨主,你们快来看,他们退兵啦!” 第二百一十九章 解围 度家军正在大占上风之际,却忽然撤退,当然不是因为度春风对翻龙寨起了恻隐之心。收队还营之时,度春风骑在马上,身旁的亲卫队里却混进了两个陌生的面孔,正是白小七与白蓦然。 他二人打倒了一个十人队,之后换上了度家军的制服,混进了大部队里。巧的是正赶上翻龙寨出来与度家军一番厮杀,二人几乎毫不费力就找到了度春风。那度家军共有三千多人,若非身在同一百人队,互相之间大多只是个脸熟,甚至根本互不认识。只是度春风身边亲军的地位与普通士兵毕竟不同,很难混入其中,白小七等了半晌,终于让他找到机会来到了度春风的身边。 度春风一见白小七,立刻想起当初听雨楼前对方那杀神一般的身姿,于是都不用白小七动手,他自己就先怕了。之后的事情更是顺理成章,在白小七的督促之下,由不得度春风不想退军,白小七怕他去而复返,干脆决定跟度春风同行一路。 路上,度春风时不时偷偷望白小七一眼,神色十分凝重。其实白小七身陷重军之中,只要度春风突然纵马疾驰,然后下令捉拿白小七,未必就不能把白小七困住。但是……他已经不敢这么做了,不是度春风有多么怕死,而是他打心底觉得即便有两千余人,也绝不是那面目和善的年轻人的对手。 白小七和白蓦然混在亲卫里,旁边的人时不时朝他们这打量几眼,都不知道这两个小子是从哪儿来的。可是度春风都没赶他他们走,亲卫们自然更不会有所怀疑,各自猜测这两个年轻人的来头。有人说他们是上面派下来的,也有人觉得他俩是度将军的亲戚,总之不是他们这些小兵惹得起的。 直到五十里外,白小七寻思着再走就要到度家军的大营了,届时再想脱身恐怕不易,便道:“度将军,多谢你卖我二人这个面子。日后若再想打翻龙寨的主意,白某仍在山中等你。” 度春风脸色微变道:“我倒不知白少侠竟也落了草了,凭着白少侠的本事,竟连个寨主都没当上,倒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白小七知道度春风肯定对翻龙寨有过一番调查,生怕说走了嘴,度春风会在他离开后又找翻龙寨的麻烦,于是故意道:“我平时不在山上,只是跟龙寨主颇有交情,恰好得知度将军调兵遣将,故而来此一观。不想竟坏了将军的大事,白某好生过意不去。” 度春风冷哼一声,转而又道:“白少侠,我看你神宇不凡,难道就甘心当个山贼?” 白小七道:“度将军有何高见,白某愿闻其详。” 度春风道:“常言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白少侠大好的年纪,又身怀绝艺,何不入朝为官?” 白小七听出度春风话中的招揽之意,笑道:“便是我想要当官,也是自己一点点的考取功名,不由度将军费心。我还有旁的事情,这就先走了,度将军不必挽留。”说罢,拉着白蓦然调头便走,好似根本不怕度春风翻脸一般。 度春风见到白小七走了,心中半是惊喜,半是恼怒。喜的是白小七没有其他要求,怒的是对方果然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经此一役,翻龙寨里死伤将近五分之一,寨内大办丧事。而度春风虽然没能灭掉翻龙寨,却以极小的代价斩首三百余人。这份军功放在以前,连一纸嘉奖也换不到,如今却能上达圣听,惹得皇帝龙颜大悦,大肆封赏自不必说,还把度春风调度回京,做了个御前侍卫统领。官职虽然仍是三品,但与先前相比,地位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然了,这一切事情白小七都全然不知,他返回小路取了马车,又让白蓦然解开了那十个官兵的穴道,便一路南下。不日里,二人又走过三百余里,到了皖宁城附近的一座小镇之中。 这镇子以城为名,就叫皖宁镇,距离皖宁城不过三十余里。但是白小七二人到镇子里时已是天色大暗,即便是连夜到了皖宁城,那城门也早就关了。二人一合计,干脆在镇子里先住一宿,明天再进城也不迟。 镇子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其中有几家客栈供人投宿。白小七和白蓦然不缺钱,想也不想就找到其中最大的一家,叫做“万福客栈”的。这时候客栈已经关门了,二人敲开大门,本想让小二去准备些吃食,那小二睡眼朦胧道:“二位爷,我家的厨子不住在店里,每天寅时才来这做饭。现在厨房里只剩些馒头咸菜,要么您二人将就将就?” 白小七本来不是很饿,白蓦然也道:“算了,馒头咸菜有什么好吃的,你给我们安排两间客房,明天早上再吃吧。” 小二挠挠头道:“二位爷,我们这就剩一间房了,要不您俩凑合凑合?” 白蓦然脸上一红,想起在翻龙寨上,她和白小七共睡一床的事情来,急道:“这么大的客栈怎么会住满?我看你就是嫌麻烦,不想给我们安排客房!” 小二陪笑道:“瞧您说的,客官订两间房,我们就能收两间房钱,高兴还来不及呢。实在是事不凑巧,二位爷赶上了,今天不光是我们这没有客房,别的客栈也一样没有。就我们这一间房,还是刚刚空出来的呢。” “哦?”白小七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此间有大事要发生么?” 那店小二见白小七好说话些,对他解释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皖宁城里的杨大善人要过八十大寿,五湖四海的人都跑来给他祝寿了。” 白小七对江湖上的名人一无所知,问道:“杨大善人,那是谁?” 不等店小二介绍,白蓦然就先一步道:“那杨大善人应该就是恒通钱庄的掌柜的,此人家财万贯,儿女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侠士。所以平日里无论是商场官场,或者江湖中人都要给他些面子,他过生日大家都来庆贺,倒也说得过去。” 第二百二十章 盖被子 店小二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小七二人只好将就着订了一间房住下。这间客栈虽是镇子里最大的,但跟落花楼之流相比肯定有所不如,客房里只有一套桌椅,一张仅仅能容二人抵足而眠的小床罢了。 所幸床上有两层褥子,白小七见状取下一层,铺在地上道:“我在这将就一宿,你上床吧。” 白蓦然心里很是不好意思,但又说不出自己睡地上的话来,低头道:“那你要是睡得不习惯,就跟我说哦。” 白小七暗笑道:“跟你说了然后呢,是你下来睡,还是我俩一起去床上挤挤?”说道:“没事的,我从小睡惯了地上,就算铺一层稻草照样睡得舒服。”白蓦然这才点点头,往床上去了。 就这样,二人凑合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白小七只觉得腰背酸痛。原来这时候天气见凉,皖宁城附近的气候又比白小七老家潮湿很多,再加上他睡在地上,更是湿气入体。若非这几个月来白小七勤练武艺,体魄已经比以往强健不少,恐怕今天想直起腰来都难了。 反观白蓦然这一觉睡得倒香,白小七起床时她还兀自赖床未醒。左右还早,白小七也懒得叫她,就由着白蓦然继续睡,自己向店小二要了盆温水洗脸。店小二还记得这两位客官昨晚就想要吃饭,因此一早准备好了吃食,虽是粗茶淡饭,但看起来也算是可口。白小七一高兴,便赏了一两银子给那小二,店小二接过钱千恩万谢的去了,白小七却想到:“唉,放在以前,赏给别人银钱这事,我是想也不敢想的。” 又有个声音道:“是啊,不过我看你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灵霄姑娘,你终于说话啦?”白小七喜道:“好久没跟你聊聊天,我都不习惯了。” 灵霄啧啧道:“你有什么不习惯的,每天跟这小娘皮打情骂俏,我看是早就把我给忘了。” 白小七笑道:“你又吃醋了,当初跟花楹在一起时你也是这样说的。” “放你娘的屁,老娘能吃什么醋?”灵霄道:“我是恨铁不成钢,你空有多少机会,连一个都没能把握住。我说白小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白小七岂会不知道灵霄所言何事,脸一红道:“灵霄姑娘你别瞎说,你开我跟花楹的玩笑也就罢了,我跟白蓦然只是同路,又有什么机会好把握的?” 昨夜睡觉时,白小七把剑匣解下抱在了怀里,现在那剑匣还放在地上。只见那剑匣之中散发出一阵雾气,渐渐凝聚成形,灵霄的身影出现在了白蓦然的床前,指着白蓦然的脸道:“你看看这张脸蛋,再看看这身段,你可是个男人诶!” 白小七下意识的顺着灵霄手指的方向看去,见白蓦然睡姿憨态可掬,不由得吞了吞水。白蓦然睡相不好,被子已经被她踢到了床下,她睡梦中感到天气寒冷,又找不到被子,整个人已经缩成了一团。灵霄道:“你看她冻成这样,还不帮她盖好被子?” 白小七之所以被冻得腰疼,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这床上只有一条被子,他昨夜只能和衣而眠。听见灵霄这么说,白小七想到:“是啊,若她着了凉,岂不是也要跟我一样腰疼,那可真是麻烦。”于是捡起被子,双手撑着往白蓦然身上盖去。 好巧不巧,就在白小七把被子放在她肩头的时候,白蓦然正好睁开了双眼。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愣在当场,白小七道:“我……”话音刚响起,就被白蓦然飞起一脚,直接蹬了出去。 在此之前,灵霄早就化成一缕青烟,回到了剑里。 白小七本就背疼,又被白蓦然踢了一脚,更是雪上加霜,倒在地上道:“我只是帮你盖个被子,你至于踢我这么狠么?” “盖被子……”白蓦然反应过激,自己也很后悔,兀自逞强道:“盖被子需要贴的这么近么?” “我胳膊就这么长,不然还能怎么办?”白小七捂着肚子站起,心里颇为委屈,嘟囔道:“得了得了,以后我再也不招你就是了。” 白蓦然坐起身来道:“这也不怪我啊,谁让你那天……你那天……”说到这里,白蓦然脸一红,已是说不下去了。白小七想起自己曾不受控制的轻薄了对方,心中怒意稍减道:“算了,来吃饭吧,都快凉了。” 二人不尴不尬的吃了早饭,白小七在心中连连埋怨灵霄,若非灵霄出主意,他又怎会闲着没事去给人家盖被?灵霄却很是不以为然道:“你这小子真是不解风情,小妮子愣了半天才踢你,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了。当时你若是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合身压了上去……”说到这里,白小七忙道:“住口住口,你嘴里就没半句好话!” 白蓦然吃过饭,忙着洗漱打扮,倒也没注意到白小七失态的样子。 一切都收拾妥当,二人就往皖宁城去了。此时距离会试还有两个多月,白小七想起自己已经很久不曾温习,心中不禁惴惴。凭他的学识,考个秀才虽是够了,但会试比乡试难了何止千倍万倍?偏偏白蓦然进了城后小女生的性子一起,拉着白小七东跑西颠,哪儿有时间留给他温习功课?白小七心道:“再不找些事给她做,我这两个月就不用干别的了。”于是拉住白蓦然道:“你不是说皖宁城里有白灵教的分舵么,怎么还不趁着这几天去那分舵调查一番?” 经他一提醒,白蓦然才想起此行的正事来,脸红道:“我……我这不是在找呢么!”之后果然不再乱跑,而是一边走一边在角落里四处找寻,想找到白灵教弟子留下的暗号。 到最后,白蓦然没能找到暗号,白小七却看见了两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向白蓦然道:“你看看那是不是白灵教的?” 白灵教中只要求弟子穿白色衣服,却不规定款式,因此白蓦然也拿不定主意。见那两个女子走进了一家赌坊,白蓦然心念一动道:“走,咱们也进去看看!” 第二百二十一章 皖宁城二白豪赌 白小七看到白蓦然那满心欢喜的样子,就知道她说去查探那两个白衣女子的底细是假,要去赌坊里玩乐一番才是真。说起来白小七活到这么大,还不曾进过赌坊,心中也有些好奇,便道:“我们进去看看,若那二人不是白灵教的,立刻就出来。”白蓦然点点头,掀开赌坊门口的帘子走了进去。 那赌坊的门面看起来很小,连个招牌都没有,只是在帘子上写了个“赌”字,白小七还以为里面多说不过是三五张桌子,十来个人罢了。熟料掀开帘子进了门,里面竟豁然开朗,十几张赌桌错落其中,吵吵嚷嚷的挤着二三百人。看那些赌客的穿着打扮,既有绫罗绸缎,也有粗布衣袍,上至六七十岁的老者,下到十二三岁的娃娃,男女老少,包罗万象,真个是应有尽有。 偌大的赌坊里,想找到两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谈何容易?白小七见里面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样子,心中敲起了退堂鼓,把嘴凑在白蓦然的耳边道:“咱们还是走吧,我看这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白蓦然点点头,却没动弹,说道:“来都来了,也别忙着走。”她怕跟白小七走散,便拉住了他的衣衫,自顾自往前走去。别人看见他们这幅样子,纷纷侧目,白小七听见有人笑道:“你们看,那小子多半是个雏儿,被兄弟拉来的。一会可得留意些,他上了哪桌,咱们就去赢他个底掉!” 又有人道:“看他穿的衣服还算值钱,恐怕是哪家的公子哥,背着家里偷偷来的。他要是输光了,咱们不妨借他些,收他三分利也不算多。” 白小七心道:“再让她这样拉着我,一会没准要有许多麻烦。”于是把他把手在白蓦然的手背上一搭,将一只柔夷攥捏在手心里。白小七倒没想,只是觉得如此一来二人既不会走散,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奇怪,殊不知白蓦然的俏脸却腾地红了一片。 这赌坊虽大,赌物的种类却不算多,进门的头三桌是牌九,牌桌上坐得大多是些粗犷汉子,每每开牌之时便大叫不休,直吵得白小七双耳发麻。天九牌上不易做什么手脚,爱赌牌九的赌客也不算多,因此除了这三桌之外,赌坊里的其他赌桌上赌的都是骰子。这骰子一是赌起来简便,二是入赌的门槛低,任是多么蠢笨的人,看上一局也就会了。正是因此,来赌骰子的人中不乏富家子弟,甚至是成名的富商,赌场里当然愿意多设赌桌让这些人来赌。反观爱玩牌九的,大多不是什么有钱人,只不过赌场里没了牌九未免不太像话,否则便是门口那三张赌牌九的桌子也早给撤了。 白蓦然站在牌九桌前看了一会,白小七问道:“你会玩这个么?”白蓦然摇了摇头,立刻就有人上前道:“二位小兄弟,这牌九简单得很,来玩一局就会了!” 白小七看那人獐头鼠目,不像善类,心道:“这人听见了我们的谈话,知道我们两个都不会玩,故意要赢我们的钱!”微怒道:“不必了,我们看一会就好。” 那人撇了撇嘴道:“切,进了赌坊,哪儿有不赌的道理。两个雏儿来这里,不被我赢也要被别人赢,总之没有囫囵出去的道理!”说着话,那牌九桌上已经开了下一局,他赶紧把自己的天九牌翻开,却是一对小小的杂牌,不由得骂了声晦气。再看白小七二人,仿佛是两座瘟神一般,恨不得赶紧理他们远远地。 二人在赌坊里走了一圈,那两个白衣女子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根本不见踪影。白小七要走,白蓦然却道:“走什么,来都来了,就赌几手也无妨。我看了,这赌坊里筹码不大,就是输个一百两,也没什么打紧。” 白小七听到一百两银子这个数目,本来觉得多的难以想象。可摸了摸包袱,却想起自己早已今非昔比,现在身上带的银子就有七八百两,这些钱全是别人白送的,就是丢了也不心疼。再者说,这些银子里有二百多两是白灵教中之人送的,也就是白蓦然的钱,白蓦然想要拿它去赌,白小七也不好拒绝。 于是白小七掏出四锭二十五两的银子交到白蓦然手上道:“这是一百两,输光了可就别再赌了。” 白蓦然接过银子,嘿嘿笑道:“瞧你说的,没准我手气好,还能赢回来些呢!” 大凡赌徒赌钱的时候,都是“两耳不闻桌外事”,唯有一个例外就是在别人提到钱的时候。听见白小七和白蓦然说什么“今天输了一百两就罢手”,众赌徒再看白小七和白蓦然的眼神就好像盯着两个移动的钱袋。须知即便是在皖宁城中,一个小工的月俸也不过四钱,一两银子便是小工一季的薪水。这间赌场只算是中等大小,能带十两银子进门就已是难得的豪客了,还未开赌就准备输一百两的,更是从古至今就不曾有人听过。 他们两个都不懂牌九,看了几局也没学会,干脆就去赌骰子。那骰子无非是由庄家掷出,闲家可压大小、单双、豹子等等,白小七看一局也就懂了,问白蓦然道:“你觉得这局该压什么?” 在他俩来之前,这桌已经连出了三个大,白蓦然不假思索道:“都已经连续三个大了,当然要压小才是。”话音刚落,就惹来一阵轰笑,身旁一个五十来岁,面相略显和善的老者道:“小娃娃见识太少,现在庄家气势如虹,开的全都是大,接下来少说还要开五六个大。” 白蓦然不信邪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压小!”说罢把一锭大银推向“小”处,满脸傲然之色。赌徒们见了无不可惜,心中想的都是若自己坐庄,便赢了这锭大银,岂不快活? 见白蓦然在这桌下注,赌桌旁很快围了五六十人,挤得桌边水泄不通。这些人有的跟注,有的则是干脆只是来看看热闹。一时间这张赌桌上的赌资便聚了上百两之多,而且大多跟着白蓦然压了小。 那庄家是个二十来岁的小胖子,身量不算很高,满脸的油光。见有人压了这么一大锭银子,心里不禁打起鼓来:“他们怎么好死不死,全都跑到我这来了?要是没能把他们摸个干净,老板可饶不了我!”于是手上使了个花活,掷骰时把手腕微微一番,揭盖一看果然是四四六十四点大。 第二百二十二章 翠云坊庄家出千 由于白蓦然压的是小,赌桌上无数散客跟注,被庄家一次都给赢去,桌前瞬间骂声一片:“他妈的,我还以为他们两个羊牯,手气必然好些,谁知道如此晦气!”又有人道:“二十五两银都镇不住庄家的气焰,这多半是两个天生的霉星,再压时可要看好,一定得与他们相反!” 原来这赌桌上有诸多说法,比如“新手气旺”,又比如说有钱人天生气运强劲,可以强行阻断庄家的运势等等。其实这些说法,无非都是空穴来风,尤其是遇到手上会使“活”的庄家,任你气运再怎么旺,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这道理赌徒们不是不懂,只是他们更愿意相信所谓的“运势”之说而已。 那小胖子庄家赢了一局,捡起桌边的手帕擦了擦汗道:“好险好险,这一局若是赔了,恐怕我又要回去擦几年桌子。”又道:“列位,咱们翠云坊里赌桌多得很,大家不用都挤在我这,你们瞧,那边的桌子都空出来啦。” 赌客们最忌讳的就是输了钱立马就换地方,纷纷骂道:“他妈的,赢了老子的钱就想赶老子走么?”白蓦然倒是嫌这里太挤,想要换换地方,可那些赌徒都围在她旁边,急切间很难挤出去,只好作罢。 第二把,白蓦然仍不信邪,继续压了二十五两银子小。这次大多数人都觉得白蓦然运势极差,绝不能跟她的庄,于是纷纷压大。没多一会,那“大”上少说也堆了七八十两银子。 那小胖子才出师没几天,坐庄的本事还不算高,只道要多多的赢钱便是。于是他想也不想,投了个“三三二”八点小出来,白蓦然赢回了本钱,笑嘻嘻道:“我就说我运气不错,看样子还能赢些!”白小七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也为她开心。 其他人一看,均道:“看来不是这小雏儿运气差,而是别人有问题。”一时间这个说“老王你今天一把都没赢过,赶紧回去歇着吧”,那个道“今天只要老李跟我投一样的注就输,我可得仔细些。”总之没有半个人想要收手。 小胖子连坐了两把大庄,赢了一百五十余两银子,心中贪念大起道:“我们翠云坊一天的收益不过两三百两,我一下子赢了这么多,恐怕很快就和师父平起平坐了。”于是豪情陡生道:“来来来,压得多赢得多,压得少赢得少,压大压小,买定离手啦!”心里想的却是:“你们压多少,老子就吞了你们多少,非得让你们都光着屁股滚出去不可!” 之后三把,赌徒们不再顺着白蓦然下的注去压,那小胖子仍是选择吃大的一头,白蓦然压了两次大一次小,反倒赚了二十五两碎银。这几把下来,有些运气差的已被掏的空了,骂道:“他奶奶的,真是邪门,怎么哪一门压得钱多,庄家就偏吃哪一门?” 赌徒们都不是傻子,刚才赌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现在听人家这么一说,纷纷回过味来道:“是啊,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其实也赶上那小胖子倒霉,按往常来说,由于赌桌上有大小、单双两个时常有人下注的选项,所以人们对于赌桌上总的赌资分配大多不太在意。比如说某甲喜欢压单双,他就只会注意单双上的下注比例,而不会去看大小的,反之也是一样。可今天偏偏有白蓦然这么个大手笔的作为风向标,她去压大小人们便都去压大小,她去压单双人们就一窝蜂的去压单双,赌桌上的态势登时明朗起来。 再加上那小胖子的经验不甚老道,若换了有经验的庄家,赢个两三把后往往少少的输一点点,才不会给人落下话柄。换了平时,小胖子也会这么做,但今天赌桌上的银子太过晃眼,以至于让他忘了“张弛有度”的道理。 赌客们大多不会是讲理之辈,纷纷叫道:“他妈的,翠云坊出老千,把我们的钱都赔回来!” “要是不赔,今儿个我就砸了翠云坊!” “开赌坊的出老千,这还有王法吗?我们告到官府去,一定要让这关门大吉!” …… 楚唐国并不禁赌,但对赌坊的管理一向苛刻。据说当年太祖皇帝便很擅赌,只是年轻微服私访时曾被一家赌坊坑过,于是定下规矩,凡是赌博时出千作弊者轻则断手刺面,重则发配充军。所以小胖子听说赌客们要去官府揭发他,额头上汗滴如雨般淌个不停,恨不能马上跪下把赢来的银子都给还回去。 只是赢来的银子都是赌场的,能分到他手上的十不存一,他若做主给还回去了,恐怕夜里就要被老板乱棍打死。 白小七见那小胖子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而且面目和善,又看到他那畏惧的样子,心里一软,高声劝道:“各位,赌桌上本来就有输有赢,你们何必这么难为一个坐庄的?” 一个赌徒叫道:“你赢了钱,当然这么说!我看你和翠云坊这些人都是一伙的,故意说什么要输一百两银子,引我们上当!” 众人也附和道:“就是,天底下哪有这种人,你定是翠云坊的托!” 这些人输红了眼,听说白小七是翠云坊的托,竟是恶狠狠的围了上来,白蓦然急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输了钱,难道还想明抢么?” 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句话,简直就是给那些人提了个醒。有个人道:“他包裹里全都是银子,这钱都是翠云坊让他用来骗咱们的,正好拿来补偿咱们的损失!”说着就伸手来扯白小七的包裹。 白小七剑法虽高,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胡乱出剑杀人,他贴身的功夫又差劲的很,被六七个人上下其手,只能抱着包袱不放。 那小胖子见赌徒们竟开始明抢白小七的钱了,也很着急。毕竟这事传出去了,对于翠云坊的名声大大的有碍,于是连连招手唤来七八个打手,想帮白小七解围。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对赌 赌坊之中一般都养着几个打手,但这些打手通常是用来处理一个或几个不守规矩之人。像今天这样,二十来个赌客一起围着另一个人抢钱的事情,翠云坊里还不曾遇过。 须知驱赶赌客的名声一旦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那六七个打手没人愿意担这个干系,全都持着哨棒立在那里,等着小胖子发话。按照赌场的规矩,闹事的赌客在哪一位庄家桌前,就要由哪一位庄家负责,若小胖子令他们出手,便是打出了人命,也得由那小胖子担着。 小胖子看了看白小七,又看了看那些打手,支支吾吾的不敢言语。他十五岁入赌场做事,今年二十二岁便成了独当一面的庄家,并不比平常人考上个秀才容易。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那他最少也是被革了“功名”,又要回去当几年小工了。 白蓦然见白小七被围着拉拉扯扯,有心上前帮忙,但那些赌徒显然都不是江湖中人,白蓦然也就不好施展武功对付他们。她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如果不动用内力,力气还不如个寻常男孩,拼了小命也拉不开个农家汉子。眼见白小七被人死死压住,怀里的包裹中已经露出白花花的银锭,有人叫道:“这一大包都是银子,他年纪轻轻,肯定是翠云坊的奸细!” 众人闻言,更是奋勇抢钱,恨不得将白小七给扒个干净。白小七嘴里叫道:“这是我的钱,不是翠云坊的!”赌客们却哪里肯听?甚至别的赌桌上的赌客见到这边情形,也有人暗道:“俗话说法不责众,不管那小子身上的钱是哪儿来的,我过去捞上一笔,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于是又有不少人凑了上来。 白蓦然无法可想,心道:“我只好使三分力,先赶开这些烂赌鬼再说!” 未等她出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暴喝:“他妈的,赌钱便是赌钱,要是人人输了钱就抢,赌桌上还他妈的有什么规矩?!” 这一声暴喝响若雷霆,翠云坊中无论庄家赌客,人人打了个颤,注意力都被那喝声吸引过去。但见角落里坐着个白发老者,看模样能有七八十岁,明明已经入秋却穿着身破衣烂衫,露出浑身肌肉虬结,好像是八十岁的人长了个三十岁的身子。 见那老者模样不凡,赌客们心中都有些畏惧,一个胆大些的道:“那老叫花子,我们被翠云坊坑了银子,难道不该讨回来么?” 老者一瞪眼道:“放屁,赌桌上本来就是有输有赢,你输了钱就说被坑,难道把摇骰子推牌九都当成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那赌徒道:“可是翠云坊出了老千!”又有人跟他一同叫道:“就是就是,翠云坊出千!那庄家手脚不干净!” “胡说八道!”老乞丐大吼一声,站起身来,瞬间把别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你们说庄家出千,就该去抓他的包,难为一个没赌过钱的小娃娃干什么?” 那老乞丐坐在角落时就已经显得身材很是高大,一站起身来,竟有九尺的身量,肩背更是极其宽阔。白小七打眼便知那老者是个外家拳的高手,白蓦然见识更多些,心道:“习练外家拳法之人到了暮年大多疾病缠身,此人这么大岁数了仍是精神奕奕,恐怕内功修为更在外功之上。” 老乞丐与白蓦然对望一眼,见这位少年虽只有十五六岁,双眼之中却暗藏精神,看出她也是个高手,对她点了点头。众赌徒心中岂会不知白小七与翠云坊其实没有关系?只不过是有个抢钱的由头,大家就都仗着法不责众,想打点秋风罢了,被那老乞丐天神下凡似的两嗓子吼过,一个个都打起了退堂鼓。老乞丐也不在乎这些人,上前两步走到那小胖子所在的赌桌边道:“小子,你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手艺,到算是个可造之材。” 小胖子心虚道:“承蒙老爷子仗义执言,至于什么手艺不手艺的,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老乞丐哈哈笑道:“赌术与千术不同,那是实打实练出来的,便是自己的本事。你靠自己的本事杀他们个屁滚尿流,谁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旁边有人听了老者的话,怪叫道:“好啊,你早就看出这小胖子作弊,却不让我们讨回银子!” 老乞丐怒道:“你们懂他妈的什么?这幅骰子里一没灌铅,二没有水银,你们若足够高明,岂会输个一塌糊涂?”众人见了他这般义正言辞的样子,都不敢再跟他理论,动武多半又打不过,只能讪讪的自认倒霉。 那小胖子道:“老先生,咱们开赌场的,凭的是本事,也是公道。什么赌术千术,我是一概不知。今天不过是我运气好些,话说回来,赌场请的庄家‘运气’大多不会太差就是了。” “好一个运气不会太差!”那老乞丐哈哈一笑,从怀里掏出一锭大银来道:“你敢不敢跟我来单赌一局,若是你赢,这锭银子便是你的!” 所谓单赌,便是赌桌上只有两人,各持一套骰子以点数大小分出胜负。更关键的是,这单赌不能以赌坊的名义进行,也就是说小胖子若是答应了,赢了便能独得这一百两的大元宝。常言道财色动人心,小胖子坐一天的庄也赚不到几两银子,看见这锭大银难免心动,一拍桌案道:“好,若我输了,便赔你一百两!” 老乞丐哈哈一笑道:“爽快,只是我若赢了,却不要你赔钱。”小胖子疑道:“那要什么?”老乞丐抬手一指:“我若赢了,你就得拜我为师,跟我习练赌术。不过你也别怕,你底子不错,要吃的苦头已经很有限了。” 小胖子上下打量那老乞丐一阵,心道:“你若赌术真的这么高明,何至于混的连衣服都买不起?就这一百两银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我学艺七年,别的或许不精,但这三枚骰子,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于是道:“好,我跟你赌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豹子 翠云坊的庄家亲自下场与人对赌,在赌徒之中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稀罕事,因此短短的时间里赌桌边上就围成了一团,人数比刚才白蓦然来赌时还要多出一倍。小胖子用的仍是他用惯了的那套骰子,那老乞丐用的骰子却是翠云坊提供的。 那骰子是以兽牙制成,却比常见的象牙骰子要重半厘。这点重量入手时寻常人根本感觉不出来,对投出的点数却会多多少少有些影响。翠云坊里之所以准备这幅骰子,便是为了在发生类似的情况时,能够占得先机。 小胖子看见对方掂了掂骰子,却没提出任何异议,心道:“看样子这也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却还是怕对方察觉出骰子的重量有异,故意大力摇晃筛盅来吸引老者的注意力道:“您老远来是客,千万别让着我!” 那老者也把骰子扔进筛盅里,摇晃几下便撂在桌上道:“有没有想赌外围的,尽可以下注,我等你们下好了再开!” 所谓外围,就是在这二人之外再开一个赌局,专门赌他们俩的输赢。左右是个新鲜事,翠云坊里的赌徒纷纷下注,赌客们对两边倒都不算偏向,两个人身上各被压了一百七八十两银子。 白蓦然对那老者很有好感,掏出白小七给她的一百两本金来道:“我赌那位老先生能赢!”然后把银子全都推了出去。老乞丐道:“好孩子,爷爷帮你赢一百两回来!” 那小胖子见老者意气风发的模样,心道:“我只消开出三个六,就算你也是个豹子,也是我庄家通杀。说到底,跟我赌骰子,无论如何也没有赢的道理!”于是把筛盅大力摇晃一阵,突然摔在桌上道:“开!” 一揭筛盅,里面果然是三个六,已经是大的不能再大了。见此情景,赌桌旁登时哀鸿遍野,无需多言,这哀声必是压了老乞丐能赢的人发出的。 老乞丐看见三个六,神色也没如何慌乱,回头看向白蓦然道:“小娃娃,这下你的一百两可要打水漂啦!” 白蓦然怕老者自责,安慰道:“没事的,你不是也说了吗,赌桌上哪有必胜的道理?”说着,她又从怀里掏出二十五两散银来道:“我今天还赢了些呢,一会说不准还能翻本。” 老者大喜道:“好个翻本,有赌未必输,大丈夫在世便是这个道理!” 白小七在一旁暗笑道:“只可惜她却不是个大丈夫。” 小胖子见胜券在握,倒不急着让老者揭开筛盅,反而是那些在外围盘里压了小胖子赢的赌徒们纷纷叫道:“老叫花子别墨迹了,快揭开筛盅,让老子把赢的钱拿来!” 老乞丐偷偷拿眼睛瞄了瞄那小胖子,心道:“胜而不骄,的确是个可造之材,这徒弟老夫收定了!”于是嘿嘿一笑,把手往筛盅上一罩。他人高手大,整个手掌扣在了筛盅上,又听见有人说道:“那老乞丐输都输了,还捂着筛盅不放开,当真不爽利!” 小胖子看着老者捂着筛盅的右手,见他的食指摆动两下,似乎在筛盅上弹了弹,心中升起一股不详之感,匆忙吼道:“你快把筛盅揭开!” 老乞丐一笑:“好小子,眼力不错……只是迟了些!”说罢一揭筛盅,里面竟是“二、三、五”三个点。这点数俗称“二三五”,乃是所有点数中最小的三个点,就连“一二四”都比它大些。但偏偏就是这三个点,在闲家的手中可以吃庄家的豹子,而且只能吃“三个六”这一种最大的豹子。 这“二三五”一开出来,翠云坊里先是静了好一阵子,只能听见人们倒吸凉气的声音,随即便引来一阵欢呼。不只是赢了钱的那些人,就连没赌这场外围的,甚至在外围里输了钱的,也都忍不住叫出声来。毕竟虽然人人都听过“二三五吃豹子”这件事情,但谁也没亲眼见过,罔论是在这种场合里了。可以想象得到,这场赌局在几天里定会传遍皖宁城内的所有赌坊,而在场的这些人能亲眼看到这件“盛事”的发生,简直就像是瞻仰了神迹的信徒们一样,毕生都可引以为荣了。 老乞丐收起了一百两银子的赌本,伸出手道:“来吧,你欠这翠云坊多少银子,我都帮你付清,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 赌坊里的庄家就跟烟花之地里的艺伎差不多,都签了类似卖身契一样的文书,不能随便离开,那老者说要帮小胖子付清欠款,的确是诚心收徒。小胖子难以置信的看着那老者道:“这……你本来明明不是二三五,你出千!” 老乞丐笑道:“在筛盅掀开之前,你怎么会知道我是什么点数?再者说所有赌具都是翠云坊提供的,我只是用‘手法’掷出我想要的点数,这怎么能算是出千?” 小胖子不知该如何回答,那老乞丐干脆伸出手,抓起他的手腕道:“愿赌服输,你今日便拜在我的门下,日后勤习苦练,总有一天能胜过我。” 老乞丐身高力大,手脚又长,隔着赌桌便把小胖子给拉到了身边。翠云坊里的打手本来想去拦他,但老者是确确实实在赌桌上赢了的,想去拦他也是师出无名。拉着小胖子,老乞丐还不急着走,而是从外围赌局中拿出一百两银子交到白蓦然的手上道:“小娃娃虽然不擅赌,但赌品却是一等一的好,要不要拜我为师学些本事?” 白蓦然摆摆手道:“我赌博只为图个乐子,要是每一局都想破了头皮,千方百计的去赢,反而就没什么意思了。”老乞丐哈哈笑道:“有道理,小娃娃果真是个爽快人,老头子不勉强你了!”说罢便要离去。 拉着那小胖子走到门口,一个声音从头上悠然传来:“杜老爷子看中了劣徒,我这个当师父的也为他开心。只不过有一点,杜老爷子要想就这样带他离开,恐怕有点坏了规矩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听骰 老乞丐听见那人叫破了自己的身份,略有几分诧异,抬头看去,却看见楼梯上站着个七尺出头的年轻男人。那年轻人身量不高,兼且极瘦,脊背略有些岣嵝,看起来好像许久不曾睡觉了似的,正病恹恹的打着哈欠。 左思右想之下,老乞丐也想不出赌界有这样一个人物,心道:“他多半是这翠云坊里镇场子的高手,认识我倒也不足为奇。看他比我徒弟大不了多少,我那傻徒弟虽然口口声声称他为师父,多半也只是因为他开蒙的早些,本事却未必会比我徒弟高出多少。”说道:“这徒弟是我在赌桌上赢来的,阁下难道还有什么高见么?” 但凡好赌之人,平日里说的话可以反悔,但“愿赌服输”四个字却是一定要做到的。老乞丐一开口就抬出赌约来,便是要堵了对方的嘴。那病恹恹的年轻人笑呵呵的摇摇头道:“高见我的确是没有的。”老乞丐道:“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又听那年轻人道:“可低见却是有一些,杜老前辈不妨听听。” 赌客们听他有气无力的说出这番话,都觉得好笑,唯独姓杜的老头心道:“他故意说这些夹缠不休的话,分明是瞧不起我!”又听那年轻人接着道:“如果是在赌桌上光明正大的赌了一盘,我徒弟输就输了,我也只当他学艺不精,没什么好说的。可你欺负我这傻徒弟不懂事,弄些明里暗里的手法来骗他,当师父的可就得管一管了!” “你说这话,是想说我不够光明正大了?”老乞丐哈哈笑道:“难道在赌桌上就应该听天由命的摇几下骰子,让老天爷来决断输赢么?就算我想如此,恐怕那三个六,也不是老天爷送给他的吧?” 那病秧子似的年轻人慢慢走下楼梯,来到桌前道:“赌桌上凭手法摇几个点数,的确不是什么大事。在揭开筛盅之前,能弄出什么点数来都是你自己的本事,谁也不能说什么。” 老乞丐道:“那你怎么还在喋喋不休?” 年轻人道:“老爷子真是心急,我还没说完呢……在揭开筛盅之前,你大可以爱怎么做手脚就怎么做手脚。但是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二三五可是在我徒弟揭盖之后才做出来的。貔貅门杜梦生杜老爷子的点石成金手我素来十分佩服,只是我徒弟已经亮出了骰子,你再用这门弹指神功来改变点数,未免不太厚道吧?” 杜梦生听见那年轻人把自己的姓名来历甚至手上的功夫都给说的一清二楚,终于收起了轻敌的心思,眯眼看着对方道:“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人一笑:“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杜老爷子,我敬你是个前辈,也不用你赔偿我徒弟刚刚那一百两银子,这就离开吧。”杜梦生面色凝重,忽而缓和下来,呵呵笑道:“难道你觉得我赢不了你这个徒弟?” 他说“你这个徒弟”,心中已经承认刚才那局不作数了。 年轻人随手拿起一个筛盅,放进三颗骰子晃了晃,悠悠道:“刚才你故意叫喊让大家赌一门外围,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引我徒弟掀开筛盅。我倒不是怀疑杜老爷子‘听骰’的本事,只不过......我听说杜老爷子年轻时与人相斗,曾伤了手少阳三焦经,莫不是老了老了,耳朵已经不太灵光了?”说罢将筛盅往桌子上***:“来吧,这是几点?” 在那年轻人摇动筛盅的时候,杜梦生就一直仔细听着那筛盅里发出的声音。饶是如此,被年轻人叫破他手少阳三焦经有伤一事,杜梦生心神难免有所震动。年轻人偏偏在这个时候把筛盅撂下,显然是知道自己的话一定会对杜梦生有所影响。 幸而那年轻人摇动骰子时并未使什么手法,杜梦生窃喜一阵,暗自心道:“还好他以为我的耳疾十分严重,所以在摇点时有所托大。其实我只是右耳有伤,只凭左耳仍能发挥五六成的听骰本事。”他听那点数,又像六又像一,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心道:“一是满堂红,六是天豹子,他妈的,若不是最后打了个岔,老子怎会听不出来?” 年轻人笑嘻嘻道:“杜老爷子,这应该不难猜吧?” 杜梦生往前走了两步,把双手都按在赌桌上,死死的盯着那筛盅,好像要把筛盅看透似的。白蓦然见了,暗地里戳戳白小七道:“这老头有点邪门,没准真能看透筛盅呢!”白小七嘴上说此事绝无可能,心里却也有些打鼓。 看穿筛盅这种事情,杜梦生当然做不不到。他之所以双目直直的盯着筛盅,其实是为了掩盖手上的动作,但见他手指头在赌桌上轻轻一弹,那水曲柳木的桌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小凹槽。杜梦生将内力逼成一条直线,顺着桌子传了出去,这股内力撞上了一枚骰子,复又反了回来。 这种使用内力的法子与千里传音、逼音成线等差不多,只是在细微处更加难得多了。 内力折返回来,碰到杜梦生的指腹,杜梦生心中就已经有了把握:“果然是六点!”胸有成竹道:“你徒弟刚用三个六输给我,想不到你这做师父的还要重蹈覆辙一次......打开吧,三六一十八点!” 年轻人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貔貅门的听骰技巧,果然不同凡响......”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揭那筛盅,杜梦生死死的盯着他的双手,不让他如自己一般,在揭开筛盅的瞬间做什么小动作。年轻人接着说到:“不单单是听骰的技巧不一般,就连这内功与赌术结合而成的点石成金手,也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说到这里,年轻人话锋一转:“只可惜......”杜梦生心中一凛道:“可惜什么?”年轻人道:“只可惜杜老爷子赌术虽高,却少了些自信,又多了些自大!” 把筛盅猛地一掀,里面竟既非三个一,也非三个六,而是两个六点,一个一点。 第二百二十六章 挤挤 揭开筛盅的瞬间,杜梦生只觉大脑翁的一声,好像连身子都麻了一下,嘴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年轻人笑道:“杜老爷子,你听点探点的功夫的确算得上是登峰造极,可惜人已经老啦。你听出我的点数中有一有六,却一心觉得我肯定会摇一个豹子出来,这说明你不够自信。再者,你既然要用点石成金手来探明点数,就应该把三枚骰子都查探一遍,然而你只探到其中一枚是六点,就笃定另外两枚也是六点,这就叫做自大......嘿嘿,自大与不自信都是赌桌上的大忌,你让我徒弟跟你学艺,这不是毁了人家么?” 杜梦生闻言如遭雷殛,喃喃道:“老啦,老啦......你说的没错,我是老啦!”整个人气势忽然一泄,又抬头道:“今日跟尊师徒赌了一局,老朽受益匪浅,希望二位能给我留个名姓。” 那年轻人这次却没卖关子,笑道:“好说好说,我叫陈子葳,那小胖子叫陈七月,我们俩虽然都姓陈,不过并不是什么亲戚,巧合而已。” 杜梦生嘀咕两声:“陈子葳、陈七月......好,老朽记住了!” 小胖子陈七月来到陈子葳的身边,小声嘀咕道:“师父,那老头不会来报复咱们吧?”陈子葳笑道:“貔貅门是正儿八经的赌门,在赌桌上输了,只能在赌桌上讨回来。只要上了赌桌,普天之下恐怕没人能稳胜你师父!” 说话的功夫,那老乞丐杜梦生已经大踏步走了,白小七看着他的背影道:“那老头的赌术这么厉害,不是应该能赢好多钱么,为什么看起来如此落魄邋遢?” 白蓦然道:“或许他性子怪,高人总是这样的。” 陈子葳听见他二人的谈话,凑过来道:“非也非也,赌术高手多如过江之鲫,其中只有貔貅门的人才会这样。那群怪人总说赌桌上赢来的钱只能在赌桌上输回去,所以就算赢了万贯家财也不肯花,就好像神话里只吃不拉的貔貅一样。”又对陈七月道:“七月,你现在每天坐庄赚的钱虽然不多,可好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如果拜了那老爷子为师,嘿嘿,以后想买什么东西,就只能去大街上讨钱喽!” 小胖子打了个寒颤道:“幸好幸好,赢了银子却不能花,可比当叫花子穷光蛋难受多了。” 白蓦然却不置可否道:“赌桌上赢来的钱不能花,那用别的法子再挣些钱不就行了?” 陈子葳哈哈笑道:“你没赌过,自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等你真的见过赌桌上那成千上万两银子,恐怕才会知道,除了赌以外的一切法子,赚钱真可谓是又累又慢,实在令人提不起精神。” 白蓦然当然不信,兀自嘀咕道:“真是岂有此理,像这样吃穿都成问题,却守着万贯家财,那又有什么意思?”陈子葳听见她的话,并不反驳,而是拍拍陈七月的肩膀道:“回去干活吧,我也得去睡觉了……就因为你们在外面吵吵闹闹的,惹得老子大中午就起了床,真他妈困死个人!” 白小七看了看日头,此时明明已经快到申时了,那人却说什么“大中午的被吵醒”,心道:“这些赌钱的高手都奇奇怪怪的,以后我可得离赌桌远点。”拉着白蓦然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等有空了你再来玩。” 白蓦然本来也不喜欢赌博,心道:“真是无聊,我闲着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忽然惊道:“完了完了,忘了正事了!”白小七被她这样一吓,也想起自己为啥要进这翠云坊来,一叹气道:“得了,估计那两个白衣女子早就走了,咱们还是得找别的线索。” 两个人互相埋怨一阵,出了翠云坊,找到一家客栈住下。殊不知,就在他俩离去的时候,那满脸倦意的陈子葳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向陈七月低头嘀咕一阵,陈七月赶紧进了一间屋子,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粗布短衫,跟在白小七二人的屁股后面。 由于杨大善人过寿,城里凡是稍大些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来给他贺寿的客人,白小七二人走了三四家大客栈都没能找到住的地方。就在他俩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穿着短褂的小厮迎了上来,点头哈腰道:“二位爷,找地方住呢?” 白小七上下打量那小厮一阵,点了点头,小厮接着道:“不瞒二位爷说,这几日您老想在城里找个下脚的地方,实在是不太容易。不过得亏您运气好,遇上我了,今晚就算是有住的地方了。”那小厮说着,就想伸手去牵一直没说话的白蓦然,却被白蓦然给躲开了,小厮也不觉得尴尬,顺手一直白蓦然身后道:“二位爷请看,咱们是那边的小店的,今儿还有一间房,正好让二位赶上了。这房间小是小了点,可您二位也别嫌挤,我敢打包票,城里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去处了!” 白小七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并没有看见客栈,心说多半是在巷尾拐角的地方。他走了半天,实在是觉得腿脚酸软,便问白蓦然道:“怎么样?”白蓦然也是又累又饿,心道:“就算不在那住,好歹先去吃个饭。”于是道:“好吧,我们去看看。”然后低头向白小七道:“只有一间房,你得接着睡地铺!”白小七自无不可,跟在那小厮的身后。 小厮领着白小七二人走了一阵,终于找到一家小客栈。无怪白小七刚才没有看到,原来这客栈非但极小,而且位子也很偏僻,好在还算干净。白蓦然是个娇生惯养的主,但头一次出门,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对这客栈的观感还算不错。白小七见白蓦然没有异议,便决定在这住下。 吃了些粗茶淡饭,两个人才进了二楼的客房。这房间干净倒是干净,只是小的已经不能再小了,床上也只得一条被褥。白小七无法可想,只好把几件衣服铺在墙边对付一宿,希望能聊胜于无。 白蓦然坐在床上,看着白小七蹲在那里铺衣服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怪不落忍的,喊道:“喂,这张床好像比昨天晚上我睡的那张大点,要不你上来跟我挤一晚算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心猿意马 白小七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你说什么?”白蓦然脸上升起一团红晕,微怒道:“我什么都没说,你晚上就靠着墙睡吧!” 不等白小七反应过来,灵霄的声音就在他脑海中响起:“你是不是傻啊,这种话人家肯说一遍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难道还想让她多说几遍?”白小七呐呐道:“我是真的没听清啊……” 这句话既是跟灵霄说的,白蓦然同样也听到了,笑道:“没听见正好,你就靠着墙坐一宿好了。” 那地板有些返潮,白小七想起今早醒来时腰疼的就跟马上断掉了一样,连忙道:“别别别,我要睡床,不要睡地板了!”说着把衣服囫囵塞进包袱里,也坐到在了床上。 此时天色虽已暗了下去,可要说睡觉倒还早些。白蓦然见白小七上了床,也不说话,就整个人往墙壁的方向挤了挤,把大半地方都留给了白小七。小秀才不是第一次跟白蓦然同床而寝,但当初在翻龙寨时他喝多了,后来又闹了个大红脸,心里难免有些顾忌,就解下剑匣,把头朝向床尾的方向侧身躺了下来。 二人均穿着衣服鞋袜,其实就这样凑合睡一宿倒也没什么。偏偏这家客栈虽小,服务却很是周到,白小七刚躺下就听见“咚咚”的敲门声,店小二在门口叫道:“二位客官,暖呼呼的洗脚水给您送来啦!”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推开了门,把两盆洗脚水给放在了床边道:“二位洗完了再叫我,或者明儿一早我帮您把水倒了。”这几日舟车劳顿,白小七坐起身来看看那洗脚水,只觉得越发疲惫,恨不得赶紧把双脚泡进去烫一烫。白蓦然也坐到床边,显然也想洗脚,却不好意思在白小七面前除去鞋袜。 白小七忽然道:“你洗不洗,一会水就凉了。”白蓦然一推他道:“你转过去,不许看!”等白小七转过身后才弯腰除下鞋袜,慢慢把脚放进盆里。现在天冷,店小二端来的水又热,白蓦然双脚肌肤白嫩,一入水就被烫的通红,嘴里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声。白小七只觉心痒难耐,说道:“我也要洗,你也转过去不许看我。”把两只鞋踢开,踩进盆里,只觉得通体舒畅,不由得发出一阵叹息,倒好像是在学白蓦然一样。 白蓦然脸一红,说道:“原来你这么不老实,我不许你睡床了!”白小七笑道:“好妹妹,别总对哥哥这样凶巴巴的。”这句话全然不经大脑,说完之后他自己心里也是一愣,心道:“我怎么忽然说出这种轻浮的话来了?”白蓦然的脸上红云密布,有心踢白小七两脚,可小脚却还泡在水里。有心扇他两个小巴掌,又不好太过用力,要是打得轻了,难免成了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未免会显得有些暧昧。就这样,二人沉默一阵,房间之中的气氛逐渐诡异起来。 过了一会,白蓦然忽然道:“我洗完了,你去把洗脚水给倒了去!”白小七这才发觉那洗脚水都已经凉了,不情愿道:“等明天让店小二去倒不就得了。”白蓦然用擦干净的脚尖蹬了白小七几下道:“快去快去,别给我唠唠叨叨的!” 白小七也擦了擦脚,蹬上鞋子,端起两盆水走到了门口,心道:“她的洗脚水为何如此干净,不像我的,里面有许多泥垢。”推门走了出去,那店小二还在门口不远处,似乎在扫地,见白小七出来赶紧迎上去道:“客官您怎么自己出来了,这点小事招呼我一声不就得了!”说着要接白小七手中的水盆,白小七一人端着两盆水的确有些麻烦,便把自己的那盆洗脚水交到店小二的手上,自己仍端着白蓦然的,跟店小二一起去外面倒了。 回到屋里,白蓦然早已经和衣躺在了床上,白小七眼尖看到她的鞋袜都放在床下,知道她定然还光着脚,免不得一阵意动。走近才发现,原来白蓦然已经盖上了被子,那被子不大,她只盖到腰间,却留出了一大块给白小七,可惜双脚都已经盖了个严严实实。小秀才蹑手蹑脚的走到床边,生怕吵醒白蓦然,轻轻坐到床上,却听白蓦然道:“把灯熄了吧。” 屋里只有一盏小油灯,就放在床边的桌子上,白小七“咕嘟”咽了口唾沫,轻轻吹灭了油灯。借着月光,仍能看清屋中的事物,只是没有那么清晰罢了。 上床之后白小七本来不想盖被,可是夜里天凉,白小七身子单薄又不会内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道:“我只把被子搭在身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把被子掀开,钻了进去,那被窝早被白蓦然给焐热乎了,白小七一进被窝反而带来一阵凉意,惹得白蓦然抖了几抖。白小七只觉得暮色之中有个物事碰到了自己的胸口,随即收了回去,知道定是白蓦然的玉足,心神一阵动荡,恨不能掀开被子,借着月光仔细看看那一双小脚。 他本来已经倦了,现下却来了精神,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蓦然的呼吸渐渐平稳,大概是睡着了,白小七鬼使神差似的,忽然想偷偷伸出手去摸一摸她的脚丫。这念头一起,就像跟羽毛似的不停在他的心间撩拨,弄得他心头痒痒的,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说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就算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该做那无耻下流之徒。人家肯让你同床而眠是信得过你,你怎能做那等下作的事情?”又有另一个声音道:“摸她的脚一下,又不会掉块肉,此事天知地知,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白小七的手慢慢伸了出去,在白蓦然的脚上碰了一下,只觉得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他见白蓦然没有反映,吞了吞口水,又要伸手,忽然鼻尖传来一股异香,随即觉得一股困意袭来,不由自主的昏睡了过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黑店 夜色之中,只见那房门吱嘎嘎响了几声,一个人鬼头鬼脑的探了进来。若白小七还醒着,一眼便能认出此人就是引他来这客栈的小厮,那小厮进屋之后,轻声喊道:“客官,客官你睡了么?”白小七自然无法答应。 随即,那小厮身后又走进两个人来,一个是这间客栈的店小二,另一个则是柜台前的账房。那店小二一拍小厮的头道:“喊什么喊,咱们拿了东西便是,你再把他们给吵醒了!” 那账房却道:“不用怕,我这‘百花迷迭香’乃是精心调制的,寻常人只要闻那么一闻,便要睡上三天。别说吵不醒他,就是你现在去给他们一人来上一刀,他们照样醒不过来。” 店小二“嘁”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把尺许长的匕首来到:“好,那我给他们一人一刀,看看会不会醒!”说着便作势要捅,那账房赶紧上前拉住他道:“诶,咱们兄弟一向只是谋财,等做了这票,我们换个地方接着开店就是了。你这一刀下去没轻没重的,捅出人命就麻烦了。”店小二冷哼一声道:“你就是怕我捅醒了他们!”愤愤的把匕首收回怀里。 他的两个同伴都知道此人本性如此,也不生气,那小厮蹑手蹑脚的去翻白小七的包裹,账房则去看那书箱。店小二看见床边有个木匣,跟那小秀才的佩剑放在一起,觉得那多半也都值钱,便上前要把灵霄和悦容一起拿走。灵霄见情势紧急,赶紧遁入白小七的识海之中,果然见到白小七的灵识昏昏沉沉的躺在那边,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 原来这“百花迷迭香”的药力极其霸道,白小七就算被她叫醒,短时间内仍不免手脚酸软,那三个贼人的身上都揣着利器,白小七骤然醒来没准要反被他们所伤。 犹疑之时,灵霄忽然感到窗边有一阵异响,知道又有人来了,便决定静观其变。果然,只听一声闷响,那窗户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肥胖身影从窗口跳了进来。那人虽以黑布蒙面,但他的体型实在太好辨认,白小七只看肚子也能认出他就是那翠云坊里的小胖子庄家陈七月。 见陈七月跳了进来,三个贼人心中均是一惊,那账房看见陈七月的打扮,心道:“原来是个同道中人。”说道:“兄弟来此也是谋财的?” 陈七月道:“少废话,你们赶紧滚蛋!”店小二怒道:“你他妈找死!”擎刀就要上前,账房将他拉住道:“有道是见面分一半,兄弟来了便是缘分,这包银子有八百余两,兄弟若不嫌弃,便分了二百两走如何?” 这话一出,那小胖子冷笑两声道:“你倒也大方。”账房笑道:“行走江湖讲究个和气生财,二百两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了。”那小厮也道:“这位兄台,我们在这里开黑店,又要给客人端茶递水,又要给他们打扫客房,连他妈的洗脚水都是我们给倒。你只是来露了个面,便能平分一份,咱们哥几个也够意思了吧?” 他们这样说话做事,已经给足了对方面子。若依着江湖规矩,哪怕小胖子再怎么厉害,也不好强取豪夺,熟料陈七月只是冷哼一声道:“我不需要你们给我面子,快滚!” 店小二怒道:“好啊,你是贪得无厌,想独吞这八百两了?”又掏出匕首刺了过去,这回倒没人拦他,陈七月闪身躲过利刃,一拳打在那店小二的手腕上,匕首登时脱手而出,扎进了床头。账房与小厮见同伴一招不中,也上来帮忙,小厮从怀里掏出两柄短刀,账房的兵刃却是一把钢铁打造的算盘。 陈七月见状,说了声“来得好!”,一把抓住小厮的右手腕,以他右手的短刀隔住账房的算盘。那店小二没了兵刃,使一招“开门见山”朝陈七月面上打来,被陈七月飞起一脚踢在墙上。账房的算盘被架住,手上不知如何动作,那算盘上的算珠竟飞了出来,直打陈七月的右眼。原来他这个算盘上有三枚算珠是活动的,一按机括便能飞出,力可破木碎石。陈七月不曾防备,急切间一低头,被算珠砸在头顶,脑袋上登时被打了个小洞,汩汩的流出鲜血。心惊之下,又是一脚踢飞了那账房,小厮左手的刀已经刺到陈七月的心口,被他以两根手指夹住,又一脚将小厮踢开。 他的武功本较三个敌人高出许多,却被偷袭之下受了不轻的伤,心中恼怒之余又有些骇然,心道:“这些泥腿子果然不能轻敌。”他之所以习武,大多是为了与赌术相互融合,触类旁通,所以很少与人交手,对敌的经验极少。至于点穴之类精妙的武功,由于学起来太费时间,所以陈七月也不曾接触,是以他的武功虽然稳压那三人一筹,却不能轻易制服他们。 那账房几乎被一脚踢死,勉强爬起身道:“这位兄弟武功果然不凡,既然如此,你与我三人不妨二一添作五,你独拿四百两如何?”店小二叫道:“放屁,凭什么给他四百两?”小厮却道:“兄台,四百两可真不少了。”陈七月摇摇头道:“我不是为了钱,你们快滚,我就饶你们一条性命。” 账房额头渗出一点汗水,又要说话,就听陈七月接着道:“你们不用再拖延时间了,我来时吃了‘百花迷迭香’的解药,屋中残留的药力毒不倒我。”原来那百花迷迭香的药力挥发于空中后极难散去,三人进门时都已经吃了解药。账房见陈七月没有被迷倒,还以为是打开了窗户后迷迭香的浓度降低了,就想拖延一会,等药效发挥出来。眼下听对方说已经吃了解药,心中只是一凉,知道今日已经栽了,便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位兄弟可否能留下个蔓儿来?” 陈七月却道:“我要是愿意留蔓儿,还蒙脸干什么?快滚吧!” 那账房没想到对方如此不给面子,冷哼一声道:“好,我们走!”扭头便离开了房间,店小二与小厮也都跟了上去。陈七月等那三人走了,掏出两颗丸药,分别送入白小七与白蓦然的口中。 第二百二十九章 黄粱梦 那百花迷迭香既是迷药,又有安神之功效,是以陈七月虽然给白小七和白蓦然喂了解药,他俩却仍是睡得极其香甜。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白蓦然才睁开眼睛,却发现白小七仍在酣睡。平时白小七总是早早就起床,但昨天晚上白小七一直没能睡着,所以醒的反而比白蓦然还晚了。她头一次醒的比白小七早,心里很是开心,就想起床活动活动筋骨,脚下却好像被拉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直上白蓦然的心头。 拉开被子一看,果然是那白小七的右手抓住了自己的脚踝,白蓦然尖叫一声,猛的一脚踢在白小七下巴上。任凭白小七睡得再死,也被这一脚给踢醒了,他本来怒气冲冲的要跟白蓦然理论,却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只好灰溜溜的下床穿鞋去了。 穿好了鞋袜,白小七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想出门去找店小二要些吃的,可偌大的客栈里哪儿还有半个人影?不只是店小二等人没了,就连其他房间里也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任他们想破头皮,也绝对想不到昨晚发生了那许多事情。灵霄虽然知道真相,却懒得跟他说,而且灵霄也明白,对白小七说了这事于他而言未必有什么好处。 既然这客栈里已经没人,也就不能再住下去了。白小七收拾好了行李,又背着包袱书箱开始在城中闲逛,顺带着找找住的地方。走着走着,白蓦然忽然想到:“对了,既然杨大善人要过寿,我们去找他不就得了?” 白小七道:“你认识杨大善人么?”白蓦然道:“当然不认识。”白小七一笑:“巧了,我也不认识,你猜人家凭什么要接待你。”白蓦然道:“我是……”她本想说自己是白灵教的圣女,那杨大善人怎么会不接待她,转念一想现在自己正女扮男装,而且没法自证身份,只好作罢,气鼓鼓的不再吱声。 走了半日,该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好在城里的闲杂人等虽多,却还没多到把所有的饭馆都给占满了,二人找了一家小店便坐了下来。这家小店里几乎坐满了人,大多都带着兵刃,做江湖中人打扮,少数看起来像是客商的,都远远地坐在角落里。其中一桌上有四个汉子,这四人中本来只有两人互相认识,另外二人则是来拼桌的,四个人意气相投,倒也聊得火热。白小七忽听其中一人道:“妈的,我跟杨大善人的二公子认识,是给了他的面子才来的,谁知道这城里都住满了!”虽是在抱怨,可言语之间不无炫耀之意,显然是很以认识那位“杨家二公子”为荣。 另一人道:“谁说不是呢,当初杨家的大公子请我来时,我若知道城里这般拥挤,便推脱了算了。毕竟咱们这关系,就算不来给杨老爷子祝寿,他也说不了我什么!”另外三人听了,也纷纷附和,均道:“早知道城里连个住的地方都没,还来祝个鸟的寿。”白蓦然就坐在他们旁边的那桌,把这几句话原原本本听在耳朵里,不由得笑出声来。 江湖中人脾气大抵暴躁些,一个人拍案而起道:“你笑什么?”另外几人虽然没有说话,却也对白蓦然怒目而视。白蓦然性子单纯直爽,问道:“你们要是真的跟杨大善人那么熟,为什么不住到他家里去?”人家四个人坐在一起吹牛打屁,说的话是真是假各自都心照不宣,哪儿轮得着她白蓦然指手画脚?那四个人本来以为白蓦然会说两句软话,道个歉这事也就算了,却不曾想她竟出言“讽刺”自己,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方脸汉子到:“这位少侠,我们几个不曾得罪过你吧?” 白蓦然不解道:“我跟你们都是头一次见,当然没人得罪我。”白小七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白蓦然,示意她委婉些,白蓦然却似浑然不解,还瞪了白小七一眼。那几个大汉见了,纷纷站起身来,那方脸汉子接着道:“二位少侠,我们既然没得罪你们,为何几次三番的讽刺我们?”白蓦然兀自不明不白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什么时候讽刺过你们了?” 他们吵了几句,饭馆里的人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纷纷对此侧目而视。那几个大汉自觉大丢面子,心说若不让白蓦然出言求饶恐怕难在人前立足,方脸汉子便道:“好吧,既然这位少侠如此咄咄逼人,不妨两两招子,让兄弟们看看你的本事!”白蓦然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是要打架,正好她心情不佳,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想与她相斗,却还是站起来道:“好,我一个打你们四个,白小七,你别帮我!” 方脸汉子道了声请,一拳砸向白蓦然的面门,另外三人则未出手。白蓦然虽自幼在白灵教内长大,也不曾学过教外的功夫,但教内藏着许多典籍,江湖上常见的武功都被收录其中。她认出这一招乃是少林伏虎罗汉拳中的变招,知道此人多半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心中提起三分警惕,以白灵教的柔掌还击。拆了三四招,那方脸汉子一式“罗汉降龙”使完,背后忽然露出极大地破绽,白蓦然一掌拍了下去,把对方打退了几步。 另外三人见了,又走出个青衣圆脸的年轻男子来道:“少侠好功夫,请教了!”以一路指法来点白蓦然肩头三处要穴,白蓦然觉出这人的武功还不如刚才的方脸汉子,使出白灵教里小巧腾挪的功夫来,三招过后反在对方肩头点了一指。这一指没用内力,因此那年轻男子并未受伤,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那青衣男子已经败了。此人倒也光棍,认输之后退了一步,由他的同伴补上,他同伴的武功与他同出一脉,也是三招就被白蓦然点中肩头。 自此,那四人之中只剩下一个三十来岁的削瘦男子还未出战,那男子上下打量白蓦然一阵,拱拱手道:“少侠武功盖世,在下甘拜下风。我既然打不过你,那也就不用比了。” 第二百三十章 财不露白 那三人输给白蓦然后,本也没想着最后一个同伴能战而胜之,却更是没料到那削瘦男子竟连打都不敢打,就直接投降了,心中都很鄙夷。毕竟那白蓦然武功虽高,却也没下什么毒手,哪怕在她手里走不过一招,也只怪自己学艺不精罢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日后只要勤练武功,总会有找回场子的一天。但畏而不战,乃是江湖上最为人所不齿的事情,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难免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 那削瘦男子见众人面带鄙夷之色,也不生气,悠悠道:“这位少侠的武功高强,那是没的说了。在座的哪一个自认打得过他,尽可以去试试,这又不是生死相搏,我犯不上明知要输还硬着头皮跟人家打那么一架。”他话说的义正言辞,别人反而心虚下来,均道:“是啊,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明知道要输还打什么?”又有人道:“怂了就是怂了,何必说这些歪门邪道?”白蓦然见他不想出手,也不咄咄逼人,冷哼一声坐了下来,店小二早端着菜在一旁等了半天了,赶紧将菜送了过来,生怕惹恼了这位客人。 白蓦然却没发现,那削瘦男子坐下之后,满眼尽是阴翳之色,用眼角的余光紧盯着她不放。本来与那削瘦男子拼桌的三人自觉面上无光,连饭也不吃,匆匆离开了。 不一时,饭菜均已上齐,白小七看出白蓦然余怒未消,奇道:“你打也打了,怎么还生气呢?”白蓦然撇了白小七一眼道:“闭嘴!”白小七一愣,心道:“白蓦然的脾气一向很好,今天怎么好像一点就炸似的?”默默问灵霄道:“灵霄姑娘,她这是怎么回事啊?” 灵霄当然知道白蓦然心中所想何事,甚至就连她出言挑衅那四人,也不过是因生白小七的气而迁怒于他们罢了。白小七不知道自己睡梦之中做了什么,白蓦然当然也不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说“你抓着我的脚腕睡了一夜,我正生你的气呢”,就无怪他一直不懂白蓦然为什么如此反常了。而灵霄虽知白蓦然为何如此,却想看白小七出丑,故意道:“你是男人,当然不懂。其实但凡女人每个月里都会有几天心神不宁,脾气暴躁,每到这个时候你都得多多安慰她才行。”白小七不识男女之事,将信将疑道:“真的么?”见灵霄言语笃定,方才信了。 小秀才素来不会安慰别人,见饭菜都已上齐,白蓦然却不吃,而是把筷子在饭里乱戳,就捡了些白蓦然平日里爱吃的菜给她夹到碗里,低声道:“生气归生气,饭还是要吃的。”白蓦然低着头,偷偷瞄了白小七一眼,脸却有些红了,默默把白小七给她夹的菜送进嘴里。 翠云坊里,小胖子陈七月今天并没有出来坐庄,而是躺在床上,身旁是满脸倦意的陈子葳,正给他的额头上药。陈子葳把金疮药倒在干净的棉布里,敷在陈七月的伤口上道:“你可真能给我丢人,对付几个毛贼都能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以后千万别说我除了教你赌术之外还教过你武功。”陈七月疼的龇牙咧嘴,兀自狡辩道:“谁知道他那个算珠能飞出来?葳哥,不是我瞧不起你,哪怕是你遇上这种事,没准也要受伤的!” 陈子葳和陈七月年岁相仿,又是六七年的老交情了,关系一向不错。所以二人虽有师徒之实,私下里却不以师徒相称,陈子葳对陈七月通常都是直呼其名,而陈七月在人前会叫陈子葳师父,私下里则大多叫他葳哥。 被陈七月这样说,陈子葳也不生气,笑道:“少废话,老子可不会像你这么蠢。”陈七月又道:“葳哥,说到底这事还是怨你,那两个傻小子漏了白是他们的事,我又何必去管?” 陈子葳给他上完了药,把陈七月的脑袋包了个严严实实,收起余下的棉布道:“行走江湖时要财不露白,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更是铁打的规矩。他们俩或许是自恃武功高强,不把这当一回事,因此招来小偷小摸之徒也好,坑蒙拐骗之流也罢,甚至是被人拦路抢劫、杀人越货,都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但是……”说到这里,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好似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才接着道:“但是他在我们翠云坊露了财,于情,他是我们的客人,我们翠云坊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于理,若是被人知道他们在翠云坊露财之后便出了事,少不得有人要怀疑到咱们的头上。到时候说翠云坊勾结贼人也好,说翠云坊监守自盗也罢,总之这个屎盆子是甩不掉的。更重要的是……那个小姑娘的脾气还不错,很合我的胃口。当然,咱们救他们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之后他们还是得自求多福了。” 陈七月愣道:“女人?”随即反应过来:“是那,个穿着白衣服的?”陈子葳笑道:“你没看出来么?”其实白蓦然的变装也不甚高明,只是很少有人会怀疑别人是女扮男装罢了,因此陈七月一直以为那白蓦然只是男生女相。现在一想,此人眉眼秀气,身量也不高,的确像是个女儿身,而且是个难得的美人,不由叹道:“可惜啊可惜,昨夜我看到他们躺在一张床上,好端端一颗大白菜已然被猪给拱了!” 陈子葳笑道:“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有什么好可惜的。说话之前不妨看看你那肚子,恐怕比人家更像猪多了。”陈七月哼哼道:“这是富态,你懂什么?”二人扯皮一阵,陈子葳竟又打起了哈欠道:“就因为给你上药,我一白天没能睡觉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会去睡觉去了。”陈七月知道这人的作息日夜颠倒,夜里几乎不会睡觉,白天却要睡到申时才肯起床,点点头道:“你去睡吧。” 第二百三十一章 杨家来请 白小七听了灵霄的话,先是给白蓦然夹了些菜,又哄了几句,白蓦然的心情果然好转过来。白小七见她不再满面怒意,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一搭没一搭道:“白蓦然,你以后要是生气了就跟我直说,不然我会不明白的。”白蓦然嘟着嘴,点点头,忽然问道:“你的那个心上人如果生气了,会跟你直说么?” “你说花楹?”白小七想起洛花楹来,心中一阵甜蜜,想了想道:“恐怕不会,但是花楹如果生气,我一定一眼就看出来了。”白蓦然道:“原来那个人叫花楹……呵,人家生气你就看得出来,我生气你就看不出来,这真是……”不等她说完,白小七急忙解释道:“不是的,花楹她要是生气了,满脸就写着生气两个字,要是高兴的话,脸上恨不得要开出花儿来,所以很容易看出来的。” 白蓦然的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故作无所谓道:“呵,谁要你解释了?”过了一阵,见白小七不说话,又问道:“你跟那个花楹认识多久啦?” 白小七想了想道:“也不太久,算起来我认识她只比你早一个月左右……不过后来我去了白灵教,就再也没见过她了。现在算起来,我跟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些。”白蓦然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这么说来,若不是因为她,你还不会认识我呢。”白小七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想的却是不知道洛花楹现在何处,过得如何,心道:“她当初说要来皖宁城,现在说不定就在城里,没准到的比我还早些呢。”白蓦然见白小七如此敷衍,怒道:“白小七,我在跟你说话呢!”小秀才吃了一惊,这才忙道:“啊啊,实在对不住,我时不时的就会发呆。” 平时白小七偶尔会跟灵霄说说话,在旁人看来就跟发呆一般,白蓦然也早就见怪不怪了。但今天白小七之所以发呆的原因跟以往全然不同,只是白蓦然终非白小七肚子里的蛔虫,白小七都已经道了歉,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过一阵,白蓦然才问道:“白小七,花楹姑娘是不是很温柔,很漂亮?” 白小七道:“她的确很漂亮,不过温柔就未必了。”说完白小七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又补充道:“她虽然不够温柔,但个性活泼可爱,还是十分讨喜的。说起来,她的性格跟你倒还蛮像的。”洛花楹是落花楼的大小姐,白蓦然是白灵教的圣女,二女都是娇生惯养的,性格有些相似之处倒也不足为奇。 听见白小七这样说,白蓦然先是窃喜一阵,而后又有些愁眉苦脸,这些表情变化全被白小七看在眼里,可小秀才哪儿懂其中奥妙,只是觉得今天的白蓦然很是奇怪。他记得灵霄的话,生怕惹怒了白蓦然,因此说话时着实小心,连声音都比往日轻细,见到白蓦然碗中没了菜就给她夹些。白蓦然活了小二十年,没见过半个男人,对白小七免不了有些好感,又见白小七对她如此温柔体贴,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怀萦绕心头。 灵霄本来以为白小七笨口拙舌,若不知道白蓦然生气的原因,必然会惹恼了她,到时候就可看他的笑话了。没想到反而无心插柳,使白蓦然对他的好感倍增,灵霄一向不喜欢洛花楹,便顺水推舟,想促成他二人之事,对白小七道:“傻小子,你别一个劲的在女孩子面前夸别的女生,也得称赞她几句才行。” 小秀才不明所以,却还是从善如流道:“话说回来,其实你也很好看的,只是和花楹一个古灵精怪些,一个显得甜美可人些。”白蓦然天生一张小圆脸,自然知道所谓的“甜美可人”是指自己,只觉得在白小七的心中,自己已经能与那叫做花楹的姑娘平分秋色,更加欢喜。须知白小七之所以孤身随菊儿去了白灵教,就是要为洛花楹求情,白蓦然知道白小七当初为了洛花楹,甚至抱了赴死之心,自己能跟花楹在白小七心里各占一席之地,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转眼之间,这顿饭已经吃完,白小七放下一块碎银道:“不必找钱了。”便起身准备离开。一个身穿灰色葛布衣服的年轻人小跑过来道:“二位少侠,我们老爷有请。” 白小七和洛花楹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出茫然的神色。白小七指指自己道:“你是在跟我们说话么?”那年轻人道:“对,就是二位少侠。刚才二位少侠出手,被人看到之后,传到了我们老爷那里。老爷听说城里来了两位武功盖世的青年才俊,专门嘱咐我来请二位到府上一叙,还好我一路小跑,否则二位吃完饭走了,老爷可饶不了我。” 他叽里咕噜的说了半天,白小七总算是听明白对方为什么来找自己。江湖中人都喜欢结交武功高强之辈,当初自己也是因为出手时被雷庆安看见才与雷家扯上了关系。只是有一点尚不知晓:“你说你们家老爷,你们家老爷是谁啊?”那年轻人提起自家老爷,神色间颇为得意道:“我家老爷姓杨讳德才,人称杨大善人。”白小七一听是杨大善人的家仆,稍微尊敬几分,问白蓦然道:“是杨家的仆人,这几天杨大善人过寿,好像会挺热闹的,你要去么?”白蓦然道:“左右没事,去看看也不错,正好咱们还没地方住呢。”又问那年轻人道:“杨家还有空房么,最好能给我们准备两间。” 那年轻人一笑道:“二位不用担心,哪怕是杨家没有客房了,大不了就让我睡到马厩里去,把自己的房间空给二位住,只是希望二位到时候不要嫌弃。”白小七听那人说话敞亮,对他的观感很不错,笑道:“好,只是你睡了马厩,可不要反过来埋怨我们。”白蓦然也道:“你埋怨我们还不要紧,就怕马厩里的马儿知道是因为我们占了你的房间,才让你不得不去挤他们的地方,也生我们的气了。”那年轻人哈哈大笑道:“不会的,二位请跟我来。” 第二百三十二章 挑衅 杨家乃是皖宁城里的第一大家族,其地位比之奉贤城雷家还犹有过之。但杨家与雷家不同的是,杨家并非一个完全意义上的武林家族,杨德才年轻时是做骡马生意起家,后来越做越大,慢慢地又开起了票号。后来杨老爷子生下四子三女,三儿子入朝为官,二儿子继承家业,老大和老四则自幼习武,现在都已经成了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那三个女儿则分别嫁得三个好人家,大女儿现下是当朝一品诰命夫人,二女儿嫁给了通天钱庄少掌柜的,三女儿则成了荷云门掌门夫人,后来丈夫早死,干脆自己接手了荷云门内的大小事务。 这七个子女又各自开枝散叶,分别育有几个子女,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这些孙子孙女也都不给杨老爷子丢人,无论学文习武都有所成。更加难能可贵的是,杨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出奇的团结,那七个子女对兄弟姐妹的孩子也都视如己出,相互之间毫无隔阂,更使得杨家蒸蒸日上。杨家的第三代子孙中,最为出色的当属杨老爷子的第十一位孙子和第三位外孙,分别是当今朝中户部侍郎与“三派九门”中天山派的首席弟子,其前途无可限量。 如此一来,无论官场商场,亦或是江湖之中,杨家的影响力都可谓不凡。出身草莽的杨老爷子深明“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便一个劲的广结善缘,无论来者有无名望,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杨老爷子一律做主奉送财物。若有饥荒,杨家必定第一个开仓放粮,路有卖身葬父者,杨家无论是否缺少奴仆,往往将其买回家中,甚至不要求对方签订卖身契。长此以往,十里八乡均称杨老爷子为杨大善人,再到后来,杨大善人之名越传越广,整个楚唐国以南说起“皖宁城杨大善人”七个字,稍有些见识的都知道是在说他杨德才。长此以往,不只是正道上的人对杨大善人颇为尊敬,就连剪径的强人听说是杨家车队,都不敢去劫,否则便要被人戳着脊梁骨来耻笑。 白蓦然久不出门,只是听过杨大善人的名字,却对杨家不太了解,白小七更是压根不知道杨德才姓甚名谁。幸亏来请他们的那个年轻家仆口才不错,一路上滔滔不绝的把杨家的近况讲了出来,白小七二人才对杨家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走了没多一会,便来到一座大宅之前,那宅子占地颇广,院墙高达一丈,便如一座城中的小城一般。看门的两个武师手拿齐眉短棍,筋骨结实,双眼之中隐约有精芒乍现,显然不是寻常的护院。那两个武师与年轻人显然是认识的,看见他带着两个人过来,只是稍稍盘问几句就放他们进了大门。 若是以前的白小七,进了杨家的院子,看见那满园奇花异草,走廊里的雕梁画柱,免不得要赞叹一番。可是现如今的白小七早不是以前的小秀才,杨家再怎么奢华,比起雷家刘家也只是稍有过之罢了。白蓦然虽然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但看见满墙的名家字画,也不觉得比白灵教里的好多少,反而是对院子里养的一池鸿鹄颇感兴趣。那年轻家仆见了二人的反应,心道:“这二位少侠想来是见过世面的,老爷的眼光果然不错。” 到了客厅里,杨老爷子正坐在首位上,下首是两男一女,分别是杨老爷子的四儿子和孙子孙女。那一对年轻男女都是杨家四子的儿女,均是从小跟随父亲习武,跟白小七与白蓦然差不多的年纪。见白小七二人进来,杨老爷子从首座上走下来道:“二位少侠,老朽听闻你们武功高强,都是少有的青年才俊,不免心向往之。无奈上了岁数腿脚不便,没法亲自去拜见二位,只好派人请你们过来,二位少侠不会怪罪老朽倚老卖老吧?”另外三个主人见老爷子都亲自迎接客人了,当然也不好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纷纷下场迎接。 白小七见杨老爷子如此客气,惶恐道:“不敢不敢,杨老爷子愿意接见我们,那是我等小辈的福分。”扶着杨老爷子坐回了首位,白蓦然却自恃身份,没有上前搀扶。 按说她贵为白灵教圣女,虽然与杨老爷子年龄相差悬殊,但地位其实相当,不去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座之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尤其是杨老爷子那一双孙子孙女,心中均道:“这人凭什么如此托大,爷爷给足了他面子,他却连句客气话都不说?” 杨老爷子的寿辰在四天之后,这几日杨府之中的宾客络绎不绝,白小七和白蓦然的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两个小辈,杨老爷子与他们寒暄几句就来了别的客人。白小七见状便自行告退,杨老爷也子安排仆人带他们去了客房,白蓦然不擅长说那些客套话,所以从头至尾一句话也没说。杨德才见多识广,只觉得白蓦然定然是有真才实学的,也不以为忤,反倒是他那一双孙儿看白蓦然越发的不顺眼。等白小七二人走后,两个人嘀咕一阵,向杨老爷子告退一声,悄悄地跟了上去。 杨家占地极广,几乎占据了整座皖宁城里三十分之一的面积,更是开辟了数十亩地作为客房。饶是如此,现在客房也快住的满了,白小七和白蓦然只好分别住到了相距甚远的两间。杨家的仆人先把白蓦然安排下来,又带着白小七去了另一间屋子,就在白小七离开之后不久,房门口忽然传来敲门之声,白蓦然还以为是白小七去而复返,满心欢喜的打开房门,看到的却是会客厅里见过的两个年轻人。 白蓦然连他们的名字也不记得,皱皱眉头道:“你们找我么?”杨老爷子的孙子道:“不错!”白蓦然心情不佳,干脆关门道:“我没空,别来烦我。” 那两个人一伸手,隔住房门不让白蓦然关上。白蓦然有些恼怒道:“你们什么意思?”杨老爷子的孙子又道:“近些年爷爷越来越喜欢接见些江湖上没有名气的年轻人,说什么为杨家铺路,难免引来许多外强中干之辈。我们两个听说阁下武功高强,特来领教一番!”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 白蓦然见对方话语中满是火药气味,难免有些不解,皱起眉头道:“是杨老爷子让你们来的?”那男子道:“那你就不用管了,我们也不欺负人,只要你能在我手下过个十招,就算你有点本事。否则……嘿嘿,我杨家可不招待无能之辈!”那女子也道:“哥哥,你说这话可太瞧得起他了。你可是天山派嫡传弟子,除了三哥那种天才,普天之下哪儿有同龄人能接你十招?” 便是泥人也该有三分火气,白蓦然什么时候被人这样嘲讽过,冷笑一声道:“好,我们在哪打?”那男子见白蓦然颇有骨气,收起三分轻视之心道:“请跟我来。”引着白蓦然到了一处广场,那广场两旁放了几个兵器架子,上面摆着刀枪剑戟等各式兵刃,又有几个木人桩、梅花桩等物,看样子是杨家子弟练武的所在。男子一指旁边的兵器架道:“兄台若要用什么兵刃,自行取用便是。” 白蓦然原也不会使兵刃,就没动地方,那男子本想去取一柄剑来,可见白蓦然一动不动,只好也空着手与其对敌。白蓦然远远地见到对方虎口处有一层薄茧,知道他擅用兵刃,便道:“你有什么合手的兵器,尽管用就是了。”那男子还道白蓦然轻视于他,怒道:“少废话,看招!”一掌袭向白蓦然的面门。 这路掌法是天山派冰消雪融掌,白蓦然见对方掌法精明,法度严谨,不敢轻敌,偏头避过两掌,只觉掌风凌厉,知道此人果然有些斤两。那人见白蓦然只知躲闪,还道是她无力还击,笑道:“你这样可躲不了十招!”手上再加三分劲力,一双肉掌舞得虎虎生风。他掌法本还没到炉火纯青的程度,若按部就班的使将起来也就罢了,眼下越舞越快难免露出破绽,所谓“过犹不及”,正是此理。白蓦然的眼光何等凌厉,觅准了一个时机,轻轻在那人肋上一推,对方登时失了平衡,向旁边跌出几步,啪叽一声坐倒在地。 白蓦然虽然不太懂得那些世俗之事,但住在杨老爷子家里,还是知道要对他的孙子手下留情些的,所以下手不重,只是把对方推了一跤。若换了别人,看出人家手下留情,便认个怂,说两句场面话事情也就过去了。但这人贵为杨德才的孙子,从小被人捧在了天上,何曾受过如此的屈辱?他坐在地上,眼神之中划过一丝狠厉之色,到旁边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柄长剑道:“你掌法不错,我们再来比比剑法!”说着挺剑横削,直取白蓦然那白洁的肩颈。 长剑过处,带起一阵风声。白蓦然见对方起了杀意,心中十分不解,她以空手对长剑,若一不小心便可能深受重伤,只好不再忍让,使出六七分的劲道在那剑背上一弹。那男子顿感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震得虎口发麻,宝剑几乎脱手。白蓦然一击之下没能震落对手的长剑,心里也感吃惊,心道:“这小子的内力还不算弱。”抬起一脚踢中那男子的小腹,脚上劲力凝而不发,把那男子远远的蹬了出去,却没伤他分毫。 这位杨家的孙儿,无论是在家与父亲兄弟喂招,还是在门派中与师父师兄较量,大家向来点到为止。今天他被白蓦然连着打了两个跟斗,这简直就是平生未遇过的奇耻大辱,恨不得能杀白蓦然而后快。他也不顾自己与对方实力相差悬殊,再次挺剑而起,直刺白蓦然。他妹妹担心兄长安慰,道一声:“哥哥,我来帮你!”也去兵器架上取了柄短刀,劈向白蓦然的肩膀。 白蓦然见自己接连留手,对方却是不依不饶,心中无名火起,再出手时已不容情。她眼看剑快刀慢,却侧身避过了剑刃,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腕。只听“卡啦”一声,那女子手腕脱臼,被白蓦然夺了短刀,又以手肘一撞,把那女子击飞出去。女子胸前无数穴道被这一撞之力封住,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男子见妹妹受伤,更加愤怒,使一招“千疮百孔”定要让白蓦然横尸当场。这“千疮百孔”招如其名,转瞬之间刺击没有百次也有数十次,中招者浑身上下全是伤口,死相极为凄惨。白蓦然冷哼一声,竟把手中钢刀抛了出去,直奔那男子胸口,那男子收招不及,眼看要被钢刀贯穿,身前忽然闪过一道白光,把那柄短刀给卷了进去。 着眼再看,原来那白光竟是一条袖子。来者白蓦然倒是认识,正是白灵教的魁星之一,名叫莉莉。看名字就知道,这位魁星也是自幼在白灵教里长大的,莉莉只是名,而直到现在她也没给自己取姓。 莉莉的年纪比白蓦然大了将近十岁,而且在白蓦然接任圣女之前就已经到江湖上闯荡,很少回去,是以没怎么见过圣女的面。再加上白蓦然现在穿着男装,莉莉一眼看去只觉得白蓦然有些眼熟,却不知道在何处见过。她远远地看见杨家公子有了危险,所以赶着救援,也没注意白蓦然使的是白灵教的功夫。 救下了杨公子,莉莉又去解开了杨小姐的穴道,向白蓦然怒目而视道:“你是何人,怎敢在杨家行凶杀人?” 白蓦然见莉莉没认出自己,也不想与之相认。她有心看看白灵教的弟子在外面是怎样的作为,故意道:“与你何干?” 莉莉一指白蓦然道:“好你个狂妄贼子,出手伤人也就算了,还这般的不讲道理。”说着她又向转头道:“杨公子且莫生气,待我来替你教训教训他!”右手一抬,袖口直奔白蓦然而去。 这一招去势凌厉,兼且出其不意,实在很难躲开。然而普天之下对这一招最为熟悉的人恐怕就是眼前的白蓦然,白蓦然知道这一招看似直来直去,其实暗藏七八种变化,千万不可躲避,否则后患无穷,于是把手一伸,竟牢牢的将那袖口抓在手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天下第一硬 莉莉见袖子被人抓住,也不心急,只是把手腕一抖,内力便顺着袖口传导而出。以白灵教的诡异内力,莫说是百十来斤重的一个小人儿,就算是千斤重的石像被这一甩,仍难免被抛飞出去。 可是白蓦然何许人也?单轮在白灵内功上的修为,天下间已无人可出其右,同样一股内力传导回去,那莉莉反而觉得虎口一阵剧痛,双脚几乎要离开地面,好在白蓦然有所留手才没有反被抛飞出去。莉莉心头一震,暗道:“这门白灵内功只有女子能练,他怎么会?是了,这家伙是女扮男装,也是我白灵教中弟子,怪不得如此眼熟。”再一回忆,莉莉认出眼前之人正是本教圣女,额上顿时惊出几滴冷汗。她不知圣女为何变装,却仍不敢坏了圣女的大事,没有叫破对方身份,而是退一步道:“是我败了,杨公子,实在是对不住。” 杨公子不是傻子,他冷静下来之后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不敢再咄咄逼人,连忙道:“不妨事,我只是与这位兄台切磋武功,却有些上头了。”又对白蓦然道:“刚才之事是我有错在先,还望兄台原谅则个。” 白蓦然一向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她虽然觉得这位杨公子有些莫名其妙,但对方既已经诚心认错,她也就懒得多说什么,摆摆手道:“没事,反正受伤的是你。”那杨公子额上青筋一绽,又道:“兄台武功高强,日后在下武学上遇到困境,再来向你讨教,还望兄台不要嫌弃。”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是此事还不算完,现在我打不过你,不代表以后还打不过。白蓦然却听不懂这层意思,一想到此人还会缠着自己讨教武功就觉得麻烦,摇摇头道:“还是别了,你们杨家有那么多高手,还是去跟他们讨教吧。” 杨公子没想到对方这么瞧不起自己,点点头道:“也好,兄台武功如此高强,我平生所见的同龄之人中仅有三哥能与你相提并论。过几日三哥回来,你二人不妨交流交流。”言外之意,自是想让三哥来帮他找回场子。白蓦然听对方言辞恳切,心说要是不答应他,这人恐怕要没完没了,就点点头道:“也好,等他回来再说吧。”这位杨公子与他那三哥并非亲兄弟,相差也只有三岁,因此从小明里暗里的较量。无奈人比人得死,他三哥的武学天赋实在是高出其他兄弟一截,弟弟们提起这位三哥固然是倾慕之极,却也不免有些与之攀比的心思。因此听见白蓦然答应与他三哥较量,那杨公子怒意更增,心道:“好啊,我跟你切磋就百般推辞,提起我三哥就换了一副嘴脸,摆明了是看不起我。” 这时候白小七也安放好了行李,来找白蓦然。他在白蓦然的住处没看到她,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之声,便寻着声音来找,果然看见白蓦然与三个人在那边对峙。他生怕白蓦然出了危险,三两步跑到她的身边道:“白蓦然,你没事吧?”白蓦然见他神情关切,心里一暖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拉着白小七的胳膊就要离开,白小七不明所以,只觉得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总是好的,满脸茫然的跟着白蓦然走了。 那杨公子不知道白蓦然是女儿身,见他们两个大老爷们如此亲密,只觉一阵恶寒,连“复仇”的心思都少了许多。 就这样,二人在杨家住了下来,转眼间就来到三日之后。这几天的时间里,白小七难得的能够安心练剑看书,白蓦然见到莉莉之后终于也想起了正事,不再每天拉着白小七游山玩水,而是自己在杨家四处打听关于白灵教的事宜。原来在杨家之中的白灵教弟子并非只有莉莉一人,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面孔,想来也是最近才入教,还不曾回总坛拜见过白灵圣母的新人。不出白蓦然的意料,这三人在杨府的宾客之中的口碑并不太好,或者说只要跟其他宾客提起“白灵教”三个字,人们大多会撇撇嘴道:“切,那帮娘们,不就是仗着人多么!” 再有一天就是杨老爷子的寿辰,杨府之中已经提前开始张灯挂彩,府里一片喜气洋洋。白蓦然不大喜欢跟杨府的人打交道,反而是跟几个出身草莽,自己闯出一身名堂的客人关系不错,今天一早看见客人们都在往会客的地方跑,便拉住一个相熟的问道:“杨老爷子不是还有一天才过生日么,怎么今天就这样热闹了?” 那人见是白蓦然,停下脚步道:“你不知道,今天杨老爷子的七个子女终于到齐了,尤其是老大也回来了,我们都是赶着去瞻仰他的风采的。”白蓦然只见过杨德才的第四子,并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大不了的,奇道:“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有什么值得去看的?”那人惊讶道:“你竟然不知道?”见白蓦然神色茫然,解释道:“嗨,你对江湖上的事情未免太不了解了。杨家老大叫做杨金生,他出生的时候杨家还没做大,也就没拜什么好门派,只跟一个跑江湖的学过些粗浅的硬功夫。谁曾想他硬是把这点胸口碎大石的把戏给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当年‘金顶’段鑫召集天下间的硬功高手一较高下,他杨金生竟硬碰硬的击败了少林澄空和尚,精刚门掌门陈廿八。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号称铁头功天下第一的‘金顶’段鑫与杨金生对撞一下之后,竟直接昏了过去,睡了一天一夜才行。自此,他杨金生‘天下第一硬’的称号直到现在也没人抢去。”白蓦然听了,也不近啧啧称奇道:“他学的若真是正儿八经的硬功也就算了,你说他只是学了些粗浅的把式就能练成这样,实在是令人不可思议。”那人点点头道:“谁说不是呢,按说澄空或者陈廿八赢了那场比试,咱们都觉得理所应当,谁知道跑出杨金生这么匹黑马来。不瞒您说,我自幼练得也是一身横练功夫,当然了,比起杨金生来可就差远了,所以今天我一定要见见他的真容。不说了,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我可得后悔一辈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 敬酒 白蓦然天性就喜欢热闹,知道杨府里有这么一件大事如何能不心动?她环顾一阵,没看到白小七的身影,赶紧逆着人流去往白小七的住处。赶巧白小七也在找她,二人在半路上碰了面,一同赶往杨府会客厅。 今日本来只是杨府家宴,无奈杨家的几个子女太过出名,惹得大家都来围观。好在那杨老爷子也挺喜欢热闹,干脆在会客厅另开一席,带着子女们在此接见宾客。按理说这是件露脸的事情,大家都得出个面,给杨家撑撑场面才好。但杨家的大女儿嫁给了当朝太宰,虽然身为一品诰命夫人但回乡省亲之时终究不太好抛头露面,便没有出席。反正在杨府之中的宾客大多为江湖中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老大杨金生和四子杨火生的面子上来的,也没人在乎杨家的大女儿有没有露面。 杨家长女既然不在,便由她的儿子,也就是杨老爷子的大外孙,杨家第三代中最为年长的唐坤代为出席。这位唐坤贵为当朝太宰家的长子,本人亦是朝中四品大员,其地位绝不在各位叔伯之下。只是他不会武功,虽然才三十出头,看起来却比已经年逾不惑的四叔还年长一些。在这几人下首,杨老爷子的一众孙子孙女也都赫然在列,除了年纪还小的和因事外出一时间没法赶回来的,竟没有半个人因一事无成而没资格位列席中。 杨老爷子极其好客,杨家的客房也多,因此小小的会客厅中根本装不下那许多宾客。若要厚此薄彼,召见一部分人而不见另一部分,宾客之中难免会有怨言。杨家的主人们商量之下,便决定把会客厅外的空地上也开辟出来,摆满坐席,宾客中地位稍低的就在此落座。白小七和白蓦然只是两个小角色,不过是武功稍微好些,连“后起之秀”都还算不上,自然没资格坐在厅里,只能在厅外找个角落坐下。白小七这几日只顾看书练剑,没怎么跟其他客人交流,因此人缘欠佳。白蓦然的人缘倒还不错,有几个宾客跟她打过招呼,其中两个黑脸汉子坐在了他们这一桌上。 这二人乃是一对亲兄弟,由于长得黝黑,更兼面相凶恶、不怒自威,江湖中人给他们各起了个外号,哥哥叫做“铁城隍”穆逸,弟弟人称“墨天王”穆疾。他们俩性情都很直爽,很合白蓦然的胃口,再加上提起白灵教后,别人都很不以为然,只有这对兄弟道:“无论什么门派,其中都有好人坏人。白灵教这些年名声是差了些,许是有那么三五颗老鼠屎在里面脏了名声,却未必全是坏人。”白蓦然听了更觉得有理,与他二人的交情自然最好。 白小七头一次见到这对黑兄弟,三人互通了姓名,穆逸显然对读书人不太感冒,自报家门后便不再言语,穆疾则稍好一些,跟白小七客套了两句,不至于太过失礼。他们虽然见到白小七腰间悬着一把宝剑,但那悦容剑外表精美,看起来倒像是个装点门面的工艺品。因此在那二人想来,白小七多半是个出门游历的富家公子,只是恰好与白蓦然结伴罢了。江湖中人大多不是很瞧得起读书人,白小七也不觉得见怪,心道:“若有机会,总得让他们见见我的剑法,叫他们大吃一惊才好。” 客人们坐定之后,饭菜流水价的端了上来,但大家都知道今天不是吃饭的日子,也就很少有人动碗筷,大家都端坐着等杨老爷子他们出来讲话。 杨老爷子出身草莽,知道大家来此不是为了看自己这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的,也不耽误时间,走到会客厅正中道:“承蒙诸位武林同道,愿意给我这个面子,来到我杨家做客。杨某虽然是个商人,但不敢忘本,当年贩马之时,多亏了江湖中的豪杰们抬爱,这许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答大家的恩情。每每有江湖中人沦落自此,我无不倾囊以助,大家都说我是大善人,其实我心里明白,老头子我不过是在报恩罢了!”一番话说出,大家听杨老爷子把这些年做的善事都归结为向“江湖同道”报恩,无不欣喜,会客厅内外的宾客掌声经久不衰。杨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又道:“我本来预备着明日再宴请宾客,今天就没做什么准备,只有些粗茶淡饭,还望大家不要嫌老头子我小气。”白蓦然吐吐舌头道:“血参炖乌鸡、蜂蜜熊掌、雪莲羹……这些如果还叫粗茶淡饭,恐怕我在白……上半辈子吃的就都是猪食了。”她本想说“在白灵教里”,还好最后关头收住了嘴,才没让穆氏兄弟起疑心。白小七笑道:“你以前吃的如果是猪食,那像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岂不是连猪食都没得吃?”那穆逸冷笑一声,心道:“你这幅打扮若还是平民百姓,那普天之下的穷苦人家还算是人么?” 不多时,杨老爷子说完了话,酒宴即便开席。宴席之中,少不得要有人去给主家敬酒,这敬酒也有讲究,少数几个年长些的,辈分大些的才有资格去敬杨老爷子,地位低些的只好来敬他的六个子女。再不济些,像是白小七和白蓦然这种“小辈”,连给杨老爷子的子女敬酒的资格也没有,只能来敬他的孙儿们。若是在敬酒之前不先掂量掂量自己,到时候弄出了乱子,被赶出杨家事小,没准还要受万人耻笑,笑敬酒之人不自量力。 当然了,若白蓦然自报身份,有莉莉给她作保,的确是能跟杨老爷子喝上一杯的。但若因此坏了伪装,耽误大事,反而不美,白蓦然也不是那等愚蠢之人。再者说,她本来也懒得去给人敬酒,白小七也是一样。穆氏兄弟年纪虽大,成就却很有限,自知杨金生绝不会屈尊与他们同饮一杯,可要是去敬杨家的小辈,他们又拉不下脸,同样坐在座位里没有动弹。 第二百三十六章 赌斗 酒过三巡,主宾皆有微醺之意,白小七酒量见长,喝的也不多,因此还算清醒。会客厅内,杨老爷子的一个孙儿忽然到他爷爷耳边嘀咕几句,杨德才听了呵呵一阵大笑道:“好,好,好!只是不要伤了和气才行。”站起身道:“金生,你内力深厚,帮我跟各位宾客传个话。”又把那孙儿的话跟杨金生说了,杨金生对父亲一向恭敬,起身道了声“好”,大踏两步来到会客厅门口道:“各位嘉宾,今日这么多武林同道齐聚一堂,实在是天底下少有的盛事。难得大家如此开心,我父亲也想与大家同乐,恰好杨家连带着我本人在内,共有三十七人习武,刨去我那几个不成器的侄儿,武功能在江湖上拿得出手的,约么有二十来人。趁此机会,我们便每人接受一位宾客的挑战,获胜者赏银一百两。这钱虽不多,也只是当个彩头,大家切莫因此伤了和气。” 宾客们听了,都是大感兴趣,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也绝非小数。别看白小七无论到了哪里,人家都动辄上百两的奉送银钱,那也是他的剑法能值这么多钱。若换了别人,比如那穆氏兄弟去翻龙寨做客,龙黑子也会奉送银钱,但百八十两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否则哪怕是杨家这样的大户,成百上千两白花花的银子送出去,岂不是没几年就被掏空了? 而且这点彩头还是小事,在比武之中取胜,才是在天下英雄间长脸的大事。因此一听杨金生说出此言,宾客们尽是一阵欢呼,欢呼过后,人们也各自考量,自己应该以何人为对手,才能既有获胜之把握又不会显得以大欺小。 会客厅门前空地有限,宾客们自发将桌椅挪开,给中间让出了好大的一片地方。白小七微醺之际,想起二穆对自己那一番鄙夷的目光,心道:“正好有此机会,我打败那么一两个杨家的后生晚辈,让他们见识见识,还能给白蓦然长长脸。” 只是他对杨府的子孙们全然不了解,也不知道哪个厉害,想挑个对手着实有些不易,心道:“前几场不妨先看看,让别人帮我去探探深浅。”这时候会客厅里走出一个人来,约么十五六岁,面上稚色未消,跑到门口一抱拳道:“各位哥哥姐姐,叔叔伯伯,我叫杨森,家父杨讳木生,哪一位愿意赐教一二?”他模样憨厚可爱,颇招人喜欢,宾客中年纪过了二十五岁的自认比他大出太多,不好意思出手,那穆逸向白蓦然一点头道:“蓦然老弟,我看你和这小子的岁数差不多大,不妨上去跟他过两招。若能赢了当然最好,即便不是他的对手也无妨,他杨家的孙子武功比同龄人高些,那也是理所应当的。”白蓦然却笑着摇摇头道:“不必了,我不太喜欢出风头。”穆逸哈哈一笑,还道白蓦然没有获胜的把握,在这说些便宜话,也没当一回事。 那杨森虽然年轻,但毕竟是来打的头一阵,其武功绝不会太差,宾客们骚动了好一阵,终于有个跟白小七差不多年纪的青年走出来道:“既然没人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就让我来会会杨贤弟,只是希望贤弟手下留情,给为兄留些脸面,别在天下英雄面前把我打得太惨了。”他这番话既捧了主家,又捧了宾客们,大家都哈哈一笑。白小七见那人一身灰衣、风度不凡,好奇道:“这小子看起来还有些斤两,却不知是什么来头?”穆疾笑道:“白少侠连他也不认识?这位是河西洛家的洛俊秋,在江湖新一代的好手之中,算得上是这个!”说着,他一伸大拇指,接着道:“说来惭愧,我曾见他出手,比我当年强了岂止十倍。他来打这一阵,那杨家首战恐怕就要送出一百两银子啦!”在场宾客大多认识洛俊秋,从他们的反应中不难看出,在场之人十有八九抱着跟穆疾一样的想法。 杨森也听过洛俊秋的名字,此时听见别人讨论,自然知道眼前来者何人,笑道:“原来是洛大哥,承蒙您看得起小弟,愿意亲自教导我武功,还望一会手下留情。”他爹杨木生是个生意人,但也学过一点粗浅的功夫,有心看看自己这小儿子的武功进境,走上前来说道:“二位别客气了,这就开始吧。”话音落下,杨森率先窜出,双手暴雨似的朝对方打去。洛俊秋没想到杨森面相敦厚,练得却是一门实打实的硬功夫,浦一交手便吃了些小亏。幸而河西洛家并非浪得虚名,洛俊秋很快稳住身形,右手作鹤嘴之势,左手却是虎爪,要别住杨森的手腕关节。杨森还未发育成熟,人小力弱,虽是练了硬功但远不能发挥出这门功夫的万一,不敢跟洛俊秋硬拼,收回双手避其锋芒。这几招攻守进退有度,穆逸也是练硬功的,不由叹道:“我若是那杨家小子,刚才肯定一味的蛮打蛮干,这时候恐怕已经输了。”穆疾笑道:“你我无论何时,都是一味的蛮干,这正是本门功夫的精妙之处。”这话既是调侃,却也不无道理,兄弟二人大笑一阵,各自斟酒喝了。 场中杨森眼见得落了下风,却不心急,一双眼睛紧盯着洛俊秋的双手。洛俊秋那虎鹤双型的拳法还未到家,手上虽有气势,可脚下功夫不行,杨森只要觉得对方攻势过猛就连连后退,洛俊秋脚踏麒麟步,却怎么也追不上他。究其原因,还是这麒麟步法迈起步子来要既小且碎,当然比大踏步后退的杨森要慢许多。终于在三十招上下,杨森又退一步,这一步却是虚招,那洛俊秋见对方露了破绽赶紧追上一掌。为了能够及远,他脚下不得不迈了个大些的步子,步法登时混乱。杨森觅准时机反身一拳打在洛俊秋的小腹,手上却没使力,只把洛俊秋小小的推了一跤,而后迅速拉住了他的手臂,才叫他没有摔倒在地。 第二百三十七章 女人 那洛俊秋比杨森大了五六岁,满拟此阵无论如何也没有输的道理,不曾想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他虽然被杨森拉住,没有摔倒出丑,仍觉得大丢面子,脸上红了一片,拱手道了声:“贤弟武功果然厉害。”就匆匆离场。离开之后,洛俊秋并未回到座位,而是直接回到了客房之中,杨森年纪毕竟还小,不知道说些客套话,讷讷的站在原地不动。他父亲杨木生见儿子得胜,心里很是高兴,从怀中取出一锭大元宝来交到他的手里道:“这是比武的彩头,你可别乱花!”杨家虽然富贵,但对家里的子弟们一向严格,杨森平日里每月的零花钱也只得十两银子。骤然到手这样一笔横财,杨森当然是喜不自胜,笑着谢过父亲便欢天喜地的跑了回去,打算等爷爷过完了生日就到城里大玩特玩一番。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洛俊秋的武功其实还在杨森之上,之所以会输,一大半的原因是轻敌之故。白蓦然低声对白小七道:“如果洛俊秋肯扎扎实实的把一套拳打完,杨森落败只是个时间问题。可他偏想赢得漂亮些,反而中计。”白小七深以为然道:“我虽然不知道河西洛家是什么,但既然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好歹要有些耐性才对。” 穆疾在洛俊秋上场时曾大张旗鼓的夸赞了他一番,见他落败,自己本来就跟着丢脸,现下又听白小七说这种话,只觉得是在明里暗里的嘲讽自己,阴阳怪气道:“这位白少侠懂得倒多,怎么不去台上赢点彩头?”又向白蓦然道:“蓦然老弟的功夫,我们是见过的,比之杨森高出许多,倒不用跟他比试了。”原来白蓦然曾与穆氏兄弟讨教武功,当时白蓦然有心想让,但到三十招上下还是不得不胜了。穆疾因此对她多有钦佩,此时虽然针对白小七,但还是不想让白蓦然多心,因此补了这么一句。 白小七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穆疾,但瞧着白蓦然的面子,总归是没有跟他翻脸,鼻子里哼哧一声就把目光投回了那片空地之中。杨家第二阵出来的是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身量高挑,来挑战的与他同样年纪,模样也很清秀,光看外貌就知道是两个难得的才俊。这二人客套几句,也动起手来,不一时杨家又胜一阵。之后一连打了八场,杨家又胜了五场,算上先前那两阵共是七胜三负,杨德才面带笑容,好不得意。白小七本有些跃跃欲试,可见大家都只比拳脚,不比兵刃,思忖着自己若不用剑,那是万万没有得胜之理的。而每打一场,那穆氏兄弟便用颇为鄙视的眼神看白小七一眼,只把他看的心头火起,恨不得拔出剑来先戳这二人一人一个透明窟窿。 斗过十场,杨家那边商量一阵,再上来的却是个女子。那女子约么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姣好,提着一柄长剑,白小七心道:“还好还好,看样子之后要比兵刃了。”穆逸见白小七满脸的跃跃欲试,还道他想去跟一个女子比试,心中更加瞧他不起。那杨家的女子走到空地之中挽了个剑花,引来一阵欢呼之声,然后自报家门道:“在下杨月茹,家父乃是杨家长子,不知哪位英雄豪杰肯来赐教?”众人一听,那五大三粗的杨金生能生出如此娇滴滴的女儿,都觉不可思议,一时间也没人入场。杨月茹又道:“怎么,在下自知武功低微,这白送的一百两银子,难道也没人要么?”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一阵,一个胖大男子道:“这位月茹姑娘说话倒很爽利,要是没人愿意讨这份彩头,我王磊可就不客气啦!” 话音落下,又听身后一个女子叫道:“王大哥先歇一阵,让我来讨教讨教月茹姐姐的高招!”与此同时,一个身穿紫衣的身影从角落中飞身而起,在宾客的肩上踏了两踏,飘然落入空地之中。那两个被她踩到汉子本要发怒,可看到那女子俏丽的脸庞,怒气登时消了大半。又见那女子转过身一抱拳道:“小妹轻功有限,不得不借二位肩膀一用,还望不要降罪。”那二人一听这姑娘的声音,只觉得软软糯糯的,就连身子都酥软了,剩下的那一点怒气也全都烟消云散,其中一人连连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姑娘轻功出神入化,能让你踏上这么一脚,也是咱们的福分。”另一人也道:“姑娘回去时,仍可原路返回,老哥这肩膀决不挪动半分!” 宾客们听他俩这样讨好那女子,本来都暗暗发笑,可笑着笑着,也有不少人难免在心里想到:“唉,若她刚才那一脚踏在我的肩上,那该多好。” 那紫衣女子刚一入场,白蓦然就暗暗打量白小七的表情,果然见他满脸震惊的神色,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女子不放,心中微微有些恼怒。杨月茹本来对自己的容貌大有自信,不曾想对手是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美人,心里顿时有些低落,随即强打精神道:“这位妹妹是哪里人士,怎的我以前从未见过?”紫衣女子一笑道:“我叫洛花楹,本来也没什么名气,月茹姐姐没见过我也是应有之事。” 杨月茹一听对方姓洛,面露迟疑之色,洛花楹看出她心中所想,笑嘻嘻道:“我虽然姓洛,不过跟河西洛家倒没什么关系。”女子之间无论有意无意,总会互相攀比,杨月茹听说对方并非河西洛家之人,觉得自己容貌虽未必及得上对方,可在家世上却稳压洛花楹一头,也可算是互有胜负了。又道:“花楹妹妹也不必担心,你虽然不是河西洛家之人,但生的如此俊俏,行走江湖时总不会太过艰难。”这话明里是夸洛花楹漂亮,其实暗含着浓浓的妒意,在场的男人们虽然觉察不出来,但洛花楹又岂会听不明白?她天生吃不得亏,当即道:“是啊,小妹哪儿像月茹姐姐这样,身为杨家的孙女,行走江湖时就用不着依靠这张脸蛋了。”言外之意,自是说杨月茹的样貌不大尽如人意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迁怒 二女在场中剑拔弩张,话语之中的火药味更是十足。白蓦然听见洛花楹自报家门,便觉得特别熟悉,忽然想到:“花楹花楹,这不是白小七他心上人的名字么?” 其实这洛花楹的名字,白小七在刚去白灵教时就曾说过,只不过那时候白蓦然对此不太上心,听过也就忘了。后来再提起这个名字时,白小七每次都只是习惯性的叫她“花楹”,从不提起姓氏,所以白蓦然过了这么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看着洛花楹,只觉得心中有股自惭形愧之感,对自己道:“白蓦然啊白蓦然,你若早知道花楹妹妹如此漂亮,便该早些断了与之相争的念头,否则不是徒取其辱么?”又摇摇头道:“不对不对,白小七不是那种只看外表的俗人,再者说,我的相貌又不难看,何苦妄自菲薄?” 白小七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洛花楹的身上,他有心叫出声来与之相认,又怕耽误了洛花楹比武,心中一阵纠结,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白蓦然那奇怪的脸色。反倒是穆逸见白蓦然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奇道:“蓦然老弟,你这是这么回事,身子不舒服么?”穆疾笑道:“我看蓦然老弟是看中了那个叫洛花楹的小妮子了,依我看啊,你俩郎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妈的,要不是老子早生了十几二十年,非得让那小妮子给我当老婆不可!”白小七本来对这面的动静毫不关心,突然听见穆疾的话,心中一震,对他怒目而视。穆疾被白小七的反应吓了一跳,竟心虚似的把头低了下去,等白小七转过了神,又听穆氏兄弟小声道:“他妈的,这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且不说杨家那么多的青年才俊,光是眼前这位白蓦然就强他千倍万倍了!” 白小七闻言如遭雷击,暗自心伤道:“是啊,天底下的青年才俊何其多,比我强的更是大有人在......我实在是不太配得上花楹。”又想到:“不过我身旁的这位‘白少侠’却也没法跟花楹配成一对。”他本来有些难过,想到此节,忽又笑出声来,弄得穆氏兄弟一愣。白蓦然隐约能猜到白小七因何发笑,在他腿上暗暗捏了一记道:“哼,本少侠就算不是男人,照样能抢走你的老婆!”白小七腿上吃痛,连连告饶称是。 杨月茹跟洛花楹说了几句,只觉得自己总是落了下风,一拔剑道:“花楹妹妹当真是舌尖口利,只是不知道手上的功夫与嘴上的功夫相比,却是孰优孰劣?”洛花楹冷笑一声,也从怀中掏出一柄紫色的匕首来道:“姐姐嘴上的功夫笨得很,只希望剑上该有真才实学才好。”杨月茹怒不可遏,剑刃上寒光一闪,出手时已经是取命之招。杨家那边一个青年皱眉道:“月茹妹妹从小被咱们视若掌上明珠,今天口头上吃了亏,手底下未必会留情了。”这青年转头看向一个雄壮的汉子道:“大伯,要不要我去拦下月茹妹妹,这场比试就算了吧。” 那壮汉自然是杨德才的长子,人称“天下第一硬”的杨金生。他面色凝重,摇摇头道:“行走江湖凭的是手上功夫,一味地想在口头上占便宜,动起手来难免吃亏。若她俩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我自会出手中断比试,要不然的话,让她在这里吃些亏总好过去江湖上翻跟头。”那青年一听,心道:“那紫衣女子牙尖嘴利,显然是没在江湖上走动过,大伯愿意在这给她上一课,倒是难得。”又道:“只是希望不要伤了和气。”杨金生默默的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女儿的身上。 杨月茹自幼受名师教学,剑术法度严谨,白小七一见她出手便知此人的剑法绝不是江湖上的大路货色可以相提并论的。在他的记忆中,洛花楹只长于轻功,却因为洛老板不想让她习武而几乎没学过任何武功,面对小角色或许还能依靠轻功与之周旋,若遇上有真才实学之人是万万打不过的。再加上杨月茹十分恼怒,剑法更加狠辣,招招皆要取人性命,洛花楹匕首只有一尺来长,堪堪格挡几下,脚下步伐混乱,情势已是十分危急。 白小七见状,顿感坐立不安,恨不得赶紧上去帮洛花楹接下对方的长剑。白蓦然看出白小七对洛花楹的关心之意,心中苦楚之余拍了拍白小七的大腿道:“别担心,你那心上人已经快赢了。”白小七大奇之下,心思稍定,忽然想到:“花楹的轻功高强,那杨月茹的剑法虽然凌厉,也不至于三五招就使花楹无法抵御。”既然知道洛花楹乃是在示敌以弱,白小七终于不再担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洛花楹一连退了十七八步,偷偷拿眼睛望了望台下,却见到白小七老神在在,似乎对她的安危毫不关心,心中又悲又怒。原来她早知道白小七来了杨府,就也故意混了进来,她也是爱热闹的性子,见杨府中派出一位女子,便忍不住想与之较量一番。而上台时之所以要踏着别人的肩膀,高高跃起,就是为了看看白小七坐在何处。 被关紧闭这三个月来,白小七一次也不曾去看她,大大的违背了“每天都去陪她聊天”的誓言。她不知道白小七是因为要去白灵教给她说情,伤心欲绝无须多提,从第七日开始,便央求洛老板教她武功,洛老板心疼女儿,终于也破例传了她些防身的技巧。由于白小七用的是长剑,洛花楹自然以对付白小七为首要目标,便学了一手“匕首破剑”的法门,今天遇上杨月茹,正好小试牛刀。她一开始假装不敌,就是为了看看白小七的表情,却发现白小七对她毫不关心,身旁又有个熟悉的面孔。洛花楹心思敏捷,一下子就猜到此人乃是白蓦然女扮男装,更是笃定白小七已然变心。 洛花楹心中怒意难平,却可怜了眼前的杨月茹,她本拟自己胜局已定,正准备一气呵成的拿下洛花楹,忽见对方匕首一翻,竟扣住了自己的长剑。杨月茹平时与家人拆招,大家都让着她,骤然遇险手上竟忘了以内力夺剑,被洛花楹一拉一带,长剑脱手而出。 第二百三十九章 卑鄙 洛花楹打落了杨月茹手上的长剑,本以为胜负已分,就把匕首一收,转头准备离去。熟料杨月茹丢了武器却不认输,反手一掌打来,洛花楹的拳脚功夫与白小七正好旗鼓相当,又被对方偷袭,躲闪不及之余被一掌打中左肩,肩胛骨“咔啦”一下应声折断。那杨月茹偷袭得手,竟仍不满足,又要打洛花楹的右肩。白小七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站起身来便要去拦下杨月茹,却看见一道黑影从会客厅中飞出,挡在了杨月茹和洛花楹之间。 杨月茹一掌打出,被那黑影抓住了手腕,抬头一看那人竟是自己的父亲杨金生。她自认受了委屈,朗声道:“放开,我要废了这小贱人的双手!”却听“啪”一声响,脸上火辣辣的疼,这才反应过来父亲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眼睛里登时氤氲起来。 杨金生怒道:“你还有脸哭?人家已经胜了,若要取你性命,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你非但不感激别人的饶命之恩,还出手偷袭,现在还有脸哭,我杨家几十年攒下来的脸面,已经叫你给丢光了!”他用力一摔,杨月茹站立不稳,倒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杨金生对自己的女儿丝毫不顾,转过头向洛花楹道:“我一向对这个女儿太过娇惯,本拟今天让她吃点亏,长长记性,却没想到伤了姑娘。”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湛蓝的瓷瓶来道:“这瓶中装的是血参玉露丸,对内外伤均有些疗效,希望姑娘收下。” 洛花楹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委屈,恶狠狠的瞪了杨月茹一眼道:“一直听说杨家对子女的教导十分严苛,今日一见,方知名不虚传。我这点小伤用不着血参玉露丸,那瓶药还是留着给令爱用吧!”说罢,洛花楹右手扶在左肩上用力一按,把骨头接在一起,摇摇晃晃的走了。杨金生自认没脸去拦洛花楹,心道:“现在这姑娘在气头上,我还是等她气消,再带着名医和灵药去探望她。”反正洛花楹住在杨府,杨金生也不急在这一时,转过头拉着杨月茹的胳膊肘,把她拽起来道:“习武之人,德行为先。我杨家虽对男女一视同仁,一般的悉心教导,但你若没有武德,日后在江湖上徒然给杨家遭灾惹祸,我倒不如先把你给废了!”说着,杨金生手指用力一捏,竟是想震断女儿手臂上的经脉,让她以后再也调动不了内力。经脉一断,再难续上,不只是无法运功,以后这只手都不复往日灵便。杨月茹只想着打断洛花楹的手臂,以平心头只恨,本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哪想到父亲对自己毫不容情,双眼一闭,心中满是悔恨。 过了许久,杨月茹的右手好像没有半分知觉了,心道:“原来经脉断了,也不那么疼痛,只是以后我这只手就再也用不了了。”想到这里,泪水婆娑而下,听到一个声音道:“别哭了,不就是一条胳膊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杨月茹道:“说的轻巧,你倒是把自己的胳膊剁下来试试。”说着话,她睁开眼睛,发现身前是个清瘦男子,原来是她四叔杨火生。杨火生只比她大了十来岁,从小跟她最亲,杨月茹的眼泪止不住道:“四叔,我成了废人了!” 杨火生笑着抹去杨月茹脸上的泪水道:“傻孩子,都快嫁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说着,他侧开身形,让杨月茹看到动弹不得的杨金生道:“你老爹也真是,那小姑娘虽然断了骨头,可又不是接不好了,用得着对你下这种狠手么?”杨月茹见父亲被四叔点中了穴道,心中一喜,赶紧把右手从父亲的手中抽了回来。五指抓握两下,发现这只手果然行动如常,破涕为笑道:“谢谢四叔!” 话音落下,杨金生冷哼一声,竟已用内力冲破了穴道。他没有一举震断女儿的经脉,此时也下不去手了,对杨火生不无埋怨道:“都怪你们这样惯着她,才养成这种刁蛮任性的性格。我们杨家近些年来生的孩子一个不如一个,再这样下去,杨家非得毁在他们手里!” 杨火生知道大哥吃软不吃硬,好言劝道:“大哥,就算要教导孩子,也该私下里再说,当着这么多江湖中人的面,总得给孩子留点脸。”又道:“再者说了,明天就是父亲大寿的日子,自家人别闹的太不愉快了。”杨金生自小与父亲一同打拼,对父亲最为孝顺,听四弟搬出父亲大寿来,只得点点头道:“等过几天,我再收拾这小丫头!”说完他大踏步便走,心中却也有些庆幸没真的废了女儿的胳膊。 出了这么档子事,接下来的比武也不太好进行了,杨德才走到会客厅门口,十分抱歉道:“各位武林同道,实在是对不住,今日之事是我杨家教子无方,伤了同道之间的和气。我看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剩下的几场比试,不妨放在以后进行,今天就先散了,等明天我再与大家不醉不归,如何?” 宾客们也都得给杨德才些面子,均道:“比了这十几场,已经过饱了眼福啦。”又有人道:“年轻人气盛些总是有的,杨老爷子也别太难为月茹姑娘。”众人说了一阵,无外乎是给杨月茹求情,杨德才也觉得儿子对孙女的惩罚太过严重,说道:“既然各位都觉得比武之事可以暂缓,就烦请各位先回去休息,我们也好多做些准备,明日再跟大家好好庆祝庆祝。”杨木生也出来道:“对不住各位啦,明天我们一定尽心招待!”宾客们便要离去。 没等众人动身,就听宾客之中又一个少年的声音叫道:“我本来还在等着比武赚一百两银子,怎么杨家言而无信,说不比就不比了?”杨德才寻声看去,见是个白衣少年。他虽年老,记性却好,想起这少年名叫白小七,笑道:“白少侠,不是我们不想比了,实在是你也看到了,因区区一百两银子伤了大家的和气,对你我都不是好事。少侠若是缺钱,我杨家自有礼金奉送,比武就算了吧!” 第二百四十章 投其所好 白小七忽然出来叫阵,这是任谁也想象不到的事情,杨德才话说的虽然还算客气,但显然已经动了肝火。他说“不想伤了和气”云云,本就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面,满以为那秀才打扮的年轻人会知难而退,没想到白小七竟冷笑一声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白某想要这一百两彩头,就非得凭本事赢来。尊府尽管派人与我比试,白某若是胜了,绝不会伤及杨家子弟的一根指头。要是白某不才,被打断那么一两条胳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请杨家的二位大侠出来唱唱红白脸,不痛不痒的打孩子一个耳光,便能轻而易举的封住江湖上的悠悠之口,实在是简单的很呢!” 这番话说出来,哪怕是个傻子也能听出他此举意在为洛花楹出头,台下有人嗤笑道:“这小子看人家姑娘漂亮,竟然跑出来跟杨家叫板,真是个天大的傻子。”又有人道:“我看这小子有情有义,那姑娘若知道他这样做,没准还真会爱上他呢!”一时间在宾客之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白蓦然低下头,暗暗想到:“刚才若是我被打断了一条胳膊,白小七会这样为我出头么?”想来想去,觉得多半是不会的,不免唉声叹气起来。 杨德才老脸一红,刚才那事的确是杨家有失偏颇,但杨家子女何等身份,岂能真把一条臂膀赔给江湖上的泥腿子?他已经几十年没遇到敢与之针锋相对的人,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幸而身后走出一位青年道:“少侠口口声声说想要比武,但先前我们已经比过十场,怎么不见你出来?”这青年正是杨老爷子的第三位外孙,叫做轩明池,不出意外的话,二十年内便有望接手天山派掌门大位。他与白小七年龄相差不算太多,此时由他出面,才不会显得杨家自降身份。 白小七早猜到杨家会有此问,笑道:“刚才那些人的功夫未免差劲了些,我赢了他们也不算本事!” 这话说的极为狂妄,穆逸虽然不太喜欢白小七,但他毕竟是白蓦然的朋友,略有些担心道:“蓦然老弟,你这朋友未免太轻狂了些,这好歹是杨家的地界,多少也得给主人家留些面子不是?”白蓦然苦涩一笑道:“他平时不这样的。”穆逸听不出白蓦然的话外之音,点点头道:“是了,都说财色动人心,刚刚那位姑娘的确美貌,你这朋友倒也有情可原。人们常说‘红颜祸水’,看来不无道理。” 刚刚劝杨金生终止杨月茹和洛花楹比试的正是轩明池,足以见出此人性格极其沉稳,听白小七这样说竟也没表现得多么生气,笑道:“我们杨家毕竟不是武林家族,我和弟弟妹妹们不过是喜欢练武,的确算不得什么高手。”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白少侠说这种话,显然是对自己的武功极其自信了?”白小七憋得满肚子火,终于听出对面有了出手的意思,冷冷道:“我的武功也差劲的很,只不过比刚才那些人要强这么一点。” 轩明池知道今天这一架非打不可,而且杨家只能胜,不能败。对付眼前的少年,当然不能出动大伯和四叔,而杨家第三代中,就属他自己武功最高。轩明池想到这里,摇了摇头,走到白小七身前一丈之外道:“看白少侠的样子,自是准备用剑了?”白小七点点头,轩明池一伸手,早有个小厮把宝剑交到他的手上。白小七冷笑道:“不愧是杨家大少爷,平日里连剑都由别人背着。”轩明池道:“兵者不详,平时还是别带在身上为好。” 白小七右手一晃,悦容剑已在手中,轩明池见那宝剑紫光闪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与刚才那女子的兵刃都由紫灵精所铸,难怪……”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心道:“花楹手里那柄匕首与我以往见过的不同,显然是新铸的,要么就是新买的。而她之所以会改用这样一柄紫色的匕首,十有八九是为了……”想到这里,白小七难免心神震动,轩明池瞧出破绽,提剑道:“白少侠小心了!”声音落下,剑刃已到白小七面前三尺之处。白小七后退半步,以守礼剑拦住对方宝剑去路,反手刺了三剑。这三剑以攻为守,逼退了轩明池,白小七乘胜追击,改换昆仑剑经,跃在半空,一招“江河日下”从轩明池左肩刺下。轩明池没想到白小七年纪轻轻,剑法竟如此凌厉,脚下急踏四方步躲了开去。这一下正中白小七的下怀,昆仑剑经讲求剑势一往无前,对方越是躲避,白小七的攻势越是凶猛,一时间竟杀的轩明池只剩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如此一来,众人尽皆骇然。须知那轩明池再怎么年轻,也已经三十余岁,他习武之时白小七恐怕还未必出生。而且轩明池是武林中公认的天才人物,青年俊杰,放眼四十岁以下,几乎没有敌手,岂料今天被一个连胡子都没长全的小子给逼得如此狼狈。杨德才看着场中,不无悔意道:“唉,这位白少侠原来有如此能耐,咱们家未免怠慢人家了。”杨金生劝道:“他又不曾展露武功,从今以后我们再好好拉拢他,也为时不晚。”杨德才摇头道:“凡是有能耐的,性格大多怪异,今天咱们已经得罪到他头上了,再想拉拢可就难了。”杨金生听了,觉得父亲说的有些道理,杨木生却道:“父亲不必心焦,这些江湖中人么,咱们只要投其所好,难道有拉拢不来的么?” 杨金生知道这位二弟一直瞧不起江湖上的武夫,怕他自作主张的做出更加得罪人的事情,问道:“你说投其所好,但有的人爱财,有的人爱名,你怎么知道那小子想要什么?” 杨木生笑道:“大哥糊涂啊,这小子是为什么找咱们的麻烦来着?” 杨金生一愣,随即大笑道:“二弟果然聪明,我这就想想办法,撮合撮合白少侠和刚刚那个洛花楹!” 第二百四十一章 只要一百两 白小七的剑法之中没有内力加持,一连进攻三十余招,终于后继乏力,慢慢地喘起了粗气。反观轩明池,虽然一直被压制,脚下步伐却没半点混乱,手上动作也丝毫不慢,呼吸更是均匀。白小七一招“夜叉探海”被轩明池躲过,忽然发现对方背后出现了好大的破绽,当即又使一招“马踏冰河”要终结这一阵。忽听灵霄喊道:“收剑,改用‘明义剑’封住左臂三路!”白小七下意识的依照灵霄所言,只觉得悦容剑上一股大力传来,震得自己后退几步。 原来那轩明池只是卖了个破绽,早就翻身一剑横砍白小七的左手,若非灵霄提醒及时,只怕这条膀子已经被这一剑给卸去了。 饶是白小七挡住了这一剑,仍被剑上内力震得手臂酸麻,轩明池没想到白小七能及时变招,后续并未追击,二人正好对视一阵,各自调整内息。 白小七回忆起刚才的打斗,冷汗津津而下,心道:“刚才我已出全力,可对方似乎仍有保留,最后那一剑若非灵霄提醒,我必败无疑。”他心里明白,这一阵若想得胜,还得着落在灵霄身上,心中暗道:“灵霄姑娘,我该如何才能胜他?” 灵霄道:“这家伙剑法一般,关键是脚步灵活,你要想赢,脚底下可不能像刚才那样乱七八糟的。”白小七心里大惭道:“我刚才心急,没注意脚底下,那灵鼠步法好久不用,几乎要被我忘了。”灵霄道:“是了,他这路剑法偏向防守,你的剑上没有内力,若伤不到他的皮肉攻势再猛也是无用。要想赢他,那灵鼠步法甚是关键,一会你只管与他纠缠,我让你出剑你再出剑。” 白小七答应一声,见对方明明呼吸平稳,面色淡然,体力显然已经恢复到了巅峰却不率先出手,知道灵霄所言不错,那轩明池显然抱着防守反击的打算,干脆放下心来,慢慢恢复体力。轩明池见白小七看出自己长于防守,心中暗赞一声,却也不着急,静等白小七率先出招。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白小七只觉得对面站着的越来越不像是个人类,反而像是一座堡垒一般,心中逐渐焦急。灵霄知道白小七若无法平稳内心,多焦急一分胜算便会减少一分,急忙道:“别等了,出手!”白小七闻言一剑递出,却是修齐剑术之中最基本的“直刺”。 单就这一刺来说,白小七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地,若再快一分便显得仓促,慢一分就不够凌厉,高一寸、矮一寸乃至往任何方向偏离半分,其威力都会下降许多。轩明池看见白小七出这一剑,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就好像色中饿鬼看见了一位绝世美女一般,喝彩一声:“好!”把宝剑自下而上的一格,竟正正好好的以剑脊挡在白小七的剑尖上。白小七知道对方想引自己比拼内力,不以宝剑与对手多作接触,调转悦容剑,竟不连续攻击,脚下步伐连动绕到了轩明池的背后。轩明池没想到对方如此油滑,再想回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于是他干脆不回头,而是向前大踏两步与白小七拉开了距离,引得白小七刺了个空。 白小七本也没想凭这一剑致胜,往左边一绕,那轩明池正好转过身来,却没看见白小七的身影。他知道白小七必然在左边,因此挥剑一格,却格了个空,原来白小七听从灵霄之言并没出招,而是后退了半步,又往轩明池身后绕去,轩明池耳听八方,又是一剑递出,却又刺了个空。 众人只见白小七在轩明池的身边不住地绕来绕去,总是卡着轩明池视野的死角,轩明池虽然知道白小七的大致方位,却看不到他手上的动作,一时间竟好似被鬼魅附身了一般,左一剑右一剑的刺个不停。 不多时,轩明池也察觉出事情不对,心道:“为何我只听见他移动时带起的风声,却听不到他出剑?”猛地一扭头,终于用余光瞟到白小七手上根本没有出剑的动作,方知中计:“原来他不断地引我出剑,想等我先露出破绽,杀伐之力不足正是我剑法中的弱点,险些便中了他的计了!”想到这里,轩明池也打定主意,若不听到白小七的出剑声就再也不主动出击。 白小七又仗着脚步灵活,转到了轩明池的背后,他本来没有出剑的打算,却听灵霄突然道:“以‘如日中天’刺他后心,小心点,可别杀了他!”白小七与灵霄心意相通,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做出了动作,一剑刺出。轩明池刚刚下定决心不再贸然出剑,这时候正是他心中防范之意最淡薄的时候,冷不防听见身后破空声起,再想阻拦却也已经晚了。他只觉得后心一凉,心道:“吾命休矣!”却不见利刃入体,回过头去一看,原来白小七的宝剑就停在他后心半寸之处,只消手腕往前一送,就可要了轩明池的性命。 哪怕是在白小七刺出这一剑之前的一瞬间,在场的宾客中除了白蓦然外也没有半个人觉得他有任何胜算。那杨德才不愧是凭一己之力把杨家发扬光大的角色,见杨家第三代中最优秀的子弟输给了白小七,面上竟无丝毫不快之色,而是大笑着走到白小七身前道:“好,好,好啊!真不愧是英雄出少年,白少侠的武功如此出神入化,不出十年必成一代宗师!”说着,他拍拍手,一旁早有个家丁手捧托盘在那候着,见主人召唤便迈着碎步跑了过来。杨德才一指那托盘道:“白少侠旗开得胜,这些是比武的彩头,还请少侠手下。” 白小七一看那托盘,上面大大小小放着数十锭元宝,远不止一百两。他知道杨德才见自己剑法不错,有心与自己交好,但恼恨杨月茹伤了洛花楹,只伸手上去拿了两个银锭道:“彩头只有一百两,我便只拿一百两,哪怕是多一两银子,我也不要!” 第二百四十二章 没头苍蝇 杨家毕竟是整个楚唐国里数一数二的大家族,愿意屈尊结交白小七这样的后生晚辈,只不过是看在他当下武功不错,日后大有可图的份上。但话说回来,这江湖之中中途陨落的少年新星难道还少了?现在的白小七放在同龄人之中虽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但不需说整个江湖,光是杨家的金火二人武功就在其之上。除此之外,杨家少不了还有许多家臣家将,武功也都不差,其中能胜过白小七着怎么说也有一手之数。 杨德才见白小七如此不识抬举,心中已经微微动怒。心说即便此人不能为己所用,可要是这么个与杨家不太对付的少年天才成长起来,终究是件麻烦事。杨德才虽然人称大善人,但在有关家族兴衰的事上,终非心慈手软之辈,眼睛一眯,已经微微动了杀心。与此同时,杨金生派去寻找洛花楹的家丁来报:“老爷,那洛女侠回到住处之后,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这家丁报讯时并未有心隐瞒,再加上杨德才与白小七相距不足五尺,白小七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家丁的话,心中登时紧张起来,心道:“花楹深受重伤,独自一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恐怕要有危险。”于是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又道:“杨老爷子,我还有事,这就先告辞了!”杨德才急欲开口挽留,却见白小七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他贵为一家之主,总不能热脸去贴一个小孩子的冷屁股,只得迁怒于那家仆道:“洛女侠有伤在身,她要走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家仆委屈道:“看门的兄弟不知道洛女侠受了伤,再者说,她要走我们总不能不让啊......”杨德才知道他所言有理,冷哼一声,转头离去,众宾客见出了这么档子事,均是大眼瞪小眼的呆愣了一阵,而后也各自走了。 这件事势必会成为江湖中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只是在这杨家大院里,还是闭嘴为妙。 白蓦然远远地看见白小七走来,上前担心道:“你刚才没受伤吧?”白小七摇了摇头,说道:“花楹自己走了,她受了伤,我得去找她。”白蓦然道:“我们一起去!”白小七愣了一下,心道:“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力。再者说,她没有半点江湖经验,我总不能丢下她不管。”说道:“好,你回去收拾行李,我们到杨府正门会面。” 穆氏兄弟见白小七胜了轩明池,本想来与他庆贺一番,但白小七心中挂念着洛花楹,完全没注意到那二人。回到住处,白小七收拾好了行李,杨家之人倒也没来拦他,任由他离去。按理说白蓦然住的地方距离正门较近,可她却反而比白小七晚到了门口一会。 出了杨府的大门,白小七心急如焚,恨不得马上飞到洛花楹的面前。可是刚踏出一步,他就愣在了当场,白蓦然也一脸茫然道:“对了,你知道花楹姑娘去哪儿了么?” 白小七尴尬的摇了摇头,俗话说关心则乱,他满脑子只想着去找洛花楹,却忘了自己根本不知道洛花楹现在何处,又要去往哪里,这要如何去找? 白蓦然知道白小七此刻定然百般焦急,宽慰道:“洛姑娘武功不差,即便是断了条臂膀,寻常毛贼也奈何不了她。”白小七一听,急道:“要是不寻常的毛贼去找她麻烦,却该怎么办?”白蓦然一阵无语,心道:“不寻常的还叫什么毛贼?”嘴上却道:“洛姑娘精灵可爱,就算有人想对她不利,到最后恐怕都不忍心下手了。”白小七却知道洛花楹平常最以惹是生非为乐,独自一人出来行走江湖,说不定已经惹了一箩筐的对头,更加心急道:“洛花楹胳膊断了,势必引人注目,我们去街上问问。” 他想到便做,去大街上一连拉了四五个路人,寻问有无见过一个断了手的美貌紫衣女子。路人们见白小七双目血红,口鼻之间大喘粗气,只当他失心疯了,纷纷躲避。白蓦然倒还理智些,反过头去问那两个看门的武师,这二人却也都不曾见过洛花楹,杨府共有一扇正门、三个偏门,想来她是从别的门走了。 一连问了半天,却没问道半点洛花楹的踪迹,白小七怒从心头起,竟道:“不行,杨家须为此事负起责任来!”要回杨家去讨个说法,白蓦然急忙拦住他道:“你刚才让杨家丢尽了脸面,已经把这件事扯平了。要是还依依不饶的,杨家恐怕不会再跟你这么好说话,到时候你自己惹祸上身事小,可就再也没工夫去找洛花楹了。” 白小七听闻此言,冷汗不由得渗了出来,心道:“好险,我差点误了大事。”他这样一惊,心思也冷静了不少,暗自思忖道:“我刚遇到花楹的时候,她就说要来皖宁城,若非有要紧的事,便是有认识的人。现在过了三个多月,无论多要紧的事情恐怕都得耽搁了,这样说来她肯定有认识的人在城里,现在她断了条胳膊,肯定要去投奔这位朋友。”这本是很容易想到的事情,只是刚才白小七太过心急,才会没头苍蝇似的乱撞一番。现在他想到此节,心里又安稳了大半,把这个猜测跟白蓦然说了。 白蓦然笑道:“你早这样多好,花楹姑娘断了臂膀,若无去处当然不会到处乱跑。”白小七皱眉道:“只是不知道她这个朋友姓甚名谁,靠不靠谱。”白蓦然嗔道:“总比你靠谱些就是了,你这样得罪了杨家,害的咱们又没地方住了!” 白小七傻呵呵的一笑,挠挠头道:“要不我们也去投奔花楹的朋友吧,我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却连话都没说上。”白蓦然有心不想让白小七与洛花楹见面,但此话怎能说得出口?只好道:“你又不知道她朋友家在哪里,怎么去见她?” 小秀才胸有成竹道:“这个容易,我刚才想了,花楹的胳膊断了,她朋友必会帮她求医。咱们只要问清楚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有哪几位,再想找花楹就简单的多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空欢喜 听白小七说出了这条妙计,白蓦然点点头,惊喜道:“你倒还有点小聪明。”转而又想到:“如此一来,他就要找到洛花楹了。”心中难免一阵低落。 白小七本来就不擅长察言观色,现在脑袋里更是只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心上人了,完全没注意到白蓦然的表情变化,只当她在诚心实意的替自己高兴,也道:“是啊,花楹和你一定有许多谈得来的地方。”白蓦然心道:“我看未必。”却说道:“嗯,我早想见见花楹妹子了。” 二人在街上随便一打听,就问出在这皖宁城里,可称得上“神医”之人只有四个。其一是杨家的私人医生,这个自然不在盘查的范围之内。剩下三人中,最擅长接骨的乃是华一堂堂主李华一,相传此人接骨续骨之法天下无双,曾有人被奔驰之中的马车撞倒踩踏,浑身骨骼寸寸碎裂,在他手下调养三年仍旧恢复如初。白蓦然既然是肩胛骨被人打断,多半要请这位李华一来医治。 华一堂在城中极其有名,白小七毫不费力便找到了这里,一问之下,刚刚果然有人来找李华一出诊,只留两个童子看家。追问之下,那两个童子并不知道李华一去往何处,白小七无可奈何,只好同白蓦然一起等李华一回来。熟料,这一等就是一整天,直到暮色降临,大街上早已没了人影,却仍不见李华一有回来的势头。华一堂并不大,只有李华一有一间卧房,两个童子夜里就在大堂打个地铺便睡了。白小七等不到主人回来,总不能死赖着不走,就和白蓦然商量着去外面找个地方住。幸好他俩运气不错,华一堂旁边有个民宅里的老太太出来倒洗脚水,看见两个年轻人四处张望,猜到他俩没有住处,便邀请二人回家里留宿一晚。白小七二人喜不自胜,跟着那老太太回去了。 老妪家中有三个房间,她与老伴同住一间,还有一间本是给儿子住的,但儿子离家从军去了,那房间便与客房一同空了下来。这对老父亲十分好客,白小七又与他俩的孩儿离家时差不多大,老夫妻对他们自是尽心招待。主人家住的房间肯定比客房好些,白小七就自己住了客房,二人各自住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老夫妻拉着白小七二人吃过了饭,白小七又要去华一堂看看。然而今天华一堂干脆连门都没开,白蓦然道:“多半是李华一没回来,那两个小童又不会看病,干脆就不开门做生意了。”白小七点了点头,心中不免有些担心。可是医生出诊住在患者家里也是常有的事情,倒也不能因此怀疑什么。 白蓦然道:“大夫出诊总不会随身带着药材,就算李华一不回来取,也得派人回来取药,咱们再等等吧。”白小七觉得甚是有理,点点头道:“今天若再等不到,就想想别的办法。” 皇天不负有心人,二人等到了晌午,终于有两个穿着黑衣,作家丁打扮的过来取药。白小七迎上去道:“李华一是去你家出诊了么?”那黑衣家丁打量白小七几眼道:“是又怎么了?” 白小七喜道:“你家受伤的是不是个紫衣女子,被人打断了肩胛骨?” 那黑衣家丁懵了一下,摇摇头道:“什么紫衣女子?我们家老爷骑马摔断了腿,才请的李大夫出诊。” 听闻此言,白小七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可他仍不死心,又问道:“你家老爷是谁?”那黑衣家丁登时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小七见对方把他当做了歹人,苦笑道:“没什么……我媳妇胳膊断了,想找李华一先生给他医治,却一直等不到他的人。贵府老爷什么时候能治完病,我好去请他治我的媳妇。”他一向不擅长骗人,这番话说的磕磕绊绊,那两个黑衣家丁都是将信将疑。二人交换一下眼神,终于有一人道:“我们是钱家的,我们家老爷摔得挺严重,一时半会恐怕治不好。你要是急着找医生,最好还是去别处看看。” 那两个家丁跟白小七说了几句话便不再理他,敲开了华一堂的大门取药,白小七懊恼道:“早知道咱们昨天也该去别的地方问问,平白耽误了一天多的时间!”白蓦然劝道:“没事,左右花楹姑娘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差这一两天。” “不行,一日见不到花楹,我便一日不能安心。”白小七忽然抓住白蓦然的双肩道:“要是花楹真的遇到什么意外,我会自责一辈子的!” 白蓦然从未见过白小七这幅模样,心中一阵恍惚,低声道:“那……我们再去另外两家医馆看看。” 白小七道:“不行,就凭咱们两个人,找来找去却要找到什么时候?”白蓦然被他捏疼了,挣脱开来,后退一步道:“那你说怎么办?”白小七自知失态,深吸两口气道:“这样……你现在找到那个叫莉莉的,她是你们白灵教的魁星,你让她这就召集附近的白灵教弟子,帮我们一起找。”白蓦然对白小七几乎是知无不言,这莉莉的事情,自然也是她跟白小七说过的。 听见白小七的要求,白蓦然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心中只觉得一阵悲哀。白小七见她不愿意,急道:“皖宁城里少说有几十个白灵教弟子,你让她们帮忙找找,又有什么麻烦的?”白蓦然心道:“唉,如果我不帮他去找,他恐怕要因此恨上我了。”点点头道:“好,但莉莉在杨府里,我们得悄悄去找她。” 白小七顿时大喜道:“好妹子,有你这句话,就是没找到花楹我也不会怪你!”说罢拉起白蓦然的手腕,就往杨府去了。洛花楹听见白小七的话,心道:“是了,他一路上总是想方设法的与我兄妹相称,可见心里一直拿我当妹妹看待……唉,既然如此,帮哥哥找到嫂子,也是应有之理。” 第二百四十四章 钱府 拉着白蓦然走了一会,白小七心中稍有愧疚之意,想到:“白蓦然本来就是为了不暴露白灵教圣女的身份才女扮男装,这样一来,她先前的打算就全都白费了。”又想到:“她与花楹素未相识,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想着想着,白小七的脚步慢了下来,白蓦然只当他是跑累了,也跟着改跑为走。不多时,白小七竟听到了灵霄的声音:“喂,你这样做可的确有点过分啊!” 白小七心虚道:“朋友之间,帮些忙怎么了?”又道:“若把立场调换一下,我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灵霄冷哼一声道:“那可未必。”见白小七沉默不语,又道:“白小七,我知道洛花楹在哪。”白小七猛地站住,又惊又喜道:“真的?” 白蓦然见白小七一惊一乍的,担心他因关心洛花楹而急出病来,说道:“我们马上就到杨府了,一会我自己进去,你在外面等我就好。”白小七对白蓦然的话浑然不觉,又在心里对灵霄道:“你说洛花楹在哪?” 灵霄道:“刚才那两个黑衣家丁说钱家老爷骑马摔断了腿,但是开的药中有一味血津草,这是给身怀内功之人梳理血脉用的,寻常人根本用不上它。且不说钱家老爷会不会身怀内功,若真是身怀内功之人,又怎么会被马给摔断了腿?” 白小七半信半疑道:“这么说来,是那两个家丁骗我们?”又道:“灵霄姑娘,你当时真的听到了他们的方子,不是故意蒙骗于我?”灵霄怒道:“你我心意相通,我有没有骗你,难道你感觉不出来么?” 白小七赶紧道歉:“对不住……我心思太乱了……可就算他们说的不是实话,也不能证明花楹就在钱府啊。” 灵霄冷笑道:“是啊,或许他们两个不是钱府的家丁,或许受伤的不是钱府老爷,也不是洛花楹……但是无论如何,先去钱府看看总好过你们没头苍蝇似的乱闯。” 他们两个说话时别人都无法听见,白蓦然只看见白小七直挺挺的站在路中间,急道:“白小七,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小七被她一拍,这才反应过来道:“没……没什么,我只是发了发呆。” 以往白小七也总有“发呆”的毛病,但像这样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还是头一回。白蓦然心说多半还是因为洛花楹的缘故,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白小七,觉得为今之计还是要赶紧帮他找到洛花楹,就拉着他往杨府的方向走去,却听白小七在她身后叫道:“等一下……我们不去杨府了。” 白蓦然闻言心中一喜,也不问白小七为何改变了主意,跟着他调转方向,往钱府去了。 这钱府在皖宁城中也很出名,却不是武林世家,家族里的子弟全都为商,连一个习武的也无。那两个黑衣家丁买完了药,果然回到了钱府,出来接药的却并非门房管家一类的下人,而是一个身着绸缎的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钱家大老爷钱诚。 这位钱诚面**猾,留着两撇山羊胡,一路小跑的接过了药材,张口便骂道:“你们两个天杀的奴才,取个药也这样慢,若耽搁了大事,我打断你们的狗腿,看看你们自己的腿断了,取药时会不会抓紧些!”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心道:“我自己的腿断了,连路都走不了,还取哪门子的药?”但这话终究不能说出来,其中一个道:“老爷,不是我们耽误时间,实在是被老爷说中了,真有个古怪的男子拦着我们,问这药是给谁买的。”这两个家丁平日里总黏在一起,另一人一听同伴的话,就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只消把这趟取药之行说的凶险些,老爷非但不会怪罪自己,没准还会打赏一二,也道:“是啊,那男子端得是凶神恶煞,若非我俩机敏,按照老爷教给我们的话说了,恐怕哄不走他!”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事添油加醋了一番,就差把白小七说成了额上长角、三头六臂的怪物。那钱家老爷虽不会全信二人的鬼话,但十停之中总也信了八停,急忙掏出一两银子,命二人闭嘴,休要再提此事,捧着药材急匆匆的进了屋。 那二人得了赏,都喜滋滋的,只是一两银子不太好分,二人又都掏不出五钱的散银来。他俩本就好赌,其中一人便道:“我们不妨去翠云坊里翻个本,把这一两变作二两,就分得清了。”另一人闻言大喜,连连点头称是。 且说钱老爷进了屋,却只走到门厅,里面被帐子隔住,那李华一正在门厅前摆弄一个药壶。见钱老爷过来,李华一接过药材一一查看,确定了种类剂量都不错,这才道:“钱老爷,这药材也齐全了,煎药的活儿实在简单,我看就用不着小老儿了吧?” 钱老爷道:“李神医,麻烦你费费心,煮完药之后尽可以回去。只是一点,你可千万记得,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骑马摔断了腿。”那李华一跟钱老爷素有交情,唉声叹气道:“要不是你这猴崽子,哪怕是杨德才来求我,我也不肯在他家住上一天。否则再有别的病患来请,平白耽误了人家的病情。”钱老爷千恩万谢,倒似个晚辈一般,片刻不离的伺候李华一煎药。 那副药本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方子,李华一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出半点纰漏。等到三碗水煎成了一碗,钱老爷亲自端着药递到了帐前,那帐中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接过瓷碗,钱诚关切道:“小心烫。”帐后之人“嗯”了一声,端着碗来到床前道:“好妹妹,喝了这碗药吧。” 床上伸出一只手来想拿药,那女子躲开道:“你胳膊有伤,我喂你就是了。” 床上躺着的女子一袭紫衣,自是断了条手臂的洛花楹。她听说对方要喂她,也不推迟,樱口微张道:“姐姐记得把药吹凉,可别再烫到我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打上门了 那少女听洛花楹老大不客气的,伸出根手指一捺她的额头道:“八百年前烫了你一次,小丫头这么能记仇!”洛花楹笑道:“当初你吹也不吹就把一匙粥塞进我嘴里,烫了我一嘴燎泡,还不许我记仇啦?”那少女回忆起往事,咯咯笑了一阵,又道:“那时候咱们年纪小,我又不会照顾人。说起来你这小丫头每次找我玩,不是生病就是受伤,可愁死个人了。” 钱诚在帐外听见里面谈话,咳了一声道:“柳儿,不得无礼!” 那少女吐吐舌头道:“大小姐,我可不敢跟你开玩笑啦,不然我老爹要生气了。” 洛花楹道:“钱柳姐姐,你别听你爸的,咱们俩只管论自己的,哪有什么大小姐?” 原来这位少女名叫钱柳,乃是那钱诚钱老板的大女儿,也是他唯一的子嗣。而这钱老板年轻时经营不善,险些就要家破人亡,幸亏有贵人相助才能让一摊子营生转死为生。这位贵人自不必说,当然就是洛花楹的父亲洛老板了。也正是因此,洛老板虽然没有吞并钱家的营生,但钱诚一直奉洛老板为主,对洛花楹也十分尊敬。 洛花楹与钱柳年龄相当,一见面就热络的不得了。只可惜当年洛花楹随父亲来到皖宁城时因水土不服得了热症,一直躺在床上,也就是那个时候,年仅七岁的钱柳给她喂粥时,一不小心烫了洛花楹满嘴的水泡。还好洛花楹从小大大咧咧,也不记仇,只是把这件事当成一段挺有意思的经历。 两个少女嬉闹一阵,钱柳舀了一勺药,作势在嘴边吹了几吹,笑道:“这回肯定凉了。”洛花楹道:“好,你喂我吧。”钱柳把药匙送出,还没到洛花楹的嘴边,就听见帐外传来一个家丁的声音道:“老爷,门口来了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自称叫做白小七,说是来我们府上请李大夫看诊的。” 洛花楹喝了一勺药,把右手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钱诚道:“岂有此理,我们这又不是药房,怎么请大夫请到我们家来了?”一挥手道:“把那个白小七给轰出去,告诉他想请李大夫就去华一堂等着!” 那家丁迟疑道:“这……我们想轰他来着,但那个白小七随身带着剑呢!” 钱家不是武林家族,虽然也有十来个护院的武师,但主要是用来防备那些小偷小摸的贼人或者上门撒泼的地痞无赖的。哪怕是得罪了江湖上任意一个三流角色,对于钱家这样的家族来说,即便不算是灭顶之灾,也是不小的麻烦,不由得钱诚不谨慎对待。 洛花楹来钱家时只说不让钱诚暴露她在这里的事情,却没跟他仔细解释,因此钱诚只当白小七是她的对头,走到帐前问道:“大小姐,这白小七是什么来历,我是硬赶他走,还是把他放进来?”洛花楹没好气道:“当然是把他轰出去,当我很稀罕见他的面么?” 钱诚闻言,只得咬牙道:“轰出去轰出去,他若动粗,就别跟他客气,我钱家请了这么多的武师,可不是摆来看的!” 那家丁得令,畏畏缩缩的去了,洛花楹兀自气鼓鼓的,抢过药碗喝了个精光,却被呛的连连咳嗽。女人之间最是相互了解,钱柳一看洛花楹的态度,就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低声笑道:“好妹妹,和小情人闹别扭啦?” 洛花楹小脸涨红,用没受伤的右手连连拍打钱柳的肩膀,嘴里念叨着:“放屁放屁,你才是那狼心狗肺的的情人呢!” 钱柳不会武功,但洛花楹手上也没用力,钱柳作势躲了两下,笑道:“好啊,我这就出去看看我那狼心狗肺的小情人长得什么模样,俊不俊俏!” 洛花楹急忙道:“你敢?!” 钱柳见洛花楹真的着急了,笑嘻嘻道:“好,我不去看他,不过你得跟我说说,你们两个为什么生气啦?” 洛花楹委屈道:“我才没生气呢……”便把他与白小七如何相识,白小七如何答应每日都去看她,后来又跟别的女人混到了一起等事一一说了,只是瞒下了白灵教一节。钱柳听完也气不打一处来道:“好啊,原来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浪荡子!”洛花楹本来很生白小七的气,可听钱柳这样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反而很不是滋味,嘟囔道:“其实我也没真的见到他们有多么亲密……说不定是我误会了呢。” 钱柳双手握着洛花楹的右手道:“傻妹子,俗话说眼见为实,你都见到他们在一起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钱府里两个闺蜜聊得正欢,就听院门外传来一阵喊杀之声,洛花楹知道是白小七和钱府的护院武师交上了手,虽然知道武师们绝不是白小七的对手,但仍是不免担心。钱柳觉得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是十几个人的对手,笑道:“正好,教训教训那姓白的,让他长长记性!” 洛花楹点了点头,嘴唇却已经抿了起来,钱柳皱眉道:“傻妹妹,你是不是在担心那个负心汉了?”洛花楹急忙否认:“不……不是,我只是在想,他都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钱柳怒其不争道:“唉,男人都是这样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还惦记着盆里的。他有了别的女人,未必就会把你给放下了,没准这时候心里正想着,要怎么才能享尽齐人之福呢!” “是这样么……”洛花楹心事重重道:“我总觉得他不是这种人。”钱柳怒道:“你若真看得清,一开始也就不会跟他在一起了!对了……花楹妹子,你跟他可没有……” 洛花楹道:“没有什么?” 钱柳把嘴贴在她的耳边道:“没有肌肤之亲吧?” 洛花楹好似被火烫了似的,身子一抖道:“当然没有!我跟他才认识了一个多月,就被父亲关禁闭了。” 钱柳拍拍胸脯道:“好险,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了,我这就出去,替你好好教训教训他!”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找茬 钱柳说完话,不等洛花楹开口,就自顾自的走了,临走还道:“放心,我不会让那负心汉知道你在这里的。” 钱诚仍在帐子外面候着,见女儿出来,低声问道:“你不在里面照顾大小姐,却是要上哪去?” 钱柳摆摆手道:“你不必管了,我一定要替花楹妹妹出口气!”钱诚见女儿往大门处走,连忙拉着钱柳道:“胡闹!那些江湖上的武人,每天打打杀杀的,说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你这么个黄花闺女去凑什么热闹?”钱柳哪儿会听他的话,硬是甩开了钱诚的手,钱诚对这女儿一向溺爱,不敢厉声训斥,只得跟在了她的身后。 走到门口,钱家父女却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得目瞪口呆,原来钱家那十几个护院武师都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被使了定身法似的。这当然是白蓦然出手,点了他们的穴道,但钱家父女均不会武功,更不知道世间有点穴的法门,还以为那白小七用了妖术。 白小七见到钱家父女,笑道:“总算等到人了,你是钱府的管家么?”钱柳本来心里很是害怕,但听对方说他父亲是钱府的管家,不禁怒道:“什么管家,我爹就是钱府的主人!” 白小七没想到钱府主人会亲自出来迎接,有些歉然,转念一想咱们都动上手了,我还跟你客气个什么劲?傲然道:“听说李华一在你府上,我特意来请,没想到钱家的下人如此不讲道理。没奈何,我这也是出于自保,还望钱老爷不要见怪。” 他说“见怪”,可钱诚哪儿敢“见怪”?心道:“我也见过许多江湖中人,却没见过会使定身法的,这小子恐怕不是大路货色可比,须得小心应对。”其实钱诚哪里知道,这点穴的法门非但极其难练,而且非得有深厚的内功作为基础不可。白小七连内功都没练过,又岂会点穴的本事?不过话说回来,白蓦然和白小七既然是一路,那么只要白蓦然会,对钱诚来说与白小七会并没有什么不同。 为免得罪白小七,钱诚只得放下身段,和颜悦色道:“少侠客气了,我只是跟他们说李大夫已经看完了诊,请少侠回到华一堂等候。不曾想这些猪脑袋听不懂人话,竟然跟少侠动上了手,吃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白小七哈哈一笑:“原来如此。” 钱诚又道:“既然少侠这么着急,我现在就把李大夫请出来,还请少侠稍等片刻。”他说完话,便急急忙忙的要请李华一出来,却听白小七道:“等一下!钱老板,我听说你骑马摔断了腿了,可是这腿脚……” 此言一出,钱诚腾地流出一身冷汗,他只顾着担心闺女,急急忙忙的跟着钱柳出了门,却把自己“骑马摔断腿”这一茬给忘了。 白小七心里本来只有五成怀疑,这下子瞬间变作了八成,心道:“花楹多半是在这了,只是得想个办法逼她见我。”于是故作狠厉道:“钱老板,李大夫既然在贵府,我也就不着急了。我们不辞辛劳的找到这里,您老看在头顶这么毒的太阳的份上,是不是得请我们去府上坐坐?” 钱老板心里一惊,知道今日无法善了,只得陪着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不过也请白少侠行行好,别让我这帮下人傻站着了。”白小七点了点头,给白蓦然使了个眼色,白蓦然走上前去在每个人身上点了一下,给武师们解了穴。那十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跟一群鹌鹑似的,在角落里躲成一排。 白小七本来不知道洛花楹在躲着他,可是报过姓名之后,那十几个武师立刻出来喊打喊杀,任他是个傻子也能猜到些许端倪。但是男人和女人不同,白小七第一时间并未想到问题源于身边的白蓦然,而是回想起自己当初答应每天去看洛花楹却没能做到,觉得多半是因此而惹怒了洛花楹,只要稍加解释便好。为今之计,是要想个逼洛花楹露面的办法,白小七本来也不怎么聪明,倒也想不出个好注意来。幸而他见过不少欺行霸市,恃强凌弱的恶霸,这时候就有样学样,三两步走进了钱家的大门。 钱家父女面面相觑,钱柳也没了出门时的霸气,心道:“原来花楹妹妹的相好这么厉害,只是不知道花楹和他比起来谁更厉害些。”又想到:“还好花楹妹妹看穿了此人的真面目,否则日后免不了要受他欺负。” 白小七抱着膀子,大摇大摆的进了钱府,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钱诚怕他胡来,赶紧小跑到他前面领路。领着白小七自然不能去洛花楹住的地方,钱诚便带着他去了偏厅,下人们端茶倒水,生怕白小七再发起恼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小七见钱诚这么客气,想要发作却苦于找不到机会,心里暗暗发愁。正一筹莫展间,听见灵霄的声音道:“傻小子,你是来找茬的,鸡蛋里挑骨头难道还不容易么?茶水不好喝,椅子不舒服,什么事不能用来当做借口?”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一拍桌子道:“如今秋意正浓,咱们楚唐国有上好的普洱,你怎么端了大红袍上来?”钱诚心道:“你爱喝普洱,怎么不早说?”便道:“咱们这府上有的是普洱,来人呐,换茶!”白小七怒道:“你说钱府里有的是普洱,这是觉得我喜爱的茶叶太过常见,瞧不起我么?” 灵霄见白小七举一反三,赞道:“正该如此,你身怀不世之剑术,跟这些平民百姓说话,就得硬气些。”白小七苦笑道:“灵霄姑娘别拿我打趣,你明知道我是不得已而为之。” 钱诚明知道白小七是故意找茬,仍道:“白少侠误会了……”白小七不待他说完,又道:“你是想说我蛮不讲理么?”钱诚心道:“你知道自己不讲理就好!”嘴上却不敢说。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作威作福 白小七摆明了要来找茬,换做别人或许已经忍不了了,但钱诚年轻时经历过大起大落,早就明白了得缩头时且缩头的道理,陪着笑脸道:“白少侠说得对,是我说错了话,在下给您赔不是了!” 钱柳年轻气盛,见父亲如此卑微,怒道:“你这人好不讲理,我们好心好意的招待你,却在这嫌七嫌八,又不是我们请你来的!” 钱诚急忙拉住了女儿道:“小女孩家家的不懂事,白少侠大人大量,想必不会见怪。” 白小七冷哼一声,心道:“我若太过分,一会花楹说不定要怪我,只要逼得他们带我去见花楹也就是了。”语气放缓道:“钱老板,别的咱们且不用提,你先说说府上究竟是何人受伤,为何一夜不放李华一回去?” 他问的赤裸,钱诚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暴露了大小姐的行踪,咬牙道:“实不相瞒,其实是我的一位故人受了伤,他在城里有个对头,因此不想让人知道他藏身在此。”其实这话一说出,其实等于承认了洛花楹的确在府里,所谓“对头”云云,正是在说眼前的白小七。可是当局者迷,白小七闻言却想到:“难道洛花楹真的有个对头,她怕连累了我,所以不肯与我相认?”想来想去,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一旁的白蓦然见白小七沉默不语,心道:“老话讲恩威并施,遇到这种事情,须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白小七既然把这红脸给占了,我当然得说几句好话,扮一个大大的奸臣。”于是道:“钱老爷,我也不跟你打这许多马虎眼了,我们俩为何来此,咱们都是心知肚明。人家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何苦非得夹在中间,到最后还不是自己吃亏?” 她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告诉钱诚,人家小两口早晚有和好的时候,等到那时他夹在中间岂不是不好做人?但钱诚不知道白小七与洛花楹的关系,这话听在他的耳朵里,只知道若不交出洛花楹,白小七就将对钱家不利,心道:“滴水之恩也得涌泉以报,我今日若救不得大小姐,也只好豁出了命去,否则死后有何颜面见我钱家的列祖列宗?”他心里虽然下定了决心,面子上却装成游移不定的样子,怯弱道:“白少侠,这我可就不明白了。住在我府上那个伤者乃是一个男人,你说什么小两口……莫不是他媳妇来了?” 白蓦然怒极反笑道:“好好好,钱老板是把我当成三岁小儿来哄了。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请钱老爷带我们去见见那伤者吧!” 钱诚欲待不应,可看着白蓦然的双眼,这话又如何说得出口?没奈何,他一个年逾不惑的大男人只得哀声求道:“这位少侠,那伤员与我们钱家乃是世交,我实在是不好暴露了他的身份。”白蓦然呵呵笑道:“钱老板,我为刀俎你为鱼肉,可由不得你不答应!” 白小七见白蓦然比自己还像个恶霸,心里颇为开心,也帮腔道:“是了,你这小小的一个钱家,也敢忤逆我们么?”他被人欺负了小半辈子,忽然能够翻身做主人,心中竟感到十分畅快,把手边的茶几给拍得砰砰作响。钱诚更加诚惶诚恐,急忙道:“白少侠请息怒,此事还有得商量。” 钱诚这样说,本是为了拖延时间,却惹恼了身旁的钱柳。那钱柳从小长在深闺大院,不像父亲似的见过不计其数的牛鬼蛇神,还道父亲已经怕了对方,厉声说道:“父亲,此事哪儿有商量的余地?他二人再怎么霸道,难不成光天化日之下还能把我们钱家给灭了?”说着话,钱柳直起身来,一指白小七道:“你们两个恶霸,现在若不离去,我可就要报官了!” 这话一说出来,非但是白蓦然,就连白小七都忍不住大笑道:“好啊,你倒是去报官看看。”白蓦然上前一捏钱柳的脸蛋道:“这位妹子,你可知道那官府想躲我们还来不及呢,我们又没闹出什么大事,他们怎么可能来管你们?”白蓦然本是女人,女子之间摸摸脸蛋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她现在是男装打扮,钱诚一看她伸手来摸自己的女儿,当即急道:“这位少侠,小女无辜,还请放她一马。” 白蓦然见钱诚满脸焦急之色,心道:“对啊,当爹的最疼女儿,我何不在这位妹妹身上做些文章?他们不知道我是女人,只要到最后表明身份,自然也就能解释清楚了。”于是变本加厉,伸出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了钱柳的下巴道:“那可不行,我们找不到想要找的人,你们就得赔给我们一个。” 钱诚心急如焚道:“好,我府上婢女无数,莫说是一个,便是十个、一百个我也赔给你。若是二位瞧不上我府中的婢女,我这就遣人去买,只是请二位少侠放过我的女儿。” 白蓦然哈哈笑道:“那可不行,我只喜欢这个小妹妹,别的女人,便是一万个我也不要。”白小七见白蓦然如此作态,已经有些忍俊不禁,嘴角强忍笑意。钱诚见白小七满脸淫笑,心中惧意更甚,心知女儿若落到他俩手里,决计讨不得好去,终于不敢再跟二人打马虎眼,一拉白小七的袖口道:“白少侠,你们这……唉,我带你们去见她,只希望你们说话算话,不再难为我这闺女。” 白小七见他终于认输,开口就想答应,灵霄又道:“傻小子,现在是他求你,不是你求他,一锤子定下的可不是好买卖。”白小七在心里问道:“那我该怎么办?”灵霄道:“抻抻他,让他着着急,他才不会给你耍花样。”白小七心说此言有理,咳嗽两声道:“钱老板,你求我没用啊,这是我那兄弟看上了你家姑娘,说起来也是你们钱家祖祖辈辈修来的服气。你有什么话,还是跟我那兄弟去说吧!”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一场空 钱诚听了白小七的话,直气的七窍生烟,在心里不知把他的十八辈祖宗骂了几千几万遍。但是女儿在对方手里,容不得他不小心应对,点头诶了一声,又跑到白蓦然的身前道:“这位少侠,在下认怂啦,求求你放了我女儿吧。” 白蓦然身为一教之主,脑筋本就灵活,早猜出白小七的用意,也故意道:“不行,你女儿实在漂亮,我已经认准她啦。咱们不妨定下日子,过几天我就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来娶她过门,你看怎么样?”钱诚登时被她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连摆手道:“小女尚且年幼,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少侠千万休提此事了。” 白小七觉得有趣,在一旁道:“钱老板此言差矣,令女少说也有二八的年纪,该到了嫁人的时候了。不瞒你说,我这位兄弟人品武功俱是一流,只是家里面女人多些,但胜在热闹。”白灵教里女人的确不少,白小七故意这样说,倒也不算骗人。 钱诚本来已经做好了惹火烧身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把火烧到了女儿的身上,忙道:“不可不可,小女早已许配了人家,总之是不能嫁给这位少侠了。”白小七见钱诚如此,已经有些心软,但白蓦然自幼无父无母,体会不到父母亲担忧儿女的心情,兀自说道:“你把她许配给谁了,我去跟他说说,没准就能说动对方把你女儿让给我了。” 钱柳能跟洛花楹引为闺中密友,性格自然不会差的太多。她本来只是被白蓦然给吓住了,现在已经有些缓了过来,骂道:“无耻!”只是她的嘴被捏住,说话时难免不甚清晰,倒显得有些可爱。 白小七见钱诚真的怕了,知道该松松口了,便道:“唉,兄弟此言差矣,她既有婚约在身,那就是有妇之夫。你再强娶了她,于名声大大的有损。”钱诚听闻此言,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连道:“对对对,白少侠所言甚是!” 白蓦然听白小七换了口风,却不马上放手,仍道:“不行,这位姑娘长得实在好看,哪怕败坏些名声,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本来钱诚也是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角色,现在虽然着急,但也该能听出白蓦然和白小七是在唱双簧。可是白蓦然这样一说,倒真显得她是“真心喜欢”钱柳,钱诚心里更加着急,只是拿恳求的眼光不断地看着白小七。 白小七心说此事已然成了,咳嗽一声道:“兄弟,今天哥哥有正事要办,你就给我个面子吧!”白蓦然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手道:“好吧,若非你开口求我,我非得娶了这位钱家姑娘不可。” 钱诚满脸感激,又怕白蓦然真的把她女儿掳走,不敢再隐瞒洛花楹的事情,叹了口气道:“唉,虽然对不住主人,但女儿是我的命根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他这样说,既像是在跟白小七阐述一个事实,又像是在劝解自己。白小七也道:“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旁人总不会比女儿重要。”钱诚点了点头,钱柳有心劝父亲不可出卖洛花楹,可想到这样一来自己就要被逼嫁给眼前这位素不相识之人,心里难免有些打鼓。 其实白蓦然的男装打扮也颇俊俏,但是钱柳一想到此人蛮不讲理,家里又有许多姬妾,便无论如何也不愿嫁过去了。 钱府虽然不小,但比起杨家已经算得上是个“小门小户”了,白小七跟着钱诚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内宅。钱诚进了门,一指那帐子道:“伤者就在那后面,白少侠请便吧!”说完之后一低头,显然是已经无脸再见洛花楹。 钱柳有心拉住白小七,但欲言又止一阵,终究没能说出口来。 白小七知道朝思暮想之人就在那纱帐之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白蓦然心中一阵刺痛,只留在了门口,没有过去打扰他们。 谁知道白小七刚跑过去不久,马上就传来一声惊呼,白蓦然担心之下赶紧过去查探,钱家父女对视一眼,也跟了过去。来到床前,原来上面早就没了半个人影,可被窝却还是热乎的,其中之人显然刚走不久。在白小七的手中还握有一张纸条,白蓦然好奇的伸脖子去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娟秀的小字:“别来烦我。”她不认识洛花楹的笔迹,但看白小七的表情,这四个字定是洛花楹亲笔所写无疑。 白小七装了半天的恶人,满以为能够见到洛花楹,却只等来这样一张字条,心中难过自不必多提。白蓦然心里既为白小七难受,又多多少少有些窃喜,只是万万不可表现出来。至于钱家父女,虽然庆幸大小姐有先见之明,却也担忧这两个贼人迁怒于自己,躲在一旁战战兢兢。其实洛花楹知道白小七绝非蛮不讲理之人,否则她也不会独自离去,徒然给钱家留下这样一个麻烦。 见白小七隐约有发怒的势头,钱诚赶紧作色道:“怎么回事,这帮天杀的奴才,大小姐走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又像白小七道:“白少侠,这个……我实在是不知情了。” 白小七见洛花楹已经离开,也就没了跟钱诚纠缠的心思,摆摆手道:“唉,这也不能怪你,刚才我多有打扰,对不住了。”钱诚没想到白小七会如此客气,受宠若惊道:“不打扰不打扰,少侠若有别的事情,尽可以说出来,钱某能办的一律……”话还没说完,再抬头时,白小七已经带着白蓦然走远了。 白蓦然陪着白小七走出了钱府,见他一直闷闷不乐的,劝道:“咱们好歹知道洛花楹不会有什么危险,起码不算是全无收获。”白小七摇摇头道:“我不是担心她,只是有些自责。”白蓦然奇道:“自责什么?” 白小七神色茫然道:“原来花楹真的是为了躲我,如果我不来找她,她也就不必离开钱府,可以安心养伤了。” 白蓦然闻言,半晌无语。 第二百四十九章 又见陈子葳 二人心情不佳,更兼无事可做,便四处游荡一阵,白蓦然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一阵吵嚷,好奇道:“我们过去看看。” 白小七任由她拉着,走过一个路口,就见到一群人围在街边,里面传来阵阵叫嚷打斗之声。白蓦然仗着身子灵便,从缝隙之中挤了进去,这才看到里面是两个作家丁打扮的黑衣少年在打架。两个人都没练过什么拳脚把式,只好一个揪耳朵,一个拽头发,在地上滚作一团。围观者约有二三十人,没一个上去拉架,反而都在为他们加油鼓劲,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 这种事情白小七从小见的多了,他心情本就不好,只觉得那两个人滚来滚去弄得他心烦意乱,了无意味。白蓦然却从未见过市井之间的打斗,倒还觉得有趣,只是这二人打得太没章法,白蓦然一边看一边在旁叫道:“哎呦,这招黑虎掏心高了三寸,那招青龙出水偏的可有点远了!”旁白的人都以为她也是来凑趣的,也有人跟她乱喊乱叫,倒把两个家丁给当成了武林高手一般。 那两个家丁听见这么多人加油鼓劲,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打得更加卖力,非得打赢了这一阵不可。可惜他俩身材相当,又“师出同门”,实在是有些难舍难分,一会这个人骑在对方身上,一会那个人又反身压了过去。看了约么一盏茶的功夫,白蓦然隐约觉得二人有些眼熟,碰碰白小七道:“咱们是不是见过他们?” 白小七听她这样说,下意识的打量那两个家丁几眼,果然也觉得十分眼熟,只是不知道在哪儿见过。按说在这皖宁城里,他们只与杨家和钱家打过交道,杨家的家丁都是深蓝色或者深灰色服饰,这二人穿的却是黑的,想必是钱家的家丁了。想到这里,白小七再细一思索,果然记起这二人来,犹豫道:“好像是去华一堂抓药的,刚才他们俩一直在地上滚来滚去,面目狰狞又全是尘土,所以没看出来。” 白蓦然一拍手道:“正是他们!”既然他们认识这两个人,白蓦然也不好再看热闹,就走上前去把两只手分别一伸,抓住了二人的肩膀,将那两个家丁分开。他们被白蓦然抓着,还想挣扎,却只觉得浑身酸软,动弹不得。白蓦然笑道:“你们两个好端端的,怎么打起来了?” 那两个家丁一抬头,都认得白蓦然,一个抢先道:“他拿我的银子去赌,输了就想赖账不还!”另一个忙道:“明明是我俩一起下的注,输了他就找我讨本钱,天下间哪有这种道理?” 先说话的又道:“我让你压大,你偏要压小,下注时你说输了就都算你的,我才没阻止你。现在输了银子,你又不赔给我了,我跟你拼了!”说罢,此人又要动手,无奈半身酸麻实在是没有力气。另一个人见了,翻翻白眼道:“我说了么?大家上了赌桌就要愿赌服输,你说这种话有意思么?” 他俩不能动手,便开始动嘴,你一言我一语的吵个不休。市井之中少不了有许多污言秽语,好在他俩被白蓦然抓在手里,心中胆怯,不敢骂的太过分,饶是如此,白蓦然仍觉得十分难听。白小七也上前寻问原由,他二人一人一句的说了,虽然说的乱七八糟,但白小七还是勉强能弄清楚事情的整个经过。 他二人并未向白小七通报姓名,下文只以钱大钱二称之。 原来他二人得了一两银子的打赏,便出来赌钱,本已经赢了一两,按说两个人平分便是,可是先前一直是钱二下注,他见赢了一两银子,觉得同伴没出半点力,只愿意分给钱大五钱银子的本钱。这样一来,钱大怎可能善罢甘休?后来二人一商量,钱大便道:“你把这二两银子给我,我赢到三两,咱们平分了就是。”钱二一听,觉得这倒是个好办法,就让钱大拿钱下注。熟料钱大手气实在太差,转眼间就把赌本输了个精光,钱二向他讨要本钱,钱大哪里拿得出来,于是在街上厮打起来。 众人听了他俩的话,无不爆笑出声,一个汉子心直口快道:“你们两个的赌品都好不到哪儿去,我看啊,还是大哥别嫌弃二哥了!” 钱大输了钱,本来就有些心虚,闻言便道:“赌桌上哪有不输钱的,我输了便认,赌品怎么不好了?”钱二骂道:“他妈的,你把老子的本钱全都输光了,认你妈的头!”大家又笑了一阵。 白小七刚刚从钱家出来,把钱诚父女给折腾的够呛,心里有些愧疚。正好这二人是钱家的奴才,心说帮他们点小忙,多多少少能缓解些心中的愧意,便道:“我给你俩一人一两银子,你们赶紧回家去吧。”说着手伸到怀里,就要掏钱。 那二人听说白小七愿意补偿他俩的损失,各个喜笑颜开,没口子的道谢。白小七掏出了钱,还没等递过去,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喊:“白少侠,我若是你,可不会把钱给他们。” 白小七回头一看,见来者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脸上病恹恹的,好似没睡醒一般,正是翠云坊中的庄家陈子葳。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此地正是翠云坊的大门口。 现在天色已晚,陈子葳终于也睡醒了,就听见窗外吵嚷不休,因此来看了看热闹,也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他见白小七要掏钱给那二人,便走上来道:“人说救急不救穷,却漏下了一点,叫做救穷不救赌。你现在把钱给了他们,要不了一天就又得被他们输光,到时候说不定又要问别人去借,若是借不到了,没准就要为此作出些别的事情。毕竟天下间能来钱来的如此容易,除了赌博之外,就只剩下坑蒙拐骗偷了。” 此言一出,白小七心中咯噔一声,暗道:“此人虽是市井之徒,说的话倒很有理。我现在给了他们二两银子,他二人习惯了不劳而获,以后没了横财的来源该当如何?” 弟二百五十章 人人都是江湖中人 有句话叫“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钱大钱二不认识陈子葳,见他一来就不让白小七给自己钱,都站起来道:“你小子是谁啊,这位小兄弟心好,你管得着么?” 陈子葳懒得跟他们废话,向白小七道:“兄弟心地不错,我刚起床,正准备去吃个早饭,不妨一起?” 白小七听他说要去吃个早饭,抬头看了看天色,还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现在的确到了饭点,便欣然道:“既然如此,这顿我请就是了。”绝口不再提赏银一事。钱大钱二自觉无趣,也不能追着白小七要钱,悻悻然回钱府去了。 皖宁城里吃饭的地方本就极多,再加上今日是杨大善人大寿的日子,三个人随便走了几步便来到一家不错的馆子。平日里这种馆子肯定时时爆满,然而今日虽是饭点,这家餐馆却是门可罗雀。不过那老板倒也看得开,左右杨大善人一年只过这么一次生日,就权当给自己放一天假了。 这顿饭虽是白小七请客,陈子葳却老大不客气的点了一桌子的菜,莫说三个人,就是三十人吃这一桌菜也绰绰有余了。放在以前,白小七必定大感肉痛,然而现在他今非昔比,就算拿出百八十两银子来请客,于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陈子葳点完了菜,见白小七神色如常,笑道:“看样子,少侠手头倒很宽裕嘛。”白小七道:“宽裕倒算不上,这顿饭已经够我们吃大半个月了。” 陈子葳似乎没听出白小七话语中的嘲讽意味,点点头道:“这么说来,你倒是很慷慨。”白蓦然因陈子葳赌赢了那貔貅门的杜梦生,对其印象并不太好,有些没好气道:“你找我们吃饭,不会只是为了骗吃骗喝吧?” 听见她这样说,陈子葳倒也不生气,打了个哈欠道:“没什么,只是太长时间没遇到过‘同类’,稍微有些感兴趣罢了。” “同类?”白蓦然一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子葳笑道:“没什么,我是想说,好久没遇到像你们这样赌品一流的人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跟我学点赌术?” 当初貔貅门的杜梦生也曾说过想传授白蓦然赌术,因此白蓦然闻言并不生疑,只是十分鄙夷道:“算了吧,我对赌博没什么兴趣。”陈子葳也不强求,又道:“也对,像你们两个这样醉心与武道的人,对于赌术当然不会太感兴趣。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耽误谁。” 白小七有心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句话并不是这么用的,但想到对方终究是个赌徒,用错些俗语也是情有可原,全然没有注意到陈子葳在说“武道”二字时,把音咬的极重。 陈子葳见白小七并未答话,又道:“你俩也别那么拘谨,咱们就算不是好朋友,至少也不是敌人。江湖中人坐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白蓦然噘着嘴道:“原来赌坊里坐庄的,也能被称为江湖中人了。” 陈子葳仍不着恼,笑呵呵道:“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在江湖之中的就是江湖中人。莫说我是赌坊里开庄的,就是饭店里跑堂的,农田里耕地的,哪个不能被称为江湖中人?” “你这是歪理!”白蓦然刚想反驳,就被白小七拉住道:“陈兄说的有理,所谓江湖中人,的确没有个评判的标准。既然人人都在江湖之中,当然人人都可算是江湖中人。”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悠悠传来一句话:“好一个人人都在江湖,好一个人人都是江湖中人!”三人往门外看去,见来者是个做儒生打扮的老头,须发都已斑白,奇的是还牵着一头瘦小的驴子。 店小二见那老头进来,连忙上前驱赶道:“干什么的,出去出去!” 老头本来春风得意,满脸笑容,不曾想那店小二如此不给面子,赔笑道:“小二哥,老朽一天没吃饭了,我看这三位客官点了许多饭菜,左右也吃不完,不妨让我帮他们吃些。” 白小七这才发现,那老儒生身上的衣服打着许多补丁,甚至补丁和补丁都已经摞到了一起,可说是穷酸至极了。一想到自己若不曾习武,而且没能考到功名,晚年说不定就与这老者一般,心中就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那老者兀自与小二说个不休,白小七心中既有兔死狐悲之意,又可怜那老者,便道:“小二哥,反正我们点的菜也太多了,不妨让那老人家一同吃些。” 店小二这才松了口风,让步道:“那好,只是这驴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进来,我带它去吃些草料吧。” 老儒生连连点头,把缰绳交到那店小二的手里道:“你可别喂它太好的草料,不然把它养刁了嘴,老头儿就喂不起了。”那驴子鼻孔间呼哧一声,似乎十分不满。 白蓦然偷笑道:“这驴子真是倒霉,跟了这样一个穷酸主人。”老儒生坐在白蓦然的对面道:“话也不能这样说,老朽虽然穷苦,可也没亏待了它。相比起农家日夜拉磨的驴子,生时不得休息,死后还要被分而食之,它已经算得上十分幸运啦。”白小七闻言点头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作为一头驴子,的确已经算是不错了。” 白蓦然却不以为然道:“人家每天干活,起码能吃顿饱饭,你看看你的驴子,都被饿的皮包骨头了。” 老儒生点点头道:“是啊,若想锦衣玉食,免不了要做许多违心之事。若想生的逍遥自在,便不免穷困潦倒,苦了肚子。”白小七觉得他的话中大有深意,也是不住的点头,却听许久不曾言语的陈子葳笑道:“老头儿,这你可说错了。” “哦?”那老儒生一愣,反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 陈子葳从怀中掏出三颗骰子,随手投出三个六来道:“你只消像我一样,学会了这么一手,包你后半辈子吃喝不愁,想要多逍遥自在,就多逍遥自在!” 第二百五十一章 一本破书 听见陈子葳这番言论,白小七不禁莞尔,心里并未把他的话当一回事。白蓦然更是笑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赌来的钱与坑蒙拐骗来的又有什么不同,若人家愿意靠赌博赚钱,做别的事情一样能赚得到钱。” 那老儒生却摇摇头道:“这却不然,每个人所行之道不同,这位小兄弟醉身赌道,既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不会亏待了自己,老朽着实羡慕。” 陈子葳笑道:“老头儿倒明事理,这样吧,你不妨拜我为师,我教你这么一两手就是了。”老儒生慌忙摆手推迟:“不可不可,我是读书人,赌不得钱的。” 听人说不愿赌钱,陈子葳一向不劝,只是叹道:“可惜啊可惜。”那老儒生陪着笑脸,夹了口菜吃,脸上全是赞叹之色,白小七和白蓦然却均觉不可理喻。 四人关系一般,这顿饭并未喝酒,因此早早地就吃饱了。白小七看着满桌的饭菜,只觉得太过铺张浪费,向那老儒生道:“老先生,反正我们也没吃完,要么你带些菜走吧。”老儒生也不推辞,笑呵呵道:“那敢情好,多谢小兄弟啦!” 白小七跟这老儒生吃了一顿饭,只觉得此人言行有礼,谈吐不凡,本不应该沦落至此,心中大有可惜之意,取出一锭银钱道:“这锭银子虽小,却也聊表敬意,老先生不妨以此置办些衣衫。” 老儒生嘴里说道:“不小啦,不小啦。”手上却不接钱,又道:“咱们一桌吃些饭菜,老头子带些回去,原是无可厚非的。可乞讨银钱,这是花子做的事情,小兄弟还是自己留着吧。” 他这一番话,好似一杆大棒,砰地敲在白小七的头上,小秀才心道:“如他所言,我行走江湖,别人赠银便收,不也与叫花子无异?”还未想通此节,就听那老儒生又道:“便是这顿饭,老头子我也不能白吃,这样......”他从怀里掏了半天,哪儿有半点值钱的物事?最后终于掏出一本破书来,封皮都已损毁,书页黄不拉几的,隐约有股恶臭。 老儒生掏出书来翻了一翻,放在桌上道:“这本书跟了我五六十年,每个字都背的滚瓜烂熟了,就送给你吧。”言语之间,竟还十分不舍。 白蓦然笑道:“这本破书,就是白送都未必有人要,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老儒生却不肯,执意让白小七收下。白小七性子软糯,心想不过是一本书而已,就是拿去卖了又能值几纹钱?如若不收,反而使对方心思难安,便向店小二讨了油纸,包起那书放在怀里。 老儒生这才抚须笑了几声,包起一只烧鸡,半条鲤鱼,牵着毛驴走了。白小七也作别了陈子葳,与白蓦然一起找了个地方住下,杨大善人的寿辰既过,城中的客栈也就不似先前那般爆满,二人不用再同挤一室,便各订了一间房,转眼间在城中已经住了半月有余。 这半个月间白小七大多时间都在客栈中练剑读书,他在杨家吃了教训,又在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来,专门练习灵鼠步法。至于白蓦然,则是每天去城里打探消息,她已经离开白灵教一个多月,白小七也放心让她独自出门。 白小七的书箱虽大,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可让他把经史典籍连带着以往的笔记都给复习个遍。这天夜里白小七有些倦了,俯身要去吹熄油灯,忽然从怀中滑出一个油纸包来,正是那老儒生所赠之书。白小七心里好奇,便把那书翻开,只觉一股恶臭扑鼻。他本欲把那本破书扔了,却瞥见其上字体刚劲有力,觉得不看大有可惜,就捂着鼻子翻开了一页。这一翻可不得了,原来那本书竟不是以印刷术印出,而是一个个字手抄出来的,其上所录,大多是一些对于先贤书籍的理解感悟,比之白小七以往所读都要深刻许多。白小七心知这定是那老儒生年轻时所着,对其更加敬佩,更是不禁想到:“单凭此书,那位老先生的造诣比我高出不止千倍万倍,为何竟无一点功名加身,否则又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他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多想,只把心思都放在眼前的手抄本上。这本书并不算厚,仅有二十余页,但每一页上所载之言论皆是精妙不凡,甚至得不时拿出其他书籍,与之互相映照才能读懂一二,看完最后一页时,白小七来到窗前想透透气,却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他一夜未眠,竟也不觉得疲倦,只有小腹之下仿佛热气升腾,好似喝了一壶烈酒,又好似在腹中架起了一个暖炉,热气传至四肢百骸,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无比舒泰。 既然没有睡意,白小七干脆那把本破书再以油纸包好,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店小二正在收拾大堂,见白小七出来,笑道:“客官好兴致,起的这么早。” 白小七要了些早点吃过,白蓦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仍是男装打扮,向白小七道:“你在客栈里闷了半个月了,一会陪我出去逛逛,晚上去一个地方。”白小七点点头道:“嗯,你要去哪里?” 白蓦然坐下来道:“昨天我打听到白灵教在城外三十里武圣庙前有个集会,时间就在今天酉时。我有心偷偷过去,听听白灵教这些日子在皖宁城里都做了什么。” 白小七答应一声,等白蓦然也吃过了早饭,方才有些倦意。他毕竟一夜没睡,就回房先歇息一阵,跟白蓦然约好午时再来叫他上路。白蓦然还道他又要回去看书练剑,也没多想,就自己先去外面闲逛一番。 小秀才回到房内,打了个哈欠,倒头便睡了过去。睡梦之中,忽然白光一闪,四周便如无物,只有脚边有一汪小潭,竟是来到了自己的灵识之中。 他还道是灵霄带自己来此,就叫了几声,也无人应答。忽闻身边一阵熟悉的酸臭味,手里竟多出了一本破书,正是那老儒生所赠之物。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世上方一日,心中已千年 白小七看见那本破书在自己手中,也顾不上思考它是如何被带到识海之中的,几乎是下意识的便读了起来。还好这本书夜里已经看过一遍,现在读起来其中虽然仍有许多晦涩难解之处,但依稀还能想起昨夜查过的资料,并不妨碍他研读此书。 识海之中无日无月,天地之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小七也不知在此度过了多少寒暑。这里除了那本破书之外,再无别的物事,于是白小七看过一遍之后就再看一遍,每读一遍都只觉得通体舒泰。那股热气一开始只是小火炉,后来几乎要成了一颗太阳似的,照的四肢百骸均温暖无比,若非灵识之体不知疲惫也不需睡眠,恐怕白小七早就舒服的又睡过去了。 转瞬之间,白小七又把那本破书读完一遍,其中的每个字都已经牢记于心,几可倒背如流。他兴之所至,竟真从最后一字开始背了过来,初时还好,后来越发觉得心烦意乱,整个人如堕冰窟,背了三百余字便不敢再背。 白小七歇了一阵,再看身旁的小水潭,竟已成了一片大湖,比原先大了三倍有余,湖水澄澈透明。他不知就里,只是对那湖水十分好奇,就走到湖边观看。不看还好,这一看白小七登时被吓了一跳,原来湖水倒影之中虽然依稀是白小七的面目,但头发纠结,胡须茂密,看面相少说也有三十五六岁了。 “难道我在此间已经度过了十几年了?”白小七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果然有胡须扎手,再看自己的衣着,也已经肮脏不堪。心道:“我何不在这汪湖水之中洗洗?”便纵身一跃,跳了进去,只觉得湖水清冽甘甜,爽快的喝了几口,刚才倒背破书带来的不适感登时被一扫而空。 在灵湖里洗了一会,白小七忽然感到一阵迷茫,整个识海骤然摇晃起来,天边不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白小七……白小七……你醒一醒……” 白小七翻身坐起,发现自己正在一张床上,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一时间想不起那人是谁了。 那男子见白小七悠悠转醒,笑道:“你怎么睡得这么死,我叫了你好久啦。”白小七满脸迷茫,只觉得此人已经许久不见了,又听她说道:“走吧,我们到武圣庙去,路我都已经打听好了。” “武圣庙?”白小七一听这个地名,顿觉十分熟悉,叫出声道:“对了,我们还没去武圣庙呢!”再看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不是女扮男装的白蓦然又是何人? 白蓦然笑道:“你睡糊涂啦?”伸手去摸白小七的额头,白小七也不躲,又道:“现在去还来得及么?” 他本意是想说现在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还去武圣庙干什么?但白蓦然只当他以为自己睡过头了,说道:“当然来得及,凭咱们俩的脚力,一个时辰也就到了。” 白小七更加困惑,下意识的伸手去捋胡须,却发现自己下巴上白白净净,连胡茬都没有几根。这时候他才算清醒过来,跳下床到铜镜之前照了照,果然发现自己毫无变化,这一觉不过是睡了两三个时辰而已。可是回忆起那本破书上的文字,白小七的确是已经背熟了,再看白蓦然时,也的确有股陌生的感觉,便如十余年不见了一般。 “难道这是个梦,可也未免太真实了。”白小七不明所以,在心里暗暗问道:“灵霄,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他本以为事关识海,灵霄必然能给他解释清楚,熟料灵霄对此毫不知情,白小七把他如何读书,如何跃入灵湖之事一一说了,灵霄也是一头雾水。 过了一阵,灵霄现身于白小七的识海之中,果然见他的灵湖大了数倍。刚刚白小七睡眠之时,灵霄一直在剑中休息,竟不知发生了此等大事,自己也很惊异。略一思索,他俩都想到此事与那本破书定有莫大的干系,只是那老儒生究竟为何送这样一份重礼给白小七,二人却始终猜想不透。 白蓦然见白小七又发了呆,推推他道:“想什么呢?”白小七回过神来,不再思考关于那本破书的事情道:“没什么,我们这就去武圣庙吧。” 一路上,白蓦然不时跟白小七说笑两句,但白小七再看白蓦然时,已经不复往日熟络,说笑之间多有顾忌。白蓦然不知缘由,只道白小七休息不好,也没多说什么。两个人不赶时间,用了约么两个时辰才来到武圣庙外一处茶棚,就看见两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这两个白衣女子显然是要赶往武圣庙参与集会,白小七二人怕惹人生疑,便换了一条路,绕了个大圈到武圣庙附近隐藏了起来。 那武圣庙并非大庙,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此,小庙之中仅仅供着一尊武圣像,石像的左右两边分别立着个小些的塑像,乃是武圣的螟蛉之子与亲军将领。那庙宇太小,又年久失修,因此来此集会的白灵教弟子们并不进去,只把集会的地点定在了武圣庙的门口。白小七和白蓦然仗着轻功不凡,轻轻巧巧的爬上了庙旁的一株榕树,躲藏在了枝叶之中。 过不多时,又有几个白灵教弟子到来,白小七见领头那人甚是眼熟,只是想不起她姓甚名谁,经白蓦然提醒,才记起这人名叫莉莉,是作为白灵教中的代表,去杨府贺寿的。按理说半个月前白小七才见过她,但是做了那一场梦后,一切人事物都已经有些陌生了。 白灵教的弟子们隐隐围成一个圈子,莉莉一来,就走进了圈子的最中央,显然是因为她贵为魁星,在白灵教中地位非凡。与她同在内圈的还有两人,年纪都不算大,白蓦然指给白小七道:“那个圆脸,个子高些的叫做木洪英,脸尖些,身量娇小的叫做许芷君,都是我教内的魁星。” 白小七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记下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密谋 莉莉来到武圣庙后,白灵教又有几人陆陆续续的到了庙前,木洪英走到圈子正中道:“姐妹们已经来的差不多了,我便开门见山,跟大家说一件大事!” 众人来此之前,对今日要商议的事情都有所耳闻,此时听木洪英说出,都不禁吞了口口水。白小七躲在树上,问白蓦然道:“最近发生什么大事了?”白蓦然也是一头雾水,摇了摇头。 那木洪英又道:“最近几年,我等一直奉左护法号令,在此间行动。然而就在前些日子,我却得到消息,左护法所行之事,其实大违圣女号令。半个多月前,左护法称翠云坊庄家欺诈我教弟子,召集执法队想要端了翠云坊,我等数次规劝,左护法仍一意孤行。其实凡开赌庄者,又有几家安分的了,何必因这点小事去找别人麻烦?” 莉莉也道:“若只是略加惩戒也就罢了,但左护法出手,哪次不是杀的别人鸡犬不留?我等白灵教又不是什么邪门歪道,总因为一点小事就灭人满门,无怪江湖上对我们的风评越来越差。” 她二人说完,一众弟子们纷纷议论,似乎都对左护法早有不满。白小七闻言,又向白蓦然道:“看样子你们白灵教的问题,大多出在这左护法的身上。”白蓦然这些日子里多少打听到一点关于白灵教的事情,对此也稍有了解,沉默着点了点头。只是从她记事起,梅儿就如她的亲姐姐一般,虽然那时梅儿还不是左护法,但武功已经远超同济,白蓦然在教中没少受她照顾。相较之下,右护法菊儿与白蓦然认识,都已经是白蓦然十一岁时的事情了。现在她虽知梅儿在外多行伤天害理之事,但女人本就感性,白蓦然顾念旧情,不想惩罚于她。 下面那些白灵教弟子商量一阵,又有人道:“我看也不能全怪梅儿,也是我白灵教近些年来招收弟子太多,难免良莠不齐。总有那无耻小人在梅儿面前说三道四,这才引得她行事越发偏激。”白蓦然看那弟子,认出是白灵教中的一位老人,已经五十余岁,若非年龄太大,凭武功名望均有资格位列魁星之职。 此言一出,众人也都赞同,白蓦然这才发现原来在此聚会者都是熟面孔,少说也都入教三五年了,竟无一个新人。她本就聪明,一下就想到:“看来此地均是‘遗老’,原来我虽然尽力压制,但教内新旧之分仍在,只不过不在我面前展现出来罢了。”她虽禁止教内弟子提起“遗老”二字,但受此观念影响已深,在心中盘算之时下意识的就用到了这两个字。 那帮遗老又吵嚷一阵,木洪英高声说道:“话虽如此,但左护法位高权重,近年来又组建了执法队,她若不发号施令,执法队也不会出手。”有人问道:“如魁星所言,我们该怎么办?”木洪英道:“依我所见,问题的关键在于执法队只听左护法一人号令,我等须想想办法,将执法队的控制权还归圣女,届时我教再要行事,就不能只由左护法一言堂之。” 白蓦然心道:“这些日子我总能听到执法队之名,但这执法队何时建立,因何建立,我却一无所知,这圣女当得未免太失职了。”又听下面有人道:“三位魁星要怎么办,我们听令行事就是了。” 有一个人表态,其余人等也纷纷叫道:“对,我们听三位魁星号令。”俗话说形式比人强,就算此时有那么两三个理智些的,听见同伴们都如此兴奋,高叫出声,也不好再出言反对。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武圣庙前少说有三五十个白灵教的女子,叽叽喳喳吵得白小七头昏脑涨。他心烦意乱之下,便习惯性的默诵先贤典籍,可是他已经“十余年”不曾翻看那些书籍,一闭上眼睛,脑中想的只有那本破书。不一会,白小七只觉小腹发热,头脑果然一片清明。 木洪英见姐妹们气势汹汹,倒不急着打断她们,过了一会才道:“左护法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想必是执法队尚未到齐,恐怕这几日就将有所行动。我等准备抢在她动手之前,将她独自诓出,暂且制住,带回教内由圣女发落。之后圣女若责怪下来,我们也只好担着,却总也算是为白灵教出了一份力。” 她以魁星之位,妄图绑架护法,放在别的门派中已是犯了大忌。但白灵教与其他门派不同,一则数百年来教内一向姐妹相称,尊卑观念不强,也没什么“以下犯上”的说法,二来此间弟子大多不服左护法的管制,是以听闻木洪英之言,虽然人人有所顾忌,但也没人出言反对。 莉莉又道:“各位姐妹,我等所为实在是为了白灵教之发展,否则未来白灵教树敌众多,难道能以一己之力与整个武林为敌?相信圣女知道我等苦心,也不会多加怪罪,顶多也就是削了我等魁星之位,却也不算什么大事。” 白灵教众听她这么说,无不感动,均道:“三位魁星大仁大义,我等不过是普通弟子,难道就为了一己私利,不敢做这桩利在千秋的大事么?”于是纷纷响应。 树上的白蓦然听了,心道:“她们虽是好心,但如此一来白灵教势必大乱,却不是什么好事。木洪英一向精明,为何不回到总坛向我禀报,却独自想了这么个主意?”她年纪尚小,又从小受姐姐们照顾,只以为白灵教中的每一个弟子都是真心待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木洪英等人心中自有算盘。 白灵教众人商议一阵,天色已经见晚,终于要各自离去。忽听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各位姐妹怎么如此心急,这么重要的一次集会,我还没到,你们怎么就走了?” 话音响起,众人脸色都是一暗,只见一个身穿白灵教服饰的女子从林中缓缓走出。这女子虽是一袭白衣,兼且面相清秀,但走路时腰肢不断摆动,双目之中透着一股妖异,颇为慑人心弦,与菊儿正好相反,不是那左护法梅儿又是何人? 第二百五十四章 火并武圣庙 见到梅儿从林中走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木洪英不知梅儿在林中藏了多久,走出人群道:“不知左护法在此,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我等不过是聚在此地叙叙旧,并没什么大事,因此不曾通知护法。” 梅儿捂嘴笑道:“好说好说,只是姐妹们相约叙旧,却不带上我,实在是令人难过的紧了。” 她平日里说话就是阴阳怪气的,是以木洪英听见梅儿如此语气,只是微微皱眉,却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了自己刚才的密谋。但无论如何,梅儿孤身在此,乃是天赐良机,省的她们再出言诓骗。只是顾忌到对方武功高强,木洪英不愿硬拼,心想最好能找个机会,点了梅儿的穴道,又能省下不少麻烦。 莉莉等人也是一般的念头,都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慢慢靠近梅儿,嘴上还道:“左护法既然来了,不妨与姐妹们亲热亲热,算起来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吧?” 一边说着话,三位魁星已然来在梅儿身前五尺之处,在这个距离,只要伸手便能点在梅儿身上。树上的白蓦然心道:“这样看来,梅儿姐姐毫无防备,怕是悬了。好在她们若能偷袭成功,便避免了一场火并,对我白灵教未尝不是件好事。” 她也有心对梅儿稍加管戒,因此只在树上看着,并未出手阻拦。 木洪英终于来到梅儿身前,嘴上说道:“有日子不见,梅儿姐姐好像清瘦许多。”一只手往梅儿肩上搭去。手来到半空,忽然一转,伸出两指像梅儿胸前连点。这一手事出突然,按理说若无防备断难躲避,可梅儿嘴上笑意尚在,右手伸出一捞,竟是分筋错骨手中的功夫。木洪英见对方出手,知道若不变招手腕势必被对方折断,连忙化指为掌,使得已是白灵教柔掌之中“柔情百转”的掌法,往梅儿的胸口印了上去。 梅儿笑道:“好妹妹,恁地狠毒!”腰肢一弯,使了半个铁板桥躲过这掌,却飞起左脚尖踢向木洪英的下巴。木洪英拆了两招,已不是梅儿的对手,欲待向后躲避,脚下却来不及了,险些跌倒在地,还好有莉莉在她身后扶住。许芷君知道梅儿武功高强,若非三人联手恐怕不能得胜,也是一掌挥出,逼得梅儿退了半步,没能继续追击木洪英。 木洪英和莉莉见状,也揉身而上,三人共同夹攻。她们都是白灵教中弟子,知道梅儿的内力高强,不敢用袖功与其拼斗,是以都拿出小巧贴身的功夫来,意图在招式上得胜。 白小七见状,低声问道:“咱们要不要下去帮忙?”白蓦然摇摇头道:“再等等。” 只见梅儿以一敌三,却连连抢攻,竟打的三位魁星无力还击。白小七皱眉道:“你这几个魁星的功夫未免太差劲了。”白蓦然解释道:“倒也不能这么说,她们的武功其实都只略逊于梅儿姐姐,但她们练得都是白灵教的功夫,梅儿姐姐对她们的招式太过了解。她们虽然也知道梅儿姐姐要出什么招,但功力略逊一筹,即便知道也不好抵御,所以显得极为被动。你别看她们打得艰难,可梅儿姐姐要想取胜,也是不易。” 白小七听闻此言,再看场中四人,果然发现梅儿举手投足之间均能抢占先机。那三位魁星经常招式用到一半,就被梅儿截住,但梅儿出招,三位魁星却也可等她招式使老再行抵御。这一截一挡之,虽有高下之分,其实只从结果上来看区别倒也不大。 眼见三位魁星吃亏,那三十余名白灵教众均道:“若魁星们打输了,左护法再来对付我们,事情可不太妙。”于是几个武功稍高的便高喊一声,也加入战圈。一时间围攻菊儿的人数竟达十一人之多,饶是菊儿武功再怎么高强,也难对付这么多的敌人。 她连退几步,跳出战圈,却也不慌,站住道:“如此看来,你们是下定了心思要造反了?”木洪英道:“造反的不是我等,而是你!”菊儿哈哈一笑道:“好,有你这句话便够了!”一拍手,身后树丛之中竟走出二十余个白衣身影,当然也都是白灵教中弟子。 木洪英见此情景,不禁骇然道:“执法队?!” 梅儿虽未答话,但众人心中都知道那二十余人定然全是执法队中的成员,心里也都畏惧。魁星所率领的白灵教弟子人数虽多,但武功参差不齐,反观执法队中的弟子则都是梅儿精心挑选的,自不可同日而语。 眼见执法队出来,白蓦然手心中渗出一层细汗,握了握白小七的手道:“她们若火并起来,我们两个能制得住么?”白小七道:“你亮出圣女的身份,她们一定不敢不听。”白蓦然“嗯”了一声,心里却也没什么底气。 白灵教中从未发生过今夜这样的事情,白蓦然虽为圣女,却不知道自己这身份还管不管用。 果不其然,执法队一出现,梅儿已不再那么笑嘻嘻的,率先往对面冲杀过去。白灵教中弟子虽然很少使用兵刃,但执法队中之人大多是带艺投入白灵教的门下,倒有一多半都拿着刀剑或者软鞭判官笔等兵器,那边魁星所率的白灵教弟子只好以长袖迎敌。这长袖若能出其不意,还算是件不错的兵刃,但对付同门弟子,对方早有防备,威力登时弱了大半。 浦一交锋,魁星所率的白灵教弟子便伤了三四个,这既是因为她们武功不济,也是因为她们顾忌同门之情,本来没使全力,却没想到对方毫不留情。转眼间,武圣庙外数十名白衣女子捉对厮杀,有些武功较高的执法队弟子还以一敌二,梅儿仍是以一己之力独对三位魁星。 白蓦然见姐妹们自相残杀,再也忍耐不住,对白小七道:“我们跳下去制住四个首领,既不帮梅儿姐姐,也不帮木洪英她们。” 白小七道:“擒贼擒王,好主意。”又道:“我对付三位魁星,你对付梅儿。”便抽出悦容剑来跳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五章 身亡 武圣庙前三位魁星与梅儿鏖战正酣,却见一个少年从天而降,落在四人中间,向三位魁星各递了一剑。那三个魁星与白小七一交手,都觉出这少年剑法凌厉,暗暗心惊道:“不知道梅护法在哪寻了这样一个帮手,我们以三敌一已是不易,这下子断无得胜之理了。” 梅儿却是一喜,暗道:“这小子多半是她们的对头,看样子今儿老天也有意助我一臂之力。”她精神一震,揉身再上,却见天上又落下一个白衣少年来。白蓦然生怕被人认出,在衣摆撕下了一块白布遮面,是以动作比白小七慢了一拍。 她知道梅儿武功高强,又不敢用白灵教的招式与之交手,当下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招式之间虎虎生风。梅儿与白蓦然交手数招,只觉得对方内功深厚,招式却不甚纯熟,心头大是不解。一边出招,一边暗暗猜测对方来历。白小七以眼角余光看见白蓦然脸上蒙着一块白布,只觉有些好笑,暗道:“我倒是忘了这茬,下回我也得把脸蒙住才行。” 他这一分心,木洪英登时连环三掌打出,用的仍是白灵教中柔掌的功夫。在白灵教中的那段日子里,白小七没少向菊儿等人讨教武功,与白蓦然同行的一路上,偶尔也会拆那么几招,是以白小七对于白灵教的功夫均已了然在胸。见木洪英出招,白小七将头一偏,轻而易举的躲了开去,又极其刁钻的还了一剑。只是他“十余年”不曾动手,招式间已然生疏了,否则单凭这一剑,足可伤了木洪英。 木洪英没想到白小七对自己的招式好像了若指掌一般,暗暗心惊道:“好你个梅儿,竟把我白灵教的武功底细全都透露给这小子了!”莉莉与许芷君见了,也都是一般的心思,一同弃了梅儿不理,来夹攻白小七。白小七仗着悦容锋利,又知己知彼,横砍直削逼得三人不敢还击,那许芷君清啸一声,由怀中掏出两杆峨眉短刺。这门峨眉刺的功夫是她拜入白灵教之前学的,并不算上等武学,因此很少使用,只是为了不在兵刃上吃亏,此刻却也不得不拿出来了。 这边白小七以一敌三打得难舍难分,那边梅儿与白蓦然交手数招,也渐感吃力。原来白灵教中的功夫有个特点,便是“以大压小”,同门之间,谁的内功深厚,打起来就大占优势。梅儿的内功强过三位魁星,所以能够以一敌三,而圣女的内功又稳压了左护法一头。若非白蓦然不愿暴露身份,在招式上多有吃亏之处,恐怕梅儿已无反击之力。梅儿察觉出对方招式并不精妙,也学了乖,不再与白蓦然硬碰,只是用小巧腾挪的功夫一触即走,希望能拖到手下的执法队得胜,再来襄助自己围攻此人。 白蓦然久攻不下,眼见不远处的白灵教弟子们相互厮杀,已有数人血溅当场,心中顿感焦急,招式间不由得露出破绽,胸口空门大开。梅儿眼神何等锐利,看出这破绽并非白蓦然的诱敌之策,双掌猛地拍出,以排山倒海之势推了出去。若被这一掌打实,白蓦然哪儿还能有命在?为求保命,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好以自己最擅长的白灵教掌法回击一掌。这一掌乃是仓促而为,浑身劲力只能调动七八成,顿时被梅儿给震退出去。梅儿本欲追击,却忽然一惊,心道:“不对,这是我白灵教中的内力招数。” 她本就聪颖,一下就猜到了眼前之人定是女扮男装。白灵教中内力能有如此修为者,除了自己之外仅有右护法与圣女二人,眼前的白衣公子虽然以白布遮面,可体态形貌与菊护法大不相同,想必是几年没见的圣女大人了。猜出眼前之人就是圣女,梅儿瞬间急怒交加,只道今日之局乃是圣女拖请三位魁星做下的,心中不禁一阵凄凉。她忌惮圣女之威,不敢再行出手,便打了个呼哨。这是执法队中撤退的暗号,众人听见左护法召唤,各自互相掩护退去。 那边白小七与三位魁星斗了一阵,莉莉越发觉得此人眼熟,终于想起此人乃是在杨家之中待在圣女身旁的少年。这样想来,另一位白衣公子显然就是圣女无疑。恰巧此时梅儿率众退去,木洪英欲待追击,莉莉赶紧把手往她腕上一搭道:“此刻不宜久战,我们也先撤退,日后再做打算。” 白小七见莉莉有收手的念头,手中悦容宝剑便慢了下来,生怕收招不及伤了对方。但那木洪英与许芷君不知就里,心道就算要退,也先除了眼前这一大害再说。许芷君使了一招青龙探海,峨眉刺直指白小七的丹田,木洪英也跟出一掌,直取白小七胸口。小秀才手中剑招方缓,猛地被二人以雷霆攻势夹击,再想躲避却也来不及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只得以悦容剑向上横栏,先挡住了许芷君的一双短刺,左手边木洪英这一掌却已经印上了白小七的胸口。 只听得“嘭”的一声,白小七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白蓦然远远见了,赶紧跃了出去,在半空中将他接住,抱在怀里。木洪英还想追击上去,再补上一掌,莉莉赶紧拦住她道:“快走!” 木洪英一想,那白衣公子能在数招之间逼退梅儿,武功必然深不可测,反正那秀才模样的已经中了她一掌,一条性命十停中早就去了九停,也不必非得补上这么一掌。于是点点头道:“我们走!”三人带着残余的白灵教弟子离去。 白蓦然怀抱着白小七,见他双目紧闭,鼻翼间已经没了呼吸,眼泪婆娑而下,哭道:“白小七,是我害了你!”又看到地上躺着七八具白灵教弟子的尸体,心中悲意更甚,便拿起悦容剑来,想在地上挖个大坑,把尸体尽皆葬了。 挖得两下,白蓦然又想到:“这剑是菊姐姐送给白小七的佩剑,我何必以它挖坑,若将其损毁了岂不可惜。”旁边也有执法队弟子落下的佩剑,白蓦然捡起一把,缓缓挖了起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一点热气 挖了半日,直到月上半空,白蓦然终于挖出一个能容纳七八人的大坑。她手上的宝剑早已折断,若非仗着她内力深厚,恐怕再挖半日也挖不出这样一个坑出来。 白蓦然跳出大坑,把白灵教弟子的尸身一个个推入坑中。那些弟子大多都是生面孔,只有两人是白蓦然曾经见过的,饶是如此,白蓦然亦是将她们当做亲生的姐妹一般,难过之情溢于言表。等到白灵教的弟子们都被推入坑中,白蓦然才去扶起了白小七的尸首,在其脸上抚摸两下道:“白小七,我不该让你陪我以身犯险的……等我回去之后,一定从重处罚木洪英她们……可是她们虽然杀了你,但也是出于自保,我身为白灵教的圣女又怎能让她们给你偿命?” 她明知人死不能复生,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把白小七就此埋了,心道:“我何不把他的尸身火化,将骨灰随身带着?” 想到这个主意,白蓦然心神一震,竟真的准备收拾些枯枝干柴,以备引火之用。武圣庙前就有一片树林,白蓦然将白小七的尸身放下,拍了几拍,就要去树林里捡些柴火。走了两边,白蓦然忽然转过身来,将白小七抱起,把耳朵死死贴在他的左胸之上。 原来刚才白蓦然那么轻轻巧巧的一拍,竟感觉到白小七的胸口还有一股热气。她初时只道白小七刚死,热气未散,走了两步才想起白小七已经“死”了半日,换做常人早就凉透了。 把耳朵贴在白小七心前这么一听,果然感受到白小七胸腔之中传来微弱的心跳声。再捏白小七的脉搏,却一平如水,口鼻之中也的确没有呼吸。 “这倒是怪事,白小七,你究竟有没有死透?”白蓦然本已伤心欲绝,冷不防发现白小七还有一线生机,心情登时好转起来。也不管白小七是真的没死,还是她自己产生了错觉,白蓦然把手往白小七胸口一搭,内力便如长江大河,源源不断的灌入其中。 熟料这股内力传入白小七的体内,竟被一股磅礴内力阻挡在了心脉之外,不得寸进,最后泥牛入海般导入了奇经八脉之中。白蓦然暗暗咂舌道:“怎么回事,他明明不会内功,怎么身子里有一股这样深厚的内力?” 白蓦然岂会想到,那老儒生所赠的破书之中其实暗藏一门儒门正宗内功,白小七读过几遍,内功就已入门。后来他于梦中读过十几年,便是修炼了十几年的内功,内力之雄厚已然不在白蓦然之下。只是他徒有内力,却不明应用之法,就好像身子里住进了百万大军,却没有个指挥官。木洪英在他胸口打了一掌,凭他的内力本来不应该有什么大碍,只消调动一支军队来此抵御外敌便是。但他体内的内力没人指挥,猛地被人打中要害,竟全都跑来支援,将他的心脉牢牢包住,旁人的内力固然攻不进来,他自己的气血却也没法从心脉之中流出去了。所以脉搏呼吸全都停了下来,除了心中还有一丝热气,便与死了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白蓦然及时发现,再过三两天的功夫,白小七心中热气彻底消散,也就真的死了。 此情此景,白蓦然固然是茫然无措,最为心焦之人其实还是白小七体内的灵霄。从白小七中掌昏厥开始,灵霄就已经进入到了白小七的识海之中,试图将他叫醒。但白小七并非是中毒喝醉之类,而是心血不济,属于因外力干涉而昏迷,灵霄虽能护住白小七灵台之中那一点清明,但也只能叫醒白小七的意识,却无法唤醒白小七的身体。 意识苏醒而身体不醒,极易造成灵肉分离,到时候虽然可以帮白小七以夺舍之类的方式再行寻找一个身躯,但抢来的身体终究不如原装的好用。 白蓦然确定白小七还没有死,就先用土石草草把白灵教弟子的尸体都给埋了,然后将白小七背在身上,往城里走去。他们来时用了将近两个时辰,然而返程之时白蓦然虽然背着个人,却只用了一个时辰不到。皖宁城素有宵禁的规矩,城门早已紧闭,白蓦然带着白小七,无法跃过这三丈高的城墙。要是在城外等到开门,恐怕会贻误白小七治伤的时机,白蓦然略一思索,便把衣服撕成几个布条,将白小七牢牢缚在身上,以壁虎游墙功缓缓爬了上去。其实白蓦然的爬墙功夫极其一般,但心系白小七的生死,只好一步步稳扎稳打,手指几乎要磨出血来。 皖宁城中医馆林立,但白蓦然一时间只能想起李华一开的华一堂来,就背着白小七来到华一堂的门口,把门窗敲得砰砰作响。但凡医馆药馆,常有急病之人大半夜的来看病买药,因此睡得都不会很熟,白蓦然才敲得几下,就有两个童子过来给她开了门。 这两个童子认出白蓦然来,惊道:“先生先生,坏人又来了!”白蓦然不解间,就见到李华一从后堂中小跑出来道:“别听小孩子瞎说,这位少侠,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又找到我头上来了?” 白蓦然解下背后的白小七道:“先生,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李华一一见白小七,就知道他身受重伤,赶紧抢步上前为他把脉。手一搭上白小七的脉门,李华一陡然一惊道:“他已经死了,虽然刚死不久,但小老儿我也无回天之术。这位少侠,烦请你另请高明吧!” 白蓦然急忙道:“不是,他已经死了大半天了,但是胸口的热气一直不散。李先生,您再给看看。”李华一见白蓦然神情恳切,心道:“这小子怕不是受了刺激,发起失心疯来了。我若不帮他看看,他发起疯来,我这华一堂恐怕要遭殃。也罢,我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假模假式的帮这死人看看病,就算治不活,他也只道我尽力了,不会再为难于我。”于是俯下身来,把耳朵贴在白小七的胸前。 第二百五十七章 求不能得 这样一听,白小七果然还有一点点微弱的心跳,也能感受到丝丝热气从胸口散发出来。李华一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这样的病例,沉吟道:“他的确还有一口气吊着,但这股热气不知何时会散,一旦这口气散去,他便立刻死了。” 白蓦然急道:“请先生救救他!” 李华一叹口气道:“医者仁心,我并非不想救他,只是这种事情我平生也没遇过,实在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这样吧,我先给他熬些参汤之类的补物,帮他吊住这一口气,再慢慢寻找救治之法。”白蓦然无可奈何,点点头道:“多谢先生了。” 华一堂作为皖宁城中三大医馆之一,其中自有不少珍贵药材,李华一当即拿出一根百年老参来,吩咐药童将这根老参十碗水熬成了一碗,给白小七喂了进去。然而白小七气门已闭,人的食道与气道又是同开同关,那一碗参汤灌入白小七的嘴里,倒有九成流了出来。白蓦然见白小七的模样与死人无异,两行清泪又淌了下来。李华一见了,只当他二人兄弟情深,还安慰了白蓦然几句。 眼见参汤也无法度入白小七的口中,李华一皱眉抚须道:“食物不能入腹,便是个好端端的大活人,也撑不了三五天。你我恐怕不能再拖,老朽虽然浸淫医道五十余年,但比较擅长治疗外伤,如筋断骨折我自认无所不能医治。像他这种情况,最好能请我的师兄来看看。” 白蓦然听得李华一还有一位师兄,而且这师兄的医术似乎更胜于他,心中一喜道:“老先生,你的师兄是谁,我这就去请。” 李华一沉吟道:“我师兄本来行踪不定,好在前些日子杨德才大寿,他与杨德才有些交情,这档口应该还住在杨家没走。只是我那师兄人称‘药圣’,平生只爱专研药物,却不喜欢给人治病,你去请他时可一定要好言相劝。”白蓦然千恩万谢,问清了李华一师兄的名字样貌,急匆匆的赶往杨府。 她在华一堂里耽搁半晚,日头已经出山,天色却未大亮。白小七当初与杨府闹得不欢而散,杨府中的家丁仆人大多记得白小七,顺带也记住了他身旁的白蓦然,因此见白蓦然刚刚来到杨府门前,就被两个武师拦住。 那两个武师忌惮白蓦然的武功高强,虽然不放她进去,但也不敢对她太过失礼,便拦在门口道:“白少侠有什么事,我二人代为通报一声便好。只是未得主人同意,请恕我等不能让您进门。” 白蓦然也不想多生枝节,躬身行李道:“请二位通报杨老爷,就说白蓦然求见‘药圣’邢玉策。”那两个武师见白蓦然如此客气,赶紧纷纷还礼,一个人小跑进了杨家的大门。 不多时,那武师又跑回来道:“白少侠,杨老爷子在里面等你呢。”白蓦然随他又进了杨府的大门,来到会客厅,杨德才早已在此等候。在杨德才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雄壮的中年汉子,正是长子杨金生。又有个干巴巴的老头坐在杨德才的下首,那老者又瘦又小,拄着一根细长的玉杖,浑身散发出一股药香,想是那药圣邢玉策了。白蓦然看见邢玉策果然在杨府之中,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看见白蓦然进门,那邢玉策头也不偏,就如浑然不觉一般。倒是杨德才笑呵呵的站起来道:“白少侠,你找邢老弟,可有什么事情啊?” 白蓦然眼睛一转,心道:“求见药圣,除了求医问药还能干什么?他故意这样发问,多半是为了为难我。”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白蓦然强压心中焦急之情,一躬到底道:“与我同行之人受了内伤,李华一李大夫说唯有他师兄能治,因此我特意来请。” 邢玉策闻言,仍是一言不发,杨德才咳嗽一声道:“李大夫也算是一代神医,普天之下还有他治不好的伤了?” 白蓦然微怒道:“李大夫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没有治不好的伤?” 杨德才见她动怒,知道白小七受伤不轻,他曾与白小七有隙,本想借此机会卖个大大的人情给他们。但见白蓦然如此态度,转念想到:“若就此任由那白小七死了,未免不是件好事。否则他若忘恩负义,再为了那洛花楹与我作对,杨某人岂不是养虎为患?”便道:“话虽如此,可邢老弟许多年前便已不再为人治病,此番恐怕未能破例。” 邢玉策听了杨德才的言语,已知他不愿自己去给对方治病。他近来在研制一个新方,其中许多药材殊为难得,还得着落到杨家的身上。没奈何,他只好为杨德才背了这口黑锅,悠悠道:“杨老兄所言不错,我这些日子在研究一个方子,不想为了区区一两条人命浪费时间。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说罢竟起身离去,那小绿杖在地上哒哒敲着,不多时已听不到声响。 白蓦然自幼养尊处优,凡所求者无不能得,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求人”是个什么意思。见邢玉策走了,白蓦然心道:“那小老头看起来也没什么能耐,与其去求他,不如再找别人问问。”扭头便离开了杨府,竟连道别的话也不说一声。杨德才见她离去时满面怒容,心说不妨趁此机会,将此人一并除去,向杨金生道:“找上十几个好手,去华一堂办事,你自己却别露面。” 杨金生当即会意,点点头道:“以后江湖中人提及此事,与我杨家断然扯不上干系。” 白蓦然离了杨府,回到华一堂,对李华一说明邢玉策不愿来治疗白小七之事。李华一对此早有预料,叹口气道:“我那师兄一向如此,少侠切莫挂怀。” 好在白小七胸口热气仍未散去,李华一见参汤不是全然无用,就又熬了一碗,由白蓦然慢慢给他喂了进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意外之助 白蓦然已经有了经验,这次喂参汤时只是在白小七喉间倒了一勺,静等参汤慢慢流进去后再倒下一勺,一小碗汤喂了近一个时辰,不过大半都能被白小七喝下。 眼见一碗参汤终于见底,华一堂门口忽然闯进一群汉子,都作山贼打扮,各自挎着兵刃,为首那人使一柄虎口吞头刀。李华一见了,慌忙跑出来道:“各位大王,不知小老儿怎么得罪了诸位,还请原谅一二。” 那山大王道:“少废话,家里有什么值钱的物事,都给搬出来吧!” 李华一一听是劫财,才放下大半的心来,慌忙对那两个童子道:“快把钱都给大王们取出来!”那山大王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小的医馆,能有多少钱,把值钱的药材都给我搬走!”说着二十来人一窝蜂的涌进内堂,把人参、雪莲、灵芝、何首乌等药材搬拿一空。 白蓦然本来还在疑惑,为何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山贼敢入城抢劫,而且放着那么多钱庄等地方不抢,跑来抢一个小小的华一堂。须知华一堂虽说是城里的三大医馆之一,但那只是名气交大,却不意味着华一堂有许多金银。再见那些山贼把名贵药材尽数搬出,心道:“这些药材都是吊命所用,若被搬空了,白小七哪里还有命在?”便站出来道:“你们是哪里来的山贼,胆敢在此放肆?” 她话音落下,那山贼头子就如被人命令一般,大叫道:“此人无礼,大家伙并肩子上,非得让他说不出话来才行!“便使一招双峰贯耳,径直往白蓦然左右两边打去,又有四五个见机得快的汉子,分别包夹白蓦然。白蓦然见此情景,不敢硬拼,便侧身躲过了那袭往左右的两拳,闪身一掌拍了出去。一个山贼不知白蓦然的厉害,被一掌拍中胸口,飞出六七尺之外。 那些“山贼”自是杨家所遣,虽然有一人被打飞出去,其余人等却如浑然不觉,又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白蓦然心里畏惧,心道:“若不杀鸡儆猴,恐怕这些人不会退却”只得拿出压箱底的本事,轻喝一声,又将双掌推出,做了个一拍两散的架势,再行打开了一人道:“贼强盗,光天化日,来抢一个小小的医馆,又算是什么本事?” 那强盗却哈哈一笑道:“难道你这区区一个医馆,我们这些好汉就抢不得么?” 白蓦然道:“我虽然年幼,但也见过许多山贼强盗,无论翻龙寨还是什么山寨,都没听说过他们抢劫药铺的。你们来此抢劫,未免太丢人了!”那强盗冷哼一声,又是一掌拍出,却在打白蓦然身前三处要害,白蓦然见那强盗毫不容情,心道:“此人恐怕不只为了抢些钱粮。”连环三掌击出,拦住了对方的三掌。 对方功夫不弱,白蓦然已经看出那人目的并不单纯,也就不再留情,招招都是夺命之势。那二十几个强盗见了,果然不再一味的单打独斗,全都各挺兵刃来斗白蓦然。白蓦然武功虽高,但白小七毕竟无法动弹,白蓦然也不敢离他太远,只好以空手连连抵挡。但那些山贼的武功竟也不弱,三四十招过去,白蓦然也没能讨到半点好处。 李华一并不会武功,见众人打成一团,心道:“吾命休矣”躲在了角落之中,那两个童子也有样学样,各自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山贼们却好像并不在乎李华一等人的死活,纷纷挺兵刃来找白蓦然,似乎一定要杀之而后快。 这些山贼自然不是寻常的“山贼”,而是杨金生遣人假作山贼所办,他们既然得了杨家的好处,一个个均效死力,浑不在乎同伴的死活,一个个如潮水般朝白蓦然涌了上去。白蓦然武功虽高,但从未见过如此情景,一时间竟为对方的悍勇所摄,打倒了六七人后竟不敢再与对方纠缠,绕着华一堂逃了开去。 那些“山贼”见状,果然变本加厉,均道:“只要制服了此人,杨家必有重赏”拳脚之间只为了把白蓦然打倒在地,白蓦然无可奈何,每三五招间还得一招,却也多有不敌,心道:“对方人多,我以一己之力,恐怕无法应对,今日无可奈何,只好随白小七而去了!”又出几招,狠狠地将山贼们逼开。但山贼势大,轰然散开之后,复又聚到一起,就如一群马蜂一般,白蓦然心道:“这些人恐怕颇有规矩,却不知是哪个山头的!”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际,忽听外面发一声喊,一个声音道:“这些山贼殊为无礼,难道当我皖宁城中的官兵都是吃白饭的不成?”七八个山贼被轰然推出,落在了白蓦然的面前。 定睛看去,来者是个病怏怏的青年,身量与白蓦然差不多高,满脸没睡醒的样子,正是那翠云坊的陈子葳。一见到陈子葳,白蓦然心里就算放松了大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陈子葳定有治疗白小七的办法。 果不其然,陈子葳打飞那帮山贼之后,换换步入华一堂道:“我听说白小七有点麻烦,特意来帮忙的!” 白蓦然喜道:“白小七就在此地!”也不见那陈子葳双腿如何动弹,只是一闪,便来到了白小七的身前,把手搭在他脉搏上道:“只不过是心力聚集,倒不算什么大事。” 说罢,陈子葳双手在白小七胸前连拍,每一拍均有内力注入其中。那帮山贼见了,均道:“绝不能让此人救活白小七!”又挺刀枪来杀陈子葳,白蓦然哈哈笑道:“你们可得看看我的面子,别太放肆才好!”十余掌击出,每一掌都打在一个山贼的身上,那帮山贼武功虽高,又如何是白蓦然的对手,一个个都被击飞出去,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倒也不能怪那些山贼的功夫太低,实在是杨金生没想到白蓦然的功夫竟也如此高强,一时间虽然找到不少帮手,却又如何抵得过白灵教的圣女大人? 第二百五十九章 反了 杨金生为了不让旁人猜出这伙“山贼”的来历,特意寻了些在江湖上不常露面或者没什么名气的生面孔。也正是因此,这些人的功夫并不能算得上一流,除了三五个带队之人外,功夫也就比寻常的武师高不了多少。 见白蓦然一招之间打倒十余人,那领头的汉子一愣,心道:“再拖下去,即使得胜,官兵也该赶来了。”不敢再恋战,扶起一个同伴道:“咱们先走,日后在与她好好算算这笔账。” 白灵教内力的特点就是推力甚大,但杀伤之力不足,刚才白蓦然一掌的劲道分散到十几个人身上,更是只发挥出不到一成的威力。所以白蓦然虽然推倒了十余人,但那些人受伤都不算重,此时或被同伴扶起,或是自己站了起来,听到首领有令,互相搀扶着退去。 白蓦然也懒得去追,赶紧蹲坐到白小七和陈子葳的身边道:“他怎么样了?” 陈子葳在白小七胸前拍了一阵,额头已经微微见汗,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道:“又不是什么大毛病,你们要是早点来找我,早就治好了。”白蓦然一愣,大感惊奇,心道:“李华一是出了名的神医,怎的他都束手无策的病症,你随便拍打两下就能治好?”这话嘴上却不便说,只道:“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在医道上竟然也如此高明。” 李华一此时也凑了过来,见白小七的脸色果然由白转红,大感惊奇道:“小兄弟,你这门治病的手法叫什么?古人虽有留下推拿针灸之术,但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神奇的法子。” 陈子葳抿着嘴唇,在白小七胸口用力一按,将内力度入进去。白小七本身的内力虽有阻拦,但经陈子葳先前的拍打,这股阻力已经小了不少,陈子葳的内力倒有七成注入了白小七的心脉之中。 就这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陈子葳浑身已是大汗淋漓,后背的衣服已经牢牢贴在身上。内力输送完毕,陈子葳才笑道:“老先生过奖了,我这并非医术,所以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李华一更奇道:“这若不是医术,难道是仙术么?” 陈子葳道:“他这毛病乃是内力聚于心脉所制,并不是内伤外伤,更不是什么疾病,因此各类药石方子绝难医治。而我不过是以独门手法将他的内力打散,这股内力一散,他自然恢复如常。所以说不是您老的医术不够高明,实在是因为您不会内功,就算知道如何医治也无从下手。”李华一对“内力”、“内功”云云不甚了解,只听得连连点头。白蓦然却道:“我会内功,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可见你这门功夫也不全跟内力有关。” 陈子葳对此不置可否,站起身道:“扶他好好歇着,之后每天喂些养身健体的药材。关于这方面,李大夫可就比我高明的多啦。” 李华一闻言连连点头,陈子葳流了一身臭汗,似乎很不舒服,别别扭扭的转身离去。李华一远远望着他的背影,口中念叨道:“都说英雄出少年,这位少侠年纪轻轻,难得有如此侠义心肠,又有如此的能耐。”白蓦然对陈子葳一向不甚喜欢,现在却被他救了自己的心上人,对陈子葳也有所改观。 等陈子葳走后,白蓦然见白小七面色红润,呼吸也渐渐平稳,心里欢喜,将他平放在病床上盖好了被子。李华一又给白小七诊脉看病,见他脉象沉重,体魄竟比寻常没病的人还要强健,心里暗暗称奇,又给他开了些强身健体的方子,此节暂且略过不提。 那伙“山贼”没能害了白蓦然与白小七的性命,贼头赶紧回报给杨金生知道。那杨金生本就是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孔,闻言更加恼怒,就如一尊金刚一般:“你说那白蓦然武功奇高,二十几人都拿他不下?” 贼头生怕杨金生觉得自己太过无能,慌忙道:“若单单是一个白蓦然,我们这么多兄弟倒也够了。就在我们将要得手之际,又来了个武功高强的年轻人,一举打倒了七八个弟兄,这才给白蓦然有机可乘。” “哦?”杨金生面带质疑之色,显然是不太相信这皖宁城里会出现那么多少年英雄,又道:“那个年轻人姓甚名谁,你可调查清楚了?” 陈子葳经常在翠云坊中出现,因此底细并不难查,贼头上前一步道:“已经探听明白了,此人名叫陈子葳,是翠云坊中开庄放赌的。听说此人的赌术极其高明,但是坐庄之时又很公正,在赌徒之中的口碑极高。” “在翠云坊坐庄的?”杨金生本以为就算真有这么个人,也得是三派九门中的人物,却不曾想又是个泥腿子出身,心道:“既然没有后台撑着,饶他武功再怎么高强,得罪了杨家就只有死路一条。”下令道:“那个白小七和白蓦然既然住在华一堂,就再留他们一段时间,省得惹人生疑。你先带些高手,扮作赌客去翠云坊赌钱,打探打探虚实。之后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那陈子葳弄死,还是趁着夜深人静偷偷摘了他的脑袋,就由你自己看着办吧!” 贼头听说杨金生非但没有惩罚他,还给了他这么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大喜道:“遵命,我保证七日之内,将那陈子葳的首级带回来给您!” 杨金生点点头道:“去吧,不过那首级就不用带给我看了。”贼头答了声“是”,后退着走了五六步,这才转过头离开。杨金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一阵不安。 与此同时,皖宁城内一所客栈之中,六七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聚在一起,围绕在一个神情阴翳的白衣女子身旁。一个人开口道:“左护法,我等对白灵教如此忠心耿耿,圣女大人却无缘无故的让木洪英那贱人设局对付你。她既然对你不仁,我等何必再忠心于她?咱们教内除魁星外,武功高强的姐妹大多在执法队中,依我等所见,不如就反了吧!” 第二百六十章 醒来 梅儿目光阴翳,却还是摇摇头道:“圣女久在教中,却突然出来行走江湖,必是误信了奸人言语。我与她十余年的交情,知道她若对我的做法不满,一定会当面跟我说清楚,绝不会背地里做出这种事来。” 身旁一个白衣女子道:“左护法,俗话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自从白蓦然当上了圣女,她可曾有一次主动召你回去的?依我看呐,今时不同往日,圣女大人早就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了!” 众人听她直呼圣女为“白蓦然”,心中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又有人道:“不错,梅儿姐姐既然认出了圣女,也由不得我们不疑心。再者说,圣女一向优柔寡断,若非梅儿姐姐与我们执法队以雷霆手段慑服宵小,我们白灵教哪儿有今天的势头?” 梅儿闻言,也暗暗点头,心道“此言不错,白灵教之所以能壮大如斯,我出的力可要比圣女和右护法多多了!”又听一个同伴说道:“有道是‘功高震主’,我看圣女大人多半是觉得梅儿姐姐在教内的地位太高,起了鸟尽弓藏的心思了!” 这话正中梅儿下怀,她本来也怀疑圣女怕她功劳太甚,听见手下人这样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心道:“我对白灵教一片忠心,圣女这样想我,未免太使人心寒了。”神情也越发阴翳。 此间的几个白灵教弟子都是梅儿的心腹,一见梅儿的表情,就已猜出她的心思,纷纷劝道:“咱们白灵教好不容易发展壮大,圣女就想过桥抽板,未免不太厚道。我们知道您对圣女一片忠心,绝不忍心伤害于她,但圣女听信奸人所言,我们不得不仔细调查,看看教内有谁在妖言惑众,好将其除去。至于圣女,也只好先把她请回教内,断绝她与奸人的来往,方可保证万全。” 这番话说的堂皇,其实无非是劝梅儿排除异己,再把圣女软禁起来。梅儿本来还对圣女抱着三分敬意,听同伴们都这样劝说自己,终于有些动心道:“好,就这么办。”又道:“之前我让你们调查木洪英那帮贱人的据点,你们可有什么收获?” 有人道:“那帮贱人想是一击不中,已经逃出皖宁城了,不过她们只要还活着,总会有露面的时候,也不需太过心急。”梅儿早料到她们十有八要躲藏起来,一时间多半是找不到的,点点头道:“你们仍要仔细查探,除此之外,皖宁城附近所有的我教弟子都要盘查一番,看看她们与木洪英那贱人有无勾结。” 众人答应一声,又有人道:“护法,我们打听到圣女这几日都在华一堂里,似乎有个同伴受了伤,要不要……”梅儿皱眉道:“还不着急,圣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让她多玩两天。不过你们要仔细盯紧她,木洪英那贱人没准会遣人来与圣女联系。” 那人点头称是,众人连连称赞左护法神机妙算,又商量一阵,无非是要如何对付教中反对梅儿的那帮人。梅儿一向主张大肆招收弟子,行事又殊为狠辣,教中对她多有不满的声音,而这些声音中又以“遗老”为主,梅儿一想到接下来不得不对付这些相熟多年的姐妹,心中也不大好受。 华一堂中,自从陈子葳走后,白蓦然已陪着白小七在此逗留三日。这三天里,李华一不知耗费多少珍贵药材,让白蓦然熬成大补之物喂给白小七。可这些药材虽然能喂到白小七的嘴里,不会再像先前似的流出来,但被白小七喝进去的药汤便如泥牛入海,激不起半点反应。好在白小七呼吸脉搏皆如常人,白蓦然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寸步不离的细致照料,只盼他能早日醒来。 这一天,白蓦然又取了一根人参,辅以各类药材以文火熬煮。熬到一半,忽听身边传来阵阵咳嗽声,转头一看,果然是白小七已经转醒。 她见白小七醒来,心中无限欢喜,趴在床边道:“白小七,你怎么样了?” 白小七咳嗽一阵道:“我……我身子好热,好像有一股热气从肚子里钻出来,在四肢之间游走。” 白蓦然一听,本来有些担心,转而想到:“这分明是内力已经登堂入室的反应!”惊喜道:“白小七,你瞒的我好苦!你明明内力深厚,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白小七满脸茫然,完全不知道白蓦然所言何意,好在灵霄抢在他说话之前道:“那老头给你的破书其实是一本儒门内功心法,他妈的,这老头子倒很了不起,把我都给骗过了!”之后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白小七知晓,白小七听说白蓦然对自己如此悉心照料,心中一阵感动。他对白蓦然并无隐瞒之意,便把那老儒生赠书一事说了,只是有关识海之事玄之又玄,白小七就没有告诉白蓦然。 白蓦然听说那老儒生竟是一位前辈高人,那恶臭的破书竟是一本难能可贵的内功秘籍,也是赞叹不已道:“没想到你小子福缘如此深厚,那内功与你一定十分相合,否则怎么可能才练这几天就有如此进展?”她想起自己在白灵教中已经算是百年一遇的天才人物,可把内功练到如此境地也已经花了十余年了,不免对白小七更加佩服。 白小七近四日不曾进食,只是每天喝些药材,腹中早已饥饿难耐,便想起床找些吃食。可白蓦然却不想让白小七乱动,把他按住道:“你就在这里躺着,我去找吃的去!”说罢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出了内堂,白小七闻着药香,心道:“倒不知道内功有什么神奇之处。” 他见过许多高手过招,凡是内功深厚者,举手投足之间开山裂石自不必说,如内劲外放之类的各种妙用,端得是无穷无尽。正好手边有个柜子,白小七将五指摊开,一掌拍了过去,满拟要把那柜子打出个窟窿来。 谁知手掌拍在柜子上,虽然不觉得疼痛,但那柜子也只是摇晃一下,竟丝毫无损。 第二百六十一章 喂药 白小七看着那柜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茫然道:“白蓦然不是说我的内力与她相差无几么,怎么连一个柜子都打不烂?” 他又摸了摸那柜子,确定只是普通的红木所制,并非特别坚硬的材料,心里更加生疑。 正思索间,却听灵霄笑道:“傻小子,你当内力是刀枪棍棒,拿在手里就有用的么?” 白小七不解道:“若不然呢?” 灵霄道:“你空有一身内力,却不知运用之法,便如三尺顽童拿着百斤铁锤,非但施展不开,反而会伤到自己。想让内力有用,就得学会运用内力的法门,到时候使用起内力来才会如臂指使一般。”白小七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又听灵霄接着道:“好在那老儒生给你的内功心法与修齐剑术多有相同之处,否则内功忽然练得如此深厚,反而没准是件坏事。” 说到这里,白蓦然捧着个餐盘走了进来。白小七看见盘上摆着的面点菜肴,腹内不禁响起轰隆之声,白蓦然笑道:“看你这点出息,先吃饭,一会再把药喝了。”白小七点了点头,早就迫不及待的接过餐盘,大快朵颐起来。 进门之前,白蓦然本来已经笃定了心思,一定要亲手喂白小七吃这一顿饭才行。可是见到白小七的面后,居然不敢说出来,任由白小七把餐盘抢了过去,不禁在心中暗骂自己的脸皮太薄了。 白小七昏迷数日,第一顿饭不宜吃的太多,因此白蓦然并没给他拿太多吃食,白小七风卷残云一般就把盘中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尚且意犹未尽。白蓦然也熬好了药,端过来道:“来吧,我喂你喝药。”白小七道:“我自己喝就行。”白蓦然却哪里肯让?白小七拗不过她,只得安安静静的躺好,任凭白蓦然舀了一勺药汤,吹凉了送到自己嘴边。 在白小七昏迷的那段日子里,白蓦然没少给他喂药,可给清醒的白小七喂药却还是头一回。把药送进白小七的嘴里,白蓦然总觉得白小七在睁着眼睛盯着她看,双颊不禁绯红,又舀了一勺药汤吹凉。 小小一碗药汤,竟喂了能有一炷香的功夫,等到药碗见底,二人均有意犹未尽之意。 白小七盯着白蓦然的侧脸,心道:“原来她竟这样美丽。”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是对不起洛花楹,偏过头不想再看,可又总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人家。 二人尴尬之际,李华一却也走了进来道:“白少侠,我听说你醒了?”话说一半,李华一见到二人的情状,微笑道:“老朽来的可有些不是时候。”说着转头要走,白小七赶紧叫住他道:“等等!”之后翻身下床,纳头便拜道:“多谢先生的救命之恩!” 李华一如何肯受他这一拜,慌忙跪地还了一礼道:“不忙拜不忙拜,治病救人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莫说我压根没帮上什么忙,就算真是我治好了你,也用不着行此大礼。” 白小七见李华一不肯受礼,也不勉强,上前一步扶起李华一道:“老先生愿意收留我,还给我服用了这么多珍贵药材……”没等他说完,白蓦然就在一旁打岔道:“白小七,你再说下去,李大夫可不好意思问你收钱了!”白小七这才哈哈一笑,不再跟李华一客套个没完。 三人絮叨一阵,白小七心说既已苏醒,也就不宜在华一堂多作逗留,千恩万谢之后留下了五百两银子作为诊费。李华一虽然给白小七用了许多珍贵药材,但价值不过二三百两,他认准了白小七的伤势乃是陈子葳给治好的,本来说什么也不肯收这五百两的诊金。最后还是白蓦然机智,丢下银子便拉着白小七跑了出去,李华一年老体弱,却又如何追的上他们两个身强体健的少年人? 这时候已临近深冬,皖宁城虽然不似白小七的老家那样寒冷,但依旧凉意逼人。白小七如今内功深厚,倒也不觉得天气冷的难以忍受,白蓦然更是可以一年四季都穿单衣也不用担心着凉。可是既然入冬,若还穿着夏天的衣服难免与人格格不入,二人就去置办了一身厚实点的行头。白蓦然仍穿着一身白色的男装,上有暗纹点缀,白小七不擅挑选衣物,就跟白蓦然选了同一款式,反正他二人气质相差不多,穿着倒也很合适。 二人才离开华一堂,身后早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跟了上来。这两人奉了杨金生之命,日夜监视着华一堂的动静,李华一不会武功而白蓦然又每天在屋里照料白小七,是以不曾发觉。但离开华一堂后,白蓦然已经不需要时时惦记着白小七的安危,白小七更是有灵霄相助,没多一会就发现了身后的两条尾巴。 发觉有人跟踪之后,白小七向白蓦然望了一眼,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心中已然有了盘算。正巧前方是个十字路口,二人走到路口之前,忽然向左一闪,身后的两人生怕跟丢了对方,也快步追了上去。 白小七和白蓦然自然没有走远,见那两人过来,白蓦然躲在墙后,在他们背上各点一下,封住了他们的穴道。白小七刚想逼问那二人的来历,却见他们嘴里各自流出一条黑血,眼见是不活了。 白蓦然撬开其中一人的牙齿,看了看道:“这人臼齿之中藏了个毒囊,我虽点了他的穴道,但嘴巴还能动弹,竟被他磨破了毒囊自尽了。没想到这两个人武功一般,倒都是忠心耿耿。”白小七也很佩服二人的忠义,叹口气道:“早知如此,我们甩开他们也就是了,何必如此平白害了两条性命。”白蓦然心想明明是这两个人找死,但嘴上却不这么说,只是附和了白小七几句。 那二人既然死了,身上的经脉也就逐渐转冷,点穴对他们已然无用,两具尸体猛地倒在地上。白小七道:“他们俩也算忠心耿耿之辈,我们帮他们收收尸吧。”俯下身来要把其中一人抱起,入手处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牌子,便有些好奇的将那牌子解了下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 兄妹之情 白小七摸到一个牌子,顺手就将其摘了下来。这一看,竟发现那牌子的形状极为熟悉,正是杨家的仆役们都会随身携带的腰牌。 “他们是杨家的?”白蓦然也看到那牌子,接过来仔细端详一阵,又有些难以置信道:“他们被我们抓住后,第一时间就咬破毒囊自尽了,怎么会因为这种低级错误暴露了来历?” 白小七也不大相信,但想到那人身上既然有杨府的牌子,若非杨家派来的,便是杨家的对头,故意带着牌子来栽赃嫁祸。他把这想法跟白蓦然说了,白蓦然也觉得很有道理,便道:“既然如此,我们俩偷偷去杨府查探一番,总能发现些端倪。”白小七艺高人胆大,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他们却不知道,就在身旁的屋顶之上,一个紫衣少女正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呵,本小姐千方百计的去杨府偷了个牌子,再给挂到了他的身上,你们不领情就算了,还在这想七想八的!” 那少女自然就是洛花楹,钱诚与李华一关系匪浅,因此李华一一早就把白小七深受重伤的事情说给了钱诚知晓。而洛花楹呢,其实在白小七离开钱府之后就已经偷偷折返回来,这些日子一直在钱家养伤,自然也就知道了白小七受伤的消息。 她虽然恼怒白小七移情别恋,但是知道白小七受伤,还是难免担忧。也不顾伤势未愈,便拖着病体去打探情报。洛花楹早从钱诚口中得知白小七为他出头并打败轩明池的事情,心里也已原谅了白小七三分。她知道白小七得罪了杨家,满以为打伤白小七的人定是杨家派出来的,所以一开始就把调查的重点放在了杨府。这一下歪打正着,果然被她发现杨府与监视白小七的二人多有联系。杨府之中虽然有不少保镖护院,但洛花楹偷偷摸摸的本事是从小跟随名师练出来的,有时候连洛老板都会着了她的道,杨府的那帮下人又如何能够察觉? 洛花楹本想直接抓了那二人,丢到白小七的面前,可是见白小七昏迷未醒,白蓦然又一直悉心照料他,心里妒意大盛,又不想在他们二人面前出现了,便偷了个杨家的牌子挂在那跟踪之人的身上。即便白小七没能发现身后的尾巴,洛花楹也会找个时机让那二人暴露行踪。 白小七草草收拾了二人的尸体,本想买两具棺材发送了二人,白蓦然却道:“我们不妨将这两具尸体丢在杨府门口,躲起来看看杨府中人是什么反应。”白小七虽觉得此举有损阴德,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主意倒也不算太差,于是点点头答应下来。 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两具尸体丢到杨府门前,非得趁着夜色以高强的轻功从房顶过去不可。白蓦然的轻身功夫本就高强,白小七的灵鼠步法原也不弱,只是以前没有内力,所以登高爬墙之时多有不能。现在他练会了破书上的内功,体内已有内力,白蓦然跟他讲了些内力运行的小窍门,白小七再一跳起竟直接跃上了墙头。白蓦然见他悟性甚高,又跟白小七说了些奔跑跳跃的诀窍,白小七将内力灌于足底,将灵鼠步法使将开来,果然比之以往灵动数倍。 只是这门轻功虽然精妙,却并非为了内力高强之人量身打造,所以其中大多是小巧腾挪的步法,于长途奔波等事并不擅长。白蓦然看出白小七轻功中的缺陷,便道:“你这们轻功虽然不错,但赶路时不甚实用,等此间事了,我再教你一门适合赶路的功夫。”白小七闻言大喜,背起一具尸体道:“事不宜迟,我们把尸体送去,回来就学那门轻功。” 说到这里,洛花楹却再也忍耐不住,叫出声道:“呵,你那轻功有多高明么,就来大言不惭的教给别人?” 白小七一听是洛花楹的声音,只觉得头昏目眩,浑如梦中一般,惊喜道:“花楹,是你么……这回你可不会再躲着我了吧?” 洛花楹既然没忍住,叫出了声,也就不再躲藏,大大方方的走出来道:“我何时躲着你了,明明是你缠着我不放,还和那……那人一起把钱家姐姐吓得够呛。”她本想说“那个贱人”,可想到白蓦然毕竟与白小七相熟,也就不好骂出口来。 白蓦然也是女人,如何不知洛花楹是吃了她的飞醋?见到洛花楹现身,白蓦然心道:“只有这女人死了,白小七才会死心。”转而就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又想到:“我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想法?”她被自己这想法一惊,心中大有愧疚之意,对洛花楹说道:“花楹妹子,我跟白小七只是顺路,他这一路上可都在心心念念着你呢!” 洛花楹闻言将信将疑,转而向白小七道:“真的?”白小七上前两步道:“那是当然!”洛花楹方才信了,心中转怒为喜,可想到白小七与白蓦然举止亲密,不禁又有怒意,一指白蓦然道:“白小七生病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那么照顾他?” 白蓦然心中有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嗫嗫嚅嚅的说不出话。洛花楹见状,又对白小七怒目而视,眼看着就要发作。白蓦然心急之下想起白小七曾说过“我们都姓白,不妨以兄妹相称”之类的话来,凄然道:“我自幼无父无母,只当白小七是我的亲生哥哥一般。”洛花楹闻言又惊又喜,问白小七道:“你呢,你也只当她是妹妹么?” 白小七一开始的确是把白蓦然当做妹妹看待,然而这些日子以来,二人同床共枕,他也早就感受到了白蓦然对自己的感情,对白蓦然如何能没有非分之想?可是情势紧急,白小七也顾不得那么许多,点点头道:“我也一直当白蓦然是妹子。” 白蓦然虽有准备,但听见白小七说出此言,仍感天崩地裂,险些昏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结拜 洛花楹虽听二人这样说,但见到白蓦然的反应,心中尚有怀疑。她心思本就聪明,沉思片刻,心生一计道:“既然你们两个感情如此深厚,我不妨为你们做个见证,你们就结拜为兄妹如何?” 白小七一愣,心道:“我与白蓦然结为兄妹,既能化解花楹的心结,又断了白蓦然的念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便道:“好,我们便搓土为香,在此结拜如何?” 白蓦然只觉得眼前一灰,好像天地的颜色都昏暗下来,两行清泪夺眶而出道:“好、好、好!能与白少侠结拜为兄妹,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我岂会不愿?”洛花楹见到白蓦然的表情,终于确定她对白小七的情感绝不简单,更加盼他二人赶紧结拜,催促道:“如此甚好,快快快,再过一会天就黑了。” 白小七与白蓦然向东而跪,各自捏了一把土,权当是结拜用的香火。白小七率先开口道:“我白小七,今日与白蓦然结为兄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违此言,叫我天雷击顶,不得好死!”白蓦然学着白小七的话,也把这套言辞说了一遍,说到“天雷击顶,不得好死”几个字时,早就已经泣不成声。白小七心里也颇觉对不起她,扶着白蓦然站起身来,拍拍她后背道:“好妹子,别哭了。”白蓦然将头埋在白小七的怀里,却兀自哭个不停,嘴里却道:“我拜了你做哥哥,心里欢喜才哭的。” 洛花楹虽有心将二人分开,但想到他们已经结为兄妹,自觉已经大大的得胜,便也上前安慰一番。过了半晌,白蓦然终于止住哭声,洛花楹把杨家的所为说给了二人知晓,三个人才开始商议如何对付杨家。 既然知道了跟踪白小七的二人的身份,也就不必再把那两具尸体丢到杨家门口了。白小七宅心仁厚,仍是主张将他们埋了,洛花楹本来嫌麻烦,可白蓦然也道:“若不把这二人的尸体处理掉,杨家恐怕要有所提防。”洛花楹只好少数服从多数,老大不高兴的陪他们买棺材去了。 买了两口薄棺,将那两具尸体丢在了城外乱葬岗中,三人却又有些发愁。皖宁城杨家乃是楚唐国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若论江湖势力,三派九门都与之交好。朝堂之中,杨家无数子弟在朝为官,不说权倾朝野,起码也是大权在握,白蓦然虽是白灵教圣女,但白灵教比之三派九门仍是尚有不及,何况教内裂隙渐生,短时间内恐怕经不起太大的波折。洛花楹倒是天不怕地不怕,但是一想到白小七也受了自己连累,心中仍自歉然。 白蓦然道:“义兄,你考取功名时杨家若从中作梗,恐怕会有些麻烦。”白小七也想到了这点,叹口气后笑道:“当朝圣上对科举之事十分看重,量那杨家不会在这件事上做的太过分,最多是等我入朝为官后再给我穿点小鞋什么的。不过只要能考了功名,其实当不当官于我而言已经无所谓了。” 洛花楹见他强颜欢笑,更后悔自己太过莽撞,只是一时间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来。三人商量一阵,还是决定先出城躲上一个多月,待到春闱开展之时再随白小七进城考试。这三个人都是少年心性,都觉得只要出了皖宁城,天大地大的杨家多半找不到他们。 正巧他们为了埋葬那两具尸体,已经连夜出了城,便就近找了个村落住下。之后数日,三个人游山玩水,把烦心之事都给抛在了脑后,倒也开心快意。洛花楹与白蓦然相处久了,两女之间隔阂渐消,白蓦然为了避嫌,与白小七也疏远了许多。 这一天,三人听闻皖宁城郊外有处山涧,泉水四季长流,尤其到了冬日,更是甘甜凛冽。洛花楹得知了这个去处,便吵着要去,白小七当然愿意陪她,白蓦然也只好一同前往。 洛花楹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些笑话,路途又不遥远,三个人很快就听见了泉水叮咚之声。洛花楹笑嘻嘻的拉住了白小七的胳膊,要他加快些脚步,白蓦然苦笑一下,缓缓跟了上去。耳听那水声越来越响,即如玉佩敲击,也似金石鸣奏,别有一番自然韵味。只可惜三个年轻人于音乐一道的造诣都很有限,除了觉得心旷神怡以外,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那山涧附近是一片低矮的树丛,三人披荆斩棘,只觉得再拨开眼前的树木就能见到那传说中的山泉,心中都很欢喜。却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那贱人大肆抓捕教中弟子,莫不是真的要造反了?” 洛花楹虽然不认识那声音,但也知道此时绝非露面的良机,躲在树丛之后没有动弹。白小七和白蓦然对视一眼,却都已经辨认出,那说话之人正是白灵教的魁星莉莉。洛花楹看见他俩的神情,已知他们认识那声音的主人,悄声问道:“小七,那说话的是你们的对头么?” 白小七怕莉莉听见,把手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洛花楹见他不答,又去白蓦然身边道:“蓦然姐,是谁在那边说话啊?”白蓦然小声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咱们听听她是不是有麻烦了。”洛花楹点头道:“我知道了,要是你出去问她,她肯定怕你担心,不会说实话。”又朝白小七瞥了一眼,似在责怪他太过小气,连这点事情都不跟她实话实说。 溪边又有个声音道:“我早知道那贱人图谋不轨,这些年来又是招收弟子,又是组建什么‘执法队’,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在教中打好根基么!最近一两年入教的弟子,有几个知道圣女,又有几个不知道她左护法的?” 白蓦然这才听出她们所说的“贱人”竟是教中的左护法,伴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梅儿姐姐,不禁低呼一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内斗 白蓦然情不自禁的低呼一声,赶紧伏在地上,生怕被人听见。好在他们三人处在下风口处,莉莉的声音虽能传到白蓦然这里,却没听见白蓦然的叫声。 与莉莉说话的女子,自然就是白灵教中的另一位魁星木洪英。她曾一掌重伤了白小七,若非陈子葳相救,白小七恐怕已经命丧黄泉。白蓦然本来有意责罚她,但是想到白小七已经被救活,再加上白小七本来也不是记仇的人,压根没想着报复木洪英,最后也就不了了之。只是二人心知,此事万万不能被洛花楹知道,否则凭她的性子,轻易不会善罢甘休。 莉莉与木洪英的交谈声并不算高,但也不低,白蓦然与白小七内力深厚,足能听清她二人的言语。只是洛花楹内力差些,听得断断续续,但也大致能听明白,那两个女子的门派内斗,死伤了不少姐妹。她天性好奇,又向白蓦然问道:“蓦然姐,她们是什么门派的,为什么那个左护法比圣女还厉害?”未等白蓦然答话,洛花楹忽然想到:“我知道了,她们和你一样,都是白灵教的对不对?” 洛花楹一直知道白蓦然是白灵教中之人,却不知道她是白灵教中的圣女。倒不是白小七兄妹二人有意隐瞒,实在是就连白小七也没把这个义妹当做圣女看待,也就没必要特意跟洛花楹说明她的身份。甚至就连“白灵教”三字,二人于平日里也很少提起,所以洛花楹才没能在第一时间猜中莉莉和木洪英的来历。 白蓦然与洛花楹相处数日,已经习惯了这位小妹妹的性子,知道她不是有意挖苦自己,便道:“对,她们都是白灵教的,那左护法与她们有了些误会,倒不是有意造反。”洛花楹撇撇嘴道:“她们骂的这么难听,就算是误会,也得是你死我活的误会了。”白蓦然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低头沉思不语。 莉莉与木洪英说了一阵,又有个人声响起,白小七听出那人是白灵教的另一位魁星许芷君。许芷君说了几句话后,三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争执起来。原来那许芷君主张带着残余的姐妹们退回总坛,把梅儿造反一事禀报给圣女知晓,可莉莉和木洪英却都不愿。白蓦然心中奇怪,暗道:“这件事交由我来解决,原是再好不过的了,她们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抵触?” 那三个魁星争执一阵,又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三位魁星,执法队找到我们了!”随即,远方渐渐传来打斗之声,白蓦然熟悉白灵教的武功,单凭声音就能听出,动手的两方人马实力悬殊,其中一方完全无法抵御,只得节节败退。 木洪英怒道:“欺人太甚,我们先杀退了那贱人的走狗,再来商讨下一步的计划!”不等三个人主动迎敌,执法队却已经杀到了她们的面前,另有六七个白灵教的普通弟子,身上虽已负伤,却还且战且退。木洪英见执法队约有二三十人,自己这方却只十来个残兵败将,心下着实懊恼:“若不是我们第一时间分散躲藏,却被她们给逐个击破,现在也不必这样被动!” 白蓦然听见打斗之声,心下着急,拨开树丛偷偷望溪边看去,只见木洪英已率先出招,双袖探出分打两个执法队弟子。白灵教的执法队建立不久,其中大多为新收的弟子,多半是带艺投师,对于白灵教的功夫反而不甚擅长。尤其是这门白灵教的袖功,非得以深厚内力作为基础不可,是以二十余人之中竟无一人会用。那两个执法队弟子知道这袖功厉害,不敢硬掠其锋,各自往左右一闪,躲过一击。与此同时,早有六七人各挺兵刃,往木洪英处攻杀上去。 木洪英不愧是白灵教的魁星之一,见此情景心中毫无畏惧,只把袖子一甩,就拦住三人。另外几人虽然冲到近前,木洪英抬起一脚将其中一人蹬飞出去,又闪身避开了一刀一剑。其他执法队弟子也各自找上了莉莉和许芷君,她们武功虽不及这三人,但此时以六七个围攻一个,转瞬之间便大占上风。 那些跟随三位魁星的白灵教弟子有心帮忙,无奈身上大多已经挂彩,能够各自拖住一人便很不易,实在是有点不堪大用。 白蓦然本以为教内姐妹虽有争斗,但也不至于太过分,此时见那些姐妹动手时招招逼命,心中如有刀割。白小七也拨开树丛,见到木洪英等人被执法队死死压制,最多也就只能再撑一炷香的功夫,问白蓦然道:“怎么说,要不要去帮忙?”白蓦然本来觉得白小七曾为木洪英所伤,能不去报仇就已经难能可贵了,此时听到他有以德报怨之意,心中大为感动,捏捏他手道:“有劳你了,咱们只帮她们解围就好,若非迫不得已,还请不要下杀手。” 白小七道:“我自省得!”回头向洛花楹嘱咐道:“你别出来,等我们杀退了坏人再说。”手上寒光一闪,以悦容剑劈开眼前的树丛跳跃而出。 木洪英远远望见白小七,认出他来,心道:“我那一掌竟没打死他?”想到自己本就不是执法队的对手,又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对头,心中斗志渐失,被人一掌刮在肋下,虽然受伤不重,却仍是火辣辣的疼痛难忍。 那帮执法队的人并没认出白小七,见一个白衣少年突然冲出,分出三人赶来应对。白小七与她们刚一照面,便使一招“云横秦岭”打落了一支判官笔。另外两人都是空手,白小七脚下运起灵鼠步法,在她二人身边一绕既走。那二人还想再追,背后衣料却猛地炸裂开来,露出寸寸肌肤,若白小七的剑刃再深得一寸,那二人非得皮开肉绽不可。 白小七知道自己已经挑开了二人的衣服,是以连头都不回,以防看到她们的肌肤。洛花楹虽知白小七单打独斗的胜过了轩明池,但并没亲眼见他动手,此时发现白小七的剑术竟如此高明,情不自禁的喝了声采。 第二百五十六章 断簪 那两个女子被划破了身后的衣衫,自然不敢再动,幸好白灵教弟子穿的衣服都有两个大袖子,正好以其盖住后背。执法队中其他人见到白小七剑法精妙,不敢轻敌,登时分出一半人围攻过来,三位魁星压力顿减。 白小七自从学会了破书上的内功以后,这次还是头一回出手,他依着灵霄的教导,出招之时将内力灌注剑上,果然觉得剑法使来越发的得心应手。见那些执法队弟子朝自己冲了过来,白小七有心在洛花楹面前炫耀一番,故意不躲不避,朝着人群冲了进去。洛花楹果然“哎呦”一声,叫声里藏着无限的担忧。 若只论实力,执法队中单拿出任何一人来,都绝非白小七的对手,可眼下白小七太过托大,只身突入敌阵,却又是另一番说道了。但见一个胖大女子泼风刀迎头砍来,白小七不敢硬挡,偏头躲过,又一柄青光宝剑杀到。白小七一连躲了七八招,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人,这才暗道不好,在心中道:“灵霄姑娘,快来帮我!” 灵霄呸一声道:“你不是很能耐么?” 白小七知她恼恨自己无端涉险,软言劝道:“我这不是想试试你教给我的运功法子么,这样看来,好像也不那么管用。” 他与灵霄相处了大半年,对她的性子已是了解至极。果不其然,灵霄虽知白小七是在激将,却还是怒道:“放你娘的屁,现在内力由手少阳经过足太阴胆经,再使‘山河破碎’!” 白小七依言行事,一剑挥出,只听“当”的一声响,那胖大女子手中的泼风刀应声而断。须知那泼风刀乃是精铁所铸,有半指来厚,悦容剑虽然锋利,想砍断这样一柄宝刀却也千难万难。白小七知道,在灵霄的教导之下,这一剑的力道角度都已经完美到了极致,所以才有此惊人的效果。那胖大女子却不知情,只道白小七的宝剑锋利,高声叫道:“姐妹们,他那柄剑有点邪门,别跟他硬碰硬!” 执法队中之人大多使用各色兵刃,闻言都不敢与悦容硬拼,白小七心道:“刚才那一剑谈何容易,我若能随手劈断你们的宝剑,一开始又何必连连避让?”这话却是绝不会说出口来的。一时之间,白小七仗着对方不敢与他硬拼,在交手过招之时大占便宜,反正见到兵刃朝自己招呼过来,只要将悦容挥出,对方总会躲避。 洛花楹见白小七如此神勇,一颗芳心暗暗欢喜,又怕白小七受伤,碰碰白蓦然道:“蓦然姐,你快去帮帮小七。” 白蓦然心道:“何必你说,我自会去帮他!”却道:“好妹子,这样心急。”说着也从树后跳出,两掌打在两个执法队弟子的后心。这两掌的掌力含而不发,是以只把她们打飞出去,却没打伤了她们。 见木洪英她们又来了帮手,执法队弟子只得再分出几人对付白蓦然,这样一来就连三位魁星那边都已占了上风。莉莉认出来者是圣女大人,心头一震,猛地逼开了围攻自己的两人。此时木洪英身上已受伤不轻,莉莉见了,又上前替她解围。 白蓦然的武功本就较魁星们高出一截,比之执法队弟子就是高了两截,面对七八人的围攻仍显得游刃有余。至于白小七的那头,则又是以悦容剑划破了几个人背部的衣衫。那群执法队弟子都不是愚笨之辈,早看出这两大高手均有留情之意,领头之人喊一声“退”,便结成阵势,徐徐退去。白蓦然本就是为了逼退她们,所以压根没想去追,木洪英三人虽有追击之心,却无追击之力,只得眼睁睁看着她们走了。 这次白蓦然有心显露身份,是以击退执法队后并未离去,刚准备说话,就见莉莉跪在她身前道:“多谢圣女救命之恩!” 木洪英与许芷君见状大惊,这才知道眼前的白衣少年竟是本教圣女,也扑通扑通的跪下道:“多谢圣女救命之恩!” 白蓦然没想到自己早已暴露,有些尴尬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圣女的?”莉莉就把在杨府与白蓦然交手后的那番猜测说了,白蓦然方知自己“天衣无缝”的伪装竟早早就露了破绽。洛花楹这时候也走了过来,想起自己女扮男装时也是被菊儿一眼就给看破,心中又对白蓦然亲近几分。 走到白蓦然旁边,洛花楹抱着她的手臂道:“蓦然姐姐,你骗得我好苦啊,早知道你是白灵教的圣女,我就求你陪我去白灵教玩了!”白蓦然笑道:“那有什么好玩的,白灵教里什么都没有,你去呆个几天怕不是就要无聊死了。” 洛花楹还要缠着白蓦然说话,就被白小七拉开道:“你蓦然姐要处理些事情,我们先去旁边坐坐。”说着就往上风口走去。洛花楹不情不愿道:“嗯,不过等蓦然姐的事情都弄完了,你得陪我去白灵教玩。”白蓦然见她委屈巴巴的样子,笑道:“白小七是我的义兄,你是我的妹子,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你俩听到的?”上前抓住了二人的胳膊,把他们拉了回来。 皖宁城中的一个客栈里,梅儿正躺在榻上把玩着一个发簪,等待手下回来报喜。计算着时候差不多了,梅儿坐起身来,果然听见踏踏的上楼之声,不多时一个执法队弟子便推开了房门。梅儿本以为木洪英等人已经束手成擒,可见到那弟子模样狼狈,才知事情并非如此,说话时语气已寒冷如冰:“怎么,你带去了二十七人,连这么点事都做不好么?” 那弟子战战兢兢道:“左护法,我们本来都已经要活捉那三个贱人了。可是中间却跑出两个白衣少年来,坏了我们的大事。”梅儿一听,便知事不简单,追问道:“那二人多大年纪,作何打扮,看没看出他们的武功门路?” 那弟子一一说了,梅儿手上猛一用力,白玉所制的发簪应声而断。 第二百六十六章 食盒 白蓦然听三位魁星诉了好一阵苦,才知当前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峻几分。自从上次木洪英设计想要生擒左护法未果,梅儿便召集了执法队,把皖宁城附近的所有白灵教弟子都彻查了一遍,但凡是跟木洪英等人交好的,轻则严加看管,重则杀鸡儆猴。短短数日之间,在皖宁城一带活动的白灵教弟子死伤近百,除执法队外,几乎已经没有白灵教的弟子在此活动。估计再过几天,这消息传遍白灵教,教内弟子将人人自危。 至于木洪英等人也没闲着,这几日里她们或以飞鸽传书,或以口信暗号,不断地在召集与其相好的白灵教弟子赶来。须知白灵教弟子遍布楚唐国南部,木洪英在教内人缘不错,短时间内召集二三百人并非难事。白蓦然深知,只要木洪英的人马到齐,届时教内必有一场火并,到时候无论教中的几大魁星与左护法胜负如何,都会使白灵教元气大伤。 洛花楹听了木洪英的讲述,也咂舌道:“我的个老天爷,你们好歹共事了这么长时间,打得倒比仇人还热闹。”木洪英不禁涩然。 白蓦然也道:“我这妹子说的不错,你们就算只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该如此胡闹。上次我和义兄见你们火并,特意出手将你们驱走,不曾想事情竟愈演愈烈!” 其实这几天里白蓦然本该出面调解木洪英与梅儿的矛盾,只是因为白小七深受重伤,她就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想到这里,白蓦然深觉事情之所以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其实她自己也有责任。 木洪英闻言,想起自己打伤白小七的事情,抱歉道:“对不起,我那时候还以为你是跟梅儿一伙的,出手打伤了你,还好我功夫低微,否则可真是令人追悔莫及了。” 白小七笑着施还一礼道:“不妨事,姑娘的掌力属实不凡,好在我的运气也不算差。”洛花楹却皱眉道:“小七,打伤你的不是杨家的人么?”白小七不敢骗她,却也不想她跟木洪英针锋相对,拉拉她手道:“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么,你就别刨根问底了。” 木洪英看出洛花楹与白小七关系匪浅,心道:“白少侠是圣女的义兄,那紫衣少女与圣女的关系肯定也很亲近,我最好别得罪了她。”又向洛花楹抱拳道:“这位妹子,我那时不知道白少侠是圣女的义兄,否则便给我十个胆子,也不伤了他。” 洛花楹白了木洪英一眼,撇嘴道:“原来只要不是你家圣女的朋友,就可以随便打杀了喽?” 木洪英一时无语,白小七拉拉洛花楹的小手道:“花楹,别跟人家胡说八道的。”又向木洪英道:“花楹年岁还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木洪英哪儿敢数落洛花楹的不是,连忙跟白小七客套两句,又听白蓦然道:“你的那帮援手,还得多长时间会到皖宁城?”木洪英道:“她们距离有远有近,最快的这一两天就能到了,最迟的恐怕要一周才能到齐。” 白蓦然沉思一阵,又道:“你传信给她们,离得远些的就不必再来了。哼哼,我若不出来一趟,还真没想到教内会出这么大的事情。” 木洪英答应一声,表情却是十分犹豫,显然不太放心。白蓦然脸色一冷道:“怎么,有我在此,你还怕什么?”木洪英道:“实不相瞒,我听说梅儿已经将执法队兵分两路,一支在搜查我们,另一支却已经……” “却已经怎么了?”白蓦然眼睛一瞪,就听木洪英接着说道:“另一支已经分散开来,开始搜索周边的城镇村落,希望能找到……找到圣女的踪迹!” 白蓦然心里一惊,似信非信道:“她找我干什么?” 木洪英道:“有个与执法队相熟的姐妹偷偷告诉我,梅儿已经知道您就在皖宁城附近,本来她已经盯上了您,有天晚上您却忽然出了城,盯梢的人害怕暴露,就在城门附近等您回来。可是左等右等,却始终没等到您进城,那三个被派去盯着你的执法队成员后来各被截去了一根小指,她们因此也多有抱怨。” 白蓦然三人互视一眼,均知木洪英说的事情就发生在他们给杨家密探收尸那一夜,对她说的话自然信了八成。只是白蓦然听木洪英说的言之凿凿,好像梅儿要杀她而后快一样,却总觉不敢尽信。 杨府之中,杨金生与杨德才坐在内室之中,面前的方桌上却摆着一个红木的食盒。那食盒一尺见方,其上镶金镌玉,端得是雅致不凡。按说食盒里面本该摆着各色小吃糕点,或是热乎乎的饭菜。可是现在,那里虽然也放着个热气腾腾的物事,却是一颗血流未尽的头颅。 杨德才沉吟一阵,问道:“你派他去找那陈子葳的麻烦,此事还有谁知道?” 杨金生摇了摇头道:“此事只有我二人知晓。” “如此说来……”杨德才看着那颗人头,面露嫌恶之色道:“只要宰了那陈子葳,也就没什么了。但是那陈子葳究竟是何许人也,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人是我们杨府派出去的?” 杨金生道:“这颗人头的下颌脱臼,显然是他第一时间想要吞毒自尽却没有成功。看来那陈子葳对我们杨府的手法早有见识,无论是猜出还是逼问出他的来历,都不算奇怪。” 杨德才点了点头,又道:“陈子葳的事先放放,他既在皖宁城里,就不怕他跑了。那个叫白小七的,找到了么?” 一提到白小七,杨金生顿感头痛道:“我本想等他们离开了华一堂再下手,谁知他们好像早有防范,一夜间解决了我们两个探子后便人间蒸发。直到现在,那两个探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白小七恐怕也已经逃得远了。” 话音刚落,杨德才叹气叹到一半,就听房顶有个声音道:“那倒未必!” 第二百六十七章 借住小王村 听闻房顶上有声音传来,杨家父子心中一惊。这杨府虽不是皇家内院,却也称得上高手如云,不说别的,单说这屋檐之下的杨金生就称得上是江湖之中一等一的好手。那人埋伏在屋顶之上,偷听不知多久却一直没被发现,轻功可见一斑。 房上之人似是猜到了杨家父子的顾虑,笑道:“我与杨家无冤无仇,也不会做什么对杨家不利的事情,你们大可以把心放宽了。” 杨金生朗声道:“却不知梁上君子来我杨家,所为何事?”他这番话以丹田之力说出,声音洪亮,却不及远,三丈之内的人固然会觉得那声音震耳欲聋,可只要离杨金生三丈以外,哪怕是看到杨金生嘴唇动弹,都听不见任何声音。如此发声,对于内力的把控一定是熟练到了极致,屋顶那人喝一声采道:“好功夫,杨家长子果然不凡!” 称赞一声之后,那人又道:“我来杨家,是要送你们一桩好买卖。” 说起买卖,杨德才登时来了精神,站起身道:“不知道这位公子,有什么好买卖要给老朽啊?” 房上那人嘻嘻一笑道:“谁说我是公子了?”杨德才这才听出,原来那人只是嗓子有点哑,听起来像个倒仓时的男孩,但其实是个女娃。也哈哈笑道:“对不住,我以为小姑娘不会爱做那上房揭瓦的事情。” 那人似没听出杨德才的讽刺之意,笑道:“不妨事,我喜欢别人把我当做男孩。”又道:“你们不是想知道白小七在哪么,我可以告诉你们!” “哦?”杨德才颇有意味的一笑,却悄悄向杨金生摆了摆手。杨金生会意,踮起脚步想要绕到屋后,却被房上之人叫住道:“喂,我可是好心好意的来帮你们,要是你们不领情,我现在走就是了。” 杨金生略微有些尴尬,杨德才却大大方方道:“好啊,杨家无功不受禄,你想让我们杨家帮你做些什么?”房上之人笑道:“老爷子果然爽快,跟那白小七在一起的人里有个叫白蓦然的,虽然穿着男装,其实却是个女子。我跟她一向不太对付,还望老爷子替我除了她,再把她的脑袋交给我!” 白蓦然听说梅儿一直在搜寻自己,恼怒之余更觉十分沮丧。那梅儿与她本是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她不止一次的听别人说起梅儿的种种不是,却一直不肯相信,直到现在才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天真了。 洛花楹虽不怎么会安慰人,却还是说道:“蓦然姐你别太难过,不就是个左护法么,大不了我也入了你的白灵教,替她来当。”白蓦然被她的作态逗得一乐,心情果然不那么难受了,想了想道:“算了,明天我们去找找梅儿姐姐,跟她说清楚。要是她还冥顽不灵,我亲自抓她回去在圣母像前谢罪!” 在这耽搁一阵,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木洪英三人这几天都是在溪边的一个山洞里居住,洛花楹却说什么也不愿住在荒郊野岭,硬要拉着白小七去就近的村落借宿。白蓦然不想与白小七分开,但也不能抛下白灵教的姐妹不管,便道:“反正这个地方已经暴露了,我们就去附近的村子里借住一宿,若执法队的人找来了,由我和义兄打发就是。”三位魁星自不会违背圣女之命,也就跟着去了。 一路上,洛花楹问了不少关于白灵教的事情,其他几人一一为其解答,只有在木洪英说话之时,洛花楹永远如若未闻。木洪英知道她还在记恨自己打伤了她的心上人,也有些无可奈何。 楚唐国中民风淳朴好客,连带着三位魁星与七个受伤的白灵教弟子在内,白小七一行共有十三人,便三五人一起,分别借宿在皖宁城边小王村的民宅之中。由于这村子不大,能腾出来的空房也少,不得不两三个人共住一间。一行人中除了白小七外都是女子,洛花楹当然不会允许其他人与白小七同住。 几人走了一天,洛花楹已经疲了,回房之后就躺在床上歇息。她这是第一次与白小七同室而眠,心神不禁忐忑,虽然十分困倦却根本睡不着,一直拿眼睛偷偷瞄着白小七。只见白小七收好了书箱包袱,竟在床边坐了下来,盘膝开始打坐。洛花楹知道内功深厚之人,等闲三五日不睡,只以打坐恢复精神也无不可,心中既有些不甘不愿,又好像松了口气。过不多时,床上鼾声渐渐传出,洛花楹杏眼紧闭,檀口微张,已是睡得熟了。 白小七听见洛花楹的呼吸之声,这才凝心静神,回忆起那破书之中所载的文字,在心中默默背诵。与寻常的内功心法不同,这本破书之上完全没写任何运功的法门,常人看了,多半也只以为那是本腐儒所撰的无聊书籍。非但如此,若事先知道这书上记载的其实是一部内功心法,并抱着练功之心去看,反而无法看透此书,最后也难免一无所获。只有像白小七这样,自幼熟读经史,又对儒门功夫有些见解的人看了,才会不知不觉间领悟到其上的精妙之处。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门内功心法虽然高深,却对读者的武功内力没什么要求。不似有些内功心法,非得是练习之人有些内力的底子才能转而修习,要不然就会卡在门口不得寸进。又有些内功心法虽然容易习练,但成就有限,到后面非得转练更加高深的功法不可,这一来一回,就多了许多麻烦事。 再加上这本破书虽是内功,却也是一本难得的儒门着作,白小七每默背一遍,对其的理解就更深一层,其他经史典籍几乎就不必再看了。 那本破书不厚,没多一会的功夫,白小七已经背到了第三遍,腹中热气在体内缓缓流动,无比通泰。就在他准备默背第四遍时,耳边忽然听到一阵哭喊之声,夹杂着马蹄声、喊杀声、兵刃交击之声不断传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屠村 白小七双目一睁,侧耳细听,发现那杀伐之声极近,就是从屋外传来的。往床上看了一眼,发现洛花楹早已醒来,也在望着他。白小七道:“你且在屋里待着,我去外面看看。” 洛花楹摇摇头道:“一起去!” 白小七心道:“花楹的轻功不错,就算来者武功再高,她自保总不会有太大问题。再者说,有我保护,还能出什么乱子?”说道:“好,不过你要跟紧我,千万不要乱跑。”洛花楹点了点头,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小屋。 来到屋外,饶是白小七已有准备,仍是被四周的残酷景象吓得心惊不已。本来宁静的小王村中如今满是山贼,粗略估计,那山贼少说得有百人上下,没准比村子里的村民数量还多些。那些山贼大多骑着高头大马,手中兵刃均沾着鲜血,村民们的尸体散落路旁,鲜血流淌出来,将月色之下的地面给染得通红。白蓦然正率着一众白灵教弟子与那些山贼纠缠,无奈人少式微,白灵教弟子又大多带伤,自保尚且困难,何谈保护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 一个山贼见到白小七从房里出来,手上缰绳一震,举刀便砍了过去。这一刀连带着马匹的冲锋之力,声势十分惊人,白小七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拔剑出鞘,跳到半空,一道剑光闪过,把那山贼拦腰斩断。 白小七手刃了一个山贼,只觉得无比快意,双手都似在兴奋的发抖。与此同时,又有几个山贼注意到了白小七,将马身错开,一前一后的杀到。那几匹马互相离的极近,几乎是首尾相接,却不互相妨碍,那些山贼同时出刀,一瞬间竟有七把钢刀砍到白小七的头上,就如一个武林高手连出了七刀一般。白小七见状暗暗心惊,自言自语道:“这些山贼竟如此训练有素,这种冲锋之法,简直是为习武之人量身定制的!” 幸而白小七也不是平常的武夫,他知道这七刀既快,力道也大,万万不可硬拼,就使开灵鼠步法,如一只大耗子般在马脚之间滚了过去。这是灵鼠步法中地堂的功夫,那七匹骏马的二十八只马蹄从白小七身边踩过,竟是一脚也没能擦到他的衣服。那七人一击不中,也不心急,缓缓调头组成阵势,又朝着白小七冲杀过来。 白小七刚想依着原来的办法躲避,就听灵霄喊道:“砍他马腿!”白小七登时醒悟,又是往前一滚,这次却把悦容剑横在了身前。那第一匹马前腿一抬,将将躲过了白小七一剑,第二匹马的前腿却被白小七迎面斩断。马腿一断,连人带马登时向前倒去,后面的几匹马被前马绊住,均是一声嘶鸣,而后倒在地上。 那些山贼也自悍勇,虽然落马,却有五个没受什么重伤,站起身来拍拍尘土,抡起大刀又朝白小七砍了过来。可惜他们武功实在平常,没了马匹之利,又如何是白小七的一招之敌?只见白小七手上剑光连动,不过出了“马踏冰河”、“江河日下”、“风起云涌”三剑,就收下了五条作孽多端的性命。 举手间虽然杀了几人,但比起村中山贼的数量,仍是杯水车薪。白小七心系洛花楹的安危,回头一看,却见到路边躺着两具熟悉的尸体,正是自己借宿的那家主人。想起这对夫妻如此热情好客,却遭此横祸,白小七心中更恨,双目涨的血红,再也顾不得别的许多,挥剑冲入了山贼最为密集的地方。洛花楹这时正挺着匕首,与三四个山贼苦战,心中却暗道不对:“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又有武功的底子,绝不是普通山贼那么简单!” 她虽然跟洛老板学了几手,但匕首毕竟太短,对付马上的敌人十分不便。再加上她学艺之时默认对手是白小七,因此学的都是“以匕破剑”的功夫,这时面对山贼们转灯似的围攻,已经越发支撑不住。终于,一个手持狼牙棒的山贼冲锋过来,洛花楹躲闪不及,只好以匕首硬挡。那狼牙棒重三十来斤,洛花楹又是个女子,手腕纤细,被那棒子一磕,匕首登时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又有一柄大刀砍下,洛花楹无法可避,下意识的抬起双臂一挡。这一下若是当实了,她那两条胳膊非得被斩落不可。 就在那钢刀斩落之际,一柄长枪飞出,登时扎在那山贼的胸口,只见那山贼的钢刀仍高高举着,却再也无法斩落下来。洛花楹知道肯定是白灵教的姐妹救了她,回头刚想道谢,却见身后只有一个木洪英。她愣了一下,道谢的话也憋在了嘴里,木洪英却不在乎,冲着洛花楹笑了一笑。 白小七冲入敌阵之后,举手间又杀了几人,也觉出不对劲来。哪怕是他刚刚得到灵霄剑之时,黑云寨的山贼就已经没人能受他一剑,然而此间的山贼之中非但有不少人能挡他一招,甚至有几个跟白小七一连过了七八招才败下阵来。须知当今之世,能跟手握宝剑的白小七走上十招,武功就绝不算差了。若是山贼头目也就算了,可区区喽啰也有这等武功,怎能不令人生疑? 就在白小七不得其解间,一个手握钢锏,胯下蹬着一匹火红骏马的山贼不声不响的朝他奔驰而来。白小七得灵霄提醒,早知身后有人偷袭,使一招“倒转昆仑”拦住对方的钢锏,却被震得虎口发麻。他见那山贼膀大腰圆,胯下坐骑又很神骏,知道必是这些山贼的头领,心中登时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那山贼头领偷袭不成,心里也很吃惊。他这柄钢锏重五十来斤,打人在别人的兵刃之上,要么打得对方兵器脱手,要么直接将对方的兵刃打断,可是在白小七那柄紫色的长剑上磕了一下,却反震的自己虎口生疼,足见对方的内力不凡。他帮杨家处理过许多不大懂事的少年英雄,年纪轻轻功力就如此深厚的,眼前之人却还是第一个。 第二百六十九章 拳脚合击 白小七知道对方钢锏沉重,再加上仗着马匹冲锋之便,力道更加惊人,若想取胜,则万万不可给对方冲击的机会。是以高挺悦容剑,用出白蓦然所传的轻功法门,一下跃起丈余高,宝剑直朝对方脸上斩去。那大汉也不是等闲之辈,手上钢锏劈拦,往白小七的剑上猛砸,一心要把对方的宝剑打断。 悦容虽然是以紫灵精打造,按说比之精铁要坚固许多,但毕竟只有四斤来重,厚度不过两厘,白小七实在不敢以之与对方的钢锏相撞太多次。眼见那钢锏距离悦容不过三寸,白小七手腕忽的一转,改斩为刺,瞄的却是对方双目之间。那大汉没想到白小七变招如此迅捷,心中一惊,双腿夹紧马腹,在马上做了个铁板桥,将将躲过一刺。 白小七一招不中,却也大占上风,回头就要追击。那大汉在马上回身不便,本来败局已定,横刺里却又杀出两个山贼,一个使扎枪,一拎着根百炼钢索,分打白小七的头腹。白小七只好舍了那山贼头目,把剑一拦,卷住钢索,又往头上一带,那钢索抽在枪杆上,把扎枪也打偏出去。 那山贼头目也趁此机会调转马头,又是一招“韦陀开天”,直打白小七的天灵。白小七上一招刚刚使完,剑上还缠着钢索,无法收剑格挡,只好就地一滚躲了过去,模样殊为狼狈。好在他也不是什么一代宗师,即便是弄得灰头土脸,也没人笑他。那使钢索的见缚住了白小七的长剑,手上加力,想把白小七的兵刃夺走。白小七感受到悦容上传来一股大力,知道对方的想法,冷哼一声,手上劲力一松一紧,那山贼反而被他拖拽下马,径直飞到了他的剑上,噗地一声给刺了个透明窟窿。 白小七甩了甩剑上鲜血,又有几匹马穿着串似的冲了过来,他早知道那些山贼的手段,好整以暇的就地一滚,斩断了第一匹马的马腿。那山贼头目见己方奈何不得这个年轻人,心中又惊又愧,高声叫道:“弟兄们,这点子扎手,我撑不住了!” 话音落下,白小七暗道:“难道他还有帮手?”果然见两个人从身旁的民宅之中冲出。这二人与山贼们又不相同,手上都无兵刃,却步法稳健,显然不是易与之辈。可他们偏偏也作山贼打扮,一个穿着身黑漆漆的短襟,另一个则穿着一身灰蒙蒙的布袍。白小七更觉奇怪,心道:“他们为什么会埋伏两个高手在此?” 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那黑衣高手已然出招,开门见山的一拳直轰白小七的顶门。这一拳声势浩大,白小七耳边已能听到他那拳势带来的猎猎风声。避过这一拳,白小七刚欲还招,就见那灰袍高手紧跟着飞起一脚,踢的是白小七的胸口。白小七不敢怠慢,脚底连动躲开这腿,那黑袍人的拳势又到,白小七情知一味躲闪乃是取败之道,于是拼着受伤,强行还了一剑。 那黑袍人见白小七想跟他以伤换伤,拳势竟丝毫不缓,“砰”的一声打在白小七的胸口,白小七也在同一时间将悦容剑刺进对方的肩膀。白小七胸部中拳,只觉一阵气闷,却无甚大碍。原来他身上内力深厚,虽然还不能如臂指使般的运用自如,但是有了先前的经验,在受到打击的时候内力已可自行防御。就好像人们在第一次摔倒时总会头破血流,但是摔得多了,再倒在地上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的护住头脸要害。说起来这还得感激木洪英的一掌,若不是她那一掌让白小七的内力有了“先见之明”,恐怕这一拳又会将白小七打昏过去。到时候白小七身陷敌阵之中,转眼间就被人以乱刀分尸,可就等不到陈子葳来救了。 将悦容剑插进黑衣人的肩头,白小七刚想拔剑,却感觉手上一滞,这才惊觉那黑衣人正用左手握着悦容剑的剑刃,虽然手上鲜血横流,却死死握着悦容剑不让白小七收回。那灰袍人与同伴心有灵犀,早就一脚飞起,砰地踢在白小七颈上。白小七只觉得脑袋一昏,险些晕了过去,幸而有灵霄帮他护住灵台之中的一点清明。 那灰袍人见白小七能硬抗他一脚,神色间也有些惊讶,低声道:“若再给你几年时间,或许真能闯出一番名堂,只可惜……”说着,他连环三脚踢出,每一脚踢都是白小七胸前要害:“你今天必死无疑!” 白小七胸口接连中脚,却仍不肯松剑,哇的呕出一大口鲜血。灵霄见情势危急,叫道:“白小七,让我出鞘帮你!”白小七却知道,这些日子以来,灵霄的灵力仍是越来越少,几乎到了坐吃山空的地步,否则她早就主动出鞘了,何须等着白小七来拔剑?他生怕真把灵霄用成了一柄“废剑”,大喝一声道:“不行!”说着手上劲力一吐,猛地切掉了那黑袍人的四根手指,顺势抽出了悦容。 那灰袍人还以为白小七在跟他说话,狞笑道:“不行也得行!”又以鸳鸯腿法踢出,白小七见他腿法精妙,心道:“我就斩了你的腿!”把悦容剑往他右腿上一砍,那灰袍人只好收招,又换左脚踢出。 与此同时,那黑衣人不顾左手上的伤势,右拳悍然轰出,与灰袍人成夹击之势。白小七见势不妙,心情愈发焦急,又以《昆仑剑经》中的招式猛攻三招,自己虽然吃了一腿,却也在对方的身上各砍一剑。 那黑衣人虽是受伤,攻势却越发猛烈,颇有股悍不畏死之意。那灰袍人则不然,出腿往往比黑衣人慢上半拍,大有“受伤你去,杀人我来”的感觉。白小七看出这点,反而朝着那灰袍人猛砍猛攻,那灰袍人果然攻势骤减,招招只求自保。 白小七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取胜之道,心神稍微放松,又是一招“绝断风尘”朝灰袍人砍了过去。熟料这次灰袍人却不躲不避,翻起一脚踢向白小七的心口,白小七躲闪不及,虽然一剑在灰袍人胸前划了个尺许长的伤口,却也被这一脚给踢出了一丈来远。 第二百七十章 落败? 白小七落地之时,那山贼首领早在一旁等着,提起钢锏便劈头砸下。白小七趴在地上,耳听得头上猎猎作响,赶紧翻了个身,勉强躲开。那钢锏砸在地上,崩起无数砂石,刮得白小七老脸生疼。 小王村中,白灵教的弟子们也已死伤大半,除白蓦然和三位魁星外只有一人尚能作战,木洪英与莉莉身上也都挂彩。白蓦然虽然还没受伤,也只是仗着白灵教袖功之便,此时却也累的气喘吁吁。 白灵教的袖功虽强,却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以袖口将人拂开后很难致命。若要杀人,要么就得把人卷到身前,以重手法打死,要么就得让对方撞到树干墙壁之类的硬物上活活撞死。否则便是将人推出三五丈远,对方只要没摔得太重,拍拍屁股跑回来也就是了。 说起来,也多亏白蓦然展露身份之后,睡前已经换上了白灵教的装束,否则她穿的男装没有特制的袖口,此时的境地恐怕更为不利。 山贼们久攻不下,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全都围了上来。白蓦然见状就知道对方绝非到村里劫财劫粮的毛贼,而是冲着他们这几颗项上人头来的。 “此间跟我们有所仇怨,又能调动如此人马的,恐怕只有杨家,只是杨家怎会知道我们借住在此?”白蓦然百思不得其解,树上忽然跃下一个人影,手掌直取白蓦然的顶门。许芷君离得较近,见到那人偷袭,大叫一声:“小心!”白蓦然抬头看到来者,已经不好躲避,便作五气朝元之像伸掌去迎。双掌浦一相交,白蓦然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脚底入土半寸,心道:“好强的内力!”来者亦被内力反震出去,一连翻了三个跟头才把劲力卸光。 白蓦然见对方内力深厚,不敢轻敌,喝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狞笑一声道:“你死之后,阎王爷自会告诉你!”说完又是一掌袭来。白蓦然双袖一伸,直打到八九尺外,那人早知白蓦然衣袖神奇,也不慌张,原地打了个晃便躲过两袖,仍是要欺到白蓦然的身前。 原来他远远见到白蓦然的袖功神奇,手上的本事却很一般,料想只因她是个女儿家,不愿学那些贴身短打的功夫,所以才一定要攻彼之短。 白蓦然也猜出对方的心思,笑道:“看样子,我倒是被人小瞧了!”说着使出白灵教中柔掌的功夫,在对方手腕上一带一绕,反手打在那人胸口。那人吃了轻敌之亏,被一掌打退几步,却也没什么大碍,吐一口血水道:“妈的,这门买卖做的亏了!” 白蓦然得理不容情,连环三掌打出,都是柔中带刚的精妙掌法。对方这次有了准备,连退三步,手上也以精妙招式挡住了白蓦然的三掌,嘴上却叫道:“老子单打独斗弄不过她,小的们快来帮忙!” 四周的山贼本在围观,听那人这样说了,纷纷围了上来。由于白蓦然的袖功邪门,若被他从马上打落,受伤必然不轻,所以围攻白蓦然的山贼都不敢骑马,只得步行来战。白蓦然本来已经觉得颇为棘手,只因山贼们武功不高,所以尚能坚持。现在陡然出现一个高手,顿感无法取胜,心道:“我死则死矣,只可惜白灵教群龙无首,恐怕要出大乱子了。”又想到:“白灵教历经数百年,若传到我这一代便断了,九泉之下我有何脸面去见历代的前辈?” 想到这里,白蓦然登时生出一股豪气,喝倒:“来啊,我白灵教中虽然只有女子,却从不会被人看扁了!”那群山贼为她声势所喝,竟一时无人敢主动上前,白蓦然趁此机会,赶紧回复些体力。 另外一边,白小七面临三人夹攻,已是连连遇险。他的武功本就只比那黑衣人和灰袍人高出一线,又被对方以伤换伤的打了几下拳脚,已经有些头昏脑涨,手脚愈发酸软,若非有灵霄帮他护住灵台,他早就被打昏过去了。那灰袍人身受重伤,却掏出一个白玉的药瓶来,将其中的粉末洒在胸口,那尺许长的伤口登时止血。而黑衣人也从衣服上撕了布条,把左手裹住,攻势依旧迅猛。只是他一身功夫都在手上,左手受伤之后实力大减,才给了白小七一点喘息之机。 白小七浑身是汗,已经用不出《昆仑剑经》中的攻伐之招,只能以守礼剑配合着灵鼠步法连挡带躲,希望能拖到对方出现破绽,以求转机。可是黑衣人与灰袍人久经配合,两人一者使拳,一者使脚,出招时就如合二为一了似的。再加上那山贼首领骑着高头大马在旁掠阵,白小七每每放松些许,他便一锏砸来,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反观那黑灰二人,则可在山贼首领偷袭白小七的时候休息片刻,虽然好像是聊胜于无,但在人精力用尽的情况下,哪怕只休息这么一小会,帮助也是极大的了。 就这样拖了一盏茶的功夫,白小七越发的疲累,手上的悦容渐渐缓慢下来。那山贼首领倪准时机,钢锏砸在白小七的剑刃之上,白小七再也拿捏不住,悦容登时脱手飞出。那灰袍人见状大喜,双脚连环踢出,白小七就地一滚,狼狈的躲过两脚,头上黑衣人的拳头却已经到了。白小七无法躲避,被一拳打在后脑,眼睛登时一黑。灵霄虽然全力帮他保持清醒,但白小七受伤太重,便如他心力聚集时一样,若还想强行叫他醒来,必然使得白小七灵识受损。 然而此时身临险境,白小七昏睡过去,便与死无疑。那黑衣人果然不给白小七任何机会,又是一拳朝他的头上打来,眼见白小七一动不动,这拳只要落在他的头上,必然是个脑浆迸裂的下场。 熟料这一拳打下,却只激起满地的砂石,白小七的身影竟已消失不见。黑衣人惊异的抬起头来,却见到那小秀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把手慢慢伸到了背后的木匣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降灵 那黑衣人见白小七把手伸到背后,虽然不知道白小七木匣里装的是何物,但也知道决不能让他得逞,于是一拳打向白小七的面门。白小七本来已经筋疲力尽,就算能躲,也该十分狼狈才对,然而他只是把头一偏,就躲过了这一拳。那黑衣人心惊道:“这小子难道是扮猪吃虎,可刚才他只要慢得一步,就已被我杀了。” 白小七当然没有保存实力,事实上,现在驱使着白小七的肉体活动的,也不是他自己的灵识。原来灵霄见白小七无法清醒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出了“降灵”的法子,以自己的灵识占据了白小七的身体。这种法门与夺舍不同,虽能一时间使用别人的身体,伤害的却不是宿主,而是施术者本身。 其实随着白小七习武以来,他的体魄固然越来越强健,灵识也越发强大,灵霄已经无法对他用出这个法子。但是现在白小七深受重伤,身体和灵识都已经衰弱之极,灵霄才能勉强上了他的身。 躲过那黑衣人的一拳,灵霄弹指掀开木匣,将自己的本体拖出。其实那黑衣人一拳不中,早已露了破绽,若是换了旁人,这时大可以蹬出一脚,或者反手打出一拳,那黑衣人多半无法躲避。但灵霄毕竟是剑灵,除了使剑之外,也不会什么拳脚功夫。 那黑衣人也知道自己处境危险,赶紧后跳一步,却发现对方并未追击而是选择拔剑,心道:“还好这傻小子只会用剑,否则他先一脚把我踢倒,再补上一剑,我哪里还有命在?” 灰袍人见“白小七”另有一柄宝剑,心道:“他的剑法实在厉害,可不能给他喘息之机!”于是双脚又是连环踢出,这次却是使出了平生的本事,一连踢出六腿。须知他这门鸳鸯腿法,等闲踢出两三脚还算容易,但三脚就是个坎,许多人穷平生之力都踢不出第四脚。而这个灰袍人在全盛之时,其实可以踢出七脚,只不过现在深受重伤,体力也用的差不多了,所以少了一脚。 饶是只有六脚,威力依旧惊人,但见那灰袍人腾空而起,就如一只居高而下的大鹏。“白小七”见状不躲不避,那灰袍人心道:“看来他已是油尽灯枯了!”双脚落到白小七胸前三寸之时,却见对方猛地一闪,步法却与之前用的完全不同。这六脚乃是灰袍人生平最得意的绝技,却被那少年轻松躲过,心中又急又恼,一股羞愧之意陡然而生。不等他再行变招,又见对方手中剑光一闪,那柄古朴的长剑竟从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刺了过来。 这一招灰袍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与白小七刚刚的剑路大不相同。他一时间毫无防备,惊呼一声道:“你……!”后面的字还没说出口,灵霄剑就从他喉中穿过,带起一串血珠。 黑衣人见同伴必死无疑,哀嚎一声道:“你给我兄弟偿命来!”跳起一拳打出,“白小七”仍是轻轻巧巧的一躲,那拳头便砸在了空处。黑衣人刚刚暗道一声“不好”,就见半截带血的长剑从自己胸口穿出,他喉头发出一阵“咯拉”之声,表情十分不解,直到断气都没想明白,为什么这小秀才就好似突然换了个人一般。 在黑衣人出手之时,那山贼头子也骑着马冲锋过来,他的本意是与黑衣人一同夹击白小七,却不曾想白小七一招之间就把那黑衣人给杀了。山贼头子心中畏惧,有意拉紧缰绳,调头逃跑,却也有些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一锏砸将下来。“白小七”见状,却没躲避,而是反手一剑砍出。那钢锏与宝剑相交,只听“叮”的一声,半截钢块飞出,却原来是那钢锏被砍成了两段。 再看马上,那山贼头子虽然还骑在上面,可腰间却多了一道半尺来长的豁口。这豁口几乎横贯他的大半个身子,上面不断有鲜血涌出,肠子肚子零零碎碎的流了一地,任谁看了都知道,除非是神仙显灵,否则此人断然没有生还的道理。 那红马跑了一阵,发现没了主人的驾驭,也就缓缓停了下来,低头在路边吃草。灵霄的第一任主人也是个爱马之人,因此灵霄一眼就能看出那匹马绝非凡马,几乎比翻龙寨大寨主龙黑子座下的雪里站还要强上半分。于是她三两步便来到马前,一把将那山贼头子的尸体给掀了下去,自己则翻身上马。 大红马性子本烈,发觉背后的不是主人,扬起前蹄嘶鸣一声便开始拔足狂奔。灵霄熟识驯马之法,双手勒紧了缰绳不放,任那红马嘶鸣跳跃,总之就是没法把身后的人给掀下来。四周的山贼被这场景惊动,都发现那红马上骑的并不是自己的首领,纷纷过来想要趁乱杀了白小七立功。灵霄骑在马上,发觉被人包围也不心急,只以一只手勒紧缰绳,另一只手却使出一路马战的剑法来。她身为剑灵,所会的剑法没有一万套也有几千套,历经万年的时间,早把这些剑法融会贯通,是以每一剑都是恰到好处。那些围上来的山贼本以为红马乱跑乱跳,白小七骑在马上断然无法出剑,却被灵霄出其不意的几剑刺出,登时便有五人翻身落马。其余山贼被她的威势所喝,也都踌躇不敢上前。 那红马似有灵性,知道背后的主人是个少见的英雄人物,忽然直立而起,欢快的嘶鸣一声,便不再乱蹦乱跳。灵霄知道这马已经驯服,左手一振缰绳,那红马登时绝尘而出。 如此一来,附近的山贼更加追不上她,只好一个个愣在原地。 灵霄本想就此一走了之,却想到若不救人,日后白小七肯定要跟她喋喋不休,跑出十余丈后一勒缰绳,调转马头又冲了回来。那些山贼见了,顿时如临大敌,也对着她冲锋而去。无奈灵霄剑法高超,又有宝剑之利,只一轮交锋,就有十余具山贼的尸体落在地上。 第二百七十二章 脱险 见灵霄转瞬间杀了十余人,那帮山贼登时斗志全无,再看白小七时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吃人的怪物。剩下的山贼们发一声喊,四散着跑了,灵霄也不去追,拨马去找白蓦然和洛花楹。 小王村说大不大,可方圆也有十余里,白小七和洛花楹住在村头,白蓦然却住在村尾。按理说,白小七本该先救洛花楹,再去找白蓦然,但灵霄一向不喜欢洛花楹,心道:“我救了白蓦然再去找她,若她就此死了,那也不怪我!”于是纵马直奔村尾而去。 这时白蓦然仍在苦战,三十来个山贼把他和许芷君团团围住,其中有五六人的功夫着实不弱,再加上还有个武功不输白蓦然的人时不时游走偷袭,二女均已经被弄得焦头烂额。白蓦然的左袖已被撕烂,只能靠右手袖子把功夫较弱的山贼推开,许芷君则抄着一对峨眉刺,帮白蓦然守住后心,防止被人偷袭。 那神秘高手躲在远处,眼见白蓦然的动作越来越慢,嘿嘿笑道:“你尽管多杀几个,到时候杨德才那老家伙才知道你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厉害,我也能多要些酬金。” 他正自言自语,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高喝:“这份酬金你恐怕领不到了!”那高手一回头,就见到一匹火红的骏马高高跃起,双蹄朝他踩踏而来。他见那骏马身长丈二,跳在空中与一条火红的蛟龙相似,心里生出畏惧之意,连忙躲避开来。却不曾想,骏马落在地上,背后却没有骑手。 那人情知中计,回过神时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颈间一凉,再想说话时喉咙中只能传出“咯咯”之声,灵霄理都不理他,翻身上马便走。那人刚想去追,颈间忽然喷出一阵鲜血,巨大的冲力推得他向后一倒,再也没能站起。 白蓦然杀了数人,体力已经渐渐不支。她武功虽高,却没什么战斗经验,更是从没经历过这种血战,与其说他是被那些山贼纠缠的疲惫不堪,倒不如说她的心里已经怕了。她右手袖子抡出,打退了六七人,却有三个山贼冲到了她的身前,白蓦然左手柔掌招式迭出,把那三人逼退,忽然心道不好:“完了,我左手边露了个大大的破绽!”她虽知自己露了破绽,但一时间已无法弥补,只好如待宰羔羊般等着那神秘的高手趁机偷袭。 可喜的是,那高手似乎没有瞧见这个破绽,也没有出手。这破绽转瞬即逝,白蓦然身子一转,架势又已经滴水不漏。她心里虽然有所疑惑,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否则那高手一掌打来,自己非得深受重伤不可。 许芷君忽然叫道:“那是谁?”白蓦然回头一瞥,只见一匹火红色的骏马疾驰而来,心道:“完了,这定是那些山贼的头目。他的武功只要跟那怪人在伯仲之间,我就打不过他们了!” 然而随着那红马越来越近,白蓦然耳边听见阵阵哀嚎之声,似是那些山贼们发出来的。定睛一看,原来那红马之上乘着一个白衣少年,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持剑,信手挥出,山贼们无不披靡。 “白小七!”白蓦然兴奋之余,连“义兄”都忘了叫,直接喊出了白小七的本名。灵霄替白小七答应一声,用力一勒缰绳,红马高高跃起,径直落在白蓦然的身前。四周山贼被吓了一跳,竟无人敢上前送死,灵霄一伸手道:“上来吧!” 白蓦然当然不知白小七的身体里另有其人,双颊登时火红,慢慢把右手递了出去。灵霄一捏白蓦然的右手,用力一拉,白蓦然就已跨坐在了她的身后。 灵霄与白蓦然同乘一骑,高声叫道:“你们的当家的已经被我杀了,不想死的就快滚吧!” 四周的山贼认得这匹红马,都知道对方所言不虚。但要说就这么走了,又心有不甘,是以无人动弹。灵霄见状,干脆纵马上前,冲入人群之中左突右杀,就如杀鸡宰羊一般。那帮山贼恃强凌弱惯了,这回被屠杀的对象变成了自己,瞬间没了反抗的勇气,纷纷上马四散而去。 灵霄大笑一声道:“我们去救洛花楹!”又向许芷君道:“你先去找找白灵教的同伴,看看还有几人活着。”白蓦然听闻白小七是先救她,再去救的洛花楹,心里一阵欣喜,就连刚才连翻苦战留下的疲惫都好像被一扫而空。却没想到,救洛花楹其实并不需要他们两人一起过去。 这匹红马脚力极快,虽是驮着两人,仍很快就来到了村头。这时候村子里已经没剩几个活人,因此只听着打斗的声音就能找到洛花楹。洛花楹的匕首被人打飞,又不会什么拳脚功夫,面对一群人的围攻已经颇为吃力。好在她轻功不凡,更有木洪英保护,围攻她的人中又没什么高手,一时间还捉不住她。 白蓦然见到洛花楹遇险,急道:“快快快!”却见白小七好像并不着急,心里有些纳闷。幸而洛花楹还算游刃有余,二人赶到之后轻而易举的驱走了残余的山贼,洛花楹得救之后本来还算开心,却看见白蓦然与白小七同乘一骑,心里颇感不是滋味。但想到人家好歹是义兄义妹,又是一起来救她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木洪英本来就与洛花楹在一起,此时也一同得救。再过一会,莉莉与许芷君也一起过来,只是莉莉腿上有着好大的一个伤口,似是被长枪贯穿所致。 白蓦然问起白灵教的其他姐妹,才知道除了二人深受重伤,一时间还不得死以外,其他人均无幸免。白蓦然闻言,两行清泪怆然而下,几个女生劝了几句才止住。 洛花楹道:“这地方不知道还安不安全,还好这里马匹众多,我们把那两个姐姐带上,先找个安全的所在。” 其他人闻言,均点头称是,刚想分头行事,就见白小七身子一软,还好洛花楹及时扶住,才没有摔在地上。 第二百七十三章 百兽血丹 见白小七莫名昏迷,洛花楹惊道:“小七,你别吓我!” 这几人中只有许芷君略通医术,上前抓起白小七的手腕,一模他脉门道:“妹子别急,白少侠只是疲累交加,内伤并不严重,只要修养几日就好。”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白玉的药瓶,倒出两颗猩红的药丸来道:“这是我家传的百兽血丹,于内伤颇有疗效。” 白蓦然知道许芷君出身医道世家,只是因为不爱学医,才拜入了白灵教。这百兽血丹乃是集狮子、老虎、猎豹、苍狼、雄鹰等百兽之血合炼而成,非但药效不俗,而且炼制极为麻烦,就连白灵教中的姐妹受伤她都未必肯拿出一颗。见许芷君一次拿出两颗百兽血丹来,白蓦然知道她定是看在白小七救了自己的面子上,对洛花楹道:“还不快谢谢姐姐。” 洛花楹本是个娇惯的性子,向来不知道“听话”为何物。只因心中记挂着白小七,竟真依着白蓦然所言,深深地向许芷君行了一礼道:“多谢姐姐赐药。”之后才接过了百兽血丹。 她本想把两颗血丹都放进白小七的口里,却听许芷君道:“那血丹药性霸道,你先给白少侠服下一颗,等到十二个时辰之后,再服下一颗。”洛花楹从善如流,当即把一颗血丹送入白小七的口中,再将另一颗给收进了怀里。 那血丹本是以血液炼成,是以入口即化,流入白小七的喉中。过不多时,白小七面色由白转红,洛花楹才松了口气。这时候那两个重伤的白灵教弟子也被木洪英和许芷君分别带回,只见那二人一个断了左臂,身上另有五六处刀伤。一个被长枪贯穿,幸亏没有伤到要害才不至于马上毙命,可是她失血已经太多,一张脸面白如纸,若不及时施救,恐怕很难活过今晚。 她们几个弱女子中只有白蓦然、许芷君和洛花楹受伤不重,可是也已筋疲力尽,没法挪动这么多伤员。好在小王村中也还剩得十来个活口,此时见山贼被杀退,终于钻了出来。他们或是藏身地窖,或是躲在米缸水缸之中,才没受到伐害。眼见得同村之人死伤殆尽,无不放声痛哭,其中有个老者,在村中颇有威望,振臂一呼道:“别哭了别哭了,咱们快来感谢少侠们杀退了山贼,否则就连我们也不免要被拖出来杀了!” 喊完之后,那老者率先跪倒在地,对着白蓦然等人拜了一拜。其余村民也都有样学样,纷纷跪倒磕头,只有两个尚不经事的小娃娃,兀自哭闹不休。 白蓦然心知那些山贼乃是冲着自己和白小七来的,心中大感愧疚,不顾疲惫上前扶起那老者道:“老爷爷快请起来,你这样不是折了我们的寿么?”另外几女也上前把村民一一扶起,就连莉莉都拖着伤腿跳了两跳。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见她腿脚不便,赶紧起身把莉莉拉住道:“好妹子,你坐下休息吧!” 一时之间,小王村中血气冲天,只闻味道,旁人没准会以为这是一间屠宰场。白蓦然知道此地不能久留,可是伤员太多,无法骑马离开,发愁道:“老爷子,我们要带这几个姐妹去治伤,你这村里可有马车之类的?” 老者一听,砸吧着嘴道:“这......不是小老儿不想帮恩人,只是我们小王村太穷,连马都没有一匹,哪儿来的马车啊?” 白蓦然知道他所言非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有个十五六岁的男孩道:“爷爷,我记得张二哥家里有一乘牛车,用牛车带着那些姐姐治伤!” 老者闻言大喜,连道:“对对对,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又对白蓦然道:“你等着,我把牛车给拉过来!”说着快步去了。村中老者六七十岁仍要下地干活,是以这老头虽然满口的牙齿掉了一半,头发也已花白,可脚下仍然稳健。 不多时,牛车已然带到,由一头青牛拉着。虽是青牛,可那牛实在瘦弱,比寻常的马匹还小了一圈,白蓦然见状,知道这是村里唯一的耕牛,眼眶一红道:“老爷子,这点钱你拿去,再买一头更好的牛。”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元宝。 这元宝是白蓦然在翠云坊赢的,说什么也不愿交给白小七,可也不愿意花,所以一直随身带着。那老者见到这样一锭大银,虽然惊讶,却还是摇摇头道:“不行不行,你们救了我们这些性命,我们若再收你的钱,那还算是人么?” 白蓦然坚持再三,老者说什么也不肯收,其他村民也纷纷劝白蓦然赶紧带着伤员去别处治伤。白蓦然知道每拖一刻钟,姐妹们的伤势便危险一分,只好收起元宝,与洛花楹等人一同将白小七和那两个白灵教弟子搬到车上,其余人则乘了山贼留下的马匹。洛花楹本想骑白小七留下的大红马,可是那红马性烈,非主人不能骑。白小七曾与白蓦然共乘一骑,所以这畜生只当白蓦然是它的女主人,过来舔了舔白蓦然的手心。白蓦然会意,翻身上马,洛花楹虽然暗暗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莉莉腿上有伤,本也应该乘坐牛车,但是牛车地方有限,躺了三人已经颇显拥挤。无可奈何之下,莉莉只好将金疮药敷在伤口,再用碎布把伤口绑了,在许芷君的帮助下骑上一匹矮马。 洛花楹不能骑那红马,心里不忿,想到:“我非得找一匹与那红马一样神骏的马来骑!”于是放着面前的几匹劣马不管,往远处走了几步,可是骏马何其难得,那红马乃是杨德才费心收罗而来,为了网罗人心才送给那山贼首领的。洛花楹走了数十步,终究没见到能与那红马匹敌的骏马。 白蓦然不知洛花楹心中所想,见她越走越远,高声叫道:“花楹妹子,快来上路了!” 洛花楹没找到骏马,本来就心情不佳,又听她催促,自是更加烦闷。眼见得身前有个尸首,白蓦然正好拿来撒气,一脚就踢了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那尸体翻了两翻,落在地上,怀中却掉出个亮晶晶的物事来。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丁香 洛花楹天性好奇,见到那个物事在夜色之下闪闪发光,不假思索的就将其捡起。擦了擦其上的灰尘。定睛瞧去,见是一个非金非玉的牌子,上面画着一只展翅而飞的雄鹰。洛花楹不认识这个徽记,却知道这定然是一枚令牌,赶紧拿到白蓦然面前道:“蓦然姐,你看看这个。” 白蓦然骑在马上,伸手将令牌接过。她虽久不出门,但在白灵教中博览典籍,对于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徽记都有认识。因此一看那令牌,白蓦然就惊呼出声道:“天山派,果然是他们!” 众人都知道天山派素与杨家关系最好,这些山贼是何处而来,此时心中已有定论。白蓦然随手把令牌揣进怀里,心道:“皖宁城是杨家的地盘,此时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对众人说道:“我们先去最近的镇上,找找有无医馆。” 洛花楹知道情势危急,也不再使性子,找了一匹还算说得过去的劣马,跟着众人一同去了。白蓦然临走时还不忘嘱托小王村中仅剩的活口,请他们帮忙收敛死去的白灵教弟子。那些村民本就淳朴,收尸又只是捎带手的事情,当然满口子答应下来。 皖宁城内的一家客栈里,梅儿半倚半躺着,把头靠在一个人的腿上。那人也是个女子,只是看着年纪不大,穿的虽是一袭白衣,也是女装,却把腿脚袖口处都给扎的紧紧地。如此一来,虽然行动时方便不少,可白灵教的袖功就使不出来了。 梅儿躺在那人腿上,模样十分娇憨,半点也看不出平日里那白灵教左护法威严的样子。从下午以来,梅儿一直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道:“丁香,你说圣女不会有事吧?” 丁香道:“好梅儿,你放宽心,我那时跟杨德才说的明明白白,让他只杀白小七和木洪英他们,却得留下白蓦然的性命。圣女在杨家住过几日,杨德才也是认得她的,到时候圣女大人最多受点无伤大雅的小伤,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梅儿“嗯”一声道:“这倒也是,圣女武功太高,天底下恐怕还没有人能轻而易举的将她捉住。只好等抓到了圣女,我将教内纪律整顿一番之后,再向她道歉了。” “你也是为了白灵教着想,圣女肯定不会怪你。”丁香把手在梅儿的脸上来回抚摸,就如在抚摸一个名贵的玉器。梅儿吃痒,伸手拉住了丁香的手腕道:“别闹!” 丁香将手放下,却顺势从梅儿的肩头一直滑到腰间,弯腰将她整个搂住道:“我偏要闹,你待怎样?” 梅儿嘤咛一声,把头埋在丁香的耳边道:“外面还有执法队的弟子在呢,你这个样子,要我以后如何服众?”丁香却不在乎道:“这帮执法队弟子奉你如神明一般,要是知道你其实喜欢女人,我看啊,她们巴不得往你的床上爬呢!” “别胡说!”梅儿娇羞的在丁香肩上一锤,却没用半点气力,又道:“我不喜欢女人,我只是喜欢你。” 丁香心中一阵酥麻,在梅儿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道:“我也只喜欢你。梅儿,要我说,那个小圣女既不懂事,又没手段,留之无用。要是你亲自当了白灵教的圣女,白灵教少说要比现在强上十倍!” 梅儿本来已是腰身酸软,满心的柔情蜜意。听到丁香说出此言,却忽然一把将其推开道:“你说什么?蓦然她再怎么说也是我教圣女,当年在她继位之时,我已经发誓要忠心辅佐她一生。你对我说这种话,难道是想害我落上不忠不义的骂名么?!” 丁香没想到梅儿的反应会这么大,赶紧跪在床上,拉起她的小手道:“亲亲好梅儿,是我说错话了。”梅儿见她这幅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忍,搂着丁香的腰将她扶起道:“你别这样,我刚才说话的语气不大好,你别怪我......实在是我怒火攻心,你要是不解气的话就打我几下!”说着,竟真抓起丁香的手腕,往自己脸上抽去。丁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手指尖拍在梅儿的脸上,只听“啪”的一声,留下了四道红印。 转眼之间,距离小王村的血案已经过了三日,白小七服了两颗百兽血丹,内伤已无大碍,已经能直立行走,只是运功之时胸口兀自疼痛。洛花楹见他醒了,便一定要与他同骑那匹大红马,白蓦然当然不会不愿,就换了洛花楹的劣马来骑。 那两个重伤的白灵教弟子中,断臂的那个总算还及时救了回来,而被长枪贯穿的无论如何也没法医治,在路上就因失血过多而死。当时白小七还未苏醒,白蓦然等人早已置办了棺木,将她收殓了。白灵教中的姐妹大多情深,当时几女不免又哭了一回,可哭过之后仍得上路。 小镇上的医生医术不精,而且药材也不全,只能帮那断臂的女子粗略处理一下伤口。为了帮她进一步治伤,一行人只得再往西行,去找个较大的城镇。 一路上,白小七旁敲侧击当晚发生之事,对自己“大展神威”的经历却毫无印象,知道肯定又是灵霄帮忙。他有心问问灵霄是如何助他,但灵霄从他醒来之后便一言不发,想是灵力再次耗尽。白小七想到灵霄跟随自己以来动不动就如此,心中一阵歉然。 这一日,众人走了半天,眼看着日头来到天空正中,正好前面有个小小的茶棚,便想下去喝碗茶水,吃些干粮。那茶棚里只有三张桌子,其中一桌已经坐了两个颇具江湖气的中年男子,白小七等人就挤在了另外两桌。 不多时,茶水端了上来,白蓦然就要给牛车上的断臂伤员送过去。许芷君赶紧拦住白蓦然,接过了茶碗。白蓦然刚一坐下,就听见身后的两个人在大声谈话。 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所以并不是白蓦然等人想听,而是不得不听。 一个头戴斗笠的先道:“老弟,你听说没有,前几天小王村出了一件大事,天山派的拳脚双绝全都死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颠倒黑白 白小七一听到“拳脚双绝”四字,就知道肯定是那天的灰袍人与黑衣人,登时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只听另一个壮汉说道:“这事我倒是听说过,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那拳脚双绝的功夫何其高明,天底下究竟有什么人能把他们给杀了?” 那戴斗笠的汉子抿了一口茶水,颇为自得道:“这件事情嘛,按理说是不易探听明白的。可是老哥我嘛,一向比别人多那么些门路,这才打听到,那拳脚双绝当日途径小王村,却遇上了一伙山贼!” 不等他说完,那壮汉就笑道:“我当你想说什么,这点事官府的公告里都写明了,我只是不明白,得是多么厉害的山贼才能留住拳脚双绝的性命?” 戴斗笠的笑道:“老弟性子太急,你等我接着说啊!等闲几十个山贼,就算拳脚双绝对付不了,可想保命总归不是难事,但是……”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道:“那帮山贼勾结了白灵教的妖女,这才留下了拳脚双绝的性命!” 白小七听见此言,怒火登时窜了上来,白蓦然等人也是一样的生气,都眯起眼睛看着那二人。那两个人聊得起劲,对周遭的事情浑然不觉,接着道:“这样说就过得去了,原来那拳脚双绝为了保护百姓,与白灵教的妖女连翻苦战,这才丧命!” 又道:“就是,我还听说啊,那天山派已经召集人手,另外联合了落霞派、枯木门、兵机门等几大门派,准备一起去白灵教的总坛讨要说法了!” 听到这里,白蓦然心中耸然一惊,心道:“难道我们总坛的位置暴露了?”果然听那戴斗笠的接着道:“好像是有个从白灵教中逃出来的人,找到了白灵教总坛的位置。那白灵教这些年来多行不义,终于到了必自毙的时候啦!” 说罢,两个汉子哈哈大笑,白蓦然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们两个在放什么狗屁?!” 那戴斗笠的汉子见她一个小女娃竟敢对自己无礼,把碗一摔就要动手,还是那大汉眼尖,拉拉他衣袖,在他耳边小声道:“白灵教,白灵教!”他才看到,白蓦然等一应女子都穿着身白色的衣服,正与传说中的白灵教一般无二。 他们俩不过是无门无派,没有半点根底的小角色,如何敢惹白灵教的女魔头?一想起白灵教中全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女,两个人的心都凉了半截,没口子的求饶。也亏得他们运气好,没遇上梅儿那帮人,白蓦然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两人撒丫子便跑,不多时道上就已看不到他们的踪影。 那茶博士不明所以,跑出来捶胸顿足道:“没给钱呐!狗日的王八蛋,两碗茶水,四纹钱也要赖,是怕死了没钱买棺材么?!” 白小七看他叫的难听,掏出一两银子来道:“我们的茶钱,连带着那两位的都算上,不用找了。”茶博士这才转悲为喜,笑嘻嘻道:“好嘞,客官,我再给你们添茶!” 几人就着茶水,吃了些干巴巴的面饼,白蓦然忽然道:“义兄,我教内出了这种大事,不得不回去一趟,之后恐怕不能与你同行了。”白小七早知道白蓦然肯定要回去,心里也已经盘算清楚了,当即答道:“你既然叫我一声义兄,白灵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怎能袖手旁观?别多说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洛花楹虽然还对白蓦然有所芥蒂,但她也知道行走江湖义气为先的道理,当即拍拍胸脯道:“蓦然姐,这点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啦。” 白蓦然虽知多了两人,未必会对事情有多大的帮助,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她又想起白小七还要赶考,有些担心道:“这一来一回,恐怕要耽误你考试了。” 白小七笑道:“不妨事,大不了我去更近些的望锡城考,只是那里的考风一向不太正,就怕有些龌蹉事。”洛花楹紧跟着道:“有些龌蹉事更好,我一万两银子递给考官,保管他在头榜第一名写上‘白小七’三个字!”白小七皱皱眉头道:“我苦学多年,难道凭自己的本事考不了第一么?” 洛花楹吐吐舌头道:“好好好,你考就是了。那考官要是敢收别人的钱,我就把他收钱的手给剁下来!” 这番话说的残忍,但配上洛花楹那笑颜如花的模样,竟丝毫不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几人就着这事打趣一阵,白蓦然觉得此行危险,仍是不想让白小七二人同行。可白小七向来是一根筋的性子,既然认准了要帮白蓦然,那就一定要帮到底才行。 再加上木洪英等人都觉得白小七剑法不凡,听他说愿意帮忙都很开心,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白蓦然带上白小七同行。白蓦然本来也希望能与白小七一路,便道:“好吧,算起来你也离开白灵教一个来月了,正好回去看看你那三个小徒弟练功练得怎么样。” 听她提起那三个徒弟,白小七也有些想念她们,心道:“不知道冰儿她们剑法进境如何,我不在了,她们别偷懒才好。说起来,她们见到我内功忽然大进,会不会求我教她们?可是这门内功我自己练得也是糊里糊涂,要说教,我可就教不明白了。” 洛花楹见白小七满脸心驰神往的表情,略有些吃醋道:“好啊,原来你背着我收了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徒弟!” 白小七一愣道:“年轻就算了,你怎么知道她们长得都很漂亮的?”洛花楹大怒着捶了白小七两拳道:“好啊,她们果然都很漂亮!”白小七这才知道中计,笑道:“你别闹啦,我只是教她们点剑法,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啊。” 洛花楹扁扁嘴道:“得了吧,你先教了别人,才想到我。”说完,她自己却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白小七本来以为她真的生气了,见她笑了才知道是在作弄自己,伸手在洛花楹腰间咯吱几下,洛花楹咯咯笑着跳下了凳子。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杨德才的算计 此处距离白灵教的路途不短,众人虽有马匹,但携带伤员终究不便。商议之下,便留下莉莉照顾伤员,反正莉莉腿伤未愈,就算到了白灵教,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白小七这一行人兵分两路,暂且略过不表。且说皖宁城内的杨府之中,杨德才正满脸阴翳,盯着杨金生沉默不语。这间内室之中,杨德才的四子杨火生也坐在旁边,他知道父亲因小王村之事迁怒于兄长,出言开解道:“父亲,你也别太生气。任凭谁都想不到,桃花寨的一百个山贼,加上五十个黑市上雇来的好手,还有拳脚双绝这样的阵容都留不下那白小七。” 杨德才冷哼一声,问道:“金生,你也是这样想的?” 杨金生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是我没有办妥,大不了我亲自出手,总之不会让那小子蹦跶太久了!”他气势汹汹的说完,就听杨德才骂道:“蠢材,你以为现在的事情还那么简单么?拳脚双绝虽然只是天山派中的外门弟子,但他们一向很受器重,若不是看在轩明池的面子上,你以他们会听从杨家的调遣?现在天山派死了两个得意的门生,就算一时不来跟我们讨要说法,那也只是因为这层窗户纸没有捅破。否则你以为天山派的都是傻子,会信什么山贼与白灵教勾结的鬼话?” “可那又能怎么样?”杨金生已经五十来岁,被父亲当小孩似的教训,心中十分不爽:“天山派与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我们据实以告,又能如何?” 杨德才闻言更是生气:“又能如何?又能如何?你以为天山派里就是铁板一块?在你外甥当上天山派的掌门之前,我们与天山派都只能是合作关系。要是因为这件事,使得轩明池在天山派中的威望降低,日后当不上天山派掌门,我看你拿什么来弥补杨家的损失!” 杨金生一向不擅处理这些事务,心中虽然不忿,却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低着头生闷气。杨火生在旁劝道:“还好事有凑巧,正好有些白灵教的妖女在那,才让我们把拳脚双绝的死给推到她们身上。否则天山派中反对轩明池的一派肯定借题发挥,我们可就要害他坐蜡了。” 杨德才嘿嘿笑道:“‘正好’?我看不然!本来我还在想,怎么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现在想来,那日梁上的女娃早知道白灵教正在小王村安营扎寨,才想借我们的手将她们除去。至于白蓦然的人头云云,恐怕只是个障眼法罢了!” “如父亲所言……”杨火生想了想道:“咱们是被人当了刀使了?” “当刀使不当刀使的,却也都无所谓。”杨德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眼中仿佛有精光闪过:“白小七的确在小王村,我们的探子眼睁睁的看到,这个做不得假。她跟我们没有全说实话,可说的也不都是假的,我只是看她年轻,就没想那么许多。现在既然着了她的道,咱们接下来就还得往前看,经过了这件事,与白灵教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趁着各大门派围攻白灵教的总坛,咱们不妨添一把火,彻底把那帮小娘皮都给灭了。如此一来虽然也称了那女娃娃的心意,可是对于咱们杨家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杨金生还没明白父亲的意思,就听杨德才接着道:“现如今的武林中豪强林立,三派九门各领风骚,所以这些年来,我们杨家一直在这些门派之中斡旋,最后选中了天山派。近些年白灵教做大,已经成了江湖上人尽皆知的邪教,一旦天山派为首灭了白灵教,他们在江湖之中的地位就又会提升许多。如果这件事能由轩明池领头,那他在天山派第三代弟子当中的威望就将无人能及,日后继承门派,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杨金生这才恍然大悟,说道:“好,我这就去联系天山派。”杨德才叫住他道:“此事让火生去办,你仍着手对付白小七。这个年轻人一日不死,我的心里总是不大痛快。”杨金生心道:“联系天山派这种大事,你就让我四弟去做,却没完没了的让我去找一个小孩子的麻烦,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又想到:“这次我就亲自出手,捏碎了那小子的脑袋!” 杨德才把事情吩咐下去,心里仍觉不妥,心道:“可惜我杨家早不是明面上的铁板一块,若不是我那小女记恨我不顾她的想法,硬把她嫁进了荷云门,现在我们何须紧抱着天山派这根大腿不放?”想着想着,杨德才心中有些懊恼,却又想到:“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想到那李修贤年纪轻轻就死了。若荷云门还是李修贤说了算,现在跟杨家肯定是铁板一块。如此说来,只能怪人算不如天算。” 正想着,杨德才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问道:“翠云坊的那个陈子葳,现在怎么样了?” 杨金生道:“他每天仍是睡到未时才醒,之后就是赌钱坐庄,也不见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杨德才沉默一阵才道:“就是这种人,才最是可怕。杨家若没惹上他也就罢了,既然惹上了,就一定要主动将其除去。否则日久生变,咱们可就被动了。”杨金生急于将功补过,抢着道:“这也包在我身上,我先去弄死这小子,再去对付白小七!” 杨德才心道:“那陈子葳能耐再大,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金生的硬功天下无双,就是十个陈子葳,也足可对付了。”嘱咐道:“那小子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我们的探子,绝对不可小觑。你去杀他时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尤其是务求一击必杀,否则被他逃了,恐怕贻害无穷。” 杨金生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出了内室。杨府里住着不少宾客,看见杨金生心情似乎不好,都怕得罪了他,远远地不敢过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来自师娘的下马威 白小七等人为防杨家追击,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往白灵教。天山派召集人马须得耗费不少时日,是以白小七一行人赶到白灵教的总坛附近之时,这里仍是一片祥和。 上次白小七来白灵教时,来回都待在漆黑的马车之中,以防他知道度灵口的方位。然而现在他已是圣女的义兄,自然算是白灵教的自己人,度灵口的所在也不用瞒他。一行人便骑着马,由白蓦然领路,在山中绕了一阵,不多时,就看到一大片藤蔓。这藤蔓有个别名,唤作“爬山虎”,只能依附在墙上或者树干上而活,在楚唐国极为常见。 那片藤蔓生在山岩之上,任谁看了,都只道那藤蔓之后是一片岩石。然而白蓦然见了那藤蔓之后,竟不躲不避,直接纵马疾驰而去,白小七一惊,就看见白蓦然根本不受阻碍,直接从藤蔓之间闯了进去。 木洪英与许芷君也是一般,跟着白蓦然冲进了那片藤蔓之中。白小七见状不再迟疑,也学着她们的样子,一振缰绳跟了过去。 闯到那藤蔓之前,白小七虽知直接闯进去就好,却还是下意识的伸手在面前一挡。原来那藤蔓长得不实,白小七不拨还好,用手一拨,竟被一根藤蔓绕住了手腕,险些将他扯下马来。白蓦然三人正在前面等他,见到白小七狼狈的样子,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阵,白小七双颊火红,还好度灵口内没有光源,黑漆漆的也看不出他脸色如何。 再走一段,离开了洞口处,四周彻底黑暗下来,莫说伸手不见五指,就连手腕都已看不清了。白蓦然她们在这条路上走得多了,闭着眼睛也能走完,因此为了节省时间就不曾准备火把等物事。白小七事先不知道这里如此黑暗,否则哪怕是在街上买个火折子,总也聊胜于无。 这度灵口的名字虽然好听,其实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山洞,除了极其狭长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白小七进了度灵口,虽然目不能视物,但他内力颇深,耳听前方三女的马蹄声响就知道没走错路,心里也不很慌张。洛花楹内力只是寻常,山洞之中又有回音,耳听四面八方都是“哒哒”之声,抱紧了白小七道:“这条路当真邪门,她们不会把咱们甩下吧?” 白小七玩心一起,笑道:“她们肯定不会故意抛下咱们不管,但这条路黑漆漆的,我也不知道走错了没有。万一有哪个岔道我没跟上,恐怕就得等她们走出度灵口,才能发现我们走丢了。希望她们回来找我们的时候会带着灯笼火把,否则拖个十天半个月的,就只能找到咱俩的尸骨啦!” 其实这度灵口不过是一条直道走到底,哪儿有什么岔路?洛花楹明知白小七在吓她,仍不免畏惧,手上抱得更紧了些。白小七感受到背后的温暖,心道:“若是这条路再长些就好了,哪怕走一辈子,也没什么。” 无奈天不遂人愿,只不过走了一刻钟,前方就有一点光源透出。那大红马虽然神骏,但也不愿在黑暗之中待得太久,不等白小七催它,就嘶鸣一声,撒欢似的跑了出去。白蓦然等人早在门口等着了,见到白小七二人终于出来,便打趣道:“你们走的可不大快,里面黑漆漆的,难道有什么好玩的物事么?” 洛花楹心有余悸,竟少见的没有还嘴,白小七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自己的三个徒弟,心情不错,笑道:“别扯皮了,快走吧!”白蓦然在出谷之时本来假托闭关,可她少女心性,早把这事给忘了,嘻嘻哈哈的就在前面带路。不一会,众人走到白灵教内,白小七看见那熟悉的村落建筑,心中又是一番感慨。一路上倒有不少人认出圣女,抢着上来跟她打招呼,只是问好之余又不免想到:“怎么圣女闭关了一个月,却跟白小七一起回来了?” 白灵教里说大不大,圣女“出关”的消息没多一会就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在总坛之中的白灵教弟子大多是“温和派”的,对待白蓦然一向是既尊敬又宠爱,都放下手头的事来看她。洛花楹见白蓦然的人缘这么好,心里颇不是滋味,又看见三个女孩径直朝白小七走了过来,脸色一暗,向前走了一步,挡在了白小七和那三个女孩之间。 那三个女孩都是一愣,走在最前面那人和洛花楹差不多大的年纪,掐着腰道:“好狗不挡路!”洛花楹杏眼一瞪道:“不挡路的是狗,所以我偏要挡你的路!” 白小七见洛花楹这气鼓鼓的模样,啼笑皆非道:“花楹,这三个就是我的徒弟了,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说着,把燕儿馨儿冰儿从大到小的介绍了一遍。又向三个徒弟道:“这是洛花楹,你们认识认识”。洛花楹虽然知道白小七有三个女徒弟,但她觉得白小七年龄不大,想当然的以为他的徒弟也就七八岁,最大不过十一二岁。可是现在看见燕儿与她的年龄相仿,甚至发育的犹有过之,心中岂可善罢甘休? 洛花楹的心思何其细腻,心道:“我如果直接找她们三个的麻烦,白小七一定怪我心眼太小,既然如此,我就慢慢地整治你们,这就先给你们个下马威!”于是一挺胸道:“你们三个小鬼头这么没礼貌,见到师娘都不行礼么?” 她脸皮再厚,毕竟是个女儿家,主动说自己是那三个女孩的师娘,也就是变相的陈述了自己和白小七的关系。说完这句话,已是满脸血红。那三个女孩一听,均是面露惊讶之色,又看了看白小七,见师父果然点了点头才一起跪下道:“师娘好!”说着,各磕了四个头,与拜师的礼节无异。 洛花楹却有些不大开心,原来她见那三个女孩磕头磕的爽快,知道她们一定对白小七十分尊敬。这样一来,要赶她们走,恐怕比想象中的更难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样的剑法,不一样的剑 白小七见洛花楹如此胡闹,怕她和三个徒弟相处得太不愉快,就扶着她的肩膀,将她挪到一边,然后向三个徒弟道:“你们快起来吧,我走的这一个多月里,你们有没有好好练剑啊?” 燕儿率先道:“当然练了,我和馨儿早已练得纯熟,这你是知道的。冰儿这一个月也没闲着,只是在‘春风化雨’、‘马踏冰河’、‘倒转乾坤’几招上仍不熟练。”冰儿听燕儿在师父面前揭了自己的老底,虽有心反驳,无奈剑法练得的确不如二位师姐,只好恨恨的扯了扯衣角。 倒是洛花楹有心挑拨她们三人不合,上前拉起冰儿的手道:“那有什么,冰儿年纪小学的慢,我让小七多教教她就好了。”冰儿听了,自是意外之喜,嬉皮笑脸道:“谢谢师娘!”洛花楹见她嘴甜,更加欢喜。 白小七又仔细问了问徒弟们在剑法上的进展,确定三人的剑道都没有误入歧途,终于安下心来,就听见旁边一群白灵教的弟子吵吵嚷嚷,鼓动着要开宴会。白蓦然本来也很爱热闹,但眼前形势危急,只得压下了开宴会的心思,高声道:“咱们教内有件大事发生,各位姐妹请帮我把魁星和菊儿姐姐都给叫到圣母殿来议事。” 圣女有令,大家自然听从,于是大家一窝蜂的都赶去了圣母殿。白小七虽是圣女的义兄,但毕竟不是白灵教中之人,再加上他是男子,按理说不许参议白灵教中事务,就跟白蓦然说他正好用这段时间去考较考较徒弟们的武功。这次说是议事,其实不过是把他们在教外的所见所闻说与魁星和右护法知晓,因此白蓦然并未强留白小七,只是任由他和洛花楹领着三个徒弟走了。 白小七为了不惹洛花楹生疑,一路上都走在三个徒弟身前,让徒弟们在身后跟着。虽然离开白灵教一个多月,但教内的建筑地形白小七都已牢记于心,走了一会,五人就来到当初白小七传授三人武功的地方。 站定之后,白小七道:“你们三个依次把昆仑剑经演示一遍,我看看你们练得如何。”三个弟子同时答了声是,仍是燕儿第一个拔出长剑,开始演武。 这套昆仑剑经属实不凡,燕儿天赋又高,一柄长剑使开,端得是灵动飘逸,正是剑如其名,就好像一只灵活的小燕子一样。洛花楹随着白小七一起观看,暗暗心惊道:“她与我年纪差不多大,剑法竟已如此不凡。” 如果是一个月前的白小七,看见燕儿剑法如此凌厉,势必十分欣慰。然而他内功登堂入室以来,耳目也随之变得聪明,顿时看出燕儿剑法中的许多问题来:“她这些剑路使得虽然华丽,然而其中颇有许多不实之处。比如那‘江河日下’,本是一招攻敌下三路的剑招,使起来肯定不会太好看。可她为了美观,竟把剑向上抬了一寸,这样一来看着虽然更有声势,威力却少了大半。”燕儿一套剑法使完,本以为白小七必定大加称赞,却只见师父眉头紧锁,心里颇不是滋味。 馨儿见师姐收剑,鼓掌叫了声好,也拔出剑来道:“师父,我练的不如师姐,你可别骂我。”说着将剑向前一指,正是昆仑剑经的起手式“遥望昆仑”。 虽是同一套剑法,但不同的人用起来,其中自有许多不同之处。只见那柄宝剑在馨儿手里,虽不如燕儿灵活飘逸,却颇具变化,每一招使出,之后都好像藏着无数后手。洛花楹见燕儿武功不凡,本以为是燕儿本身的天赋使然,现在看到馨儿的剑法另有一番造诣,才知定是白小七教导有方,心道:“等到闲下来了,我不妨也让他教教我。否则徒弟都会师娘却不会,未免太不成话了。”想到这里,她噗呲一乐,好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馨儿的剑上,也没人来笑话她。 白小七看着馨儿出剑,也是越看越生气,心道:“她这样追求变化,可剑招本身却不用实,岂不是与那‘点金剑’启天收一样?似她这样,就算练到绝顶,只要碰到个北幽那样能一眼把她剑路看穿的高手,她就必败无疑!” 其实启天收已是江湖上难得的好手,寻常人就算穷极一声之力,也未必能及得上他。更不用说“北幽”作为东南西北之一,普天之下就只有四个,只是白小七习武以来,遇到的人无一不是高手,才觉得启天收之流殊不足道。 又看了一阵,白小七心道:“当初我指导她们的时候,她们还没有这些毛病,为何才这么几天不见就会如此?”其实他那儿知道,这些毛病人家本来就有,只是他之前眼力太差,所以没看出来。而灵霄虽然能看出这些问题,但他对于剑法天赋“不高”者并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也懒得把这些不足之处指点出来。 馨儿一套剑法使完,见白小七仍是闷闷不乐,也不敢说话,默默的收剑还鞘。按说本该轮到冰儿演练剑法,却迟迟不见冰儿动作,白小七纳闷道:“冰儿,你为什么不动?” 冰儿呐呐道:“两位师姐练得这么好,师父都不满意。我太笨了……连剑招都记不熟,师父见了肯定不会开心。” 白小七莞尔一笑道:“我没有不满,只是你们得把剑法使给我看看,我才知道哪里有不足之处。”洛花楹也劝道:“好冰儿,你尽管练,若小七敢骂你,我就帮你打他!” 冰儿这才噗呲一乐,战战兢兢的拔出剑来。剑一入手,白小七只觉得冰儿好似换了个人一样,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专注。冰儿拔剑在手,仍是从“遥望昆仑”开始,一招招把昆仑剑经使出。刚开始还算流畅,可使到中途,招式忽然迟滞起来,越发的不够连贯。洛花楹见了,暗暗摇头,心道:“这个小姑娘可比她两个师姐差远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教学相长 然而在白小七的眼里,这冰儿的剑法又是另一番姿态,就好像一块神兵宝铁,虽然没有被锻造成形,常人看来不过是黑黝黝的一坨。但名家工匠的观之,与寻常的兵刃自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在洛花楹等人看来,冰儿出剑之时多有迟滞,似乎对这昆仑剑经掌握的仍不够纯熟。但在白小七看来,冰儿出手虽然不够连贯,却是因为她对这剑法的理解实在是太深了,以至于她在递出每一剑之前都必须要仔细思考,才能找到最佳的出手时机。在冰儿出招的时候,白小七甚至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在冰儿的面前另有一个人影,冰儿每出一剑,都是在与那人拆招。若有半点不慎,自然落败,所以每一招都得力求完美才行。 到了最后二十余招,冰儿每出一剑,往往就要凝思刹那,之后再出一剑,看起来似乎比之初学昆仑剑经之时还有不如。她们姐妹三人的关系一向不错,燕儿见状略有心急,向馨儿道:“冰儿妹妹的剑法虽然不如咱俩,可以前好歹能一气使完,怎么今天发挥的这么差?”馨儿也道:“恐怕是师父在一旁看着,冰儿太过着急了。唉,如此一来,只怕寒了师父的心。” 二女转头望向白小七,却见他面露期许之色,眼神中仿佛有些欣慰,更加不解。 一整套剑法使完,冰儿花费的时间比两个师姐加起来还要多些,白小七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三姐妹平日里练剑时,难道没有互相探讨过么?”燕儿以为师父怪她们不好好指导师妹,赶紧解释道:“我和馨儿都教过冰儿,可她向来不怎么听。比如那招‘江河日下’,我总觉得她出剑太低了,若把手抬起来一点,就会快上不少。” 馨儿心中想道:“我也不止一次的教冰儿剑招别使太足,所谓七分虚、三分实,可冰儿从来不听。”但她生性腼腆,又不喜欢说别人的坏话,因此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示意燕儿所言不错。 白小七凝思片刻,又问冰儿道:“你为什么不听师姐的话?” 冰儿面颊发红,小声道:“不是我不听,有时候我明明记着师姐的教导,但是出招时剑总是抬不上去。”白小七心中微感诧异,他本以为冰儿心知两位师姐对昆仑剑经的理解多有谬误,因此不听。如此看来,冰儿竟根本不知道自己对昆仑剑经的掌握才是三人中最完美的。 当初灵霄曾有言到,说冰儿的剑法天赋还在白小七之上,并为她量身选择了这套昆仑剑经,可是冰儿的进境似乎一直不如两个师姐。直到现在,白小七才确定灵霄所言不虚,心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只把剑经传授给她,然后任她自由练习。若没有我们横加干涉,冰儿恐怕会少走许多弯路。” 其实白小七不知,当初灵霄在大多数的时候都只让他教冰儿些最基本的剑道剑理,这些东西绝非普通人能够生而知之。白小七之所以不曾学过这些,是因为他与灵霄神魂相牵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了。冰儿既然没有如此奇遇,就不得不从最基本的地方学起,否则当初白小七教导冰儿时,灵霄早就出言叫停了。 三个徒弟见到白小七久久不语,以为师父生了她们的气,都不敢说话。洛花楹也很少见到白小七这幅严肃的面孔,碰了碰他道:“把你这三个徒弟放到同龄人里可都是拔尖的角色了,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白小七摇摇头道:“我倒不是不满意,只是回想起来,觉得我之前有些地方教的不对。正好这几天有空,我就再指点你们一二。” 他的三个徒弟都很懂事,心里均道:“师父说他教的不对,其实多半是我们学的不对。”冰儿更是觉得两个师姐的剑法如此流畅,师父之所以不开心,问题当然出在自己身上。 正想着,又听白小七道:“燕儿,你的剑法轻盈迅捷,这点本来没错。但是事无绝对,你一味地追求灵动,招式的威力肯定会有所下降,以后练剑之时一定要一板一眼,保证每一招都没有破绽才行。” 燕儿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想:“没有破绽,这谈何容易?” 白小七看向馨儿,想了想道:“馨儿,我教你剑术时曾说过,剑招之中要虚实相间,可是虚招再多,终究不是致胜之道。若想要赢,还得靠实招,对不对?” 馨儿腼腆的点点头,小声道:“师父,实招虽然重要,可只要有一剑刺中敌人不就行了么?”言外之意,自是说虚招虽多,却是在为那唯一的一个实招做铺垫。其实这道理并不算错,可是于昆仑剑经的剑理不合。若是启天收能听到馨儿这句话,恐怕非但要大点其头,甚至要收她为入室弟子,把一身“点金剑”的绝学倾囊相授了。 白小七知道馨儿性格内向,不能对她太过严厉,循循善诱道:“昆仑剑经,听名字就知道,剑中的意向乃是一座巍峨之山。你看那云在山间,虽然虚幻,却不是山峰中最重要的部分。这剑经也是一样,虚招就如浮云,可有可无,其关键之处还在于一块块土岩,扎实的叠在一起,这才无法撼动。” 看着馨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白小七忽然想到:“这些道理我以前从未想过,现在借着教她们的功夫,自己对这剑法的理解竟也上了一层楼。看来古人说‘教学相长’,的确有几分道理。” 冰儿见师父点评过了两位师姐,脸色越发羞红,只等着师父指出自己的不足之处。 白小七知道冰儿只是练习不够,只要假以时日,成就必在两位师姐之上。他又怕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会让冰儿走了弯路,便对她道:“冰儿,你平日里还是多加练习,争取早日把这剑经练熟就是了。” 冰儿听了,竟鼻头一酸,哇的哭出了声来。 第二百八十章 危如累卵 见冰儿哭了,白小七登时手足无措,心里着实不明白,自己又没说什么,冰儿一向也不是爱哭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洛花楹见冰儿年纪小,在白小七的三个女徒弟中自然偏爱她些,赶紧关心道:“别哭别哭,你师父又没说你不用功。”又回头对白小七埋怨道:“你也是,难道人家平时偷懒了么,要你说些有的没的?” 白小七闻言,登时哭笑不得,心道:“师父嘱咐徒弟两句,难道还有错了?”但他比冰儿只大了几岁,心里一直把这三个徒弟当成妹妹看待,此时见冰儿哭得难过,也拿不出师父的威严,只好上前安慰道:“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啊?” 他有心摸摸冰儿的头,可是洛花楹在此,白小七只是伸了伸手,终究不敢将手落下去。 冰儿抽泣道:“师父跟两个师姐都说了那么多,却只让我继续练,肯定是嫌我太笨,不想教我了!” 洛花楹明知不是白小七的错,却还是一巴掌打在白小七的肩膀上道:“你凭什么厚此薄彼?!”白小七哭笑不得,解释道:“冰儿的剑法没什么大毛病,只要勤加练习,日后绝不比两个师姐差。其实每个人对剑法都有一套自己的理解,我觉得燕儿和馨儿的理解略有不妥,所以指点一二。冰儿的理解虽然与我不尽相同,但绝不算错,我才没跟她多说。” 在场的四个女子的剑法都只平常,听白小七说的玄之又玄,都是半信半疑。冰儿哭过之后,心情已经好转,心道:“不管师父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他让我勤加练习总是对的。”便点了点头道:“刚才是我不对,我不该因为这点事情就哭的。” 几个人说了一阵,白小七又跟徒弟们讲了些自己在昆仑剑经上的体悟,并再三强调,这只是一家之谈,决不能奉为圭臬。此时天色渐暗,一个白灵教弟子过来道:“白少侠,圣女让我叫你去一起吃饭。” 吃饭的地点没有设在圣母殿,而是在白蓦然的住所。洛花楹进了养灵殿,见里面无论器皿还是字画,都透露着一股暴发户的气质,心中暗暗鄙夷,心道:“这些东西价值不菲,尤其是门口的石狮子,玉料着实贵重。可是无一出自高手匠人之手,摆放的也不讲究,平白糟蹋了这些好材料。” 由于白灵教大难临头,这顿饭安排的也不算奢华。依着白蓦然的意思,只是想借着吃饭的机会,再跟白小七商量商量退敌之策。 白小七进了内室,见除了白蓦然外,只有菊儿在此。菊儿和白小七有日子没见,看见他带着洛花楹回来了,出言打趣道:“呦,这回倒穿着一身大姑娘的衣服,看起来可比那时候俊多了。” 洛花楹早知菊儿是白灵教的右护法,却没想到会在这见到她,回想起当初女扮男装被人家好一阵调戏,心里略有点害羞。她这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对方越是词穷,她越能强词夺理,别人要是先声夺人,她反而就不敢开口了。 这间内室是白蓦然平日里居住的地方,虽然不小,但中间摆上一张大大的餐桌,看起来多少有些拥挤。白小七与洛花楹坐在一边,白蓦然与菊儿则坐在主位的一边,四人坐定,饭菜便已上齐。菊儿开门见山道:“白少侠,几大门派将要围攻白灵教一事,我已经听圣女说了。” 白小七知道,这白灵教的总坛位置之所以会暴露,多半是因为自己作保放了林宇他们,因此颇有自责。听见菊儿的话,当即大包大揽道:“菊儿姑娘放心,只要我白小七还有一口气在,绝不让白灵教受半点损害。”又道:“那天山派的拳脚双绝是我杀的,他们要找也是来找我。” 洛花楹心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显什么英雄?”可嘴上却不便说,只道:“天山派虽然厉害,可白灵教也不差,哪儿轮得到你逞威风?” 菊儿笑道:“我知道花楹妹子担心白少侠的安危,不过我们也绝不会让白少侠孤身涉险。依着我们商量出来的意思,咱们白灵教地处天险,只要守住度灵口,任凭东南西北到齐,也闯不进来。再加上我们在谷内蓄有猪羊,也有耕地,哪怕他们在谷口跟我们耗个十年八年的,也奈何不得我们。”洛花楹拍手笑道:“那不得了,咱们给他来个闭门不战就是。” 白小七却皱起了眉头:“但是这样一来,白灵教在外面的教众却又怎么办?而且谷内的粮食饮水终有用尽的时候,更别说各类药材。到时候姐妹们生了病,却又如何医治?” 这些问题菊儿本也想到了,只是一时没有解决的方案,闻言也只好叹了口气。白蓦然身为圣女,见状给菊儿打气道:“这有什么,大不了我们就将各地的白灵教弟子统统召回,跟他们拼了!” 洛花楹也道:“就是,我就不信天山派再厉害,难道还会倾巢出动?就算他们每个门派来二百人,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多,咱们两三个打他们一个还打不过么?” 白小七道:“他们人虽然不多,但都是精锐,岂能这样换算。”洛花楹一嘟嘴道:“我难道不知,要你提醒?” 白蓦然道:“花楹妹子也是想长长咱们的志气,再者说,我们的人数的确不少。只是教内武功较高的弟子有许多都被梅儿招进了执法队,这档口我已调不动她们了,就好像大敌在前,却自断一臂,想想就觉得窝囊。” 菊儿又道:“要是真调各地的姐妹们回来,谷内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就不得不在度灵口外跟敌人决一死战了。其实以白灵教现在的实力,未必抵挡不住那联军的进攻。可是这些年来白灵教在江湖上树敌太多,就怕有些以前的对头跑来趁火打劫,白灵教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白小七这才知道想到,其实白灵教在江湖上的名声差得很,若不是自己了解白灵教的内幕,没准也会是“趁火打劫”之人中的一员。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夜袭 若论读书,白小七自认是一把好手,说起剑法白小七也自认不凡。可是讲到排兵布阵,纵横捭阖之道,白小七可谓是一窍不通。这顿饭吃了一个时辰,白小七终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花楹心道:“与其被动防守,倒不如主动出击。你们在路上埋伏,趁着那些门派还未合成一股,就把他们逐个击破,岂不是比在这里干等着要强多了?”可她想到一旦说出这个主意,白小七势必要自告奋勇,到时候没准会有危险,于是故意藏着不说。 吃完了饭,各人自然回去休息,白蓦然叫住洛花楹悄悄问道:“花楹妹子,我是给你们安排一间房,还是两间?” 洛花楹脸红道:“客随主便,你看着安排就是了!”心里却有些希望白蓦然真的只给他们安排一间。白蓦然笑道:“我们白灵教里只有三间客房,好在还都空着,你们愿意怎么住我可就不管啦。”洛花楹啐了一口道:“不管就不管,我三间房换着住!” 饶是洛花楹脸皮再厚,终究说不出要与白小七住一间房的话来,夜里自然是和白小七分房而睡。入夜,白小七正在床上打坐,顺便修习那破书上所载的内功,一股热流自小腹而发,在四肢百骸之间游走,只是途径胸前的几处穴道时会带来隐隐的阵痛。他知道那是内伤未愈所致,更是着意以这股热流冲刷疼痛的穴道,治疗内伤。 练了一阵,白小七耳边忽然听到房门响动,还以为是洛花楹睡不着觉来找他,就想等这遍内功练完再与她说话。虽是闭着眼睛,但白小七双耳灵敏,听清来者关上了房门,坐在了他的身边,心里更有一股柔情蜜意。 又过一阵,白小七忽然觉得一只小手摸在自己的脸上,心道:“花楹又在跟我胡闹了。”那小手在他的脸上抚摸一阵,竟微微有些颤抖,白小七反而不明其意,心道:“花楹总跟我打打闹闹,可从来没觉得不好意思过。”又过一会,来者又在他脸边亲了一下,白小七不由意动,心道:“难道是花楹初到此地,自己一个人睡害怕了?” 练功之时,心思最为澄明,现在白小七脑袋里胡思乱想,再练下去恐怕会走火入魔。于是他不敢再练,只把当前这句话默背完,就缓缓睁开眼睛道:“花楹,你今天是怎么了?” 转头一看,白小七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原来身边之人并非洛花楹,而是他那三个徒弟中最小的一个。冰儿见白小七忽然睁眼瞧向自己,也颇尴尬,小声道:“我……我以为师父坐着睡着了呢。” 若是不懂武功之人,看到白小七打坐,或许真会以为他在睡觉。但冰儿从小在白灵教中长大,也学过白灵教中的内功心法,怎会有这种误会?白小七也不好意思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语重心长道:“就算我睡着了,你也不该亲我。” 冰儿笑嘻嘻的问道:“为什么?” 白小七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愣了愣道:“男女授受不亲,这点道理你难道不懂?”他说完话,冰儿却好像很是委屈:“可你是我师父啊,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亲自己的父亲一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番话纯属是强词夺理,白小七与冰儿相差不过七八岁,天底下哪儿有年龄如此相近的父女?白小七有心说没把冰儿当做女儿看待,却见冰儿满眼狡黠,似乎就在等他说出这句话,赶紧收住了口,心道:“好险好险,若我说出此言,岂不是承认了对她怀有男女之情。”连忙改口道:“我拿你一向当亲妹子看待,你把我当父亲,平白显得我老了许多。” 冰儿闻言,小脑袋微微低了下去,悄声道:“你骗人!” 这句话说的声若蚊蝇,但白小七耳朵灵便,自能听清。他不愿见冰儿难过,安慰道:“我何时骗过你了?”冰儿道:“我之前说想随你姓白,你当时满口答应,事后就没跟圣女提过。” 白小七闻言大囧,心道:“这事我虽然跟圣女说过,但她当时没有同意,我就给忘了!”他自认理亏,说话时更加温和:“好冰儿,这事我跟蓦然说过,只是她说白冰儿这名字不好听,想让你换一个。” 冰儿愣道:“我不信!你说让白文絮随你姓白,圣女想都不想就同意了,为什么我就不行?”她似是咬准了白小七言而无信,任白小七百般解释,却只捂紧了耳朵不听。白小七拿她没有半点办法,又怕冰儿叫声太大,被洛花楹听见。到时候他虽然问心无愧,却也麻烦得很,只好拉住冰儿的双手道:“好冰儿,这件事就算我错了,你要怎么才肯原谅我?” 二人孤男寡女,气氛本就稍显暧昧,白小七将冰儿的双手拉在胸前,顿感一阵温热。他有心把冰儿的手放开,又怕有欲盖弥彰之嫌,好在冰儿对此似乎并不在意,小声道:“你答应让我姓白的,我不管,你自己想想办法。” 白小七算是犯了难,依着楚唐国的风俗,想让冰儿姓白,要么如她所言,收其为义女。要么就得......想到这里,白小七怎会还不明白,心中咯噔一声道:“看来冰儿的确对我有意,必须得断了她这个念头才行。”他脑筋一转,想起有白蓦然的示例在前,便道:“好啊,要不然你我就真的结为兄妹,原本义兄妹的姓不必相同,可你既然没有本姓,那妹随兄姓倒也说得过去。” 冰儿闻言,双肩微微颤抖,却比白蓦然那时候的反应要小得多了。白小七心想冰儿不过是年纪太小,又没见过男人,才会对他如此。等到冰儿长大些,剑法有成之后再到江湖上闯荡一番,自会见到许多青年才俊,对他的爱慕之意也就慢慢消减了。过了一阵,白小七见冰儿心情平复,又道:“若不嫌弃,你我这就结拜如何?” 第二百八十二章 姓白的意义 白小七与冰儿本是师徒,按说绝无义结金兰的道理。可白小七不完全算是江湖中人,在武功上也没有师承,所以在他的认知中,只有教导经史典籍的能才算做老师。再加上他和三个女徒弟之间的年龄差距太小,从一开始就没把她们三个当成弟子,现在又事出紧急,只想到这么个结拜的法子,当即说了出来。 冰儿一向乖巧,既听白小七这样说了,焉有不从之理,便道:“能拜小七师父为兄,我心里也很开心。可是燕儿姐姐和馨儿姐姐知道了,多半要生气。”白小七一想,心道燕儿和馨儿若因此比冰儿矮了一辈,的确有些不妥。他有心将三个徒弟全部收为义妹,这个念头刚一起,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 过了一阵,又听冰儿道:“小七师父,要不你就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只跟圣女说就好……我听说圣女也跟你结拜了,你要是随随便便就当了我的义兄,圣女那关我恐怕过不去。” 白小七这才想到,白蓦然终究不是普通的白灵教弟子,便道:“好,我明天一早就去跟蓦然说这件事,等她同意了咱们再结拜。你放心,蓦然本来就把你们当做姐妹看待,能有你这样一个乖巧的义妹,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冰儿似乎仍怕圣女不同意,非得让白小七跟他保证,白小七觉得她只不过是小孩心性作怪,便道:“白蓦然要是不同意,我就多烦她几遍,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她还能不给我面子?”冰儿这才转忧为喜,又在白小七的脸上亲了一口。白小七怕她多心,故意不闪不避,让冰儿亲了一下后道:“好了,你快回去睡觉吧。” 冰儿见白小七虽然不闪不躲,但神色如常,知道他对自己并无非分之想,不免叹了口气道:“小七师父,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便下床离开,带上了房门。 白小七这才长舒一口气,心道:“还好冰儿年纪小,不懂得太多男女之事,否则我可有的受了。”转念想到冰儿对自己如此爱慕,不由得有些自得,内功也练不下去了,便收拾被褥胡乱睡了。 第二天一早,白小七草草洗了把脸就去了养灵殿,到得殿中之时,见白蓦然正在翻看一张地图。发觉白小七走了进来,白蓦然侧过身子,把那地图给他看了,原来是稻城一带的交通要道图。白蓦然指着地图道:“那天山派的人多半要从这几条道路过来,我们分别在这几处伏击,当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白小七看不太懂,但觉得白蓦然所言不错,连连点头称是。 白蓦然又道:“只是我教中高手不多,谷内身怀武功的姐妹只有四百七十九人,其中除了我以外只有一个护法,七个魁星的武功还过得去,其他人的功夫可就要差些了。” 白小七知道白灵教中之人并不都很重视武功,有许多女子被白灵教捡来,又没什么练武的天赋,就甘心在教内做些杂事,教内姐妹也从不会瞧不起这些武功低微之人。更有许多人本来武功不强,加入白灵教后也不如何苦练,其实只是为了找个靠山罢了。虽然说有资格进入这谷内者,对待白灵教肯定是忠心耿耿,但想靠她们抵御强敌,仍无异于痴人说梦。 也正是因为这样,白蓦然从昨夜起一直没睡,终于想到了一个能先下手为强的办法。只要能够料敌机先,埋伏在天山派主力的必经之路上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对方气势必然会为之动摇。来者虽然不止天山派一个门派,但是既然以天山派为首,那么天山派遭受重创之后联军当然不攻自破。白蓦然想到这里时心情本有好转,可是再想到白灵教总坛的位置已经暴露,即便熬过了这一回,日后少不了还要有别人来找白灵教的麻烦,心情又烦躁起来。 白蓦然自己也明白,白灵教最大的问题其实不是别的,而是崛起的速度过快,已经触动了当今武林三派九门的格局。比方说那天山派,近些年来虽已隐隐有些“三派之首”的势头,可教内统共也就一千余人。其他几大门派里,最多的不过两千,如荷云门之流才六七百人。若再任凭白灵教发展下去,恐怕势力将远在其他门派之上,到时候江湖上就成了“一教三派九门”的格局,这肯定是那些大门派不想看到的。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白灵教本来与天工门之类的门派关系都还不错,可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没有一个门派过来报讯,更别说来帮她们了。 白小七不懂这些弯弯绕,见白蓦然愁眉苦脸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心心念念着冰儿的嘱托,便坐在白蓦然身边道:“先别说这些事了,昨天晚上冰儿生了我的气,一定要我来找你,你可得帮我这个忙。” 白蓦然本来愁的够呛,这会正好换换脑子,揉了揉太阳穴道:“那小妮子又烦你什么了?” 白小七道:“我先前曾答应她,说是要让她随我姓白,她听说你不愿意,这不是又来烦我来了?”他不敢说冰儿半夜往自己床上跑的事,就故意捡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说了,最后道:“我寻思着你不想让她随师父的姓,我就跟她结拜,让她梅随兄姓,就比较说得过去了。” 他本以为这回白蓦然断无拒绝之理,可白蓦然却又摇了摇头道:“冰儿爱姓什么,其实我也管不着,你想跟她结拜,那也由得你,但只有一点,她决不能姓白。” 这回就轮到白小七蒙住了,不解道:“她愿意姓白就姓白,又能怎么了?” 白蓦然道:“你可知我白灵教中,姓白意味着什么?” 白小七一愣,实话实说道:“这我倒不知道。”他本也是个聪明人,见白蓦然神情严肃,略一想便猜到:“难道这姓氏,与圣女之位有什么联系?” 第二百八十三章 风水轮流转 白蓦然见白小七一猜就中,也省了许多麻烦,慢慢解释道:“在我白灵教中,白姓乃是‘教姓’,若要继承圣女之位,除了人品武功都得过关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与这姓氏有缘。” “与姓氏有缘?”白小七颇为不解道:“你不是说白灵教中之人想起什么姓就起什么姓么?”白蓦然摇摇头道:“那是指其他姓氏,唯有这‘白’姓与众不同。相传我教白灵圣母便是姓白,单名一个‘灵’字,圣女既然是圣母的女儿临凡,自然也得姓白。” 白小七心道:“我楚唐国一向没有随母姓的规矩,圣母姓白,女儿却未必。”仍是点点头道:“如你所言,天下间姓白的人不知凡几,总不能都与白灵圣母有关。” 白蓦然接着道:“我还没说完呢,正因为普天之下姓白的人太多,所以但凡能确定来历者,与我教圣母自然不是同宗。所以我白灵教的圣女之位向来由无父无母,自幼被捡回来的‘圣婴’继承。”白小七知道有这么个规矩,只是一时忘了,听白蓦然提到才回想起来。白蓦然停顿片刻,悠悠讲到:“其实圣婴在我教内长大,人品总不会太差,至于武功嘛,其实说得过去也就行了。” 白小七笑道:“你的功夫可不是‘说得过去’这么简单,江湖之中的同龄人里,有几个能说稳稳胜过你的?”白蓦然听他夸赞自己,心里高兴,却还是佯怒道:“你别打岔!既然大家的人品武功都差不太多,那要如何选择圣女呢?”白小七从小爱听说书,知道别人故事讲到中间,若有个人能接一下茬,问上那么一句半句的,说书人讲的才更起劲,便搭腔道:“是啊,这可不好选啦。” 白蓦然明知道白小七在逗自己,仍是十分满意:“这时候就要看机缘啦!”白小七又道:“这机缘,便是跟这姓氏的缘分了?”白蓦然点头道:“聪明!圣婴们长得大了,有些就会开始给自己取姓,总会有人想要姓白。到时候圣女就会选一个理由最充分的,让她继承白姓,同时也就继承了白灵教圣女之位。”白小七这才知道让冰儿姓白并非一件小事,却又想到:“那我当时让白文絮姓白,你怎么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白蓦然道:“你那时又不知道白灵教的规矩,说出让那孩子姓白的话来,自然是因为那孩子与这姓氏有缘。”白小七好奇道:“你怎知我不知道这个规矩?”白蓦然道:“这个规矩只有白灵教的历届圣女知晓,我不告诉你,你又怎么知道?” 白小七听她把教中如此机密的事情据实以告,心中大为感动,只是他对这规矩多有不理解之处,就又问道:“你只比冰儿大六七岁,就算让她姓白,也轮不到她接任圣女,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白蓦然道:“我教圣女只有处子之身方可担任,若我明日要结婚,今日就得把这圣女之位传给别人。就算终生不嫁,等到圣女四十岁时也得另选旁人继位,这规矩却是怕圣女因教务耽误了终身大事,所以立下的。” “可你若早早地结了婚,白文絮还没长大,却该怎么办?”白小七问了一句,白蓦然却忽然怒道:“我结不结婚,关你什么事?!” 白小七讨了个没趣,心道:“圣女年幼,自有左右护法帮着扶持,就如托孤时的顾命大臣一样。再者说,老圣女既然没死,当然也可处理教务。话说回来,蓦然就算嫌我蠢笨,不想说这些,却也不该生气啊……”他不知道白蓦然为何发火,正好菊儿和几位魁星进来找白蓦然商议事情,白小七如蒙大赦,赶紧逃出了养灵殿。 白蓦然一夜未眠,又和白小七扯了一会闲话,其实已经有些倦了。菊儿等人和她谈了一阵,见圣女眼睑肿起,黑眼圈也渐渐冒了出来,知道她多半不曾休息,就各自退了出去。菊儿心思最细,看出圣女妹妹心情不佳,多半是生了白小七的气,出门之后就去寻他。 白小七离了养灵殿后就回到住处,想去找洛花楹吃饭,无奈日上三竿了洛花楹仍未起床。白小七知道洛花楹向来贪睡,这一路上都不曾让她好好休息过,心里颇为自责,也不想吵醒了她,就自己随意逛了逛。 他逛着逛着,就到了平日里传授剑法的地方,果然见到三个徒弟正在练习,便指点几句。两位师姐在旁,冰儿不好意思问白小七有没有跟圣女说要收她为义妹的事情,白小七也乐得不提。现在三女的剑法都有小成,早不用师父在旁时时教导,白小七看了一会,自觉无趣,刚准备走就看见菊儿端着个食盒远远地来了。 菊儿把食盒往白小七面前一放道:“给你送饭的姐妹说没见到你,我一猜就知道你多半在这,亲自给你送饭来啦!”白小七连忙出言感谢,燕儿、馨儿及冰儿见到右护法到来,也都过来行礼,菊儿一摆手道:“练你们的去,我带你们的师父去别处说会话。” 白小七知道她有事要找自己,就嘱咐徒弟们几声,跟着去了。走了一会,眼前出现一座凉亭,这凉亭是白灵教中的弟子们夏天避暑纳阴的地方,可现在已是深冬,是以凉亭附近没有半个人影。菊儿把食盒往亭内的石桌上一放,责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欺负圣女了?”白小七大感冤枉,连忙把早晨的事情跟菊儿说了,只是略过白灵教选拔圣女的规矩不提。菊儿拿眼睛瞟了白小七一下,心道:“原来圣女已经爱上这傻小子了,只可惜这小子已经有了洛花楹,圣女再怎么说也是我教之主,无论如何也不能给人做小。”又想到当初圣女还拿这事来打趣她,现在倒风水轮流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菊儿为何发笑,但她既然笑了,也就说明这并非什么大事。他本以为自己犯了白蓦然的忌讳,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现在也好松了口气。 第二百八十四章 兰香拂穴手 菊儿见到白小七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心中又一阵无名火起,伸手揪起他的耳朵道:“你小子明知道圣女对你有意,却说这些话来让她难受,我看就是讨打!”凭着白小七的身手,躲过这一揪原本不难,可他知道菊儿没有恶意,也就没想躲,被揪着耳朵讨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可我真没说什么啊。”菊儿拿他实在没什么办法,松手道:“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知道你俩没什么大矛盾,我就放心了。” 白小七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错在何处,但他跟洛花楹相处日久,已经学会了一点,就是只要女人说你错了,那你定是错了,于是连连点头。菊儿伸了个懒腰,不想跟他耽误工夫,打开食盒道:“我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白小七见食盒里的饭菜虽不名贵,但胜在精致,不由食指大动。 白小七拿起筷子,往桌上磕了磕,低头见到菊儿十指青葱,在桌面上点来点去,不由意动。菊儿发现白小七在看她的手指,抬起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你看我干什么?”白小七道:“菊儿,你点穴的功夫是不是白灵教里最厉害的?” 菊儿点穴的功夫乃是拜入白灵教之前的师门所传,算得上是她的一门绝技,的确不是白灵教中其他人可比,这点倒也不需要谦虚。于是点点头道:“怎么,你想学?”白小七道:“嗯,我总觉得江湖中人连点穴都不会,也太说不过去了。” “说不过去?”菊儿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噗呲笑了出来。她自从离开听雨楼后,不必再那样时时端着架子,一笑起来便像个疯婆子似的。白小七不明所以,见菊儿笑的前仰后合,时而捧腹时而拍桌,自是满脑子雾水,心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问道:“你笑什么?” 菊儿好容易才止住了笑,扶着桌子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难道没人告诉过你,点穴乃是这世上最为高明的功夫么?” 白小七却不以为然道:“我行走江湖以来,见过的每个人都会点穴,又有什么难的了?”菊儿正色道:“我看不是你见过的人都会点穴,而是连点穴都不会的人,根本就入不了你小子的法眼啊!”白小七闻言细细思索,忽然想起黑云寨的张憨与云岭五侠等人,心道:“那张憨身为一寨之主,好像也只会些棍棒上的笨功夫。那个汪世霞练就了一手龙指功,却也只会硬抓硬扣,却从不打人穴道,恐怕也不会点穴。”这才相信菊儿所言不假。 菊儿看着白小七脸上阴晴变化,已知他信了自己的话,又道:“只是这门点穴的功夫乃是我拜入白灵教之前的门派一脉单传的,我这门派又只收女徒,倒不是我不想教你。”白小七向来不擅死缠烂打,听见菊儿这么说,连忙道:“是我唐突了,菊儿姑娘既然有此顾虑,我再找别人去学就是了。” 其实洛花楹多少也跟洛老板学了些点穴的法门,但是一来洛花楹不爱背那么多人体穴道,二来她内力不深,所以点穴的功夫很是平常,白小七跟她多半学不到什么。最为关键的是,大凡点穴的法门,都得有一门指法拳法作为铺垫,否则除非人家站在那里让你去点,否则哪里能点得到?洛花楹虽会点穴,拳脚功夫却也只是平常,自然也教不了白小七什么。 白小七本想既然要学这门点穴的功夫,自然要去找个厉害的师父。他平生所见之人中,除了北幽与洛老板,单论点穴的功夫应该无人能出菊儿之右。再加上天山派的人不知何时会来,他在白灵教里闲着也是闲着,所以忽然有了跟菊儿学点穴的念头。既然菊儿已经出言婉拒,白小七也就把这念头放下了。 又过一会,菊儿忽然道:“我想起教中还有些事务没处理,你吃完之后把食盒送回厨房就好。”白小七在白灵教住过好一段时日,自然知道厨房的所在,就“嗯”了一声。菊儿站起身来,拍了拍腰间道:“我走啦!” 她一转身,怀中忽然掉出一个物事来,白小七本想出言提醒,却想到:“这东西啪的一声掉在地上,菊儿岂会不知?”于是没有言语,直到菊儿走远后才将其捡起。 那物事隐约是一本书籍,倒不算厚,与那老儒生所赠的破书差不多,淡蓝的封皮上以十分娟秀的字迹写着“兰香拂穴手”五字。只是这本书非但不臭,反而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兰花香气,想是菊儿一直贴身收藏的。 原来菊儿之所以不肯教白小七点穴,原因并不只是师门所限那么简单。实在是想学点穴这门功夫,便得从最基本的认穴开始,到时候免不了要在对方身上指指点点,帮他寻找穴位。就算菊儿只以穴位图谱来给白小七讲解,洛花楹也不免多心。她是女人,知道无论洛花楹多么坦荡,也绝不愿意另一个女人去教白小七点穴之法。可她要是不教,万一白小七傻乎乎的去找到了白蓦然,这事恐怕更有些麻烦。 菊儿久在听雨楼中,不知见过多少劳燕分飞的惨事,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圣女有跟白小七亲近的机会。好在她本就聪明,一下就想到了应对之策,这本秘籍本是她贴身保存的,轻易掉不出来。她之所以站起身来拍拍腰间,就是为了暗中将那秘籍从衣襟的暗袋里推出来,她再借着转身的劲力一甩,那本书自然落在地上。 白小七虽猜不到菊儿心中的许多想法,但知道菊儿此举必是有意为之,将那秘籍翻开,里面每一页上画的都是人体穴位,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暗道:“这恐怕是菊儿姑娘珍藏之物,我得赶紧将它背下来,然后还给菊儿。” 事不宜迟,白小七草草吃过了饭,将食盒送了回去,便回房打开秘籍仔细研读。白蓦然睡醒之后来找他玩,见白小七正在看书,也就不再打搅他。 第二百八十五章 小周天 白小七用了一天的功夫,勉强把书背了个七七八八,只是其中有许多话看不懂,背起来殊为艰难。 说到背书,原是白小七再擅长不过的事情,无奈这本点穴的秘籍中半是文字,半是图画。那些图上画的都是一个个的小人,或站或坐、或躺或卧,更有许多奇怪的姿态。每一幅图画中的小人身上都有几个标记,注明了穴道的名称,显然是一套人体穴位图。人身上的穴位多如繁星,常人十天半月都未必能够全都记住。白小七原也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但是他心心念念着赶紧将这本秘籍默背下来,好把书还给菊儿,于是也不管看不看得懂,只顾一个个字的死记硬背。 他彻夜未眠,待到夜深人静之时,脑袋已经有些微微发昏,腹中饥饿难忍。白小七这才想到:“哎呀,我昨天只吃了一顿饭。”可是现在天色已晚,他又到哪里去寻饭吃?饥饿之际,白小七头脑已经不复清明,就先把那秘籍放在了一旁,寻思着打坐一阵,待挨到天亮再去找些吃食。 白小七盘膝坐在地上,却不由自主的将手心脚心都朝着上方,做了个“五心朝天”之态。这种打坐的姿势乃是道门功法,白小七一向不曾用过,但菊儿原本练得就是道门功夫,这本《兰香拂穴手》也是源自道门。白小七虽还没能读懂此书,但受其熏陶,在打坐之时不经意间就用上了那书中所画的图画上的姿势。 坐下之后,白小七默背那破书上所载的内功,很快就感受到了小腹之中的那一股热气。往常白小七练功之时,那股热气运行并无规律,只是在四肢百骸间胡乱游走。只有白小七着力控制,那热气的流向才会随白小七所想,略作变动。但这次那热气却细细的凝成一条,由白小七的丹田径直向下,途径会阴肛门两处,又沿着脊椎笔直而上,只在三处穴位略作停留。白小七回想起那书上的图画,知道这三个穴位分别为“尾闾”、“夹脊”和“玉枕”,热气经过这三大穴位,直奔头顶“泥丸穴”而去。到得“泥丸穴”后,这热气稍作停留,随即竟分成两股,分别从双耳耳颊向下,又到舌尖相会。自此,白小七精神忽的一震,浑身倦意都被驱散了不少,那热气又从舌尖向下,沿着胸腹正中的一条线路回归丹田。到了这里,白小七也正好把那破书默背完毕,猛地睁开双眼,却见天色已经放明。 白小七一惊,心道:“我不过背了一遍,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走到窗边看看外面,观那日头的方位,约么在寅时上下了。白小七虽不记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练功,但粗略估计竟已打坐了一两个时辰。须知那本破书不厚,再加上白小七早已熟背,往常背诵一遍,至多不过半刻钟而已。他却不知,自己以道门的修炼之法默练儒门心法,不知不觉间已将内力行过任督二脉,走了个小周天。 寻常习武之人,都是先打通任督二脉,然后才能让内力在其上游动,每将内力沿着任督二脉游过一周,就算是一个小周天。刚刚习练内功之人,光是让内力笔直向下,由丹田来到会阴就已不易,许多人练了一两年,才能行过一个小周天。但是白小七有所奇遇,体内早积蓄着不俗的内力,只是不会使用,也不通练功之法,今天无意中作出了道家正统的打坐姿势,竟自行成功。 其实以道门的练功之法来修行儒门内功,本是一件十分凶险的事情。要是在白小七练功之时心中有所杂念,想到:“我这是道家的法门,怎能练儒家的功夫?”或者“道家和儒家的功法,怎能混为一谈?”登时就有走火入魔之虞。即便最后勉强没有走火入魔,可只要心存门户之见,必定无法成功。幸而白小七对什么“儒门”、“道门”、“佛门”之流,听是听说过,可根本不知道这三者有什区别,门户之见也就无从谈起。再加上儒道均为正派的功夫,儒门内功便如一个翩翩君子,听说白小七让他做道家该做的事情,虽然不愿,可免为其难,做了也就做了。要是白小七以魔门的法子修炼佛门内功,那内力恐怕就要化作一尊怒目金刚,先震死白小七这糊涂蛋再说了。 饶是如此,内功心法与修行的法门不合,势必事半功倍。但是白小七不明此理,灵霄又不在了,也没人会提醒他......话说回来,就算灵霄能跟他说话,也未必懂这些内力修炼上的法门,否则也不会任由白小七拿着那本破书胡练乱练。 白小七正沉思着,肚子里忽然“咕噜”一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快一整天食水未进了。推开房门,白小七就见到洛花楹抱着个食盒,坐在门口,背靠在墙角上,发出微微鼾声。白小七知道她定是心血来潮,早早地起床来给自己送饭,却没能敲开房门,在寒风中不知等了多久,以至于竟蹲坐在墙角睡着了。白小七既是感动,又是怜爱,心中泛起一阵柔情蜜意,俯身抱了抱洛花楹。 此时天气寒冷,洛花楹本来蜷成一团,忽然感到一阵暖意,当即醒来。见是白小七,洛花楹“唔”了一声,伸手去抱,却忘了手上还有个一尺见方的食盒,啪叽掉在地上,幸好她是蹲坐在墙角,食盒才没摔坏。那食盒掉了,二人不约而同的没有去捡,而是抱在一起耳鬓厮磨了好一阵,洛花楹心中情欲渐生,往白小七耳边一亲。白小七本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禁为之意乱,但他内功深厚,修为远较洛花楹为深厚,尚能保有理智,心道:“我与她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不曾三媒六聘娶她过门,怎能坏了她的身子?” 恰逢一阵北风刮过,二人都感到阵阵寒意,白小七神志更为清醒,拎着那食盒将洛花楹扶起道:“我们进屋吃饭吧。”洛花楹点了点头,红着脸站起身来,任由白小七搀着,脸上写不尽的娇羞。 第二百八十六章 走火入魔 洛花楹今日早早地来寻白小七,本是想和他一起在白灵教中走走,聊以排解心中烦闷。他二人吃过了饭,洛花楹刚想邀约,就看见桌边放着一本淡蓝色的书籍,其上写着“兰香拂穴手”之名,知道白小七在屋里一日不出,定是在练习这门功夫。依着她的性子,本来一定要白小七休息一天,陪她玩过了再回来练功。但是转念想到大敌将临,白小七若能多会一门功夫,也就多一项保命的手段,于是故意道:“小七,我今天约了别人,就不陪你玩啦。” 白小七乐得能够闲下来练习点穴,连连道:“好,正好我也有事。”洛花楹却心道:“你连留都不留我,我就那么讨嫌么?”又自生了闷气道:“好,那你就去办你的正事吧!”说着把碟儿碗儿都给收回了食盒,也不顾白小七还没吃完,拎起食盒就走了,只留白小七在那发蒙。 他虽没吃的太饱,但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又翻开《兰香拂穴手》,开始一幅幅图画的背了过去。然而图画毕竟与文字不同,背起来极为麻烦,须知人体穴位,乃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物事,只要背差了一分半点,那就还不如不背。又过一阵,白小七忽然发现,那“尾闾”、“夹脊”、“玉枕”、“泥丸”等穴位的位置他记得最为纯熟,心道:“我练功之时内力途径过这几处,自然容易记下。若有个法子,能让我的内力沿着这些穴道一个个的游走过去,再结合书上的图形,就好记得多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又坐下来,心中默背那破书上所记的功法。然而他之前不经意间形成了“五心朝天”之态,现在却不知道那打坐的姿势乃是关键所在,于是随便往地下一坐,内力所化的热气自然又没了规律,在体内胡乱游走。白小七把那破书默背一遍,虽然强行让内力沿着体内大穴流动,但练功方法既然不对,内力游动的路线当然也不够准确。 那内力在白小七身子里转了一阵,虽然也暖洋洋的颇为好受,但连一个小周天都不曾走过,自然也不费什么时间。白小七站起身来,心知肯定有什么地方与昨晚做的不同,他于修炼内功上虽然一窍不通,但是从小默背经史典籍之时留下了一个习惯,若某一次背书之时心不在焉,就慢慢调整坐姿,直到能够静下心来为止。他站起身来,复又坐下,一连几次,只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那本兰香拂穴手的秘籍刚好被他翻开了放在桌上,第一页上的小人正是盘膝而坐,手脚心向天,白小七一见忽然想到:“我昨晚的坐姿好像与此相同!”于是按照那图画所示,盘膝坐好,这次内力果然汇成一股暖流,又从任督二脉绕了一周。 白小七睁开眼睛,才发现竟又过了一个时辰,知道自己无意中在发现了一个修炼之法,心中暗喜,又把秘籍翻到第二页。那第二页上的小人仍是盘膝而坐,双脚脚心向天,左手却覆在右手之上,目光低垂,眼观鼻,鼻观心。白小七依样做了,只觉心中平静如水,闭上双目开始默背破书上所载的文字。不多时,那股热气又起,仍是从丹田发出,却比之前猛烈许多,小腹顿感鼓胀。白小七心念一动,热气才随之向下,又过会阴,却不再往背后流动,而是分作两股,沿着大腿内侧径直向下,直到双脚“涌泉穴”才停了下来。 那热气停下之后,竟不再流动,白小七深吸口气,心知这股内力若不回归丹田,于己反而有害,赶紧将热气上提。谁知两股热气便如两个大将军,跟白小七玩起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把戏,兀自赖在他的脚底不肯离开。久而久之,白小七足下气血不畅,势必成为残废。原来他之前心中不存练功的念头,是以心无旁骛,内力只管自行游走,因此轻而易举便能练成。而现在他已知自己正在练功,反而着力控制内力的走向,大周天又比小周天困难许多,因此一不留神就有了走火入魔的危险。 寻常江湖中人刚开始练习大周天时,往往有师父长辈在一旁护法,见内功行至岔道就赶紧出手,或助他行功,或干脆将其打断,便无太大的危险。但白小七对此一无所知,只凭自己胡乱联系,虽然摸索出一套法门来,但终究出了岔子。好在他只是隐约觉得在这样下去会有危险,却不知后果如此严重,否则他心中一旦产生后悔畏惧之意,那内力登时便会控制不住,他的双脚也就废了。 约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两股热气仍在白小七的脚底凝而不散,白小七情知自己无论如何也调动不回这两股内力,忽然想到小时候养父母家里养有两只看门的土狗。一日他带着一只土狗出去玩,却被那狗给跑丢了,遍寻不得。回家把这事告诉养父之后,他养父却只是笑笑,然后把另一只狗给放了出去。过了半日,两只狗竟一起回来了。 他只觉得那两股内力就好像两只任性的小狗,其实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不知该如何回家而已。于是白小七突发奇想,又从头开始默背那本破书,小腹之中果然又生出一股热气,由会阴分作两股,往脚底涌泉穴而去。 这两股热气到了涌泉穴,与先前的热气迅速合而为一,就好像两股部队,合成了一大股,战力陡升。白小七新调去两股内力,就好像新调去两个传令官,幸而这两个传令官还算听话,把白小七的指令传给原先那两股热气知晓。四股热气便一起由涌泉穴往上,途径双腿上的无数穴道,要往肛门而去。 白小七知道那热气行过肛门,之后又要从背后的三大关经过,直到头顶泥丸宫中。但是这股热气是两股内力合而为一的,非同寻常,行经他腿上穴位时非但不很舒服,甚至烫的他双腿穴道隐隐发疼。白小七生怕头顶上“百会”等穴位经不住如此热流的冲击,不敢让那热气往上,便着意控制这股内力汇于小腹,返回丹田之中。 第二百八十七章 排毒 感受到那股内力终于回归丹田,白小七长舒一口气,心知自己刚刚经历了一件天大的险事。再站起身来时,白小七浑身已被汗水浸透,就好像刚刚从水里钻出来一般。 虽在室内,但天气也颇寒冷,白小七怕湿漉漉的生了病,赶紧从包裹里取出衣服换上。其实他内功如此深厚,哪怕是数九寒冬里跳进河中游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穿着湿衣终究不便。 他刚刚突发奇想,在内力不听调遣的情况下另行派出两股内力去做引子,实在是天下间无人敢用的奇招。且不说那内力会不会被他勾回来,就算真的回来了,两股内力一同走在经脉里,就好像只能容纳一人经过的道路上并排挤着两人,势必要出岔子。若非灵霄先前已经帮他开辟灵湖,使他体内的经脉较之常人宽厚坚韧许多,现在白小七虽然不至于残废,却也要受些内伤。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白小七心有余悸,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如此练功,只好再打开那《兰香拂穴手》来观看。将秘籍翻看一阵,白小七心中不禁惊喜连连,原来除了背上的几处大穴,就连腿上的许多穴道白小七也都已经记熟了。他本以为要记住所有的穴道,就得按照书上的图画一个个的练下去才行,却不知人体的主要穴道都在任督二脉与奇经八脉之上,小周天练的是任督二脉,大周天练得却是奇经八脉,只要把这二者练熟,穴道自然也都记住了。 那秘籍上的图画虽多,却只是为了让人看得更直观些,比如有些穴道在大腿内侧,盘坐之姿便看不见,但是练功时自能感受得到。否则按照有些图画,须得单脚离地,只以另一只脚的脚尖支撑身体,双手也得张开,却如何练功? 图画后面,记载着兰香拂穴手的出手运劲法门,却只“拂”、“拦”、“遮”、“抹”、“勾”、“挑”、“抿”、“攥”八种而已。这八种法门之后,其实还有许多变化,但这些变化与拳理暗合,也就不必专门记在书上。白小七只看秘籍,把八种用劲的法子牢记于心,却不明其意,心道:“若依这法子,除非对方是个木桩,否则岂会被点中穴道?” 其实大凡点穴的功夫,无非是将内力灌注于对手的穴道之中,使对方气血不能运转,以此达成“点穴”的目的。兰香拂穴手里的八种手法,乃是将内力打入对方体内的八种手法,却不是与人对打时用的拳法掌法。白小七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觉得那八种手法无用。好在他敏而好学,虽然不明其理,但还是依着秘籍上写的,不断练习手上动作。 就这样,白小七又练了一天,自认为手上动作已经记熟,又大着胆子开始修行内功。那本兰香拂穴手并非内功心法,其上也没写半点修行内力的窍门,白小七只是学着那图上小人的动作,竟真把内力沿着奇经八脉走过了一个大周天。如此一来,总算是开了个好头,白小七再修炼时只要不被人打扰,已无走火入魔之险。 他虽然没把那些穴位图一一记住,但是已经知道了周身穴道所在,又记住了书上的手法,再留着那本秘籍已是无用。这一日夜里,白小七闭门不出,只是打坐练功,一连将内力行过了三个大周天,五个小周天,终于觉得筋疲力尽,想要休息片刻。刚刚睁开眼睛,白小七忽闻臭气难耐,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身上的衣服上黑漆漆的沾满了秽物。他不知这秽物从何而来,心道:“难道有人进来过,可那人为何泼了我一身脏东西就走?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何必要用这些污秽之物来治。” 站起身来,白小七又觉得不对,原来身边的地面都很干净,只有自己身上黏哒哒的。除非来者以刷子将这些东西细细刷在自己身上,否则绝不会如此,他百思不得其解,又觉得这件事颇为丢人,不敢让别人知晓,就跑到屋后打了盆水,给自己胡乱冲了冲。好在那秽物不知是什么东西,虽然恶臭,但一冲即掉,没留下半点异味。 白小七当然想不到,这些秽物乃是人体平日里自行产生的毒素。这毒素大半会随着粪便汗液等排出体外,但总会有一小部分顽固不堪者会被囤积于体内。年轻力壮之时,这毒素对人体的危害还不显着,但是一旦年老体衰,或者生了重病,这毒素便会出来与外敌合成一股,内外交攻。道家功法最讲“修身养性”,所谓修身者,本意就是指将身体内的毒素全部排出,所以道士非但总能长寿,而且常常到了八九十岁,兀自精神抖擞,便是因为体内的毒素较之常人要少得多。 而普通人练习道家功法时都是循序渐进,从毫无内力时开始练习,一点点的排出体内毒素。等到内力大成之时,毒素早已被排解一空,是以不会出现白小七这种狼狈之像。白小七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自觉手脚愈发轻便,也知道定是修炼那内力的功效。 把自己身上冲刷干净,白小七忽觉腹内一阵疼痛,心道:“完了,我练功出岔,走火入魔了!”可肚子只是疼,却没什么别的症状,又过一阵,肚子里“咕噜”一声,白小七方知那疼痛乃是饥馁所致,心中暗骂自己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怎么恁大的人了,却总是连饭都想不起来吃?” 这时日薄西山,白小七料想厨房中还有饭菜,就回房取了那本《兰香拂穴手》,换了干净衣衫,往厨房找些吃食。 一路上白小七不曾见到半个人影,心中暗暗纳闷:“太阳还没落山,今天她们怎么都休息的这么早?”到了厨房,发现里面只剩下几个包子馒头,却没什么剩菜。白小七饥饿之下也顾不得饭菜丰盛与否,一连吃了六七个包子,方才觉得有些撑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举进攻 白小七吃得饱足,又觉口舌干渴,便去缸里舀了瓢凉水,咕嘟嘟喝了。他在厨房里呆了好一阵,也不见有人过来,心里更觉纳闷,寻思道:“天色还不算晚,我去把那《兰香拂穴手》的秘籍还给菊儿去。”于是出了门,要去寻找菊儿的住所。 走了一阵,白小七仍见不到半个人影,耳边却传来阵阵喊打喊杀的声音,心中陡然一惊。他把手搭在耳朵上,侧耳细细听去,发现那喊杀声果然来自度灵口方向,赶紧朝那边赶了过去。此间距离度灵口约有三五十里,得亏白小七内功深厚,耳力已然不凡,否则哪儿能听得到那么远处的声音? 知道敌人来犯,白小七不敢耽搁片刻,只顾迈开了一双长腿,使出白蓦然所传的长途奔袭的法门。这门轻功由白灵教中的女子使来,端得是飘然如仙,眼下被白小七这个蠢笨的汉子用出,可就难看得多了。 幸而虽然不大好看,却不影响这门轻功的威力,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白小七就远远地望见度灵口前无数的白衣身影。白灵教的弟子们并不会什么阵法,大家只是挤在度灵口前,另有十余名伤员由同伴搀扶着,正在往回走。 白小七见状加快了脚步,见白蓦然等人果然都在此处,看见白小七来了,众人给他让出一条道来,白小七走到白蓦然的身边问道:“天山派的人到了?”白蓦然点点头道:“今早我们探到敌人大举来袭,本想在半路上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但敌人势大,我只带了三十来个姐妹,终究不敢动手,只好退回来守住度灵口。现在敌人还未到齐,只是他们不知道我们早有准备,想打我们个出其不意。我们仗着度灵口内狭窄黑暗,再加上以逸待劳,打死打伤了五六十人,姐妹们也只受了些轻伤。”白小七知道自己曾听到的喊杀之声就是那时发出的,微微颔首道:“幸亏有此天险,但仅靠着度灵口,未必就能挺过这一劫。” 白蓦然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叹口气道:“到了这个档口,我们也没别的法子了,只是能挨一天算一天罢了。” 人群中只有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便是洛花楹,也过来道:“可惜白灵教的姐妹们都不擅长用暗器,否则对方一来,我们将暗器铺天盖地的打出去,任他是再怎么厉害的高手也得被打成筛子。”白蓦然道:“我教有一门袖上乾坤的本事,所以暗器就没那么重要了。”洛花楹耸肩道:“现在那袖功可派不上用场啦。” 白小七知道洛花楹说话一向不分场合,都到了这种时候,说这些话只是在泼冷水而已,便从旁劝解道:“就算大家都会暗器,可暗器终究有用光的时候。”洛花楹哼了一声,没有接茬,白蓦然又道:“敌人一时间不敢进攻,可只要援军到了,必然卷土重来。我们人数武功均不如他们,一旦被突破了度灵口,可就遭了。” 菊儿安慰道:“放心,这度灵口至多能容纳五人并排而行,就算他们武功再高,也不济事。”白小七心中却道:“若是有个北幽那样的高手,恐怕一人就能冲破度灵口。”转念却又想到:“若真是北幽来了,恐怕仅以一人之力就能灭了白灵教,又何须带这么多累赘?” 众人想了一阵,均无退敌之策,只好在度灵口前安营扎寨。幸而此处距离白灵教的村落也不算远,白蓦然便把教内姐妹分成两队,一队回去休息,一队彻夜守在度灵口前,每隔六个时辰轮换一次。白小七自认内功深湛,平时只要打坐片刻就已足够,于是自告奋勇的说他不需要回去休息。他本不是白灵教中之人,又是白蓦然的义兄,白蓦然不能命令他,只好劝白小七若是累了,千万不要坚持。洛花楹有心不让白小七身处如此险境,但知道以白小七的脾气,非但不会听她的,反而要因此生气,也就罢了。 是夜,白小七等人不敢阖眼,几个内功高强之人还能听见度灵口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似有人在排兵布阵。白小七不通兵法,但料想敌人之中必然有军师一类的人物,阵型定比白灵教中的女子们严谨许多。度灵口只是一条长长的山洞,从外向内攻击固然困难,从内向外却也是一样,若敌人再摆好阵势,那可无论如何都没法反击了。 冬日之中,月色较夏天昏暗许多,恰逢这天晚上乌云密布,度灵口外简直与度灵口内一般的昏暗。不多时,有人拿来火把点燃,又燃起几个火堆取暖,气氛才显得不那么压抑。白小七坐在一个火堆之前,耳听着柴草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响,默默作五心朝天之像,修炼内力。众人都知他在练功,也无人敢来打扰,只有白蓦然怕火堆里崩出的火星烫到白小七,守在他的身边。 白小七运起内功,感受着那热气沿任督二脉缓缓流动,心思逐渐沉稳下来,周遭的声音仿佛都已不见。一个小周天过后,那些声音复又回来,只是柴草燃烧之声,旁人说话之声,乃至洛花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都变得异常清晰,而且互不干涉。在这些声音中,只有一个声音十分奇怪,好像是车轮滚动,又好像是马蹄踏地,而且极其低微,不知从何处发出。白小七听到这个声音后睁开双眼,却不见身边有马车的影子,嘀咕道:“这声音是从哪传来的?” 洛花楹见白小七神色奇怪,问道:“什么声音?”白小七把听见马车声响一事说了,洛花楹闻言悚然一惊,赶紧走入度灵口,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 白蓦然等人见状均感好奇,上前问道:“花楹妹子,你听到什么了?” 洛花楹瞪大了双眼道:“对方以马车作为掩护,冲进来了!”话音落下,果然听到阵阵轰隆之声,震得度灵口都仿佛摇晃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以一敌三 白蓦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轰隆之声,知道洛花楹所言不错,一把拉起她的手来道:“快走!”说着跑出了度灵口,然后叫道:“快用大石堵住门口,不让马车进来。” 众人不知白蓦然为何惊慌,但也都听到了度灵口内传来的声响,当即有几人搬来石头,堆在度灵口前。无奈此间没什么大块的岩石,白灵教中之人又都是女子,体力毕竟不如男人,一时间只搬来七八块数十斤重的石头。还是白小七当机立断,见度灵口前长有一棵两人合抱的柏树,于是抽出悦容剑来,三剑将那大树斩的将断未断。宁南看出白小七的想法,从树后狠狠地补上一脚,那大树应声而倒,拦在了度灵口前。 与此同时,众人借着火光终于看到度灵口内跑来一辆马车,那大车以双马同拉,速度着实惊人,只是山洞狭小,奔驰之余不免在墙壁上有所剐蹭。而且只听声音,那马车竟不止一辆,定是还有车跟在后面,只是被这大车挡住了,众人无法看见。 那马车势大,无人敢去阻挡,径直闯出了度灵口。拉车的两匹马都颇为神骏,见有木石拦路,同时向前一跃就跳了过来。但这两匹马原是战马,不擅拉车,身后的大车“哐”的撞在那横躺着的大柏树上,直接把两个轮子撞得粉碎,从中跳出五六个人来。 这些人均是各大门派中除了掌门之外的佼佼者,武功自然不差,白蓦然见状长袖一探,与他们交上了手,菊儿怕圣女遇险,也去帮忙。白小七和其他魁星稍慢一步,刚要上去,就见后面又有一辆大车来到,车上也是跳出好几个人,那些人见路被巨木挡住,立刻要将其搬开。白小七心知有那巨木拦着,后续的马车已经闯不进来,当即拔剑冲了上去,要趁着对方这十余人孤身入险,先除去这些高手再说。 那些人不认识白小七,但知道轩明池曾被一个作书生打扮的年轻剑客击败,而这剑客又与白灵教交好,都不敢轻敌。第二辆马车之中坐的人里有三个是天山派的高手,且都是轩明池一系之人,有心为轩明池一报杨家之仇,便道:“这小子交给我们哥仨,你们快去搬那木头。”另外三人虽不需要听他的命令,但他们既然连成一气,也犯不着在这种小事上内讧,就各自道了声好。 这三人刚想去搬那木头,宁南与木茜茜却已经一左一右的带着十来个白灵教弟子围了上来。那三人不敢轻敌,各自掏出兵刃,背靠着背迎敌。 白小七悦容在手,有心试试这些天里武功的进境,看准那三人之中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挺剑迎了上去。那大汉是轩明池的师叔,武功虽然不及轩明池高明,但经验自比师侄老道,知道白小七这剑锋芒无匹,竟不硬敌,而是闪身避了开去。另外那二人中一个五短身材,手上使一根比自己身高要长出大半的铜杖,劈头盖脸的向白小七打来,白小七以守礼剑挡住,那五六十斤的铜杖竟落不下来。另有个使镔铁扇的青年,乃是轩明池的师弟,对师兄一向佩服,见白小七隔住了师叔的铜杖,趁势以点穴阕的功夫点向白小七胸前膻中大穴。洛花楹远远望见白小七被三人围攻,不由惊呼一声,但见那三人武功高强,心知自己若上前帮忙,反而是个累赘,只能躲在人群后面默默心急。 见那镔铁扇点来,白小七心中丝毫不乱,只将手中宝剑一晃,那矮汉子收力不及,一杖打在地上。白小七趁势向后一躲,那镔铁扇点到白小七胸前三尺,脚下就被矮汉子的铜杖拦住,白小七反手刺了三剑。剑长扇短,那扇子虽然还差得三尺才能碰到白小七,但白小七这三剑已足可刺在对方身上。那年轻人既是轩明池的师弟,功夫也差不到哪去,反手以扇骨隔开白小七的长剑,却无力还击,心道:“师兄说那白小七是取巧赢他,可我看此人身手,绝不比师兄差啊!” 三人电光火石间过了几招,那络腮胡子的大汉才发一声喊,从背后解下一根九节钢鞭来,使一招“天灵百裂”往白小七头顶猛砸。白小七见他势猛,心里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抵挡。恰巧那矮汉子也以铜杖横扫而来,白小七心生一计,欺身像那矮汉子刺去。那矮汉子只道白小七送货上门,心里更喜,掌中铜杖一挑,自下而上的去打白小七小腹。白小七本来已是无处可躲,脚下却突然运起灵鼠步法,反身在地上一滚。那络腮胡子的汉子见白小七对自己无所提防,手上更加三分气力,要一鞭把白小七砸成肉泥。熟料钢鞭落下,却听“翁”的一声,震得他虎口发疼。再一看,原来夜色之中那钢鞭与铜杖一上一下的砸在了一起,白小七固然躲开了那铜杖的一挑,钢鞭却也被铜杖拦住。那络腮胡子是矮汉子的师兄,骂一声道:“你他妈在搞什么?” 那矮汉子不甘示弱,怒道:“我本来要打中他了,你在搞什么?”使镔铁扇的青年知道这二老总爱拌嘴,劝道:“二位师叔,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先合力对付这小子!” 络腮胡子的大汉哼哧一声,举鞭又往白小七头上打来,那使钢杖的矮汉子却道:“我本来是要对付他的,你这样说了,我偏要去对付别人!”说着竟放下白小七不管,铜杖一挥,找准了另一个白灵教的弟子而去。那弟子本在与别人交手,措手不及之下被铜杖打中腰际,横着飞了出去,呕出一大口鲜血,眼见是活不成了。 剩下的二人自觉以二敌一足可对付得了白小七,也不去劝那矮汉子,分别挺兵刃与白小七战在一处。白小七以一敌三时本来颇为吃力,现在压力顿减,仗剑来战天山派的两大高手,那使钢鞭的武功比使镔铁扇的要高出许多,白小七往往对他使了三招,才向那使镔铁扇的还出一剑。 第二百九十章 点穴 白小七与人交手数招,早有几个白灵教弟子上来帮忙。这几个弟子虽然不是魁星之流,但武功也都不差,几乎与梅儿组建的执法队中弟子差不多。白小七的武功本就不在天山派那二人之下,得了众人的帮助瞬间便占据了上风。 天山派的两人被身陷重围,已是左右支绌,偏生那五短身材使铜杖的汉子跟师兄赌气,不来帮忙。使镔铁扇的青年见情势危急,高声叫道:“五师叔,快来帮忙啊!”那矮汉子哼一声道:“我本来是要去帮你们的,可你叫我帮,我偏偏不帮!”说着铜杖连挥,逼开几个白灵教的弟子。由于白灵教中弟子分作两队,留下的高手自然有限,一时间没人敢去接他的铜杖。 那使镔铁扇的青年见五师叔左冲右突,似如无人之境,好像很威风,其实对方并不与他交手,徒然耗费己方战力而已,心中愈发焦急,向那络腮胡子大汉道:“四师叔,你快劝劝五师叔吧!” 那络腮胡子大汉冷哼一声道:“老五一向胆小,他是见这少年武功高强,不敢和他动手,故意找借口跑了。”青年心道:“五师叔虽然胡闹,却绝不是四师叔说的这样。”刚想开口问话,就听不远处的矮汉子哇呀呀一声喊道:“老四,你又在放什么屁?!你说老子不敢跟那臭小子动手,老子偏偏要一对一的单挑打赢了他,你们要是敢来帮我,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说着铜杖抡起,一招“势如破竹”打向白小七的胸口。 白小七已经看出那矮子不过是膂力强劲,招式却未必高明,就不与之硬碰硬,只管展开灵鼠步法与之周旋。那络腮胡子的大汉知道这位五师弟说不让别人帮忙,就是不让别人帮忙,当即向师侄道:“我们先料理了这些小娘皮,等你五师叔打不过了再来去助他。”矮汉子闻言叫道:“放屁放屁,还是等我打倒这小子之后再去帮你们!” 度灵口前虽有二百多个白衣女子,但敌人太少,能与敌人交上手的白灵教弟子只不过区区数十人,另有大半都只得远远看着。那两辆马车中的十二人武功都很不弱,一时间倒还支撑得住。白小七与那矮汉子过了几招,觉得对方的招式殊不足道,使一招“月下江山”点在那铜杖的杖首。矮汉子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心道:“这小子内力好强!”也将内力蕴于双臂,由铜杖上传了过去。 一时之间,二人的兵刃顶在一起,竟如焊死了一般,交界处发出丝丝热气。旁人心知这二人在比拼内力,端得是凶险无比,都不敢贸然帮忙。 白小七使的是剑,对方使得却是一根铜杖,比拼内力之际不免吃亏。那矮汉子使十分力,便有十分力传到杖首。可白小七使十分力,传到剑尖之时最多剩下五分。那矮汉子拼了一会,发现白小七额头已经见汗,知道对方内力不济,手上更是加劲。这是白小七内力大成以来头一次跟人比拼内力,本来就没什么经验,一时间只得咬牙顶住。 白蓦然本来正和十来个姐妹围攻第一辆马车上的六人,远远望见白小七面目狰狞,脚步略有后退,知道他败像已露,伸掌推开面前的对手就要去帮白小七解围。然而才迈出两步,却见那使铜杖的汉子哇呀一声怪叫,铜杖竟脱手而出,白小七趁势上前补上一脚,把对方踢了个跟头。白蓦然虽不知白小七为何反败为胜,但既然见他没什么危险,也就不用再去帮他,回头又和敌人战成一团。 原来白小七与那矮汉子比拼内力之时,双方的内力汇于兵刃之上,发出了阵阵热气。这热气初时只在兵刃交接处,后来慢慢向下传导,那矮汉子的整条铜杖便如火里捞出来的一般,烫的通红。矮汉子手心虽有老茧,可毕竟是血肉之躯,不一会手掌就被那铜杖烧焦。反观白小七,紫灵精本就不易传热,因此悦容剑上只是微烫,再加上悦容剑的剑柄乃是紫衫木所制,更是隔绝热气,所以白小七的手心才安然无恙。 白小七踢倒那矮汉子,却不上前补刀,而是将身子一矮,用出刚学的“兰香拂穴手”来在他胸前一拂,封住了他的穴道。这是他自学点穴以来头一次使用,竟真能成功,白小七不禁暗喜。 其实他只会点穴的手法,却不懂拳脚功夫,与人打斗之时断无点中对方穴道之理。但是那矮汉子既已被他踢倒,没有反抗之心,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一样任他宰割,这才被点中了穴道。若他知道白小七手脚上的功夫极差,奋力反抗一二,多半能够逃脱。 见白小七点中了那矮汉子,早有五六个白灵教的女子抢出来将那矮汉子绑了,白小七道:“此人功夫不弱,可以留为人质。”那些白灵教弟子异口同声的道了声“是”。 那络腮胡子的大汉见师弟被擒,早想过来帮忙,无奈与他交手的几人武功都很是不俗。他心急之下非但没能腾出手来,反而被刀剑划过,身上多了两处伤口。 白小七四处看了看,见白灵教已经大占上风,心中刚刚松了口气,就听“轰隆”一声,度灵口前的巨木竟被人以掌力推开。白小七心中大惊道:“该有多大的掌力,才能推开那样一根巨木?” 须知那洞口并非只有一根巨木,还有两乘报废的马车,数块大石,此时都被推开,来者掌力实在不凡。 众人都听到声响,往那度灵口一看,这才发现来者并非一人。原来各大门派的人急切间只找到八辆大马车,于是挑选了五十名高手,挤在马车里冲了进来。不料除了头两辆马车以外的人都被拦在了度灵口后面,度灵口又狭窄,他们不知道马车之前还拦有一根巨木,众人合力硬推,直到现在才把东西全部推开。 那度灵口前的杂物一被推开,本来被挡在度灵口中的敌人立即冲杀进来。 第二百九十一章 奇怪的老道士 各大门派的高手本已快要不敌,陡然得了这样一股生力军之助,形式顿有好转。白小七见那度灵口中不知涌出多少敌人,心道:“这些人的武功若都和那矮汉子一样高强,白灵教的姐妹们恐怕抵挡不住。”当即挺剑而上。他虽以颇感疲累,却是越战越勇,拦下了一个使铜锤的汉子。 与那使铜锤的汉子过了两招,白小七才知自己多虑了。敌人毕竟没有到齐,要从三五百人中选出五十个一流高手谈何容易,眼前之人已明显不如天山派的三人厉害。一连交手十来招,那使铜锤的汉子不是白小七对手,被一剑戳中肩膀,又有几个白灵教弟子冲上来将他绑了。 敌人虽然多了一倍有余,但白灵教中的弟子本来有许多凑不上手的,此时终于能一展身手,仍是五六个围攻敌人一个。白小七忽见不远处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须发皆白,穿着一身土黄色的道袍,颇有仙风道骨之意。他见识不多,但认出那老者身穿的道袍乃是“玄宗道门”装束,这玄宗道门乃是道家三脉之一,与道真同出一源,亦可称之为“道玄一脉”。 与道真不同的是,道玄一脉所求乃是“长生之道”,是以门中弟子大多与世无争,要么每日打坐练功,要么练些丹丸符箓,不理江湖琐事。也正是因此,这玄宗道门虽是道门正宗,却仅位于三派九门之末,此次亦是被天山派裹挟而来。 白小七在奉贤城中雷家居住之时,与道真一脉多少有些交情,心道:“我去生擒了他,省的那老头和白灵教的姐妹们互相伤了和气。”于是喊一声道:“几位姐妹,你们去对付别人,这老道交给我!” 那几个白灵教弟子知道白小七厉害,心说他一人足可对付这老道士,道了声:“白少侠小心。”就各自退去。那老道也不追击,上下打量白小七一阵道:“不错,年纪轻轻,筋骨就已如此清澈。小伙子,你要不要拜入我的门下?” 白小七一愣,心道:“这老道士莫不是失心疯了?”出剑道:“你能胜过我再说吧!”那老道笑道:“原是此理。”说着举剑来迎。 那老道手中宝剑极长,约有五尺一寸,剑柄处还挂着个黄澄澄的剑穗。白小七知道宝剑越长,杀伐之力也就越强,当即不敢与之对攻,先用守礼剑接住一剑。那老道士见白小七剑法儒雅,大感惊奇道:“奇哉怪也,你们这群读书人不是一向以天下为念,不在乎个人之生死么?”白小七不知他所言何意,但见对方年老,若不答话恐怕失礼,就道:“虽以苍生为念,但能多活一日,总好过死了。”老道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活着总好过死了!” 这原本是个再粗浅不过的道理,可那老道听了,竟好似十分赞同,一边出剑一边说道:“我本以为读书人都愚不可耐,没想到你小子倒有点悟性,快快快,这就拜贫道为师,我把一身养生的本事都传授给你,保你活过一百岁!” 他嘴上说话,手中剑招却越发凶险,白小七不敢分神,专心抵挡。转眼间三十余招过去,老道兀自喋喋不休,白小七心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一边分心说话一边出剑,我竟难占上风。”又想到:“他肯定是专门练过这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打架的本事,我不能再受他影响!”当即稳定心神,手中剑势一改,不再用守礼剑防守,改为昆仑剑诀还击。 老道没想到白小七在他的攻势之下尚能有还手的余地,神色间颇为惊异,又道:“好小子,招式不错,贫道来考较考较你的内力!”说罢软绵绵的一剑递了出去,白小七虽觉得对方剑势缓慢,却不敢小觑,横剑将其拦住。 那剑贴在白小七的剑上,忽而往左一带,白小七的悦容剑险些脱手。这是白小七剑法有成以来从未遭遇之事,他赶紧握紧剑柄,顺着对方的劲力把剑往右方偏了偏,那老道忽又把剑在悦容上一绕,再往右一带,白小七始料未及,宝剑又只差一点就要脱手而出,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将内力灌注剑上,想把那老道的长剑震开。 这反应正中老道下怀,他本就想跟白小七比拼内力,感到白小七的内力传了过来,笑吟吟的一股内力迎了上去。两股内力甫一接触,白小七只觉自己的内力就如泥牛入海,尽皆被那老道化去,额头冷汗津津而下。再看那老道,本来还是一脸从容,却忽然一皱眉头,大感困惑,心道:“这小子的内力似儒似道,却又非儒非道,当真古怪!” 比拼内力原是大耗体力之事,白小七与那矮汉子一番较量之后原已支撑不住,这老道的内力更是比白小七深厚数倍,若不是那老道有意相让,白小七早就昏过去了。白小七深知这点,急忙想要抽剑,但比拼内力岂是他想停就能停的,若强行收剑,对方的内力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登时就能将白小七浑身的经脉震得粉碎。可是若不收剑,那老者的内力就如大江大河,越聚越多,白小七一旦抵挡不住,冲击之力将更加强大。这时候白小七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却只好能撑得一时就算一时了。 白小七深知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已经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寄希望于白蓦然等人见他不支,能过来帮忙。可是敌人众多,白灵教虽然逐渐占据上风,一时间却还无法得胜,又有谁能出手帮他? 二人对拼了一炷香的功夫,白小七觉得自己好似一盏油灯,腹内的灯油已然耗尽,心道:“罢了,天命如此,我命当绝!”竟不再抵挡,把内力一收,引颈就戮。熟料那老者竟先他一步收回了内力,往后噗通一坐,嘴里喊道:“我不成啦!”可喊话之声中气十足,却是丝毫没有半点不成了的样子。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主动出击 众人见那老道与白小七对拼内力,忽然摔在地上,都道他是内力不济,被白小七给震伤了。这时度灵口前一片慌乱,也没人听出他的喊叫之声有什么不对。白小七虽然颇为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欺身上前,以兰香拂穴手点了那老道胸前的几个穴道,老道把手一摊,也不反抗,被点中穴道之后就不动了。 那络腮胡子大汉见这老道也被白小七擒住,心中一阵霹雳闪过,暗道:“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连冬羽道君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分神,手上慢了三分,顿时被人抓住了破绽,在手背上划了一剑。他虽然受伤,却更加悍勇,怒吼一声,举起钢鞭使了个“力战八方”逼退众人,再一回头,却看见那使镔铁扇的师侄被一个白灵教的女子偷袭,点中了后心穴道。 那使镔铁扇的青年武功不弱,按理说不至于如此轻易就被人偷袭成功。但来偷袭她的女子当真邪门,手指距离那青年后背尚有三尺多的距离,便有一股无形气劲打出,封住了他的穴道。 出手之人自然就是菊儿,她仗着这门凌空点穴的功夫,片刻之间已经制住数人,那络腮胡子大汉见大势已去,心中愤恨,想到:“为何我们在这里厮杀许久,却不见援军到来?”原来那几辆马车之后,本有人步行跟随,却迟迟不见那些人的踪影。 白小七一连战胜三人,尤其是跟两个人硬拼内力,体力已经耗尽,身子摇晃一下便摔在地上。洛花楹远远见白小七倒地,还以为他受了重伤,慌忙跑来将他扶起,见白小七只是累的脱力,才略略放心,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休息。 驱车闯入白灵教的五十人武功虽然都不差,但毕竟人少,到这时已经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另有十余人被白灵教生擒活捉。一番苦战过后,白蓦然清点伤员,发现教中姐妹死了二十七人,重伤四十四人,轻伤数十人,心中一阵难过。菊儿过来劝道:“圣女切莫悲伤,我们须得先叫醒休息的姐妹,连夜堵住度灵口,以防敌人再用这种计策冲进来。” 白灵教中之人本都以为度灵口乃是个天然的险关,虽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却也极难攻破,没想到对方眨眼之间就想出了这样一个破关的计策,心中都很失落,均感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只待对方冲进来宰杀罢了。过了一会,洛花楹却忽然叫道:“不对不对,蓦然姐,别堵门了。” 白蓦然不解道:“怎么了?”宁南心直口快,心情又不是很好,说道:“别理她,小姑娘懂什么,若不早些堵住度灵口,他们再以马车开路冲进来,我们怎么挡得住?” 洛花楹道:“他们以马车作为先锋,后面的人可以步行跟上,为什么没跟?”宁南语塞,呐呐道:“许是他们没想到。”但自己也觉得这理由不太说得过去。洛花楹又道:“你们听,外面是不是在打架?” 白小七侧耳细听,果然听见度灵口外传来一阵叫嚷打斗之声,惊道:“外面果然打起来了!”白蓦然等人也听到了打斗的声响,都暗自生疑,沉默一阵,菊儿忽然道:“不好,定是回来支援我们的姐妹,跟他们动起手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均是一惊,都知道菊儿所言应该不差。白蓦然当机立断道:“我们这就冲出度灵口,若真是姐妹们在跟他们动手,我们就来个内外夹击。若是他们故布疑阵,千万要赶紧撤回来!”众人答了声是,白蓦然身先士卒,已经进了度灵口。白小七从地上捡起一根火把,就要跟上去,洛花楹却拉住他道:“你刚刚已经累的脱力,还是休息一会再去吧。” 白小七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此事说到底是因我而起,若非我得罪了雷家,那拳脚双绝也不会奉命来找我们麻烦,白灵教也就惹不上天山派。花楹,你明白么?” 洛花楹冷哼一声道:“呵,说来说去,还不是怪我。要不是我跟那杨月茹动手,你又怎么会替我出头?”白小七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登时有些手足无措,慌乱道:“你跟她只是公平较量,我怪你什么?再者说,是那杨月茹不讲道理,这件事上你一点错都没有的!” 他生怕洛花楹因自己的话产生自责之情,还想再劝慰几句,却见洛花楹咯咯一乐道:“得了吧,我逗你呢,我们快去帮忙吧。”白小七道:“你留在这里,我自己去就好。”洛花楹摇了摇头,牵起他的手道:“你若是出了事,我还能独活么?”白小七心中大为感动,暗道:“是了,我若没能保护好花楹,倒还不如去死。”坚定地点了点头,与她同往度灵口走去。 白灵教中之人急于查探姐妹们的安危,这时候已经走远了,偌大的山洞之中仿佛只有白小七与洛花楹二人。白小七手里拿着火把,终于能看清度灵口的全貌,原来度灵口内的墙壁上并非光秃秃的一片,而是隐约有壁画涂在其上。只是火把之光并不明亮,白小七二人又急着赶路,不曾细看。初入度灵口时,四周还散落着许多尸体,等走了一盏茶的功夫,鼻尖虽然还隐隐有些血腥气,却已经没有尸体躺在路中了,想来白灵教中之人也不会在此地与敌人交战。 二人走着走着,只觉得四周没有半个人影,只能听见远方传来的打斗之声。洛花楹本就怕黑,这山洞之中又总有阴风刮过,“呜呜”的好不渗人,拉着白小七的手就跑了起来。 他们俩的轻功都还不错,片刻功夫就跑出了度灵口。那度灵口外,各路人马乱成一团,地下躺着无数尸体,几乎每个白灵教的弟子都在与人捉对厮杀。白灵教的弟子武功大多不及对方,但冲出度灵口时对方正在与人交战,白灵教占了攻其不备的便宜,一时间还未落入下风。 第二百九十三章 枯荣禅师 白小七见外面情势混乱,忽然后悔带着洛花楹出来,对她道:“你快躲回度灵口里,等我杀退了他们再出来。”洛花楹本不愿躲,但见到白小七面色关切至极,心道:“我何必给他添麻烦?”便用力握了握白小七的手道:“你千万小心。”然后退回度灵口里,以藤蔓掩住身姿。 这档口早有人看见了白小七,只不过白小七是男人,那些敌人不知道他是哪一边的,才没贸然对他出手。然而来的人里毕竟有许多天山派的,见过白小七,另有一部分人受杨家嘱托,也知道有白小七这么一号人,终于围了过来。白小七见对方人多,心中也不惧怕,只觉得宝剑在手,天下间无人不可与之一战,一招“气动山河”横扫而去。敌人见白小七竟敢主动出招,有些人疑他有诈,有些人为他气势所慑,竟无人敢掠其锋,纷纷向后退了一步。 白小七一招抢占先机,随即几剑刺出,要将敌人逐个击破。那些人本来都是各大门派之中的佼佼者,被白小七一剑惊退,不禁恼羞成怒,纷纷出手还击。白小七以一敌众,却接连抢攻,仗着剑法精妙,竟然占得上风。围攻白小七的人虽多,武功却比冲入白灵教的人要差些,被白小七逼得寸寸后退。但白小七要想伤了他们,却也是千难万难。 再看远处战场上,白蓦然正与一个白须过胸的老和尚交手,那老和尚手执一截烧焦的柳木,招式间融入了判官笔、点穴阕、单刀、短剑、短棍的功夫,可谓是变化多端。更加棘手的是,那老和尚的内力极为深厚,与白蓦然对了三掌,竟毫不吃亏。须知白灵教的内功特异,在内力相仿的情况下,对掌断无不胜之理。 那老和尚不是旁人,正是“三派九门”之中“枯木门”的掌门枯荣禅师。白蓦然与之久战不下,固然是心急如焚,这枯荣禅师见自己打熬了六十年的内功不能轻易战胜一个少女,也很是惊奇。他却不知,与她连对三掌的少女正是白灵教的圣女,否则或可稍解惊讶之情。 楚唐国佛法不彰,枯木门乃是三派九门中唯一的佛门,也是三派九门中真正垫底的存在,比之玄宗道门尚且弱了半筹。再加上枯木门以佛法为先,武功却是末节,所以门中的武林高手并不算多,那天山派一声令下,枯木门不敢不从,只好由掌门带队,领着门中的十来个高手过来。作为枯木门中的第一高手,枯荣禅师自认就算武功不及天山派的掌门,可总也不会比他弱出太多,与一个小女孩打了这么久,自认脸上无光。但凡武林中人,多少有些争胜之心,就算是大和尚也不例外,枯荣禅师只把左手在半空中虚划了一个半圆,口呼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小心了!” 白蓦然见对方神色郑重,心道:“老和尚不知有什么玄虚,我且暂避锋芒。”向后轻飘飘的退去。熟料那一掌递出,竟带起一阵旋风,白蓦然硬挡还好,这一退反而避无可避,只能仓促把双手往前一送,聊以抵挡。这一式“狂风扫落叶”乃是枯木门旋风掌法之中最猛烈的一招,枯荣禅师在这一招上浸淫三十余年,自非白蓦然等闲推出的一掌可比。二人掌力相交,只见一个白衣身影如断线风筝一般被吹飞出去,那枯荣禅师却站在地上一动不动,胜负显然已见分晓。 枯木门与白灵教本无深仇大恨,枯荣禅师怜惜白蓦然年纪轻轻,武功又有如此造诣,不忍痛下杀手,见白蓦然已被吹飞,便收回了五成力道。须知这出招容易收招难,枯荣禅师这一掌本已使完,却能硬生生的收回五成力道,足可见其功力深厚。 白蓦然被这一掌打飞,原以为即使不死,总也要受些重伤,熟料自己轻飘飘的落在地上,竟没什么大碍。抬头一看,那老和尚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白蓦然心知对方手下留情,当即深鞠一躬道:“多谢大师。” 枯荣禅师笑道:“女施主日后前途无量,贫僧不敢在此扼杀一个天才。”白蓦然只觉得那禅师好像一个慈祥的长者,脸一红道:“大师过誉了。”她既得人饶了一命,自不能再与禅师动手,反身退去。枯荣禅师环顾四周,见血已成河,将双手于胸前合十道:“阿弥陀佛,白灵教有此一难,便是天大的罪过也该赎去了,善哉,善哉……” 说罢,老和尚竟走到一颗大柏树下,靠着树干坐了下去,口中默念道:“若未来世有诸人等,衣食不足,求者乖愿,或多病疾,或多凶衰,家宅不安,眷属分散,或诸横事,多来忤身,睡梦之间,多有惊怖……”却是《地藏菩萨本愿经》的经文,他在此地默背此经,自是在超度这遍地的亡魂了。 其他枯木门的和尚见掌门主持在超度亡魂,也纷纷不再动手,背靠着那大柏树排成一圈,默背经文。白灵教中之人见状,乐得少了十来个武功高强的敌手,而与枯木门同来的人虽然生气,却总不能不让人家和尚念经。 枯木门的人虽不多,但都是门中顶尖的高手,这些人一退出战圈,白灵教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与此同时,东北角上突然喊杀之声震天,好像又有人交上了手,白蓦然心道:“我们白灵教能打架的应该都在这了,难道是天机门的人良心发现,来帮忙了?” 天山派此行带队之人正是轩明池,他算定东北方应该是落霞派的援军到来,却不知被谁拦住,心急道:“派个探子去看看!”身旁一个兵机门的老者道:“不用!”说罢,那老者飞身而起,双脚点在一株柏树的树冠上,在风中晃晃悠悠,却不落下来。 看了一阵,那老者才飘然落地道:“又是一帮白灵教的小娘皮,却不知她们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多人。” 第二百九十五章 意料之外的援军 听闻白灵教又有援军到来,轩明池大感心惊,嘀咕道:“这白灵教究竟有多少妖女,怎么援军接连不断?”那老者也道:“落霞派高手如云,再加上长安剑派、惊风门、洛玉门等门派,实力决不逊于我等。白灵教纵然再强,又如何抵挡得住?” 白蓦然隐约听见轩明池与那老者的谈话,心中正感诧异,却见一个白灵教弟子骑马奔袭而来。那弟子身穿白灵教装束,白蓦然却不曾见过,但见那人径直闯入战团之中,高声叫道:“白灵教左护法听闻圣教有难,特领执法队回来护教,姐妹们无须慌张!”白灵教中弟子都知执法队之名,听说梅儿带着她们来了,精神都是一震。反观轩明池所带联军,虽知远处有人战斗,却不知那些人的来历,听说是白灵教的援军到了,士气顿时衰落下来。 其实执法队中不过二三百人,也无特别厉害的高手,原非那落霞派联军的对手。梅儿心知长久下去必然不敌,率执法队且战且退,要跟白灵教的姐妹们合成一股。到了这个时候,白灵教的势力本已大落下风,但天山派联军方面不知自己有多少援军,只道白灵教势大,反而被一阵反扑,节节败退。轩明池见势不妙,赶紧传令道:“众人先撤,与落霞派的弟兄们汇合。” 那兵机门的老者擅长排兵布阵之道,知道己方虽然败退,但实力尚在敌人之上,只要等落霞派的联军得胜,这边再展开反扑,白灵教断无抵挡之力。可是轩明池的命令已下,所谓军令如山,朝令夕改乃是大忌,这老者心中恨恨,冷哼一声就护着本门弟子缓缓退去。 枯木门的和尚们见盟友撤退,只得起身退去,白灵教中弟子见这帮和尚一边后退,一边默念经文,也不对他们出手。 白灵教杀退了敌人,白蓦然趁着士气高昂,喊一声道:“大家去接执法队的姐妹们回来!”数百白衣女子齐发一声喊,声势着实惊人,天山派联军不敢应敌,又被追杀一路。 这边天山派的联军一阵败退,终于与落霞派联军汇合到了一起,还未站稳脚跟,那边白蓦然已率众杀到。一时之间,执法队与白灵教普通弟子前后夹击,各大门派的联军虽然高手如云,却都被围在中心,不得施展。那兵机门的老者见势不妙,高声叫道:“众人听我号令,天山派守住乾位、落霞派据守坤位、玄宗道门守震位、惊风门守巽位、洛玉门守坎位、枯木门守离位、长安剑派守住艮位、兵机门随我去守泽位,其余人等居中策应!” 众人慌乱之际,听见他一声令下,自然而然的就都按他指令行动,各自往八个方位而去。此番来攻打白灵教的门派中,以这八大门派居首,那老者一声令下,将这八者调动完毕,其他小门派多为八者的附庸,也就随着他们往八个方向防守,如此一来,情况立有变化。 那八大门派按照八卦方位守住八面,端得是固若金汤,白灵教攻势立缓。震、巽、坎、离、艮、泽六位上的白灵教弟子还能保持进攻,可攻打乾坤二位的白灵教弟子则完全不是天山派与落霞派的对手,登时被人反扑。白蓦然情知不妙,更知道一旦被对方彻底结成了阵势,白灵教恐再无翻身之机,手上加紧两掌,打伤了一人。 可惜白灵教人数虽然不少,高手毕竟不多,一炷香后,敌人已经各自站好了方位。那老者的布置并非随意而为,而是按照八大门派所长来调度的,比如枯木属火,就站在离火位,天山派内功缥缈,又是八个门派中最强的一个,因此去守乾位,兵机门招行百变,内力变化无常,因此去守泽位。故而八大门派站在这八个方位上,均暗合八卦之理,威力更增。白灵教原也不是他们的对手,此时终于抵挡不住,幸而这八卦阵型只得防守,一旦四散进攻,阵型登时混乱。那些江湖中人虽不懂排兵布阵的道理,但兵道与武道多有暗合之处,众人隐约知道阵型决不能乱,都不敢轻举妄动。 白蓦然见状暗暗心急,正想不到歼敌之法,此时此刻,再想退回度灵口也是不能。眼下天色渐亮,太阳已攀上山尖,众人苦战一夜,均已筋疲力尽,忽听不远处有人喊道:“都住手!” 那喊话之人内力不深,混战之中的上千人如何能听得到,只有白小七听那声音熟悉,寻声望去,见洛花楹带着十余个轻伤的白灵教弟子,每人押送着一个五花大绑的敌人从度灵口中走了出来。 这些人自然就是昨晚在马车之中闯入度灵口,却被生擒活捉的那些人。他们本是天山派联军中武功顶尖的几人,若以他们开路,联军在后面跟上,白灵教断无不败之理。可巧白灵教援军到的及时,拖住了后方人马,才叫他们五十人孤身入险,束手就擒。 见到洛花楹压着那十来人出来,白小七一拍脑袋道:“我都把他们给忘了!”于是退出战圈,气蕴丹田,喊道:“大家都先停战!” 他不会狮吼功之类的功夫,但内力所在,喊话的声势也很惊人,白灵教中之人大多熟悉白小七的声音,自然停手后退。而各大门派的人听是个男人喊话,都以为那是自己人,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招式。最关键的是,现在所有人都已疲累不堪,能有此机会停战,也都乐得休息片刻。 洛花楹带着那些俘虏,来到白蓦然身前道:“蓦然姐,用这些人逼他们滚蛋!”白蓦然心道:“只怕没那么容易。”却也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我白灵教的姐妹们,先退回来。” 白灵教中之人得了命令,都退到白蓦然的身后,白蓦然粗略清点人数,己方约有五六百战力,而且大多带伤。梅儿带着执法队,虽也退了过来,却不与普通弟子站在一起,而是独自聚成一堆,约有二百人左右。 第二百九十五章 待价而沽 各大门派的联军趁势整理阵型,仍按八卦方位站着,粗略看去,人数与白灵教相差无几,阵型却比白灵教整齐许多。白蓦然在心中估计了一下双方战力,觉得白灵教得胜之机极其渺茫,她虽是一教之主,但年纪尚小,这时候已拿不定主意。迟疑之间,轩明池见到自己的两位师叔和师弟都还活着,心急道:“妖女,快把人放了,我可饶你不死!” 那兵机门的老者暗道:“我们现在优势已定,你如此心急,岂不是让对方有了待价而沽的本钱。”但兵机门的势力比天山派小许多,他出山之时,掌门再三嘱托,一切都以轩明池为主,他也不好当着这么许多人数落轩明池的不是。 其实那老者不知,天山派之中共有六位长老,其中有四人站在轩明池这边。六占其四,按说轩明池只要立下这剿灭白灵教的功劳,掌门之位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但若让眼前的两个长老死于此役,他在天山派中的根基登时毁了一半,就算白灵教被灭,只要天山派内的反对声音以这二位长老的死大做文章,追究起来,多半是功过相抵。到时候他没了好处,又折了两个助力,说到底也是个赔本的买卖,是以心急。原本轩明池以为那两个长老已死,一心想着灭了白灵教来将功赎罪,现在看见那两个长老还好端端的活着,自然要救他们回来。 洛花楹听他语气急促,知道手中的人质极其重要,拉住白蓦然道:“咱们只管漫天要价,不怕他们落地还钱了。”白蓦然点点头道:“正是。”向轩明池道:“你们无端来犯我白灵教,我等本该以身护教,与你们同归于尽。但教中姐妹实在无辜,只要你们肯退兵,再立下誓言,终身不得进入度灵口,我就把这些人质还给你们如何?” 轩明池再怎么心急,也绝不会就此答应白蓦然,冷哼一声道:“你想得倒美,白灵教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就算我饶你一时,旁人须也不会放过你们。”白蓦然道:“旁人是旁人的事,你若答应带着天山派退兵,我先把天山派的人还给你也不是不行。”轩明池闻言不由意动。 那满脸络腮胡子的天山派见轩明池面露犹疑之色,知道他只要答得迟了片刻,立刻就要失了军心,喝倒:“你那小妖女,休要妖言惑众,我莫老四活了五十七岁,早就够了!”那矮胖身材的五长老也道:“老四说的不错,爷爷能为天山派尽忠而死,开心还来不及呢!” 轩明池被他二人的喊声一激,登时清醒过来,心道:“我若服软,以后在江湖上却要如何行走?”喊道:“妖女休要猖狂,你若敢伤了我的二位师叔,我取了以你白灵教上下几千妖女的头颅摆在他二老的灵堂之上!”这番话说的磊落,各大门派的人听了,无不暗赞一声,只有那枯荣禅师摇了摇头,口中低呼佛号。 白蓦然知道自己的价码已经开出了,该到了对面还价的时候,一挑眉道:“别说废话,依着你的意思,这些人质都有了慷慨赴义的准备,这就可以杀了?” 她这样一问,表面上是把主动权送了出去,其实却是给对方出了个难题。若轩明池说不可杀,那就代表他有所退让,自是给了白蓦然要价的机会。他要是说可以杀,白蓦然真把那些人质一宰,那人质之死的责任就落到了轩明池的身上。须知那些人质里只有三个天山派的,其他门派的人嘴上不说,又岂会真的愿意同门就这样被人杀了? 轩明池知道对方的问题阴险,却不知该如何回答,稍稍愣了一阵。洛花楹忽然道:“依我看啊,不如这样。现在我们手里共有一十七个人质,每个人就换你们一年不得冒犯白灵教。在场之人都是各门各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只要答应十七年不找白灵教的麻烦,就可以把自己门派的人给领回去,如何?” 落霞派此行的领袖乃是副掌门任剑非,落霞派近些年来一直在与天山派争夺三派之首的名头,任剑非见轩明池有所迟疑,立刻趁此机会道:“我门中没人被你拿做人质,难道也要守这十七年之约?”言外之意,是笃定以天山派为首的一系将要认栽了。 轩明池向任剑非怒目而视,却不敢在此时与落霞派争斗,又听洛花楹道:“没有被我们抓到人质的,当然不必守这约定。”话虽如此,此行的八大门派中天山派、玄宗道门、兵机门都有人质在白灵教的手上,若这些门派答应十七年内不再侵犯白灵教,仅凭与落霞派交好的几个门派也未必奈何的了白灵教了。再者说,白灵教在江湖之中并非孤立无援,三大门派中的墨山派就与白灵教关系匪浅,只是这次天山派和落霞派联手,声势实在浩大,墨山派等门派不知道白灵教能否顶住压力,这才作壁上观。若是被白灵教将联军逼退,下次再有人来犯时,墨山派等门派必定会前来帮忙,到那时恐怕更加麻烦。 轩明池与任剑非等人都不是傻子,略一思索就猜到了洛花楹所想,均在心里暗道:“先行退去倒没什么,但这十七年之约,却是绝不能定下的。” 洛花楹其实也没打算真让对方十七年不来,她和白灵教又没什么交情,只要对方暂且退兵,自己和白小七也就仁至义尽。她看着那满脸阴翳的轩明池,心道:“你这傻子,先答应我,过两天再反悔啊!”可是江湖中人信义为先,当着上千人的面许下的诺言,岂能不守? 众人正不知如何作答之际,一个老者站出来道:“老朽有个主意,不知道这位女侠可愿意一听?” 那老者身穿一身湛蓝的长袍,虽经一夜苦战,袍子却仍光滑整洁,轩明池认出他是兵机门的大长老兵解,忙道:“您老有什么见教,尽管说出来就是。” 第二百九十六章 道姑 兵解听了轩明池的话,却好似未闻,只拿眼睛看着洛花楹。洛花楹见那老者眼神锐利,竟不敢与之对视,偏过头道:“你有什么话,我难道能不让你说?”兵解道:“承蒙贵教留我方一十七条性命,兵某本不胜感激。但白灵教近有勾结山贼,杀害拳脚双绝之祸,远有屠灭金鹏镖局满门,暗害惊风门席乘风之过,至于纵容门下弟子杀人越货,私贩盐铁等罪,不一而足,实在是罄竹难书。若我等为了区区数人之命,就此答应十余年间不顾天下苍生,任由尔等作恶,良心实在难安。但若不念同门之谊,未免太过冷血,恐为江湖中人所不齿。因此我有一个主意,我们每个门派依次派出人来,与贵教之人单打独斗,若我等得胜一场,贵教就放一个人回来。若贵教得胜一场,我们便保证一年之内不来找贵教的麻烦。而哪怕贵教一场不胜,我们也暂且退兵,三月之内绝不卷土重来,贵教以为如何?” 洛花楹听说对方无论如何都会退兵,心里早就一万个答应,但她毕竟不是白灵教之主,转头问白蓦然道:“蓦然姐,你看这主意怎么样?”白蓦然暗自思索,寻思道:“我方的高手不过是我和白小七,最多再加上梅儿菊儿,至于魁星们,恐难胜的过各派的高手。如此算来,即便我们四个全都赢了,也不过保证白灵教四年的安稳而已。” 她还未曾答话,人质之中忽然有人叫道:“小女娃别想啦,我们玄宗道门投降了,快快把我放了!”白蓦然大感惊奇,回头一看,喊话之人身穿一身土黄色的道袍,正是玄宗道门的冬羽道君。 各大门派的人听了冬羽道君的叫喊,都很瞧他不起,心道:“这老头少说也有七八十岁,活都该活够了,怎么没有半点骨气?”就连白灵教中的女孩们,也都觉得这老道活了那么大岁数,却没有半点廉耻之心,有几个人已经忍不住嗤嗤笑了出来。 只有那玄宗道门的人知道,冬羽道君一生所求者唯有长生,拜入玄宗道门之人多是为了长生而来,倒也都很理解他。只是他当着这么许多人的面讨饶,未免太丢了玄宗道门的脸,一个身穿淡黄色道袍的老者走出来道:“冬羽师兄,你被抓了,我们自会救你,何必如此大喊大叫,平白失了体统。” 冬羽却骂道:“体统个屁,你们在这里扯东扯西的,要是惹恼了哪个女侠,人家给贫道身上戳几个透明窟窿出来,我看你救不救的活道爷!” 那老道虽是玄宗道门的副掌门,冬羽道君却是他的师兄,从小骂他惯了,是以那老道并不以为忤。 枯木门虽然没人被抓做人质,但枯荣禅师见山间尸首遍野,早已于心不忍,劝道:“阿弥陀佛,兵施主这主意既能免去一场争端,又不至受伤流血太多,已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 白蓦然也知道对方不会再有让步,要是把话说僵了,两方人马再打起来,白灵教恐有覆灭之危,只好道:“那就这样吧,但这规则得改改,须得让你们先确定人选,我们再来应对。而且我们白灵教以一己之力对付你们这么多门派,恐怕不太公平,须得每个人能下场三次才行。” 原来白蓦然心道己方高手太少,至多能换得白灵教四年安稳,按说四年虽然不算太短,可也难保一定赢四场。于是她心念一动,想起古人“田忌赛马”的典故,心想对方也是有强有弱,若对方派出强敌,己方不妨故意认输,对方派的人若不那么厉害,己方就尽力一搏。若是每个人都能多打几场,那当然更好。 其实两军对垒,似这样向对方讨价还价,面子上并不光彩。只不过白蓦然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娃,别人不会觉得怎么样,若是轩明池也这样磨磨唧唧,恐怕要在人前失了脸面。轩明池也明白这个道理,心道:“我们十几个门派在此,虽然掌门大多没来,但仅凭到场的这些人,已是南武林中的半壁江山。白灵教中除白小七和那妖女以外无人可值一提,就算他俩都赢了,也不过暂且退兵两年而已。就算他们俩每人上场三次,但一架打完也该筋疲力尽了,如何能打后面的两场?”于是故作慷慨道:“这点小事,就依你又如何。只是一点,你方人马若要连战,中途便不可休息,须得把三场都打完才行。当然了,要是打了一场就不想再打,也无不可。” 白蓦然一听,心道:“好个不可休息,待会下场的全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谁能跟他们连战三场?”但对方毕竟已经有所退让,白蓦然只得笑道:“好,咱们打了一夜,也都累了,三个时辰之后再打如何?” 轩明池也觉自己手脚酸软,内息竭尽,乐得休息一会,点点头便答应下来。 三个时辰以后,众人休息完毕,体力均已回复。轩明池站起身道:“时候差不多了,哪位英雄好汉愿意打个头阵?”话音落下,早有五六人出声应答,这些人都有同门被白灵教抓做人质,此时急着救援。轩明池环视一阵,知道这些人的武功都不弱于自己,暗暗点头。他见那几人中有个铁塔般的汉子,认出是兵机门长老“铁琉璃”宋万,知道那宋万的琉璃不坏身只略逊于自己的族叔杨金生,便决定以此人来打头阵。 熟料他话还未说出口,落霞派之中忽然站起一位灰衣道姑,那道姑约么三四十岁年纪,胸前别着一朵百花,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但荣光依旧逼人。那道姑站起身来,走出两步道:“且慢,我来打此头阵。” 轩明池见那道姑是落霞派一系的,眉头一皱,正要反对,就见那道姑脚踏莲步,手中拂尘一甩,径直朝白灵教方向走去。直走到白蓦然的身前,那道姑才停下来,众人见她孤身进入敌阵,心里均捏了一把冷汗。 第二百九十七章 银猩猩广林 在场之人,大多不知那道姑的身份,相互之间交头接耳,寻问此人来历。白蓦然见那道姑走到自己面前,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来,竟不退不让,任凭那道姑的右手在自己脸上一拂。白小七见状,赶紧上前救援,却见白蓦然双目之中已有泪花打转。 那道姑摸了摸白蓦然的双颊,柔声道:“好孩子,都瘦了。”白蓦然道:“我不是瘦了,是长高了。”白小七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竟都在说些家长里短,心中不由大感困惑。这道姑是任剑非路上遇见的,听说她要去往白灵教,以为也是趁火打劫之辈,才给带来,现在见她和白蓦然好像认识,自觉受了天大的愚弄,怒道:“玄前真人,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蓦然呐呐道:“玄前真人,你现在叫玄前么?”那女道人道:“由白染黑是为玄,玄色之前就是白色了。”白蓦然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玄前道人抬起手来,似要摸白蓦然的头顶,却发觉白蓦然已经比她还高了三寸,把手停在了半空。白蓦然低下头来,玄前却放下手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啦,我早不该摸你的头了。” 说着,玄前道人转过身来,看向任剑非道:“多谢任掌门同路之情,只是贫道与白灵教颇有渊源,实在不能相助你们。这一场,就由贫道替白灵教来打个头阵!” 任剑非自觉受了天大的愚弄,恨不得立刻将玄前道人碎尸万段,却听身后一人叫道:“贱人,你可还记得我了?” 话音落下,一个干瘦的身影腾然而起,落在场中。白小七见到那人顿感熟悉,随即想起此人叫做麻三儿,乃是几个月前闯入白灵教,后被白小七作保释放的几人之一。 那麻三跳了出来,面色十分狠戾,好像与那玄前道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玄前看了看麻三,却不知他是何来历,执道礼道:“这位兄台莫不是认错人了?” 麻三儿嘿然一笑,慢腾腾道:“你或许不记得我了,但我可忘不了当年的白灵教圣女大人!” 此言一出,玄前面色登时大变。她只道天下间除了白蓦然外,再无人认得自己这幅面孔,却不曾想被对方叫破了玄机。麻三儿见玄前面露惊恐之色,更是笑道:“你的脸虽然变了,可语气语调,乃至走路的步幅大小都与二十年前一点不差。” 玄前正色道:“尊驾究竟是谁?” 麻三儿把左手袖口一撸,露出一条三寸来长的疤痕,问道:“圣女大人可还记得,当年在谁的手上砍了这样一条疤痕,又是谁在你的左肩留了三条爪印?” 说到这里,玄前终于回想起来,惊呼一声:“你难道是‘银猩猩’广林?”麻三儿道:“总算你的记性还不错。” 在场众人听着他们的谈话,无不暗暗心惊,一来那玄前道人竟是白灵教的前任圣女,这是任凭谁都想不到的事情。二来那其貌不扬的干瘦汉子,竟是二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太谷双猿”之一,更加令人难以置信。这太谷双猿虽然许久不曾行走江湖,但当年属实颇具凶名,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二人忽然销声匿迹,现在听来,原是与白灵教的前任圣女有关。 正如广林所言,玄前道人乃是白灵教前任圣女,听说白灵教有难,玄前第一时间就回来支援,正巧在路上碰到落霞派,想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与对方同行一路,探听虚实。她本想到了度灵口前,就找个机会表明身份,却莫名其妙的卷入了混战,她生怕误伤白灵教弟子,就躲在一处大岩石之后,直到现在才现身。 玄前沉默半晌才道:“你变成这幅样子,简直比我还难认了。”麻三儿回忆往事,也颇感慨:“谁能想到当年的银猩猩,现在瘦的连一只猴子都不如呢?”玄前点了点头,似有歉意,忽道:“当年你和‘黑猩猩’广森为祸一方,就算我不出手,照样有人会将你们除去。” 麻三儿冷哼一声道:“是啊,当年是你来行侠仗义,我们技不如人,怨不得你。可风水轮流转,现在是白灵教为祸一方,该换我来为民除害了!”玄前闻言,默然无语,过一会才道:“好吧,那就再让我来领教领教银猩猩的通背拳。”说着便要出手。麻三儿却摇摇头道:“二十年前,我们太谷双猿加起来都打不过你,现在我的功夫也落下了,早不是银猩猩广林,只是破落户麻三儿而已,又如何是你的对手?” 原来麻三儿本名广林,当年与玄前大战过后,亲兄弟广森当场被杀,自己也身负重伤,不敢再以银猩猩之名行走江湖,就合名为姓,改做姓麻。他重伤之余,本想养好了伤就去找白灵教圣女报仇,但伤势太重,一连养了两年才好。这两年里,广林,或者说麻三儿不敢住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就在皖宁城外的山林里筑起一间小屋,等伤养好之后,竟觉得如此生活倒也不错。养伤之余,他见识过许多欺行霸市的恶人,鱼肉乡里的豪绅,想到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比这些恶棍犹有过之,报仇之心也就渐渐淡了。 直到近几年,麻三儿听闻白灵教不断作恶,又从燕云处得知金鹏镖局灭门一事,心道:“你说我作恶,现在自己反倒做起恶来了!”于是仇恨之火重新燃起,与林宇等人一起,探知了白灵教总坛的所在。他虽然发誓不将白灵教总坛的位置透露出去,但一离开白灵教,马上找到了天山派,将白灵教的所在说了。他怕天山派孤掌难鸣,又将这消息告诉了落霞派,三大派中的墨山派与白灵教交好,麻三儿思索再三,没敢与之接触。 二十年来,麻三儿的功夫早就不如往昔,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虽自知不是玄前的敌手,仍忍不住要站出来痛斥玄前一番,聊解心中愤恨。 第二百九十八章 背信弃义 玄前对于白灵教的所为也多有听闻,但她将圣女之位传给白蓦然后,自己已非白灵教中之人,当然不能回来主事。听闻麻三儿斥责,也只好哑巴吞黄连,有苦不能言。 白蓦然不忍见师父如此难过,上前道:“你既然知道不是我师父的对手,还出来胡扯八扯什么?”麻三儿不急不恼,淡淡道:“我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可杀弟之仇不得不报。玄前,你若是有种的,今天就与我决一死战,却和旁人没有关系。我若赢了,也不让你释放人质,你输了,只要杀了我就是,却别想换白灵教一年的安宁!” 他明知不敌,却这样说,是摆明了想用自己的一条性命来消耗对方的体力。若能拼着一死,伤了玄前,白灵教陡然少了一大战力,麻三儿纵使死了也可瞑目。玄前如何不知麻三儿心中的算盘,但对方既已这么说了,若不接战,恐为江湖中人耻笑。她檀口微张,正要答应,忽听远方一声正气凛然的叫声道:“麻三儿,果然是你!” 玄前转头一望,见一个青衣少年仗剑而来,那少年自是林宇。原来林宇听说白灵教总坛的位置暴露,心知透露秘密者多半是与自己一同潜入白灵教的几人之一。他自觉自己发过了誓,虽然不是自己违背了誓言,此事却也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于是火速赶往白灵教,想要弥补“过错”。他得知消息较晚,是以来晚了半日,刚到此间,就远远地望见麻三儿。他虽没听见麻三儿的长篇大论,却知道一定是麻三儿没有信守约定,连累自己也成了背信弃义之人,一剑便向麻三儿刺来。 林宇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别人只道他和麻三儿有仇,无人过来阻拦。麻三儿知道林宇不是自己的对手,也不怕他,双掌一开,径直去打林宇握剑的手腕。 熟料刚一交手,麻三儿顿感压力,也不知林宇这数月以来有何际遇,武功竟又有进境。白灵教与各大门派正针锋相对,中间留出一片说大不大的空地,正好够二人施展,二人在空地中过了几招,轩明池本想下令将他们赶开,但见那青衣少年剑法严谨,麻三儿的掌法也颇高明,不由看的入神。 林宇当胸一剑刺出,被麻三儿逼开,却无半点慌乱之意,又是仗剑横削。麻三儿的通背拳再怎么高明,毕竟是一双肉掌,不敢硬接对方的宝剑,转身躲避,又矮下身形,要欺身逼入对方怀中。这一下变招迅捷,乃是通背拳中空手入白刃的高明功夫,林宇却只是退后一步,复又一剑刺出。麻三儿被对方拉开了距离,若再强行钻入对方怀里,难免要被戳个窟窿,只得就地一滚躲过这剑。 麻三儿刚一站起,林宇又是一剑刺来,与先前那两剑几乎无差。麻三儿好歹在武道之上浸淫数十年之久,哪怕功夫不复往昔,可眼力比年轻时有增无减,只觉得那一剑也不甚高明,但偏偏没有破绽,不知该如何反击,只好又躲了开去,模样渐渐狼狈。 一连躲过几剑,麻三儿心道:“这剑法好生邪门,就平平的一刺,又不如何快捷,我怎么抓不住他的手腕?” 白小七看着林宇的剑法,却是越发心惊,暗道:“这一刺好生熟悉,不就是修齐剑术中入门的一刺么?”再看一会,知道林宇这一剑貌似简单,其实出剑之时已经算好了麻三一切可以反击的方位,只要麻三儿有所冒进,立刻随之出剑。白小七自认修齐剑术已经炉火纯青,可要想像林宇这样,面对一大高手却能处处抢占先机,仍无三分把握。 他却不知,林宇所修的剑术不是别的,正是从修齐剑术之中演化而来。这门剑术有个特点,修习者必须得是浑身正气之辈,身上正气越浓,剑法也越有气势,叫人难以抵挡。眼下林宇恼恨麻三儿不守诺言,害的自己一同失信,心中怒意勃发之际,更显得正气凛然,是以出剑之时全凭本能,偏偏就能刺出这最为天衣无缝的一剑。麻三儿不知就里,还道是林宇这几月来只苦练了这一剑,心道:“我拼着受伤,只要破了他这一剑便是。”于是身子一晃,见林宇宝剑刺出,竟以左肩迎了上去。 与此同时,麻三儿右手捏作猴抓之形,一把抓向林宇的手腕。白小七见麻三儿兵行险着,知道林宇这剑招式已经使老,虽能刺穿麻三儿的肩膀,右腕却也不免要被捏碎,胜负已见分晓。却未曾想,林宇于千钧一发之际,右手竟然猛地一松,以惯性把宝剑掷了出去,一剑刺穿了麻三儿的肩膀。而林宇的右手却借着这一掷之力,往旁边极收,躲过麻三儿的猴抓。 麻三儿虽然没能捏住林宇的手腕,但见林宇宝剑离手,也不枉废了一条膀子。他自认拳脚功夫远在林宇之上,就算少了条胳膊,照样能够轻易得胜,右抓连连挥击。林宇一直以为麻三儿不过是个会些把式的破落户,今朝头一次见他施展武功,不曾想他竟如此厉害,更觉得麻三儿一直以来都在欺骗自己,心中怒意更盛。他手上无剑,却不愿退让半步,伸手去夺麻三儿肩上的竹锋。麻三儿如何肯让他得逞,出招时左肩后缩,只以右抓去捏林宇的手腕,凭麻三儿的指力,哪怕轻轻地在林宇腕上划过,也足可划断他腕上的经脉。 那竹锋剑长四尺有余,林宇伸出手去,本能勉强摸到剑柄,可麻三儿的左肩一缩,却又差了一寸。白小七对剑招最为敏感,见林宇兀自要伸手去抓剑柄,心道:“完了,林少侠操之过急了。” 却见那竹锋剑好似凭空变长了一寸,把剑柄“送”到了林宇的手里,林宇摸到剑柄,口中一声轻啸,猛地将剑拔出。麻三儿吃痛,手上动作慢了半分,被林宇拔出了剑去,却未能抓到他的手腕。 第二百九十九章 琉璃不坏功 林宇夺剑在手,满以为下一招就将取了麻三儿的性命,斜刺里却飞出一柄钢刀,直取林宇前胸。这一刀攻敌必救,林宇收剑磕开钢刀,麻三儿却也趁此机会躲了开去。 麻三儿不知何人出手,但既能得救,自当感谢对方救命之恩。正要抱拳行礼,却见来者的面孔十分熟悉,竟是自己曾救过他性命的燕云。 原来燕云也听说了白灵教总坛暴露一事,来到此地,正好见到林宇一剑刺向麻三儿,是以出手阻拦。他投刀拦下林宇的竹锋剑,本想问清发生了何事,还没等开口,林宇就一剑向他刺来。原来林宇见他出刀,以为燕云和麻三儿一样,都是背信弃义之徒,因此剑下毫不容情。 这时燕云刀已离手,无法抵御,只好左闪右避,想要出言解释,但林宇剑势凶狠,他哪儿敢分心说话?燕云的武功本就不及林宇,一连躲过数剑,已是险象环生,麻三儿从怀中掏出伤药,胡乱洒在伤口处,捡起燕云的钢刀道:“燕老弟接着!”把钢刀一掷,又以单臂来帮燕云。 那钢刀飞出,正好落在燕云手里,他兵刃在手,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一刀荡开了林宇的竹锋剑。与此同时,麻三儿掌法落处,正是林宇左肩上的死角,林宇无法可挡,只好回身一剑要以伤换伤,刺向麻三儿的小腹。只听“叮”的一声,燕云挥刀一挑,竹锋剑登时刺了个空,林宇暗道一声不好,却发现麻三儿的掌迟迟不落,原来也被燕云以左手架住。 分开二人,燕云道:“你俩本来关系不差,为何突然生死相搏起来?”林宇心中气恼,冷哼一声却不言语,麻三儿苦笑道:“林老弟是怨我背信弃义,连累了他。但我与白灵教实有血海深仇,这点燕老弟也是一样,相信你一定能理解我。”就把发生的事情简短洁说,告诉了燕云。 他本以为燕云身负金鹏镖局的血海深仇,对白灵教的恨意只比自己有多无少,必定也很赞同自己的做法。不料燕云听了他的话,却只是摇摇头道:“麻三哥此言差矣,我与白灵教有仇,自当报仇。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就算是对仇人许下的诺言,也当遵守。你我若想报仇,就须苦练武功,正大光明的战胜敌人。”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麻三儿一阵沉默。其实他如何不明白这些道理,但他已经五十余岁,武功又已生疏,想单凭自己的努力报仇雪恨,又谈何容易? 林宇听了燕云的话,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正欲道歉,却听不远处任剑非道:“你们三个要是不想打了,就请去没人的地方叙旧如何?”林宇一怒,就要动手,却被燕云拉住道:“我们去旁边说话就是。” 麻三儿肩膀带伤,自认已没法消耗那玄前道人多少体力了,再加上被燕云一番话说的心中有愧,也跟着他二人走了。众人见了这一场闹剧,都有些不知所谓,过了好一阵,轩明池才道:“他们打过,也该咱们了,宋万老前辈,就劳烦您老替我们开个好头如何?” 宋万早就迫不及待,听见轩明池派他去打头阵,心中着实快意,大笑道:“好说好说,我本来还在想,对方全是女流之辈,战胜了谁都不觉得光彩。这玄前既然能以一己之力挑了太谷双猿,实力可谓不凡,倒值得我出手了。” 轩明池道:“她虽是女流,宋前辈却也别太大意了。那些白灵教的妖女都很有些古怪,尤其是双袖之上的功夫,千万不可不防。”宋万听他这样说,也想起自己曾在白灵教的袖功上吃过亏,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白蓦然见宋万筋骨结实,双目之中隐有精光闪现,黄黑的面皮上油光发亮,好似镀了一层黄铜,知道对方的外门功夫已经入甄化境,忧心道:“师父,你已不是我白灵教中之人,这一阵还是让我来吧。” 玄前佯怒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了圣女,连师父都瞧不上眼了?”白蓦然不敢顶嘴,只得任由玄前踏步去了。宋万见玄前步履轻盈,呼吸似有似无,知道对方的内功不俗,他模样鲁莽,心思却很细腻,打定主意不能与对方陷入僵持,须得仗着身体强劲的优势,一击制敌,方无后顾之忧。于是左手虚划了个半圆,似要推出一掌,右手却握拳藏在腰间,要等对方的注意力被左掌吸引,再以右拳制敌。 他这一拳一掌虽然不是太高明的功夫,但胜在功力深厚,左掌虽是虚招,若对方不挡,也可化作实招打人。玄前看出宋万拳掌上的把戏,手上拂尘一甩,往他左手缠去。宋万以为玄前中计,心中暗喜,左手劲力一泄,右拳打出,玄前早有准备,拂尘忽然散作漫天银花,罩住了宋万的右拳。他这拂尘中混有银丝,若在宋万的拳上一绞,就是铁打的胳膊也给他绞成根根肉条。宋万虽然练就了一身琉璃不坏功,但也犯不上用血肉之躯去硬抗对手的杀招,于是化拳为肘,躲过了拂尘的同时改用手肘击向玄前的胸口。这一下变招迅捷,抢入了拂尘的内圈,玄前急忙将拂尘调转,以柄部作判官笔来点宋万的胳膊。 宋万见对方的功夫全在一柄拂尘上,不由暗暗称奇,心道:“她为何不用袖子。”他却不知,白灵教之先辈未免历届圣女让位之后,教内新老圣女分成两派,特意有所规定,老圣女必须在让位之后离开白灵教,非但不许再穿白灵教的服饰,甚至连白衣服都不许再穿。只是历届老圣女为了表明自己虽然不在白灵教中,但心依然在白灵教里,都会在胸前缝一朵白色的布花。 玄前穿的既然不是白灵教中特制的衣服,自然也就没有那两条长袖,更无法用袖功打人。话说回来,自从玄前离开白灵教,就遁入空门,另行修习道门功法,再想让她用那两条袖子,她恐怕也已忘了怎么用了。 第三百章 车轮战 大凡白灵教中弟子,贴身短打的本事总是差些,玄前虽然练了一手拂尘上的功夫,却也不能例外。她被宋万欺进了身前,右手拂尘柄点撇拦戳,左手则以柔掌化解对手攻势,倒还算是攻守森严,可宋万仗着琉璃不坏功,对玄前的攻势毫不在意,只管猛攻猛打,就算被戳中那么一两下,也破不了他的琉璃身。一时间,任谁都能看出,玄前落败只是数招之间的事情。 白小七眼见玄前逐渐不敌,心中疑惑,低声问白蓦然道:“那宋万的硬功虽然厉害,可招式并不精明,若是与之游斗,就连我都有把握战而胜之,为何你师父……”说到这里,白小七觉得有些不妥,就不再多说。白蓦然也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暗道:“那宋万的硬功正好被我白灵教克制,若是我的话,三百招上下也能胜他。我的武功还不及师父十年前,怎么师父竟如此吃力?” 他俩正不解间,洛花楹忽然说道:“若真是如此,我好像知道是为什么了。”白小七大奇,急忙寻问,洛花楹道:“如蓦然姐所说,要三百招上下才能得胜,就算蓦然姐的师父比她厉害三倍,用一百招得胜好了。可是一百招后,哪怕不会筋疲力尽,总也消耗了不少体力,想要再赢两场可就难了。” 白小七再看玄前的动作,发觉她手上果然未使全力,不由担心道:“这样一来,她若稍有不留神,恐怕要吃大亏。”果不其然,话音还未落定,就见宋万一拳递出,比之先前又是迅猛三分,玄前不敢硬接此拳,又不愿意太耗体力,只将拂尘一甩,仍是要缠宋万的拳头。这一下实在是兵行险着,宋万早有提防,拳头上内力饱满,那拂尘丝太轻,竟被逼的在空中炸开,落不到他的胳膊上。玄前大惊之下,终于不敢轻敌,将拂尘一丢,身子往后飘然飞去。按说比武之时,兵刃被打落便该算是败了,但这拂尘是玄前故意丢下,却又有所不同。宋万被那拂尘一挡,手上慢了半拍,玄前才算是躲过这拳。宋万见玄前招式平凡,内力也不如何深厚,心道:“难道是我看走了眼?”渐起轻敌之意,要在天下英雄之前好好地露露脸,双拳一错,竟是全力进攻而来。 他这两拳有个名头,唤作“星月琉璃式”,化自暗器手法中“流星赶月”的招式,表面上左拳在前,其实右拳后发先至,然后左拳再至。敌人往往被这招式蒙骗,要么是先挡左拳,反被右拳打中,要么是以为左拳只是虚招,挡住了右拳却又被左拳打倒,端得是变化无穷。玄前见了这招,知道是右拳先到,将手臂轻轻一格,挡在了宋万的右手腕上。宋万见右拳被挡,立刻将其化作虚招,左拳重击而来,却不料玄前手腕一翻,竟直接拿住了他的脉门。 宋万本以为玄前的武功一般,对她稍有轻视之心,满以为这拳一定能将其打倒,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左手,右手上才有所疏忽。按理说这点疏忽其实并不足道,哪怕被扣住了脉门,凭着宋万的琉璃之身也能震开天下间绝大部分的高手。但是玄前岂是寻常之辈,她把宋万的脉门一捏,手上已经用出三种点穴手法,分别用左手的食指、中指和小指点中宋万脉门之间的三处穴道,宋万的一条右臂登时酸软。常人脉门被制,便无法再动,可宋万毕竟是兵机门长老之一,琉璃不坏身更有诸多妙用,脉门被制之后竟只是一条手臂无力,左手却仍能动弹,回手一拳打向玄前的腰肋。 玄前本以为制住了对手的脉门,胜负已见分晓,不料那琉璃不坏身竟如此霸道。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她也顾不得保留实力,只好先战胜了对手再说,左手捏着对方的手腕,以此做轴绕了半圈,把宋万的右臂给掰到了背后。宋万右臂无法使力,左手又难碰触到右半身的死角,向后撩起一脚去踢玄前的膝盖,这一脚出的巧妙,但毕竟没有章法,玄前仗着轻功不凡,往宋万头上一跃,手里仍是捏着他的右臂,只听“咯拉”一声,宋万右肩被拉脱了环。到了此时,宋万败局已定,却兀自不肯认输,忽听兵解喊道:“宋老弟,你太轻敌了,下一阵换我就是。” 玄前听到兵解喊话,把手一松,不给宋万不认输的机会。宋万本来还想坚持,但人家既已松开了手,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混赖,只得以左手捏着右臂向上一松,接好了胳膊。 兵解知道玄前厉害,不想给她喘息的空隙,道一声“得罪了”便揉身而上。玄前见兵解虽然瘦弱,但脚步踏实,知道对方也是外门功夫上的好手,赶紧上前一步捡起了拂尘。 未等拂尘到手,那兵解已来到玄前的面前,他知道那拂尘厉害,要趁玄前捡起兵刃之前将她制服,出手便是兵机门“千机拳法”中最厉害的杀招,一瞬间上下左右前后各出六拳,共是六六三十六拳,封住了玄前的所有退路。玄前无法可想,只得把两掌平平的伸出,兵解顿感掌风逼人,不敢再使花招,双拳奋力一击,打得玄前掌心隐隐作痛,可自己却也倒飞了出去。 玄前一掌打退了兵解,不敢弯腰去捡拂尘,便使脚尖一挑,那拂尘自然到了她的手里。先前与宋万一战,玄前表面上游刃有余,其实最后那几招颇费体力,她年轻时又有暗伤,体力一直不济,心道:“再拖下去,我恐难得胜,只好和他拼了!”于是右手拂尘一探,使了个“漫天花雨”,罩住兵解胸前十余处大穴。 兵解见玄前忽然抢攻,知道她多半体力不济,反而转攻为守,两只干瘦的大手好似两扇铁门,将拂尘挡得滴水不漏。玄前知道对方已看破自己体力不济的事情,暗骂自己太过着急,以至于露了破绽。 第三百零一章 激将法 玄前与兵解的武功本就在伯仲之间,现在一方只守不攻,情势自然僵持不下。那兵机门中的招式力求变化,每一招均有十七八个后手,玄前一连抢攻三十余招,都不曾发现半点破绽,心中着实焦急,攻势却慢了下来。兵解一向小心稳重,虽然觉得对方招式放缓,却还是一味地防守,笃定主意要将玄前拖死。 白蓦然担心师父的安危,见玄前的攻势已渐渐混乱,知道她体力不济,急道:“再这样下去,就算那兵解不动手,师父也要被拖出内伤来了!”白小七对除了剑法以外的功夫可谓一窍不通,听见白蓦然这样说,才发觉玄前的招式已不如先前连贯。他虽然跟玄前没什么交情,但那既然是白蓦然的师父,就如同他自己的师父一般,心里也为其捏了一把冷汗。 洛花楹见白小七面色紧张,心说要想个办法帮帮玄前才是。她年纪轻轻,心里头鬼点子却多,忽然对白小七喊道:“小七,你看那老头儿,明明是车轮战,却还被玄前真人打得节节败退,真是丢脸!”她这番话说的声音不大,但小女孩音色清脆,现在大家又都在屏气凝神的看着场中打斗,是以这话传了出去,势必要被方圆数百米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白小七闻言一愣,心中不解其意,觉得多半是洛花楹武功低微,看不出兵解的目的。刚想说兵解只守不攻,是为了拖垮玄前,就听白蓦然也道:“就是的,他肯定是看见那姓宋的老头被我师父三招两式就给制服,心里害怕了。” 这下就算白小七再笨,也知道二女是在用激将法了。他看着两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的,心中着实可乐,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许多白灵教弟子听出白蓦然和洛花楹的讥讽之意,也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说的多是些“胆小鬼”、“怂包”之类的话语,惹得兵机门一众弟子也跟着叫骂起来。 那兵解听了白灵教众女的话,却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手上动作按部就班,逼迫着玄前的拂尘不敢向前。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玄前的拂尘愈发缓慢,兵解以小臂硬接拂尘一击,觉出对方招式已无甚力气,暗道:“是时候了!”双掌猛一推出,攻守之势立变,玄前本已有心提防对手变招,拂尘立刻在胸前横拦,总算是挡住了兵解突如其来的一击。但是兵解掌力雄厚,虽然推在拂尘之上,玄前仍觉难以抵御,腾腾腾退了三步,白灵教众女见状,无不惊呼出声。 那边兵机门的弟子们被嘲讽了半天,现在终于抓到机会,开始反唇相讥。白灵教的女子们本就担心前任圣女的安危,这档口都把火气撒在了那些兵机门弟子的头上,叽叽喳喳的跟他们对骂起来。兵机门弟子毕竟人少,如何是数百名女子的对手,喊话声几乎被女子们叽叽喳喳的叫骂声给淹没下去。这骂战本也无伤大雅,只是对方是一群女子,颇有些丢人,其他门派的弟子们都笑吟吟的看着兵机门吃瘪,却没人想来助他们“一嘴之力”。 骂了一阵,兵机门的弟子们渐无还嘴之力,白灵教这边没了敌手,也就都安静下来。此时兵解已经连着抢攻数十招,玄前虽无还手之力,但仗着兵刃在手,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兵解的攻势挡下。兵解自知胜券在握,倒也不急,反把场下的宋万给看得心急如焚:“兵师兄真是太小心了,要让我说,现在使一招‘千姿百态’,那女杂毛一定抵挡不住,之后再以‘上房抽梯’和‘围魏救赵’分打她上下三路,这女杂毛还有命在么?” 旁边一个惊风门的老者瞥了宋万一眼,淡淡道:“说得好听,刚才怎么三拳两脚,就让人家拉脱了环?”他这话近乎自言自语,偏生就能让宋万听见。大凡修习硬功之人,多是火爆的性子,宋万当即怒道:“怎么着,风老爷子想比划比划?” 从此人闲着没事就主动讽刺别人就可看出,这位惊风门的风老爷子也不是个慈祥之辈。再加上惊风门一向属落霞派一系,而兵机门却与天山派抱成一团,二者之间都想找个机会打压对方。如今宋万力战放休,右手又刚刚脱臼,虽然接上,一时间总归不太好用。风老爷子自衬武功较宋万为高,眼下被人挑衅,岂有不应之理,一伸手道:“宋老弟都这么说了,咱们不妨再找个地方,省的这里人多眼杂,一会你的老脸上下不来!” 宋万怒道:“我看是你怕输的太难看吧?!” 风老爷子“嘿”了一声,颇不以为然道:“也是,你连个女子都打不过,当然不怕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了。只是我即便胜了你,也不过与一个女子相仿,说出去却也不大好听。” 输给玄前,本就令宋万如鲠在喉,他自认为自己不过是一时大意,听见那风老爷子以此事嘲讽自己,哪儿还安耐得住心中怒火,一拳就朝对方打了过去。这一拳虽然去势惊人,但宋万心中毕竟有所顾忌,不敢使出全力,那风老爷子早有预料,抬起左掌打在宋万拳上。那宋万的琉璃不坏功毕竟霸道,一只拳头就如金雕铁打的一般,震得风老爷子掌心隐隐生疼。那风老爷子也不是易与之辈,仓促之间吃了个暗亏,岂可善罢甘休,反手一掌打向宋万肩头,他二人虽然动起手来,但此时毕竟是盟友,因此都有留手。 这二人吵嘴之时,旁边的人就都已听见了,因此没过两招,立刻有几个年轻人上前,分别拉住了他二者的双手。那几个年轻人都是惊风门和兵机门中的小辈,不敢伤了本门长老,是以都没有第一时间出手。 两个老头被小辈拦住,嘴上兀自不肯落了下风,一个说今天非得给对方些颜色看看,另一个却道若不是有人拦着,对方早就趴在地上求饶了。 第三百零二章 借力化力 兵解久攻不下,心中虽然不急,却觉出有些不对头来,暗道:“她拂尘上已无什么力气,我这‘千机百炼掌’每出一掌,力道便加一分,如今已经七十四章迭出,便是头大枯牛,也得打的脑浆迸裂,她如何还受得住?”这疑窦一起,兵解再出掌之时便留上了神,他先是使了一掌“阴谋算尽”,打在拂尘柄上,下一招本该以“万事皆空”来破敌人的兵刃,却忽然把手一收,改换为“未雨绸缪”,双掌在胸前一拦。 按理说,这招“未雨绸缪”乃是守势,意为无论对方要如何进攻,总能被胸前这两掌拦住,在这个时候使出,本应碰不到玄前才对。可是不知怎的,兵解把双手一收,那玄前竟也贴了上来,硬生生以拂尘挡在兵解的双掌之上。这一挡殊无力道,好像差点就会被兵解击开一样。但是兵解心知这两掌上并无进攻之力,对方如此反应,其中怎会没有猫腻? 原来玄前离开白灵教后,一直在江湖中四处游荡,曾遇上一位道人。那道人见玄前颇有道根,又无门无派,便收其为徒,传授武功。其时玄前已经是江湖之中的一流好手,能心甘情愿的拜那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道人为徒,可见那道士绝非凡人。由于当时玄前已经练有白灵教内功,并且修为不浅,若要转练那道人所传的内功就得化去自己浑身内力,未免太过浪费。再加上玄前不愿废去白灵教的内力,那道人也不逼迫,便传授给她一套拂尘上的功夫,和一套借力化力之法。 所谓“借力化力”与传说中太极拳法的“借力打力”又有不同。那借力打力,乃是以彼之力还之彼身,若真能如此,可谓天下无敌。但借力化力,只是能将对方的力道承受下来,再以对方的力道化解对方的招式,虽然不如借力打力那样霸道,却也颇为神奇,一旦掌握,足可面对任何人都立于不败之地。 但那道人也只传授了玄前三个月的武功而已,所以这门借力化力的功夫,玄前远不够熟练,那宋万的琉璃不坏身太过霸道,又有一身蛮力,极难化去。兵解的功力虽较宋万为深,但是生性谨慎,出招之时总是留下三分气力,再加上玄前内力不济,只得兵行险着,以化力之法对付兵解,不曾想竟大有效用。只是她对这借力化力的法门毕竟不熟,接下兵解一招之后,必须马上化去才行,因此兵解打了她一掌过后虽然采用守势,玄前仍贴身上前,就是为了化解那一掌的劲力。 兵解心思聪明,虽然不知道玄前在耍什么花招,但知道她必定有所保留,再强攻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双掌一分,左手虚晃一下,右手却要去夺玄前的拂尘。原来他以为玄前之所以能硬接他数十掌,猫腻多半出在那柄拂尘上,是以要先夺拂尘。 玄前见兵解左掌往她脸上一罩,下意识的就要以借力之法将其上劲道化去,拂尘与兵解的左掌相触,却发觉其上没什么力道,情知中计,急忙后退躲避。后退之时,玄前不忘把拂尘向前一甩,聊以阻挡兵解,却不料正中对方下怀。兵解右手一探,已经抓住了那拂尘上的银丝,奋力向后一拉。玄前虽已没什么内力,但吃饭的家伙都被人抓住,岂有不竭尽全力之理,于是双手抓住拂尘柄,不让对方将兵刃夺去。她本是女流,内力又有所不济,实在不及兵解力大,拂尘虽未脱手,却被这一拉之力给带的向前半步。 那兵解心思如电,见玄前脚下步伐不稳,知道她绝非伪装,心道:“我何不趁此机会一掌打死了她?”左掌早出,直奔玄前额头而去。玄前暗道不好,可双手均以来不及回援,千钧一发之际两手一松,放开了拂尘,自己也被后拉之力给弹了出去,腾腾腾后退了十几步,总算稳住身形,没有倒在地上。抬头一看,那兵解的掌势不停,距离玄前的额头已不足三尺,白蓦然等人就算想去救援,却也来不及了。 玄前感到掌风逼人,暗道一声:“吾命休矣!”把手往头上一举,下意识的去挡。兵解见玄前这一挡毫无章法,知道她只是垂死挣扎,左掌猛然拍下,双掌相接,兵解只觉玄前的掌心之中产生了一股莫大的吸力,引得自己掌势一偏。其实兵解若不管这股吸力,只像宋万一样,浑身劲力往玄前头上猛打,玄前仍自抵挡不住。但是兵解认定了玄前有所图谋,不敢奋力一搏,心中大惊之际慌忙收力。 若不收力还好,兵解手上劲力一收,玄前压力顿减,只觉对方的劲力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她将手一翻,心中想的还是借力化力,要拿兵解左手上的劲力去化他下一招的劲力。无奈兵解左掌被拦下之后,不知玄前有何阴谋,不敢再主动出招,只等玄前反击,玄前无处化力,登时就有被这股内力击伤之虞。 玄前无法可想,只得尽力将这股尽力往对方胸前一化,她本想着兵解自会出招,到时候两股尽力相抵,也就互相化去了。却不曾想,兵解实在太过谨慎,见玄前并未出手,竟完全不抵不挡,登时被自己的左掌拍在胸口。这一掌力道不强,可毕竟拍在了兵解的胸口要害,他又不曾运功抵御,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众人本以为兵解早已大占上风,却见转瞬之间,兵解居然给了自己一掌,心中都感惊奇。那边惊风门的风老爷子呵呵一笑道:“怎么,兵老弟年纪不小,却还有怜香惜玉之情,不忍心打伤了人家么?” 宋万对师兄一向敬佩,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想来必有苦衷。听闻那风老爷子对兵解冷嘲热讽,登时又要动怒,幸而他身边早站了两个小辈,一左一右的保住宋万两条胳膊,勉力将其拉住。 第三百零三章 宁南战枯荣 兵解一掌打在自己胸口,受伤虽不严重,心中震惊之情却难以抑制。他活了六十余岁,七岁开始练功,只听传闻之中有个“借力打力”的法门,却从未见过,不禁骇然。玄前见兵解满脸惊讶,自己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道:“他刚才为何不挡?” 玄前不知刚才那一掌力道如何,但见兵解先是喷出一大口鲜血,现在又神情呆滞,只道他已受了重伤,便提起浑身内力一掌拍出。这一掌的力道尚且不足玄前全盛时期的五成,却也颇具声势。兵解一见,更道玄前刚才一直在示敌以弱,有心伸手去挡,又怕玄前那借力打力的神技,慌乱间错过了反应的最佳时机,被一掌印在左胸“乳根穴”上,这乳根穴属足阳明内经,左内侧即为心脏,常人若被击中,心脏受到冲击,片刻既休克而亡。 兵解固非凡人,玄前这掌又只有五成力道,因此击中兵解之后并没能将他一掌打死。饶是如此,兵解只觉胸前一阵闷痛,“咯拉”一声,肋骨断了数根,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宋万见了,慌忙跳将出来,接住了兵解,在他脉搏上一按,发觉兵解的筋脉并无大碍,只是断了几根骨头,方才放下心来。 轩明池岂会放过这个邀买人心的机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瓶,倒出两颗丹丸交给宋万道:“这是我天山派的‘冰莲雪参丸’对于内外伤均有好处。” 宋万只听过这冰莲雪参丸之名,今日却是头一遭见到,当即谢过了轩明池,扶起兵解的脊背,将丸药送入他的口中。这两粒丸药入口即化,兵解咳嗽几声,低声道:“轩贤侄,对不住了,那妖女竟会借力打力的功夫,我一时没有防备……”话未说完,就听轩明池道:“不妨事,兵长老请先歇息片刻。” 兵机门此次共来了三位长老,其一被白灵教抓为人质,又有二人分别被玄前所败,自是丢尽了兵机门的脸面。兵解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由宋万扶到一处大石旁边,自行打坐养伤去了。 安顿好了兵解,兵机门中有几个小辈弟子想要出战为二位师长报仇,但想到两个长老都不是那玄前的对手,又有谁敢真的出来与之一战? 轩明池见兵机门中已无能战之人,转而向枯荣禅师道:“禅师,下一战你来打如何?”枯荣禅师岂敢不从,只得“阿弥陀佛”一声道:“那玄前道友武功高强,老衲当尽力而为。” 玄前见枯荣禅师双手皮肤干枯,脸上却容光焕发,知道他的内功绝不在己之下。若是全盛时期,玄前还有五成把握能够战胜对方,可眼下她就连抬抬手都已难了,又如何迎敌?但要说就这样放弃了最后一战的机会,玄前心中又颇不舍,在那里踌躇不前。 白蓦然早知师父已经精疲力尽,上前拉起玄前的手道:“师父,你帮白灵教赢得两年安稳,已经足够了。”玄前心中一股暖流涌过,摸着白蓦然的头道:“是师父无能,不能再赢一场了。”白蓦然连忙劝道:“师父快别这么说,刚才那两个人厉害得很,我想打赢一个都很费劲的。这枯荣禅师徒儿与他交过手,着实厉害,您现在累的紧了,恐怕不易胜他。” 玄前笑道:“我就是不累,也未必是这老和尚的对手,你就别替为师找补了。”她本来心中多有负担,现在听见白蓦然的劝阻,终于想开,向枯荣禅师行了个道礼道:“禅师功力深厚,贫道自知不敌,我这第三战的机会就不要了,另换一人来与禅师赌斗如何?” 那枯荣禅师只是笑笑,执佛礼回敬道:“道长何须此言,适才连翻恶战,任谁都难有再战之力。再者说,这三次机会既是你的,无论你想要与否,贫僧都无权干涉。”玄前听他说话,心中颇有好感,道了声谢,也回到白灵教众弟子中,找了块空地打坐休息。四周的白灵教弟子多是这几年入教的,都不认识这位老圣女,对她颇为好奇。 枯荣见玄前回去,白灵教这边却迟迟没人出来,也不催促,只是站在烈日之下闭目养神。现在虽是深冬,但楚唐国南方天气怪异,冬日里午时左右的太阳反而更为毒辣,轩明池心说对方定是在以此办法消耗枯荣禅师的耐力,高声道:“白灵教的妖女,你们若自知不敌,认输也就是了!” 那边发一声喊,一个女声道:“谁说我们要认输?!” 众人一见,白灵教中走出一个人来,却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少女。此人既不是白蓦然,也非菊儿梅儿,而是江湖之中名不见经传的宁南,各大门派的人均不了解白灵教的底细,只道此人是教中隐藏的高手,均不敢轻敌。 只有枯荣禅师距离宁南较近,仔细端详之下,发现宁南双目虽然灵动,其中却无神韵,脚下步伐轻盈,行走之时却略显轻浮,知道她的内力不深,觉得白灵教小瞧了自己,心中微微动怒。怒意刚起,枯荣随即想到了什么,转而一笑道:“白灵教的姑娘果然聪明,无怪能在短短数年之内壮大如斯。” 宁南拔剑在手,将剑尖朝下,双手在胸前抱拳行礼道:“在下宁南,禅师请了!”枯荣年纪虽长,却也执同辈礼节还了一礼道:“好说,好说。”宁南知道对方厉害,不等对方行礼完毕,已经递出一剑,直刺枯荣肋下。 此举近乎偷袭,但枯荣早有防备,掌缘一探就往剑身之上按下。这一按虽只用了三成劲力,但足可将那宝剑按成两段,宁南生怕宝剑受损,在空中挽了个剑花,调转剑尖回刺枯荣的手腕。 枯荣见状,下按之势依然不减,眼看就要按在那剑尖之上。宁南心中不解,却十分欣喜,暗道:“老和尚太过托大,我这一剑刺去,除非你是铁打的手心,否则还不给你戳个对穿?” 第三百零四章 以德服人 枯荣禅师一掌按下,直按在宁南的剑尖之上,剑刃透掌而出。众人见状,均是低呼一声,都道那枯荣禅师定是年纪大了,反应不及。只有几个有眼尖的,发现那剑刃虽然穿透了枯荣禅师的手掌,却未留下血迹。 宁南一剑刺出,本有片刻欣喜,随即发现那枯荣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往下偏了寸许,那剑刃正好从他的指缝中间穿过,被食指与中指夹住。她好歹是白灵教中魁星,反应自然迅捷,手腕登时一转,要凭剑刃绞断枯荣的手指。枯荣只是一笑,指上却无动作,宁南只觉宝剑刺入了两块巨岩之中,半点也翻转不得。宁南慌乱之下急欲拔剑,又觉得枯荣的两根手指就像是两根铁钳,死死地将宝剑钳住,却又如何抽的动? 一招下来,胜负本已见了分晓,枯荣却忽的把手指一松,将剑还给了宁南。宁南本在大力抽剑,枯荣一松手,她自己反而向后跌了出去,晃了一晃才稳住身形,若枯荣趁势追上一掌,宁南早已受伤。但是枯荣只将手往胸前一收,也不追击,似在静等着宁南调整好状态。 宁南虽然不解其意,但对方既然给了机会,她当然要牢牢抓住。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她已知道枯荣的指功厉害,打定主意不再以宝剑和他的手指相交,使一招“漫天花雨”,剑光化作一点梅花,顷刻间刺出六剑。枯荣点了点头,道一声“好”,又是一掌探出,掌风所及之处,竟把这六剑统统笼罩,宁南不敢贸然出剑,硬生生将这剑收了回来。 枯荣剑宁南收剑,低声道:“这‘漫天花雨’该当百花争艳,招式迭出不穷,似你这般,只有一朵梅花,只能唤作‘梅花六出’才是。” 宁南闻言,心神一震,她一直觉得自己这招“漫天花雨”使起来不够得心应手,现在方明原因所在。一招被破,宁南又使一招“孤注一掷”,这招与前招正好相反,全神贯注的一剑刺出,枯荣掌力虽然雄厚,若分散开来,却也未必抵挡得住。枯荣见宁南变招如此机巧,微微颌首,将内力收成一股,汇于指尖,向前点出。 这一点,手指之前竟有无形气劲,离体三寸,宁南的宝剑与之相对,已无法再往前半点。枯荣又道:“虽是‘孤注一掷’,可你看那江海波涛,无不是一波三折。内劲之中若无变化,就如猪突猛进,看似凶猛,其实极易化解......女施主,你且看老衲的指法。”说着,宁南剑上传来一股大力,逼得她虎口一麻,勉力将宝剑握住。她心中刚刚庆幸自己没在人前出丑,第二股内力就又来到,她虎口本已酸麻,终于握不住剑柄,宝剑脱手而出。 枯荣化指为掌,将手心对着那宝剑一用力,掌心之中产生出一股吸力来,宝剑就如一个活物,自行飞进枯荣的手里。众人见了这一幕,无不骇然,就连轩明池都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这一路上对枯荣总还算是足够尊敬。枯荣夺过宝剑,以二指夹着剑刃,把剑柄递回宁南手中道:“女施主,你可曾看得明白?” 此情此境,宁南如何不知枯荣是在指点自己,心中大为感激。接过剑来,深深一礼道:“禅师不愿以大欺小,如此折服与我,小女不胜感激。”枯荣笑呵呵道:“田忌赛马,你们既然瞧得起老和尚,老和尚就得卖你们个面子不是?” 原来白蓦然认定枯荣禅师乃是对伙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连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即便白小七或许能够得胜,也得大有消耗,后面两场却也不用比了。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弃权,反正对方每个人只能出战一次。 但弃权毕竟不好听,洛花楹心思敏捷,就道:“那老和尚看起来人挺好的,又不会伤了姐姐们,我们不妨派出个武功差点的,跟他意思意思,总比弃权强。”白蓦然心中虽然觉得这主意不错,但是那枯荣的功力何等深厚,就算是自己,都险些遭了杀身之祸,又怎敢让教中姐妹们以身犯险? 她们本来正犹豫不决,轩明池却以激将之法来激,宁南性子最为火爆,便自行冲了出来。白蓦然心说宁南的功夫只在二位护法之下,若要派人出战,她已是不二之选,就没阻拦。 后来果如洛花楹所想,枯荣发现宁南的功力远不如己,不愿以大压小,反而犯了难。其实他第一招夹住宁南的剑身之时,已可两指掰断那柄宝剑,但这样一来,传将出去,江湖中人须道他老和尚几十岁的年纪,却欺负一个小女娃。于是枯荣宁愿多费些尽力,找出宁南招式之间的不足之处,加以指导,反而成了师父向徒弟拆招一样。 宁南虽未得胜,但被枯荣三言两语,点明剑法之中许多精要之处,已是不小的收获。白蓦然本来也没想过宁南能够得胜,见她败阵回来,上前关切道:“宁姐姐,你没受伤吧?”宁南缓缓摇头,心中仍想着枯荣提点自己的言语。 枯荣得胜,该挑一名人质要回。他念及兵机门中已无可战之人,就选了那兵机门被俘的长老,兵机门中长老被俘,却要由别人救回,都觉得面上无光。但是枯荣一番好意,不得不领情,众人只好谢过了。倒是惊风门中那姓风的老爷子,见枯荣回来,兀自嘀嘀咕咕道:“好啊,对付这么个大姑娘,居然只用了三招,枯木门的功夫果然不错。” 明眼人都能看出,枯荣一招之间便能得胜,他却说什么“只用三招”,摆明了是在没事找事。那宋万跟他本已不对付,枯荣又刚刚有恩于兵机门,当即就要替枯荣出头。枯荣禅师却只是把手往宋万小臂上一按,对他缓缓摇头,宋万只觉一股温和的大力传来,就好像置身于一片温水之中,虽然很是舒服,却被压得步履艰难,心下不禁骇然。 第三百零五章 五彩神龙刀 枯荣禅师得胜一阵,总算为各大门派扳回些脸面,轩明池欲乘胜追击,又一连选了三大高手。白蓦然见那三人的武功都实在高强,不愿迎敌,于是派了木茜茜先打一阵,木茜茜本来虽不是魁星,却也只是因为她久不在白灵教中而已。此番回来过后,在菊儿的提议之下,木茜茜已经名列魁星之一,但她生性不爱与人交流,只想一心一意的服侍菊儿,因此并未被派出去独当一面。 与木茜茜过招之人是个小门派的掌门,此人与枯荣禅师不同,一心想让本门在轩明池和天下英豪面前露露脸,于是出手便不容情,一招之间就打得木茜茜伤重呕血。白蓦然见状,后面两阵干脆不打了,见对方派出的人武功太高,就直接投降,连放了三个人质回去。 自此,轩明池如何不知对方的田忌赛马之计,他暗暗计算,此行所带的高手虽多,可武功及得上枯荣禅师的,毕竟没有几个。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先诱得对方高手出阵,然后再派高手战胜对手,这样最多能让对方获得一年的喘息之机。若不然,对方一直投降,直到自己这边高手尽出,再让白小七等人分别赢个三场,说将出去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心思急转,终于确定了出阵的人选,道:“龙破虏龙大侠,你虽然无门无派,但是一柄五彩神龙刀杀尽天下奸佞,此阵由你来打,再好不过。” 那龙破虏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正如轩明池所言,其实并无门派根底,只是少时颇有奇遇,于荒山之中得到了一本刀谱,一柄五色神刀。这柄神刀之中混有血精石、赤金铁、紫灵精、翠玉矿和一种天外陨铁,日光照耀之下,五种色彩夺人眼目。自他初入江湖以来,不知多少人惦记着这柄神刀,强取豪夺者有之、坑蒙拐骗者有之、暗中偷盗者更是不计其数,然而二十年过去,这柄刀还是好端端的被他握在手里,有意夺刀之人却大都长眠地下了。 白蓦然远远看着此人,心道他手上神刀不凡,武功必也不弱,又要认输,白小七却道:“这一阵可以打,让我来就是。”白蓦然劝道:“就算能够胜他,若耗费太多,恐也不太合算。” 白小七摇摇头道:“费不了多大劲,这人不过是依仗神刀之利,我有悦容,足可与之一战。” 白蓦然虽知悦容算是一柄难得的宝剑,但比起对方那光彩熠熠的神刀,恐怕还差得远了。不过她见白小七颇为自信,心知他必有取胜之法,于是道了声小心。洛花楹见白小七将要出战,知道拦他不下,过去抱住白小七道:“你给我记住,你要是死了,我可就不活了!” 白小七心神一震,不禁动容,软言劝道:“如果我死了,我的心就会来到你的身上,这样一来,你更要替我好好活下去。”洛花楹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白小七,听他又道:“不过这一战我不会输的,你大可放心。”说完,白小七捏了捏洛花楹的小手,在其上轻轻一吻,慢步退去。 这是白小七第一次对洛花楹作出如此亲昵的举动,洛花楹摸了摸白小七亲吻的地方,呆呆的望着白小七的背影,却已经看得痴了。 龙破虏本已看出对方的田忌赛马之计,满以为见自己出战,白灵教仍会直接投降,却不曾想走出个白衣少年来。他见那少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模样也无过人之处,心道:“此人多半也是意思意思,过几招就投降了。” 轩明池早已认出了白小七,高声道:“龙大侠,这小子剑法不差,你可千万莫要轻敌!”龙破虏闻言心中暗怒,寻思道:“你也忒小瞧我了,除非他打从娘胎里开始练剑,否则又能有多厉害?”嘴里敷衍道:“我晓得了,你且看我如何败他就是。”轩明池听他答话,听出龙破虏的轻敌之意,但是又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曾败给白小七,其他人虽然有知情的,但是碍于轩明池的面子,也没人敢出言提醒。 白小七走入场中,立定身形,以江湖之礼抱拳道:“在下白小七,龙大侠请了!”龙破虏不曾听闻白小七之名,心道这不过是个无名之辈,大喇喇还了一礼道:“好说。” 他二人既是在人前比武,依照江湖规矩,该当年轻人率先递招。白小七恼恨对方无礼,手往腰间一探,悦容剑在手,使了个“马踏冰河”,一剑刺向对方小腹。龙破虏见白小七出招之时凌厉果断,方才收起三分轻视之心,五彩神龙刀纵剖而下,劈的却是白小七手中悦容。原来他仗着神刀锋利,一贯是先毁对方兵刃,白小七虽不知悦容剑抗不扛得住对方一刀,但小心为上总归不错,于是剑花调转,不与刀锋相接,自下而上的刺向对方下颌。 这一剑出其不意,那神刀沉重,调转不灵,龙破虏只好后退半步。然而江湖中人比斗之时,一旦稍稍后退,气势登时泄了,白小七得理不容情,手中悦容紫光连动,龙破虏一招不敌,招招不敌,连退了一十八步。他毕竟也非易与之辈,连接一十八招之后终于逮到一个空档,使出神龙刀法之中的一招“飞龙在天”,整个人跃上空中,五彩神龙刀当头劈下。这一招败中求胜,人在空中无法躲避,若被白小七破解,即使送命也得重伤。可白小七见他势猛,毕竟不敢与之硬拼,让过一刀,又被龙破虏抢回了圈子里。 白小七一时间优势顿失,却不慌张,平平一刺递出。这一刺乃是修齐剑术中入门的一刺,并无什么招式名头,白小七本已许久不曾在人前使用。可刚才林宇在跟麻三儿过招之时,只凭这一刺就逼得麻三儿无从还手,白小七直到刚才,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林宇出剑时的样子,眼下不由自主的就做了出来。 第三百零六章 器灵 龙破虏见到白小七这一刺,顿感熟悉,心道:“原来他和那绿衣男子是同一门派的,不过看他这剑,火候上还比他师兄差点。”他已见过林宇出招,自认武功应在林宇之上,现在所对的不过是林宇的师弟,又岂有不胜之理? 想到此节,龙破虏心中松了口气,招式反而紧迫几分。原来他想到枯荣禅师等人都近乎不战而胜,自己若花费太多时间,面子上也不好看,于是使出神龙刀法中大开大阖的功夫来,定要在十招之内逼得白小七弃剑投降。 白小七招式使老见龙破虏一刀斜着砍了过来,脑海之中根本没想着如何抵御,又是平平一剑刺了出去。本来是龙破虏率先出刀,可是刀行半路,悦容剑已来到他的面前,龙破虏不敢不应,慌忙收招躲避。白小七再次跟上一剑,又是平平的刺了出去,龙破虏心道:“他们这个门派当真邪门,这一剑怎么躲也不能躲,挡也不好挡?” 他刚才看着林宇和麻三儿动手,见林宇以这平平无奇的一剑逼得麻三儿无路可退,还道是麻三儿武功不济,现在亲身经历,才知并非如此。他自从得到神刀,武功大成以来,自认为受到上天眷顾,行走江湖之时一向无往而不利,眼下却被一个年轻人逼得如此狼狈,心中愤恨之情可想而知。 龙破虏与麻三儿不同的是,他手上毕竟有一柄绝世神兵,见白小七又刺来一剑,当即钢牙紧咬,朝着悦容剑劈下。白小七从未见过这样霸道的打法,在兵刃上吃了大亏,不得不另行变招,改用较为灵活的昆仑剑经。龙破虏一刀破了白小七“最擅长”的一招,心中暗暗得意,复又转守为攻,使一招见龙在田,五彩神刀在白小七胸前一划,险些将白小七开膛破肚。 白小七自认武功不在对方之下,却不得不连连躲闪,心中大感烦闷。烦闷之余,不禁想到:“若我拔出灵霄剑来,管保一剑把你的破刀砍成两截!”但见那神刀光彩耀人,又想到灵霄剑虽然神奇,看起来却只是普普通通,不知道是不是那神刀的对手。再者说,现在灵霄情况未卜,就算真比那神刀厉害,白小七也不会让她出鞘。 正胡思乱想间,龙破虏的刀势越发凶猛,白小七不得不凝神相对,都说单刀就看手,那龙破虏手腕反反复复,刀势连绵不绝,直逼的白小七气都喘不过来。白蓦然在一旁看着,暗暗着急道:“早知如此,这一阵就认输好了,再这样下去,白小七就算能赢一阵,下一阵也不必再打了。” 话虽如此,白小七能赢下眼前的一阵,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二人顷刻间已过百招,白小七年轻力盛,却也微感疲惫,心中暗暗后悔道:“刚才我明明觉得必能轻易胜他,难道是我太过托大了?” 这厢白小七固然觉得苦恼,那边龙破虏更是心烦意乱,自觉百余招都拿个年轻人没什么办法,实在是件丢人的事情。若他知道眼前的白小七就是在杨家战胜轩明池之人,或许心中烦闷之情还会减少一些,但此情此景,他也只当白小七与宁南木茜茜之流一样,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高手罢了。 龙破虏无门无派,年轻时常常不受重视,就连这神刀,都不敢在人前露出。直到近些年来,他武功已经大成,也创出了一番名堂,才算是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姓,因此他一生之中最为看重的,除了手上这柄神刀以外,就是“名声”二字,一想到若对白小七久战不下,传出去别人恐怕都要笑他,已是恶向胆边生,抽刀回手,将刀贴在脸边,轻轻道:“这一击就宰了那厮!”白小七听不清龙破虏的话,只觉此人忽然自言自语,颇为奇怪。 不知是否白小七出现了错觉,龙破虏嘀嘀咕咕一番之后,那神刀忽然闪过一阵光亮,与其说是因为阳光照耀,倒不如说是这刀本身发了发光。随即,白小七忽听耳边响起一声龙吟,那龙破虏手持神刀,如天神下凡一般劈了过来。这一刀虽然声势惊人,却不见有什么招式,白小七正纳闷间,忽见龙破虏的神刀之中仿佛飞出一条五彩金龙,与那刀身等长,张牙舞爪的与其一同杀来。 这神龙鹿角蛇身,与传说之中别无二致,白小七被那神龙一惊,登时忘了反抗,呆呆的愣在原地。忽然间,耳边灵霄的声音响起:“不过是一条小蛇,你怕什么?”随即,白小七背后的剑匣闪出一片白光,只不过能看见这白光的人,除了白小七以外,也只有龙破虏一人而已。 那白光闪过之后,白小七的背后登时现出一名白衣女子,龙破虏只觉得那女子定然极美,却看不清对方的面貌。转眼间神刀砍到,白小七手持悦容,举剑横栏,龙破虏在心中暗道一声“断”,五彩神龙刀落下,却只听“当”的一声,神刀被悦容剑稳稳拦住。 龙破虏正惊疑间,又见白小七背后那女子伸出手来,直往他的刀身抓去。那条小龙见灵霄朝自己抓了过来,竟不敢反抗,任由纤手捏在它的脊背之上。这是龙破虏平生未遇之事,他心中畏惧之极,有心想要叫喊出声,喉咙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又如何发得出声来? 灵霄抓起那条小龙,笑道:“大家同为器灵,念你修炼不易,我就饶你一条性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我要你三百年的修为。”说着把那小龙往口边一送,顿时有一股五彩气息从小龙的双角上丝丝涌出,在空中化为白色,度入灵霄的口中。 不过片刻功夫,那小龙已萎靡之极,灵霄将白气吞入腹中,又把那小龙放回了龙破虏的刀上。小龙趴在刀背上,抬起头来看着灵霄,神色似乎颇为哀怨,灵霄两只眼睛一蹬,那小龙被吓了一跳,瞬间钻进刀中不见了。 第三百零七章 风云度 龙破虏只道天下之间,只有自己的神刀上才寄宿着这样一个神奇的器灵,却没想到白小七非但也有一个,而且那器灵好像比自己的强出百倍。须知这条小龙虽小,但是颇具灵性,能与龙破虏交流不说,自身还另有各种妙用。 比如有外敌偷袭,这小龙就能为龙破虏示警,若有迷香等药物,这小龙也可保他不被迷晕。甚至受了拳脚内伤,这小龙只消进入龙破虏的肺腑之中,恢复的速度登时加快数倍。甚至有的时候,龙破虏已来不敌,那小龙竟能在短时间内自行调动五彩神龙刀,其威力比龙破虏用时犹有过之。若遇到的对手实在太强,也可如方才一般,器灵离开神龙刀,与龙破虏一起伤敌。由于旁人无法看到器灵,往往莫名其妙的就身首异处。 只能说龙破虏时运不济,今天遇上了白小七,就是遇上了克星。灵霄本已经耗尽了灵力,就连与白小七交流都是不能,但感受到五彩神龙刀中的器灵,就如行将饿死之人闻到了珍馐美味,拼尽全力的想让白小七与之一战。她和白小七心意相通,虽然灵力已不足以支撑她跟白小七说话,但脑内的想法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在白小七的心中,所以白小七才如此笃定自己一定能够战胜龙破虏。 相比起龙破虏来说,灵霄的运气可谓极佳,她自己本已虚弱不堪,若遇到个强大些的器灵,熟为鱼肉还未可知。但是那小龙不过修炼了三四千年,在灵霄的面前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 赖以行走江湖的器灵已经受地方所制,龙破虏可谓是心胆俱裂,不敢再跟白小七动手,颤颤巍巍道:“我……我认输了。”众人本来见他和白小七打的有声有色,正看得起劲,忽然见他毫无章法的一刀劈下,之后与白小七僵持一阵,然后就此认输,都十分纳闷。轩明池更是觉得龙破虏是有意为之,说话时已没什么好语气了:“龙大侠,你好得很呢!” 龙破虏不敢得罪轩明池,但此时此刻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拱拱手道:“对不住了,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之后竟不多逗留,径直下山了。 惊风门的风老爷子见状哈哈笑道:“轩贤侄,你找来的都是群什么人,打不过老的就算了,现在连小的都打不过!”他说“打不过老的”自然仍是在嘲讽兵机门的二位长老了,那宋万怒道:“你嘴上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下场赢一阵?” 风老爷子好似就在等他说这句话,接口道:“好,这一阵就让老夫来打,轩贤侄,你总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宋万见他如此自告奋勇的样子,心里终于回过味来,暗道:“完了完了,中了这老匹夫的计了,那白小七跟龙破虏过了一百多招,就算没累个半死,也差不多了。老匹夫功夫不差,真打起来,恐怕要大占便宜。”他有心说对方耍滑,但想到自己师兄弟二人车轮战玄前却也未能得胜,姓风的肯定以此反驳自己,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自打龙破虏认输以后,白小七一直在闭目养神,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一样,其实则是在与灵霄谈话。见灵霄恢复活动,白小七欣喜之情可想而知,只是灵霄告诉他,自己与那小龙并非同一种器灵,二者一刀一剑,一人一兽,灵力虽然相通,但细微之处颇有区别。因此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灵霄虽然不用沉睡,但是仍得耗费精力来炼化那股灵力。 白小七跟灵霄说了几句,风老爷子来到场子中央,见白小七兀自闭目养神,心道绝不能让他恢复体力,又不愿出手偷袭,便朗声道:“那小子,我是惊风门三长老风云度,你出招吧!”白小七缓缓睁眼,见来者须发皆白,可皮肤却光滑如婴儿,知道又是个内家高手,不敢轻敌,以昆仑剑经的起手式“遥望昆仑”刺向风云度的胸前。 风云度见到白小七的剑招之中七分儒、三分道,心中暗自揣摩:“此子的师承不止一个!”也已惊风拳中的起手式“微风拂面”聊以应付。 他二人都知道对方实力强劲,是以开始的三招都不愿抢攻,只以最粗浅的入门功夫试探一二。旁人见了,都觉无聊,只有少数眼力卓绝者方能看出他二人出招之时,攻守把握极其精确,拳来剑往,就如同有一柄尺子在测量似的,绝不多出毫厘。那风云度已经六七十岁,能做到如此倒也不算什么,可白小七只有二十出头,剑上造诣就有这般火候,实在令人自惭形愧。 那风云度生性最难服人,可跟白小七过了三招,也啧啧称奇道:“好功夫,在你这个年岁上,十个我也不是你的对手!”白小七道:“老先生过誉了。”风云度使一招“风起云涌”,随口说道:“不过誉不过誉,我这辈子很少夸人,可只要夸了,就必定是由心而发。话说回来,莫道十个当年的我,就是一百个,也不是现如今老头子的对手!” 白小七听他夸人两句,最后还是要回到自己身上,不禁莞尔一笑,却忽觉一股大力袭来。原来那“风起云涌”乃是惊风拳中承上启下的招数,这招使过,微风便将化作飓风,青天白日也要变成乌云压境了。白小七感受到风云度终于动了真格,当然也不好再慢吞吞的出剑,回手一招“云开雾散”,要去拨乱风云度的拳风。 风老爷子哈哈一笑,道:“好,就看看是我的拳风厉害,还是你的剑风霸道!”说着,竟以双臂去拦白小七的剑刃。白小七对风云度的印象不错,心知这一剑下去,对方的手势必要被斩下,赶紧收招,却已经为之不及。 风云度的手腕撞在剑上,只听“噔”的一声,却把白小七震得虎口一痛。定睛看去,原来那风云度的双手腕上原来缠着一圈圈的银线,只是他穿着白衣,银线又细,若不注意很难分辨出来。 第三百零八章 银线拳 白小七自然不知,风云度在拜入惊风门之前,原是江湖之中的一位铁线拳好手。这铁线拳顾名思义,习练者要在腕上绑缚铁环铁线,以此作为兵刃,说是拳法,却又不是空手。 会使铁线拳的人江湖上并不少见,究其原因,无非是在腕上绑了铁线之后,威力陡然提升数倍,却不用去费心打磨拳头。相对的,手腕上的铁线必然会阻碍腕部动作,使得招式不甚灵活,因此铁线拳高手练到最后,仍是会将腕上的铁线除去。但风云度却是个例外,他拜入惊风门后,将铁线拳融入进惊风门武功之中,又将腕上的铁丝换成了较为柔软的银丝。这样一来,既能保留铁线拳之长,再加上惊风拳的轻巧灵便,居然另辟蹊径,创出了这套独一无二的“银线拳”来。 银线柔软,可相对的,也就没有铁线坚硬。风云度在白小七的剑上一磕,只是用巧劲打偏了白小七的剑刃,然后左手探出,一招“黑虎掏心”直抵白小七的胸口。这“黑虎掏心”并非惊风拳中的招式,风云度能在此时将其用出,足见他早把几套拳法融会贯通。 白小七一时大意,悦容剑被对方磕开,脚下忙以灵鼠步法绕了半个圈子,躲过风云度的一拳。风云度见他步法精奇,暗道一声好,随即左脚横踏,右脚顺势踢出,白小七左手在他脚尖一按,用出灵鼠步法中的一招“老鼠偷油”,整个人以风云度的右脚为支点,猛地浮在了空中。 老鼠但凡要偷灯油,须得以前爪扒住油灯的下沿,这招也是因此得名。本来白小七内力不济,用出这招时,难免要像个大耗子一样晃晃悠悠,虽然也能成功,但终究不太美观。现如今他手上内力充盈,只以两根手指在风云度的脚尖上一点就飞身而起,一身的白衣在风中猎猎作响,恍如仙人临凡,众人见状,无论敌我都忍不住要喝一声采。 饶是风云度,也自认无法做的像白小七这样漂亮,但他生来就爱与人较劲,心里虽然佩服,嘴上却道:“这点微末伎俩,又有什么大不了了?”他见白小七露了一手轻功,也有意要卖弄轻身的本事,说话间一招“花落知多少”,整个人也如白小七一般,腾身而起,双足均不点地,一时间手脚并出,果然是如桃花落尽,让人眼花缭乱。 他二人一老一少,却都是白衣飘飘,白小七的招式已经使老,人在空中又不好借力,虽是勉力躲避,却仍被风云度的拳风在胸前刮过。白小七中拳之后,体内的内力登时反应过来,抵住了这拳。白小七借力向后飞出数尺,落在地上后又是“蹭蹭蹭”退了三步,终于把这一拳之力泄尽,却还是觉得有些胸闷,想来是已经受了内伤。 风云度满拟这一拳过后,白小七应无还手之力,却不曾想对方小小的年纪,内功竟也如此深厚,暗暗心惊道:“这小子难道是一落生就开始打熬内力,否则怎会如此?”心惊之余,白小七已经调整好了内息,悦容剑当胸刺到,风云度没想到白小七非但没什么大事,甚至还有余力反击,急忙将双臂交叉于胸前,用手腕上的银线挡住了白小七这一刺。但是银线柔软,这一挡上巧劲又不是很足,右手上的银线登时被挑断了数根。 白蓦然见白小七被风云度打中,本来在心里暗暗捏了把汗,见他突然反击奏效,惊喜之下不由叫了声好。而洛花楹从头至尾,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听见白蓦然叫好,也只是暗自把拳头捏的紧了些。 白小七一剑挑开了风云度腕上的银线,心知他那拳法的威力登时少了小半,打定主意要稳扎稳打,最好把他左手的银线也给挑断了再说。可是刚刚他之所以能够成功,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风云度有所大意,虽然右手上的银线断了,不能用来阻挡白小七的剑招,但仅凭一只左手,也可与白小七纠缠不下。转眼之间,二人以快打快,又过了一百来招,兀自不分胜负。但是此前白小七已经和龙破虏酣战半晌,现在又与风云度打平,二人武功优劣,看客之间自有定论。 那宋万好不容易逮到这个风云度吃瘪的机会,在旁哈哈笑道:“了不起了不起,不愧是惊风门的三长老,在一个精疲力尽的小孩子面前,居然能支撑一百余招!”他内功精湛,气息完足,这句话轻轻松松的就传遍了整片山头,自然也传进了风云度的耳里。 凭着风老爷子的性子,听见这句话,如何能不被气的暴跳如雷?然而他的确百余招未能得胜,也无从反驳,再加上与白小七斗到正酣,就连开口说话都有使内息行至岔路之虞。白小七忽然感到对方拳法一乱,随即明白过来,风云度必定是受了宋万的激将法所影响,心中大感惊奇,暗道:“原来各大门派也不是铁板一块,若能拉拢一部分,再打压一部分,白灵教就算彻底入世,不用再担心那么多了。”他却不知,白灵教的创始之人,本意只是想让全天下受苦的女子都能有一个容身之地,却没想过要让白灵教如何光大。而且白灵教收女不收男,又不是个尼姑庵之类的地方,仅凭这点,就足可使她们在江湖之中举步维艰。 趁着风云度一时激愤,白小七以昆仑剑经中机敏灵动的招数抢了数招,风云度果然变招不及。只是白小七为人谦恭,剑招也同样如此,见风云度防守有度,就不再咄咄逼人,又改回稳扎稳打的样子。其实他如此出招,倒也没什么不好,若无意外,三五百招之内逐渐积累优势,得胜并不困难。 但是偏生有一点,白小七这样畏畏缩缩,却惹恼了灵霄娘娘。她本来见白小七变招果断,心中很是得意,不料他又换回这无能的打法来了,怒道:“先以‘君子固穷’封住他右手三路,之后‘潇潇暮雨’接‘如日中天’!” 第三百零九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君子固穷”一式本是修齐剑术中的招式,而“潇潇暮雨”和“如日中天”分别是昆仑剑诀中的第一十四招和五十七招,其中颇无连贯之处。但灵霄既然有令,白小七只好照做,于是先将悦容剑向左横栏,这一招是修齐剑术之中精妙的防守之招,风云度本想进攻白小七的左手边,却被他先一步拦住,右手登时不敢向前。 白小七见这没头没尾的一招竟然奏效,连忙把剑由“封字诀”改为“刺字诀”,剑尖连点,就如丝丝细雨向风云度的身前刺击而去。这一招的精髓只在“快”、“绵”、“密”三个字,却不追求威力,风云度避无可避,干脆以左腕猛砸猛打,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悦容剑被他尽数接住。 到了此时,白小七终于明白灵霄之意,暗道一声“就是此刻”,悦容剑猛地刺出。这“如日中天”虽然也是刺击,但与“潇潇暮雨”截然不同,讲究的是一击毙敌,绝不拖泥带水。风云度见白小七剑光又到,下意识便使一招“搬拦捶”横砸过去,手腕刚一碰到悦容剑上,风云度就知大事不妙,然而已经晚了。 只见那悦容剑就如一条紫色的闪电,刷的便刺进了风云度的肩头,风云度的左腕虽然砸在剑身之上,却也只使得悦容剑偏离半寸而已。再看风云度的左腕,其上银丝也因这一剑而崩断,甚至悦容剑在砍断银丝之后,犹在风云度的腕上留下一个寸许长的口子。要是生死相搏,风云度未必没有再战之力,但是此情此境之下,他又如何能厚着脸皮不认输? 好在此人虽然不愿服输,但不是厚颜无耻之辈,既然败给了白小七,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以还未受伤的右臂拱拱手道:“好功夫,尤其是最后那三招,实在是神来之笔,若无防备,就是再打一百次,我也不是你的对手!” 白小七得了灵霄之助,颇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爷子过谦了,我也是突发奇想,要是再打一次,恐怕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这样奇妙的招式了。”他说这话,本意是要夸奖灵霄,不料风云度却怒道:“他妈的,你赢了就是赢了,说这些话是怕老子输不起么?”白小七顿时哑口无言,看着那风云度大喇喇的走了。 白蓦然和洛花楹见白小七得胜,同时欢呼出声,白蓦然原想说话,见洛花楹也要开口,就退了一步,听洛花楹道:“小七,你赢了两场也够了,快回来歇着吧。”白蓦然原也有此意,但洛花楹既然说了,也就不好与她一起来劝,只是在旁白点了点头。 白小七见二女都对自己如此关切,一股豪情陡然而生,心道:“我没受什么大伤,体力也还有些,岂能就这样弃权了?”开口道:“不妨事,我再打一阵试试,若实在不行了,再投降也不迟。”他本来没什么大碍,但是这一开口喊叫,内息忽然一乱,原来是风云度在他胸前打得那拳终究留下了暗伤,白小七不禁咳嗽出声。 看见风云度落败,除了白灵教这一方的人外,最高兴的莫过于兵机门的宋万。先前兵机门二位长老败给玄前,被风云度好一阵嘲讽,现在他有了机会,如何肯不嘲讽回来,于是追着风云度说个不休。他二人已经认识了三十余年,交手不下百次,都知道对方的武功与自己在伯仲之间。既然手上分不出胜负,那就只好靠嘴了。 风云度满以为白小七武功就算再高,经过一番消耗后也绝非自己的对手,不曾想在天下英雄面前大大的丢了个脸,更烦的是还要被那宋万嘲笑,若非此行惊风门是由他带队,他早就如那龙破虏一样,自顾自下山去了。 轩明池毕竟是此行的主事,见二老如此争闹,强忍心中怒意,上前劝了几句。白小七趁着这个档口,赶紧盘膝而坐,调息胸口的伤势。不得不说那惊风拳不愧是惊风门的镇门之宝,仅仅只是在白小七的胸口上擦过,仍有一股内力透入白小七的体内,这内力虽然不会留下什么大碍,但一时之间仍让白小七颇为头痛。若他学过一些调息之法或许还好,但他连内力都是稀里糊涂得来的,说是调息内力,其实只不过是让内力一遍遍的冲刷伤处罢了。 但凡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此时绝不能给白小七喘息的时间,只是白小七非但已经筋疲力尽,还有伤在身,这时候主动出战胜他,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大凡江湖中人,都把面子看得极其重要,谁都不愿意去乘人之危。轩明池本想趁此机会下场宰了白小七,但转念一想,现在杀了白小七,非但找不回面子,反而更要成为江湖中的一大笑柄,只好在心中暗骂风云度无能。 无奈之下,轩明池只好环顾众人,高声问道:“谁愿意打此第三阵?”问了两遍,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答话。依着洛花楹的性子,本来早想喊“你们若都不敢,就认输算了!”但是怕自己激怒了对方,本来人家不想跟白小七打的,一生气反而来了,岂不是让白小七少了许多休息的时间。 轩明池见无人应答,心道若强行挑选一名武林高手出战,恐怕要得罪了对方。此时此刻,最好的对策是在天山派中选一位高手,但天山派的高手除他自己以外,都已经被白灵教抓做了人质,剩下的人里,即便白小七身上有伤,也无必胜他的把握。轩明池心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既然如此,只好拿出些彩头,便道:“谁替我胜了此人,轩明池虽然身无长物,但愿意拿出五粒‘冰莲雪参丸’来作为酬谢!” 那冰莲雪参丸乃是天下间治疗内伤最为神效的药之一,人们听说轩明池愿意拿出五粒,终于有人动心。一个干瘦的汉子跳出来道:“轩大侠,你可不会反悔吧?” 第三百一十章 痨病鬼 轩明池见来者瘦瘦小小,一脸的痨病鬼样,说话又殊为无礼,心中登时不大高兴,衣袖一摆道:“我轩明池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那痨病鬼听他这样说了,面带喜色道:“好好好,既然有五粒冰莲雪参丸,莫说跟这小娃儿打一架,就是跟猫猫狗狗打一架,我古某人也干了!” 他这番话说的毫无志气,众人听了都很瞧他不起,有些性子爽直的,已经笑出了声来。那痨病鬼也不以为意,只等着轩明池答应,轩明池见他这幅模样,实在是信他不过,又道:“可不是打一架就有五粒冰莲雪参丸,须得赢了这白小七才行。”痨病鬼笑道:“嘿,姓谷的没别的能耐,就是会打架。只要有这五粒冰莲雪参丸,天王老子来了我也非得打赢他不可!” 这句话说的倒还有点意思,几个人嘀嘀咕咕道:“看他那副样子,许是受了极重的内伤,需要灵丹妙药医治。”众人均觉这话定然不错,也就收起了些许轻视之心。 轩明池心道此人见过白小七出手,若没两把刷子,也不敢在此大言不惭,于是道:“既然如此,我且等你的好消息了。”那痨病鬼一点头,也不向白小七自报家门,一拳就向他打去。此举与偷袭无异,众人均是大感不齿,已经有人开口骂道:“他妈的,就算你想赢,好歹也要点脸啊!” 白小七双目紧闭,本对他的偷袭无知无觉,幸而灵霄提醒道:“向左翻滚!”白小七就地一滚,那痨病鬼一拳打了个空,又是一脚踩踏下来,白小七仍未站起,向前一扑躲过这脚。 白灵教那边,洛花楹早已怒不可遏,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病死鬼,闲自己投胎不够快么?”她毕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大小姐,不像许多江湖中人似的出口便是污言秽语,只能尽量找些自以为恶毒的话,倒豆子一般骂个不休。可惜那痨病鬼丝毫不受影响,拳脚一下快似一下,白小七本就气息不顺,躲避之时牵动内伤,胸口疼痛不止。 白蓦然见状同样心急,有心让白小七就此投降,但明知白小七一定不会听话,反而会让他分心。又有心亲自出手,救下白小七,但如此一来,恐怕给了对方毁约的话柄,到时候她死是小,白灵教千年基业没准就此毁于一旦。想来想去,她忽然想到一件事,向身旁之人问道:“许芷君呢,许芷君哪儿去了?” 旁边的白灵教弟子不知白蓦然所为何事,但还是答道:“许姐姐方才混战受了伤,正在那边打坐养伤呢。”说着一指,白蓦然随她手指看去,果然看见一群白灵教的弟子盘膝而坐,想来是受了轻伤又不愿回去的白灵教弟子们都在那边休息。 白小七一连躲过十余招,终于找了个机会站起身来,他有心想要还击,但那痨病鬼的攻势极其古怪,拳脚往往从绝不可能攻来的地方攻来,搞得白小七颇为狼狈,毫无还击之力。各路人马见那痨病鬼的武功绝不在各大高手之下,不禁交头接耳起来,都想知道江湖之中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但是人们嘀咕了半天,都无人知道江湖上哪里有了一个姓古的高手,偏偏这高手如此模样,该当让人过目不忘才对。 轩明池听见人们谈论,也颇好奇,他心说此人不是自己带来的,那就定然是落霞派那边的人。这样一位高手襄助,算是个不小的战力,对天山派来说绝非好事,轩明池装作毫不在意此事,走到任剑非的身前悠悠道:“恭喜任掌门,又找到这样一个高手。” 熟料任剑非听了他的话,却冷哼一声道:“嘿,轩贤侄你用人有方,寻到这样一位好手,又何必在我这故弄玄虚?”轩明池闻言一奇,道:“怎么,这人不是落霞派招揽的?”任剑非道:“当然不是……等等,难道他也不是你们天山派一系的人?” 这二人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那痨病鬼的来历,寻问左右,竟无一个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轩明池有心叫那痨病鬼回来,问清他的来历,但见此人已经大占上风,三招两式之间就要得胜,心道:“等他打赢了,再问他的来历不迟!” 非但如此,轩明池得知此人并非落霞派那边的,心中已经有了拉拢的意思,再看任剑非的脸色,多半也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场下之人各怀鬼胎,白小七却已经败势显着。那痨病鬼的武功比风云度犹有过之,就算白小七神完气足,尚且未必能胜,现在能一时不败,也只是仗着有灵霄指点而已。可惜在灵霄的指点之下,白小七虽然能勉力坚持,但想反败为胜已是奢望,除非灵霄不顾自己与白小七的身体能否撑得住,再行降灵之法,否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白小七体力内力都已经耗尽,灵霄就是有一百种战胜对手的方法,白小七也无法依她之言行事了。 那痨病鬼连攻十余招,其实还有余力,他见白小七果然已经任他宰割,也就不急在这一时。毕竟他自己身上旧疾顽固,若用力太过,伤病复发,反而得不偿失。 他一拳递出,白小七退后的同时以悦容剑封住对方上三路,不料脚下有一块碎石,正好硌在了白小七的脚下。以他的轻功,这本来不算什么大事,但此时他心神紧绷,踩上石子时脚底登时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痨病鬼见此天赐良机,急欲补上一拳,送白小七往生极乐,却听白灵教那边有人叫道:“你就此认输,我送你十枚‘百兽血丹’!” 痨病鬼一听,拳势登时停住,却不把手收回来,而是将拳头停在白小七面前三寸道:“你们怎么会有百兽血丹?” 白蓦然怕此举给许芷君的本家惹来麻烦,故意道:“这是我们去许家抢的,当时一共抢了三十粒,现在只剩这十粒了,你想不想要?” 第三百一十一章 谷神通 那痨病鬼听闻只要投降,就能得到十粒百兽血丹,不禁大感犹豫。这百兽血丹与冰莲雪参丸都是治疗内伤的灵丹妙药,并且都极为难得,世上倒也没人把这二者放到一起,仔细比对过,更是无人敢说它二者究竟孰优孰劣。 既然不能分出优劣,那就只能看数量了,十粒和五粒,哪个多哪个少,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痨病鬼只略一思索,便拉着白小七起身道:“你先给我一粒,我看看是真是假。”白蓦然毫不迟疑,从玉瓶中倒出一粒暗红色的丹丸掷了过去,那痨病鬼伸手接住。只在鼻尖一嗅,果然有一股血气连带着药香扑鼻而来,光是闻着那丹丸的气味,精神便是一震。 痨病鬼点了点头,又问轩明池道:“轩大侠,你若给我十粒冰莲雪参丸,我就赢下这一阵。”轩明池登时怒不可遏,心道:“我说给你十粒,白灵教再加些别的筹码,这事不是没完没了了?”再加上此人本就不是他们带来的,也不必跟他客气,怒道:“你这厮既然答应了我,又岂能言而无信,平地起价?”痨病鬼微露歉意,道:“对不住了,我实在需要这治疗内伤的药,那小姑娘,这一阵就算我输了。”说着松开了白小七,去问白蓦然取药。 白蓦然将玉瓶交到痨病鬼的手里,他将瓶中的药丸倒空,见正好是九粒,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一开始白蓦然掷给他那粒同这九粒丸药一起倒回瓶里。 轩明池岂会容他就这样走了,把手一挥,立刻有几人上前将那痨病鬼围住。他主动请缨,却又轻易认输,轩明池要杀他,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 这痨病鬼被六七个高手围在当中,也不害怕,笑道:“你们天山派的长老都被人家绑做人质了,凭几个二三代弟子,也想留下我么?”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也知道,眼下只是还没到非打不可的时候,所以来天山派仅仅来了这么几个人,象征性的围住了他,等会打起来,别人可绝不会作壁上观。自己就算生了翅膀,要真被这漫山遍野的敌人拦住,也唯有一死而已。退一万步讲,就算落霞派一系的人不卖轩明池的面子,光是天山派的几十号人就够他受的了。 白蓦然见他被天山派的人围住,心道此人是因为白灵教才惹上了这场祸事,有心帮忙,却又觉得为了这么个人惹得白灵教和各大门派重启战端,殊为不值。 轩明池率众围着那人,寻思道:“出手之前,不妨问清他的来历,省的日后龌蹉事情太多。”于是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混进我的队伍里,又为什么要临阵认输?” 那痨病鬼哈哈一笑,道:“你这人好有趣,我说了我姓谷,你还问什么?我自己愿意来这山上玩儿,凑巧听到你说谁打赢了这小子就给他五粒冰莲雪参丸,至于为什么要认输就更简单了,她说给我十粒百兽血丹,你没听见么?”他说的话句句不假,但轩明池如何肯信。 轩明池心道若是问的太笼统,这人一定会偷奸耍滑,倒不如一点点问清楚,于是道:“好,你说你姓谷,可总得有个名字吧?”痨病鬼一听轩明池问他名字,神色登时一暗,随即道:“好,轩大侠问我名字,这原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在下的名字已有年头不用了,好在还未改过。我姓谷,名字上神下通,你可听过?” “谷神通?”轩明池一听这个名字,只觉十分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洛花楹听说那人叫做“神通”,低声向白小七道:“小七小七,你看这人好不要脸,起了这样一个名字。”白小七把食指竖在她的嘴边道:“嘘,人家的名字也是爹妈起的,你这样说太不礼貌了。” 熟料谷神通听见白小七的话,却哈哈笑道:“小子,你这话却说错了。有道是‘谷神不死,是为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跟。’我初入江湖之时,自以为天下无敌,天下间无人能取我性命。又因为觉得自己神通广大,天下无双,就自号谷神通,至于原本的名字嘛,早就忘了!” 洛花楹听了,呸一声道:“不要脸!” 轩明池听谷神通说了这些,终于想起来道:“你就是那个谷神通?” 谷神通自从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看向轩明池的眼光中满是不屑,反问道:“天底下还有几个谷神通了?” 轩明池难以置信的看了谷神通一会,缓缓道:“传闻江湖中曾有一位少年天才,年纪轻轻,但武功一时无两。这少年仗着武功高强,居然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各大门派,当时天山派掌门乃是我的师伯,就被他以重手法震断心脉而死!” 谷神通满不在乎道:“不错,慕容英那老匹夫正是我杀的。” 轩明池一听此言,险些咬碎钢牙,接着问道:“那少年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为恶一时,后来突然没了声息。有传闻说那少年定是死了,也有人说他树敌太多,不敢在江湖上走动,于是隐姓埋名。却不曾想,今日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你。” 他说着话,谷神通突然打断道:“江湖传闻,却是没什么好听的。谷某人既然敢以一人之力挑了诸多门派,就不怕你们报复,只不过你看我这副样子,早就不复当年之勇了,又何必在江湖之中丢人败兴呢?” 轩明池见到他这幅模样,已知他当年定是被人打成了重伤,一直不曾痊愈,这才不再行走江湖。慕容英虽然死在谷神通的手上,但轩明池与这位师伯其实没什么交情,之所以生气,也只是为了天山派的脸面罢了。他心里好奇,一时间倒不忙着动手,问道:“却不知究竟是谁,能把名噪一时的谷神通,给伤成这副模样?” 话音落下,谷神通还未答话,就听山谷之中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是我!”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不欠人情 那声音传来,在场的每个人都觉得这说话之人好像就在自己耳边一样,无不动容。哪怕内力深厚如枯荣禅师,听见这个声音,都不禁低下头来,默念几声“阿弥陀佛”,既是掩盖心中惊异,也能聊解自惭之情。 反而是有些年轻人,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高声叫道:“是谁在装神弄鬼,不敢出来见人么?” 过了好一阵,再也不见那人的动静,众人心里生疑,都在四处张望。洛花楹算得上此间武功最低的人,低声向白小七道:“刚刚那人的声音好熟。”白小七倒也觉得那声音颇为熟悉,只是忘了在哪儿听过,挠头道:“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 说完话,白小七头上忽然挨了一下,一个男声道:“怎么,你现在长能耐了,连老子都不认识了?”这一下白小七毫无防备,头上被敲得生疼,普天之下能在不知不觉间敲到白小七脑袋的,也就只有寥寥数人而已。再加上这次声音在耳边响起,白小七怎会还听不出来,惊喜道:“洛老板,你怎么来了?” 洛老板腆着肚子,哼哧一声道:“老子要是不来,难道眼睁睁看着我那宝贝女儿陪你死在这荒山野岭么?” 众人这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衣着雍容的胖子,心中无不大感震惊。 洛花楹看见父亲来了,又惊又喜道:“爹爹,刚才我怎么没听出你的声音来?”洛老板笑道:“我用千里传音之术,声音自然会有些改变,你听不出来也是正常。”白小七在心中暗道:“你女儿都听不出你的声音,我怎么可能听得出来?”嘴上却道:“洛前辈,你是来帮白灵教的么?” 轩明池听着他们谈话,心道:“不知道那胖子是什么来历,但听他内功着实深厚,我们这边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上前道:“阁下是姓洛吧,今天我们南武林要来除去白灵教这一祸害,还望阁下不要插手。” 洛老板一改往日和善的面相,双目上挑,眼神中透着愤怒:“我这辈子就一个宝贝女儿,你们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我凭什么不能插手?”轩明池一愣道:“您的女儿是哪一位?”洛老板道:“我们说了这半天话,你难道是瞎了看不见么?” 白蓦然见识过洛老板的功夫,知道今天他来了,之后的比试却也就不必进行了,不过得知这位大高手是洛花楹的父亲,白蓦然的心里五味交陈,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心。她本来不爱求人,但此时此刻,不由得她不开口,道:“洛老板,你若能助我白灵教脱此劫难,鄙教上下不胜感激。” 洛老板哼一声道:“我是个生意人,此行本来只是想带我的女儿回去,我虽然曾答应你们绝不泄露白灵教的位置,但其他人不守诺言,我也管不着。”白蓦然脸色一黑,又听洛老板接着道:“不过看在我女儿跟你们有些交情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帮你们。但我既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我人情,你们要想让我出手,此事结束之后,皖宁城内的私盐生意须得转到我的名下。” 白蓦然还未答话,一旁的宁南便怒道:“你如此乘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洛老板一笑:“我本来也不是英雄好汉。” 轩明池年纪不大,虽然听洛老板自报家门,却不知他是何来历,兀自冷嘲热讽道:“阁下虽然武功高强,但说这些话,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他话音刚落,有个年纪稍大的天山派弟子抢到轩明池身边,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轩明池的脸色登时忽青忽白,似有什么话要说,憋了半晌,却还是没说出口。 洛老板满不在乎的笑笑,接着道:“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民除害,说白了若不是公报私仇,就是怕白灵教做大而已。白灵教这些年做的事情,列为的宗门有哪个没做过?就连枯木门,当年曾与佛光寺争夺庙址,后来佛光寺的掌门方丈无缘无故暴病而亡,恐怕也不是巧合吧?” 枯荣禅师闻言,脸色登时起了些变化,但他修为深湛,喜怒早已不行于色,只是将右手竖于胸前,微微叹息道:“我只当四十年过去,早就无人记得此事。不错,那佛光寺的方丈正是我亲手以‘普陀击顶’打碎头颅而死,佛光寺的僧众也有不少拜入了枯木门的门下。若非如此,楚唐国中佛法不彰,枯木门焉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 众人听他说出这一段历史,都有些难以置信。虽然每个门派中都少不了有这种龌蹉事,但枯荣禅师一向以佛法高深的形象示人,让人很难将他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想起来。 枯荣禅师说出这番往事,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悠悠道:“轩施主,这位洛施主说的不错,老衲罪孽深重,实在没资格说什么为民除害。今日之事,我枯木门本不该来,还望恕罪。”说罢,口中高呼佛号,缓缓下山去了。枯木门一众僧侣见掌门都已经走了,也就排成一队,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跟他走了。 洛老板冷眼看着轩明池,道:“怎么,你不愿卖我这个面子么?” 轩明池得知此人当年在武林上的声势不弱于“东南西北”四人,心中已有畏惧之情,但转念想到:“他若真和那四人一般厉害,怎会二十余年没了动静,想必名声虽大,本事却不及名声。再者说,我有这许多人马,只要不是那四人齐聚,又怕得谁了?”于是道:“您老是前辈高人,但我们为了今日之事,动用了南武林大半的力量。岂能因为您轻飘飘的一两句话,就此罢休了?” 洛老板微怒道:“那你想要如何?” 轩明池眼珠一转,悠悠道:“想让我等退兵,倒也不是不能,只是前辈总得留下那么一两手,否则我们这一千余人,面子又都往哪儿搁呢?” 第三百一十三章 出圈 洛老板听见轩明池的话,心里早有准备,满脸瞧不起对方的表情道:“好啊,正巧我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你想让我露一手,就自己上来试试。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值不值得你卖这个面子!” 轩明池如何敢跟洛老板动手,尴尬笑道:“您是前辈,又岂会来欺负我这个小辈?”洛老板却呵呵一声道:“刚才你们这帮老家伙跟那傻小子动手时,怎么不说不好意思欺负人家一个小辈?”洛花楹也补充道:“就是,你们还车轮战白小七呢!”轩明池被他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希望能有人站出来,替自己接下这一阵。但谁也不傻,洛老板来时已经借千里传音术显露了内力,大家都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何必来做这个出头鸟? 洛老板见轩明池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颇为瞧他不起,脚在地下一伸,划出个一尺见方的圈子来道:“我就站在这个圈里,你随意向我递招,只要能逼得我出了这个圈就算你赢。” 洛花楹听父亲没说给轩明池多少招的机会,连忙补充道:“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后还不能逼得我父亲出圈,可不许再胡搅蛮缠!”洛老板笑道:“不需要,他若想跟我耗一天一夜,也由得他。” 轩明池见对方这么瞧不起自己,心中如何不气,暗道:“就算你真的天下无敌,这样束手自缚,我难道还赢不了你?”道一声“洛老板请了”,单掌探出,使一招“力动千钧”往洛老板腰间推去。这一推虽然没有千斤之力,但四五百斤总是有的,洛老板却是不躲不避,任凭轩明池一掌按在自己腰上。轩明池只觉手上按到一大块肥肉,使力一推,手掌立刻陷了进去,洛老板却是纹丝未动。轩明池知道对方以肚子上的肥肉化去了自己的一推之力,不由心惊。 他既然是天山派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自然也非浪得虚名之辈,一推不成,轩明池立刻改换策略,反身一脚向洛老板的颈间飞踢而去。饶是洛老板功夫再高,也不敢被一脚踢在头上,但若矮身躲避,却又显得失了气势,于是一根手指凭空点出,遥遥指着轩明池的膝弯下“梁邱穴”处。轩明池这一脚若再踢下去,梁邱穴难免被洛老板点中,只得于半空之中猛地转了个身,落在地上。他人在空中,却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收住招式,足见武功着实不凡,只可惜遇上了洛老板这样一个对手。 轩明池两招不中,知道仅凭空手绝无可能将洛老板逼出圈子,于是手腕一翻抽出剑来。白小七知道轩明池剑法不错,提醒道:“洛前辈小心了。” 洛老板有心说他拿了剑也伤不到我,但念及白小七毕竟是担心自己,也就冷哼一声,没有言语。那轩明池宝剑杀到,往“天”、“地”、“人”三位上各出一剑,却都不是杀招,洛老板暗道:“这小子倒还懂事。”于是也不愿在人前让他太过难看,象征性的躲了两剑,最后一指弹在轩明池的剑身之上,直把他震得虎口发麻,宝剑差点脱手而出。 轩明池没想到自己的武功竟比对方差了这么许多,那是万万不可能逼得洛老板出圈了。但是又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轩明池虽知不可为,却又如何肯就此罢手,手中宝剑一晃,再次横削而去。洛老板刚才那一弹本能震落轩明池的宝剑,之所以留了三分气力,就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见轩明池如此不识抬举,洛老板眉头一皱,出手间已经不甚容情,刷的一指点出,轻描淡写的落在轩明池的腰际。 这一指虽然没有点他穴道,但人的腰间是肾水所聚之处,轩明池顿感剧痛无比,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洛老板刚想问他认不认输,就见眼前一道人影闪过,那人影直奔洛花楹而去。他爱女心切,哪儿顾得了那么许多,当即一掌拍出,那人影早有准备,与洛老板对了一掌,被震飞出去,撞断了一颗两人合抱的大树方才停下。 这人影躺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道:“洛老板,你输了。” 洛老板余怒未消,听见对方说出这句话来,心中一惊,往脚下看去,却早就出了圈了。他心思机敏,如何不知道对方的算盘,若是平时,他转念间就能看破对方的阴谋,但是女儿有难,即便知道对方在以此逼迫自己出圈,却又如何能够不出? 刚刚那一掌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情,大部分人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白小七看着地上那人,认出此人正是打伤木茜茜的那个小门派的掌门,原来此人急于为天山派建功立业,一想到这个法子,立刻以身犯险。 轩明池还没认输,洛老板就出了圈,只得道:“好,这一场是我输了,我不再干涉你们和白灵教之间的事情。”轩明池心中一喜,就见洛老板走到那伤者身前,抬掌道:“不过此人对我女儿出手,我取他性命,各位应该都无异议吧?” 那人没想到自己重伤之余,洛老板竟然还要对自己出手,连忙以求救的眼神看向轩明池。他这一看,却发现轩明池的目光早已移向别处,心里登时凉了半截,洛老板一掌落下,他抬起双掌一抵,两只小臂瞬间折断,手背重重的落在自己的顶门之上。众人只听一声西瓜碎裂似的声音,那人口鼻之中涌出鼓鼓鲜血,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轩明池见洛老板一掌打死那人,虽然于心不忍,但除此之外,也没办法让洛老板疏解心中愤怒之情。等到那人死后,轩明池才道:“洛前辈,既然你已经报了仇,就还请信守承诺吧。” 洛老板嘿的一声道:“我岂会是不守诺言之人?既然输给你,我就绝不会再管你们和白灵教之间的事情,只是此间有几人与我颇有渊源,还请轩少侠卖我个薄面,不要伤了他们。” 第三百一十四章 耍赖 轩明池心道:“我要是不答应他,势必又有一堆麻烦,反正他多半是想保下洛花楹,这倒也无所谓。”便道:“好,洛前辈的面子,我怎能不卖?” 洛老板点点头,一指洛花楹道:“好,这是我女儿,你们知道的。”轩明池忙道:“令千金本也不是白灵教中之人,原本我们也不会伤害她,这点你大可放心。”洛老板好似十分满意,又指向白小七道:“既然如此,这个小混蛋也不是白灵教中之人,偏偏我女儿对他又有那么点意思。这个面子,轩大侠想来也是要卖的了?” 那白小七虽然不是白灵教中之人,但他是杨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轩明池又曾败在他的手上,只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听见洛老板这么说,轩明池顿时大感犹豫,心道:“此行最重要的是灭了白灵教,这小子就算逃得了一时,总也不能逃了一世。”咬咬牙道:“好,若是别人也就算了,既是洛老板为他求情,我就暂且不跟这小子计较。” 洛老板开怀笑道:“好,够意思!”轩明池道:“既然如此,洛老板可否让到一边,让我们继续处理刚才的事情了?”洛老板摇摇头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轩明池闻言,强压心中怒火,问道:“好,洛老板还想保下谁?” 洛老板一指白蓦然道:“她是我女儿的好朋友,如果我见死不救,我女儿肯定要埋怨我。”轩明池面色一沉,道:“洛老板,你明知那是白灵教中的圣女,莫不是在消遣我呢?”洛老板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什么圣女,我只知道她是我女儿的朋友。” 轩明池见洛老板如此蛮不讲理,已经知道这件事恐怕无法善了,故意问道:“如此说来,这些女子都是令千金的好朋友,我们就一个都不能碰了?”洛老板哈哈笑道:“正是,只要我女儿不让你杀,你就不许杀她们。只要我女儿不许你碰她们一根汗毛,你敢碰了,我就要你的命!” 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轩明池在天山派中也算是个天之骄子,放眼江湖,无人不给他几分薄面,眼下被洛老板如此戏弄,哪怕自知不是对手,仍怒道:“好啊,洛老板这是消遣我呢?” 洛老板笑道:“我只是听我女儿的话罢了,难道普天之下的父亲,不都应该听女儿的话么?”洛花楹与父亲心有灵犀,知道洛老板话有所指,一伸手,指着轩明池道:“爹爹,他欺负我,打他!”洛老板登时怒道:“好啊,你敢欺负我女儿?!”抬手便朝轩明池打去。 这时候轩明池的小腹兀自疼痛,见洛老板掌风逼面,却无还手躲避之能,只得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就如引颈就戮一般。洛老板掌风逼到,轩明池身旁早有两人飞身护驾,同与洛老板对了一掌,随即两道身影飞出,摔在地上。 那两人都是天山派中的三代弟子,也是轩明池的师弟,对师哥一向忠心耿耿,此时见师哥有难,明知不是洛老板的对手,竟同时出来救驾,可惜实力不济,被洛老板一掌齐齐震死。 洛老板震死二人,心道:“这些人中倒不乏忠义之辈,像我那三位兄弟,若不是为了救我,当年也未必身死。”一想到三个兄弟,他的杀心登时淡了,也懒得再向轩明池出手,低声劝解道:“我虽然不是你们这上千人的对手,但要杀你怕如同探囊取物。你若不想死,回山之后就把过错都推在我的身上,门中师长绝不会怪你。” 轩明池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兀自没回过味来,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忽然听见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洛老板,原来你还没死呢?” 说话之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一副痨病鬼模样的谷神通。 洛老板回头看了看他,没什么好气道:“你谷神不死都还没死,我当然也得好好活着了。话说回来,我还以为你已经跑了,没想到你别的长进没有,胆子倒比二十年前大了些。” 谷神通被他叫破往日的难堪之事,怒意一闪而过,嘿嘿笑道:“可惜啊可惜,现在被我知道你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几十年如一日的保护着她!” 洛老板听他以自己的女儿作为威胁,回身一掌就打了过去,这一掌毫无征兆,白小七自认绝对躲闪不开。然而谷神通早有准备,也抬起一掌,二人双掌相交,各自退了两步,只是谷神通站定之后咳嗽几声,似是触动了内伤。洛老板脚跟还未站稳,立时又是一掌递出,那谷神通自知不敌,身子平平的向后一跃,隐入山林之中。 洛花楹等人还深处险境,洛老板不敢去追,只听那谷神通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洛老板,你放心,我绝不杀你的女儿。只是我也要打断她浑身的经脉,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切肤之痛!” 随着声音慢慢减弱,那谷神通想来已经逃得远了,白小七听着声音,知道仅仅在这一句话的功夫里,谷神通起码跑出了三五里路,暗道:“刚刚他在人前多半是不想暴露身份,因此没对我用出全力,否则单凭这等轻功,我也难在他手中走过三招。” 如此看来,能一掌打的谷神通不战而逃,洛老板的实力恐怕比白小七想象中还要强悍许多。 逼退了谷神通,洛老板叹一口气,他本来并不想在谷神通面前暴露身份,但是女儿遇险,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办法。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做,洛老板回过头来,又问轩明池道:“你们若就此退兵,我保证我女儿的朋友们也不会去再给你们添麻烦。” 此时此刻,轩明池哪儿敢说一个不字,只得连连点头。各路江湖中人见轩明池如此没有骨气的样子,居然都不觉得如何丢人,只道若是自己站在轩明池的位置上,也是一样的结果。 第三百一十五章 讲故事 这次各大门派来犯白灵教者,本有浩浩荡荡千余高手,谁知雷声大雨点小,不过是一个日夜,就败退而归,众人心中都颇不是滋味。 看着那些高手离去的背影,白小七也颇感慨,心道:“当年幽慕寒以一己之力虐杀百余高手,现如今洛老板一句话,就使上千人不战而退,我何时才能像他二人一样?”又想到:“唉,世间高手何止千万,他们这个境界,多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 敌人虽然走了,但洛老板一直不曾言语,白蓦然慑于洛老板之威,不敢抢在他前头说话。终是玄前更有见识,见气氛颇为尴尬,主动上前道:“洛前辈大仁大义,鄙教上下不胜感激。”洛老板心情极坏,看都不看玄前一眼,冷冷道:“你们要谢,还是谢我这女儿吧。七日之内,我要看到贵教在皖宁城内的私盐账本。” 之后,洛老板不理玄前,牵起洛花楹的手道:“走,跟我回家去!” 洛花楹如何肯跟他回去,撒娇道:“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天天待在家里,你就不怕闷死我?” 洛老板道:“你若闲闷,我再出去行商之时就带上你。咱们洛家的商队南至大漠,北至冰原,保证都是你前所未见的奇景。”洛花楹却摇摇头道:“我不要,即便天下间真有那么多美景,我也要和小七一起去看!”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此言,洛老板登时大怒,手指白小七道:“这臭小子就真有那么好,我堂堂洛老板的女儿,宁愿两女共侍一夫也离不开他?”洛花楹俏脸一红,又羞又怒,道:“爹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洛老板冷哼一声,看向白蓦然道:“老子活了这么些年,总归不是个瞎子。臭小子在白灵教里住了几个月,出门之后又一直和那个女子在一起,难道会是普通朋友么?花楹,你年纪小,这些事情或许还不太懂,等长大就知道父亲绝不是在骗你了。” 这话说出,非但是洛花楹脸红,白灵教中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均有不平之意。但洛老板毕竟刚刚救了她们,众人只得忍气吞声,白蓦然心中虽然愤怒,但问心有愧,不敢反驳,深吸口气,走上来道:“洛前辈,您误会了。我已经和白小七结成义兄妹,我待他就如对待亲生的兄长一般,他也只把我当做妹妹看待。” “哦?”洛老板的确不知此事,扭头向白小七道:“真的么?”白小七点点头道:“正是,我与蓦然结拜时,花楹也在旁边。”洛老板这才微微点头,暗道:“看那白蓦然的样子,对白小七仍有好感。不过那臭小子一身酸腐气,既然跟她结拜,就绝不会逾矩。”说道:“话虽如此,今日我仍是非得带花楹回去不可!” 白小七听洛老板如此不讲道理,心中微恼,洛花楹更是怒道:“凭什么,我喜欢跟白小七一起,你难道能关我一辈子么?” 洛老板听见女儿如此说话,心痛不已,却仍故作镇定道:“女大不中留,你喜欢跟谁一起,我这做父亲的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说到这里,他转头盯着白小七道:“且不说我为了今日之事,已经得罪了全天下的英雄豪杰,以后少不了要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只说那谷神通的话你也听见了,如果花楹跟着你,你有把握保证她的安全么?” 白小七一愣,当即无言以对,那谷神通的武功仅在洛老板之下,别说白小七,就是枯荣禅师之流也无必胜的把握。洛花楹却不管那些,抱着洛老板的胳膊撒娇道:“小七这么厉害,他会保护好我啦!”洛老板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看着白小七道:“怎么,你也觉得你能保护好她?” “我……”白小七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的确不是谷神通的对手,不过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花楹被奸人所害!” 洛老板不以为然道:“这样说,你也知道自己没法保护好花楹了?”白小七无可辩驳,只得沉默不语,洛花楹一甩手道:“我不管,就算我死了,白小七一定不肯独活,反过来也是一样的。”洛老板拿这个女儿一向没有办法,直气的满脸肥肉乱颤。 洛花楹回家与否,只是洛老板一家的家务事,白灵教众人都在一旁看着,颇觉尴尬。玄前钳了钳白蓦然的胳膊,向洛老板道:“鄙教逢此变故,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就先回去了。洛前辈若不嫌弃,不妨到我教中作客一阵,吃些粗茶淡饭。”洛老板摇头道:“这倒不必了。” 玄前本也只是客套客套,就率众收拾度灵口前的尸首,各大门派留下的尸体都已经各自带回,白灵教门前却仍是尸横遍野,地上躺着的自然都是白灵教中的姐妹。白灵教中的女子们互相之间一向亲如一家,一个人哭出声来,漫山遍野的女子就都哭出了声来,一时间哀声不断,直到众人都进了度灵口,仍能听见阵阵嚎哭之声从里面传出。 此后数年,民间传闻这片荒山之上有女鬼出没,每逢黄昏便会哀哭不止,这却是后话了。 洛老板见白小七久久不语,洛花楹又不肯跟他回去,心里只觉得比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还要累上三分。他弃武从商以来,性子已经柔和了许多,若非如此,他早就一掌拍死了白小七,带洛花楹回家再说了。无奈之下,洛老板只得向白小七道:“白小七,我不反对你跟花楹在一起,但是正如我所说,这江湖绝无半个良善之辈。你看,哪怕是佛法深湛如枯荣,为了一时之利,仍能做下那等事情。你的功夫虽然不错,未来也算是前途无量,但性子实在太软弱了,带着花楹,绝对无法在这江湖之中生存下去。” 白小七开口欲言,洛老板又道:“你现在只是不知事情厉害,不妨听我讲个故事。” 第三百一十六章 百命人屠伍崇涛 听洛老板说要讲个故事,洛花楹立刻安静下来,她虽知父亲是个武林高手,但是极少听他讲述往日之事,心里十分好奇。洛老板望向远处,却不知该从何开口,叹口气道:“花楹是知道的,我初入江湖之时,本来有四个结义兄弟。” 他话头一开,往事登时历历在目,娓娓道:“我那三个兄弟,无论人品武功,比我都只有过之。不是我自夸,那时候“东南西北”的名声还未闯出来,我们四个都觉得凭我们四兄弟,天下间再无敌手。” 白小七心道这话说的虽然颇为狂放,但那三个兄弟的功夫若真如洛老板所言,莫道一两个人,就是一两个门派,他们四人联手也足可以灭去了。 洛花楹听父亲提起过这段往事,接茬道:“但是你那三个兄弟都死了,可他们武功这么高……”洛老板神色一暗,语气登时落寞下来道:“后来我才明白,这江湖之中,武功高强与否只是末节。且不说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光说那些宵小之辈的投毒、暗算、诋毁、陷害……这些都不是常人所能抵挡得了的。” “诋毁?”其他的白小七都能理解,唯有这一项,他听了之后实在是摸不着头脑。洛老板看着白小七愣头愣脑的样子,只觉得年轻时的自己就在眼前,道:“这江湖之中,非黑即白,你做了一百件好事,却做了一件恶事,在有心人的引导之下,要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觉得你是个恶人。”洛花楹接茬道:“那做了一百件恶事,又做了一件好事呢?”白小七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大家想必都觉得他是个好人了。” 洛老板闻言哈哈大笑,只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如此天真可爱,洛花楹被他笑的微微发怒,道:“怎么,小七说错了么?”洛老板道:“非但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洛花楹道:“大家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倒是说说,这句话错在哪儿了?” 洛老板竖起一根手指道:“其一,一个人若做了一两件错事,还有可能是一时糊涂。但是做了一百件错事之后,他是绝对不可能改邪归正的。”说到这里,他又竖起第二根手指道:“其二,你以为做了恶事,想要改邪归正就那么容易?就说白灵教吧,江湖之中那么多门派、家族等势力跟她们结下了梁子,即便白灵教今日解散了,那梁子仍然不会解开。本来白灵教中之人行走江湖时,别人有所忌惮,还不敢如何,一旦白灵教没了,那上到圣女,下到普通的教众,都只有死无葬身之地而已。门派尚且如此,更别说每个人了,恶人一旦改邪归正,本来有仇不敢报仇的人、有心以此立威的人、看他不顺眼的人,全都会如同蚊蝇一般围上去,只等抓到机会,立刻用力叮那么一口,吸吮鲜血,直到把那回头的浪子给吃干抹净才肯罢休。” 见洛花楹满脸不以为然,洛老板也不强求什么,悠悠道:“这种事情,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算了,先说故事吧。我们兄弟四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不亦乐乎。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湖之中有了传言,说有四个魔头武功高强、无恶不作。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查探清楚,那四个魔头不是旁人,正是我兄弟四个!” 白小七不解道:“为什么?” 洛老板苦笑道:“我怎么知道?许是江湖之中有人瞧不上我们几个,可能是因为我们杀了那道貌岸然的‘圣君’莫如是,也可能是那龙湖寨水贼记恨我们杀了他们的大寨主彭若龙……也可能……是我们真的杀错人了。”洛花楹却不太关心父亲都杀了些什么人,追问道:“即便如此,你们四兄弟在一起,又怕谁了?” “我们那时候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一直没把这当一回事,仍然正大光明的在江湖上行走。”洛老板说到这里,嘴角微微发颤,似乎有些惧意,可是普天之下,又有什么是值得他害怕的呢:“我们四人被住店会被人投毒,走在路上会有暗器打来,江湖之中甚至有人举办‘屠魔大会’,商讨如何对付我们四人。但是这些跳梁小丑,嘿嘿,还入不了我们的眼,直到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白小七和洛花楹俱是一愣,齐齐问道:“那个人是谁?” 洛老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道:“伍崇涛!” 洛花楹没听过这个名字,倒还不觉得如何,白小七却是倒吸一口凉气,惊道:“南冤!”洛老板略有惊奇的看他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你居然知道南冤的名字。”然后道:“那时候他还不叫南冤,伍崇涛虽然比我大了几岁,但在当时,也只出道不久而已。” 白小七本还在费解,究竟何人能杀了三个与洛老板一般的高手,如今听到南冤之名,心中瞬间了然。洛老板接着道:“他听说江湖上有这样四个魔头,巴巴的跑来为民除害。可那个时候,此人在江湖上的绰号乃是‘百命人屠’,我们四兄弟见了他,抱的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思?” 说到这里,三人均是沉默一阵,洛老板才道:“总而言之,我们四兄弟加在一起,也不是那伍崇涛的对手。我们以四敌一,打了三天三夜,最后只有我一个逃了出来。” 这段虽然说得简略,但白小七只从洛老板的脸上就能看出,那必定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战。洛老板既然不愿多说,他也不问,只是心中对南冤的印象更坏几分。洛花楹更是直接说道:“哼,这种人,也配跟‘东儒’和‘西佛’齐名么?” 洛老板揉了揉女儿的脑袋,道:“这倒不能怪他,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大仇人。若非此人两厢挑拨,我们和伍崇涛也不会就此打起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大仇人 白小七听洛老板说起这“大仇人”,还等着他继续说出此人的名字,但洛花楹生性聪颖,已然猜到:“难道那人就是谷神通?” 这段往事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但洛老板提及此事,仍难免咬牙切齿道:“正是,此人比我们年纪小些,初入江湖以来,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去挑战各大门派的掌门、要么就是去狙杀江湖中的成名高手,并且无论正邪,只要武功高强,就都是他的目标。” 洛花楹冷哼一声道:“这人自号谷神不死,当然要想方设法的证明自己天下无敌了。” 洛老板点头道:“正是如此,他曾与我们遇上,当时我二哥一对一的跟他交手,谷神通吃了些亏便撂下狠话走了。我们只当他回去之后定会勤练武功,再来挑战,谁也没有多心。没想到这人后来又败给了伍崇涛,这次他学了乖,反而跟伍崇涛成了好朋友,每天向他讨教武功。伍崇涛生性豪爽,年轻时又曾受人冤枉,在江湖上几乎没有朋友,立刻将谷神通引为知己。”洛花楹听到这里,已经猜道了后面的事情,接口道:“然后那谷神通肯定是在伍崇涛面前挑拨是非,让他来对付你们了?” 白小七见洛老板点头默认,不解道:“他不就是输给了你们一次么,既然跟着南冤讨教了那么久,武功肯定突飞猛进,为何不亲自来报仇呢?” 洛花楹道:“我的傻小七,他再厉害,难道厉害得过伍崇涛么?”洛老板道:“不错,他那时未必觉得伍崇涛一定能胜的过我们,反而多半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伍崇涛,到时候我们必然也有损耗,他再出手,就一举除去了数个武功比他高强的对头。他为了让我们中计,不惜屠灭了一支商队,我们见到那商队中的人都被人以重手法打死,知道出手的定是个武林高手,于是沿着痕迹一路追踪,最后被引到了伍崇涛的面前。那伍崇涛认出我们,没说几句话就动起手来,我们见了他的掌法,发觉与那些死人身上留下的手法一致,更加认定此人就是杀人凶手。” 白小七奇道:“这可有些古怪!” 洛花楹无语道:“那谷神通跟着伍崇涛这么久,就算伍崇涛不教他,他只是每天看着也该学会伍崇涛的掌法了。学着伍崇涛的手法杀几个商人,又有什么难的?” 洛老板见女儿如此聪明,心中倒很高兴,只是想到那白小七傻头傻脑,女儿却偏偏看上了他,又不禁大感苦恼,接着道:“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但那伍崇涛其时正有一桩冤案在身,又刚刚大闹英雄宴,正可谓是恶名昭彰,我们哪里还会有什么怀疑?” 洛花楹咬牙切齿道:“这个混蛋!”洛老板一拍她头:“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骂人。”洛花楹哼唧一声,又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洛老板道:“伍崇涛杀了我三个弟兄,自己也深受重伤,谷神通满以为这是个天赐良机,当即对伍崇涛出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伍崇涛即使有伤在身,谷神通仍没能杀的了他,自己反而被伍崇涛打伤。其实那时候伍崇涛已经油尽灯枯,但是谷神通被他吓住,竟然落荒而逃了。后来伍崇涛曾经找到过我,这些事情都是他亲口跟我说的。” 洛花楹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谷神通的内伤想必也是那时候留下的了?不对,若是这样,他该记恨伍崇涛才对啊!” 洛老板道:“嘿,那时候伍崇涛找到我,我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听他说出实情之后,我知道凭他的武功,绝不需要编瞎话来骗我,登时就信了。此仇不报,何以为人,不出三个月的功夫,我就找到了那谷神通的藏身之地。说来奇怪,当时谷神通的伤早已养好,却还躲在一处山谷之中。” 白小七听他父女二人一唱一和,也忍不住插嘴道:“他必然是怕你和伍崇涛报复他,因此不敢出山。” 洛老板瞟了他一眼,沉吟道:“我一开始也是这样觉得的,就没多心,入谷之后看见满山满谷的奇花异草,知道这些东西都肯定有人费心侍弄,心里更是恼怒,想道:‘好你个谷神通,害死了我三个弟兄,居然跑到这里养花养草来了!’便立刻开始叫阵。那谷神通闭门不战,我性子一起,索性给那山谷之中的花花草草点了把火,全都烧了。谷神通果然再也忍不住,从小屋之中飞身而出,与我战在一处。我俩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他虽然得了伍崇涛的教导,但性子浮躁,在内力上终不及我,可我的招式却又不如他精妙了。我俩打了一天,兀自不分胜负,但是山谷之中的火势越来越旺盛,我见他那间木屋被火焰烧着,大笑道:‘哈哈,你的狗窝已经被我烧光啦!’” 说到这,洛老板缓了口气,洛花楹催促道:“然后呢然后呢?”洛老板接着道:“我这句话本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神,他听了之后,果然中计,竟然舍了我不管,朝着那小屋飞奔而去。我岂能放过这个机会,立刻补上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他的后心。” 洛花楹叫了声好,听洛老板接着说道:“他中了一掌,居然浑然不觉,仍是往那小屋里跑。我当时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但心中愤恨,怪叫着追了上去,他一头撞进那着火的小屋里,我也一掌跟了进去。这一掌又打在他的身上,可发出的叫声却有两声,其中之一固然是谷神通,另一个声音却是女子发出的。我心下大奇,不再追击,只见那谷神通怀里抱着一个黑衣女子,满脸哀戚之色。须知刚才那掌虽然拍在谷神通的身上,但我的掌力何等深厚,即便是隔着谷神通,也足以打死寻常的武林高手。果不其然,那女子一动不动,借着暮色,依稀能看见她半张脸已经被火烧的稀烂。”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不够强 听到这里,白小七和洛花楹同时惊呼一声,白小七之所以惊呼,乃是因为他知道洛老板定然失手打死了一个不相关的无辜之人,而洛花楹之所以惊呼,却是因为想象到脸被大火烧烂的场景,心生恐惧。 洛老板顿了顿,又道:“见谷神通在那女子身上点了两点,我才知道,那女子中了这一掌,竟然也还没死,刚刚只不过是被点中了穴道。她的脸被烧坏了,我认不出她的来历,但料想普天之下有此内力的女子,也不过那么几个人罢了。” 白小七心说洛老板多半知道那女子是谁,只是为了她的名声,不愿意说出来罢了。他本来也是个善良之人,听说那女子没死,心中松了口气,但想到她虽然没死,脸却给大火烧毁了,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或许比死还让人难受,不禁又叹了口气。洛老板见白小七面色反复,隐约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暗道:“这小子虽然蠢笨,但心地的确善良。”反观洛花楹,在听说那女子没死之后,非但面无喜色,反而略有失落道:“可惜这两掌都没打死那谷神通,否则就没有之后的事了。” 洛老板听女儿说出这般话来,心道:“我从小对洛花楹少有管教,以至于她如此凉薄,回去之后须得好好教导了。”然后道:“那女子的内功虽然深厚,但比我和谷神通仍是差得远了,虽然一时没死,也不过是一口气吊着。谷神通不顾内伤,将内力从她背后源源不断的输送进去,嘴里还哭喊着:‘对不起,我不该点你的穴道,以后我都听你的话,再也不去跟别人打架了!’那女子得了谷神通的内力相助,面色由白转红,竟然能说出话来了。她一张嘴,便是求我放谷神通一条生路,她说道:‘洛大侠,我知道神通他对不住你,请你看在我的面上,让我一命抵一命,就饶了他吧!’我见她如此恳切,那谷神通又不顾自己的伤势,强行帮那女子运功续命,又如何下得去手?” 白小七心道若是自己,必然也与洛老板一样,洛花楹却不以为然道:“爹爹,不是我说你,所谓养虎为患,就是如此!” 洛老板道:“我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那种情景之下,我是万万下不去手的。后来我多方打探,才知道原来谷神通被伍崇涛打伤之后,就是被那女子所救,想来他二人已经暗生情愫。那日我进谷之时,那女子本不让谷神通出来跟我交手,只是我烧毁了满谷的花草,才惹怒了他。于是谷神通点了那女子的穴道,却不曾想大火烧毁了木屋,那女子穴道受制,活活被大火烧的半死。他自己受我两掌,若是及时运功调息,未必不能恢复,可他强忍内伤帮那女子续命,自己恐怕也是泥菩萨过河了。一来二去,那女子虽然被救了下来,但面容已毁,经脉也被震得七零八落,谷神通自己也落下了病根。我本以为他们早就退隐江湖,现在看来,多半是那女子的伤势恶化,谷神通才不得不到处收罗治疗内伤的灵药。” 说着,洛老板叹了口气,又向白小七道:“若是有人打伤了洛花楹,你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那你倒是说说,这谷神通为了报复我,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么?” 白小七心道若是自己,虽然报仇,但绝不会伤及无辜。不过再想想谷神通为人这样卑鄙无耻,又曾撂下了狠话,一旦洛老板离开,他多半就会对洛花楹不利。 洛老板又道:“就算那谷神通一时半会的不来找你麻烦,可你难道应付得了天山派、落霞派、惊风门、兵机门、长安剑门乃至江湖上各路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须知他们可不会一个一个的找你决斗,而是偷袭、暗算、下毒,无所不用其极,要不了多久,江湖中人都会知道你是帮助白灵教妖女的魔头,届时南武林中再无你的容身之地。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要带着洛花楹,让她跟你一起受苦么?” 洛花楹不等白小七答话,一步踏进他和洛老板的中间,抬起头来瞪着洛老板道:“我不怕,白小七也不怕,他会保护好我的!” 说完,洛花楹只觉得白小七从伸手牵住了她的右手,顿感心中一阵温暖,就听白小七道:“花楹……你跟着洛老板回家吧。” “你说什么?”洛花楹回过头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的不可思议:“白小七,你再说一遍!” 白小七嘴角微微抽搐,略带苦涩道:“洛老板说的不错,我暂时还没法保护你。”洛花楹捧起白小七的右手道:“小七,我真的不怕,就算有危险,就算我可能会死,但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 “我又何尝不想跟你在一起呢?”白小七伸出左手,抚摸洛花楹鬓角的青丝道:“但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明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却还大言不惭说我能保护你。我不能明知道你有危险,却还硬生生的把你留在身边,你明白么?” 洛花楹眼神一冷,甩开白小七的手道:“我知道了,你害怕了,你害怕跟我在一起,会有危险。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那个谷神通就不会来找你,对不对?” 白小七本就不擅言辞,被洛花楹一吓,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洛花楹见白小七如此,更觉自己猜中了他的心事,冷笑道:“好啊,白小七,我可以回去,但是我回去之后,你就再也别想见到我了!” 见白小七仍不答话,洛花楹又急道:“白小七,你可别后悔!” 白小七见洛花楹神情慌乱,知道她此时此刻必定心乱如麻,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腕道:“花楹,我现在只是……只是还不够厉害,但我们还年轻。你给我几年时间,我一定会比所有人都厉害,等到那个时候,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分别 “比所有人都厉害?”洛花楹听见白小七说出这句话来,眼神中渐渐焕发出新的神采,激动地点头道:“对,你只要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坏蛋厉害了,只要比那个谷神通厉害了,只要比我父亲还厉害了,就再也不用怕了!” 白小七也道:“就是这样,到时候你跟着我,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能害你!” 洛老板在一旁听着,心知白小七心中已有执念,可也未必就是好事。三五年内,他或许会因为这个念头而奋发努力,武功突飞猛进,但几年之后,他总会发现自己永远都达不到自己想要达到的境界,到时候轻则意气消沉,重则走火入魔,于是当头泼下一盆冷水道:“天下第一,却又谈何容易,那谷神通初入江湖之时,武功比你何止高出十倍,现在却是个什么下场?” 白小七心中陡然一惊,也渐渐清醒过来,喃喃道:“是啊,莫说‘东南西北’四人,就连洛前辈与那谷神通,我这辈子都未必能及得上了。” 洛老板知道正所谓“过犹不及”,怕自己的话说的重了,反而使得白小七没了进取之心,又补充道:“倒也不能这样说,你的功夫放在同龄人里,已可算得上首屈一指。那‘东南西北’再怎么厉害,终究也是人,也会老,而你的武功却会越来越高,未必就不能超过他们。” 洛花楹道:“可是小七若三五十年后才能胜过他们,三五十年后才能成了天下第一,我们难道也要三五十年后才能在一起么?” 洛老板笑道:“傻孩子,你爹爹也是会老的,这臭小子三五年里虽然胜不过那‘东南西北’,但要胜过爹爹还是很容易的。”话虽如此,白小七却知道洛老板虽然不及那传说中的四人,却也绝非自己短时间内能胜过的,他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在安慰洛花楹罢了。 其实洛花楹又如何不懂,只是她也希望白小七能早日胜过父亲,不停呢喃道:“对对对,才几个月没见,小七就比那时候又厉害了许多,他早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 洛老板拉起女儿的胳膊,又向白小七道:“臭小子,我还是那句话,这江湖险恶,实在不是你这样的实心眼能够混得下去的。我的三位兄弟武功个个比我还高,照样死在了小人的奸计之下,那伍崇涛再怎么厉害,也不免受人利用。我经历了那件事后,终于看清了江湖的本来面目,便彻底淡出江湖,舍弃了本名不用,化名为洛老板,就是希望能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大老板,不用再被江湖之事所扰。如今我没有办法,不得不重入江湖,余生再也不得安宁,希望你引以为戒,千万莫走我的老路。” 白小七虽知这是前人教诲,但年纪尚小,一心的鸿鹄壮志岂会因此而灭,对洛老板的话只入耳三分,却不太上心。洛老板平生最会察言观色,已知白小七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却也无可奈何,只希望白小七能吃些小亏,让他不再如此天真。 洛花楹见他俩说完了话,洛老板就要带自己走了,忽然道:“对了,白小七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啊,爹爹你还可以顺便教导他武功,岂不是两全其美?”话刚说完,洛花楹心中就有悔意,心道这样一来就相当于让白小七躲在洛老板的庇护之下,这对任何一个男人而言都是莫大的侮辱。洛老板知道女儿只是慌不择言,故意道:“他若是执意行走江湖,趁着年轻时多在江湖上闯荡闯荡,倒不是件坏事,否则武功再高也是枉然。再者说,几个月不见,这小子不知道有了什么奇遇,内力增长竟如此迅速。若是留在我的身边,万万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进境。” 白小七也知道自己绝不能留在洛老板的身边,对洛花楹道:“谷神通的目标是你,只要你能安安全全的,我就放心了。至于什么天山派或者杨家,我都还不放在眼里。” 洛老板闻言,虽然没有出声夸奖,心中却在暗暗称赞白小七的确有些志气。虽说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来气,但洛老板对白小七一向不算讨厌,也知他对洛花楹的确有情有义。只是后来误会了他和白蓦然,现在误会已经解开,对他的态度渐渐缓和下来,道:“五年之内,你若能杀了谷神通,到那时我就允许花楹跟着你。白小七,你别以为谷神通有多么厉害,他内伤久治不愈,一身的功夫只剩不到五成,要是连他都杀不了,我实在不放心把花楹交到你的手上。”白小七闻言心中燃起一股斗志,“嗯”了一声,重重的点了点头。 洛花楹听父亲这么说,已经算是答应她和白小七的婚事了,又听到“交到你手里”云云,不由害羞。她本来死活不愿意跟白小七分开,现在反而拉着洛老板的胳膊道:“我累了,别在这傻站着了!”洛老板哈哈笑道:“好,你跟他道个别,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你们很快就能够再见的。”洛花楹吐吐舌头道:“哼,他很稀罕么,说的我一定会想他似的?!” 白小七见洛花楹俏皮可爱的样子,不由看的痴了,好一阵才道:“五年之内,我一定带着谷神通的首级上门娶你!”洛花楹佯怒道:“好啊,人家上门娶亲,带的彩礼都是珠宝首饰,你倒好,拎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白小七一愣,又听洛花楹道:“傻小七,你就是什么都不带,我此生也是一定要嫁给你的。” 洛老板听见女儿跟白小七如此甜言蜜语,心中生起一股醋劲,拉拉洛花楹道:“好啦好啦,既然已经道过别了,我们赶紧走吧!”洛花楹本想抱白小七一抱,但想到父亲就在旁边,终究不好意思,低着头跟洛老板去了。 白小七遥望着他父女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心道:“算算日子,会试也快开始了,我虽然不能再在白灵教耽搁,却也得去跟义妹她们道个别才行。”于是回过头来,进度灵口去了。 第三百二十章 逼宫 好不容易赶走了强敌,白灵教众人回到教内,便开始着手为死去的姐妹们操办丧事。白小七走在度灵口中,仍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只觉颇为渗人,白小七心道:“若是花楹跟我一起走,可一定要被吓坏了。”转念想到洛花楹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不由得怅然若失,黑暗之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点光亮。 白灵教中的地方虽大,却也只住得下七八百人,忽然有千余弟子进入其中,顿时显得十分拥挤。依照教规,死去的姐妹们须葬在谷中的一处聚灵之地,这样一来,姐妹们虽死,魂灵却仍会保佑白灵教长盛不衰。白小七入谷之后见到人们都聚在西南方的一个角落,便去找到了白蓦然,向她表明去意。白蓦然却道:“义兄,虽然会考在即,却也不差这一两天。依照教规,明日我将为护教而亡的姐们们举行葬礼,你不妨等参加过葬礼之后,再离去不迟。” 白小七心道自己既然是白灵教圣女的义兄,若连这个葬礼都不参与,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便道:“好,我等葬礼结束之后再走就是。” 没过多久,白灵教的弟子们已经在此间挖掘了百余个深坑,作为阵亡姐妹们的坟墓。只可惜教内没有准备棺椁,仓促间也无处购买上百具棺材,只好以草席等物将尸首草草裹了,留在坑内,等待明天葬礼之时填土。 依照教规,发送死去的姐妹的前一天,要到白灵圣母像前祈福祷告。白小七虽是圣女的义兄,但既不是白灵教中之人,又是个男人,也不曾斋戒沐浴,原无资格去祭拜圣母像。但是他刚刚为白灵教力阻强敌,这是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若是非得遵守教规,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圣母殿中地方有限,因此除了护法与一众魁星外,只有玄前、白小七等寥寥数人能在圣母殿中祭拜白灵圣母,其他人则都跪在殿外,聊表心意。 白小七曾经参与过圣婴大典,对此已经轻车熟路,入殿之后就跪坐在蒲团上面,静待典礼开始。忽然看见木茜茜走进来后,径直来到灵龛之前,褪下腕上的铜环放在其上,宁南也随之解下长剑,搁在了灵龛之上。非但她们二人,凡是身上带有兵刃的,此时都一一解了下来,并排放在灵龛上,白小七心生好奇,向白蓦然问道:“义妹,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蓦然颇不好意思道:“根据教规,为逝去的姐妹们祈祷时身上不能携带兵刃,不过你不是白灵教的人,就不必遵守这个规矩了。”白小七摇摇头道:“既然有这个规矩,就该早点告诉我的,我难道会故意让你们难堪么?”于是也走到灵龛之前,解下悦容剑,放在上面。 他放好了悦容剑后本想离开,忽听灵霄的声音道:“我也是兵刃,你把悦容放好,却仍背着我,岂不是自欺欺人么?”白小七暗道:“我这不是怕你离我太远,出了岔子么。”灵霄道:“不妨事,你把我放在灵龛上就是了。” 灵霄都这么说了,白小七也乐得听从,于是将背后的剑匣也解下来,放在了悦容剑的旁边。白蓦然跟着白小七许久,却不知他背后的木盒中也有兵刃,心道义兄果然对自己毫无隐瞒,心中大为感激。 就这样,众人放好了兵刃,静待吉时到来。这典礼只是为死去的姐妹们祈福,却不是正式的葬礼,因此过程并不繁琐,只是吉时一到,就开始默念教中传下的往生经文而已。这经文白小七并不会背,但他受此气氛感染,也从心底里为那些女子难过,心道:“白灵教中大多是些年轻弟子,这些人大多二十来岁的年纪,有些比我还小,却平白送了性命。只希望白灵圣母果然在天有灵,能保佑这些苦命的女孩子们来生投个好胎,别在这江湖上打打杀杀了。” 他想到这里,忽然记起洛老板的话来,暗自笑道:“我虽然在心里这样说,可一入江湖,再想起自己二十岁前的那些日子,可真是无聊死了。要不是遇上了灵霄,我这辈子真可谓是碌碌无为,再者说,江湖虽然险恶,可我如果不会武功,说不定早就被一伙小小的山贼给砍了脑袋。如此说来,行走江湖与否,其实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武功一定要高强,希望白灵教的姐姐妹妹们,来世能投一个好人家,一出生就学到绝顶的功夫。” 他正胡思乱想着,那边众人的祈祷也终于结束,这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白蓦然下令让众人都回去休息,等待明日的葬礼。谁知一声令下之后,白小七只觉得腿脚一软,噗的坐在了地上,白蓦然等人也是一样,转眼间圣母殿内坐倒了一地。 此事事发突然,白灵教中几乎所有的高层都在这圣母殿内,一瞬间全都受制于人。白蓦然知道定是有人以迷香暗算,忙道:“姐妹们不要慌乱,快运功调息,逼出迷药!” 话音落下,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我劝诸位别白费力气了,这可不是普通的迷药,而是西域传来的‘百诞迷魂香’,你们越是运功,药力就越强劲。如不运功抵抗,六个时辰之后,药力自会散去。” 众人听此人说话时声音中气十足,已知她绝没中此迷香,此人又叫出了这迷香的来历,自是下毒之人无疑,不约而同的向她看去。这一看之下,众人顿感迷惘,原来此人穿着一身白灵教的装束,面孔却无人认识。只有白蓦然记得这人是梅儿带来的,当即怒道:“好啊,梅儿姐姐,别人说你要篡位我还不信,没想到教中刚出了如此大事,你就趁势逼宫!” 此间的众位魁星大多对梅儿不满许久,纷纷开口骂道:“梅儿,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前任圣女待你恩重如山,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圣母显灵 玄前看着梅儿,心中百感交集,苦笑道:“梅儿,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性子虽然颇有偏激,但对白灵教可谓是从无二心,所以放心把蓦然托付给你和菊儿。却不曾想,这才几年过去,事情竟然就变成了这样。唉,也罢,是我眼光不济,愧对白灵教的历代圣女,此间事了之后,唯有一死谢罪了。” 她这番话说的悲戚,白蓦然闻言登时哭出声来道:“师父,是我这几年疏于教务,早有姐妹对我说左护法图谋不轨,可我念着往日的恩情,一直不曾相信,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其余众人听了,要么大骂梅儿不讲情义,要么劝解白蓦然与玄前,只是那迷药厉害,众人的说话之声都是有气无力,圣母殿外恐难听到。殿内之人里,只有白小七、菊儿和梅儿一直不曾吱声,宁南忽然骂道:“梅儿,你这叛徒,我教左护法本已是一人之下的地位了,你如何还不满足,定要在白灵教中一手遮天才行么?” 梅儿这时也与其他人一样坐在地上,终于缓缓开口道:“宁南,我如果说这迷香不是我下的,你信么?” 宁南呸一声道:“当然不是你下的,而是你遣人下的,又有什么分别了?” 白小七听梅儿说话之时气息微弱,知道她也中了迷香,心中暗道不对,又听见菊儿道:“梅儿虽然胡闹,但对圣女一向忠心耿耿,她若有心篡位,何至于十余名魁星之中没有一个是她的心腹?” 白蓦然闻言当即一愣,情知菊儿姐姐言之有理,但若不是梅儿授意,难道是她手下私用迷香不成?魁星们倒是大多不信菊儿的话,纷纷道:“菊儿姐姐,你就是太仁慈了,当年梅儿将你逼走,现在你怎么还帮她说话?!” 又吵了一阵,白蓦然道:“都别说了,既然梅儿姐说迷香不是她授意下的,那我倒要问问,这迷香究竟是怎么回事?” 梅儿也道:“若不是你们说个没完,我早就想问了,丁香,你为何要用迷药暗算圣女?”她说话时面色不变,可丁香对梅儿极为了解,知道她已动了怒,颇为委屈道:“你怎么不问问那圣女大人为何无端设计杀你,反而埋怨起我来了?” 白蓦然懵道:“我何时想要杀你了?” 丁香怒极反笑,道:“呵呵,敢做不敢当,这可不像是白灵教圣女的作风。”她不等白蓦然再开口,便上前一步,走到圣母像前道:“成王败寇,事已至此,你再说别的也没用了。今日你就传位给梅儿,然后像这玄前一般,自己离开白灵教,否则你想怎么对待梅儿,我今天就怎么对你!” 梅儿急道:“丁香,不得无礼!”宁南哈哈笑道:“好啊,都这样了,你两个还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是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么?” 只有几个对梅儿特别了解的,此时倒还相信梅儿几分,却也都是将信将疑。白蓦然听丁香说自己要杀梅儿,知道多半是自己在皖宁城里与木洪英等人一路,因此受了怀疑,但见丁香眼神狂热,心知她多半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解释。再者说,她堂堂圣女,又岂能哀声跟一个叛徒解释那么许多? 丁香见白蓦然沉默不语,却狠戾的盯着自己,心中有些发毛,怒道:“你看我干什么,你这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自以为当了白灵教的圣女就很了不起么?自从你接手白灵教以来,教内的哪个决策不是梅儿做的,你自己只会从中添乱而已。你要是真为了白灵教好,就趁早退位,要不然白灵教迟早毁在你的手里!” 白蓦然想要反驳,却想到自己继位以来,的确是大多时候都在听从梅儿的建议,登时无从开口。白小七却替义妹鸣不平道:“哼,那梅儿在江湖上多行不义,动不动就杀人全家、灭人满门,这些事情要是蓦然一早知道,定然不会让你们去做。你倒是说说,此番各大门派来围攻白灵教,是因为你们,还是因为蓦然?” 这番话说出,众人均是大点其头,丁香却不以为然道:“当然是因为我们的圣女大人了,要不是她妇人之仁,放走了那些闯入我教的贼人,那些江湖中人又怎会找得到我教的位置?” 白小七登时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一指丁香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丁香上前两步,一脚踢在白小七的肩上,把他踢了个跟头才道:“我们白灵教跟天山派虽然不是盟友,但关系一直不坏。说起来,要不是你们惹到了杨家,后来又杀了‘拳脚双绝’,白灵教又如何会惹上了天山派,如何会给了天山派大举进攻的口实?那黄毛丫头第一次独自离教,就闯下如此大祸,你倒是说说,假以时日这白灵教是不是要毁在她的手上?” 白小七被丁香一阵抢白,竟也无力反驳,又听丁香道:“好在我已经跟杨德才说好,只要带了你的首级过去,他就会帮我们和天山派说和。白小七,你若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一人做事一人当,若能亲自去杨家赔罪,也省的姑奶奶杀你污了刀子!” 白蓦然听说丁香里通外敌,登时气的压根子直打颤,恨不得一掌毙了她。丁香武功虽高,见到白蓦然那满面怒容,竟然颇感畏惧,后退几步撞上了灵龛。 撞到灵龛之后,丁香顿感身后传来一阵寒意,她有心回头去看,但想起身后只有一具圣母像而已,反而不敢回头。再看白蓦然等一众人等,也都惊讶的看着自己身后,更加害怕道:“你们干什么,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么?莫道圣母像是死的,就是真有白灵圣母,我也不怕!” 话音落下,丁香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掌落在自己肩上,那手掌似乎毫无重量,只是透骨的寒冷。与此同时,一个女子带着笑意道:“哦,是这样么?”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丁香之死 丁香方觉肩膀一凉,头也不回的抬脚向后撩去,这“撩阴脚”乃是一门阴毒无比的腿法,无论男女,中招之后均是痛苦不堪,而且出招角度刁钻,难以提防。她一脚踢出,只听“嘭”的一声,脚上顿时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慌乱之中踢在了身后的灵龛上,那灵龛乃是一尺多厚的白玉所制,丁香全力在其上踢了一脚,灵龛虽然晃动,却没什么大事,丁香的脚骨反而撞的稀碎。 她一身的功夫都在脚上,废了一只脚后更是没了底气,连忙单腿跳到空旷处,才敢回头看去。一眼望去,灵龛上除了圣母像外,再无别的什么东西,心中更感疑惑,丁香倒不怕对方是什么武林高手,但要真是白灵圣母显灵,她还哪里会有命在?丁香见众人仍直直的看着自己身后,心道无论是人是鬼,总归先逼对方现身再说,又一拳往身后打去。丁香单脚着地,往身后连挥几拳,却都打在空处,不免越发畏惧。好死不死,那冰凉的手掌又落在她的肩上,丁香怪叫一声,猛地往后一转,身后仍无半个人影。丁香恐惧之极,忽然想到梅儿也在殿内,连忙问道:“梅儿,我身后没有东西,对不对?她们是不是都在吓唬我?” 梅儿看着丁香身后,吞了吞唾沫,低声道:“丁香,你快给圣女和姐妹们解毒,圣母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丁香闻言又惊又怕,勃然大怒道:“你也骗我!好,既然如此,我就把她们全都杀了,看看白灵圣母会不会来救她的女儿!”她本来就是阴毒的性子,这些年来梅儿所行之事,有不少都是受她指点,此时杀心既起,丁香毫不迟疑,去灵龛之前随手抽出了一柄宝剑。原来她腿脚骨折,怕拳掌上的功夫打不死人,故而要用兵刃。 宝剑入手,丁香顿感安心,刚要行动,就听见一个声音道:“住手!” 这声音竟不是从前后左右上下的任何一个方位传来的,而好像是从丁香自己的心里发出的一样。她本已如惊弓之鸟,这下子更是被吓的怪叫一声,宝剑“咣啷”掉在地上,白小七低头向那宝剑一看,心神顿时一紧,原来适才丁香好巧不巧,正好抽出了灵霄剑来。 原本那灵霄剑被白小七装在槐木剑匣里,那灵龛又上放着六七柄长剑,丁香仓促之间一定不会特意把剑匣打开。但是适才她踢那灵龛的一脚,正好震开了剑匣上的机括,把灵霄的剑柄给露了出来,也是事有凑巧,灵霄剑竟然被丁香选中。白小七等人均能看到,在丁香的身后,从头至尾都有一个白衣女子的虚影,自是白灵圣母无疑。本来丁香再怎么厉害,也一定不是白灵圣母的对手,但灵霄剑不是普通的兵刃,若凭此剑,没准真的能伤到白灵圣母也说不定。 丁香虽然不知那宝剑的来历,但此时此刻,她所能依仗的也只有这柄剑而已,连忙矮身捡起了灵霄剑。她虽是一条腿着地,行动颇为不便,但她毕竟是武功高强,即便只有一条腿行动仍比普通人迅捷许多,三两跳来到白蓦然面前道:“好啊,我先杀了圣女,看你这白灵圣母有什么办法!” 原来丁香慌乱之下,只道今日自己必死无疑,干脆抱了让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念头。她性子偏激,心道若是自己将白灵教中的圣女乃至护法魁星们屠杀一空,只留梅儿,到时候别人就是再怎么不愿,也不得不奉梅儿为主。至于白灵圣母要惩治自己,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左右也避不过了。 白蓦然本以为丁香定会将自己和白灵教众多魁星作为筹码,与那“白灵圣母”讨价还价一番,最差的结果不过是放丁香与梅儿一条生路,任由她俩脱离白灵教罢了。却不曾想,丁香根本没想那么多,满脑子只是想要梅儿当上白灵教圣女而已。 电光火石之间,丁香已经将灵霄剑对准白蓦然,当头劈下。她不会用剑,却曾学过些粗浅的刀法,因此虽然握着剑,用的却是单刀的路数。这一招虽然粗浅,可是丁香全力一击,白蓦然身中迷香绝难躲过,旁人虽有心帮忙,但都连站都站不起来,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众人惊呼之际,只见丁香的手停在半空,这一剑迟迟没砍下来,都以为她临时改了意图,略微松了口气。其实只有丁香知道,她这一剑已是全力以赴,根本不曾留手,只不过剑砍到一半,就好像插进了一块大石头里面似的,再也挪不动分毫。与此同时,那白灵圣母也飘然来到了丁香的面前,啧啧道:“好端端的一把神剑,被你当成了劈柴切菜用的破刀,当真是暴殄天物。” 丁香终于见到了这个一直在躲躲藏藏的“白灵圣母”,大怒道:“好啊,你终于敢露面了。”说着一拳打了过去。她刚刚高举灵霄剑,但是宝剑纹丝不动,于是松开了举剑的右手,打出这一拳。熟料还未触及那白灵圣母,灵霄剑就从空中掉落下来,不偏不倚,正砍在丁香的右肩之上。 灵霄剑毕竟不同于普通的宝剑,端得是锋利无比,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落,却径直从丁香的右肩滑到小腹,将她整个人都给开膛破肚了。丁香的拳头打到一半,顿觉胸口冰凉,身子平平的向后倒去,躺在地上再也不动,连叫喊声都来不及发出。 她倒地之时,胸前难免喷出大片的鲜血,全都淋在了白蓦然的头上。说来也怪,白蓦然被这股鲜血一喷,腿脚竟不再酸软,能够站起来了。见白蓦然起身,玄前登时了然道:“她这迷药名为‘百诞迷魂香’,必是用各类毒虫的诞液所制,属阴寒之毒,人体气血属阳,正是这迷药的克星。” 白蓦然闻言,以掌心沾了点丁香的鲜血,在每个人的鼻尖抹了些,众人体内的药力果然即刻消褪。 第三百二十三章 尘埃落定 梅儿虽有造反的嫌疑,白蓦然却仍不计前嫌,第一个用丁香的鲜血给她解了毒。白小七是白蓦然的义兄,反而最后一个才解毒,那灵霄剑就落在不远处,白蓦然伸手捡起,递还给白小七。 白小七握着灵霄剑,忽然发觉灵霄娘娘早已不知所踪,再看那“白灵圣母”,顿觉十分熟悉,这才明白,所谓的“圣母显灵”其实正是灵霄弄出的一番闹剧。灵霄本来就与那白灵圣母长得差不多,又故意使自己的面容显得模糊,无怪白小七认不出来。只是灵霄本来已经虚弱不堪,何以忽然间有此神力,甚至能被别人看见,这些事情白小七倒不明白了,心道:“等这里的事情解决了,我可得好好问问灵霄。” 灵霄朝着白小七眨眨眼睛,示意他不要做出太可疑的举动,飘然到白蓦然身前道:“千余年里,我白灵教从未发生这种事情,白蓦然,你可知罪?” 这番话威严十足,声音既空灵,又沉厚,只让人觉得心生臣服之意,白蓦然不敢在圣母面前无礼,跪下身来,五体投地道:“是我管教无方,望圣母责罚。” 其余白灵教弟子也都跪在地上,齐齐道:“请圣母恕罪!”就连梅儿都抱着丁香的尸首跪了下来,只有白小七仍傻傻的站在那里。 灵霄只觉有趣,忍笑道:“那男子,你虽然不是白灵教中之人,但见了本圣母,为何不跪?” 白小七心道自己又不是没有跪过灵霄,她刚刚帮了白灵教这么大的忙,想要胡闹就由得她吧。于是双膝跪地道:“请圣母恕我一时失礼。”灵霄这才点头道:“念你初犯,我就不予追究了。” 玄前见圣母竟如此好说话,连忙道:“蓦然年纪还小,又重感情,这才对教内姐妹的异心有所不察。既然您已经出手惩戒了首恶,就还请网开一面,不要追究蓦然的过错了。”其余白灵教弟子也都七嘴八舌的给白蓦然求情,灵霄只因一向不喜欢白蓦然,才想吓唬吓唬她,可是毕竟有白小七在这,她总不能真的把白蓦然怎么样。 过了一阵,灵霄见白蓦然好像并不害怕,而是一副甘愿受罚的样子,颇觉没有意思,兴致了然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些破事。”说罢,灵霄往灵龛方向飘了几步,随后往那神像上一钻就不见了,白灵教众人只道是圣母回归真身,无不山呼“白灵圣母,泽被苍生”。只有白小七看见,那灵霄假意钻进神像,其实只不过是钻进了神龛之上的槐木剑匣中。 白小七知道那槐木剑匣虽是养灵之物,却也只能将养一时,赶紧快步上前,把灵霄剑插回剑鞘,盖上了剑匣。这时候白灵教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梅儿身上,也无人在乎白小七的面色是否焦急。 白灵圣母虽然没有亲自给梅儿定罪,但叛教之罪唯有一死而已。只是数百年来白灵教中从未出过叛徒,这次左护法叛变,若被教众得知,恐怕会使得大家心生动摇。再者说,教众之中有大半是近些年入教的,都十分崇拜梅儿,更是都以能够进入梅儿麾下的执法队为荣,但要是因此就原谅了梅儿,众人又都心有不甘。白蓦然毕竟念着旧情,向梅儿道:“梅儿姐姐,我相信这次的事情不是出自你的授意,你只要答应以后不再离开总坛半步,我仍可保留你白灵教左护法的职位。” 众人听她言外之意,竟只是要把梅儿软禁起来,纷纷道:“圣女,这样岂不是太便宜她了?”只有玄前颇感欣慰。 梅儿听了圣女的话,仍是跪在地上,抱着丁香的尸首一动不动,似是十分悲伤。众人不知道她二人的关系,都道那丁香一定是梅儿的心腹,更觉此举即便不是梅儿授意,也多半是因为她对丁香曾有暗示,丁香才会这样做的。菊儿与梅儿同为护法,虽然曾被排挤,但并不希望梅儿受罚,小声劝道:“梅儿,你说句话啊。” 她见梅儿仍是不语,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之感,矮下身来碰了碰梅儿的肩膀,梅儿果然应声而倒。菊儿抢上半步扶住梅儿,把手在她鼻息上一探,却早就没了生气。玄前把手在梅儿的脉搏上搭了一下,缓缓摇头道:“梅儿刚刚以重手法震断了自己的心脉,已然气绝了。” 其他人听说梅儿已经自杀,无不愕然,就是本来还在怪她的,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了。白蓦然怕梅儿造反不成、自戕身亡一事传了出去,无论于梅儿的名声还是白灵教的团结来说都不是好事,就下令让在场众人对外声称梅儿在与各大门派的一战中便已负伤,一时不察,伤重不治而亡。白灵教中虽有人怀疑,但不知当晚发生之事,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经历了这样一场闹剧,白小七回房之后毫无倦意,便询问灵霄今日之事。原来灵霄一进圣母殿,就觉得灵龛之上灵气浓郁,当即想让白小七把她放在上面,此举无异于从白灵圣母嘴里夺食,说起来倒不太厚道。她知道若事先告诉白小七实情,白小七多半不会同意,因此一开始只说自己也是兵刃云云,就是为了诓骗白小七将她放在灵龛上。 后来丁香突然发难,灵霄虽然有心帮忙,但无法解开迷香,只好借着白灵圣母之名现身吓唬她。本来灵霄就连在人前现身也无法做到,幸而她刚刚吸收了那龙破虏的五彩神龙刀刀灵的三百年灵力,那刀灵与灵霄不同,天生能够在人前显型,灵霄得了对方的灵力之助,终于也可以做到。只是与那刀灵能够直接杀人不同,灵霄目前也仅仅是能主动被别人看见,最多让别人“感受”到她的存在,却无法伤人。 也就是说,若非那丁香阴差阳错的拔出了灵霄剑,灵霄所能做的也只有不断吓唬丁香,帮白小七他们拖延时间而已。 第三百二十四章 客栈琴音 白小七听灵霄说完,方才知道刚刚的事情如此之险,心有余悸道:“如此说来,要不是丁香阴差阳错的将你拔了出来,白蓦然恐怕有死无生。” 灵霄悠然道:“那倒是,不过你也别怕,要是那个叫丁香的真想伤害你,我拼着再次灵力受损,也得弄死她。”白小七想起在自己听雨楼外被度家军围攻之时,灵霄曾经不受他的指挥就出鞘替他挡住了箭雨,知道灵霄必然也能自行出鞘击杀丁香,只是这样一来,消耗未免太大。他听灵霄这样说,心中颇为感动,嘴上却道:“话说回来,你说那条小龙不过几千年的道行,就能随便离开本体伤人,你怎么就不能呢?”灵霄听白小七的话中颇以为自己不如那条小龙,登时怒道:“器灵与器灵皆有不同,兽形重杀伐,人形重谋略,岂可同日而语。我跟你说,龙形的器灵虽然难得,但是能只有修成人身,才算是入了流的!” 白小七不懂这些,但听灵霄这样说了,也不想反驳,只是点着头敷衍。灵霄更加生气,道:“哼,比武伤敌,本来就不该是兵刃做的事情。要是兵器自己就能打人了,那还要主人做什么?所以说能够助人杀敌的器灵本就是所有器灵中最低等的,只有像我这样能用各种法子帮主人提升实力的器灵,才是真正的极品,你明不明白?!”白小七疑惑道:“诶,你平时真的有帮我提升实力吗?” 灵霄明知道白小七在逗她,却仍忍不住道:“喂,若不是我,你去哪儿学到修齐剑术和昆仑剑经这种天下间最为高明的剑法,又有谁能指导你练剑?你小子知不知道,若不是老娘教导有方,就凭你的猪脑子,十年也练不熟一套修齐剑术!”她说到这里,仍不解气,又道:“你可还记得,那些人说龙破虏找到神刀时,还有一个刀谱。正是因为那条小龙不像老娘一样,能把各种剑法直接送入主人的识海之中,因此龙破虏才需要用刀谱来练刀,光凭这一点,我已经不知道比它高到哪里去了!” “好吧好吧,看看给你急的。”白小七笑嘻嘻的盘膝而坐道:“我知道你厉害,再者说了,就算你不厉害,也是我的剑灵。那小龙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器灵,也是别人家的,我才不稀罕呢。” 灵霄听了,非但没有满意,反而更加怒道:“我才是天下第一,那条小龙跟我比,就是个废物!” 白小七知道灵霄就是这么个人来疯的性子,越是跟她说下去,她越是要纠缠不休,干脆闭目养神,修炼起内功来了。灵霄叫骂一阵,见白小七又不理她,颇感无聊,只好回到灵霄剑中继续炼化来自那小龙的三百年灵力。 到了第二天,白蓦然来找白小七参加葬礼,白灵教中的丧葬风俗虽与外界有些出入,但大体相同,也没什么只得一提的地方。到了下午,葬礼终于结束,白小七不顾白蓦然的再三挽留,定要告辞。白蓦然教内事务缠身,不能再跟白小七一同上路,便跟他在度灵口前分别。白小七骑了大红马,算算日子,已经来不及回到皖宁城赶考,干脆就近前往望锡城。如此一来,时间却又宽松下来了,白小七一路上走马观花,只是无人陪伴,难免有些寂寞。 三日之后,白小七终于来到望锡城里,这座城与皖宁城自不可同日而语,与奉贤城也是颇有不如,但比起稻城之类的小城,倒还是大得多了。会试之期将近,这城中倒有不少读书人打扮的男子,年纪小的与白小七相当,老的则无论四五十岁,甚至六七十岁也都有之,想必是一辈子不中的老秀才了。 进城之后,白小七找到一间客栈,觉得还算过得去,便决定在这住下了。他却不知,这家他觉得“还过得去”的客栈,已是整座望锡城中一等一的大客栈了。 客栈的老板姓金,是个颇显富态的中年男子,看着倒与洛老板有些相似,只不过看这金老板的眼神便知,此人毫无内功根底。白小七见到这位老板,只觉得十分亲切,那老板也很健谈,白小七投店时并非饭点,因此用膳的只有白小七一个人,就跟白小七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这一聊,白小七发觉那老板好似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更是满腹经纶,对于佛道两家也有了解,当即引为知己。 他二人边吃边聊,这顿饭吃了整整一个时辰,金老板见白小七吃完了饭,豪爽道:“这位公子真可谓学富五车,我看这次头榜头名非你莫属,小店得你光顾,那是我老金三生有幸,万万不能跟你要钱。这样吧,公子考得功名之前,在小店的一应花销都由金某来承担!” 白小七心中又惊又喜,却如何肯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来承担自己的花销,须知这客栈虽是金老板开的,但考试之后要过一个月才会放榜,白小七势必都要住在这店里,七七八八的花销加起来少说也要数十两银子。可是白小七推辞几句,那金老板反而动了怒,道:“公子若是这么瞧不起我,不妨换一家店去住!”白小七无可奈何,心道:“既然如此,我可以买些字画送给他,总不能让老板吃亏。” 一连三日过去,白小七每天夜里习练内功,清晨就在院子里练剑,到了下午金老板没什么事情了,就会来与白小七交流些经史典籍之类的心得体悟。白小七看过那老儒生留下的破书,对于儒家各种经典的理解颇为不俗,那金老板每次听了都是大点其头。而金老板虽然没有功名,但常年在这里开设客栈,与许多青年才俊有过交流,说出的话语对白小七同样很有帮助。 这天中午,白小七吃过了午饭,见金老板仍在柜台后面算账,知道他要过一会才能来与自己促膝长谈,便在客栈的院子里随便逛逛。这院子虽然不大,却也不小,白小七从未仔细逛过,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阵阵琴声,他心里好奇,又没什么事做,干脆顺着琴声寻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五章 金家有女初长成 白小七虽然不通音律,但那琴声甚是宛转悠扬,似在引人前往。他沿着琴声的方向走了一会,就看见院后还有一扇小小的拱门,白小七从没注意到这扇门过,不由惊奇,矮身走了进去。 进了这拱门,才知道原来客栈的后院之中还有另一番天地。白小七沿着石子铺成的小路走了一段,只见身旁都是各类花木,此时已经开春,再加上望锡城气候温暖,如迎春、报春、瑞春等花均已开放,桃花梨花也都有之,再加上冬日里的菊花梅花仍未凋谢,端得是百花争艳。更难得的是,花木虽多,种类虽然繁杂,互相之间,却不显得杂乱,显然是园艺名家的手笔。白小七不太懂花木种植之道,但欣赏美景却是会的,耳边听着那琴声悠扬,眼中看着美景悦目,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不请自来的举动其实颇为无礼。 前行数十步,白小七耳听琴声越来越近,转过一个弯,果然看见前方有一座凉亭,亭下抚琴之人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明眸皓齿、翘盼生辉。白小七见过的美妙女子虽多,无论是俏皮可爱如洛花楹,还是天真烂漫如白蓦然、亦或是温柔妩媚如菊儿,都可谓是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美女。但眼前这女子,又与她们都有不同,她并不知道白小七进来,仍是自顾自的弹琴,举手投足间却有丝丝媚意,似是无意之举。白小七曾听人说有的女子天生媚骨,还道是那些人夸大其词,或者是女子故意装成如此,现在看来,或许世上真有天生媚骨之人也未可知。 白小七见到那女子,这才惊觉自己此举颇有不妥,有心原路退回,但听那琴声已经临近尾声,心道:“我听完这一曲再走也不迟。”于是不再接近,只是远远听着琴音,却不看那女子,而是将目光投到身旁的一树梨花之上。 那女子一曲弹罢,终于看见远处的白衣青年,站起身来遥遥道了个万福:“公子大驾光临,小女一时不觉,有失礼数,还望见谅。”白小七慌忙回礼道:“是我不请自来,姑娘的琴声实在美妙,还请恕小生唐突。既然一曲弹过,小生就先行告退了。”他见那女子神色间十分羞涩,知道自己唐突了佳人,忙不迭低下头脸,要倒退离去。那女子忽道:“公子莫走,既然公子喜欢小女的琴音,这是小女三生之幸,公子若不嫌弃,还请听小女再弹一曲。” 白小七听那女子说的热切,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起一个念头:“她既然相邀,我就这样远远地听着她弹琴,也不违礼节。”于是立在原地不动。那女子见白小七没有上前之意,淡淡地笑了一笑,坐下来双手在琴弦上一拨,美妙琴声又起。这次的琴声灵动轻快,可以听出是一首颇为快活的曲子,只是白小七听着听着,总觉得每每弹到最为欢乐的地方,琴弦上传来的声音就会有些变调。好似那女子心中实在有一件伤心的事情,才让她弹奏的曲子里也带了一抹伤心之意。 这一曲还未弹完,白小七早就恨不得赶紧问那女子,曲中为何如此悲伤。可是弹着弹着,金老板也从那小路走了过来,白小七耳朵灵便,金老板又不会轻功,因此远远地就听到了他那沉重的脚步声。白小七见金老板来了,赶紧向他问好,却不忍心发出声音来破坏了这美妙的琴声,金老板也是一样的心情,只是向白小七点头致意,却不说话。 等到这一曲又弹完了,那女子才看见金老板进来,羞的满面通红,话也不说就躲进了后堂。白小七不明所以,听见金老板道:“公子见笑了,这是小女,她自幼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在这院中抚琴。” 白小七一听是金老板的女儿,就知道此地多半是金老板私人的地方,并非不在客栈的范围内,抱歉道:“令爱的琴声实在美妙,我刚刚无意中沿着琴声来此,唐突了令爱,还望金老板莫怪。” 金老板笑道:“白公子严重了,小女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唯有在这音律方面颇有天赋。公子如此才学,能与小女结为知音,本也是小女的福分。”说到这里,金老板似乎欲言又止,白小七心道定是涉及他女儿的私事,不好向自己言明,也不多问。他想起刚刚金小姐的琴声中颇有哀怨,不免好奇道:“刚刚我听金小姐弹曲,心情似乎并不太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哎呀,这都被公子听出来了......”金老板面色有些尴尬,白小七见状忙道:“金老板若有难言之处,就还请当我没有问过。” 金老板摇摇头道:“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小女年方一十九岁,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三年前有一位与公子年龄相仿的杨公子也在望锡城会试,也在我这客栈住下,阴差阳错间也见了小女一面。这位杨公子的才学,嘿嘿,白公子莫怪,那杨公子的才学绝不在您之下,一张榜,正是那头榜头名。” 白小七闻言心道:“他既是头榜头名,那才学自然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说道:“没事,请金老板接着说。” 金老板说着,言语间颇为自得:“当年我与这位杨公子也是交情不浅,后来听说他进了官场,那叫一个顺风顺水,官是越做越大。这才三年,已经升任南怀知府,那南怀虽然偏远,但年纪轻轻就能官居四品,前途不可限量。前些日子,杨公子,不,杨知府派人上门下了聘礼,要娶我女儿过门。白公子你也知道,咱们这商贾人家,能与堂堂知府大人结亲,那是八辈子也求不来的好事。我当时想也未想,当场就答应了。” 白小七闻言点头道:“对啊,这是好事,可令爱为何不开心呢?” 金老板一拍肚子道:“嘿,这事坏就坏在我没跟姑娘商量过,她见杨公子的时候年纪还小,没有情爱之心,只把那杨公子当一个大哥哥。现如今杨公子忽然要娶她过门,我这女儿反而不愿意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山水情 听金老板这样一说,白小七登时明白过来,皱着眉头道:“这倒是件大事,若令爱不喜欢那位杨公子,嫁过去后恐怕也不会开心。” 金老板点头道:“谁说不是呢,但是我已经答应了媒人,若是反悔,得罪了知府大人,那还有好么?杨公子虽然不像是会公报私仇的人,但是这件事不同寻常,我实在不敢冒险。再者说了,那杨公子才高八斗、仪表不凡,小女虽然一时间不愿嫁给他,没准只是闹闹性子,说不定再见到杨公子的面就会回心转意了。” 这件事说起来不过是金老板的家务事,白小七一个外人,实在不好置喙,于是道:“话虽如此,金老板最好还是多听听令爱的意思,否则酿成祸事可就不妙了。”他说到这里,自知失言,人家好好地男娶女嫁,他却说什么“酿成祸事”,实在太不吉利。好在金老板倒不在意,忽然促狭道:“说起来,我见小女对白公子倒有些好感,可惜她的婚事已经定下了。” 白小七慌忙道:“什......什么好感,金老板你这样乱说,不是拿令千金的清白开玩笑么?!” 金老板正色道:“这怎么会是玩笑,她刚刚给你演奏的那一曲名为《山水情》,这首曲子她一直不熟,也从不在人前演奏。今天她定是看出你对音律之道不甚通透,因此厚着脸皮弹了这一曲。”说着,金老板故作恼怒道:“我又不会把她强嫁给你,怎么,难道白公子是觉得小女配不上你么?” 其实金老板明显没有生气,但白小七察言观色的本事太差,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令爱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是我配不上她才对。”金老板见白小七当了真,哈哈笑道:“我知道了,白公子家中恐怕早有妻室,是怕我女儿想要强嫁给你,你回到家里不好交代吧?” 白小七虽然没这么想,但是听见洛老板说的话,难免想起洛花楹来,脸红道:“我......我还未娶妻,只是已有意中人了。” 金老板好奇道:“不知白公子与这位意中人,可曾订婚?若不嫌弃的话,婚礼大可在我这客栈举办,届时一应费用都由我来承担。”白小七道:“倒也还未订婚,我得先做一件事情,她父亲方能同意我二人的婚事......至于这婚礼么,我俩都不是本地人,婚礼多半不会在望锡城办了。” “原来如此,那倒是可惜了。”金老板心道白小七的老丈人定是要让他考中了功名,才肯答应他俩的婚事,只是白小七年纪轻轻,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他们站在这里聊了一阵,白小七虽然不觉得疲惫,但金老板身子胖大,已然难以支撑。再加上初春之时早晚尚有寒意,白小七见金老板衣服不算厚实,怕他感染风寒,便道:“我们还是回屋吧,正好昨晚我看到先贤之言,又有不通之处,正好想跟金老板请教请教。” 金老板的腿早就软了,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我们共同探讨一二就是,白公子请了。”二人回到屋里,又一番秉烛夜谈,后来金老板实在撑不住了,只好回房歇息。白小七心满意足,也开始打坐,现如今他内力运转已经比先前快了许多,直修行了三个大周天,十二个小周天,太阳方才缓缓升起。 之后的每天中午,白小七都能听到后院传来的淡淡琴声,只是他听金老板说金小姐对自己略有好感,不敢再去那拱门之后。只偶尔在客栈的后院驻足聆听一会,只是那琴声实在优美,白小七到后来几乎养成了习惯,吃过午饭后若不去听上半个时辰,心中便觉空落落的。 总而言之,一连在金老板的店里住了半月有余,终于到了会试的时候。依照楚唐国的传统,会试共持续三天,考三个科目,都以作文解答,这三天里考生的吃喝拉撒都只能在一个被称之为“号房”的数尺见方的小屋中进行。对于寻常人来说,这自然极难忍受,可白小七内力深厚,内功又有些道门的根底,即便是接连三天不吃不喝不拉不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是连考三天,其实第一天就已经把试卷全都发下,在交卷之前考生可以任意选择作答时间。白小七拿到三个考题,当即想起那老儒生所赠的破书中对这三道题都有详解。那破书虽是老儒生的一家之言,但颇有深度,白小七再结合自己的想法,作文之时就如行云流水,不过两个时辰便全部作答完毕。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白小七除了吃饭外就是在号房中打坐练功,倒也不觉得无聊。只是监考的考官看见白小七只写了一会就再也不曾动笔,都道他定是才疏学浅,不解题意,时常对他指指点点。 三日后,考试终于结束,一众考生都在号房里闷得坏了,鱼贯似的出了考场。白小七不愿跟他们拥挤,仍端坐在号房之内,想等考生们都出去后再行动。那考卷就放在号房前的号板上,考官一张张考卷收了过去,发现白小七还未离开,颇好奇道:“怎么,你这三天就一直坐着,难道是来玩来了?” 白小七挠挠头,害羞道:“不是,因为我一早就写完了,又不许离开,所以坐着休息。”考官闻言大感讶异,一边拿起白小七的考卷,一边道:“这倒奇了,这次的考题我是知道的,可不简单,就算胡乱答一答也要六七个时辰吧?” 他拿起考卷随意翻看翻看,心中登时一惊,连忙问道:“这位贡生,不知是哪位大儒的弟子?”白小七见对方满脸敬意,连忙答道:“我只是个寻常秀才,并没被选入国子监读书,也没拜当世大儒为师。说起来,我的师父只有村中的私塾老师,开蒙过后便是在家自读了。” 那考官闻言更是惊讶,一边细细翻看白小七的答卷,一边咂舌道:“如此说来,天下间竟有这等天才人物……张榜当日公子千万莫要离开望锡城,到时候本官亲自把那状元金榜送到您的府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落榜 白小七听出那考官的言外之意,已是认定这头榜头名非自己莫属,心中大感快意。离开考场后,白小七路过一家古玩店,见其中有许多古董字画,便悉心挑了几幅,带回去给金老板作为谢礼。 那金老板也是个爱画之人,见白小七带回来的这几幅字画都是前人真迹,嘴上虽然推迟,却早就有些动心了。再加上反正画已经买回来了,即便金老板不收,白小七也不能一直把它们带在身上,所以金老板推迟一阵后也就收下了。第二天,金老板却令人给白小七炖了些药膳送来,那药膳中的药材也都不菲,白小七知道金老板这是在感激自己的赠画之恩,也就却之不恭了。 考完试后,白小七短时间内再无别的事情,又不好离开这望锡城太远,闲来无事自然要在城里或者附近游玩一番。只可惜无人陪伴,游玩之时总是缺了些意味,幸而虽然无人陪伴,却也有个灵霄娘娘能时时与他说话解闷。只可惜,这灵霄只要说话,必是在跟白小七唱反调。白小七说那山水风景亮丽,灵霄就说土山臭水不值一提,白小七说树木茂盛,灵霄就说区区几株小苗,不及她见过的大树一半高。 望锡城里虽然也有许多江湖中人,但白小七毕竟没什么名气,也不爱与人搭话,一直也不曾结识新的朋友。亏得这望锡城距离白灵教不远,地头蛇们都与白灵教关系不错,虽然不认识白小七,倒也不会来找他的麻烦。若是白小七去皖宁城之类的地方里考试,没准杨家的人早就找上门来了。 一连玩了一个月,算算日子终于到了放榜的时候,那考官虽然笃定白小七定能夺得头名,白小七心里却越发没底。那金榜就贴在城门边上,白小七深吸口气,来到金榜之前,从上向下看了过去。打眼一看,那头榜头名乃是姓刘,白小七脑袋一昏,又见前三名中均无自己的名字。他一个个名字看了过去,直到金榜末尾,一连五十个名字中都不见“白小七”三个字,眼前登时一暗。好在他内功深厚,定力远超常人,虽然伤心欲绝,却还是强撑着身躯,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住处。 那金老板见白小七这副模样,上前关心道:“白公子,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白小七摇了摇头,他有心就此回房休息,但想到金老板一定会担心,便吞了口唾沫道:“我……我没中。” 金老板一愣,道:“什么没中?”随即想起今日乃是开榜的日子,劝解道:“就是没中头名,二三名也是好的。” 白小七又摇头道:“二三名也没中。” 金老板也懵了,又道:“就算不是前三甲,只要名在金榜之上,入朝为官之后前途仍是一片光明。” 白小七听了金老板的话,只觉得心如刀割,又摇头道:“金榜之上全无我的名字,我……落榜了……”说到后面,白小七渐渐没了底气,就好像落榜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样。金老板同样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过了好一阵才道:“白公子,你该不会是看错了吧?” 见白小七不答,金老板知道白小七定然不会看错,咬咬牙道:“我知道了,这次的主考又是那头肥猪,其中多半有些猫腻。白公子,你若是信得过我,就在小店里多留几天,我去帮你问问!” 白小七的心情奇差无比,听说金老板愿意帮自己问问,十分感激,心道:“反正我一时半会也无处可去,不妨先在这客栈住着,要是那考官真有什么猫腻,我就……”想了半天,他终究也想出自己有什么能做的,颓然道:“那就多谢金老板了。” 回到房里,白小七百思不得其解,又问灵霄道:“灵霄姑娘,我的文章真的入不得榜么?”灵霄无奈道:“那金老板不是说了么,这件事里肯定有些猫腻,不过话说回来,我看那金老板也不像个好人。” 白小七心情本就不好,又听灵霄无端诋毁自己的好朋友,怒道:“你乱说什么,金老板与我一见如故,怎么就不像好人了?” 灵霄与白小七心意相通,白小七一生气,她也动起怒来道:“哼,你自己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个什么东西,那金老板为何要对你大献殷勤?再者说,你也知道那金老板才学不凡,楚唐国又不禁止商人当官,他自己为什么不去考试,却在这里巴巴的开个客栈?” 白小七闻言也不甘示弱道:“谁说有才学就不能开客栈了,那老儒生能写出那种巨作,还不是每天破衣烂衫的到处游荡?” 灵霄没想到白小七敢跟她顶嘴,愣了一会才道:“好,就当那金老板喜欢开客栈好了,他一个开客栈的,凭什么胸有成竹的说能帮你打探事后有什么猫腻?” 白小七想也不想道:“他在此经商,当然与官府有所联系,这有什么奇怪的?” 灵霄道:“是啊,他与官府有联系,当然一早就知道这次的考官会不会收受贿赂,为什么等你落榜了才满脸惊讶?再说了,你说你落败,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问你有没有发挥失常,反而一口咬定是考官的问题,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 听了灵霄的分析,白小七这才觉得事情或许真如她所言,深吸了一口气道:“就算金老板真的有事瞒我,可让我落榜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呢?” 灵霄沉默一阵才道:“我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但若我料想不错的话,就在这几天,那金老板一定会来找你,并且要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你!” “什么?”白小七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将信将疑道:“我只跟他那女儿有一面之缘,再者说了,金老板的女儿已经许配给了一个姓杨的知府,就算她女儿真想改嫁,他难道能为此得罪知府大人不成?” 第三百二十八章 天妒英才 自从白小七落榜,一连三天,可谓是茶饭不思,连剑法内功都不想练了,每天都闷在屋里,稍有些困意就躺在床上睡觉,实在睡不着了就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金老板来劝过他一次之后就没再来过,只是每天让人给他送水送饭,白小七总是草草吃两口就算了。他内功再高,一连三天下来,仍难免削瘦许多,下巴上也生出了几根窸窸窣窣的胡茬。 没怎么吃饭也就算了,更关键的是一连三天白小七都没有出恭,虽然修行道家功法,最后能到所谓“辟谷”的境界,可以不吃不拉。但白小七的内功乃是儒家的底子,只不过用了道家的修炼法门,在这方面终究不及真正的道家功法,再者说,就算是上等道门功法,想修炼到辟谷的境界也非易事。他几日不出恭,粪便之内的毒素又会被自身消化吸收,于身体大大的有害,灵霄作为剑灵,感到白小七的身体明显变差,心中大为焦急,一直想找个机会劝白小七出去走走。 这一日白小七正躺在床上,数着床头木板的纹路,忽然听到“咚咚”敲门之声,便道:“把饭菜放在地上吧,我一会去拿。”熟料门外却传来了金老板的声音:“白公子,我把事情给打听清楚了!” 白小七一个箭步跳下床来,打开了房门,见金老板满面怒容走了进来。金老板额上满是汗水,现在天气还没那么热,这汗水自然就是为白小七奔波而累出来的了。 金老板身子太胖,一进屋后赶紧坐了下来,倒了一杯茶水喝干,这才道:“白公子,我托人问了,他们说你的卷面上有一摊墨迹,因此给判了零分。” 白小七只觉一道晴天霹雳当头而下,道:“我交卷的时候考官还夸呢,怎么会有墨迹?” 金老板道:“白公子有所不知,这次的主考官由礼部尚书朱非担任,此人脑满肠肥,又贪财好色,因此坊间有个诨名,叫做肥猪。按理说同一个人只得在一个地方担任一次考官,可是这肥猪好像看上了望锡城一样,二十年里在望锡城担任了三次主考。我没想到今年他又来了,否则说什么也不会让白公子在这考试的。” 白小七听金老板说的玄乎,不解道:“这人如此明目张胆,就不怕当朝圣上责罚么?” 金老板嘿然道:“这算什么,为官之道讲究的是瞒上不瞒下,只要皇上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又有什么好怕的?”白小七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只是听金老板如此说出来,心中实在不快。 过了一会,金老板又道:“话虽如此,白公子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大不了三年之后换个地方,仍是金榜头名。”白小七却知道自己已经等不到三年后再来考试了,摇摇头,沉默不语。 金老板又道:“若是白公子不想再等三年,我倒有件事情想请白公子帮忙,若白公子愿意帮忙,对自己也颇有些好处。”白小七这些日子受了金老板不少恩惠,不假思索便道:“小生有什么能帮到金老板的,您但言无妨。” 金老板喜道:“那好,不过说话之前,白少侠最好还是先洗个澡,刮刮胡子吧。”白小七虽然不知道这事跟洗澡刮胡子有什么关系,但想到自己的确几天不曾洗漱,看起来想必十分狼狈,也就没有拒绝。金老板早就让人备好了热水,给白小七搬来一个浴桶,让他在屋中泡澡。 白小七许久不曾洗过澡,一直泡到洗澡水都凉透了才依依不舍的从浴缸里出来,他几天不曾照过镜子,洗完澡后往镜子中一看,见自己胡子拉碴的,的确有些狼狈。洗过了澡,白小七的心情已经好了许多,三两下刮好了胡子,换上了金老板给他准备的衣服后终于走出了房门。那金老板一直在楼下等他,见到白小七精神已经恢复,笑着拍拍他的后背道:“白公子果然器宇不凡,这样才符合你的气质。” 白小七回想起前几天自己那颓废的样子,颇有些尴尬道:“金老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白某力所能及,一定帮你办妥。” 熟料金老板却好似不那么着急,拐弯抹角道:“还是先请白少侠吃过了饭,再慢慢商议此事吧。”白小七这时也觉腹内饥饿,便不推迟,欣然随着金老板去了。 白小七跟着金老板走进了后院,来到一间颇为雅致的小屋之中,这小屋白小七从未来过,但想也知道,必是金老板招待贵客的地方。白小七明明落榜,还受到金老板的如此礼遇,心中大为感动,暗骂灵霄平白无故的挑拨是非。 这顿饭的饭菜金老板早就准备好了,此时流水价的摆了上来,有不少都是白小七见所未见的珍馐美味。须知现在的白小七可不是往日里的穷秀才,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了,他都没见过的美食,且不论珍贵与否,至少不会是常见的东西。 白小七数日不曾好好吃饭,不由得食指大动,大快朵颐起来。金老板只是笑吟吟的看着,时不时与白小七碰杯对饮,酒过三巡之后,白小七心中实在不好意思,又问道:“金老板,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吧。” 金老板知道白小七是真的有心帮忙,压低了嗓音道:“唉,白公子,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小女许配的杨公子么?”白小七点点头道:“当然记得,他怎么了?”金老板面露悲戚之色,道:“可怜天妒英才,杨公子本来这几日就要到城里迎娶小女,可惜路上突发疾病,暴病身亡了!” 白小七一听,心中大为感慨,暗道:“我只道我被那考官算计落榜,就已经够惨的了,那杨公子新婚在即却暴毙而亡,岂不是比我还惨了百倍?”安慰金老板道:“人有旦夕祸福,这也是没法避免的事情,还请金老板节哀吧。” 第三百二十九章 骗 白小七劝了几句,金老板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白小七心道金老板本来就要有个知府女婿,现如今却成了一场空,任谁都不免难过,对他也很理解。金老板唉声叹气一阵,又对白小七道:“这杨知府本来是想先娶了我女儿过门,之后再去上任,谁知道就死在了望锡城外三十里的城郊,真是世事难料啊。”白小七也感慨一阵,却仍不知道金老板到底想让他帮什么忙。 金老板以手扶额,偷偷地拿眼神打量白小七一阵,见他仍不明白,心道:“这小子,真是读书读傻了。”咳嗽一声道:“姑娘,出来见过白公子吧!” 白小七闻言一惊,却见那日抚琴的女子从屏风之后悠悠走了出来,脚踏莲步,扭转柔腰,坐在了白小七的身旁,似乎在偷瞧白小七,却又不好意思。白小七不知她要做什么,心中颇为紧张,果然听见那金老板又问道:“白公子,你瞧小女如何?”白小七不敢说好,也不敢说不好,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 金老板见白小七害羞,心道此事已经成了一半,笑道:“白公子尚未娶妻,小女也还未嫁,那杨公子又死在了城郊,无人知晓。白公子,金某有一计,可使你不费吹灰之力便当上四品知府,只是你得娶我女儿为妻,让她当上知府夫人才行!” 听到这里,白小七心中就如打翻了一坛浆糊,只觉得金老板的话前言不搭后语,端得是乱七八糟,面露不解之色。金老板又道:“白公子,你怎么还不明白?那杨公子死的时候,朝廷的委任状就带在身上,他那师爷也与他同行,来报丧的时候已经把杨公子的行李全都带来了。咱们已经商量好了,那杨公子虽死,可朝廷却不知道,委任状也没作废。要是咱们把他的死讯报上去了,杨公子的一应幕僚就算是没了靠山了,因此这位师爷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找个落榜的考生来替他上任。白公子,可不是我有意抬举你,凭你的才学,若不是被那肥猪给调理了,早就金榜题名,当个知府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我想过了,这件事就是上天赐给你的机缘,可万万不能错过啊!” 白小七一听,当场呆住,此举往小了说叫冒名顶替,往大了说是欺君罔上,他是万万想不到金老板竟如此大胆,道:“这件事让别人知道了,那可是杀头的罪过!” 金老板见白小七这样说,更加笃定他已有答应之心,只是害怕而已,劝道:“若是别的地方,咱们还不太敢,但那南怀地处偏远,朝中大员便是一百年也未必会去一次,你也不用怕见到那杨公子的熟人。你到南怀之后可以蓄起胡须来,等到三五年后,圣上想起了你,招你进京一看,若说你变了模样,你就说是留了胡子所致。料想文武百官那么多,谁也不会记着杨公子的本来面貌,到时候白公子再跟朝中上下打理好关系,还不是官运亨通?” 这计策虽然冒险,但可谓是天衣无缝,何况常人就算中举,也未必能做到一方知府,白小七不过二十岁,若能顶替了他,日后位极人臣也非难事。 要是换了别人,即便不当场同意,也难免动心,但是白小七之所以来考试,早就不是为了做官。金老板看着白小七迟迟不语,还以为白小七仍有顾虑,再道:“白公子若有意当这个知府,金某便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让你与小女成婚。不是金某以此利诱白公子,实在是小女对白公子,这个......也颇有些好感。” 金老板的女儿听见父亲如此说话,俏脸之上升起一团红晕,娇嗔道:“爸爸,你在说什么呢?”这撒娇的声音软糯之极,在白小七的耳边响起,就如往他的心上抹上了一勺蜜糖,顿时感到酥酥麻麻的。他想到金老板既然放心女儿跟自己一同赴任,此事必然不假,其实去当几年知府倒也算有趣,但他心里早被洛花楹给填满了,又如何肯娶别的女子? 白小七见金老板目光恳切,那女子也媚眼如丝的看着自己,一时间不好回绝,心道暂且推脱几句,之后再慢慢拒绝,省的伤了大家的关系,于是道:“金老板说的这件事太大了,我一时间下不定心思,不如让我回去想想。”金老板也不逼白小七当场表态,就任他去了。 回房之后,白小七往床上一趴,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女子的一颦一笑,心中大感懊恼:“白小七啊白小七,你这样朝三暮四,对得起洛花楹么?”可是脑袋里想什么,白小七自己也控制不住,过了一阵之后,那女子的音容笑貌竟然又上心头。 灵霄与白小七心灵相通,只要是白小七心里在想的事情,灵霄大多能有所察觉。她虽然不知道白小七到底在想谁,但是感觉出白小七一会在思念什么人,一会又有股负罪感,知道他想的绝非洛花楹,那就只有今天刚刚见过的女子了。她虽然觉得白小七窘迫的样子很好笑,但白小七的心情不定,连累的灵霄也烦躁起来,终于忍不住道:“你别胡思乱想了,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如果这金老板是个骗子,几天之内一定会有个由头把女儿嫁给你。” 白小七这才回想起灵霄的话来,咕噜一下翻身坐起道:“怎么,你是说金老板在骗我?” 灵霄道:“当然是在骗你了,天底下哪儿有掉馅饼的好事,还偏偏让你给赶上了?” 白小七当然知道天底下没有那种好事,但想到金老板都放心他女儿跟自己一起去了,若这件事真是假的,到时候满门抄斩,大家岂不是都讨不得好?灵霄知道白小七在想什么,解释道:“这门骗术算得上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营生了,金老板跟那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是父女,只不过是合作关系罢了!” 第三百三十章 雀字门 白小七听灵霄说金老板与那女子不过是合作关系,心中登时来了兴趣,好奇道:“他们如此费尽周折的合作骗我,那是图我什么呢?” 灵霄提起那金老板的骗术,话语间全是不屑之意,捋捋头绪道:“骗术说到底,不过是‘蜂麻燕雀’四大门类,我刚刚化形那会,这几类骗术就已经烂大街了。那金老板骗你所用的,正是这四类骗术中的‘雀’字门。他先是查清楚何处有官缺,然后伪造了公文,再给你编出一个杨公子的故事来,像你们这种傻秀才,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然后他再买通主考,让你落榜,再让你有个冒名顶替去当知府的机会,试问天下间何人能够不动心?” 白小七听了,仍是不解,道:“我去当了知府又能如何呢,他费尽心思,难道就是想让我冒名当官,然后把我害死?” “说你笨,你还真不聪明!”灵霄骂一声道:“你当那女子只是金老板为了让你信他,就白送给你的?我告诉你,这小娘皮从头到脚修炼了一身的媚术,莫道是个普通人,就是稍有定力的武功高手都难免被她迷惑。算你小子点子好,内功深厚不说,还有我来给你托底,才没被她弄得昏头转向。我估计啊,这会那洛老板正在纳闷你为什么没有当场答应他呢。” 白小七再想起那女子来,果然觉得十分诡异,还有那琴声,竟然能让自己一个丝毫不通音律的人流连忘返,不可谓是不邪门,对灵霄的话已经信了几分。想来想去,白小七终有一事不明,问道:“就算她迷惑了我,可我身上只不过几百两银子,悦容剑虽然算是把宝剑,却也不值他们这样布局吧。除非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但是我一直把你藏得好好地,极少有人知道,而且就算要算计我,也不该是一群不会武功的人啊......” 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端倪来,灵霄无奈道:“你可真是个傻小子,我问问你,虽然你现在没钱,可当上知府以后呢?”白小七一愣,灵霄接着道:“人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有那么个千娇百媚的狐狸精给你吹耳旁风,任你清廉如水,也要变成贪官污吏。你去当个几年知府,好歹能捞到数百万两银子,那女子既然浑身的媚术,自然会些采阳补阴的法子,到时候把你的身子给熬干了,再弄些慢性毒药给你吃吃,等你死的时候,保证谁都瞧不出破绽。届时她把银子一卷,举家跑了,再换个傻小子坑,就算皇上查出你这知府是假的,可你人都死了,又能怎么办呢?” 白小七这才知道,金老板的计策竟如此毒辣,当即吓得心惊肉跳。若非灵霄提醒,他一个不小心被人迷住,当了人家的上门女婿,去南怀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留下一世骂名不说,最后还得死个不明不白。他脾气虽好,可受了别人这样的愚弄,心中怎能不气,只想推门去跟那金老板问个明白。手刚搭在门上,白小七终究还有些怀疑,心道:“若事情并非如此,那金老板只是一番好意,我如此唐突的闯过去质问他,恐怕坏了交情。” 灵霄知道白小七就是这么个磨磨唧唧的性子,虽然数落他两句,但也不好多说,出主意道:“既然如此,你从窗户出去,绕到金老板的房顶上听听,我估计这阵他正和那女子商量怎么忽悠你呢。” 白小七轻功虽然不算绝顶,但想不被一群不会武功的人发现,实在是易如反掌。他听了灵霄的话,从窗户往外一跃就来到院子当中,借着月光辨认出金老板的住处,三两个纵跃就来到房上,揭开一块瓦片往房中看去。 果不其然,金老板的“女儿”正在他的房间之中,而同在他房间里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那人四五十岁年纪,干瘦身材,留着一缕山羊胡,让人一眼看去,就想到了“师爷”两个字。那女的身材肥胖,穿着一身老妈子的衣服,却没侍立在一旁,而是与其他三人一样,端坐在凳子上。 白小七到时,金老板的“女儿”正在说话,白小七内力深厚,听力自然不凡,清清楚楚的听她说道:“三年前那个姓杨的,只看了我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一年多就被我耗死在了床上。怎么这个姓白的,定力却如此深厚,吃饭时我在他耳边轻轻吐气,他都浑然不觉。” 那师爷模样的人道:“天底下哪儿有不偷腥的猫?我看这小子是胆子太小,有贼心,没贼胆!” 金老板却摇了摇头,沉吟道:“这小子与以往的人不太一样,我跟他交谈时,总觉得他许多时候不像个读书人,倒像是个跑江湖的。我在想,这小子就算不是咱们的同行,对咱们这些路子也多少有些熟悉。实在不行,这一单就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再开张就是了。” 师爷急道:“金哥,你糊涂啊!会试三年才一届,这一单要是不做了,往后三年咱们吃什么啊?” 金老板摇摇头道:“就凭咱们攒下的家底,莫说这一单,就是以后都不干了,坐吃山空也够吃到死了,不必冒此大险。”那老妈子打扮的也道:“老金说的不错,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当年那一单若不是老金觉出不对,带着我跑了出来,现在咱们两个早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白小七听着他们说话,暗道:“原来这金老板和那老妈子是一起的,师爷和狐狸精又是一起的。” 果不其然,听了那老妈子的话,师爷和那女孩根本就不当回事。那师爷打扮的接着道:“你们先前出了事,只能说你们当初骗术不精,这次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就算那姓白的觉出不对来,咱们也已经派人把他看好了,就算他想报官,也离不开这客栈。” 那女子也道:“就是,而且我还挺喜欢这小子的,一看就是个雏儿。这次我可不能玩的太过,起码要让他活个两年,既能让我多玩一阵,也能多捞些银子。” 第三百三十一章 大开杀戒 那老妈子听闻此言,哈哈笑道:“你这小浪蹄子,跟老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的确该让他多活些日子,上次那姓杨的一年多就死了,咱们才捞了三百多万两。要不然的话,起码能再搜刮两百万两,这一来一去,可差不少呢!” 师爷也道:“话虽如此,三百万两也不少了,那南怀不比吴乡富庶,三年下来,满打满算也未必能有这些。”老妈子道:“这倒不然,有道是‘天高皇帝远’,吴乡虽然富庶,但咱们捞钱的时候也多有不便。南怀虽然地处偏远,可咱们只要放开了手脚,我看五百万两不成问题。” 他们三个又说一阵,多是在讨论如何捞钱,如何分赃之类的事情,金老板却一直不曾言语。白小七在房上听着,只觉一股无名火窜到了头顶,恨不得就此跳下去,把他们四个一人一剑,全都戳死。 正要动手,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个手持棍棒的大汉匆匆忙忙跑进来道:“金爷,出事了,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金老板本来就觉得白小七不是常人,听说他跑了,砰地站起身来,连凳子都给撞倒了:“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大活人,连一个小秀才都看不住么?” 那打手委屈道:“金老爷,这小子会武,我们听屋里没有动静,进去一看才知道,他跳窗户逃了。” 楚唐国南方的读书人流行佩剑,因此金老板等人见白小七的悦容剑紫灿灿的,都以为是个装饰品,不曾想白小七竟然真有武艺在身,与同伴们面面相觑一阵,道:“罢了,这样也好,那白小七没有证据,官府那边有朱大人关照,不会来管咱们。趁着这几天,赶紧再物色一个落榜的考生,我看那个姓孟的就不错。”其他人都点点头,只有那狐媚女子颇为不满道:“那姓孟的瘦不拉几,浑身上下也没二两肉,我怕他撑不了三两个月,就得死在床上喽!” 那师爷陪着笑脸,一只手搭在女子肩上,贱兮兮的说道:“那你就少和他睡几觉,实在忍不住了,不是还有老哥哥我呢么?” 女子轻轻抚着那师爷的手背,娇滴滴道:“亲亲好哥哥,今天晚上你就来陪我好不好啊……一晚上我只收你三千两银子,童叟无欺,绝不二价!”那师爷讪讪的收回手来,呐呐道:“算了吧,三千两,什么样的姑娘睡不到,何苦让你这狐媚子把精气都给吸走了。” 又调笑几句,金老板对着那两个打手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回去歇着,这件事不怪你们,别太有负担。” 等两个打手走了,那狐媚的女孩刚要调侃金老板竟如此宽容,就听见金老板道:“明天给他们的早饭里各加一份‘五蛊断命膏’,别让旁人知道。”几人听了洛老板的话,心中均是一寒。 两个打手走出房门,还没来得及庆幸洛老板竟然没有惩罚自己,就见到两具尸体躺在门口。这两具尸体身上穿的衣服与他们都是同样的款式,正是原本给金老板等人看门的保镖,那两个打手不约而同的要惊呼出声,却都感喉间一凉,随即躺倒在地,发不出半点声音。 白小七出手刺死了二人,推开房门就进了屋,那四人仍在屋中商量事情,见到白小七进门都是一惊。悦容剑杀人之后并不沾血,因此他们虽见白小七提着宝剑,却不知道门口的人早被白小七杀光了,那师爷登时惊呼求救。白小七恼他喊声烦人,上前一剑刺进他的咽喉。 早在白小七进门之时,那金老板就已经逃到了窗边,此时一只脚已经翻了过去,只是他身子胖大,卡在了窗框上。白小七怕他跑了,又跟上去一剑刺在金老板的背心,这一剑由后背刺入,直透心脏,金老板的身子登时一软,挂在窗户上不动了。那老妈子见状怪叫一声,大喊道:“你给老金偿命来!”双掌一分,朝白小七心口、额头两处打去。 白小七没想到那老妈子竟有武功在身,不敢轻敌,侧身躲过两掌,之后发现她那掌法实在稀松平常,也就不再躲避,趁着她出掌的时候,一剑递出,穿心而过。 一眨眼的功夫,房中只剩下白小七与那狐媚女子。那女子见白小七没有立刻动手来杀自己,心道对方定是看上了她,有心收为姬妾,贴身上前道:“白公子好俊的功夫,奴家被这三人胁迫,行此不义之事,一直希望能有个公子这般的才俊来拯救自己。我早有誓言,若有人能救我脱离苦海,奴家便以身相许,报此恩德。白公子,若不嫌弃,奴家后半生为你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这番话说的婉转哀怨,说话时又紧贴着白小七的耳垂,白小七几乎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次呼吸,一时间竟如百爪挠心,明知那女子在骗他,却还忍不住相信她说的全是真的。那女子见白小七不答,伸出一点丁香似的小舌头,在白小七耳边轻轻舔舐,白小七未经人事,哪儿能受得住这等诱惑,呼吸愈发沉重。 灵霄见了白小七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暗道今天若不帮他,白小七难免成了人家采阳补阴的炉鼎。白小七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灵霄当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将灵识往他的识海之中一钻,见到白小七的灵识正满脸陶醉,干脆绕到他的身后,将他一脚蹬进了识海之中的那大湖里。 那狐媚女子见白小七已经受不住她的诱惑,当即变本加厉,把手在白小七的胸前抚摸一阵,沿着胸前肌肤缓缓向下而去。另一只手则沿着白小七的手臂来到他握着悦容剑的手上,要把他握着宝剑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熟料才刚刚掰开一根小指,异变陡生,白小七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似的,忽然打了个寒颤,随后一剑刺出,直接捅入了那女子的小腹。 第三百三十二章 寻仇 那女子小腹中剑,伤口却并非要害,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立刻毙命。白小七将悦容剑一拔,虽有鲜血汩汩流出,却被那女子按住了伤口,若不再补上一剑,十有八九能够救得回来。 白小七怒极之下杀了七个人,这时候终于恢复了些理智,心道:“这些人冒充官员,鱼肉乡里,杀人害命,本来全都罪不容诛。但是这女子还年轻,恐怕还罪不至死,我既然没能一剑杀了她,这难道不是天意么?” 再看那女子时,只见她双手捂着小腹,痛的跪倒在地,双眼却直直的看着白小七,似在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白小七本就心软,也不忍心再杀她,收剑离开了客栈。 灵霄见白小七又是如此,不满道:“你前些日子不是刚听洛老板讲过谷神通的故事么,他当时就是一念之差,没杀了谷神通,才留下了这样一个祸害。你若引以为戒,就该把那女子杀了,否则等以后出了麻烦,再后悔可就晚了。” 白小七知道灵霄说的也有道理,但实在是下不去手,辩解道:“她又不会武功,能出什么麻烦?再者说,这大半夜的没人去救她,多半仍是死路一条。”灵霄知道白小七无论如何也不会听她的劝,懒得多说什么,只道:“等你后悔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这时候正是深夜,白小七离开了客栈也无处可去,在大街上游荡一阵。楚唐国各城都设有宵禁。几个巡街的衙役见了白小七,连忙上前盘问,但见白小七做读书人打扮,随便问了几句之后也就没多说什么,只让他赶紧找个地方歇着。 那些衙役走了,白小七却被他们提醒,想起一件事来:“那金老板勾结官府,抹了我的功名,金老板固然该死,那个主考官岂不更加该死?”他把这想法跟灵霄说了,灵霄也是大感赞同,道:“大丈夫有仇必报,正好今晚没事,我们何不去杀了那叫朱非的肥猪,然后离开望锡城。” 白小七深以为然,趁着夜色在城中寻找那朱非的住处,但朱非并非望锡城人,在城中没有府邸,找起来颇为困难。白小七心道朝廷命官必然知道那朱大人所住的地方在哪,于是偷偷潜入县衙,见有个房间灯火通明,他艺高人胆大,也不隐匿身形,当即推门进去。 那房间里只有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头,身上穿着破抹布似的衣服,正在案前阅读卷宗。或许是那老头岁数太大,亦或许是看的太入迷,对白小七进门竟浑然不知,直到白小七走到案前,才有所察觉。 见到来者腰挎宝剑,那老者心中大惊,话语中虽然透着一点惧意,却仍是正气凛然:“你是何人,胆敢携带凶器,夜闯官府,难道不想活了么?” 白小七心头正生着气,见那老者命悬一线仍自不知,笑道:“你是何人,见歹徒夜闯官府还敢如此大喊大叫,难道不想活了么?” 那老者听白小七居然不知他的名姓,显然有些吃惊,但还是站起身来,正正衣襟道:“老朽姓胡名文,乃是望锡县令,官居朝中七品,你若杀我,那是诛九族的罪过!” 白小七没想到县令大人竟然这么晚了还在办公,心中稍有敬意,再看他身上破衣烂衫,心道:“这位胡大人六十来岁还是个县令,想必是个不会吹牛拍马的清官,我倒不该伤他。”于是一鞠躬道:“胡大人请恕在下无礼,我来此不为别的,只是想问问本次会试的主考官,那朱非朱大人住在何处。” 胡文听白小七有此一问,借着油灯的一点光亮上下打量白小七一番,才道:“这位公子,我见你衣着斯文,气度不凡,难不成是这一届落榜的考生,因为一时不忿才想铤而走险?”他见白小七没有反驳,从案后走了出来,竟丝毫不怕白小七对他不利,来到白小七面前语重心长道:“你还年轻,就是三年之后再去考试,也还不晚。老朽不才,三十五岁时考中秀才,四十七岁时才考到会试第一百零九名,后来殿试上赐同进士出身,由九品通判做起,到现在好歹也是个七品的县令了。你说说,我若是因为一两次不中,便做了傻事,哪儿还能有今天?” 白小七见胡文如此尽心劝告,的确是在为了自己着想,如何能不感动。但他落榜并非实力不济,便把金老板串通朱非,污了自己卷面一事统统告诉给了胡文知道,只是略过杀害金老板一事不提。胡文在此做了十余年的县令,早知朱非一直以来做的丑事,听白小七这样说了,唉声叹气道:“唉,朝中有此蛀虫,实在是我楚唐国之耻!但是话说回来,他朱非知法犯法,早晚会受到报应,公子却不该私设刑堂,擅自给他定罪。否则人人都如公子这般,觉得别人对不起自己,就不经官府,私自报仇,那天下岂不乱了套了?公子若信得过老朽,我明日便写下奏折,参这朱非一本!” 胡文毕竟上了年纪,跟白小七说了半晌,已是越来越困,不住地打着哈欠。白小七不忍打扰他休息,便道:“好,小生在此先行谢过了。”心里却道:“你一个七品芝麻县令,如何参得动堂堂二品礼部尚书?” 胡文却以为白小七真的听了他的劝告,颇为高兴,对白小七道:“一会你走的时候,从后门出去,否则被衙役看到就不好了。” 白小七心中感动,连连称是,倒退着出了门。胡文一直等到白小七走了,又回到桌前,接着翻看卷宗。 那金老板所开的客栈里,被白小七捅伤了小腹的女子躺在地上,任由腹中鲜血流了满地,想要爬出去求救,手脚却无半点力气。忽然间,门前出现了一道黑影,径直来到了那女子的身边,在她发间深深地一嗅道:“真美妙的香气,跟鲜血混在一起之后,这味道就更让人着迷了。” 女子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但那人的头脸都被黑纱蒙住,只能隐约看见他颈间披下的几缕白发,还有颈间的无数血痕。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为民除害者,白小七 白小七离开了县衙,再看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他知道过一会,那金老板等人的尸首必然会被发现,届时再想去杀朱非可就难了。他杀朱非既是为了报仇,也是为民除害,自然不愿放弃,问灵霄道:“灵霄姑娘,你还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找到那头肥猪?” 灵霄正恼怒白小七不肯逼问那胡文,没好气道:“要不要我给你就地起一卦,算算那朱非藏在哪了?” 白小七惊奇道:“你还会算卦?”灵霄怒道:“会个屁!反正你是个大好人,这也不想干那也不想干的,我除了给你算一卦还能怎么办?”白小七如何听不出灵霄是在责怪自己,呵呵赔笑道:“你别这样,那胡文是我平生所见的官员里,最为清廉的了,要是伤到了他,我心中不忍。” 灵霄和白小七在一起这么久,早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性子,心说我跟他生气也是白搭,于是道:“凭朱非的财力势力,在望锡城中建个私宅原也不难。他既然没建,就说明平日里都有固定的去处,这等贪官,若非长住在朋友家里,就只有青楼妓院了。” 白小七在城中好歹住了月余,虽然没去逛过青楼,但也知道城中的勾栏之地都在何处。为了方便管理,每一座城中的青楼大都开在同一条街上,白小七来到那条街前,问道:“灵霄,这么多妓院,我怎么知道他住在哪儿?”灵霄无奈道:“他那么大的官,当然住在最大的那家了!” “有道理......”白小七从街头走至巷尾,见一家名叫“望春楼”的妓院规模最大,心道多半就是此处,于是大踏步走了进去。有以往进过听雨楼的经验,白小七进门之时昂首挺胸,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这时正值凌晨,妓院里的人大多已经睡下了,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小龟公在值夜,见白小七进门,睡眼朦胧的走过来道:“这位爷好兴致啊,一大早的就来逛窑子了。” 白小七一瞪那小龟公,道:“少跟我贫,我问问你,那礼部尚书朱非朱大人是不是住在你这楼里?” “朱大人?”那小龟公摇摇头道:“不认识,来窑子里玩的,谁会让我们这些当下人的知道身份啊。”白小七心说有理,又问道:“此人脑满肠肥,挺着个大肚子,你可有印象?” 小龟公听了,哈哈笑道:“这位爷,您真会说笑,来我们楼里玩儿的,一半都是这个模样。”说着,他贴到白小七的耳边,低声说道:“这帮有钱人啊,一到中年,个顶个的痴肥不堪,像公子这样风姿不凡的,可真是凤毛麟角了。” 白小七见那小龟公嘴角带笑,也不知他有没有说实话,灵霄忽然道:“给他五两银子,别给多了。”白小七这才想起行走江湖时的规矩,问话怎能不给些报酬,于是掏出一锭元宝道:“那朱大人应该在此长住,你仔细想想。” 小龟公一把抢过那元宝,放在槽牙上咬了咬,这才喜笑颜开道:“公子爷,您算是问对人了,我想起来了,的确是有个叫朱大人的胖子,就住在我们三楼的第二间房。这胖子总给我吹牛,说只要给他一万两银子,就算是头猪都能金榜题名,嘿,您该不是来贿赂他的吧?” “不是......”白小七拍拍那小龟公的肩膀,走上楼梯道:“我只是受了他的照顾,来报答他的!”那小龟公肩膀被拍的生疼,掀开衣服一看,竟有浅浅的五道指印。他不敢多嘴,把银子用力塞进怀里,往墙角一缩,假装自己早就睡着了。 望锡城的县衙之内,胡文批改好了卷宗,草草躺了两个时辰,睡梦中想起白小七状告朱非一事,一翻身就从床上爬了下来,来到案前。他虽然不怎么在卧室里办公,但经常早练字,因此笔墨纸砚都在桌上。 这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还有些雾蒙蒙的,天色并不太亮。胡文思索再三,终于没有掌灯,借着那微光写了起来,熟料还没动几笔,就吵醒了床上之人。床上躺着的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干干瘦瘦的,与胡文一般,乃是他的发妻。这老太太被吵醒了,不无埋怨道:“你个死老头子,一大早的又不好好睡觉,你这样每天就睡两三个时辰,迟早要变成个短命鬼!” 胡文也不生气,笑嘻嘻道:“老太太,你睡你的,古人说五十岁死才算早夭,我今年六十有二,可不算短命啦。”那老太太也爬下床来,披上衣服道:“得了得了,你这样我还怎么睡得着,我去厨房,吩咐他们给你熬一碗冰糖枸杞吧。”说着,那老太太嘀嘀咕咕的,嘴里说些诸如“我跟你这老些年,本以为当了县令夫人,能享几天清福了,谁知道终究是一辈子的劳碌命”之类的话,推开房门,就看见一个衙役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老太太知道定有大事发生,楚唐国不许女子干政,胡文也一向不许她旁听政事,把那衙役迎进门后就往后厨去了。胡文见那衙役跑的慌张,放下笔道:“怎么回事?” 那衙役费好大劲喘匀了气,结结巴巴道:“不......不好了!城里开......开客栈的金......金老板......死了!”胡文听闻此言,只觉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心知多半是昨夜那个姓白的年轻人所为。但他见过白小七,知道白小七本性不坏,有心帮他隐瞒下来,心中正天人交战,就听衙役接着道:“一共死了七......七个!除了金老板,还有四个保......保镖,和两个......两个生面孔。” 胡文一听死了七人,知道这事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了,心中暗骂白小七实在糊涂,问道:“有什么线索没有?” 那衙役说了会话,终于不再结巴,道:“那屋子的墙上,有人用死者的鲜血写了几个字。” 胡文追问道:“什么字?” 衙役答道:“为民除害者,白小七!” 第三百三十四章 往日之冤 胡文听说白小七不止杀人,还留下了名号,心知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他。幸而已经过了一夜,白小七多半不在望锡城里了,胡文自知升迁无望,也不怕因为不能抓白小七归案而影响了仕途,便下令道:“你们再去查查,确认无误之后问清那白小七的样貌,画下人像,贴在城门处,仔细查探来往行人。” 那衙役闻言,颇感奇怪,心道:“老爷以往做事都是雷厉风行的,怎么今天有些反常?”问道:“老爷,咱们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封锁城门,禁止无关人等出入么?” 胡文神色一凛道:“你是老爷还是我是老爷,别多问,快给我去办!”衙役不敢多言,连连答应,刚要退去就见又有个衙役跑了过来。这人来的比前一个衙役还急,直接闯进了胡文的卧房,喊道:“老爷,不好啦!”胡文本来就已经够心烦的了,见又有大事发生,没好气道:“你才不好了呢,说吧,又是谁死了?” 他这本是气话,那衙役听了却心惊道:“原来老爷都知道了?” 胡文一撇嘴道:“什么就都知道了,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说到这里,他才听出那衙役的意思来,沉默一阵道:“真的又死人了?不会是……不会是礼部尚书朱非吧?” 那衙役一拍大腿道:“就是他,我们巡街的兄弟一早接到报案,说礼部尚书朱非被人刺死在了望春楼。跟他一起睡觉的姑娘说,来杀人的是个年轻人,带着纶巾,看着像是个小秀才……听他自报家门,好像叫做白……”另一个衙役道:“白小七!” “诶,你怎么知道?”这衙役一奇,刚想问问,就见胡文的一张老脸阴沉如水,赶紧把话都给咽了回去。那胡文本想偏袒白小七,但二品大员死在自己的地界,若一个不慎受了牵连,龙颜大怒之下恐怕自己也有性命之忧。没奈何。胡文只好下令道:“赶紧封锁城门,将此事上报府衙,将白小七的画像制成海捕文书,务必捉他归案!” 那两个衙役同答了一声“是”,领命去了,胡文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喃喃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还不如昨天晚上一剑把我捅死算了!” 在望锡城的衙役捕快们急急忙忙的张贴榜文,封锁城门的时候,白小七早已身在城外二十里的官道上。他心知杀害朝廷命官,必然会引来官府的通缉,却也没怎么当回事,心心念念的,仍是金老板与朱非串通让他落榜一事。 灵霄知道白小七早已不想当官,对此更是不解,问道:“你既然不想当官,为什么非得考这个功名啊?” 白小七从未跟灵霄仔细解释过此事,落榜之后,终于没了顾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在苦树县老家里,我受了个不明不白的冤枉。咱们楚唐国有令,金榜首名者可免一切罪过,前三可免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等大罪,若是在皖宁城等地考试,前十皆可免杀人之罪。但楚唐国北部,这个法令却不作数,犯下大罪的人不许考试,所以我才跋山涉水,就是为了金榜题名之后回到乡里,彻查当年的案子。” 他说话时想到自己蒙受的冤屈无法洗脱,心中大感苦恼,灵霄却忍不住笑了起来。白小七早知道灵霄听说自己如此窝囊,一定会笑话他,仍不免生气道:“你笑什么,我被人冤枉了很好笑么?” 灵霄闻言更是笑得停不下来,好一阵才道:“我的傻秀才,你当你现在还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么?”白小七愣道:“你什么意思?”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心道:“是啊,凭我现在的能耐,调查当年的事情何须那么麻烦?”不禁暗骂自己迂腐。 其实也无怪白小七早想不到这点,实在是他一直以来只抱定了一个心思,既“只有考取了功名,才能正大光明的回去调查此事,为自己平反”,因此不经人提醒,脑袋里实在不容易转过这个弯来。他想通了这个关节,心中就好像落下了一块大石头,就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灵霄见到白小七的心情有所好转,自己也跟着开心,道:“咱们这就返程,你先给我讲讲,当初受了什么冤屈了?” 反正路上无事,白小七也乐得跟灵霄讲讲故事,便道:“那件事大概发生在我见到你的四个月前……我考中秀才之后,就在村子里开了一间私塾,赚些学费聊以生活。我父母早亡,养父母也在我十来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因此一直是独自生活,就住在私塾里……说是私塾,其实也只不过是村头的一间小屋罢了。” 或许是事情太过久远了,白小七说到这里顿了一会,整理整理思绪才接着道:“有一天下了学,正好开始下大雨,私塾里有个孩子的家比较远,我怕他独自回去太过危险,就给他送回了家里。回到私塾时,天色已经黑了,我也没掌灯,摸黑把湿衣服换了,就躺上了床。还没睡着,就有一队官兵来了我家,把我从床上给拽了下来。我后来才知道,村子里有个恶霸死了,那人仗着自己是县太爷的表侄,平时横行乡里,我也没少受他的欺负。” 灵霄接口道:“这种人死不足惜,杀了最好!” 白小七道:“谁说不是呢,要不是他已经死了,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给他一剑。可那个时候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就算想要杀他,也是有心无力。 那群官兵在我家里翻了一阵,也没找到什么证据,却见到了我换下去的衣服,便问我:‘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我据实答道:‘刚刚下雨,我去送孩子回家,也才回来。’那官兵却怒道:‘怎么早不送,晚不送,偏偏今天晚上去送,从实交代!’ 我当时胆子太小,又不知道这些官兵是来干什么的,早吓得抖如筛糠,却又有个官兵提着把柴刀进来道:‘这是二牛家里丢的柴刀,我在门口的小路上捡到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杨金生之死 灵霄听到这里,惊道:“这是有人要陷害你啊!” 白小七道:“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谁知那官老爷一拳打在我的脸上,直把我打了个眼冒金星,然后道:‘证据确凿,你还在狡辩,那二牛的妻子说的明明白白,来者虽然没戴帽子,却穿了一身宽袖青衣,咱们村里除了你这个秀才以外,还有谁会穿这种衣服?’好死不死,我那天出门穿的正是一身青色的宽袖长衫,那官差把衣服一卷,哪儿还能听我辩解,直接就将我压到衙门去了。 我前面说了,那衙门的县太爷是二牛的表舅,二牛平时也没少孝敬他,见我被抓来了,那县太爷不顾我有功名在身,竟然强行逼我下跪,要打我板子。好在我平日里人缘不错,那帮衙役也狠不下心来真大,就重打了三四下,其余的板子只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但也把我打了个皮开肉绽。” 灵霄听见白小七如此窝囊,不由生了满肚子闷气,道:“你就这样任人宰割,也不为自己辩护几句?” 白小七汗颜道:“辩护什么啊,那县太爷根本就不听我说话,打过板子之后就把我投到了牢里。幸好我有个秀才的功名,若想定我的罪,就得派人去府衙请钦差大人到来,审明案情,再把我的功名革去。苦树县距离府衙不近,下过雨后道路泥泞,县里又穷,只有几匹瘦马,一来一回少说要有月余的时间。这段日子里县太爷就把我投进了大牢,倒也不敢亏待了我,每日三餐皆有供应。 过了大半个月,一天夜里忽然有人进了我的牢房,我看清那人乃是县里的师爷,心中不禁惊奇。那师爷解开了我手上的镣铐,低声道:‘白小七,我知道你一定是冤枉的,但县太爷急于结案,恐怕不会管那么多。这一两天钦差可就来了,你若不跑,只有死路一条!’我被他吓得够呛,急忙跪倒在地,谢他救命之恩。那师爷帮我打开了牢房,又道:‘你是咱们县里唯一的一个秀才,杀人凶手必然与你有隙,否则不会来陷害你。你若想报仇,逃走之后须到南边考取功名,然后回来彻查此案,若不想报仇,反正你没有家眷,就此一去不返也无所谓。’我又是一番千恩万谢,回到家里,发现书箱还在,藏在灶坑里的十五两银子也没被收走,就带上了银子和书箱上了路。后来遇上了你,之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 灵霄恍然大悟道:“哦,我还在想,明明来年开春才考试,你怎么夏天刚到就上路了,原来是在逃难啊?”白小七害羞道:“正是,我那时不会武功,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上路。后来还被云岭五侠抢了盘缠,若不是遇到了你,恐怕早就成了乡野之间的孤魂野鬼了。”灵霄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白小七骑着大红马,不多时就走过了三十余里,他怕给马累着,见有个茶棚便想休息一阵。灵霄又不需要赶路,自无不可,等白小七坐下后忽然道:“我知道了!”白小七被她吓了一跳,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灵霄故作高深道:“我知道那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了!” 白小七一奇,道:“你连苦树县都不曾去过,怎么会知道谁是凶手?” 灵霄嘿嘿笑道:“嗯哼,那这还不简单么,你倒是说说,钦差大人来到县里彻查此案,最害怕的人应该是谁?” 白小七不明所以,道:“害怕的人……不就是我么,查完案子之后我就要被杀头了。” “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灵霄叹口气道:“你既然是县里唯一的秀才,府衙必定重视此案,那钦差怎么会草草结案?到时候钦差彻查一番,十有八九能够揪出真正的凶手,如果你是那幕后真凶的话,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白小七虽然不是聪明绝顶之辈,但向来一点就透,喃喃道:“那凶手知道此案必会水落石出,于是先一步放走了我,造成我畏罪潜逃的假象。届时钦差一到,发现我已经不见了踪影,自然不会怀疑案子之中另有隐情,那真正的凶手就可逍遥法外了?” “正是!”灵霄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打了个响指,白小七却仍不敢相信,道:“那师爷也是个读书人,只是没有功名,但跟我的关系一向还不错。按理说,他不应该会害我啊!” 灵霄满不在乎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说‘文人相轻’,可能他一直在嫉妒你,也未可知。再者说了,我又没说那师爷一定是凶手,他也有可能是被凶手利用来放你出去的,这就得再去细查了。” 白小七听灵霄所言有理有据,心中信了几分,这时茶博士已经给端来了一壶茶水,白小七正好口渴,喝了满满的一碗,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兄弟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杨家那个大儿子,号称‘天下第一硬’的杨金生,被人把脑袋给敲碎啦!” 灵霄笑道:“真是活该!”白小七却没说话,竖起耳朵接着听那人道:“听说打破他脑袋的东西,可邪门的很,乃是两颗骰子!” 另一人道:“兄弟,你这可就有些大言不惭了吧,那骰子要么是木头做的,要么是象牙做的,凭什么能打破杨金生的脑袋?” “嘿,你还真就别不信!”那人道:“这件事情传的有板有眼,多半做不了假,只不过那骰子未必就是平日里赌博的时候用的,说不定是两个做成骰子模样的暗器呢。” “你这样说,倒也有点道理。”另外那人点点头道:“若是把精铁做成骰子,那杨金生一时不防,用脑袋硬接,没准真就给他的头打烂了。” 这两个人都只是普通的江湖中人,投缘聚在一起聊聊天罢了,白小七跟杨家颇有梁子,凑过去问道:“那杨金生是被谁打死的,这事有人知道么?”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不义秀士 那两个江湖中人打量白小七一阵,见他虽然背着书箱,但也挎着宝剑,一时摸不清他的来路。先说话那人穿着身粗布短衫,头上系着一条汗巾,冲着白小七拱拱手道:“在下‘打杀牛’王二,不知道小兄弟是……” 白小七初入江湖,听见人家问他姓名,想也不想便道:“在下白小七,倒还没什么绰号。”灵霄本想提醒他别如此实诚,却已经晚了。 熟料那王二忽然满脸惊恐之色,上下打量白小七一阵道:“你就是白灵教圣女的义兄?”白小七心说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大大方方道:“正是,你认识白灵教的姐妹么?” 王二还没说话,旁白那人忽然发一声喊,起身便跑。白小七心中起疑,脚下一动拦在那人身前道:“这位兄台,我很吓人么?” 那人颤颤巍巍的摇了摇头,却是噤若寒蝉,一个字也不敢说。那王二毕竟是条汉子,跳下座位道:“陈老弟,我们江湖中人,撞到这等魔头,大不了一死而已,你这个样子难道不觉丢人么?” “魔头?”白小七自是满头雾水,但见那二人一个满面怒容,一个莫名惊恐,知道他们不是有意戏耍自己,向那王二行了一礼道:“我在江湖上闯荡不过一年,魔头云云,却是从何说起?” 王二哈哈笑道:“白小七,你不用装了,别人怕你,我王二却不怕。我且问你,那天山派拳脚双绝,是不是你杀的?” 此事的确是白小七做的无疑,他也不愿撒谎,点点头道:“是我,但......”不等他说完,王二又道:“当初各大门派围剿白灵教,你是否助纣为虐,襄助白灵教的一众妖女,杀害正道人士?” 白小七怒道:“天山派裹挟各大门派围攻白灵教,却未必就是正道了!” 王二冷哼两声,悠悠道:“那白灵教的妖女们乱杀无辜,为非作歹,难道反而就是好人了?”白小七知道白灵教的口碑一向不好,也的确做过许多恶事,想要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王二只道白小七理亏,又道:“江湖上凭本事说话,你跟白灵教有交情,愿意帮那群妖女,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但是我听说你在望锡城中考试,只因名落孙山,竟然狠心杀害了金老板与当日的主考,可有此事?” 距离白小七杀人,不过五六个时辰,不曾想此事已经传到了距离望锡城三五十里外的茶棚。白小七心道:“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刚想解释,就听王二接着道:“那金老板一向与人为善,在望锡城中的老百姓间口碑极佳,又不是江湖中人,你怎的如此狠心,说杀就杀?!我听说那金老板本来与你一见如故,还免了你的房费,听闻你落榜,又替你奔走数日。你下手之时居然一剑毙命,毫不容情,真不愧是‘不义秀士’白小七!” “不义秀士?”白小七头一次听到这个绰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他虽然从未标榜自己是大仁大义之辈,但“不义”二字,却又从何谈起?白小七有心解释,但看那王二恶狠狠的盯着自己,显然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了。王二见白小七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心道今日多半要死在此人手上,我何不在临死前大骂他一番,也好过死的窝窝囊囊,抬手一指白小七便怒喝道:“你若还有些良心,就赶紧自裁于此,也省的再受江湖中人耻笑。不过我看你这等狼心狗肺之徒,未必会在乎别人的看法,说不定大家伙越是骂你,你这狗贼心里就越是快活。” 他自知必死,有什么恶毒的话,就只管全都说出来,另一个人本来十分害怕,见王二如此勇敢,也大受鼓舞,道:“王二哥,好样的!那狗贼,老子行不更名,叫做陈元极,你杀我的时候可得记住了!” 白小七无端被他俩这般辱骂,心中如何不气,拔出悦容剑便要杀人。但转念一想,他俩又不知实情,尤其是那王二,颇有一股子正气,若是杀了他们,岂不正遂了奸人之愿,于是虽然拔剑在手,却迟迟没动。 王二一心求死,见状道:“怎么,你连对你有恩的金老板都给杀了,难道不敢杀我们么?”陈元极见白小七不动手,心中倒十分忐忑,觉得自己没准尚有一条生路,叫骂之声渐渐低了下来。 灵霄见白小七有心放过二人,大为愤怒,道:“他们这么骂你,你要是都能忍下来,我看也不必回去报仇了!”白小七默默道:“这又不是一回事,他们俩只是不知实情,就好像当年洛老板四兄弟与南冤一战,说到底都是误会罢了。” 那二人见白小七沉默不语,都是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白小七忽然将剑一收道:“你们说的事情的确都是我做的,但这些事中另有真情,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不过是非曲直,日后自会有所公论。”说完话,白小七也没了喝茶的心思,掏出一块碎银拍在桌上,向茶博士道:“这是茶钱,那二位的也一并付了!” 王二见白小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茶棚,纳闷道:“这小子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江湖上的传言真的不实?但他口口声声的承认做下了那些事情,无论有什么内情,在江湖上都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陈元极呸一声道:“我看他是想让咱们在江湖上替他说些好话,洗白自己,毕竟我们跟他没仇没怨的,也犯不着跟咱们动手。” 王二摇头道:“咱们给他一顿臭骂,便是个好脾气的,也该动手了。” 陈元极道:“这正说明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不防。以我所见,咱们把他的行踪告知天山派,早早为武林除此一害才是正事。” “你要去的话,便自己去吧!”王二怒道:“人家好端端饶了你我一命,反正我是做不出那等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乔装进城 白小七从王二等人处得知了自己的新绰号,一路上闷闷不乐,骑着大红马走走停停,这天见到前方有一座小城。看着天色尚早,白小七心道下午还可再赶一会路,就想在城里找个馆子,随便吃些饭菜,采办一些干粮,最主要是给大红马添些草料。 刚到镇口,白小七忽见事情不对,区区一个小城,门口竟有六个装备精良的卫兵在检查来往人员。依照常理来讲,这样一座城墙不过丈余的小城,门口最多只有两三个普通士兵而已。如这等阵仗,若非有山贼入侵,就是在抓捕逃犯了。 灵霄也同样看出那城门口的卫兵不同寻常,道:“这大红马的脚程不比凡马,你虽然没有让它全力奔驰,但海捕文书应该不会比你跑得还快吧?” 白小七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毕竟不敢以身犯险,恰好有个身背着几捆木材进城贩卖的老樵夫经过,白小七下马叫住那人道:“这位老伯,前面那城门口怎么有这许多卫兵,是不是城中不太平啊?” 那老樵夫见白小七说话时先下马,对他很有好感,笑呵呵道:“这位小相公不用害怕,听说是有个逃犯,杀了朝中大员,最近到处都在抓人,并不只有这座城是这样的。不过我看啊,那逃犯知道朝廷在通缉他,早就躲进深山老林里了,像他们这样大张旗鼓的盘查,能抓得到人就怪了!” 白小七知道那逃犯必是自己无疑,故作轻松道:“老伯说的有理,只要不是个傻子,见到这些卫兵,早就躲得远远地了。” “就是,这帮当官的无非是给上面个交代,反而苦了咱们这帮老百姓了。”老樵夫唉声叹气,似对此十分不满,又道:“我每天都背着三捆柴火进城去卖,这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这帮新来的大头兵倒好,昨天把我的柴火给弄散了一地,小相公你倒是给我评评理,这柴火里难道能藏人不成?” 他话匣子一开,便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总之都是在抱怨那几个卫兵如何如何碍事。白小七敷衍一阵,掏出两钱的碎银来道:“老伯,既然那卫兵这么烦人,今天我就把你这几捆柴买了,你就回家歇着去吧。” 老樵夫见了银子,双眼怔怔的发直,好一会才到:“不行不行,我这三捆柴火顶死了值五十纹钱,你这么多银子,便是买三棵大树都有富余了。” 白小七拉过老樵夫的手来,将银子拍在他的掌心里道:“这有什么,我身上的确没有零钱,老伯若是实在不想占我便宜,大不了把衣服一并卖给我。”那老樵夫闻言,咬咬牙道:“好吧,老赵我今天就不厚道一回。” 说话的功夫,那老樵夫已经解下了背上的柴火,又脱了衣服搭在上面。白小七等老樵夫走远了,便把那衣服套在身上,又背了柴火,将两柄宝剑藏在柴火之中,又把书箱系放在了大红马的背上,将马拴在城郊。那大红马性子极烈,除了白小七外不认别的主人,寻常的盗马贼肯定偷之不去。 做好了准备,白小七在脸上抹了些泥巴尘土,大喇喇的背着木材,往那城门口走去。到了城门口,两个卫兵将其拦住,一人问道:“干什么的?” 白小七唯唯诺诺道:“我是老赵的侄子,他今天病了,我帮他打了些柴来城里卖。” 那卫兵道:“把柴火放下来,搜一搜。”白小七却装作害怕至极的样子,不敢动弹。那卫兵微怒道:“你怎么回事,让你把柴火扔地上你听不见么?”他喊话时向前迈了半步,白小七趁势向后一坐,好像被吓得摔了个屁股蹲一样,坐在地上道:“兵大哥,我这就是点柴火,不值钱的东西,您就别……” “谁他妈要抢你柴火了?”那卫兵气得够呛,往白小七肩膀上一拉,就要去把他的柴火垛解下来。白小七一边往后蹭,一边叫道:“别抢、别抢我的柴火!” 周围不少的过路人见了,无不指指点点,他们虽然知道那两个卫兵多半不是在抢白小七的柴火,但官兵欺负百姓,总归是值得一看的。其他几个卫兵见状都围了上来,其中之一道:“他穿的就是昨天那个老头的衣服,我记着呢,放他进去吧。” 其他几个卫兵见白小七这幅模样,也都不想多惹麻烦,面带嫌恶的放他进了城。白小七进城之后,背着柴火到处乱逛一阵,来到个小巷子里面,将外面的衣服一脱,柴火也都丢在了地上。灵霄打趣道:“怎么,你这个败家子花了二钱银子买的东西,难道说丢就丢了?” 白小七嘿嘿笑道:“不打紧,现在咱们家大业大,可不同往日了。再者说,这些东西只是权且放在这里,我出城时还要用呢。”说着把悦容剑重新系在腰间,走出了巷子。这小城里只有城门那有几个卫兵把守,城中却没人巡逻,白小七走了一阵,心道:“看来那些卫兵果然只是在做做样子,说不定我就算大大咧咧的走出去,他们也不会管。” 他虽然不饿,还是去饭馆里吃了一顿,又买了些干粮,之后要去驿站采办草料。其实那大红马只吃些草根树皮倒也能活,但白小七心疼那马神骏,不忍心让它吃那些东西,每次都是买最上好的草料给它。 去采办草料之前,白小七心道不妨先换上那乡下人的衣服,正要出门,却忽然见到两个人从饭店的门口走过。这二人步履轻盈,显然轻功不凡,偏偏衣角上又带着天山派的徽记。此间乃是长安剑门的地界,长安剑门属落霞派一系,那天山派的活动范围虽然不小,但轻易不会让门中弟子来此,何况是两个有如此根底的人。 白小七情知事情绝不简单,便把干粮包了包,背在身后,脚下使出“灵鼠步法”中隐蔽的功夫来,悄悄跟在了那二人的背后。 第三百三十八章 再战天山派 白小七练的这门轻功既然叫做“灵鼠步法”,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自然是信手拈来,一直跟着那二人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那两个天山派弟子也没觉出半点不妥。也亏得这一路都是大道,只要白小七不跟的太死,的确是极难发现。 走了约么半柱香的功夫,那二人拐进一处胡同,白小七连忙跟进几步,见他俩走到一处民宅之前,忽然左顾右盼一阵,而后迅速闪身进去。白小七知道此地必然是天山派的据点,不敢托大,三两步绕到屋后,把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倾听。他耳力不凡,只听脚步声,就知屋里约有六七个人,轻功都极为不凡,若非他们不知道隔墙有耳,并不故意隐藏脚步,白小七多半听不到动静。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人一直坐着没动,白小七就听不出来了。 那两个人进屋之后,便有个苍老的声音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动静?”一个年轻人答道:“空老,咱们在这守了两天了,我看那白小七多半是走了别的路。” 白小七闻言一惊,心道:“他们怎会知道我的动向?”更加侧耳细听,就听那空老接着道:“不会的,谅那陈元极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件事上欺瞒我们天山派。白小七从望锡城出来之后就一路往北,若是掌门没有猜错,多半是要去降阳城找洛老板和那个小姑娘,这里正是他的必经之路。”又有一人道:“即便他有心迷惑我们,绕道时也得经过风陵镇,我们在那边也派有人手,既然那边没有动静,白小七就一定还在路上。” 风陵镇与这座小城互为掎角之势,除非翻山越岭,不走官道,否则往北去时必会经过这两处之一。白小七并没准备去降阳城,但天山派歪打正着,仍是堵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白小七心知若非自己不想节外生枝,在进城时乔装打扮了一番,现在多半已成瓮中之鳖。 那些天山派弟子窝在这么个小屋子里,自然十分无聊,平时只能聊天解闷。说着说着,一个年轻弟子抱怨道:“说到底,还不是要怪落霞派那帮人,嘴上说着要与我们一起剿灭白灵教,其实却是出工不出力,嘴上叫的欢实,真到了节骨眼上,真是一点也指望不着。” 那空老也颇不忿,道:“哼,落霞派如此作为,还谈什么正道栋梁,说到底,除魔卫道之事还得我们天山派来做。”众人齐齐道了声是,又有人道:“可恨那落霞派不出力就算了,还要事事擎肘我们,否则咱们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 白小七在墙后听着,心里已经有了端倪,暗道:“原来天山派与落霞派的矛盾不小,而且那落霞派并不想费力对付白灵教,只是想趁鹬蚌相争,来弄些油水。”得知这个消息,白小七的心情不错,又听那屋中有人道:“时候差不多了,下一组是谁,该换老吴他们回来了。”一个嗓子颇为沙哑的人道:“哼,两个时辰一换班,未免也太勤快了。” 嘴上虽然不情不愿的,那人还是走出了屋子,白小七见那人四十岁左右年纪,颈后满是横肉,身后还跟着个年轻弟子。那满颈横肉的汉子明显不想去城门处换班,气鼓鼓的就走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屋后的白小七。 白小七知道一会那个叫“老吴”的定会回来,届时有可能会发现自己,便后退两步,准备离开。熟料,还没等他走远,那屋里忽然跑出个人道:“霍大哥,你的刀落下了!” 那满颈横肉的霍大哥一回头道:“我去盯个稍,带刀干什么?”却正好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在屋后鬼鬼祟祟,白小七也抬头看去,正好与那霍大哥对上了眼。 “白小七?”姓霍的认出他来,怪叫一声道:“好小子,胆子够大的!”屋中的其他人听见动静,也都纷纷冲了出来,带头那人五短身材,擎着一根长愈丈许的混铁棍,白小七一眼就认出此人乃是天山派五长老,也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五长老一见到白小七,连话也不说,先是兜头一棍打了过去。白小七早有准备,侧身躲过棍子,脚尖在墙壁上一点就上了屋顶。原来他不知天山派究竟有几个高手,不敢轻敌,因此想着房顶上视野宽阔,无论是战是逃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那五长老不知白小七的意图,只道他怕了自己人多,砰地一下跳上屋顶。他手上的混铁棍极长,在空旷之处最好发挥,没头没尾的朝白小七抡了过去。白小七不敢以悦容剑硬碰,心说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暂且退去,刚一回头,那姓霍的钢刀早到,白小七得灵霄提醒,急忙躲过,这一刀来势险恶,白小七只消慢了半点,左臂恐怕就要被一刀剁下来了。 躲过钢刀,铁棍又到,白小七被他二人逼得兴起,不愿再行退让,一招“如日中天”向那姓霍的大汉刺去。那姓霍的虽是轩明池的师兄,但武功比起师弟颇有不如,被白小七一剑逼退数步,若非那五长老以铁棍帮他解围,三招之内必显败像。 与此同时,其他天山派的弟子也都跳上房来,白小七环顾一周,发现共有八人。如此说来,算上在城门口放哨的,天山派一共派了十个人在这座城里。那五长老的铁棍太长,挥起来后不辨敌我,因此其余人等只好在旁掠阵。那五长老本是白小七的手下败将,但他性子刚烈,心思又直,只想着赶紧打败白小七一雪前耻,却不曾仔细想想,自己是不是白小七的对手。 白小七与对方交手之时,还得提防周遭的天山派弟子出手偷袭,因此招式不敢使足,正与那五长老斗了个旗鼓相当。但要突围,却也是万万不能,三十余招过去,白小七心知若不打倒几人,今日恐难善了,手上的悦容剑愈发狠辣。 第三百三十九章 落荒而逃 那五长老本就不是白小七的对手,只是凭着一股莽劲才撑了三十多招,白小七认真之后,五长老便渐显不支。此间的天山派弟子中,除了五长老就以那姓霍的武功最高,见状大吼一声:“五师叔,我来帮你!” 可是那五长老性子古怪,一听那姓霍的说要帮他,反而道:“我难道打不过他么,要你来帮?”说着竟一棍子扫在那姓霍的腰间,这一棍力道不大,但平平的把那姓霍的推下了屋顶,若非姓霍的武功高强,恐怕要被摔出个好歹。 白小七对那五长老的性格已经见怪不怪,趁着他挥棍推开那姓霍的的功夫,掌中剑光连动,眨眼间连出一十六剑。这一十六剑乃是白小七近日悟到的,每一剑都刺向对方招式间的死角,哪怕是那五长老全神贯注的应对,都未必抵挡得住,登时连中三剑,分别伤在左肩、右臂和肋上。白小七本以为对方中剑,攻势定然会缓慢下来,但那五长老实在悍勇,中剑处又非要害,竟对伤口毫不在乎,一棍横扫而来。白小七心中大惊,脚下来不及反应,虽然连忙后退,却还是被打在胯上。 他没练过什么硬功,被混铁棍打在身上,顿感钻心的疼痛,心知骨头多半已经开裂。这一棍的力道被白小七躲了七成,但还是激出了他的凶性,灵霄适时道:“你想离开此地,何必跟那矮子纠缠?”白小七顿感醍醐灌顶,一剑朝身旁的天山派弟子刺去。 那弟子的年纪与白小七想当,此番是头一次下山闯荡,见白小七忽然向他出剑,早就吓得呆了。此人的武功与白小七相差太远,登时被这一剑穿心而过,悦容剑抽出之时带起一股鲜血,白小七双目一红,心中感到阵阵快意,耳听得那五长老一声嘶吼,头上劲风又至,知道是那铁棍杀到,也不硬挡,而是趁着其他人发愣的瞬间向前一跳。 五长老一棍砸下,直打的屋顶上瓦片纷飞,却不见了白小七的踪影。抬头看去,白小七早逃到对面的屋顶上去了,那五长老带着一队人非但没有抓到白小七,还被他刺伤了自己,杀害了门下弟子,心中愤怒至极,大叫一声便追了上去。其他人轻功略差,但也担心长老有失,纷纷跟在后面。 白小七内力悠长,轻功本也较那五长老为高,但胯骨被铁棍打裂,奔行之时腰间异常疼痛,速度便慢了许多,一直到城门口处,也没能将对方甩开。这时候天色还早,城里也有不少行人,早就被他们吸引,在街上对着白小七等人指指点点。城门口的卫兵也见到了房上的那几人,虽然不知道领头的白小七就是他们要抓的逃犯,仍是纷纷走到城门楼上,张弓搭箭对准了他们。 见白小七等人仍在靠近,而且手持兵刃,那领头的卫兵一声令下,早有六支羽箭飞出。白小七奔跑之余不时回过头去,想看看有没有甩开天山派众人,却不曾防备前方的羽箭,虽有灵霄出言提醒,白小七还是被一箭射中了肩头。幸而那些卫兵手中的弓并非硬弓,只是一石左右的普通弓箭,白小七内功有成,中箭之后肌肉自动收紧,夹住了箭头,除了感觉疼痛以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此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白小七正不知该如何应对,就见城门楼下又有两人挺剑杀到。白小七看见他二人的衣襟上都有天山派的标志,自然是守在城门口的“老吴”二人了。那老吴与姓霍的武功相当,也是轩明池的师兄,远远地看见白小七中箭,便出其不意的偷袭而来。老吴的徒弟跟在师父身后,心道那白小七有伤在身,何须师父出手,自己就能结果了他。 熟料白小七接连受创,凶性却更加被激发出来,他见有两个人迎面杀来,心知若不料理了他们,自己绝无幸存之理,出手间就是昆仑剑经中的两大杀招。天山派五长老知道白小七武功高强,连忙出言提醒,却已经晚了。 只见白小七宝剑横栏,先做守势,引得那老吴一剑刺来,却忽然把剑在老吴的剑脊上一贴,两柄剑紧贴而过。只是那老吴的剑被白小七逼到外侧,势必要刺个空,但白小七的剑却在内圈。老吴知道瞬息之间自己的胸口就要中剑,急忙把手一松,放开了宝剑,自己则在房顶一滚,躲了过去。白小七本也只是想以这一剑逼开对方,悦容剑毫不迟滞,转向那年轻人而去。那年轻人不似老吴这样经验老道,见白小七前招已经使老,只道这剑乃是仓促而为,心中并不以为意,也向白小七递出一剑。 这一剑是那年轻人平生所学之中最为得意的一剑,平时与师兄弟们拆招之时,只消使出这剑,对方即便不会马上落败,也得费心闪避。然而在白小七的眼里,对方出剑之时软绵绵的,又慢又无力道,反而惹得他心中起疑:“这一剑难道还有什么高明的后招?” 双剑一交,悦容剑上又带起一股鲜血,白小七这才知道,对方只是学艺不精罢了。 那五长老见白小七转瞬间又杀了一人,直气的哇哇怪叫,手中铁棍没头没尾的打下。那边城楼上,六个卫兵见到白小七杀人,也是纷纷放箭,六支羽箭奔着白小七而来。白小七心中大怒,只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自己,回手一剑拦在那混铁棍上,被震得户口发麻,却借着剑棍相撞之力远远跳了出去,径直来到了那城门之下。 城门楼上的六个卫兵都只是普通士兵,并不会发连珠箭,一箭射出之后都在急急忙忙的抽出第二支箭来。白小七若趁此机会冲上城门楼,那六个卫兵不过是他剑下的鱼肉罢了。 灵霄也在白小七心中鼓噪道:“上去杀了他们,不然你跑到城外,这些人还会用箭射你!” 白小七犹疑再三,终究是不想乱杀无辜,扶着腰胯奔跑出城。 第三百四十章 再访奉贤城 白小七才逃出十余步,城门楼上又是一轮箭雨洒下,但没了天山派的高手来碍事,这几箭对白小七来说就与小孩子丢出的纸团无异,只以悦容剑胡乱拨拦两下就尽数挡了下来。 天山派众人轻功比白小七略有不如,追到城外之时,正好见到白小七翻身上马。那大红马无比神骏,知道主人有难,嘶鸣一声就跑了开去,只留一阵烟尘。那五长老心说凭自己的脚力,绝对追不上如此神驹,连忙道:“放信号弹,让风陵镇那边的人跟咱们汇合。” 携带信号弹那弟子道:“师叔,这是长安剑门的地界,咱们要是在这放了信号弹,会不会……”话没说完,五长老一脚就踢在了他的腰上,怒道:“长安剑门算个屁,便是十个长安剑门,也不及那个小子对咱们天山派的威胁大!” 那弟子慌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只是心里紧张,手上抖个不停,五长老见状怒极,一把抢过竹筒,朝天打开,取火折点燃了引线。只听“咻”的一声,一点烟花从竹筒之中喷出,在空中炸开,形成了一个鹰头似的标志。 白小七听到身后砰地一响,回头望去,看见天上的标志,知道定是天山派的人发信号要堵截自己。他本以为自己武功还算不错,天下间能让他吃亏的也就那么几人而已,却不曾想,竟然被一群武功远逊于自己的人给打伤,心中大感苦恼,暗道:“只是十个人,就这么难对付了,若有七八十人,我如何跑得出去?” 其实便是强如天山派,也难在长安剑门的地界里聚集那么多人手,但白小七不知实情,心中自然害怕。灵霄感受到白小七的惧意,恨不得再行降灵之法,替白小七杀光天山派的人,可惜她灵力尚未恢复,白小七的灵识也日益强健,这个想法也只能是个想法罢了。 大红马一连跑了百余里,脚步仍不见放缓,白小七却怕累伤了此马,稍稍勒紧缰绳,大红马便慢了下来。这一路向北而奔,虽然走的多是官道,但也跑过许多小路,白小七已经有些晕头转向,找到路边的一个老者问道:“老伯,距离这里最近的城怎么走?” 那老者往身旁一指道:“沿着这条路往前,大概七八十里,就是降阳城了。” 白小七闻言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居然歪打正着,来到了降阳城附近,喜得自然是走过这几十里路后,就能见到洛花楹了。然而又走一阵,白小七忽然想到:“我答应过洛老板,要杀了那谷神通才能迎娶花楹。当时虽然没说过在杀了谷神通之前不能见她,但是这才过去两个月不到,我就巴巴的跑去见洛花楹,也太没志气了!” 想到这里,他竟调转方向,不往降阳城的方向走,而是去了另一个稍远些的镇子。走着走着,白小七低头抚摸那大红马的鬃毛道:“马儿啊马儿,你连草料都没得吃,还驮着我走了这么多的路,可真是对不住你啦。” 大红马打了个响鼻,回过头来舔了舔白小七的手背,脚下仍是踢踢踏踏的慢慢前行。 白小七却不知道,天山派早就派人拦在了去往降阳城的必经之路上,就是怕那五长老不是白小七的对手。降阳城并非长安剑门的地界,天山派不必如在那小城里时那样畏首畏尾,一举埋伏了四五十人在降阳城的附近。若非白小七临时改道,必然还有一番激战,白小七本已有伤在身,届时未必能讨得好去。 紧赶慢赶,白小七终于在入夜之前来到了那小镇上,草草处理了身上的伤势。他那肩上的箭伤倒还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尖刀剜出箭头之后,再撒些金疮药就止住了血。只是胯骨上那处伤痕实在严重,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虽然还能勉强赶路,但白小七为了稳妥起见,仍是决定在这镇上修养几日。 这座小镇风俗淳朴,官府的海捕文书也还没传到这里,镇上的村民白小七是个秀才,对他都大为礼敬。一连住了数日,白小七腰伤渐渐好转,不时在镇上走动走动。这一天他在客栈里待得闷了,寻思着出门转转,却见镇口来了一队官兵,在张贴榜文。白小七心中登时警惕起来,将新买的斗笠戴在头上,靠近一看,果然是通缉自己的海捕文书。 白小七知道楚唐国的海捕文书通常并非全国通缉,通缉范围一般从方圆百里到三百里不等。一是因为人力有限,若把每一份海捕文书都发往全国,耗费着实不小。二来若是那逃犯能离开案发地三百里,即便是全国通缉,恐怕也难抓到了。这个小镇距离望锡城少说也有二百余里,那海捕文书仅用六七天的功夫就发到了这里,足见朝廷对此案的重视。 纵使白小七武功高强,也不愿和朝廷为敌,急忙回到客栈收拾行李上路。那些官兵来此张贴榜文,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并不知道白小七就在此处,因此白小七离开小镇之时并未遇到任何阻拦。 离开之后,白小七不知道通缉的范围究竟有多大,只得一路北行。大红马脚程极快,海捕文书传下来的速度远不及白小七北行的速度,一路上可谓是无惊无险。而天山派的那帮人,没能在降阳城堵到白小七,之后也无法掌握白小七的踪迹。 有道是,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白小七自知往北走一步,便安全一分,丝毫不敢耽搁,才半个来月就已经到了楚唐国北部的地界。楚唐国南北武林一贯不合,消息也不甚畅通,白小七虽然在南武林中闯出了不小的祸事,在北武林却仍是名不见经传。 到了北武林,白小七不必担心天山派一系的追捕,倒也不必急着赶路。可他心情沉重,毫无游山玩水的心情,就依着南行之路原路返回,终于来到了楚唐国北部的第一大城,素有“北都”之称的奉贤城。 第三百四十一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白小七初到奉贤城时,被雷家大公子看中,结为好友,之后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眼见得雷家与刘家毁于一旦。他本以为这次进城,奉贤城内一定不复往日繁荣,哪曾想,进城之后才发现,这奉贤城与他上次来时几乎毫无变化,甚至在繁华之处犹有过之。 他故地重游,虽然只隔了几个月的时间,但心境已是截然不同。上次来时,他还未踏足武林,不知道何为江湖,与人交往时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如今他知道自己身怀绝艺,骑马走在街上时不自觉的就昂头挺胸,似乎对身边的事物满不在乎。 路边有个赤膊的汉子,见那大红马极其神骏,白小七又一副神气洋洋的样子,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嫉妒,一步踏在路中间道:“你那小书生文文弱弱的,怎么会有这样一匹骏马,我看多半是偷的,快给爷爷滚下来,将马留下,否则少不了一顿好打!” 白小七没想到有人会敢来捋自己的虎须,不由得愣了一愣,那大汉见状,以为白小七怕了,又叫道:“你这厮难道听不懂人话,莫不是南边来的蛮子?”说着,那大汉竟然伸出手来,要拉白小七的缰绳。 那大红马脾气凶悍,见那大汉上前,嘶鸣一声就人立而起,两只前足重重的踏下。这双足一踏恐怕要有千斤的力道,莫说是人,就是狮子老虎也给踏死了。那大汉本来只是见财起意,罪不该死,白小七连忙想拉缰绳,却见那汉子就地滚了一圈,已经躲开了马蹄。他不知这一踏是那大红马自作主张,还以为是白小七令它做的,直起身来怒道:“好杀才,竟然敢当街行凶,就不得罪了我们文家么?” “文家?”白小七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呵呵笑道:“奉贤城里,我只听过雷家刘家,却没听过什么文家。” 文家本来也是奉贤城中的一股势力,只是被雷刘二家压着,一直抬不起头来。直到数月之前,雷家被灭,刘家家主刘玄机身亡,文家才借此机会一举翻身,只是比起当年的雷刘二家,却要差得多了。也正是因此,江湖中总有人瞧不起文家,说他是“城中无老虎,文家称大王”,那大汉听见白小七这样说,只道他是有意羞辱文家,如何肯善罢甘休,往地下一指道:“小子,你有种的就下来,我们较量较量。” 此时虽已入春,但楚唐国以北气候寒冷,常人都还穿着棉衣,那大汉敢打着赤膊,却不惧寒冷,显然有点本事。若是上次进城的白小七,见了这大汉或许还会小心应对,但在现在的白小七眼里,那大汉呼吸沉重,脚步混乱,不过是个颇有些体魄的蛮子罢了。 白小七理都不想理那汉子,催马便要前行,那汉子自觉受了轻视,拦住路中间道:“你这小子,以为在奉贤城里得罪了我文皓,还能囫囵离开么?若是聪明的,就下马与我较量一番,我只打你一顿,倒也不会将你打死。若是执意要逃,被我带人抓到了,将你剥皮抽筋,也无人敢管!” 奉贤城内民风剽悍,见到有人要在街上大打出手,非但都不躲开,反而纷纷围了上来,要看热闹。那文皓在城里颇具恶名,老百姓们见了,纷纷交头接耳,有人道:“文家老二又欺负人了。”也有人道:“可不是么,以前雷家和刘家得势的时候,从来都没像文家这样过。”还有人道:“嘿,你们小声点,若被那文老二听到了,叫家丁打你们一顿板子,也是白饶。”这些人嘴上说着小声点,却并不着意压低音量,显然也没太把文家当一回事。 文皓听到那些老百姓的话,非但不以为耻,还反以为荣道:“听见了么,在这座城里,咱们文家就是天,你若不想挨揍,就留下这匹马。你文二爷心情好了,说不定还能给你二十两银子。” 白小七冷笑一声道:“莫道是二十两银子,就是两万两银子,你也买不到我胯下这匹马!” 文皓一撇嘴道:“或许在别的地方买不到,可在这座城里,我说买得到,那就买得到!” 他见白小七腰上悬着宝剑,心说白小七多半会些武功,既然是习武之人,自然不会就此认怂,早就做好了与白小七一战的准备。谁知白小七略一迟疑,竟翻身下马,道:“好啊,文二爷若喜欢这匹宝马,便来骑着试试吧。” 文皓一乐,道:“诶嘿,我还以为你这小子多少有点骨气,没想到这么识时务。”说着便要上马,楚唐国北部比较尚武,因此众人见白小七这么怂,无不鄙夷。尤其是城里的江湖中人,见到这个年轻人明明有剑,却如此轻易就怕了那文皓,都是暗暗摇头。 却见文皓走到大红马前,双手在马鞍上一按,整个人腾空而起,已经跨坐在了马背之上。原来他见那大红马神骏,心中欢喜,四周又有那么许多人看着,有心卖弄本事,故意不踩马镫。哪曾想刚刚坐在鞍上,那大红马嘶叫一声,又是人立而起,然后向前跃了出去。那文皓一时间没有防备,被一下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白小七哈哈一笑,脚尖在地上轻点,就如肋生双翼似的飞在空中,轻飘飘的落在了马背上。众人见此情景,无不喝彩,白小七心里得意,朝着四方拱了拱手。 那文皓也不是蠢笨之人,见白小七露了这一手,还如何不知对方只是在戏耍自己。趁着白小七还未催马离开,文皓急忙站起身来叫道:“敢问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可否来我文家一叙?” 白小七心道此人定是自知不敌,想要以后再带人找回场子,倒也不太在乎。刚想自报家门,就听灵霄道:“你还在被通缉,不如编个名字,行走江湖时也方便些。” 文皓问过白小七的性命,见对方迟迟不语,倍感焦急,忽然听那年轻人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小七!” 第三百四十二章 崇拜 文皓听见“白小七”三字,顿感十分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忽然听到围观之人中有人叫道:“白小七,莫非是在武林大会上,雷刘之争时替雷家出战,与‘灰袍’木一世过了上百招的那个少年英雄?” 经此一提,众人也都想了起来,数月之前的武林大会在奉贤城中无人不知,见证过白小七与木一世大战的人少说也有上千,自是将这一战传为佳话。白小七虽然输了,但是区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能跟木一世大战数十招而不败就已经殊为难得,后来又经人添油加醋,传颂一番,坊间居然有传闻说白小七与木一世大战数百回合,几次险能得胜,只是在最后棋差一招方才落败。就连白小七听到那些传闻,恐怕都会感到惊奇。 当然了,现在的白小七早已今非昔比,对上木一世不说必胜,可胜负起码也在五五之数。只可惜在数月前的血战之中,北幽以一己之力屠杀百余高手,更是以一把大火将众人的尸体烧尽,白小七再想与木一世交手,也无有机会了。 白小七没想到自己这么有名,心中略感惊奇,见那文皓扑腾着来到自己马前,道:“你真是那个差点战胜木一世的白小七?”白小七不愿夸大其词,据实以告:“我是跟木一世打过,但是若非他太过谨慎,我那时候难在他掌下走过十招。” 文皓见白小七露过一手轻功,早就对传闻深信不疑,听他这样说,只道白小七在谦虚罢了,喜道:“白少侠,请你一定要随我回文家一趟!” 说着,文皓又要上前来牵白小七的缰绳,刚伸出手,却想起那大红马性子太烈,尴尬的把手停在了半路。 白小七见文皓话语间已无敌意,心中顿感疑惑,但他压根没把这文皓当成一号人物,无论对方有没有敌意,他都懒得搭理。于是白小七理都不理此人,催马从文皓身旁走过,文皓又喊道:“白少侠,这城中的客栈虽多,却没有一家胜得过我文家的‘凤鸣阁’,若白少侠愿意入住凤鸣阁,我文家上下不胜欢喜。” 奉贤城中的大客栈本来不少,但是文家得势之后,大力打压别人家的产业,文家自己的凤鸣阁也就自然而然的脱颖而出了。白小七心道自己就算住进别的客栈,可只要文家有心,总能找到,与其把麻烦事留到那个时候,还不如现在就给解决了。于是停住脚步道:“好吧,你去带路。” 说完话,白小七并不下马,只是任由文皓走在前头,他在后面跟着。其实白小七在奉贤城中住过不少日子,岂会不知道那凤鸣阁在那,只不过因为他对这文皓的印象不好,有心诋辱对方罢了。 文皓对此却非常不以为意,甚至有些以此为荣的感觉,笑呵呵的走在前头带路,时不时回过头来跟白小七说两句话。白小七嗯嗯啊啊的,有一搭没一搭的答着,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路边的商铺上。若他没记错的话,这条街的商铺本来都是刘家的产业,现在却都换成了文家的旗号。 白小七越走越是好奇,问道:“那刘玄机虽然死了,可刘家应该还在吧,怎么这条街就被你们文家给占去了?” 提及此事,文皓颇为兴奋道:“白少侠有所不知,那刘玄机死了,刘家的一众高手也都死在了雷家大院里,只剩下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哪里能上得了台面。倒不是我们文家不厚道,实在是就算我们文家不出手,别人也会把这条街给抢去。嘿嘿,我们好歹还是花钱买的,若换了别的家族,那刘家没准连一两银子也捞不到。” “原来如此。”白小七在马上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道这条街,你们文家花了十两银子,还是二十两?” 文皓知道白小七是在介怀刚才他抢马的事情,厚着脸皮道:“嘿嘿,我们买这条街可是花了足足二十万两,这价格虽然不能说太高,但也算厚道了。白少侠,你可得知道,这条街虽是刘家的产业,但地契、房契和经营权都不在刘家的手上,只是定期从商家的收入中抽成罢了。凭刘家的实力本来也保不住这条街,我们文家愿意接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白小七听他这样说,方才明白,为何当初仅是雷刘二家的商号就能瓜分了大半座奉贤城。若是依着文皓这样说,即便不花一文钱,照样可以强抢了这条街,文家愿意花二十万两银子来买,的确算是厚道了。 在交谈中,白小七得知,文皓看起来虽然显老,好像已经三四十岁了,但其实也才二十出头,说起来比白小七大不了多少。对于白小七,文皓可谓是敬佩之极,几乎将他当成了同辈人中的精神偶像,若非一靠近那大红马就会哼哧哼哧的打响鼻示警,文皓早就去帮白小七牵缰绳去了。 不多时,白小七已经随着文皓来到了凤鸣阁外,文家虽然是奉贤城中的后起之秀,但也算得上是雷刘二家以外的老牌势力,这凤鸣阁乃是文家起家的产业,历史也颇悠久。再加上文家得势之后扩建一番,现如今光是占地就已经大的离谱,只是阁中布置仍是依着奉贤城的一贯传统,略微显得有些粗狂。虽然有些名人书画点缀其中,却更显得与凤鸣阁本身格格不入,在白小七看来,反而不如不挂。 一见文皓进门,凤鸣阁里的一应店小二都凑了过来,文皓被一群人围着,颇为自得道:“来,这位是白小七白少侠,快腾出一间凤字阁来给白少侠居住。” 店小二们见二少爷对那白少侠如此恭敬,都知道白小七地位不低,也都加倍恭敬的向白小七问好。一个店小二走出来,接过白小七的包袱道:“白少侠,凤字阁是咱们这里顶尖的上房,一共就只有三间,恰好有一间是空着的,请您随我来吧。” 第三百四十三章 白猿剑术 凤鸣阁一共四层,从上到下依次为“凤”、“鸣”、“九”、“天”四个等级的客房。那最顶楼只有三间“凤字阁”,每间阁占据了顶楼三分之一的面积,其大小可想而知。此前白小七住过的最大的房间乃是杨府的客房,而这凤字阁比那还要大了一倍左右,其中珍贵古玩字画更是无数,显然不是给一般的客人准备的。白小七进了屋,觉得文皓的确很有诚意,心情这才好转些,问道:“无功不受禄,你说吧,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文皓见白小七如此爽快,心里更加欢喜,哈哈笑道:“白少侠果然干脆,是这么回事……白少侠还记得几个月前的武林大会里,选出的武林盟主么?” 那次武林大会白小七曾亲身参与,自然记得,点点头道:“那次我输给了木一世,以至于武林盟主之位落在了刘玄机的头上,现在想想,还颇觉对不起雷庆安大哥的知遇之恩。” 文皓摇摇头道:“当时有幽家暗地里帮着刘家,雷希贤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跟白少侠却没什么关系。是这样的,刘玄机虽然当了武林盟主,不过几天之后就死在了雷家,如此一来,我们北武林岂不又是群龙无首了。” “哦?你的意思是?”白小七一听就明白过来,沉吟道:“文家对这武林盟主之位,难道还有觊觎之心?” 求人帮忙的事情,文皓本来难以启齿,听白小七主动说出来了,也乐得省的自己开口,便道:“这怎么能算是觊觎呢,白少侠您想想,雷家和刘家同归于尽了,幽家又从来都不管事,这奉贤城里只剩下我们文家独大。除此之外,北武林之中也就道真一脉还算股势力,但那道真和雷家向来是铁板一块,雷家有他们的支持都还争不过刘玄机,可见道真一脉难堪大用。要想抵御南武林的倾轧,说到底还得是我们文家出面来主持大局。” 白小七点点头道:“是了,既然如此,文家对这武林盟主之位已经是十拿九稳,我又帮得上什么忙呢?” 文皓嘿嘿笑道:“咱们北武林中没了雷家和刘家的压制,除了道真以外,又有许多势力冒出头来,我们文家虽是这些势力中的佼佼者,但若是其他势力联合起来,对我们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最主要的是,这几个月来,我们文家为了扩张,少不了要得罪些对手……” 白小七听文皓说到这里,心中已如明镜,他本来觉得文皓想把他当成刀来使唤,心里颇为生气。但转念一想,这文皓总归还算实诚,若不然,他只要随便编些瞎话,料想自己也听不出来。 文皓显然是不太擅长求人,说话时絮絮叨叨,绕来绕去的,就是说不出那一句“请你留下来帮我们文家”。可也正是因此,白小七反而对文皓逐渐有了好感,心说即便不帮文家,倒也不妨留在奉贤城里看看情况,便道:“好吧,我既然住在凤鸣阁里,就当欠了你们一个人情,若有力所能及的事情,我自当为之。” 文皓没想到白小七答应的如此轻易,连连点头道:“好好好,那就说定了!”倒像是怕白小七反悔一样。就这么几句话,竟然说的文皓满脸通红,让人丝毫看不出这是个平日里欺行霸市惯了的恶霸。说完之后,文皓急急忙忙的起身道:“白少侠,你先休息,这一两天我父亲或许会来拜访你,到时候你可别嫌烦。” 白小七见文皓如此作态,与刚才抢马之时判若两人,心里只觉有趣。那灵霄倒是不怎么喜欢文皓,道:“这么五大三粗个人,怎么说话办事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爽利。”这时候文皓已经出了门,白小七出声道:“求人办事,拉不下脸来也正常。” 灵霄呵呵笑了两声,对白小七的话不置可否,过了好一阵才道:“怎么,你就因为这么点小恩小惠,要把自己卖给文家么?” 白小七道:“再说吧,说到底,谁当武林盟主于我而言都没多大关系,既然城里有这么个热闹事,我就只当留下来看看热闹好了。” 灵霄这才放心些,道:“你可别太入戏,这种事说到底跟你没有半点关系,那文皓与雷庆安也不同,并没把你当做朋友,只当你是个可以利用的高手罢了。”白小七闻言略有烦躁,点了点头,而后拔出悦容剑来缓缓练习昆仑剑经。现如今白小七已经不再需要像初学者那样从头到尾一遍一遍的练剑,而是只要把剑法中不甚精通的地方单拿出来,缓缓打磨即可。别看他练剑之时出手极慢,但到了他这个境界,能慢就能快,慢反而比快还要难些。 练了一阵,白小七自觉于昆仑剑经之中全无阻碍,修齐剑术更是已经融会贯通,又想去打熬内力。灵霄乃是剑灵,比起修炼内力,当然更希望白小七去练剑,于是道:“白小七,我再教你一套剑法吧。” 此前白小七也曾多次求灵霄教他新的剑法,但灵霄一直不肯,白小七见她好不容易转了性子,当然不会拒绝。眨眼间,灵霄已经来到了白小七的识海之中,手中又捧着一本剑法书籍,远远的一投,将那剑谱投入了白小七的灵湖。 剑谱方一入水,白小七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套剑法来,这套剑法名为“白猿剑术”,剑招之中大多需要跳跃刺击,与白小七先前学的两套剑法大不相同。灵霄解释道:“相传古时候越国有一女子,剑法天下无双,曾以一己之力击败三千甲士。越王问她剑法来历,才知竟是山中一只白毛老猿所授,后来越王请她教导越国士兵剑术,果然使得越国军力大涨,这套剑法也因此传了下来。你想想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都能凭此剑术轻松击败三千人,若是再练二三十年,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假话 白小七听见灵霄这么说,倒也没觉得这白猿剑术有什么大不了的,心道:“那修齐剑术中有境界谓之‘平天下’,说是练成之后可为千万人之敌,昆仑剑经中又有境界谓之‘定江山’,也说练成之后可以为千万人之敌,可见无论任何剑术,只要练到绝顶,都是天下无敌的。” 他这心声被灵霄听到,颇有些哭笑不得,当即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你说的倒是轻巧,但是只练一套剑法,不能触类旁通,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再想有进境谈何容易。你那修齐剑术练到现在,也不过是‘齐家’而已,还谈什么‘平天下’,真是笑掉大牙了!” 白小七心说自己练剑还不到一年,天下间练剑一年就能有此能耐的,恐怕只此一家。灵霄又听到了他的想法,呵呵冷笑道:“天下间有你姑奶奶这么个剑灵的,恐怕也别无分号了。白小七,你要是十年之内都到不了‘东南西北’的境界,看姑奶奶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话说的轻巧,可“东南西北”四人几乎都是能以一己之力灭掉一个小国的存在,依着修齐剑术来说,便是‘治国’的境界。说起来好像只比‘齐家’高了一点,但两者之间的差距判若云泥。若是白小七没见过幽慕寒出手也就罢了,但他深知北幽的强悍,心说自己虽有可能达到这一境界,但少说也要再过个三十来年了。 灵霄怒道:“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老娘当时就是死在庙里,变成一块破铜烂铁,也不让你小子救我!”白小七不知道灵霄为何如此愤怒,心中纳闷之余,忽然感到一丝惆怅。他不知这股惆怅之情从何而来,忽然想到自己与灵霄心意相通,若非是自己感到惆怅,那就是因为灵霄了。灵霄已经当了数万年的剑灵,与第一任主人相处数百年,早就习惯了这种心意相通的感觉。但是白小七不同,感受到并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后,总是觉得怪怪的。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白小七就住在凤鸣阁中,若待得闷了,就去城里溜溜弯,否则就呆在屋里练剑或者打熬内力。终于,这天中午忽然有人来敲屋门,白小七远远就听见来者共有三个,其中两个脚步沉稳,显然身怀内力,还有一个脚步极重,练得却是外门功夫。 打开房门,门口果然站着三人,一个面容苍老,下颌上蓄着一股子白须,一个身材清瘦,约么四十来岁年纪,只是眼神颇为阴翳,还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打着一身赤膊,自然是那文皓了。 文皓与白小七相识,走到三人中间,指着那老者道:“这是家父文道,也是文家的家主。”又指向那中年人道:“这是我大哥文魄,也是未来的文家家主,他俩练的都是我们家传的功夫。”那文道咳嗽一声,似是在责怪文皓多嘴。白小七听文皓大大方方的说他哥哥是未来的家主,话语中却全无妒意,对他不禁又高看了几分。文皓嘿嘿傻笑两声,又指着白小七道:“父亲,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白小七白少侠,他若肯帮咱们文家,您当武林盟主的把握就又大了不少。” 白小七与那二人见过了礼,文魄忽然阴沉沉的说道:“嘿嘿,不知道白少侠在这件事上,能帮我们文家什么忙?”白小七脸色登时一变,又听那文道说道:“休得无礼。”可是说话时并不看向白小七,也不向白小七道歉,显然只是要给白小七个下马威。 他二人一唱一和,惹得白小七心中燃起几分怒火,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呵呵道:“小生能耐低微,本也帮不上文家什么忙。” 那文魄点点头道:“白少侠能有如此自知之明,已经实属不易。” 这几句话说完,气氛已经不太对劲,文皓赶紧过来打圆场道:“大哥,你怎么跟白少侠这样失礼,白少侠可是差点战胜了木一世的高手。而且他这么年轻,以后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文魄眯着眼睛一瞪文皓,道:“我说话,何时轮得到你来插嘴了?你自作主张的让这小子住了凤字阁,我和父亲没有怪你,也没有把他赶出去,就已经够意思了!”文皓急忙回头看向父亲,却见文道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显然是来时已经跟文魄商量好了。 文皓的师父曾败在木一世的手下,因此听说有个比自己还小的年轻人差点战胜了木一世,就一直对他十分崇拜。见到父亲和兄长对白小七如此态度,连忙上前对白小七道:“白少侠,我这哥哥不知道你的厉害,您大人大量,可千万别怪他。” 白小七有心发作,但见文皓这样恳求自己,又对自己礼遇有加,终究还是强忍着点点头。那文魄见状却变本加厉道:“我看是你不知道他的厉害,这位白少侠与木一世大战当日,我就在一旁看着。那天这位白少侠勉勉强强的连守了四十招,最后还是被木一世一掌打碎了木剑,若非木一世留手,他早就一命呜呼了。谁知道这世上竟有人如此无耻,仗着那木一世死无对证,故意把自己传的神乎其神,我只是一直懒得戳穿罢了。” 文皓如何肯让别人这样诋毁自己的偶像,一跺脚道:“你别胡说八道!”文魄呵呵冷笑道:“你倒是问问这位白少侠,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白小七一点头,文魄刚以为他要承认自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就听对方道:“有!” 文魄愣道:“有什么?” 白小七道:“有假话。” “什么?”文魄没想到白小七这样无耻,上前半步,满脸阴翳道:“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话是假的了?” 白小七比文魄略矮,得抬起头来才能直视对方的双眼,嘴角一撇,道:“你说我仗着木一世死无对证,故意把自己传的神乎其神,这句话就是假的!” 第三百四十五章 逐客 文魄本来也知道坊间传闻添油加醋都是常态,之所以那样说,不过是为了诋毁白小七几句罢了,却不曾想被白小七抓住了话柄。愣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白少侠是承认自己压根不是木一世的对手了?” 白小七对木一世的饶命之恩一直都很感激,也从来不觉得败给木一世是什么很丢脸的事情,点点头道:“木一世的武功变幻莫测,我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文魄面露得色,又听白小七话锋一转道:“不过二位别怪我的话太直,我瞧二位的根底,可比刘玄机和雷希贤都差得多了,这位文老前辈若能听我一句劝,武林盟主之位最好还是别去争了。我认识的人不多,但光是那道真一脉的常忠旺、雾里骸等人,我看就比您老合适多了。” 文魄面色大变,刚要说话,身后文道早开口道:“白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文道说话时已经面带怒意,可白小七早不是昔日阿蒙,不卑不亢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文老爷知道,这武林盟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想当就能当的!” “哦?”文道怒极反笑,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驳,文皓连忙拦在二人中间道:“父亲,你为什么总跟白少侠过不去,就算他不是木一世的对手,可也是我这一辈中的佼佼者了。再者说,他是我亲自请来凤鸣阁的,你哪怕只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也该客气点。”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之后文道更是冷笑一声,道:“给你面子,你又有什么面子了?咱们文家卧薪尝胆十余年,好不容易熬死了雷家刘家,我和你哥趁此机会,一举侵吞了他们不少产业,终于把文家做大。可你这几个月来都在干什么,无非是到处结识那些不明来历的狐朋狗友,要么就是光着膀子上街闲晃。放着我们文家的五极天元功不学,却拜了个跑江湖的为师,学这些低劣的外门功夫。你倒是说说,我应该给你什么面子?” 文皓被说得脸上一会青一会红,无奈父亲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只好喃喃道:“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学些锻炼筋骨的功夫,咱们家的五极天元功要每天打坐,我闷也闷死了。” 文道早知道文皓的性子就是如此,已经被气的懒得再生气了,只是语重心长道:“你爱练什么功夫,我也由得你,外门功夫练得多了,晚年留下病根来,咱们文家也有得是药材给你调理。只是一点,这江湖上欺世盗名、沽名钓誉之辈不知凡几,像你这样的性格,无非是白白的被人坑骗罢了。丢些钱财倒还是小事,就怕有些人存心不良,对我文家别有居心!” “原来文老爷是这个意思......”白小七顿时明白过来,从怀中掏出两锭元宝道:“这是二百两银子,权当这一个月来的房费,若是不够,文老爷子大可以开口。既然文家不欢迎我,白某在这城里总有别的地方可以住,却不必一定待在凤鸣阁。” 文皓急忙要劝,文道却伸出一只手来,将其拦住道:“既然是皓儿邀你来的,这银子就不必了,我们文家虽然不比雷家刘家,可也不差这几百两。似白少侠这等左右逢源之辈,弄些银钱原也不易,文某人早已备下薄礼,待会白少侠出门时自当有人奉上。” 白小七听他说什么“左右逢源”,心中大感困惑,随即想到当初与木一世一战过后,刘家便上门来请他,当时白小七阅历不深,就没拒绝。后来他也因为此事而被雷希贤赶出了雷府,现在看来,不单单是在雷家,而是在许多人的眼中,他此举都很不妥。得知文道对他的态度只源自一场误会,白小七怒意稍减,但他也犯不着跟眼前这三人耗费口舌,推开房门便走了出去,那二百两银子自然还丢在桌上。 文皓见状,连忙想追上去,却听父亲喊道:“站住!”文皓停住脚步,又听文道缓缓道:“当初雷家对白小七何其优待,他见雷希贤没能挣到武林盟主之位,立刻就改投了刘家。咱们文家根基若是牢固,还可养着他作为打手,但咱们现如今立足未稳,把这位白少侠留在身边,无异于抱着一颗炸弹。或许在外人眼中颇有威慑力,但是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反而炸伤了自己,你明白么?” “可是......”文皓仍自不解,又道:“你不想拉拢他,也可以好声好气的把他劝走啊,何必这样惹他,岂不是又给我们文家添了个对头?” 文魄冷冷道:“你还是不明白,那白小七与雷家关系何等密切,还不是说反就反。既然如此,与其模棱两可,倒不如跟他划清界限。这样一来,也可让别人明白我们文家的态度,再有想要左右逢源之辈,见到了白小七的例子,多少会有些收敛。” 文皓这才恍然大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只是他虽然跟白小七接触不多,却总觉得白小七绝非父亲和兄长所说的那样。有心替白小七解释几句,却知道文道和文魄一向不太在乎自己的看法,说了也是白说。 白小七下了楼,果然有个小厮捧着个托盘迎了上来道:“白少侠,这是文老爷让我给您准备的,共是五百两,请您笑纳。”白小七见那小厮满脸谄媚,知道文道多半是只跟让他准备银子,却没多说别的。这笔钱白小七如何肯收,只说了声告辞便去院中牵了大红马,那帮下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白小七便已离开了凤鸣阁。 出门之后,白小七既有心北行,可也想在成立看看文家究竟能不能争到武林盟主之位。至于给文道添堵,反去帮助其他势力之类的事情,他到还未曾想过,并非白小七想要以德报怨,实在是正如灵霄所言,这种事情就是一趟浑水,能不搅和进去,最好还是不要搅和进去。 第三百四十六 意外的请求 白小七离开凤鸣阁时刚巧在午时左右,因此还不曾吃过饭,他内功深湛,一两顿饭不吃倒也不觉饥饿,可既然是饭点,又没什么事做,能满足一下口腹之欲也是好的。白小七记得奉贤城中有一家店的糖醋鱼滋味不错,便专程前往,进店之时已经临近未时,店里的食客却仍旧络绎不绝。 店中小二识得白小七,见他来了,凑上前道:“客官,这次还是老样子么?”白小七点点头,来到空桌坐下,菜还未上来,就瞥见身后有几人对自己指指点点。那些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没有意遮掩,白小七听得是清清楚楚。白小七早就不是往日里唯唯诺诺的小秀才,见有人背地里谈论自己,心中不快,回头问道:“这几位兄台,找小生有什么事么?” 那桌共有四人,都是寻常江湖人士的打扮,显然被白小七吓了一跳。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道:“在下是‘过江龙’裴龙,敢问这位小兄弟,可是白小七白少侠?” 白小七点点头道:“是我,不知道兄台有什么事?” 裴龙迟疑一阵,好似狠了狠心,终于说道:“白少侠可知道几大势力商议举办武林大会,时间就在半月之后?” 白小七一听,心道此人不知是替哪股势力来拉拢自己的,道:“这件事文家的人已经跟我说了,只是没告诉我确切日期。” “如此说来......”裴龙有些失望,道:“白少侠是打定主意,要帮文家了?” 白小七摇头道:“这倒不是,谁当武林盟主对我来说没有半点区别,我也不想帮任何一股势力。你看,我已经被赶出凤鸣阁了,连马都牵出来了。” 白小七进门时,那大红马已经交给了店小二照料,但裴龙早在白小七进门之前就在注意他,已经见到了那匹马,对白小七的话自然深信不疑。他听白小七这样说,心中颇为惊喜,兴奋道:“白少侠此言差矣,有一个人当武林盟主,就跟你大有关系!” “嗯?”白小七一愣,却不知道谁当了武林盟主,会跟自己有关。裴龙看出白小七的疑惑,凑近了道:“你若是自己当武林盟主,这件事与你是不是就有关系了?” 白小七听闻此言,难免被吓了一跳,但心中非但没有兴奋,反而迅速冷静下来道:“我与诸位素不相识,就请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那裴龙摇摇头道:“白少侠,这绝非玩笑,你可知在当初雷家和刘家火并之时,我北武林的高手死伤无数。现如今,剩下的高手里,要么性格怪异,要么岁数太大,要么一向明哲保身,总之都没有堪当大用之辈。文家仗着侵吞了雷家和刘家不少资产,以此邀买人心,买通了许多高手。若是任由那武林大会按部就班的开展下去,除非幽家和道真一脉出面,否则文家十有八九能夺得盟主之位。可是幽家向来不问武林之事,虽然在上次大会中暗助刘家,但刘家随即被灭,也不知道幽家还有无后手。至于道真一脉,那些老道武功虽然都不错,可是一个个的古板木讷,而且据说内部不合,恐怕难成气候。按理说文家凭本事得了这武林盟主之位,原也没什么好指摘的,但是那文道行事霸道,他的两个儿子更非良善,现在还不是武林盟主,就已经开始到处为非作歹、大肆铲除异己了,若真让他成了武林盟主,我北武林岂不是要翻天了?” “你说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白小七仍不解道:“就算你们不想让文道当武林盟主,也没理由来找我啊。” 裴龙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北武林中已有许多小势力联合起来,为的就是把文家拉下马。但是这些小势力彼此之间也非铁板一块,其中任何一家得了武林盟主之位,旁人都不会愿意,所以互相约定,各自寻找一名德行武功都堪当大用的英雄豪杰,在这些人里选出一名代表。到时候大家全力支持此人,一定不让盟主之位被文家得去!” “嗯……原来如此……”白小七沉吟一阵,忽然想到一事:“若是如此,你们不想让文道当上武林盟主,大可以全都不去参加武林大会。到时候他难道能老不要脸的,强行召开一场大会,自己奉自己为武林盟主么?” 裴龙道:“联合起来抵制武林大会,这件事说着容易,可若是抵制失败,那大会顺利召开,抵制者便将受到整个北武林的排挤。再者说,每一个人都有私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也希望武林盟主之位能落到自己的头上。再加上各大门派家族之间谁也信不过谁,那文家的使者一来,便说某某门派已经同意召开大会,其他人听了怎肯屈居人后。就这样,那文家转眼间说动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势力,像我们这种小鱼小虾,哪有说个不字的权利?” 白小七这才明白,这武林大会说到底就是文家自抬身价的闹剧,整个北武林中,原也没有人能与文道一争长短,无怪他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强硬。白小七本来并不想当什么劳什子武林盟主,可是忽然想到一事:“南北武林自古不合,若是我能成为北武林之主,到时候就可号召北武林向南反攻。南武林虽然势大,却被三大门派隐隐分成了三股势力,我集结北武林之力,只对付天山派,应该足够了。” 他想到这里,自觉此计甚妥,假作沉吟道:“嗯……如你所言,为了北武林之福祉,我的确不能让文道窃居盟主之位。但若是让我成为一个提线木偶,被你们幕后操控,那更非我所愿。” 裴龙听白小七有此意向,忙道:“岂会如此,我向白少侠保证,届时你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若白少侠真能成为武林盟主,只要平日里可以压制住文家,不让那文道老儿太过跋扈,我等便不胜感激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普普通通的小秀才 白小七与裴龙说了一阵,那饭菜终于上来,这家店的糖醋鱼乃是百年招牌,白小七来吃过不下七八次,每次都觉十分美味。然而这一次,白小七心思沉重,完全没在鱼上,竟是食不知味,只吃了寥寥数口便放下了筷子。 那店小二见状,忙过来道:“这位客官,是今儿的鱼不合您口么?” 白小七被店小二一打岔,从沉思之中惊醒过来,笑道:“不是,今天我胃口不大好,跟这鱼没关系。”说着掏出一锭银子道:“这是饭钱,多的就不用找了。” 店小二接过银子,惊道:“哎呀,客官您这今天给的怎么比以前还多,要么这样吧,反正您每顿饭给的银子都多出不少,今天这鱼您又没怎么吃,总归是我们做的不合口味。我就做个主,给您的单免了吧!” 白小七没想到这店小二居然有钱都不赚,惊异道:“你给我免了单,你们老板难道不会怪你么?” 店小二嘿嘿笑道:“老板是我姐夫,他怪我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我让我姐抽他!再者说了,您以前给的饭钱,多出来的部分还不是进了我的口袋,我受了您这么多恩惠,要是不请您吃个一顿半顿的,心里也不踏实。” “嘿,你这人到有趣。”白小七见过的人物也算不少,此刻却觉得,许多成名的大侠都不如眼前这给人端茶上菜的小厮。白小七虽然不缺这点银子,还是伸出手道:“好,这顿饭就当你请我的,我欠你一个人情。” 那店小二被白小七弄得颇有些不好意思,右手把银子递出去,左手挠着侧脸道:“什么欠不欠人情的,客官您要是不嫌弃我是个穷跑堂的,咱们就当交个朋友。要不然的话,您就当上次付了两顿饭的钱也行……人情不人情的,说的我怪肉麻的。” 白小七还没开口,裴龙忽然道:“你知不知道白少侠是何等样人,就凭你也想做他的朋友?白少侠肯主动说欠你一个人情,那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了!” 那裴龙人高马大,虽然坐在凳子上,却比那店小二矮不了多少。店小二被他一吓,缩了缩脖子,嘟囔道:“得得得,这顿饭您也别当是我请的,反正你多给的钱,就是吃十顿也够了。” 白小七瞪了裴龙一眼,转而向那店小二道:“你别听他瞎说,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不比你跑堂的强到哪去。既然小二哥给我面子,愿意拿我当个朋友,我又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那店小二摇摇头道:“你别骗我,这位爷可说了,客官不是一般人。”说话之余,好像对裴龙十分畏惧,连带着对白小七都有些惧怕。白小七道:“他胡说八道,你别听他的,我叫白小七,不知道小二哥尊姓大名?”店小二见白小七如此真诚,这才放下心道:“我小跑堂的一个,哪有什么尊姓大名,我行牛,在家里行三,你叫我牛老三也行,叫我牛三我也答应。” 白小七一拱手道:“好,牛三哥,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再来吃饭。” 牛三把抹布往肩上一搭,也有样学样的给白小七行了个礼,道:“好嘞,不过这奉贤城里好吃的店多了去了,也不必非得关照我姐夫的生意。像白老弟这样出手豪爽的客人,到哪儿都是一准的受欢迎,我借着你的光,也可以在同行面前显摆显摆。” “好,那就这样说定了!”白小七觉得牛三十分合他的胃口,只恨刚刚跟裴龙搭茬,搅了他吃饭的兴致。那牛三去后院给白小七牵回大红马,白小七才出了店门,裴龙跟在后面,有心问白小七为什么要对区区一个店小二如此客套,却始终没敢问出口。 白小七走了一阵,裴龙渐渐走到了他的身前,白小七静悄悄的跟着裴龙,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宅院。裴龙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白小七却停在了屋外,原来他知道城中少不了有许多文家的眼线,所以只是跟着裴龙来认过路就离开了。 之后白小七去附近随便找了间客栈住下,将大红马寄养在客栈里,一直等到夜上三更,才从窗户偷偷溜了出去。来到那宅院之时,裴龙就在院子中等着,见白小七轻飘飘的跃过了墙头,裴龙自知再练十年轻功,也达不到白小七现在的程度,不禁有些汗然。 白小七跳进院里,就见到一间大屋灯火通明,跟着裴龙走进去后,发现里面有一条长桌,十几个人围坐成了一圈。裴龙指着他们给白小七一一介绍,原来都是北武林中各个门派的掌门,或者小家族的家主。与南武林中“三派九门”的格局不同,北武林中较大的门派只有道真一脉,大部分的势力都掌握在各大家族手里。既然是家族,互相之间当然都有血缘关系,也正是因此,除非两大家族联姻,否则往往各自为战,这也是楚唐国北武林日益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 那些掌门与家主虽然坐在同一张桌上,却仍明显互相不服,白小七与他们分别见过了礼,一个四十余岁的壮汉就道:“白小七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放在年轻一辈里,的确算个人物。可咱们选的是武林盟主,不是北武林青少年代表,裴老爷子,你真的觉得你儿子找的这个白小七靠谱么?” 那裴老爷子已经年近古稀,年轻时练得又是外家功夫,现在已经苍老不堪,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堆皮包骨头,然而双目虽然浑浊,脑子却很清醒,道:“吴掌门,我虽然还是名义上的家主,但裴家早就交给裴龙打理啦。既然裴龙选中了这位白少侠,我也只好相信他了。” 白小七记得裴龙说那壮汉名叫吴起,是虎守门的掌门人,既然对方已经发难,白小七当然也要还招,便道:“吴掌门这样说,必是虎守门找到了既武功高强,又德高望重的前辈,还请把他请出来,给我引荐引荐。” 第三百四十八章 虎守拳 吴起听白小七有此一问,果然面露犹疑之色,所谓的“武林高手”本就不多,经历了北幽的屠杀以后,哪还那么容易能找得到?白小七自信除了北幽以外,整个北武林中稳胜自己之人应该不多,又见到吴起的表情,已知他没能找到合适的人选,故意挖苦道“呵呵,吴掌门该不是想要自己出面竞争武林盟主之位吧?” 依着这些人先前定下的规矩,他们并不能亲自来争夺这武林盟主之位,而是必须各自找到一个人选,内部竞争之后共同选出一个扶持的对象。白小七这样问吴起,众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敌意,无不暗暗摇头。裴龙心道这些人日后还需共同合作,若白小七把他们给得罪死了,却也不是好事,急忙道:“凭吴掌门的武功,当选盟主本不为过,只是咱们有言在先,吴掌门也不是不守约定之人。”吴起却不知借坡下驴,冷哼一声道:“若非咱们已经有约定在前,在座的哪一位不能当此盟主,实在是那文家太过欺人,我们才不得不坐在这里,只是若要我支持你这等黄口小儿,恐怕还得拿出些本事给我瞧瞧。” 此言真可谓是说到了白小七的心坎里,他初来乍到,只愁无法立威,那吴起既然送上门来,怎能不好好把握。白小七原非好战之辈,但他既然下定决心统合北武林以对抗天山派,自然而然的就强硬起来,道:“我的本事倒是随时可以拿出来瞧瞧,就怕吴掌门还不够资格!” “你说什么?”吴起闻言,立时暴跳如雷。他那虎守门虽然只有不到百人,但是门中的功夫在北武林绝对排的上号,尤其吴起本人,武功在屋中这十余位掌门和家主中起码可以位列前三。只是他身居掌门之位,平日里肯定不能像那些跑江湖的泥腿子一样到处找人打架,因此在江湖之中凶名不显。 直到上次武林大会之前,吴起的虎守门一直都算是雷家的附庸,雷家被灭时吴起正好回到门内处理事务,这才躲过一劫。与雷希贤一样,吴起一直以为白小七见势不妙就转投了刘家,后来虽见白小七给雷庆安建起灵堂,也觉得白小七只是在装腔作势、邀买人心,却碍于情势,不好去找白小七的麻烦。现如今白小七自己送上门来,吴起嘴上虽然不说,但何尝没有替雷家除此败类的心思,若非顾忌裴家的面子,吴起连这些场面话都懒得说,早就一拳打过去了。 白小七不知道这些隐情,只以为吴起是为了盟主之位针对自己,二人之间的情势一触即发。屋中的其他人大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有甚者,还想趁此机会看看白小七的能耐,裴龙虽然有心劝阻,但是这样一来就好像不够信任白小七一样。不知如何是好间,裴龙只得转头看了看父亲,见那裴老爷子向他摇了摇头,示意裴龙不要轻举妄动。就在裴家父子眼神交流的功夫,那吴起从桌后走了出来,双拳捏的咔咔作响,道:“好,白少侠可千万别有留手,我倒是想知道知道,我自己有没有资格来看看你的能耐!” “好,你是长辈,先出招吧!”白小七把手按在悦容剑的柄上,却不拔剑。吴起也不跟白小七多费口舌,右手凝成虎爪之形,向着白小七左肩抓落,左手却成守势,护住胸前三大要害。 此招乃是虎守门招式之精髓,一只手为虎爪猛攻,另一只手则坚如铁壁。虎守门弟子的双臂之上都藏有精钢护手,若敌人使用兵刃,想要斩断虎守门弟子的手臂,便算是中计了。裴龙等人见到吴起出招时右手凌厉迅捷,左手却牢不可破,都颇觉此招棘手,更是为白小七捏了把汗。然而白小七在吴起出招的一瞬间,就把他当成了两个武林高手,只不过一个擅攻,一个擅守,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以一敌二之时,最关键的就是“逐个击破”四字,白小七悦容剑一挑,便往吴起的右手攻去。吴起浸淫虎守拳三十余年,仗着拳法特异,与人交手之初无不占尽上风,熟料白小七丝毫不理他的左拳,这套拳法的威力登时下降一半。尤其是他右拳使得是“虎型”,不擅防御,被白小七接连抢攻,转眼间就落在了下风。 好在这门虎守拳创立之初,那祖师爷就已经料到了这种场景,因此留下了左右变换之招。凡是学这虎守拳的人,先得学虎型拳,再学守型拳,最后才学如何将这二者融会贯通,是以习成之后双手均能使虎型或者守型中的任意一个。白小七既然专攻他右手,吴起便瞧准了时机,忽然将右拳一握,只听“叮”一声响,悦容剑在吴起右臂上一磕,竟然被弹了开去。白小七愣神的功夫,吴起左手虎型早到面前,白小七偏过头去,被抓下一缕头发,忙以灵鼠步法向后退了半步,这才躲过吴起后续的一抓。 白小七没料到吴起左右手的攻守还能调换,虽然吃了些亏,却暗自庆幸道:“幸好他被我逼急了,若是再忍忍,趁我全力进攻之时再用这招,我没准真的着了他的道了。” 吴起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虽然抓掉了白小七的一缕头发,却稍微有些懊恼。他这虎守拳虽然能够左右变换,但终究不太灵活,而且特别需要悟性与练习,否则左右变换时极易出现破绽。凭吴起对这套拳法的掌握,虽然几乎可以随意变招,但还是得尽量避免如此。白小七却不知道这些,只道吴起的左右手可以肆意变招,心觉有些难办。 灵霄见白小七心生犹疑,道:“你只当面前有两个吴起,难道就打不过了么?”白小七闻言,便如醍醐灌顶,心道灵霄所言不错,就算真的是两个吴起,又何足道哉? 想到这里,白小七心中豪情陡生,大喝一声:“看招!”手上悦容剑如出水蛟龙,直奔吴起面门而去。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天人合一 众人见白小七气势忽然一振,不知他有何高招,均凝目以待。只见白小七把悦容剑划了个半圆,佯攻吴起面目,却在吴起抬臂抵挡的瞬间将剑势下移,使一招“江河日下”刺向对方的小腹。吴起的一身功夫大多在手上,双手不及下移,只好腾腾地退了几步。这屋里地方虽大,却摆着一张桌子,吴起退了几步只觉腰身一痛,已经撞在了桌上。 白小七得势不饶人,一招“马踏冰河”追击而至,吴起不能后退躲避,只好将身子一翻,从桌面上滚了过去。桌边之人齐齐退开,给他二人让出一片地方来,白小七被桌子拦住,剑势一缓,那吴起趁机滚到了地上,重新站好架势。白小七虽然没能一击制敌,但在气势上已经占得了大大的上风,又以昆仑剑经中的“潇潇暮雨”一式连连抢攻,吴起左手就如一堵盾墙,只听“叮当”之声不停,白小七的剑势虽疾,却都被拦阻下来。 抢攻三十余剑之后,白小七的剑招终于有所迟滞,吴起看准时机右抓探出,白小七的剑势使老,只得收招应对。那吴起不愧是一门之首,知道自己的招式上不如白小七变幻多端,干脆下定心思不再与之对攻,而是专心防守,寻找白小七剑法中的破绽。这种打法看似将自己立于天然的劣势,其实却是稳中求胜,众人不曾想那吴起面容粗鲁,招式却如此稳健,都在一旁啧啧称奇。 若在室外空旷处,白小七仗着身法灵便,或许还能多些优势,但屋内狭窄,吴起几乎背靠墙壁,白小七的灵鼠步法便废了大半。再加上宝剑太长,在室内若用挥砍之式,一着不慎就有可能砍在墙壁或者其他物事上,十成剑法只使得七成,才和吴起斗了个旗鼓相当。白小七一连使了昆仑剑经中的十余招精妙剑法,无奈对方就如一只缩头乌龟,只管一味的防守。白小七无法可想,只得变招,又用修齐剑术中的“亲仁剑”刺向对方的肩头。 这修齐剑术的招式间花头较昆仑剑经要少许多,只讲究“快”、“准”、“稳”三个字,用以对付这种龟缩打法,果然比昆仑剑经要强上不少。吴起见白小七的招式忽然朴素起来,还道他已经无计可施,正欣喜间,却觉白小七的剑法越发稳健,也更难抵挡。再加上白小七专挑他的肩肘关节来刺,吴起双臂之上带有铁护臂,翻臂抵挡颇为不易。七八招过后,白小七的剑势越发流畅,吴起竟发现对方的剑招中毫无破绽,根本没有反击之策。 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立于守势,若不能抓到白小七进攻中的破绽并予以反击,可说是已经立于不胜之地,落败只是时间问题。吴起心中暗道:“这小子难道是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剑,否则怎能如此老辣?”也不敢再一味防守,拼着要落得个跟白小七两败俱伤的下场,双爪奋力探出,左右手竟全做虎型。白小七早料到吴起会有此一招,脚尖向前一点,飘然退了几步,吴起的两掌打在空处,顿感胸口一阵气闷。空击对于习武之人伤害颇深,白小七料想吴起多半有了暗伤,口中清啸一声,要以“克己剑”克敌制胜。不料吴起嘴角泛起一抹笑意,居然以双臂交夹,白小七来不及收剑,悦容剑登时被夹在吴起的双臂之中。若是寻常铁剑,被这样一夹势必折断,但悦容剑通体以紫灵精打造,既坚且韧。吴起没能夹断悦容,脸上微微变色,又把双臂用力内收,悦容也只是略微弯曲而已。 白小七趁势将剑抽出,就在吴起愣神的功夫,那剑影已如疾风骤雨,披洒而来。吴起自知以一条手臂难挡如此剑雨,不得不双手同作守势,如此一来,败局已无扭转之望。但要让他就此认输,吴起却也不愿,于是双手就如两堵墙般死死守住门户,只盼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可以反攻。 他这表现在旁人看来,无异于垂死挣扎,若是生死之争也就罢了,白小七又不想取他性命,如此抵抗实在有些难看。而白小七见吴起到了这个地步兀自不降,也有些动了肝火,灵霄忽道:“他如个乌龟似的任你宰割,这时候不试试‘白猿剑术’,更待何时?” 白小七大感有理,向后猛地退了一步,吴起不知白小七为何后退,但白小七这样一退,就给了吴起喘息的空间。得此天赐良机,吴起急忙抢上一步,想要压制住白小七。可是右手一抓探出,白小七却如灵猿摘果,脚尖在一把椅子的椅背上点了点,整个人来到空中,剑刃却从上而下的一刺。吴起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剑法,登时一脚踢出,要将椅子踢到,使白小七摔下来。 只听“哗啦”一声,那梨木所制的椅子应声而碎,白小七却丝毫不受影响,那一剑仍是朝着吴起落下。吴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举手挡住这剑,众人见白小七飘在空中,都觉惊奇,只有几个眼尖的人看到,白小七的左手食指和拇指扣进了屋顶横梁之中,乃是强行以这两指之力将自己吊在了天上。 白小七从椅子向上跃起的一剑名为“灵猿探果”,左手扣住房梁,右手向下劈刺的一招叫做“猴子捞月”,都是白猿剑术中的招数。这白猿剑术法效灵猿,招式自然与常人不同,所求乃是在不能出剑之处出剑,可谓是将“奇”之一路发扬光大,与修齐剑术正好相反。 白小七初学白猿剑术之时,只觉得招式怪异,又不美观,心中颇有抵触,只是碍于灵霄不得不学。现如今将剑术施展开来,反而觉得别有一番奇思妙意,就好像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猿猴,吊在树梢之上。他却不知,这“借相”之法,若用道家言论来说,便是“天人合一”,乃是所有武功中都极力追求的境界。 第三百五十章 有口难言 白小七不知不觉间达到了这“天人合一”之境,就连灵霄都感到惊奇,心道:“按说这个傻小子该与‘修齐剑术’最为契合,怎么用修齐剑术都达不到的境界,用这初学乍练的‘白猿剑术’却达到了?” 她正不解间,忽然感觉到白小七的心中传来一个念头,原来那白小七竟忍不住想要纵声高呼,灵霄忙道:“别喊,这么多人在这,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白小七听到她的话,好不容易才把高呼的欲望压了下去,手中剑招却为之一缓,吴起找准机会,右手向上猛地一抓。 白小七从上而下看着吴起的掌心,忽然有种错觉,就好像他的掌心就是水中的明月一般。白小七初次达到这天人合一的境界,一时间分不清真实与梦幻,手中宝剑朝着吴起的掌心便刺。这一剑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剑,但在吴起看来,简直就是诡异到了难以名状的地步,他还没来得及生出躲避的想法,那悦容剑就已经穿掌而过。吴起的护腕藏在衣服下面,只罩在了小臂之上,手心仍是血肉之躯,剑刃穿过,登时带起一串血珠。 亏得吴起性子坚韧,被刺穿了手掌,居然一声不吭,左手也作虎型抓了上去。白小七的剑刺进了吴起的右掌,要想拔出来后再去抵挡他的左手,未免有些慢了。为今之计,只有切断吴起的右手,但是这样一来吴起势必落下残疾,白小七若要当上武林盟主还需要虎守门的支持,现在重伤了吴起,颇为不智。 迟疑之间,白小七已经失了先机,眼见那吴起的左手来到自己面前,却停在半空。原来那裴龙早就来到吴起身前,抓住了他的左腕,吴起方对裴龙怒目而视,就听裴龙道:“白少侠若是将剑一横,你的右手还在么?” 吴起知道裴龙所言不错,冷哼一声收回了左手,白小七也拔出悦容剑,那剑身上没沾半点鲜血,直接收剑还鞘。吴起气哼哼的在衣襟上撕了块布,把左手草草裹了,道:“你虽然武功高强,但想当武林盟主,须是德行为先。当初雷家待你不薄,武林大会方才结束,你就进了刘府。似你这等卑鄙小人,若当了武林盟主,我看未必会比文道高明!” 白小七听吴起这样指责自己,心中大感气恼,怒道:“当初刘玄机派人来请我,我只是跟着他进了刘府,却没答应他的招揽。后来因为此事,刘家也与我反目,甚至曾派刺客杀我,我如何是卑鄙小人了?” 这些事情吴起的确不知,他见白小七说的义正言辞,不似作伪,过了一会才道:“你说你没有转投刘家,那雷兄怎么把你赶出了雷府?” 白小七知道吴起口中的“雷兄”肯定是雷希贤老爷子,他只跟雷庆安的关系不错,对雷希贤却一向不甚尊敬,撇撇嘴道:“那老匹夫不辩忠奸,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被他赶走之后,听说刘家有意对雷家不利,就一直住在雷家旁边的客栈里,却不知道吴掌门如此有情有义,当时却在干什么?” 没能在雷家被灭之时帮得上忙,乃是吴起生平的一大憾事,此刻被白小七抢白半晌,又听他有此一问,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白小七见对方神色有异,又道:“我知道了,吴掌门定是知道雷家无法幸免于难,所以保存实力,以待日后复仇了?” 吴起不过是粗人一个,听不得白小七话里话外的嘲讽,怒道:“他妈的,你也别光说我,你对雷家这么忠心,那雷家被灭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我……”白小七一开口,却想到自己不能说出北幽的事来,呐呐道:“你管我呢,反正那天我去了,但是……但是当日之事不是我能帮得上忙的。虽然只有我一人活着离开雷家,可我能保证,从头到尾都没做对不起雷家的事情。” “保证……呵!”吴起面露不屑道:“你的保证值几个钱?” 白小七知道若不说出北幽的事,也就无法解释清楚那天雷家发生了什么,干脆也不多说。裴龙在一旁道:“吴掌门,我相信白少侠的为人,那天雷家与刘家火并,参与的高手不下百人,岂是白少侠一个人能够左右的?” 旁边又有个老者来道:“白少侠若有心骗你,随便编个理由也就是了。他这样不说,定是有难言之隐,吴掌门也别多问了。”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吴起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但他对白小七的厌恶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解的了的,虽然对白小七的话信了六七成,却还是没好气道:“既然我输给了你,虎守门也就不找别人了,若你真能让所有人都服气,我姓吴的自然不会毁约。”说罢,吴起捏着右腕扭头便走,裴龙怕白小七跟裴龙之间矛盾太深,日后不好调解,趁着吴起还没走远道:“吴掌门跟雷老爷子本来关系颇深,雷家覆灭之时,虎守门正好与刘家的一个附庸门派起了冲突,吴掌门就回去主持大局去了。后来雷家被灭,吴掌门过了好久才得到消息,一直都很自责。” 白小七也不是不通情理之辈,听裴龙这样说了,稍稍能理解吴起一些,心道若是自己站在吴起的立场上,对自己多半也没什么好脸色。但能理解归能理解,白小七仍不愿做那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事情,只是暗暗决定日后不主动去找吴起的麻烦,但吴起若要跟他纠缠不休,却又两说了。 经历了这样一场大战,白小七总算是在众人面前立住了威信。能毫发无损的战胜吴起,至少说明白小七的武功已经达到了成为武林盟主的最低水准,而且文道的武功并不算特别高,他若想当武林盟主,定会在其他方面多做文章。 今天晚上众人之所以集结在此,就是想看看白小七的能耐。事情结束之后,众人便各自归去,约定七日之后再各自带着本方势力选中的人来此一决胜负。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又见文皓 白小七听说约定在七日之后,待众人都各自散去了,才问裴龙道:“怎么今天让我过来,还不能敲定此事么?” 裴龙怕白小七不耐烦,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约定每找到一个候选者,就先一起来看看此人的资质,瞧瞧他的德行武功是否堪当大任。此前已有几股势力已经找到了人选,其他势力估计也会在七日之内找齐,今天你胜了吴起,让他主动退出了争夺,日后倒也少了个对手。” 白小七这才知道此事竟如此麻烦,但想到一旦最后确定人选,这么多势力便得无条件帮助那人登上武林盟主之位,也就微微释怀。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白小七得知自己还有十几位竞争对手,不免好奇他们的身份来历,无奈裴龙说他们已经有言在先,在较量之日到来以前不能透露其他人的身份。 按理说,这不过是个口头约定,就算他们不遵守也没人知道。但是白小七和裴龙都是信义为先之辈,一个不愿违背诺言,一个不愿让别人违背诺言,对此事绝口不提。 回到房间之时,天色已经微明,白小七一番苦战过后难免有些疲了,也就没有打坐练功,而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他许久不曾正儿八经的睡过觉,眼睛一闭一睁就睡到了天光大亮,起床之时只觉精神奕奕。出门吃饭时,店小二见到白小七,笑着打招呼道:“小兄弟,你可真够能睡的,这一觉少说也得六七个时辰吧?” 白小七不好意思的点点头,问店小二要了些饭菜吃过,客栈的房间太小,又临近街市,不似凤鸣阁那样安静,无论练剑还是打坐都非良选。白小七在房间里枯坐一会,终觉得没什么意思,想到来奉贤城这么久,还没去雷家的老宅看过,于是起身前往。 雷家的宅院本在奉贤城中心,乃是一块藏风纳气的风水宝地,虽然在数月之前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现在却又建了起来。只是在雷家被灭之后,城中再无势力敢独占此地,所以原本偌大的一个雷家大院已经被分作了三块,成品字形布局,其中最大的一块的牌匾上自然写着“文府”二字。除此之外,另两家的匾额上分别写着“孟府”与“辛府”,这两个家族白小七从未听过,想来也是城中的后起之秀。 白小七本以为故地重游,多少能见到些往日里雷家的影子,熟料眼前的场景竟如此陌生。心中憾然之余,觉得再呆在此地已经没有什么意味,便要转头离开,却听见有人叫道:“白少侠,你怎么来了?” 回头看去,来者光着一身膀子,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朝白小七奔跑过来,自是文家的二公子文皓了。白小七对此人的印象说不上太好,可也不算太坏,就站在原地没动,等他跑到自己面前才道:“我只是随便在城里逛逛,没想到文府搬到这里来了。” 文皓笑道:“啊,我爹说这地方风水好,就新起了宅子。白少侠,我刚才在城西遛弯来着,突然就想回家,结果就遇见你了,你说巧不巧?” 白小七心道这是你家大门口,有什么巧的,但见文皓满脸希冀,也不好言明。他跟文皓相处不多,但知道此人心思耿直,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喜怒更是都在脸上,看文皓满脸兴奋,的确是很高兴能见到自己的样子。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小七不忍扫了他的性,便道:“嗯,是很巧。” 文皓更加开心道:“白少侠,这个点你还没吃饭吧,我请你!”说着想带白小七进门,却想到父亲不太喜欢这位白少侠,转而道:“我请你去城里的留仙楼吃,我好久没去过他家了,今天正好去看看那老掌柜。” 白小七忙道:“不用,来的时候吃过了......”可是这时候眼见得才到中午,文皓只当白小七在客套,拉着他就要去留仙楼。说起吃饭,白小七忽然想起牛三来了,便道:“我一会要去见个朋友,你若是不嫌弃,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文皓听说白小七要带他去见朋友,岂会有不愿意之理,连忙点头称好。 那牛三所在的饭馆距离此地不近,文皓一路上跟在白小七的身后,颇觉很有面子,倒是路上的人有不少认识这文家二公子的,见他对前头那年轻人如此尊敬,都不知这是何许人也。 走不多时,二人来到饭馆,文皓显然也是个熟客,有不少客人见他来了,都对他打起招呼。白小七虽然也常来,但一向都是吃完就走,只有几个见白小七脸熟的,在对文皓打过招呼后冲着他点点头。文皓熟门熟路的找了个常坐的位置坐下,兴奋道:“白少侠,这家店的糖醋鱼不错,你们可真会选地方。” 白小七听闻文皓也喜欢这家店的糖醋鱼,心中颇觉惊奇道:“我还以为你这种豪门子弟,从小吃惯了山珍海味,未必看得上这种小店呢。” 文皓摇头道:“嘿,别说我们文家最近才发迹起来,就算是皇帝老儿,他该吃饭也得吃饭不是?这家店开了三十多年了,从我懂事起没少来吃,他家的厨子换过不少,什么菜的味道都有变化,只有那糖醋鱼,是老板亲自下厨,三十年来味道始终如一。”他自出生起就在这奉贤城中,自然对城中各种事物都很了解,此刻打开了话匣子,便把城中各家店铺之优劣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文皓毕竟是大家子弟,又把大半心思放在了玩乐上,对于各个店铺的点评都很到位。其中有白小七去过的,听文皓说来,颇觉有理,只听得连连点头。 说了一阵,文皓忽然发现好像一直是自己在说,白小七都有点接不上话了,不好意思道:“唉,很少有人愿意好好听我说话的,一不留神就说多了。对了,白少侠你的朋友怎么还没来啊?” 第三百五十二章 唯有一战 白小七被文皓一阵神侃,险些忘了此行的目的,解释道:“我跟那朋友并没约定好,他可能不知道我来了。” 文皓一愣,道:“啊?你不跟朋友约定好了就过来,那不是要在这傻等么?” 白小七笑道:“你误会了,我那朋友平日里就在这。”说完之后,白小七便四处打量那牛三的踪影,说来也怪,往常来此吃饭,那牛三总是不等白小七进门就迎了上来。今天非但是牛三,竟然没有半个店小二靠近他的座位,就好像看不见他来了一样。文皓见白小七四处打量,虽然不知道他在找谁,但料想白少侠肯定是想要点菜了,便解释道:“哈哈,白少侠有所不知,我总来这吃,每次都点一样的东西,那些店小二还是每次来问。后来我被问的烦了,就让他们见我进门自己去准备饭菜,别来聒噪。” “原来如此。”白小七点点头道:“那我们等上菜了再说吧。” 不多时,菜已上齐,除了一条糖醋鱼外,只有一碟酥肉、一盘烧鸡和几样时令的小菜而已。这些菜虽然足够二人吃了,但是作为一个经常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恶霸,桌上的饭菜不免稍显单薄。那店小二摆好了饭菜,又道:“文爷,您这次喝什么酒,我看您是两个人来的,没敢擅自做主。” 文皓在店小二上菜的时候,已经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口糖醋鱼,一边吐着刺,一边含糊不清道:“白少侠,你平时喝什么?” 白小七不是好酒之人,对各种酒品也没什么了解,道:“你平日里喜欢喝什么,我跟你一样就是了。只是我酒量太浅,恐怕不能陪你尽兴。” “嗯,没事。”文皓能与白小七同桌而饮,就已经十分满足了,急忙道:“来十斤高粱酒,再拿两个大碗!” 白小七一听十斤高粱酒,连忙推辞:“我酒量一般,恐怕喝不了五斤酒。”却听文皓道:“没关系,你喝多少算多少,剩下的都给我。再说了,不是还有个好朋友没来么?”白小七想起牛三来,趁那店小二还没走,拉住他道:“小二哥,你们店里有个叫牛三的,说是老板的小舅子,在不在店里?” “啊,你说牛老三啊?”那店小二不假思索道:“他仗着老板是他姐夫,十天半月就有一天不来,今儿恰巧不知道去哪浪去了。客官,他是欠了您的银子还是……”白小七听他的意思,那牛老三原来还不似面相上那般忠厚,失笑道:“他不欠我银子,我是他朋友,等牛三回来你就说白小七来找过他,让他明天别再出去浪了。” 那店小二听说牛三有了这么个朋友,略有些惊讶道:“呦呵,奇了怪了,那牛老三何德何能,能认识文爷的朋友。”文皓嫌他聒噪,摆摆手道:“行了,人不在你就甭废话了,赶紧拿酒去!” “好嘞!”那店小二答应一声,迈着碎步往酒窖去了,文皓这才向白小七道:“白少侠,你这怎么跟个店小二交起朋友来了,我还以为你带我见的是个什么英雄豪杰呢。” 不等白小七说话,忽然有个沉厚的嗓音道:“就凭你们两个,也配认识什么英雄豪杰了?” 文皓登时大怒,朝着声音的方向回手就是一拳,拳到半路,却觉手骨剧痛,竟被一个四十来岁的大汉给稳稳抓住了拳头。那大汉身高八尺,方面大耳,一张国字脸下胡茬未刮干净,双目圆睁,不怒自威。文皓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右拳虽被钳住,左拳却想也不想就打了出去,那大汉冷哼一声,右手再把他文皓拳抓住,双手用力向下一压,直痛的文皓冷汗津津而下,几乎咬碎钢牙,却是不吭一声。 那大汉自知双手全力捏握之时,就连银锭都要被他挤压变形,心说那文皓明明已经疼痛难忍,却没发出半点声响,倒也算个汉子。把双手一松,顺势将文皓推出半步,把桌子撞动些许。文皓乃是浑人一个,虽知对方已经放了他一马,仍是难掩心中怒意,一脚踢出,那大汉没想到文皓会作此反应,来不及伸手去抓,只好把手臂竖在头旁一挡。 文皓早有后手,以鸳鸯腿法踢出左脚,仍是奔着那大汉的头颅而去。这次那汉子有了防备,把右手顺势伸出,捏住了文皓的脚腕,他恼恨文皓无礼,这次却不准备轻易饶他。 就在文皓的脚腕将被捏断之际,那大汉发觉胸前紫光一闪,连忙弃了文皓向后退出三步,白小七收回悦容,道:“兄台是何来历,为何初次见面就出言不逊?” “你不知我是何来历?”那大汉冷哼一声,道:“白少侠不用跟我装糊涂,你们一个雷家叛逆,一个文家的纨绔子弟,难道真能认识什么英雄豪杰不成?就算你们两个走了狗屎运,认识了哪个英雄人物,也只是人家一时瞎了眼,一旦看清了你二人,肯定马上跟你们绝交!” 饶是脾气再好,被别人无端辱骂也要生气,何况白小七早不是那任人揉捏的小秀才。他虽不知那汉子跟他有何仇怨,但被人欺负到了这个份上,除了出剑之外别无选择。白小七将手腕一翻,悦容剑又到掌中:“我虽然不知道兄台是何许人也,但料想不是白某的朋友,既然如此,白某只好得罪了!” 说罢,白小七不再废话,剑若雷霆而去。那大汉在腰间一掏,掌中却多了两个不方不圆的铁锭。两个铁锭上各有一个掌印,与那大汉的双掌严丝合缝,竟是被他常年握着,硬生生以双手捏出来的。 白小七从未见过以铁锭作为兵刃的人,手中悦容不敢轻举妄动,先以守礼剑封住门户。那大汉握着铁锭,双手除了拳法、掌法、锤法之外,竟还夹杂着一些双刀的法门。再加上那铁锭沉重,每当与悦容剑相交之时,白小七虎口就被震得发麻,没过几招就落在了下风。 第三百五十三章 武岳 这家店的客人大多不是江湖中人,见到有人在店里打了起来,纷纷抱头鼠窜,只苦了那些伙计和掌柜的,一同躲在柜台后面,求神拜佛道:“阿弥陀佛,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太上老君……保佑这两个杀星少砸点东西,赶紧到店外面打去吧……” 刚刚祈祷几句,就听轰的一声,原来是一张桌子被那大汉直接踢飞出去,就砸在了柜台之上。那掌柜的吓了一跳,心道多半是自己往日没给这些神仙烧过香,现如今再拜已是来不及了,赶紧抿紧了嘴,不敢说话,生怕再招惹到哪路神灵。 白小七与那大汉转眼间就交手三十余招,文皓见他二人一个拳似出笼猛虎,一个剑似入水蛟龙,斗得难解难分,有心上前帮忙,但心知自己实力低微,上去也只是添乱而已。白小七初时吃了兵刃的亏,被那大汉抢到了上风,但三十招未败,可说已经扳回了形势。那大汉手中的两个铁锭并非寻常钢铁,而是精金混入玄铁所制,各三十斤,饶是力气再大的人,挥舞的时间长了也要感觉疲累。白小七见那大汉招式已经不复先前的迅捷,心道他定是后力不继,只把门户死死封住,先立于不败之地,静等对方体力耗尽。 文皓看不出白小七的策略,见他只守不攻,还道白小七不是那大汉的对手,心中更加焦急。他本是个泼皮无赖的性子,心道自己的拳脚帮不上忙,大可以用些别的办法。恰巧旁边的桌上有一桌子菜肴,他上前先拿起两个酒盅来,双手同时掷出。那大汉瞥到有物事飞来,以铁锭一拨,只听“叮当”两声,那酒盅应声而碎。文皓见此计果然有用,又拿起一个碟子丢了过去,那大汉再以铁锭拦住。 白小七见文皓以此方式帮忙,心中大感不愿,但想到文皓也是好心,就没说什么。文皓一连丢了五六个碟儿碗儿,忽然觉得颇为有趣,一时间玩心大起,又端起一个装着糖醋鱼的大盘子扔了过去。那大汉九成的注意力都在白小七的身上,没有看清来物,仍旧以铁锭一挡,那大盘子“哗啦”一声砸的稀碎。然而盘中还有别人吃剩的半条鱼,连带着汤汤水水,登时洒了那大汉半身。 文皓见了那大汉狼狈的模样,被逗得捧腹而笑,口中不住道:“哈哈,落汤鸡!大个子,糖醋鱼好不好吃,就当是小爷请你的!” 那大汉怒极,忽然把右手一举道:“好,你请我吃了这么些东西,我也请你一个!”说罢竟把右手的铁锭掷了出来,文皓心头一颤,猛地蹲下躲避,那铁锭砰地砸在墙上,死死的嵌进了墙壁里。文皓躲开之后本想接着嘲讽,但转头看到那墙壁上的裂痕,不由后怕,心道:“若被这大铁坨子砸一下,我的小命一定交代了!” 一击不中,那大汉举起左手,又要投出左手的铁锭。文皓怪叫一声,连忙躲了开去,白小七怕这一下砸中文皓,仗剑刺向那大汉。这一剑乃是白猿剑术中的虚招,看起来声势极其巨大,那大汉不敢小觑,左手铁锭向下封拦,却见对方的宝剑半路缩了回去,知道被白小七骗了,更加愤怒,左手连砸三下,都是锤法中最为狠辣的杀招。 适才他双手都有铁锭,白小七尚且不落下风,现在他失了一个兵刃,又如何能是白小七的对手。再加上这大汉惯用右手,左手铁锭多半是做防御之用,威力比起右手颇有不如。偏偏那两个铁锭上的掌印又是他分别以左右手捏出来的,不能随意换手,心中不禁暗暗后悔,只恨刚才投出去的不是左手的铁锭。 白小七本想拖到那大汉体力耗尽,眼下见他自己丢了一个兵刃,导致实力大损,立刻改变了策略。那大汉兵刃沉重,挥舞起来势必不如刀剑之类的迅捷,白猿剑术正好对其有所克制。白小七既然决心抢攻,就不再用稍显笨拙的修齐剑术,而改用白猿剑术,趁着对方铁锭砸下之际,向后跳上一张桌子,然后使一招“灵猿探果”直刺那大汉的腋窝。白猿剑术中的招式大多针对腋窝、胯下等不易防范的地方,那大汉若是右手铁锭未失,倒是可以反手挡住这一剑,但眼下只得连连后退躲避。 逼退那大汉已经达到了白小七的目的,他双足在桌角一点,如猿猱般向前跃出,双臂伸的笔直,就好像在两只树杈间跳跃的猴子一般。那大汉不知白小七为何跳跃,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却见白小七跳到了另一张桌上后,手臂就好像长了三寸,正好刺到自己眼前。他拿铁锭一挡,却没听到悦容剑刺在铁锭上的声音,原来白小七趁对方把手挡在眼前的一瞬间收回了宝剑,落在地上滚进那大汉身前三尺。等到那大汉反应过来,悦容剑早就指在了他的喉间。 白小七站起身来,剑刃却仍对着大汉的咽喉,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我可不记得我得罪过你这么一号人。” 那大汉嘿然笑道:“白少侠,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装糊涂有什么意思,那裴龙难道会不告诉你我的身份?” 白小七摇摇头道:“裴龙的确没跟我提起过你。” “什么?”那大汉仍自不信,可现在性命就在白小七的手中,知道白小七根本没有理由骗他,略带怒意道:“好啊,原来那裴龙根本没把我当成一号人物。那我今天跟你说了,白少侠可得记住了!” 白小七收剑还鞘,道:“好,我洗耳恭听。” 那大汉没想到白小七如此轻易的就收了剑,愣了下才道:“我叫武岳,乃是这次比试中铁鉴门招来的帮手,与你一样,也是‘候选者’之一。” 由于有文皓在旁,武岳故意把话说的模棱两可,但是白小七已经能听明白,这武岳竟是铁鉴门招来竞争武林盟主的人选。 第三百五十四章 流言 武岳自报家门过后,文皓忽然惊道:“咦,你难道就是‘铁胆’武岳?” 不等武岳说话,文皓就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嘿,我真是傻,这天底下除了‘铁胆’以外,还有谁会用这么两个奇怪的东西作兵刃?” 武岳哼了一声,想说你这人倒有点见识,转念想到自己毕竟刚败在白小七的手下,再说这话也挺没劲的,于是只点了点头。白小七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终于问道:“就算你也是候选者,可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当然是铁掌门告诉我的了。”武岳莫名其妙道:“你我既然是竞争者,他把你的信息告诉我难道有什么不对么?” 白小七抽了口冷气,迟疑道:“嘶……可是裴龙跟我说他们有约在先,是不可以把其他候选者的身份告诉我们的啊。” 武岳闻言一愣,道:“此言当真?” 白小七道:“我骗你干什么,裴龙真是这么说的,难道那铁掌门没有跟你讲……还是他明明跟你说了,你却在跟我装傻?” 文皓看着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插嘴道:“白少侠,武大侠,你俩这是打哑谜呢还是怎么,什么能说不能说啊?” 武岳理也不理文皓,对白小七道:“我回去问问他,若真是你说的这样,我便不再参与这件事了!”说完话,武岳满面怒容的来到墙边,伸出两指在墙壁里一扣,把自己打进墙里的铁胆给扣了出来。白小七看他把手伸进墙壁,就好像捅进一块豆腐似的,心中对他的指力暗暗惊奇,心道:“此人的外号虽然叫做‘铁胆’,但是手指上的功夫未必就比这一对铁胆低了,刚才他跟我多半还有所保留,没尽全力。” 同样是看见了这一幕,文皓就没想太多,只是低声感叹道:“嘿,想不到我今天让‘铁胆’武岳吃了个瘪,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他这等能耐。” 白小七心道你练得只是粗浅的外门功法,又不勤快,恐怕一辈子也达不到武岳的高度了,但这话只是心里想想,却没说出口。他来找牛三,却一不小心砸了他姐夫的店,心里颇过意不去,从怀中掏出一锭元宝,放在柜台上道:“用这点钱把墙壁修一修,再置办些新家具吧。” 那老掌柜的哪儿敢收白小七的钱,连连摇头,文皓也道:“白少侠,这怎么能花你的钱啊,回头我让下人把赔偿给他们送来就是了。” 白小七却道:“你赔的是你赔的,我赔的是我赔的,既然是我砸了店,理当赔钱才对。”说完调头离开了饭馆,文皓跟上去道:“白少侠,你这样说可就外道了,咱俩谁跟谁啊是不是?”他本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这顿饭没能吃成,当然要拉着白小七换个地方再吃一顿。白小七打了一架后终于有些饿了,就任凭文皓拉着,去了留仙楼。 既然来了留仙楼,就不得不说到他家特产的留仙酿,那留仙酿的产量虽少,但文家二公子来了,留仙楼怎敢藏私,直接给搬了一小坛来。往日白小七来留仙楼吃饭,哪怕想要按壶买这留仙酿,有时都买不到,不禁感慨文家在这奉贤城中果真是已经取代了雷家的地位。 这顿饭吃的终于是无惊无险,也如白小七所想的,文皓吃完了饭便要记账,看那掌柜的满脸苦笑,这帐恐怕没那么容易要回来。 文皓砸吧着嘴走出了留仙楼,向白小七抱怨道:“唉,这留仙酿哪儿都好,就是太少,又不能与别的酒混着喝,否则喝过了留仙酿立刻去喝别的酒,味道就跟马尿差不了多少。这一小坛最多能装十斤,那老板又跟我耍滑,不给装满,最多只得七八斤酒,还没过瘾就见底了。” 那留仙酿不比普通的酒水,饶是白小七自知不胜酒力,仍喝了许多,此刻已是酒意上涌,跟文皓也熟络起来,道:“不错,那留仙酿乃是我平生喝过的酒水中,最……最好喝的。” “白少侠,有见识!”文皓竖起大拇指来夸了一句,又想起白小七跟武岳打的哑谜,好奇道:“说真的,白少侠你刚才和武大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听了半天,每个字我都能听懂,可连起来就半点也不明白了。” 此事本来是个大大的机密,但那留仙酿的后劲极强,因而才有“留仙”之名,白小七被春风一吹,脑子里越发糊涂,竟随口道:“没啥,就是那个武岳想跟我争武林盟主,这不是被我给打服了么。” “啥?!”文皓一惊,白小七被他吓了一跳,酒也醒了不少,心道:“哎呦,我怎么把这件事告诉他了,这文皓再怎么样也是文家的二公子,他爹对武林盟主之位觊觎已久,岂能容我?”却不料文皓惊呼一声过后,竟是大喜道:“好啊,白少侠想当武林盟主,我可头一个赞成!” 白小七登时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才道:“你支持我……你支持我你爹怎么办啊?” 文皓耸肩道:“我们文家有那么多附庸,我爹更是从来就没把我当一回事。但话说回来,其实我也只能嘴上说说,我在文家就是个闲散人,手里没有半点实权,也帮不上白少侠什么忙。” 白小七本来也没想过文皓能帮他的忙,见文皓是如此态度,早就大喜过望,道:“没事,你是文道的儿子,要是真让你帮我,反而显得我不厚道了。”文皓急忙摇头:“没那回事,白少侠,我真的特别崇拜你,能帮上你的忙那是我三生有幸!” 他俩走在街上,文皓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大,顿时惹来不少人的目光。白小七耳力过人,听见许多人嘀嘀咕咕道:“那个人就是白小七?”“他怎么还跟文家的人混在一起?”“嘿,现在奉贤城里文家得势,他当然要讨好文家了。”“我看整个文家,他也只能忽悠忽悠文皓这个傻子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声誉 白小七酒醉之际,听到那些人诋毁的话语,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若是平时也就算了,偏偏今天白小七酒劲没过,脑袋里尚且昏昏沉沉的,听见这些诋毁的声音,更是忍不住想要发火。那文皓内力不济,听不清街上旁人的窃窃私语,更是没看出白小七的脸色已有变化,兀自在旁喋喋不休,简直是撞在了白小七的枪口上。白小七怒极,一转头道:“别嘀嘀咕咕的了,你是文家的二少爷,我既然要当武林盟主,就不该跟你走得太近!” 说罢,白小七大踏步走了出去,只留文皓瞪大了眼睛,留在原地,只觉追上前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就这么愣神的功夫,白小七已经走得远了,文皓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罪了白少侠,心中大感懊恼,暗道:“唉,我本来就讨厌别人聒噪,怎么今天我自己却这样说个不停,反把白少侠给惹恼了。罢了,白少侠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奉贤城,我回去后打听清楚他住的地方,给他准备些礼物送去,或许能使他消气。” 就这样,堂堂的文家二少爷,被白小七无端责骂两句之后,竟然丝毫没有生气,只是唉声叹气的回家去了。 白小七独自走了一阵,才有些后悔,但已经走了这么远,总不能专程回去给文皓道歉。再者说了,他与文家势必要成为竞争对手,既然如此,能早日与文皓撇清关系,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走在街上,白小七仍不时听到些针对自己的声音,他内力深厚,别人虽然在低声谈论,却都被他一字不漏的听在耳朵里。按理说所有内功高强之人都会遇到这种情况,但别人的内力都是一天一天,日积月累得来的,逐渐也就适应了这种事。白小七一朝得到如此深厚的内力,虽然已经过了几个月,却还是被吵得心烦。白小七修炼的内力且儒且道,平常即使觉得耳边的声音太吵,也能静下心来,不加理会。但是今天酒意上涌,被阵阵小风吹着,越发觉得头痛,再加上那些声音都在莫名其妙的诋毁他,白小七终于压抑不住,怒而出剑! 他向着某个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剑刺出,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悦容剑就已经刺在了一个人的咽喉之上,流出点点鲜血。众人这才发一声喊,赶紧逃开,更有人喊道:“疯子杀人啦!” 只见白小七收回悦容,被刺那人却没倒下,而是呆愣愣站在那里。听见白小七道:“你还没死,别看我了。”那人才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咽喉,放在眼前一看,掌心的确有血,却不很多。原来刚才白小七一剑刺出,终于在最后关头恢复了理智,心道:“若只是因为他说了我几句坏话,我就杀了他,那我跟所谓的‘魔头’又有什么区别?”但剑已经刺出,也没那么容易收回来了,虽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住,却也刺破了对方喉咙上的一点油皮。 被刺那人身材高瘦,一张马脸,双颊好似刀削出来的一样,腰上悬着一对镔铁点钢刺,显然也有武艺在身,面对白小七这一剑,却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本在跟同伴说白小七的坏话,可那同伴此时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这马脸汉子死里逃生,已经没了半点斗志,莫说向白小七出手,就算现在白小七出剑杀他,他也不敢反抗。 白小七虽然收剑,却也没想如此轻易的饶了那人,盯着他的双目道:“我白小七自认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为什么一路上总有人对我指指点点,背地里说我的坏话?” 马脸汉子已经被吓破了胆,哆哆嗦嗦道:“是这样……前几天有人找到我,说让我多在人前说白少侠的坏话……主要说你背信弃义,还有就是攀附文家之类的,总之要败坏你的声誉。至于其他人,有的是跟我一样受人之托,有的是听信了我们的话,总之白少侠您大仁大义,肯定不会跟我一般见识的……” 他的话越说越快,到最后几乎带了哭腔,白小七知道对方所言多半不假。但是奉贤城内,只有雷刘二家与他交道颇深,但那二家早就被灭了,现如今城里应该没人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怨才对。灵霄见白小七不得其解,忽道:“傻子,除了文家还能是谁?” 白小七暗道:“不会吧,我虽然跟文道闹得有点不愉快,可他也不至于特意来针对我啊。” “嗨呀,你的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也不知道这一年都干什么了!”灵霄破不耐烦的给白小七解释道:“的确,那文家和你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文道的二儿子跟你走的那么近,回家之后说不定为了你跟文道那老头吵过一架。你想想文道那老匹夫岂是心胸开阔之辈,肯定就把你给记恨上了。他弄这么个恶心的计策,就是为了把你的名声搞臭,文皓自然也就不会再跟着你了。否则真是跟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何必用这种恶心人的手段,直接找机会杀了你不好么?” 听了这一番言论,白小七深觉有理,不免大点其头。在那马脸汉子与其他人的眼中,白小七说着说着话就开始发呆,然后就开始点头,简直像是失心疯了一样,都暗自下定决心,能不惹白小七就不惹他。只苦了那马脸汉子,被白小七的模样吓得够呛,却又不敢擅自逃跑,直吓得两股战战。白小七回过神来,见那马脸汉子怕成这样,也懒得再多问他,道一声“滚”,那马脸汉子如蒙大赦,转头跑了。 经历了这么一场闹剧,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多了起来。除了说白小七“左右逢源,讨好文家”外,又多了些说他“喜怒无常、杀人成性”的。白小七心说总不能一个个杀过去,把每个人都恐吓一遍,只好尽可能的宁心静气,赶紧回到了客栈。 第三百五十六章 反常 回到客栈,那房间中早有一个人影等着,白小七迎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看去,认出那人正是裴龙。 裴龙见到白小七进门,怒气冲冲的走了过来,满脸兴师问罪的架势。可走到了白小七的面前,想到之后仍得有求于他,语气终究不敢太重,强压怒火道:“白少侠,我的人看见你今天又和文皓走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 放在平日,白小七或可跟裴龙好好解释,但他现在怒意未消,也没好气道:“我愿意跟谁走在一起,还需要裴大少爷来管么?” 裴龙没想到白小七如此理直气壮,深吸口气道:“好,那白少侠与我们的约定是要取消了?” 白小七这才想起,要是跟裴龙闹翻,那武林盟主之位就成了镜中花水中月,反攻天山派一事也就无从谈起。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白小七一咬牙道:“当然算数,我和文皓只是私人交情,与这件大事却没什么关系。” “私人交情?”裴龙将信将疑,心道:“这白小七初来乍到,虽然在文家待了些日子,又能和文皓有什么交情了?”但若问出了这句话,未免显得对白小七不够信任,只好点点头道:“最好是这样,白少侠可别忘了,你若想当上武林盟主,那文道乃是最大的绊脚石。文皓既然是文道的儿子,对我们而言就只能是敌人!” “这点不用你说!”白小七想到要与文皓为敌,心中就颇感烦躁,那文皓虽然说过他支持白小七当武林盟主,但日后情势所迫,白小七不信他不会去帮自己的父亲。毕竟一个是刚认识一个来月的朋友,一个是亲生父亲,就连傻子都该知道怎么选。 裴龙见白小七面色阴晴不定,也不敢把他逼得太紧,又道:“城里有人放出风头,说白少侠被文道扫地出门之后,仍不死心,想借着文皓的助力重投文家。当然,我知道这些传言都是无稽之谈,不过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对你的名誉多少会有影响。若是你还跟文皓走的这么近,便是将那流言坐实,再想当武林盟主,阻力可就大了。” 白小七的确没想到这一层,听裴龙说了,也觉有理,语气稍缓道:“今天我跟文皓只是恰巧碰上了,一起去吃了个饭……对了,那铁鉴门找的帮手可是‘铁胆’武岳?” 裴龙一奇:“欸,你怎么知道?” 白小七把今天如何遇到武岳,如何被他出言嘲讽,如何大打出手,乃至武岳战败之后告诉他,那铁鉴门掌门已经把其他候选者的名姓都告诉了武岳一事说了。裴龙越听越怒,破口骂道:“铁如金,你这言而无信的老匹夫!” 一直听白小七说到武岳自愿退出,裴龙才赞一声道:“这才是好汉子,此事原非他的过错,武岳竟然一力担下,如果不是利益相关,我还真想给他求求情。” 确定白小七不是如流言中的一样,想要给自己在文家留一条后路,裴龙心情终于放松下来,笑道:“白少侠,我今天真不是想要兴师问罪,实在是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太过重要,半点也马虎不得,希望你能理解。” 白小七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点头道:“我明白,我今天跟那武岳打了一架,有些累了,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休息了。” 裴龙见白小七下了逐客令,也不好赖在这里,刚要出门,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白少侠,我听你的意思,那文皓好像很是崇拜你?”他见白小七没有答话,又道:“白少侠,这可是个天赐良机啊,你只要……” 他话未说完,就见白小七眼神一凛,微怒道:“怎么,裴少爷是觉得白某人若不搞这些阴谋诡计,就争不过那文道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裴龙才说了半句,白小七一转头道:“我累了,慢走不送!” 裴龙一拍大腿,暗骂白小七实在迂腐,却也没什么办法,推门走了出去。楼下还有两人等着,见裴龙满面怒容的出来,连忙上前道:“主人,那白小七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投了文家了?” “哼,人家早把武林盟主之位当成了囊中之物,投文家去干什么?”裴龙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又道:“你们两个蠢材,也不打听清楚些,只看见那白小七跟文皓走在一起就来报讯,不知道文家养你们究竟有什么用?!” 那两个跟班被骂的习惯了,也不当回事,只是低头听着。裴龙说了一阵,又道:“那白小七,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要不是北武林的高手莫名其妙死了大半,哪儿能轮的上他来当盟主。嘿嘿,你武功再高,终究也只是一个人,从古至今,孤家寡人而身居高位者,哪个能有好下场,咱们走着瞧就是了!” 白小七等裴龙走后,就往床上一坐,那留仙酿本是美酒,喝过之后并不会头疼,刚才白小七的脑袋之所以难受,多半是因为别的缘故。现在他坐在床上,终于听不见那些恼人的私语声,心情舒缓不少,放松下来后渐感疲惫。说来也怪,白小七自从内力大成以后,本来很少会觉得累了,但最近只要与人交过手,就不由自主的想要睡觉。 坐了一会,白小七终于忍不住往床上一倒,再睁眼时已是傍晚。白小七也觉出事情不对来,问灵霄道:“灵霄姑娘,我这是怎么回事?” 灵霄却不知白小七所云何事,道:“什么怎么回事,你不是挺正常的么?” “正常么?”白小七心道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三四个时辰而已,好像也没什么不正常的,但还是问道:“按理说,凭我的内力修为,就算几天不睡应该也没关系吧?” 灵霄道:“嘿,你就说这事啊?别说你内力深厚,就算没有内力的人,也有可以几天不睡的。哪怕只是个身体强健的正常人,一天不睡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他们为什么每天都要睡觉?” 第三百五十七章 憔悴 白小七被灵霄几句话给勾起了兴趣,问道:“对啊,就算是正常人,一天不睡最多十分疲惫,为什么一定要睡觉?” “这个嘛……”灵霄拉长了声音道:“当然是他们累了啊,是人就会觉得累,累了就要睡觉,这么粗浅的道理也要我给你解释么?” 白小七听完,简直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但灵霄说的的确也有道理,只得又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是在问你我为什么会累啊,我一天之间连着睡了两觉,加起来起码要有六个时辰了,你不会觉得奇怪么?” “之前是因为你累了,刚才是因为你喝多了,奇怪什么?”灵霄大大咧咧的一笑道:“放心吧,我是你的剑灵,有事没事就会查看查看你的身体状况,如果真出了问题,我可比你还着急呢!” 听灵霄说的这样言之凿凿,白小七才算安心,反正天也黑了,倒也没什么事做,白小七就原地打坐一会,修行一段内功。第二天白小七不敢再出门,除了三餐之外就是躲在屋中打坐,这客栈临近集市,白天里叫卖之声不停,白小七说是打坐,其实也只能闭目养神,想要入定却是难了。 从中午开始,灵霄就在抱怨,想让白小七好好练剑,无奈客房实在太小,她自己也明白,想在如此狭窄的地方练剑无异于痴人说梦。白小七好不容易挨到了夜里,又觉得有些倦了,干脆上床睡觉。一连三天,白小七都是如此,这天早上起床之后,白小七走出房间吃饭,店小二见到他,忽道:“哎呦,客官您这几天没出屋,怎么看着憔悴不少啊?” “憔悴?”白小七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只觉着手处扎扎的,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三天不曾刮过胡子了。他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摸到自己的胡子后精神忽然一振,心道:“白小七啊白小七,那洛老板曾对你说过,江湖上杀人最厉害的不是刀剑,而是诋毁诽谤,你难道要被这最厉害的兵刃给打倒了么?” 想到这里,他饭也不吃了,先问店小二要了盆热水,回房洗漱一番,刮了胡子,镜中的年轻人方才又变得神采奕奕。白小七不愿再躲,心说还有四天那比试就要开始,何不趁着这段时间找到文家的把柄,跟文道划下道来,让他不许再这样诋毁自己的声誉。 此事的关键还在“证据”二字,否则就算他杀进了文府,人家只要轻描淡写的一句“不知情”,白小七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白小七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问灵霄道:“灵霄姑娘,我要摆平文家,应该先做什么?” 灵霄受到白小七的豪情感染,也颇觉快意,却还是改不了爱挖苦白小七的毛病,道:“什么摆平文家,就凭你小子可千万别死在文家院里就谢天谢地了。你此行顶多算是跟文家把事情解释清楚,依我所见啊,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个消息,就找谁去不完事了?” 白小七心道有理,又为难道:“可那马脸的汉子被我吓破了胆,估计就算没离开奉贤城,也得藏起来了,恐怕不太好早。”话音刚落,就听灵霄笑骂道:“你个实心眼的傻小子,谁让你一定去找那马脸汉子了?” “那我……?”白小七刚说了两个字,灵霄就道:“你就当城里有一百个人在说你坏话,其中至少有十个是别人花钱雇的,你找到这十个中的任意一个,不就能顺藤摸瓜,抓到委托他们的人了?” 白小七一拍手道:“对啊,这些小喽啰未必知道幕后主使的身份,但中间人一定知道。我们只要抓到了中间人,再带着他去文府,不愁那文道老儿狡辩!” “哈哈,正是此理!”灵霄笑道:“快快快,反正你也不饿,别吃早饭了,快去抓人!” “谁说我不饿的?”白小七还没说完,又被灵霄抢白道:“我是你的剑灵,你饿不饿我难道不知道么,快去快去!” 其实她一个剑灵,又不是包子灵馒头灵,哪儿能知道白小七饿不饿了,可怜小秀才的肚子明明已经咕咕作响,却被灵霄硬是给赶到了街上。在街上走了几步,白小七果然又听到有人在身后对自己指指点点,听声音是一男一女,那男的正在道:“茵儿,你看见没,那就是白小七。这小子啊,几个月前背叛雷家,害的雷老爷子家破人亡,现在见文家得势了,又死乞白赖的缠着文皓,可真是不要脸。” 那茵儿娇滴滴的说道:“六哥哥,你可不能像他这样,不然我就不跟你好了!” “那是当然,你六哥哥虽然没他那么高的武功,却还是要这个的!”说着,那男子以右手轻轻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脸颊,茵儿娇羞道:“哎呀,大庭广众的你干什么呢,六哥哥,我总觉得那个白小七能听到咱们说话,怪渗人的,咱们还是躲远点吧。” 那男子虽然也怕,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男子气概却是决不能丢的,低头抚着茵儿的脸道:“怕什么,白小七虽然厉害,你六哥哥也不是吃素的呀,他要是真想对我们不利,六哥哥会保护茵儿的。再者说了,咱们俩说的都是实话,他再厉害,难道堵得住全城百姓的嘴么?” 说到这里,忽然有个男声道:“是么,你们两个说的真的都是实话?” “那当然,不然还能有假?”小六被人搅了好事,没好气的抬起头来,却当场被吓了个七窍生烟。原来那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小七,小六颤抖着道:“不是……那个……你刚才不是还在那边么?” 他问完这话,心中暗骂自己太傻,听说传说中的高手能够日行千里,一跃数丈,眨眼间走到自己面前又算什么本事了? 白小七肯定不会回答小六的问题,又上前一步,问道:“那么这些实话,都是何方高人告诉你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有口难辩 那男子被白小七吓得够呛,哆哆嗦嗦道:“没……没什么人告诉我啊,我也是听别人聊天的时候提起过。”他被吓成这样,说的话多半不会作假,白小七正想就此离开,却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你这个大恶人,难道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想行凶杀人么?” 说话的,正是那叫茵儿的小女孩,白小七本来没想动手,被她这样一喊,真可谓是有理也说不清了。正如茵儿所言,此地乃是闹市之中,大庭广众之下,白小七的动作本来不大,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可是茵儿喊过之后,顿时有无数目光向他看来,把白小七的双颊盯的火热,恨不得赶紧逃离此地。 灵霄感受到白小七的心情,叮嘱道:“你现在可千万别露怯,否则非但于事无补,在众人心中的评价还会下降,更是给了要陷害你的人口实。别人想把你塑造成一个奸佞小人,你更得表现出十分的豪情来,才能让人知道那流言都是假的。” 白小七心情紧张,心中暗道:“那我该怎么办?” 灵霄道:“你就装作对他二人的性命毫不在乎,沉着点,说你不是那种喜欢杀人的人。再就是告诉他们,江湖上的传言都是假的,是有人要陷害你。记住啊,说话的时候声音大点,这话可不是只给他们两个人听的,而是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白小七知道灵霄的意思,心道:“虽然说空口无凭,可我若不跟别人解释,旁人怎能知道我是好人?”于是咳嗽一声,气沉丹田道:“白某岂是那不明是非,无故伤人之辈,只不过是看你二人被流言蒙骗,忍不住想要澄清一二罢了!” 茵儿听白小七这样说,又见他眉宇之间满是正气,不由得信了几分。倒是那小六看见心上人盯着白小七的脸不放,心中醋意大盛,把茵儿往身后一拦,道:“哼,我看你是见此地人多势众,不敢行凶才对!” “你说什么?”白小七没想到对方居然得寸进尺,又不能伤人,强压怒意道:“我白小七若想杀人,千军万马也阻不住我,只不过看在你们年少无知的份上,好心劝你们不要听信流言蜚语罢了。我白小七生在这世上,一向是行的端坐得正,莫道我从来都不是雷家的门客,就算是了,也从没做过对不起雷家的事情。你们说的什么卖主求荣云云,纯熟无稽之谈!” 小六见白小七居然跟他讲理,也不那么怕了,挺直了胸脯道:“你若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那还上赶着跟我们解释什么,说到底,你就是心里有鬼!” 白小七正被他这歪理气的说不出话来,就听见又有人道:“就是,你行的端坐得正,怎么大家都说你卖主求荣,这总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谁?!”白小七回过头去,见说话之人矮胖身材,看着颇为结实,应该也是个江湖中人,不过能耐可就浅薄的很了。那人见白小七瞪他,吓得向后缩了一步,见身旁全都是人,这才鼓起了勇气,咽口唾沫道:“怎么,我们说的难道错了?” “你们……”白小七看看那矮子,又看看小六,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有人觉得白小七自认理亏,帮腔道:“哈哈,他不知道该如何狡辩了,这等忘恩负义之徒,还要洗白自己,真是痴心妄想!” 众人都觉白小七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人,哈哈笑了一阵,有几个胆大的便叫骂起来。见白小七仍不动手,众人便都有样学样,纷纷骂道:“你这忘恩负义的杂碎,还敢在此间走动,难道连脸都不要了么?”“我若是你,一定早早离开奉贤城,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姓埋名。”“哼,隐姓埋名起来算是便宜了他,正所谓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不过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早晚有本事比他大的人来收了他!” 不光是江湖中人,就连有些看热闹的平民百姓,也好信的问了旁人白小七的来历,听说之后跟着别人一起叫骂。白小七被吵得头昏脑涨,却无从还嘴,忍无可忍之下,只得怪叫一声,脚下用力一踏,跳上了旁边的一处屋顶,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那小六离得最近,看见路上的地砖都被白小七踏碎,不由惊得肝胆俱裂,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白小七逃远之后,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终于能歇息半晌。他倒不是跑的累了,实在是被人这样冤枉,却有口难辩,心里难受。他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对于“名声”二字特别看重。白小七在南方时得罪了天山派,被人称为“不义秀士”,这件事就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现如今回了北方,明明没有得罪任何人,熟料名声却更加一落千丈,偏偏却又无可奈何。 他出门时满腔豪情,这才半天的功夫,就又如一只斗败的公鸡似的。灵霄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只得道:“没关系的,这种事情早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白小七叹口气道:“但愿如此吧。” 歇了一会之后,白小七知道不能再像刚才一样鲁莽,在大庭广众之下威逼别人。在灵霄的提醒之下,白小七去买了一顶斗笠,戴在头上,这样一来看着虽然奇怪,但好歹能聊以遮蔽面容,让别人看不出他是谁。 白小七从早晨开始就不曾吃过饭,戴着斗笠就随便找了间小馆子坐下,一则是他没什么品尝美食的心情,犯不着去留仙楼之类的地方,二则是这种小馆子里中的江湖中人较多,没准能打听到什么。 那小馆子里脏兮兮的,其中的客人也不多,大多是些衣着粗鲁的汉子,白小七头戴斗笠坐在其中,倒也不显得如何突兀。店中小二懒洋洋的,看着白小七进门,也不过来招呼,只是远远地喊道:“那个戴斗笠的,你吃啥,直接说吧。” 白小七随便点了些饭菜,正等着的功夫,就见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坐到了自己的面前,低声道:“兄弟也是江湖中人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必须死 白小七听见那人问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嘿嘿笑道:“你刚才明明没有大声喊叫,声音却传出那么远,明显内力不弱。小兄弟,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造诣,不简单啊你!”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小七被夸了一句,心情稍稍好转,道:“兄台过奖了,我是会些粗浅的内功。” “欸,小兄弟千万别谦虚!”那人生的獐头鼠目,说话的时候缩着肩膀,伸着脖子,看起来属实猥琐:“我看你估计岁数不大,想不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顺便捞些外快?” 白小七对钱倒没什么兴趣,但是听说能够扬名立万,心道:“且不说扬不扬名,若能有机会把我的名声好转过来,那就是万幸了。”只不过见对方长得其貌不扬,对他的话也只是将信将疑,道:“你我素不相识,真有这种名利双收的好事,为何偏偏就会找上我呢?” 那人嘿嘿一笑,漏出两个门牙来,双手比比划划道:“小兄弟,可别当我是骗子,实话跟您说了,这事不光要找你,我找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只是给你个道道,至于日后能不能出名,能不能发财,我可不敢保证。” “你的意思是……”白小七想了想,道:“别是有什么事求我,故意说得这么玄乎吧?” 那人不尴不尬的一笑道:“哈哈,小兄弟果然聪明。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可不是我求你,而是我代表天下苍生求你。这件事与我本没有利害关系,只不过我能耐太小,想替天下苍生办了这事也是力不从心,只好把它托付给像少侠这样年轻有为的人物。” 白小七听他把“天下苍生”四个字挂在嘴边,心中更觉不大靠谱,又道:“有什么事你先说,我听听。”他说话时语气冷冰冰的,那人知道白小七多半还不太相信他,却不着急,只道:“嘿嘿,少侠现在还有顾虑,可等我说完,一定不会如此。”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白小七有些不耐烦,那人才陪着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没耐心,少侠可曾听过一个叫‘白小七’的名字?” “白小七?!” 那人见白小七的声音有异,知道他肯定听过这个名字,低声道:“对,就是这个人!” 白小七暗自点了点头,故作平静道:“我听城里有人说他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结交富贵,可我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绝不是这种人。” 那人听说这斗笠少年与白小七乃是旧识,心中又惊又喜,忙道:“怪不得少侠年纪轻轻,内力就如此深厚,原来也认识那白小七。只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相信少侠绝不是白小七那等卑鄙小人,只是一时间被他给蒙蔽住了。” 白小七听的气不打一处来,好在有灵霄帮他平静心神,又有内功加持,总算是控制住了情绪道:“如阁下所言,那些流言全都是真的了?” “当然是真的!”那人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敲了敲桌子,似要点醒白小七一般,道:“我跟你说,当年我亲眼看见那白小七从背后暗算雷希贤,要么雷老爷子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死在刘玄机的手上?” 白小七听闻此言,气的直打哆嗦,那人却仍自顾自道:“那一剑,嘿嘿,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当初他本已经被雷家扫地出门,却赖在雷家附近不走,你道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剑!可怜雷老爷子一世英名,生的儿子却糊里糊涂,引狼入室不说,还害死了自己的老子,害的雷家顷刻之间覆于一旦!” “若真如你所说……”白小七怒极之余,反而冷静下来,找到对方话语中的破绽道:“你那天也在雷家,可是雷家大宅被焚烧一空,据说无人生还,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人眼也不眨,立刻答道:“嘿嘿,说来惭愧,那天我被刺了一剑,旁人都道我已经死了。后来我眼睁睁的看着白小七偷袭雷老爷子,知道雷家大势已去,就偷偷爬进了宅子,躲到了水缸里。那大缸没有装满,我盖上盖子之后正好能把鼻子漏出水面来呼吸,这才没人发现。后来一场大火,把雷家烧的干干净净,我从水缸里爬出来后怕人耻笑,就没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说完,他一撩开上衣,小腹果然有个一寸来长的剑疤。 他一番话说的声情并茂,有板有眼,这件事又已经死无对证,白小七心道自己若不是当事人,十有八九会信了他的鬼话。白小七本来已经快要发作,却听灵霄道:“这人可大大的不对头,别人也会说你坏话,却没有一个像他这样,故意编故事的。你忍一忍,套套他的话,这人没准跟幕后主使关系不小!” 白小七被灵霄一语点醒,咳嗽两声道:“那你现在为什么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那人满脸的不好意思,道:“唉,这件事说来惭愧,我重伤之余,躲到一个朋友的家里后就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月,那时候白小七早就离开了奉贤城,我就算把这件事说出来,对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可老天开眼,那白小七不知怎的,居然回来了,我若是还不将实情说出,任由那白小七装模作样的招摇撞骗,良心实在难安呐!” 白小七看着那人的表情,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才是错的了,皱着眉头道:“我看那白小七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可用不着你再给添上一笔。” “名声臭管什么用,他不还是好端端的在这城里,甚至巴结上了文家的二少爷?”那人佯装愤怒,凑近了道:“别人只知道白小七背信弃义,却无人为民除害,就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白小七亲手做了这等滔天恶事!” “你的意思是……?”白小七问了半句,那人便接口道:“白小七,必须得死!” 第三百六十章 欺压良善 白小七闻言大惊,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得罪了眼前这人,或是其他的什么角色,居然真的要除自己而后快。灵霄也道:“文道这老儿好狠,你跟他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他竟铁了心的要你性命。”白小七虽然不能确定那幕后黑手就是文家,但想来也没有别人,咬牙问道:“这么说来,你是想让我帮你杀了白小七?” 那人见这斗笠少年如此上路,喜道:“少侠果然聪明,你既是白小七的朋友,他对你一定没有防范,到时候你出其不意,定能成功。你杀了白小七,就是为武林除了一个大大的祸害,到时候非但天下苍生要感激你,在下还愿意奉上黄金百两作为酬谢。少侠可千万别嫌少,这已经是在下平生的所有积蓄,就算是为雷家最后尽一份力。” 这人说说话,居然还留下两滴浊泪来,白小七看着他演了这出闹剧,心里又生气又好笑。等那人终于止住了嘴才道:“原来阁下说的名利双收,就是指这个?” “对啊,百两黄金虽然不多,但杀了白小七后,江湖中人都知道您是为民除害的大侠,这名声可是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那人见白小七没有马上答应,心道他肯定是在顾忌跟白小七的那一点私情,走下座位来,到白小七身旁道:“你听我说,那白小七乃是个大大的恶人,有道是大义灭亲,为了道义,亲人尚且能灭,他只是个跟你有一面之交的朋友,少侠难道要为了他弃道义而不顾么?” 白小七怒极反笑,冷冷道:“阁下说的有理,却不知这番说辞,是谁教给你的?” 那人一愣,心虚道:“什……什么教给我的?” “你这翻说辞不算天衣无缝,可参与过那一战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倒还真的没人能拆穿你。”白小七右手捏住斗笠的前沿,缓缓抬起道:“可你遇上我,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斗笠还没取下,那人就已猜到了个大概,怪叫一声过后扭头便跑。可惜刚转过身,白小七早就来到那人面前,把斗笠往他头上一扣道:“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是谁指使你编这些瞎话来诋毁我的?” 那人认识白小七的脸,见他满面怒容,如何敢不怕。但是他与那马脸汉子不同,知道滋事体重,不能轻易跟白小七吐露实情,谄笑道:“白……白少侠,我这也是受人之托,要是跟你说了,小的这颗脑袋不出半天就得搬家。” “哦,是这样啊……”白小七说话的功夫,悦容剑已握在掌心,指着那人的咽喉道:“你猜猜如果不说的话,这把剑会不会刺下去?” 那人“咕嘟”吞了口唾沫,一边慢慢往后缩,一边道:“白少侠,我就是个收钱办事的,你何苦难为我呢……”他缩了半步,白小七手腕一递,悦容剑刺的他喉间一痛,不敢再轻举妄动。 白小七之前在杨家吃过亏,生怕这人也与那些死士一样,撞在他剑上自杀,因此手上极有分寸,只把剑紧紧贴在对方喉间,连一滴血都不曾流出。他此举虽然谨慎,却是有点想多了,这个人不过是个惯于坑蒙拐骗的游方之人,岂会为了这点事送命?只是说了也得死,不说也得死,他难免要在脑海之中权衡利弊,眼珠子叽里咕噜的乱转。 白小七知道对方肯定是在想方设法的编瞎话骗他,心说若非自己是当事人,刚才就已经被他给骗了,绝不能再给他时间让他编故事,把剑挺了挺道:“哼,文道那老儿就这么可怕,你死到临头了都不敢出卖他?” “你……”那人瞪大了双眼,好一会才道:“唉,原来你都猜到了,确实是文老爷,他说你坑骗了文皓,害的他们父子不同心,这才想杀你而后快。” 他这番说辞与灵霄的猜测不谋而合,白小七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把剑往腰间一收,捏住对方的衣襟道:“既然如此,你跟我来吧!” “啊?”那人陡然一惊,慌道:“白……白少侠……你要带我去哪儿?” 白小七道:“当然是带你去文家和文道那老儿对峙一番,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杀不了你。”那人哪儿敢跟着白小七去文家,兀自挣扎不休,白小七忽然想起在白灵教学过的“兰香拂穴手”来,在那人胸前一点。熟料太长时间不练习,这点穴的手法已经生疏了,竟没能成功,白小七面上一阵发烫,又连点两下,这才把那人定住。 点住那人之后,白小七还想给他吃个定心丸,安慰道:“你放心,我只是要跟文道那老家伙说清楚,我不贪图他家的势力,让他也别给我找麻烦。此间事了之后,你就离开奉贤城躲起来,料想那文家也不会专程去派人杀你。” 那人穴道受制,却还能说话,哀求道:“白少侠,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么。你说的倒轻巧,可文老爷子那性格你是不知道,他知道是我出卖了他,就已经要杀我而后快了。我再直接出现在他面前,你们哪儿还有谈判的空间,他肯定当场气的暴跳如雷,文家高手如云,我知道白少侠武功高强,足以自保,可是想要照顾我就太难了。白少侠,您就抬抬手,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得了!” “嘿,你说别的也没用,若不带着你,那文道老儿给我来个一推四五六,我能怎么办?”白小七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把斗笠摘了下来,重新戴在头上。这小饭馆里的人不多,但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边,见又是白小七在“欺压良善”,不免愤怒。其中三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拍案而起。 他们仨都是国字脸、一字眉,个顶个的膀大腰圆,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三人肯定是一胎所生,为了便于区分,他们仨分别穿着黑色、蓝色和褐色的粗布短襟。 这三人来到白小七的面前,那穿着黑衣的大汉便道:“你就是白小七吧,快把这人放开!” 第三百六十一章 摩云三杰 “你们是什么人?”白小七急于带着那猥琐男子去找文道对峙,对眼前的三人殊无耐心,再加上那黑衣男子一来就用手指着他,显得极为无礼,白小七对他们自然没什么好气。 那黑衣男子是这三人中的大哥,一贯是他负责与人交涉,听见白小七问话,便自报家门道:“我乃摩云派潘阳,这穿蓝衣服的是我二弟潘月,褐色衣服的是我们的三弟潘星,今天既然有我们摩云三杰在此,就由不得你白小七胡作非为!” 白小七不消想,就知道他们定是又误会自己了,刚想解释,却忽然脑子一抽道:“摩云三杰,我虽然没听过,不过他叫潘星,他叫潘月……你不是应该叫潘日么?” 潘阳平生最恨别人说他的名字跟两个弟弟不一样,只当白小七根本没把他们仨当一回事,事到临头还在拿他们打趣,也懒得跟这恶人讲理,一拳向白小七打来。白小七没想到对方会暴起伤人,左手拉着那被点住了穴道的猥琐男子不放,脚下以灵鼠步法躲过两拳,右手拔出悦容剑来。 潘月与潘星见白小七用了兵刃,生怕兄长吃亏,也一左一右的夹击过来。摩云派在楚唐国算不得什么大门派,甚至连虎守门之流都还不如,但他们仨既然被称作“摩云三杰”,功夫自然是摩云派中的佼佼者。三个人又是亲兄弟,互相之间心有灵犀,配合极为默契,白小七左手抓着个人,甫遭三人围攻,登时左右支绌。 四人交手,最紧张的倒是白小七手中抓着的那人,他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但不耽误他看着四人拳来剑往。眼见得潘月一拳在他眼前挥过,白小七的剑又差点削到他的腰上,那人被吓得怪叫之余,嘴里仍不住道:“白少侠,你小心着点,可别捅了我!哎呦,那穿蓝衣服的,你差点就踢到我了你知道么?四位……四位别打了……嘿,当心点,刚才是谁碰到我脑袋了?!” 他嚷来嚷去的,四人都觉得心烦,尤其是白小七最近一直不顺,极其易怒,忍不住道:“你再叫,我先一剑戳死你!”那人这才收敛一些。但他知道白小七还要靠他去跟文道对峙,多半不会杀他,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感觉,仍时不时叫上两声。 白小七心烦,潘家三兄弟也同样心烦,那潘阳一脚踢出,又差点踢在那“人质”的身上,忽然停住拳脚道:“白小七,你把这人放下,我们放开手脚的打一场!” 潘星见白小七面露迟疑,也道:“你大可放心,我们摩云三杰不是你这种奸佞小人,更不会抢了人就跑,你就别用你的小人之心,来度我们的君子之腹了。” “哼哼,我还没见过有人自称是君子的呢。”白小七闻言把左手一松,脚尖在那猥琐男子的膝盖窝里踢了两下,让他坐倒在地。潘阳见白小七竟然如此果断的放了人,心道:“这人倒也是个磊落的汉子,只可惜利欲熏心,做了那么许多恶事。” 白小七不知道面前的三人在想什么,但恼恨这三人多管闲事,已经懒得跟他们解释,把剑一横道:“你们三个都不是我的对手,一起来吧!”他这话虽然说得狂妄,但那三人刚刚跟白小七交过手,都知道他所言不虚,潘星道:“我们摩云三杰一向是三人同进退,你是一个人我们也是三个打一个,你有一百个人我还是三个打你们一百个,可别怪我们倚多为胜!” “呵呵,对付你们何须一百个人,我自己就够了!”白小七以寡敌众,不敢失了先机,话音未落剑已刺出。他心中怒意未消,是以出手便是昆仑剑经中狂猛进攻的路子,一招“如日中天”直刺潘阳的面门。 这一剑既疾且快,潘阳吃了一惊,脚下慌忙后退。潘月知道这一剑极难躲避,将腰身一矮,横着踢向白小七的腰间,要替兄长解围。白小七若再不变招,势必要被踢中,只好变换剑势,躲过潘月的一脚,同时使一招“月下昆仑”,剑刃在空中划了个半圆,就如一轮残月,往潘月胸前砍去。 潘月招式使老,一时间无法可躲,好在潘星的拳风早到,白小七一时不察,被打在左肩。右手的剑招也因此而有所偏差,只在潘月胸前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虽然见血,却无大碍。 白小七中拳之后肩膀疼痛,心道这三人武功虽然一般,但是互相之间配合默契,倒还算难缠。摩云三杰也没想到白小七的剑法竟如此高强,只一个不小心,潘月就险些丧命,也都暗暗吃惊。白小七一击未能得胜,手上剑招更猛三分,一式“狂风扫叶”横着挥出,摩云三杰都不使兵刃,见状之后各自躲避。白小七逐渐看出,那摩云三杰虽是亲兄弟,又师出同门,练得却不是同样的功法。潘阳行动之时下盘迟滞,双手分得极开,练得显然是一套拳法。而潘月走路时双腿带风,两只手却如门户一般收在胸口,正符合谭腿的奥义。至于潘星,没有出招的时候动作幅度极小,只有在出招的一瞬间,拳脚才骤然加速,并且双手从不握实,看起来像是要随时抓住敌人的手脚,多半还会些擒拿的功夫。 这些武功白小七虽然一样都不会,但有道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在江湖上混迹这么久,见识过的各路高手不知凡几,一眼就已经看出了那三人的武功根底。 趁着对峙的功夫,摩云三杰分作品字形,已经将白小七围在了当中。他三人不敢轻敌,绕着白小七缓缓走动,终于,潘星来到了白小七的正后方,见白小七对他没什么防备,双手同时探出。潘阳与潘月见到三弟已经发难,也一拳一脚从左右围攻白小七,白小七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左脚往右脚外侧踏了一步,身子骤然以右脚为轴转了个圈,回手向潘星刺了过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前功尽弃 这一剑可谓是出其不意,任谁都想不到白小七会放着面前的两人不管,却回身去对付潘星。更难得的是白小七在回头的同时,身子往右转了半圈,也就向右移动了一尺左右,潘阳与潘月的招式已经使足,虽然可以强行随着白小七变招,但威力势必下降。再加上白小七移动的方位也有讲究,那潘阳本来在他左边,而潘月在他的右侧,白小七向右移动,在与潘阳拉开了距离的同时,也闯进了潘月的怀里。 潘阳的拳法大开大阖,脚下功夫却只是一般,被白小七拉开了距离,须得迈出一大步才能跟上。而那潘月擅于腿法,腿较拳掌为长,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被白小七欺进内圈之后腿法难以施展。白小七招式使出,摩云三杰分作反应,却都已来不及了。那潘阳勉力一拳,被白小七以左臂架开,潘月的谭腿也踢了个空。至于那潘星,本来双掌分开,使了个“野马分鬃”,胸前空门大开,被白小七反身一剑,登时刺在心口。 见兄弟心口中间,潘阳与潘月都道潘星绝无幸存之理,俱是怒吼一声,各展拳脚,要和白小七拼个同归于尽。然而拳脚未至,忽听那潘星大吼一声:“住手!” 二潘又惊又喜,强行把招式收住,都被收招之力给震得胸口发闷。白小七把悦容一收,只见潘星胸口流出汩汩鲜血,却比想象之中要少得多。原来适才白小七在出剑的同时,忽然想到这三人只不过是误会了自己,其实也是有心为民除害的良善之辈,就在最后关头收住了悦容。只是白小七的剑招太快,虽然收剑,却还是刺入潘星胸口半寸。那潘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不曾想白小七饶了他一条性命,见二位兄长怒气冲天的向白小七攻来,知道他们想为自己报仇,要跟白小七拼个两败俱伤,赶紧出言叫住。 倒不是潘星因为白小七饶了自己一命,就认定白小七是个好人,而是他知道凭白小七的能耐,若与二位兄长动了真格的,吃亏的只能是潘阳和潘月而已。 摩云三杰本来都以为白小七如传言之中所说,是个残忍好杀之人,见他饶了潘星的性命,这时候都有些不知所措。白小七也不想跟他们三人解释,只道:“你们是认输,还是想跟我继续纠缠几招?”潘阳明知败了,仍不愿白小七带走那人,潘月却道:“我等江湖中人,愿赌服输,咱们既然没有从白少侠手里救人的本事,也只好怪我们自己学艺不精了。” 白小七见他还算识抬举,心道不枉自己饶了那潘星一命,他转过头,要带那猥琐男子去文家,却早不见了那人的踪影。摩云三杰也发现那男子不见了,虽然说他们的本意就是要救那男子脱离白小七的魔抓,但眼下见那男子自行逃了,他们心里反倒过意不去。这件事毕竟是因为他们三个而起,潘阳见白小七面露焦急,上前道:“白少侠,要不要我们帮你找找?” 潘星在后头拉了拉潘阳的衣角,低声道:“大哥,你想什么呢?”潘阳这才想起,那白小七不是个好人,怎能助他为非作歹。但是话已经问出去了,若白小七真的让他帮忙,他又不能不帮,心中拿捏不定之间,却听白小七道:“不用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潘阳闻言松了口气,而白小七说完之后,再也不想理那摩云三杰,专心寻找那猥琐男子,希望能发现些许端倪。他却不知,那男子惯于在江湖上招摇撞骗,少不得要被人抓住,因此练就了一身脱逃的本事。这本事中有一项,就是以内力缓缓冲击穴道,以求达到解穴的目的。 与高手们常用的法子不同,他这种方法对内力要求不高,但解穴的效率也很低下,若是被人以十分精妙的手法点住穴道,更是完全无济于事。但白小七的点穴功夫实在太过生疏,就算放着不管,三个时辰之内也会自行解开,那人被白小七丢在地上以后,就一直在运功解穴,居然转眼之间就大功告成。 那猥琐男子自行解了穴道,自然远远地逃了,白小七来回巡视一阵,也没能找到任何踪迹,恨恨的咬了咬牙。他找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人送上门来,却又被他逃了,心中沮丧可想而知。这也就是他白小七不愿迁怒旁人,否则换了个脾气不好的,没准真要杀了那摩云三杰以泄心头之恨。 摩云三杰中就属大哥潘阳的心思最为耿直,虽然看不清白小七斗笠下的面目,但也能感觉到他的焦急,仍有帮忙之意。潘月潘星知道兄长又要犯傻,对视一眼之后分别上前拉住潘阳的左右手,悄悄走了。 灵霄感受到白小七的沮丧之情,安慰他道:“虽然被他逃了,但你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原委,也不能算是全无收获。还有三天时间,那人受了文道之托,如果不想被文道知道他把此事告诉了你,就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城里走动,你未必不能再抓到他。” 白小七虽然知道灵霄所言有理,但奉贤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与大海捞针又有何异。灵霄毕竟很少安慰他,白小七心中一阵温暖,心道:“唉,仿佛一朝之间,这江湖上竟没了我的容身之地。若非还有灵霄,真不知我能不能熬得下去。” 这时候天还不晚,但白小七已经没了闲逛的心思,便回到了下脚的地方。他这一路上都带着斗笠,终于没有被人认出来,也没人对他指指点点,然而白小七走在路上,却仍是疑神疑鬼,尤其怕斗笠不慎掉落。就好像别人一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会马上围而攻之一样。 进了客栈,那店小二见到来了个带斗笠的客人,迎上来道:“这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白小七把斗笠微微抬起,道:“是我。” 第三百六十三章 屠夫胡牛 那店小二见是熟客,笑道:“哎呦,客官怎么新买了这么个东西,弄得我都没认出来。” 白小七见客栈楼下人多眼杂,不愿多说,只道:“看着有意思就买了,我今天累了,晚上把饭菜送到我房间来。” 店小二见白小七面色疲倦,连连点头道:“好嘞,白客官,那我还是给您按昨天的晚饭送去?” 白小七点点头,忽听身旁有人拍桌道:“你这厮姓白,可认识白小七?” 说话这人身高丈余,穿着件敞怀的粗布背心,腆着个大肚子,满脸横肉看起来少说在三百斤上下。非但如此,这人右手里还握着一柄宽背鬼头刀,刀背少说也跟砧板一边厚,站在那里就像年画里的杀神似的。白小七见此人满目凶光,知道来者不善,右手轻轻搭在剑柄上道:“你是谁,找白小七有什么事?” 那人也不忌讳,大喇喇道:“老子人送外号‘屠户’胡牛,特地来宰了白小七那厮,拿他的首级去扬名立万的!” 白小七只觉额上的血管不断跳动,怒意几乎要压抑不住,道:“阁下可曾想过,那白小七或许并非如流言说的那般不堪,而是被人冤枉误会了?” 胡牛把钢刀一砌,将桌子剁掉了半边,道:“我管他受不受人冤枉,反正只要杀了他,就证明老胡我比那‘灰袍’还强上半筹。再者说,有人花钱买他的命,老胡我不卖,也有别人要卖,你如果认识白小七,就赶紧把他给我找来,老胡我宰了他之后分你十两金子。” “好啊,我这就把他叫来。”白小七怒极,左手已经摸在了斗笠之上。那胡牛兀自不明所以,喜道:“好好好,小子果然上路,那白小七在哪儿呢?” 白小七把斗笠一摘,往胡牛的方向掷过去道:“就在这呢!” 胡牛曾见过白小七的画像,登时认出他来,一刀将那斗笠劈成两半道:“好啊,你敢耍我!”话音落下,手中钢刀已经暴雨似的劈砍出去,白小七见那钢刀少说也有三十来斤,不敢硬挡,只好凭借灵鼠步法连退数步。 那店小二本来站在白小七旁边,却被那胡牛吓得呆了,连躲都忘了躲,被胡牛一脚踢在小腹,倒飞出去撞在了墙上。这一脚委实沉重,那店小二不过一百斤出头的身板,又不会武功,登时昏了过去。白小七住店几天,跟那店小二的关系还算不错,怒道:“你我打架,为什么要牵连一个不会武功的伙计?” 胡牛闷声闷气道:“是他挡路,能怪得了谁?”又是两刀斩下。与其说是斩,倒不如说着胡牛一直在用刀刃“砸”人,出手之时全凭惯性,完全不合招式。白小七逐渐看出对方只是凭着一股子蛮力,绕着柜台转了半圈,那胡牛果然一刀斩进柜台之中,那柜台是以红曲柳木所制,颇为坚韧,胡牛的钢刀被柜台卡住,竟没能马上拔得出去。 白小七早绕到了胡牛的身后,一剑从腰后刺入,却觉如中败革,剑刃只刺进了一尺左右。须知这悦容剑锋锐异常,乃是柄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宝剑,杀人之时就跟切豆腐没什么两样。那胡牛连刀法都乱七八糟,多半也不会什么高深的锻体功夫,这一剑之所以无法刺得太深,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胡牛本身天赋异禀,皮糙肉厚。 这一剑对于胡牛来说虽然不是致命伤,却也足可使他疼痛不已,胡牛大叫一声,从柜台之中抽出刀来横斩。白小七早就跳开,那胡牛腰后破了个洞,却流出一片白花花的油脂来,其中只混着一点鲜血。白小七从未见过如此怪人,心中惊惧,见那胡牛用左手捂着伤口,双目一片血红,也在死死的盯着自己。 此间的打斗声已经引来了许多好事之徒,有人认出了白小七,叫道:“是那姓白的,和他动手这人满脸凶神恶煞,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胡牛也是个凶名远播之辈,有人认出他道:“是‘屠夫’,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和白小七打起来了?” 另有人接口道:“哼,这帮恶徒互相之间又不是什么朋友,我看这就是所谓的狗咬狗,最好他们两个同归于尽,咱们武林中一下子就少了两个祸害!” 奉贤城中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因此聚集着许多的江湖中人,不多时围观者就有十数人之众。那胡牛见到许多熟面孔,不敢在此间久留,发一声喊,挥着刀跑了出去。那群正道人士都知道胡牛的厉害,见他受伤之余如同发狂了一般,都不敢去挡,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白小七的名声虽差,可毕竟没到人人喊杀的地步,在场的这些人都没受到过那猥琐男子的蛊惑,犯不着惹上他这样一个高手。因此等那胡牛跑远了,虽也有人对着白小七指指点点几句,却无人上前找他的麻烦。白小七知道他的恶名一时之间已经洗不清楚,也就懒得搭理这些人,自顾自的上楼去了。 万幸的是,在白小七回房之后总算是没人跟来,他身心疲惫之下便决定打坐一阵,但是心思杂乱,楼下的声音又吵人,终究没能入定。过了不知多久,白小七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后,见到来者乃是这店里的小二,手里还捧着个托盘,上面以红布盖住。 那店小二被胡牛踢了一脚,好在胡牛并未使足力气,因此还算没什么大碍,趴了几个时辰也就能下床行动了。白小七见到店小二神气完足的样子,心里倒挺高兴,取了一锭银子道:“小二哥,我下午在你们店里打了一架,弄坏不少桌椅,还连累你受了伤。这点钱就请拿去,置办些新的家具,再买些汤药,你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病根。” “哎呦,客官你这……”店小二颇不好意思的把钱往白小七怀里推了推,道:“客官,这钱我是真不敢收,而且我不但不敢收您的钱,这次还给您送钱来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战端 说罢,店小二把托盘上的红布一掀,上面齐刷刷的摆着四锭银子,每锭都是二十五两的制式。白小七看到那一百两银子,心中不明所以,道:“小二哥,你这钱是干什么的?” 那店小二苦着脸道:“客官,咱们这小家小业的,实在没有多少钱,您老是尊大佛,我们这小店的确是装不下。这一百两银子足够您在城中的随便哪家大客栈住上一年半载,还请您老就挪挪脚,换个地方住吧。” 白小七听那店小二居然下了逐客令,心中自然不快,冷着脸道:“我打坏了你们的家具,自然会赔偿,贵店开门做生意,难道有往外赶人的道理么?” “客官,您就行行好吧!”店小二苦着脸,哀求道:“自从您和那凶神恶煞的大胖子打了一架,这楼下忽然来了许多带着刀剑的人,一个两个的都坐在店里不走。不用我说,这些人肯定是奔着您来的,我们开店做生意,最怕的就是这个,就这一下午,已经有好几位客人退房离开了,若是再拖个十天半月的,咱们这小店就不用干了。” 白小七闻言,走出房门朝楼下看去,果然有七八个人杀气腾腾的坐在大堂中。这些人无一例外,桌上都只摆着一壶茶,却没人喝,似是感受到了白小七的气息,那些人同时抬起头来,看向楼上。见到白小七露头,一个汉子拿起放在桌上的单刀来,脚尖在桌沿一踏,已经跃在半空,使一招力劈华山往白小七头上砍去。刀光未落,却见紫光一闪,白小七后发先至,使刀之人喉间喷出一股鲜血,轰然落在地上。 在座的人显然都没想到那使刀之人会甫一交手就丢了性命,纷纷惊道:“这小子是什么来头,彭老鬼的功夫可不弱,居然撑不过一招?!” 一个三十多岁,手拿折扇的白衣男子道:“死了也好,统共只有一百两金子,人太多了也不好分。”此言一出,众人都觉有理,纷纷喜道:“就是,彭老鬼愿意以身试险,帮咱们探探这小子的虚实,也算是够意思了!” 白小七听他们的意思,这些人都是为了那一百两黄金而来,自然都是被那模样猥琐的男子骗来的。灵霄也道:“你只要抓到一两个活口,定能问出那人的藏身之处。” 正思索间,那个拿着折扇的白衣男子上前几步道:“小兄弟,我们跟你没什么深仇大怨,但有人愿意花一百两金子买你的脑袋,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千万别跟阎王爷告我们的状。” 白小七冷笑道:“这话我还是原封不动的还给你,等到了阎王殿,你可别跟阎王爷说是我白小七杀了你!” 那白衣男子脸上的笑意一僵,猛地合起扇子,白小七耳听得破空之声响起,连忙把头一偏,只听“叮”的一声,脑后传来一声脆响。白小七回头看去,见一根三寸来长的钢钉钉进墙里,上面犹自闪着蓝盈盈的油光,显然是淬有剧毒。 “不错,居然躲得过我的‘三更夺魄钉’!”那男子没想到看家的本事被白小七如此轻易破解,面色更加难看,却故作轻松道:“各位兄弟,这白小七果然如传闻之中的一般难缠,咱们虽是为了名利聚在这里,但既然站在统一战线,对付这小子还是不要藏私的好。”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都点点头,一个二三十岁的妇人道:“一百两黄金就是五千两纹银,辛公子说只要名,不要利,那彭老鬼又死了,咱们剩下五个人,正好一人一千两银子。” 这妇人乃是此间的唯一一个女子,穿着一身漆黑的短打小衣,头发以发带紧紧箍住,显得精神干练。她虽是女子,却是这一带着名的独行大盗,其他人听了她定下的分赃的法子,都不加反驳。只有那白衣公子,听这女子向白小七透露了自己的姓氏,心中颇为不喜。白小七听她说“辛公子”,登时想起在去雷家旧宅时看到文家旁边就有一个“辛府”的牌匾,却不知这辛公子与那辛家有无关系,更不知是那辛公子被人所骗,还是辛家与文家也有勾结。 客栈之中,白小七固然不敢贸然下楼,进入那六个高手的包围圈中,但那六人也都怕步了彭老鬼的后尘,没人不愿意率先出手。店小二更是从彭老鬼被杀开始,就已经吓得够呛,躲进了白小七的房间里。 七人对峙一阵,忽然有个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的汉子道:“他妈的,为了一千两银子跟这小子作对太不值得,老子不干了!”说罢,这人竟夺门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那辛公子见己方又少了一员大将,尴尬笑道:“都说‘降山孤雄’是个了不起的汉子,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居然是这样一个胆小鬼。”他哈哈笑了几声,本以为能缓解缓解气氛,熟料连带着白小七在内,竟无一人作出反应,心中更加气恼。 那黑衣女子忽然道:“又少了一个,咱们每人又多了二百五十两!” 辛公子听她说来说去都不离这点赏金,心中颇不以为然,笑道:“薛姑娘,你这么个姑娘家,何苦为了那点钱出来做这种刀口舔血的营生。要是缺钱的话,只消开口,莫道一千两,就是一万两银子,我也做主拿给你。” 他本以为自己这话说的豪爽,那薛姑娘却道:“我想要你们这些有钱人的银子,自己会动手去拿,亲手拿到的银子花起来可比当狗求主人赏的快活多了。” 旁边有个五十多岁的壮汉道:“妹子说的不错,给人当狗固然过得轻松,可还是做狼要快活些!” 白小七在楼上听着他们说话,也觉得很是钦佩那女子,却听灵霄道:“待会动起手来,你得先杀了这女的。”白小七原想杀了别人,留这女子一命当做活口,听了灵霄的话,心中大为不愿,忙问灵霄为何如此。 第三百六十五章 各怀鬼胎 灵霄道:“她一直把赏银的事挂在嘴边,并不是真的贪财,只是在不停提醒其他人此行的目的,让其他人不会因同伴的死或者临阵脱逃而丧失斗志,就与望梅止渴是一样的道理。也正是因此,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那群人中的精神领袖,只要她一死,其余几人的斗志必然大受打击。” 白小七听了灵霄的解释,却仍不愿杀那女子,问道:“她既然是这帮人的精神领袖,若她死了,其他的人反而更想为她报仇却该怎么办?” 灵霄道:“不会的,这帮人只是群乌合之众,对你又没有深仇大恨,根本起不了同仇敌忾之心。我看那辛公子瞧这薛姑娘已经不大顺眼,其他人里也只有那接话的汉子对这位薛姑娘有些惺惺相惜之情,至于其他人,巴不得同伴死光,好能独吞赏金。”她知道白小七觉得那薛姑娘豪爽耿直,比楼下的其他几人要讨喜的多,又道:“而且你仔细想想,凭这个姑娘的性子,就算杀光了其他人,她也未必肯出卖雇主。反倒是那辛公子,虽然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但眼中根本藏不住情绪,应该是第一次偷偷背着家里来做这种事。你只要生擒了他,都不需要如何拷打,他自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你。” 白小七在楼下的人中最讨厌的就是那辛公子,却听灵霄独独要让自己放过了他,心中更是烦躁。他在跟灵霄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跟发呆没什么区别,楼下的六人中有一对兄弟,都穿着土黄色的长袍,见状对视一眼,各从怀中掏出六枚梅花镖,两手一抖向白小七激射而去。不待灵霄提醒,白小七早听到那飞镖的破空之声,手中悦容剑抖了个剑花,“叮铃铃”将那六支飞镖尽数挡下。 其中一支梅花镖被荡开之后,径直射往那辛公子的双目之间,这位辛公子急忙向后连退三步,手上折扇一挡,虽然将飞镖格住,却被震得手腕发麻。刚把扇子从眼前移开,辛公子就见到白小七已经仗剑在手,从楼上跃下,剑刃距离自己的眉心已不足三尺。他正无法可躲,闭目就戮之际,忽觉腰间一痛,整个人侧飞出去,撞翻了一张桌子。 睁眼一看,原来是那薛姑娘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踹开,此时她正使着一对峨眉刺迎战白小七。辛公子被救了一命,却无感激之情,只是暗暗恨那薛姑娘让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心道:“此女今日若能活着离开,我还有什么颜面行走江湖?” 他见白小七大占上风,本来颇为欣喜,却见先前称赞薛姑娘的那个大汉也已抽出腰刀,揉身而上。白小七本来声东击西,表面上是要杀辛公子,其实意在引薛姑娘救援,不曾想对方虽是女子,功夫却也不弱,几招未能得胜后对方已经来了帮手。他武功虽高,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但毕竟还有四人虎视眈眈,白小七不敢托大,使一招“月下昆仑”逼开那汉子,又向薛姑娘连攻三招,意在将对手逐个击破。 那两个穿黄色长袍的兄弟对视一眼,均知光靠薛姑娘与那汉子绝非白小七的敌手,二人又各自擎镖在手,无数梅花镖、铁莲子、铁蒺藜、甩手镖直奔白小七而去。这些暗器就如生了双目似的,全数避开了薛姑娘与那汉子,均朝着白小七的手脚关节打去,这些地方都是剑招中的死角所在,白小七无法用宝剑格挡,只好强行使开灵鼠步法,耳听脚边叮当之声不断,竟有不少飞镖扎在了地上。 白小七本以为躲过飞镖也就是了,却没想到,那黄衣兄弟本也没指望这些飞镖能伤了白小七。他们刚才打出的飞镖中,固然有一部分是朝着白小七而去,却更有一些打进了白小七脚边的地面上。那些梅花镖、铁蒺藜等物,周身皆是尖刺,白小七脚边洒满了飞镖,一时间竟无落足之地。 辛公子见状叫好道:“不愧是‘黄河二鬼’,这门出神入化的暗器手法,在下就是苦练一生都未必能及得上。” 那黄河二鬼本不是楚唐国人,只是逃难于此,但名号却不曾变过。他们刚才见辛公子以折扇作为机括发送暗器,心中对他十分鄙夷,此刻听了他的夸奖,也都不以为荣。那辛公子又是热脸碰了对冷屁股,更加恼怒,暗道:“在家中时多少成名的大侠对我都得尊敬有加,你们不过是一群江洋大盗,也敢跟我摆着一张臭脸。看我回去之后不调集人手,让你们这黄河二鬼成了黄河死鬼!” 黄河二鬼当然不知道辛公子在想什么,兀自在往白小七脚下投掷暗器,他们的暗器上也都淬有剧毒,只要擦伤出血,三个时辰之内不用解药必会身亡。白小七不知道那暗器上有毒,但也不敢踩在上面,他脚下步伐受限,还得同时迎战两个成名的大盗,不留神间被峨眉刺在胸前划出一道血口,一时间已显败像。 此间还坐着两个人,一个头发花白,手中拄着根蛇头拐杖,另一人则是十五六岁年纪,连个子都还没长开,腰上插着把匕首作为兵刃,似是一对祖孙。那老者见白小七败像已露,和蔼笑道:“好孙子,若是咱们来不及出手,那白小七就被别人弄死了,还如何有脸来分那一百两黄金?” 那少年眨着眼睛道:“爷爷,那你说该怎么办?” 老者嘿嘿一笑,摸摸孙子的头道:“还记得爷爷跟你说过的话么,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做来者?” 小孩子一笑,拔出匕首来道:“咱们也得动手了!” 辛公子远远地听见他们说话,心说这对祖孙倒也滑头,人家四个人都快得胜了,他们才出手来分上一笔。他正暗自嘲笑那一老一小,忽见异变陡生,那二人竟没对白小七出手,而是分使兵刃向那“黄河二鬼”打去。 第三百六十六章 白驼仙翁 黄河二鬼没有防备,听到破空之声后急忙躲避,却已经迟了,被那祖孙二人分别在身上打了一刀一杖,幸而伤不致命。二鬼来不及调理伤势,那祖孙后招又到,二鬼分别从怀中掏出两把短刃,四人登时战在一处。 辛公子见那祖孙不去打白小七,反而去打黄河二鬼,心生惊惧之余大声喊道:“郑老,你们俩这是在干什么?”话音落下,那老者并不回答,反倒是黄河二鬼中的一人道:“什么郑老,这是白驼山白驼仙翁,怪我俩兄弟眼拙,否则一早就该防备着你!” 那老者见对方认出了自己的身份,哈哈笑道:“老朽的确姓郑,这倒没骗你们,只是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不常使用本姓罢了。再者说,我这蛇杖从头到尾都拿在手里,你们认不出来,可也不能怪我。”他嘴上说话,手中招式却越发凶狠,一柄蛇杖不离对方顶上三尺。那黄河二鬼本来就不善缠斗,又被偷袭打伤,完全不是这白驼仙翁的对手,眼见那蛇杖一招快似一招,急忙叫道:“辛公子,这白驼仙翁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不讲道义,若我二人死了,他定然会去对付你,你要想活着离开这里,就快来助我们宰了这老东西!” 白驼仙翁也道:“辛公子莫慌,你既然不想分那笔赏金,我们自然也不会对你出手。再者说,你当这两只野鬼是好人么,公子不妨将左手慢慢抬起,看看能不能摸到什么东西?” 辛公子将信将疑,慢慢抬起左手,忽觉指尖刺痛,居然被割破了一道口子。白驼仙翁听见辛公子“嘶”的一声,笑道:“怎么样,辛公子摸到了吧。这两只野鬼借着向白小七发射暗器的功夫,悄悄将绑有银丝的甩手镖打在墙上,若我祖孙再不出手,这间屋子就将布满他二人留下的陷阱。嘿嘿,等到了那个时候,你道他会放过我们么?” 那黄河二鬼被叫破了阴谋,急忙道:“辛公子莫信他的,我们布下这些陷阱,都是用来对付那白小七的!”另一人也道:“这白驼仙翁残忍好杀,在江湖上都是出了名的,你想他一开始就不敢以真实身份示人,显然从头到尾都没安过好心。” 说话的功夫,二鬼中与白驼仙翁交手的那个分了神,被一杖打在胸口。那蛇杖是以桃木所制,极其轻盈,却在毒液之中浸泡许久,若是平常擦碰还好,遭受重击之后蛇杖上所带之毒自然侵入人体,那人胸口一麻,登时吐出一团黑血。 黄河二鬼中的另一个见兄弟受了重伤,怒吼一声道:“辛公子,再不帮忙可就晚了!”说着,他右手一甩,将短刃激射而出,直奔白驼仙翁而去。仙翁本想补上一杖,结果了对手,却听到短刃传出的破空之声,挥杖将其格开。那被蛇杖打伤的人两腿趁机一弹,贴着地面倒飞而出,拉开距离后从怀中掏出几枚解毒灵药,一股脑的塞进嘴里。 白驼仙翁见状笑道:“我这蛇杖上的毒乃是白驼山万年雪蛤背上的毒液混以上百种蛇毒所制,你黄河二鬼在用毒这方面虽然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在老朽面前,就与三岁顽童没什么两样。我刚才闻到你手里的药香,那解毒丸应该是以何首乌、曼陀罗、金银花、甘草、龙葵等物作为主料熬制而成汤,再加上人参粉末鞣制成团。这些药物虽然在解毒上都有奇效,但想解我的蛇杖之毒,却是千难万难!” 黄河二鬼听闻对方轻易叫出了自己这独门解毒丸的配方,心惊之余不免大感佩服,但转念想到对方乃是敌人,又觉这佩服之情来的有些荒谬。那白驼仙翁打倒一个敌人,生怕薛姑娘与那大汉杀了白小七后回来支援黄河二鬼,便放着那已无威胁的伤者不管,转头去帮自己的孙儿。 白驼仙翁的孙儿年仅一十五岁,功夫自然还很青涩,但他自幼随着仙翁学艺,一柄匕首招式狠毒,上面又涂有极厉害的麻药。就是一头老虎被他这柄匕首刮伤,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也要瘫软在地,纵使黄河二鬼在毒药之中浸淫许久,被匕首砍伤那人也渐感手脚酥麻,就好像四肢渐渐不是自己的了一样。多亏他的武功本较白驼仙翁的孙儿为高,此刻才能勉强维持,白驼仙翁使蛇杖杀来,他急欲躲避,脚下却慢了一拍,眼见得就要被蛇杖砸在头顶。 生死关头,白驼仙翁忽觉脑后劲风袭来,慌忙将蛇杖向后一甩,只听“噗”的一声,好似有什么东西插进了蛇杖之中。仙翁举杖一看,见蛇头处插着一根蓝盈盈的钢针,认出是辛公子的“三更夺魄针”,嘿嘿笑道:“辛公子,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硬要来蹚这趟浑水了?” 辛公子几乎是下意识的打出了那根夺魄针,眼见白驼仙翁质问自己,只觉面前站的仿佛不是个白发老者,而是一条吐着芯子的巨蛇。他生怕对方一个不满,蛇杖难免要朝着自己的脑袋招呼下来,慌不迭道:“仙翁息怒……仙翁不过是想独吞那一百两黄金,可为了这点钱伤了和气,颇不值当。若仙翁不弃,在下愿拿出纹银一万两无偿赠与仙翁,还请仙翁与我们同仇敌忾,一起对付那白小七。” 白驼仙翁的孙子听说辛公子愿意拿出一万两银子来,顿时心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道:“爷爷,一万两银子就是二百两黄金,咱们一来一回还多了一百多两。” 辛公子听那少年这么说,面色刚刚放缓,就听白驼仙翁道:“好孙子,你这么算可不对。”辛公子和那少年具是一愣,不知哪里算错了,白驼仙翁扶着胡须道:“咱们杀了屋中的所有人,便能独吞一百两黄金。再留下那辛公子不杀,带着他去辛府,同样能拿到这一万两白银,一来一回,这三百两金子半点不差,全是咱们的!” 第三百六十七章 毒蟒斗灵猿 那少年听了,兴奋道:“不愧是爷爷,我怎么没想到?” 辛公子闻言,则是满面苦涩,他本来有心借此机会同时拉拢黄河二鬼和白驼仙翁为自己所用,却不曾想此举非但没能成功,反倒给自己赔了一万两银子出去。而且赔钱事小,让辛家长辈知道自己如此胡闹,丢脸事大,辛公子暗道决不能遂了那老头的愿,把手暗暗摸在腰间。他的武艺不精,也不爱花时间练功,便从江湖上套弄来了无数机关暗器,那折扇中的“三更夺魄针”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行走江湖,虽有“一招鲜,吃遍天”的说法,但辛公子的夺魄钉尚未达到那种境界,自然不能全指望这一招。他的腰带之上,同样放有一门暗器,名叫“琳琅刺”,取自“琳琅满目”之意,一经触发,立刻射出无数钢针,威力巨大不说,其中还混有烟尘粉末,迷人双目,使人更难躲避。辛公子已无救人之意,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机会发出琳琅刺,借着烟尘逃离此地。 却不料,还未等他触动机括,与白小七酣战半晌的薛姑娘忽然低呼一声,小腹竟着了一剑。众人许久不曾关注那边的战局,再看过去,都觉不可思议,原来那白小七竟一改沉稳之风,正在不停地上蹿下跳。非但如此,他跳跃时并不以脚面踩在地上,而是只以脚尖点地,这样一来自然更难碰到地上的暗器。 黄河二鬼在发射暗器的时候虽然只瞄准了白小七脚下的地面,但是难免有所偏差,对薛姑娘和那大汉多少有些妨碍。白小七一边跳跃,还一边引诱对方去往暗器较多的地方,渐渐把地面上的暗器变成了自己的助力,刚才薛姑娘就是为了躲避脚下的一枚铁蒺藜,使得步法混乱,才被白小七刺中。 这一剑尚不致命,但是也足可让薛姑娘一时间无法再战,他们二人围攻白小七尚且无法得胜,这时只剩下那个大汉,自然孤掌难鸣,手上钢刀舞成的圈子被白小七越逼越小。 白驼仙翁本以为他们以二敌一,白小七又已经负了伤,断然没有不胜之理。却没想到白小七忽然用出这么一套稀奇古怪的剑法,居然能反败为胜,心中暗骂这小娘皮与那蠢汉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见那白小七的剑法,也是越看就越发心惊,暗道仅凭自己绝非他的对手,微微后悔自己下手太早,应该等确定白小七了没有反抗之力后,再暴起发难。 辛公子见事有转机,忙道:“仙翁,若不杀了白小七,咱们此行的目的就要全数落空。我们不妨先统一目标,等白小七死后再说别的事情。”心中却想道:“等你们打起来,我就来个脚底抹油,以后这些江湖上的道道,你爷爷我再也不理了!” 白驼仙翁心知若想杀了白小七,必须得与其他人通力合作才行。但他已经把黄河二鬼得罪透了,知道决不能放那二人一条生路,否则必有后患,于是蛇杖一甩,假意要指向白小七,杖首却射出一道蓝光,直刺入与孙儿交手之人的小腹。那人低头一看,见肚子上插着一根钢针,其上闪着蓝盈盈的油光,不是那辛公子的“三更夺魄针”却又是何物? 再看那白驼仙翁的杖上,原本插在蛇头上的夺魄针已然不见。这夺魄针上之毒乃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那中针之人抬头看看白驼仙翁,喉咙里“咯咯”几声,终于没能说出话来,双脚一软就倒在地上。黄河二鬼之中的另一人中了蛇杖之毒,虽然以解毒丹强行压制,但面上已然冒着层层黑气,仍在原地打坐,希望能逼出毒素。白驼仙翁心知此人必死,也懒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叫道:“薛姑娘,彭大爷,现在就剩咱们四个了,不妨算上我这孙儿一份,把那赏金二一添作五如何?” 白驼仙翁的孙子尚小,武艺也很一般,只是跟着爷爷行走江湖,长长见识,因此这群人在分赃之初,都没算那小孩子一份。现在情势有变,若无白驼仙翁帮助,仅凭那大汉一人决计不是白小七的对手,是以薛姑娘想也不想便道:“仙翁若肯出手,自当分去一半。”那姓彭的大汉虽不情愿,却也只得道:“仙翁武功本较我俩为高,就算想多分一份也是应该的!” 白小七好不容易占到上风,心道那老头的武功应该比这二人还强些,以寡敌众对自己来说太过不利,于是道:“你们两个糊涂鬼,那老头从一开始就想独吞赏金,等我死了,你们还以为他会放过你们?” 其实这一男一女何尝不知道白小七说的道理,但是心中贪欲作祟,不约而同的想到:“等白小七死了,我二人联手未必胜不过那白驼仙翁,到时候与他一分高下便是。” 话音落下,白驼仙翁的蛇杖已经来到白小七的身前,那少年也挺起匕首要来帮忙,却听爷爷叫道:“好孙子,你不是这小子的对手,在一旁看爷爷如何杀他!” 白小七见那蛇杖来势迅猛,而且上面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腥臭,知道决不能被那蛇杖挨上。与此同时,那姓彭的汉子将钢刀猛地砍下,正是“五虎断门刀”中的“猛虎下山”,白小七无法同时挡住两招,只得把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子腾空而起,让那蛇杖从自己的胯下挥过,再举起悦容,以“灵溪摆渡”抵住了那汉子的钢刀。 白驼仙翁的蛇杖看似沉重,其实极轻,白小七见到那老者使杖,理所应当的以为他的招式应该比较缓慢,而且不易收招。却没曾想,白驼仙翁见白小七跃起,居然将蛇杖停在了半路,从白小七的胯下上挑而去。 若被这一杖挑中,白小七不死也要绝种,急忙把双脚一收,像一只蹲在树杈上的猴子一样,脚尖点着蛇杖蹲了下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亏本的买卖 白驼仙翁活了几十岁,从未被人站在自己的蛇杖上过,心中又惊又怒,怒的自然是白小七此举对他简直是莫大的侮辱,惊的却是那白小七虽然蹲在他的杖上,却好像毫无重量一般,否则凭他的臂力,却又如何举得动? 这一招也是白小七心血来潮,等他回过神来,脚下忽然不稳,急忙向前跳开。恰巧白驼仙翁为了将白小七甩掉,也把蛇杖用力一挥,白小七借着这股力道,竟猛地跳上了二楼。他的轻功虽然不错,但是刚才那一跳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居然能跳出这么远,就连白小七自己都感到十分惊奇。灵霄适时解释道:“这‘白猿剑术’虽然说是剑术,但其中也有许多步法轻功的窍门,恰巧你学过一套‘灵鼠步法’,这路步法与‘白猿剑术’一样,都是法效动物的功夫。所以你虽然才刚学‘白猿剑术’不久,就已经把握到了其中的精髓所在,这也是我为什么让你学这套剑术的原因之一。” 白小七这才恍然,这套剑术既是法效灵猿,自然有许多腾挪跳跃的法门,他只是不经意间将其使出来了。白小七跳到了二楼,那白驼仙翁却误以为他想逃跑,也一跃跳到了楼上。二楼的走廊比较狭窄,更加适合“白猿剑术”发挥,白小七脚在墙上一点,从侧面刺向对方,白驼仙翁跳上来后,才想起同伴都在一楼,仅凭自己未必会是白小七的对手,连忙使蛇杖封住门户,嘴里叫道:“小老儿不成啦,彭大爷,薛姑娘,还没死的就快来帮手啊!” 那大汉闻言一跳而起,落下时却是“嘭”的一声,全然不似白小七和白驼仙翁那般举重若轻。白驼仙翁只守不攻,一时间还算游刃有余,嘲笑道:“彭大爷真不愧是姓彭,连上个楼都要“嘭”的把自己的姓氏报给我们知道。” 姓彭的大汉落在白小七的背后,懒得跟那白驼仙翁作口舌之争,使一招“黑虎掏心”,直奔白小七后心而去,嘴上却道:“白少侠,小心了!” 白小七本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但听那大汉出招之余不忘提醒自己,仍感钦佩,心道:“此人与那薛姑娘一样,并非全然不讲道义,若杀了他们,倒真是可惜了!” 他虽无心杀这个大汉,但形势比人强,眼下若不杀人就是被杀。白小七无法可想,脚尖在栏杆上一踏,使了一招“灵猿探果”,跃在半空之中。那大汉的“黑虎掏心”掏了个空,抬头看见白小七由上而下刺了一剑,正是“猴子捞月”,这两招白小七练得最为纯熟,每当有机会就同时使出。只是这“猴子捞月”讲究人在半空,身不动而手动,手不动而剑动,白小七尚且不能完全掌握,只有在室内的时候,可以凭借用手捏着房梁等物的法子勉强办到。眼下白小七手里抓的却不是房梁,而是一条打开了房门的门框。 姓彭的汉子把钢刀一横,挡住这一剑,白小七本想再刺,那边白驼仙翁的蛇杖却也杀到。白小七无法可想,只好把左手一松,落在地上,回头以“守礼剑”挡住了蛇杖。他被二人一前一后的夹在当中,辗转腾挪的空间越发狭小,“白猿剑术”已经不好施展,只好换回最一板一眼的“修齐剑术”来。自从学会“昆仑剑经”以后,白小七对敌之时已经越来越少使用“修齐剑术”了,但是一经用出,仍自纯熟无比。究其原因,这“修齐剑术”乃是一门纯正的儒门剑法,白小七得了那老儒生所赠的破书之后,对于儒家经典的见解已经登峰造极,连带着“修齐剑术”也有了极大的进境。 白驼仙翁见白小七改变剑术,本来还在暗自欣喜,心道此子刚才那套上蹿下跳的剑法太过诡异,还真不好对付,他换了剑法,无异于自断一臂。却未曾想,白小七换了剑法,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忽然变得举止森严,进退有度,暗自骂道:“妈的,早知道这小子如此难对付,莫说一百两黄金,就是一千两我也不干!” 倒也不怪白驼仙翁事先没有做好功课,实在是白小七年纪太小,又没在北武林做过什么大事,虽然曾与木一世有过一战,却也只交手了四十余招就败下阵来。白驼仙翁多方打探之下,料定木一世当初有所放水,因此估计白小七的实力最多算是江湖中的二流水准,当可轻易胜之。 像他们这些独行客,性子怪异,就如薛姑娘所言,从不无故受人恩惠。但正所谓“穷文富武”,行走江湖花销甚巨,比方说他那蛇杖上的任意一味蛇毒,就都值不少银子,若不花钱去买,那百余种毒蛇总不能都让他亲自去抓。是以这些人若要赚钱,要么去打家劫舍,要么就去做些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情,一百两金子买一个二流高手的项上人头,对白驼仙翁来说绝对是一件划算的买卖。可是一流高手的脑袋,无论值多少钱,白驼仙翁都很少愿意去摘。 毕竟,如果有所失手,一不留神送了性命,无论收多少钱,也都只能用作自己的棺材本了。 白小七现在所表现出来的,在白驼仙翁眼里就已经远非江湖上普通的一流高手可比。当然了,在白驼仙翁的眼里,他自己的功夫也远远超过江湖上所谓的“一流高手”。 一眨眼的功夫,楼上的三人已经过了数十招,白小七被二人围在中间,虽然只能以守礼剑左右遮拦,但明显还有余力。那薛姑娘趁此机会已经用伤药止住了血,又撕下衣襟绑住伤口,向辛公子道:“那个白小七的武功远比我想象中的要高,彭大哥他们这么长时间还没料理了他,我们还是上去帮帮忙为好。” 那辛公子听了,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薛姑娘先去,我轻功一般,还是走楼梯上去。” 第三百六十九章 去而复返 薛姑娘不疑有他,咬牙捂住腹部的伤口,纵身一跃就上了二楼,那辛公子见状冷笑一声,转头便要离开客栈。刚到门口,就见一个少年人拦在路上,正是白驼仙翁的孙儿。 辛公子不愿与他多作争斗,手一挥道:“闪开!”那少年如何肯遂他的愿,摇摇头道:“你还欠我们一万两银子呢。”辛公子急于离开此地,连连答应道:“好好,我这就回去备齐银子,一定给你送去。” 话音落下,那少年忽的一跃,如豺狗般跳了上来,口中叫道:“我不相信你!”一刀斩下,辛公子举起折扇隔住。他这扇子既然藏有机括,自然也是以精铁打造,足可作为兵刃。辛公子虽然练功不勤,但毕竟已经三十来岁,底子总归是有的,他以这柄折扇使些点穴阕和单刀的功夫,倒也不弱于那少年。 再加上那少年忌讳扇中的“三更夺魄针”,一开始出招时不敢太过猛烈,辛公子稳扎稳打之下,居然略占上风。其实他那扇中机括有限,一次只能插入三根钢针,今天已经用了两根,因此不到万不得已,辛公子也不想动用最后的一根。至于腰上的“琳琅刺”,更是千金难求的保命之物,发射出的钢针细如牛毛,无法回收,也是能不用就不用为好。 辛公子虽然一直装成一幅老神在在的样子,此番却是头一遭与外敌交手,不多时便已满掌是汗。那少年的刀法虽然生涩,却有一股子狠劲,打着打着竟有了些要与辛公子同归于尽的架势。有道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辛公子连个“硬的”都算不上,遇到这不要命的少年,本事先打了三分折扣。辛公子的实力本在那少年之上,十余招过后,居然连退了数步,回到了客栈的大堂中央。 其实在招式上,一直是辛公子占着优势,但是眼见那少年步步紧逼,终究是不敢与对方以伤换伤。按理说,那少年只要拖到白驼仙翁等三人胜了白小七,他爷爷自然会下来帮他制住辛公子,但这少年偏偏认准了死理似的,非得亲手战胜敌人不可。辛公子退了几步,心中愈发着急,暗道:“再拖一会,我就走不了了。”他苦战之余,腾不出手来触碰腰间的机括,也不想平白浪费那“琳琅刺”,于是将折扇一甩,扇中“三更夺魄针”立时飞出,直奔那少年面门而去。 这夺魄针是以机括发出,因此不需要辛公子在腕上做出任何动作,发出时没有征兆,并且迅捷无比,若是冷不防的偷袭,凭那少年的能耐,断无避开之理。可惜他先前已经发过两针,这暗器早就变成了“明器”,那少年心里一直提防着他的夺魄针,耳听得破空声响,早往身后连翻了三个筋斗。那夺魄针被他贴面躲开,刺在墙上,辛公子借此机会急往门口跑去,那少年见了又追上来,却忽然背心一麻,呆在原地。 辛公子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却见那少年瞪大了双眼,其中满是不甘。这少年似乎想要回头,然而脖子以下早就僵硬不堪,竭尽全力之下也只把脖子向后转了三分之一左右就一头倒在了地上。辛公子这才看见,那少年的后心插着一枚六瓣梅花镖,飞镖插入人体不深,伤口却流出一团黑血,显然是涂有剧毒。辛公子抬起头来,见那原本应该在打坐祛毒的黄河二鬼之一正趴在地上,右手向前探出,显然是将飞镖投出之后就体力不支。 原来此人身中剧毒,终究无法以内力逼出,临死之际恶向胆边生,心道就算不能拉那白驼仙翁陪葬,能够杀了他的孙儿,使其绝后也是好的,于是找准机会甩出了这一标。 他将死之际,本来已经没什么力气,甩出的飞镖也是软弱无力,按理说不难避开。但是黄河二鬼在江湖上走动许久,经验老道,见辛公子发出一枚夺魄针后,知道那少年为了追杀辛公子,必然放松了对背后的防范,于是这才出手,果然一举成功。他杀了那少年,也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勉强抬起头道:“辛公子,刚才你助我们的一针之情,这下子就算是还了!” 辛公子顾不上道谢,点点头就出了客栈的门,黄河二鬼中的那人见他能活着离开,心觉临死还能报答辛公子的恩情,总也算是了却一桩憾事,身子一软,终于闭上了双目。却不知,他刚刚闭眼,客栈门口便传来一声闷响,那辛公子才走出没几步,就倒飞进来,撞翻了几张桌子。 来者其貌不扬,穿着一身平常的粗布衣服,约么四十岁年纪。辛公子本来出门之后急急而奔,却被那人从阴影里突然一拳打在下巴上,此时已经眼冒金星,四肢瘫软无力,勉强抬头看了看那人的面目。 不看还好,这一看,辛公子登时心惊不已,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开始就临阵脱逃的“降山孤雄”温伯峰。辛公子双手在地上撑了两下,终究是没能坐起身来,半躺在地上道:“温大侠,你这是什么意思?” 温伯峰笑呵呵道:“辛公子,你是个聪明人,难道还看不出来么?放心,我不会杀你,我还要留着你的命,去辛家换那万两纹银呢。” 辛公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温伯峰也是打着跟那白驼仙翁一样的心思,他刚才假装逃跑,却根本就没有走远,而是一直躲在客栈附近。早在白小七现身之前,温伯峰就在一旁暗暗打量了各方势力,见那黄河二鬼是一对兄弟,白驼仙翁又是一对祖孙,那姓彭的又隐隐和薛姑娘是一路,自己形单影只,多半讨不得好,于是干脆玩了这么一手。 他“降山孤雄”的名头何其响亮,其他人都当温伯峰真的只是不想与众人平分那一百两黄金,却绝难猜到,他居然会自降身份,玩这手去而复返的把戏。 第三百七十章 何人可杀,何人不可杀 客栈二楼,在薛姑娘加入战团之后,白小七遭受三人围攻,本已逐渐不敌。但是白驼仙翁忽然听到楼下响动,心中有所感应,居然把蛇杖虚晃一招,退后几步,从栏杆向下看去。这一看,正好看到辛公子被温伯峰打倒在地,自己的孙儿则躺在旁边,登时气的肝胆俱裂。 他怒极之下,没注意到孙儿背上的伤口,再者说,白驼仙翁满心以为那黄河二鬼早就死于蛇杖之毒,也想不到他会在最后关头害了自己的孙儿。至于那辛公子的能耐,白驼仙翁更是心中有数,知道他杀不了自己的孙子,这样想来,杀害孙儿的就只有温伯峰无疑。白驼仙翁来不及细想,蛇杖早就打下,那温伯峰本就准备杀尽这客栈中的所有人,因此见对方来势汹汹,也不多想,直接迎着蛇杖一拳打去。 温伯峰的双掌都比常人大了一倍有余,上头满是厚厚的老茧,与那蛇杖相交,蛇毒居然无法侵入其中。白驼仙翁知道对方的铁砂掌已经练到了入甄化境的地步,心中暗暗称奇,若是孙儿没死,他得知此间除了白小七外还有这么个难缠的对手,多半要跑。可是眼下孙儿就躺在身边,白驼仙翁的儿子又英年早逝,白驼山郑家一脉算是绝了后,他一个人糟老头子活不活得过今晚,又有什么区别? 白驼仙翁此时脑中所想,无非是杀了温伯峰为孙儿报仇,一条蛇杖使开,竟全是大开大阖的杀招,与之前截然不同。那温伯峰心中暗骂这老头火气如此之大,无怪要死了儿子再死孙子,手上则双掌纷飞,将蛇杖的来路一一拦住。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那白驼仙翁刚刚与白小七一番苦战,耗费了不少体力,但是此时怒极拼命,却又在气势上占了上风。一来一回,他俩三十招过去仍是平分秋色,只苦了楼上的薛姑娘和姓彭的汉子,两个人加起来完全不是白小七的对手,若非仗着地形之便,可以一前一后的夹击白小七,恐怕早就败下阵来了。 与那二人不同,白小七力战许久,却是渐入佳境,慢慢地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使剑,还是悦容剑带着他的手自行出招。到了第三十招上下,白小七见那薛姑娘的左手一软,胸前露了个大大的破绽,他知道定是她腹中伤口裂开,才使左手慢了半拍。白小七看准机会,由下而上的往薛姑娘的心口刺出一剑,这一剑去势磅礴,剑气正义凛然,深得修齐剑术中的精髓所在。 按理说,薛姑娘绝无可能躲开这一剑,而心口中剑,无论何人都有死无生。然而白小七招行半路,眼中却忽然浮现出一个穿着儒衫的身影,那人身上的儒衫破破烂烂,回过头来,对着白小七一笑,不是赠他破书的老儒生又是何人? 那老儒生笑了笑,嘴角一动,缓缓道:“白小七,你当真什么人都杀么?” 说完话,老儒生的身影忽而消失不见,白小七回过神来,惊觉悦容剑已经来到那薛姑娘的胸前半寸。他知道此剑刺下,薛姑娘必死无疑,竟然强行停住了剑刃,用力向上一挑,虽划开了薛姑娘胸前的衣衫,却未伤及皮肉。 那薛姑娘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见白小七忽然收招,惊疑间发现胸前的衣衫开了道口子,露出白花花的肉来,登时又羞又怒。白小七强行收回一剑,力道反击自身,胸口顿感气闷,抬眼又见到薛姑娘胸前衣衫破了一大块,慌忙低头闭眼,却不曾提防那薛姑娘双手捂着衣襟,抬脚踢了过来。白小七被踢中胸口,向后倒飞而去,姓彭的大汉也一掌击出,打在白小七的腰上。这掌要比薛姑娘那脚重得多,登时打的白小七气息一滞,跌跌撞撞的又往前倒了下去。薛姑娘踢过一脚之后,已经反应过来,刚才白小七是为了不杀自己,无意间划破了自己的衣服。她正双手抱着胸口,见白小七向自己怀中跌倒,下意识的就伸手接住了他。那姓彭的汉子正欲补上一掌,就听薛姑娘道:“彭大哥,他刚刚饶了我一命,我不能恩将仇报。你要想杀他,就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白小七出剑之时乃是背对着那姓彭的汉子,因此那汉子不知道白小七做过什么,此时听薛姑娘说白小七刚刚饶了她一命,又隐约看见她胸口衣衫破了道口子,已经猜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与薛姑娘毕竟并肩作战一场,听见薛姑娘给白小七求情,也不好痛下杀手,收招而立道:“我们明明是生死相搏,这小子居然能杀你而不杀,无论是因为什么,都足见他是一条汉子,与传闻之中大有不同。既然如此,我老彭总不能为了区区一点银子,做那等杀害好汉的肮脏事。” 彭姑娘面露感激道:“多谢彭大哥了,趁着楼下打的正欢,咱们不妨带着白少侠先走,问清那传言究竟是从何而来。” 话音落下,却听楼下传来一声喊道:“好主意,但是晚了!”一个人影随着话音落在二楼,正是那“降山孤雄”温伯峰。一楼大堂之内,那白驼仙翁正躺在地上,身子形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显然是脊背已经被打断。那蛇杖也同样断成两节,下半截兀自握在白驼仙翁的手里,上半截却已经落在丈许之外。 温伯峰虽然打赢,却也不是毫发无损,双掌之中黑气翻腾,显然是毒气入掌的征兆。但他在杀了白驼仙翁之后,已经从他的尸体中找到了解药,虽然不知该服用多少为佳,但那玉瓶中一共只有三枚碧玉般的药丸,想来不需要多吃,就只取了一枚服下。 薛姑娘见到温伯峰上来,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便出声恳求道:“温大侠,你抓了那位辛公子,已经能换到纹银万两,也不必非得要这一百两金子吧?” 第三百七十一章 黄雀在后 温伯峰哈哈笑道:“怎么,我们的薛大姑娘难道是看上这小子了,堂堂‘离群雪雁’竟然给别人求起请来了?” 薛姑娘脸一红道:“温大侠说笑了,我本以为这白小七是传闻之中所说的那般恶人,因此想要杀他,也算是为民除害。但是他刚才明明能杀我,却拼着自受内伤而收手,与传闻中大有不同,我听说温大侠也是个侠义之辈,相信一定能理解我。” 正如薛姑娘所言,那温伯峰虽然也是惯于打家劫舍的强人,但是在江湖中名声并不算差,也正是因此,她才抱着一点希望求情试试。不出意外,那温伯峰听了她的话,想也不想便道:“他饶了你一命,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者说了,不只是白小七,我原本也没想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你觉得一个死人给另一个死人求情,我会听么?” 薛姑娘还想再说什么,那姓彭的汉子已经将她拦住,道:“薛姑娘,彭某相信这位白少侠,更相信你。我帮你拦住这姓温的,你带着白少侠先走,只要白少侠醒过来,这姓温的不是他对手。” 温伯峰在屋外也见到了白小七的剑法,知道对方所言不错,自己若对上白小七,的确未必能战而胜之。他怕白小七醒来,急忙一掌打出,那姓彭的汉子武功虽然不及温伯峰,却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也以钢刀向温伯峰手上剁去。温伯峰见钢刀来到,却是避也不避,手背猛地向上一扬,正磕在那刃口上。姓彭的汉子只觉自己斩在了一块坚固的岩石上似的,手腕竟然被震得生疼,他知道温伯峰的双掌定然练有极强的锻体法门,已经把双手练成了一双活生生的兵刃,心知此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大凡练习铁砂掌一类的武功时,虽然方法不同,但无一例外全都痛苦不堪,练成之后威力自然巨大。那姓彭的见对方练的是一路铁砂掌,已知自己毫无胜算,急忙叫道:“薛姑娘,你快带着白少侠离开,否则咱们一个都走不了!” 话虽如此,薛姑娘又岂肯抛下他独自逃生,她把白小七背在身后,往楼下一看,忽然叫道:“辛公子,你要跑哪里去?!”那温伯峰闻言,心道自己刚才明明补了一拳,已经将那姓辛的打昏了,他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难道那小子的下巴是铁打的不成? 白小七的人头只值一百两金子,那辛公子的身价却是白小七的两倍以上,温伯峰听说辛公子跑了,如何能不心急,挥掌逼开对手后急忙向下看去。见那辛公子仍好端端的躺在地上,就与一个死人没什么两样,却能跑到哪里去了? 温伯峰知道自己被骗,再回头看去,身后果然没了人影。他本以为薛姑娘等人必定从身后的房间跳窗跑了,走进一看,却见到一个店小二从床底露出半个屁股。温伯峰抓住店小二的双脚,用力拖出来道:“白小七他们跑到哪去了?” 那店小二虽然躲在床底,却一直看着屋外的动静,为求保命,这店小二居然出奇的镇定,指指楼梯道:“他们趁你回头,已经下楼了。” 温伯峰见那小二说话时气息平稳,居然好像根本不怕自己似的,心中正疑惑间,忽然闻到一股尿骚。原来那店小二装的满脸淡定,其实已经吓尿了裤子,温伯峰面露嫌弃之色,把店小二往床上一丢,直摔了他个头昏脑涨,之后扭头离开了屋子。 薛姑娘小腹有伤,这时候仍在不住的渗血,又背着白小七,因此不敢从楼上跳下,只能沿着楼梯到了一楼。还没等走出客栈的大门,就听身后一声闷响,那温伯峰早就跳了下来,姓彭的汉子见状,挺着钢刀便上前拦住。 那温伯峰明明比姓彭的汉子矮了半头,可是二人对上,姓彭的却觉得对方如同一座难以攀越的高峰,死死的压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本是彭家“五虎断门刀”的嫡传子弟,只因触犯家规,被逐出了家门,但是一身的刀法并未落下。这五虎断门刀,乃是楚唐国外家刀法中的佼佼者,这大汉自认即使被逐出了家门,手上的刀法却不比彭家的家主差,谁知今天一连遇到几人,武功都远远胜过自己,心中不禁对自己的刀法产生了怀疑。 习武之人,最忌心志不坚,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胜过对方,手上的刀法自然也软弱起来。薛姑娘见同伴与温伯峰刚一交手就落了下风,知道不出十招,此人必败无疑,到时候对方追上来,自己和白小七仍难幸免,为今之计,只有奋力一搏罢了。于是将白小七靠墙放好,取出双刺来道了声:“彭大哥,我来助你!”后就揉身而上,使一招“分金断玉”刺向那温伯峰胸前的两处大穴。 温伯峰的锻体之法只练到了双手,身上并没有横练的硬功,不敢以要害硬接那薛姑娘的双刺,只好以双手掌心将其拦住。得了薛姑娘的帮助,那姓彭的汉子压力骤减,见薛姑娘的双刺险些被人夺去,急忙挥出一刀,斩向温伯峰的肩头,温伯峰以一敌二,不敢托大,回身避开一刀。 若都是全盛的状态下,薛姑娘与那姓彭的汉子二人合力,或许能战胜温伯峰。可惜此时薛姑娘有伤在身,他二人又和白小七力战许久,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反观温伯峰只是与白驼仙翁打了一会,手上中的毒也未能深入,对他影响不大,一身功夫可说是十成之中还剩下九成。三人交手数招,温伯峰看准薛姑娘左腹有伤,连带着左手的行动也慢了许多,忽然一掌打向她的左肩。 薛姑娘来不及抬刺挡这一掌,双脚向右连动,但终究有些晚了,还是被掌风擦过肩膀,肩头登时血肉淋漓,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温伯峰一掌成功,假意要向薛姑娘补上一掌,引那姓彭的汉子持刀来援,藏在肋下的左手却猛地翻出,正中那大汉的胸口。 第三百七十二章 侥幸逃生 那温伯峰一身的功夫都在双掌之上,这一掌又是蓄势而为,其威力可想而知。那姓彭的汉子胸口中掌,只听“哗啦啦”一阵脆响,肋骨连着塌了好几根,口中顿时喷出满嘴血沫,他毕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受此致命伤居然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大叫一声便使一招“猛虎下山”,要与温伯峰拼个同归于尽。 有道是“匹夫拼命,万夫莫当”,温伯峰知道对方已是强弩之末,犯不着跟他死磕硬碰,向后跳开躲过了这一刀。薛姑娘知道同伴是受了自己的连累,否则未必会中这一掌,悲愤之余强忍左肩疼痛,双手将峨眉刺一旋,以“喜鹊穿枝”分挑温伯峰的两眼。温伯峰两手一架,分别挡在薛姑娘的两个手肘内侧,向外轻轻的翻开,那薛姑娘双臂登时被架住,胸口空门大开。温伯峰怎会舍此良机,右手凝拳以一招“进步冲拳”直打薛姑娘的胸口。 这一拳的力度比方才的一掌更有胜之,薛姑娘若是中拳,没准要被打个对穿。眼见那拳头几乎贴上了薛姑娘的胸口,温伯峰眼角的余光忽然瞥到一阵炫丽之色,其中混有五色烟尘,光彩夺目,更兼窸窸窣窣的破空之声不断响起。他虽不知那是何物,但料想若非毒药毒粉,便是极厉害的暗器,脚下用力一踏,将无数方砖踏的粉碎,自己也凭着这股力道跳跃而起,堪堪避过了多如牛毛的小针。 虽然避过了那些暗器,但是客栈之中的烟尘一时间无法散去,那烟尘中还混有丝丝甜味,温伯峰不敢在其中待得太久,凭着记忆夺门而出,离开了客栈。刚一出门,他就见到了正在跌跌撞撞,急急而奔的辛公子,温伯峰心知刚才的事情必是辛公子捣的鬼,跳上前去拎住了他的后颈。 抓住了辛公子,就算是抓住了一万两纹银,温伯峰心下稍定,要在客栈外等薛姑娘现身。然而一盏茶过后,薛姑娘也未能出现,温伯峰回忆起刚才那一拳,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无打实,心道:“该不会是我的拳风打在那小娘皮胸口,已经将她打死了吧?” 那客栈中的烟尘不散,温伯峰就不敢贸然进去查探,心道就算问辛公子要了解药,若他偷奸耍滑,给自己些全然无关的药物,自己也无从知晓。思前想去,温伯峰终究不敢为了一百两金子以身犯险,暗道一声倒霉,对那辛公子道:“你弄丢了老子的一百两金子,就得给老子补上。一会到了辛家,你若拿不出一万五千两纹银,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用!” 辛公子被人提溜着脖领子,就跟个三岁小孩没什么区别,嘴里哪敢说出半个“不”字。但是辛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一万两白银总归不是小数,辛公子缩着脖子,嚅喏道:“温大侠,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一定凑够一万五千两给你。” 温伯峰却怎么可能同意,把辛公子举到面前道:“好啊,但是你晚一天,我就先捏断你一根手指头,三天过后,你就只剩下七根指头了。不过我心情好,就从你的左手开始,哪怕是少了三个指头,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你说呢?” “别别别,我一天就给你凑齐!”辛公子被吓得抖如筛糠,忙道:“那么多银子不好带,我给您换成珠宝玉器什么的,你看怎么样?” 温伯峰心道有理,那么多银子得装两三个大箱,若是要银票的话,难保辛家不做什么手脚。亏得这辛公子是个十足的胆小鬼,居然提醒了自己,点点头道:“好,只要钱数凑够了就行,但是珠宝玉器那种东西太容易碎,这一万五千两银子就是三百两黄金,你最少也得拿一百五十两黄金给我,剩下的银子才可换成别的物事。” 辛家虽然有钱,但是辛公子这一辈有许多兄弟,他又不是未来的辛家继承人,平日里的花销也很有限。他本来是打定念头要去金库里偷些珠宝,一听那温伯峰想要黄金,心道偷黄金和偷珠宝玉器也没什么区别,赶紧没口子的答应下来。殊不知,温伯峰之所以要金子,只是因为根本分辨不出玉器的价值,怕受了辛公子的骗罢了。 他们俩在门口等了半天,客栈中的烟尘终于散去,温伯峰右手拎着辛公子,左手捂住口鼻,进屋查探一圈过后果然只见到了几具尸体,那薛姑娘和白小七却都不见了踪影。他既已在辛公子那边敲诈了三百两金子,对于白小七身上的一百两赏金已经不那么在意,心说先把三百两搞到手,以后再打那一百两的主意也不迟。恰好这时天边已经泛起白光,温伯峰不敢在此久留,冷哼一声便离开了客栈。 与此同时,客栈的一间空房之中,薛姑娘正躺在榻上,嘴角满是血沫。白小七趴在门口,听外面的人声渐渐远了,才道:“薛姑娘,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那薛姑娘的几根肋骨被拳风压断,胸口更是塌了半寸,却兀自强装轻松道:“没什么,我休息一会就好了。”话音落下,薛姑娘又是一阵咳嗽,口中咳出许多鲜血,白小七就是再傻,也知道她受了极重的内伤,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按住了她的后心,将内力缓缓度入。 白小七年纪虽小,内力却算得上深厚,那薛姑娘只觉一股热流从后心涌入,所过之处舒缓平和,心中暗暗吃惊。她知道白小七也有伤在身,此举定然会使内伤加重,更是大为感激,道:“白少侠,那温伯峰的拳掌太重,我多半是活不成了,但是……我已经能确定,你一定是个好人,还好我没有杀你。你活下去后,一定要洗清冤屈……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够替我报仇,也替彭大哥报仇!” “好……好……薛姑娘,我答应你!”白小七心知薛姑娘内伤严重,自己又不会以内力帮人调息的法门,只会一股脑的把内力度入对方体内,就好像空有药材,却不会熬煮,能起到的作用有限。便将双臂分别放在薛姑娘的颈后与膝窝,想抱她去外面求医。 第三百七十三章 善恶之辩 薛姑娘被白小七抱在怀里,顺势在他胸前一躺,只觉白小七的胸前温暖宽阔,躺起来颇为舒适。她脑海之中昏昏沉沉,眼前也是一片迷离,呓语道:“白少侠,我不叫薛姑娘……我叫薛雁,大雁的雁,不是燕子的燕……我不想死……” 白小七听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微,慌道:“好好,薛雁姑娘,我一定不让你死,你别再说话了。”说完之后,怀中的人却没回答,白小七心中咯噔一声,低头再看,薛雁早就闭上了眼睛。白小七一炷香前还和薛雁是不死不休的敌手,此时见到薛雁死在自己怀里,居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悲伤之意。刚才他趁着辛公子发射“琳琅刺”时,抱着薛雁藏进了这间屋子,本来大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感,现在那庆幸感有多大,心中的失落就有多大。他刚刚受了一脚一掌,内伤还未痊愈,就给薛雁输送内力,更加重了伤势,大悲之下,气息居然行至岔道,白小七两眼一黑,抱着薛雁就昏了过去。 昏迷之中,白小七的内心却更感清明,只觉四周景色变幻,来到了一处学堂里,自己正端坐在地上,与一帮刚刚开蒙的小童诵读《子曰》。那《子曰》本是楚唐国小孩的启蒙读物,若是书香门第,六七岁的孩童都可背诵,白小七虽然起于贫寒,但是也早早的背会了此书。到得十一二岁,白小七对于这本书非但倒背如流,而且对其见解独到,就连他的开蒙老师,都常常被白小七的讲解所折服。 可是在这间学堂里,白小七看着书上的字句,虽觉得十分熟悉,却完全不解其中之意。他生性好学,越读越是心烦,恨不得赶紧有个人来,从第一个字开始,把这本《子曰》好好给自己讲解一遍。无奈天不遂人愿,这间学堂之内只见学生,却不见老师,而且大家都在认真朗读,他也不好意思举手发问。 一本《子曰》,说长不长,却也有洋洋洒洒数千字。白小七读了许久,不知翻了多少次页,这本书总是还剩不少,终于忍不住伸出头去,向坐在他旁边的小童道:“小兄弟,这里说‘君子有为者,有不为者,小人有为者,无不为者。’我知道君子固然会做好事而不会做坏事,因此叫做有为者有不为者,但是小人如果什么事都做的话,岂不是也会做好事,如果小人做了好事,那还是小人么?” 那小童本来正襟危坐,听见白小七问话,居然正正衣襟道:“有道是‘君子群而不党’,所谓‘兄弟’,乃是市井中人互相称呼用的言语。你我既然是圣人门徒,互相之间若不称‘同学’,也该以‘师兄弟’相称,我年纪比你稍长,你叫我‘师兄’便是了。” 白小七心道我好歹都二十岁了,你看着最多十一二岁,怎么会比我还大,但是嘴上却不由自主道:“是,请师兄替我解惑。” 小童听白小七叫了师兄,这才点点头道:“师弟说的不错,君子行善而不为恶,但小人虽然为恶,却也未必不会行善。评价一人之善恶,并不能单从一件或者几件事出发,或许一个恶贯满盈之辈,会大发慈悲救人一命,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是个恶人的事实。只有当那恶人从此不再为恶,哪怕他不做善事,只是每天独善其身,我们才可说他已经改邪归正。” 白小七听的似懂非懂,又道:“师兄,若一个人其实想做恶事,却迫于形势,或者到最后关头良心发现,终于没做,那算是善人还是恶人?” 小童沉吟道:“他心存恶念,应该算是恶人吧……但是他最后关头良心发现,证明心中尚有善念,又应该算是善人……不对,他到底是善人还是恶人?”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忽听身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道:“他不是善人也不是恶人,只是个平常人罢了。” “先生!”那小童转过头去,向来者行了个礼,白小七也寻声望去,见来者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儒衫,正是那赠书给自己的老儒生。白小七感念他赠书之情,也向他行礼道:“多谢前辈赠书,小生受益匪浅。” 那老儒生摇摇头道:“你既是我门下的弟子,又是个可造之材,我当然不能看你误入歧途。”他见白小七面露不解,笑道:“别说这个,还说你的问题,你想问一个心存恶念却不曾做过恶事的人,算是好人还是坏人,对不对?” 白小七点了点头,那老儒生接着道:“大凡婴孩降世,总会沾染世俗之中的喜怒哀愁,有了情绪,也就有了善恶。无论何人,心中都会有大大小小的恶念,只是有的人能将它控制住,有的人控制不住。如果说有了恶念,就算是恶人,那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个好人。因此我说‘君子有为者,有不为者。’就是说只要你控制住了这股恶念,就算是君子,小人之所以是小人,只是因为控制不住这股恶念罢了。” “既然如此……”白小七又问道:“若是一个人想做好事,最后没能做成,是不是也不能被称为好人?” 老儒生缓缓摇头道:“你要知道,做善事说来简单,其实何其艰难,能有行善之心就已经难能可贵了。因此我才说‘恶者在行而不在念,善者在念而不在行’,如果非得做了好事才能算好人,那普天之下又有多少是真正的好人了?” 白小七闻言,心道:“是啊,做好事何其艰难,我难道没有做好事的心么,可是从生下来到现在,又做过几件好事了?如果我不想说自己是坏人,又怎么要求其他人必须得做过了好事才算是好人?”他正想着,又听那老儒生道:“其实一个人的好坏,并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区分出来的。或许一个人在乡间是鱼肉乡里的恶霸,但是在家里却是孝子慈父,比如那薛雁,在许多人眼里是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大盗,可是你只知道她为了救你而丧命,那她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第三百七十四章 不在江湖,也重情义 白小七听了那老儒生的话,正在努力思索,那薛姑娘究竟算是好人还是坏人,眼前的物事却突然挤作一团,好像画纸上的景色忽然被人揉在了一起似的。那些景物被越揉越小,终于只剩下一个色彩斑斓的光点,那光点不断闪耀,忽的一亮,白小七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已经是客栈的天花板了。 “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虽然清醒过来,却仍觉头昏脑涨,知道定然是被灵霄从昏迷之中叫醒的。灵霄听他发问,冷冷道:“什么怎么回事,这里如此危险,你再昏一会,指不定要出什么事,我可是拼着灵力受损,才给你叫醒的,还不快走?” 白小七闻言,不敢怠慢,急忙抱了薛雁的尸首回到房里。他的包裹倒是小事,但是书箱毕竟还在房间里放着,白小七背了包裹书箱,抱着薛雁的尸首从二楼一跃而下,来到街市上。这时候天边刚刚泛白,市上只有些挑着菜进城来卖的农夫,白小七从楼上一跃而下,虽然吓了他们一跳,但是毕竟无人敢来说什么闲话。白小七走了一会,果然见到一队兵丁赶往刚刚的客栈,知道一定是有人报官了。楚唐国的庙堂与江湖之间有个潜规则,二者通常来说互不干涉,那客栈里死的都是江湖中人,官兵们只把那些尸首都给搬到乱葬岗里埋了,也就不管别的事了。 只是白小七的江湖经验不多,还道官府定会抓捕凶手,自己虽然不是真凶,但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有那店小二通风报信,多半也是官府的目标。他倒不怕官兵,只是觉得被官府逮到多少会有些麻烦,于是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挑着城里的小路找到一家棺材铺子,给那掌柜的一锭纹银,嘱托他将薛雁好生安葬。那掌柜的也是个见多识广之人,一眼看出薛雁的胸口塌了半寸,知道她定是被人以大掌力打死,不敢得罪白小七,接过银子就去好生操办了。 这掌柜的怕白小七有所不满,对外号称薛雁是他的远房亲戚,为她大操大办,吹吹打打,非但花光了白小七给他的那锭纹银,甚至还倒贴了十余两,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后话,暂且略过不提。 白小七在城中又无处可去,心道与裴龙等人的七日之约还有两天才到,这两天总得找个去处。他本想去找裴龙,但是翻墙进了那座宅子,其中却不出意外的没有半个人影。无可奈何之下,白小七忽然想起那牛三来,心说昨天刚刚给他留话,说今天要去找他,现在左右无事,倒不如先去赴约再说。 牛三所在的饭馆不大,地方也算偏僻,白小七到时那饭馆才刚刚开门。牛三正打着哈欠,在那擦桌子,听到有人进门,回头见是白小七,忙迎上来道:“呦,白老弟今天来的这么早啊,昨天我手头太痒,没忍住去了趟天九坊,谁知道白老弟正好来找我了。我已经跟我姐夫说了,让他准备一条最大最鲜的鲤鱼,就等着白老弟来吃。但是我姐夫这人醒的晚,估计这会刚起床,老弟要想吃到最正宗的糖醋鱼,还得再等一阵子。” 白小七见牛三如此热情,心中更感歉意,道:“牛三哥,我昨天在你这店里跟人打了一架,把桌子砸坏好几张,真是对不住。” 牛三摆手笑道:“这有什么的啊,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谁家还没有几张备用的桌子了?白老弟只是砸了几张旧桌子,还赔了那么多钱,讲道理我那姐夫可是赚到了,只是墙上砸出来的洞,一时半会倒不好补。” 白小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墙上有个大洞,他记得这大洞是那武岳以铁胆打出来的,此时看来,仍觉心惊不已,暗道:“不知道他那铁胆究竟是什么材料做出来的,明明只有那么小的一个,居然这么沉重。这要是打在我的身上,现在我多半已经驾鹤西去了。” 他发愣的功夫,牛三见到白小七身上衣衫不整,而且沾了许多血迹,又是好奇,又是担心道:“白老弟,你身上这些血,看起来可不是猪血牛血吧?” 白小七往胸口一看,见到上面有一小片通红,知道是薛雁死时吐在自己胸口的。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还有几个地方沾了血,大多是刺伤别人的时候沾在衣服上的。白小七不想骗人,摇头道:“不是,是人血。” 牛三顿时严肃起来,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怎么回事,你杀人了?” 白小七道:“我杀过人,但这次没杀……不过最近有许多人要找我的麻烦,我可能很快就又要杀人了。” 听见白小七这样说,牛三终于沉默下来,白小七知道他是怕自己连累了他,也拍拍牛三的肩膀道:“没事,牛三哥你不是江湖中人,害怕也是理所应当的。我今天只是顺路来看看,这就走了。”说完话,白小七转头就要离去,却被牛三叫住道:“等一下,你有地方去么?” 白小七不会编瞎话,顿时愣住,牛三知道他必定无处可去,故作轻松的笑道:“白老弟,你可别小瞧我,前几年我有个好兄弟杀了人,一群捕快满城的搜捕,就是我给他藏起来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去我家躲躲,等风声过去了再找个机会出城。”他说的轻巧,但是完全掩盖不住双眼中的紧张之色。 白小七知道牛三是真心想帮助自己,但也正是因此,自己更加不能让他涉险,摇摇头道:“来找我的人可不像捕快那么讲道理,再者说了,我有这个,也不怕他们。”说着,白小七将悦容剑弹出两寸,牛三见到那剑刃上紫光夺目,知道一定是柄宝剑,连道:“好,好,我听说书的人说,你们这帮江湖中人讲究‘狭路相逢勇者胜’,输人不能输阵,哥哥我就不强求了。但是你既然来了,若是瞧得起我,起码也得吃过了糖醋鱼再走!” 第三百七十五章 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白小七见牛三满眼热切,知道他不是在与自己客套,感动间正要答应,就听不远处有人说道:“糖醋鱼做起来太耗时,我看还是算了吧!” 寻声望去,白小七才发现这饭馆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个人影,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顶黑纱斗笠,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也无怪白小七一时不察。 那黑衣人站起身来,也就是个寻常人的身量,哑着嗓子道:“白少侠,这里既然是你朋友的地方,就请跟我来吧。” 白小七也不愿在牛三的店里打起来,拍拍牛三的胳膊道:“牛三哥,我现在有事,那糖醋鱼下次来了再吃。” “诶,好。”牛三见那黑衣人气势汹汹的,难免有些害怕,转念想到,若自己怂了,丢脸还是小事,可别堕了白小七的气势。于是故作轻松道:“白老弟,你快点将事情做完,我仍把那条鱼留着,等你想吃的时候再杀!” 那黑衣人知道牛三不会武功,听他居然有此骨气,点点头道:“好,不愧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白小七的朋友果然没有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辈。” 牛三说完话后,也很佩服自己的硬气,哼一声道:“这还用你说么?”可是话音落下,又怕那黑衣人因此恨上自己,连忙低声道:“白老弟,这个人如此嚣张,你可一定不能放过他!” 白小七知道牛三怕那黑衣人报复,心道:“就算只是为了牛三哥,我也不能再留此人性命,但是......这个黑衣人如此行径,对我来说自然算是坏人,可他真的是坏人么?”人们往往记不清楚在梦中见到的事情,白小七也是一样,这么一会过去,他已经把先前的“梦境”给忘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有人告诉他,天下间的好人与坏人并不能一概而论。 若是坏人,当然可杀,但那黑衣人如果也是跟薛雁姑娘一样,只不过被江湖传言所骗,顺便拿自己的脑袋赚点银子,却又该如何? 心生犹豫间,那黑衣人已经从座位中走到了白小七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走吧,别耽误你朋友的生意了。”这两下拍的不轻不重,就如认识的人互相打招呼一样,白小七竟未能躲开,心中一惊,暗道:“他刚才如果对我突下杀手,十有八九能成功!” 白小七两天之内连战数位高手,昨晚又不曾休息,看起来虽然还算精神,其实早已疲累不堪。在这种状态下,对上这么一位劲敌,白小七自知胜算渺茫,却还是咬牙跟了上去。牛三见白小七忘了跟自己道别,知道那黑衣人的本事一定不小,这才让一贯讲究礼节的白老弟大反常态,不免暗暗担心,在他身后叫道:“白少侠,我等你回来吃鱼!” 白小七跟在那黑衣人身后,只觉得隐隐有股巨大的压力,竟然对牛三的叫喊声充耳不闻。二人都是身怀轻功之辈,一前一后的越走越快,在街市上不会武功之人的眼中几乎成了一黑一白的两道模糊身影,才半刻钟的功夫,就来到了城南的一处荒郊, 那黑衣人忽的停下,白小七收脚不及,比对方多走了三步,反而来到了黑衣人的前面。黑衣人站好之后,哑着嗓子笑道:“好啊,不愧是‘不义秀士’白小七,真对得起那一百两金子。” 听到这个绰号,白小七神色一凛,双眉挑起道:“你到底是谁?” 被人称为“不义秀士”,可说是白小七心中最大的一根刺,并且这个外号只在南武林中有所流通,还不曾在北武林中听人提起过。白小七上下打量那黑衣人,心道此人若非天山派的人,就是落霞派的,跟着自己从南武林巴巴的赶到奉贤城,总归是来者不善。黑衣人也在看着白小七,见他的眼神中充满疑惑,嘿嘿笑道:“别想了,我是什么人,对你来说有区别么?” 白小七心道有理,无论对方是天山派还是落霞派的,他二人之间也不过是你死我活罢了。只是那黑衣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手的征兆,白小七也不想抢先出手,只是稍稍把手腕抬起,以便待会能够更快的出剑。 黑衣人一抖袖口,从袖子里掉出两柄短刃,那短刃无柄,而是以锁链系在腕上,用时以手抓住链子,近可当做匕首使用,最远可达六七尺外。他使的既然是奇门兵刃,就得占一个“快”字,在对方找到应对之法前结束战斗,右手向前一探,那链子镖已经来到白小七的眼前,白小七将悦容剑抖了个花,荡开这一镖。 开头这一镖只是试探,那黑衣人见白小七反应还算快,但是剑法规规矩矩,心道可以凭借奇招胜他。于是将右手链子一收,左手链子镖佯装打出,白小七横剑去拦,右手的链子镖却又暴长三尺,向白小七腰间扫过。 寻常人使一柄链子镖,有时候都会手忙脚乱,此人左右手两柄镖分别用不同招数,却又互不干涉,就好像两大高手同时围攻白小七一样。白小七挡住了左手镖,却被那镖后的链子缠住了宝剑,眼看右手镖已经杀到,急忙就地一滚,那镖头从白小七的头上刮过,带下一缕头发,模样颇为狼狈。 白小七才与对方交手两招,就吃了这么大的亏,心中自是又惊又惧。他从未与这种奇怪的兵刃交过手,正不知道该当如何是好,就听灵霄说道:“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你的宝剑长四尺一寸,他的链子镖起码六尺长,想要胜他,必须得抢进他的内圈!” 闻言,白小七便如醍醐灌顶,向前大踏一步,悦容剑直刺而出。这一刺深得修齐剑术精髓,黑衣人不敢轻敌,左手链子镖用力一拉,想要将白小七的剑势拉偏。然而白小七已经进了那黑衣人的内圈,链子镖毕竟太软,不易使力,白小七的剑势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那黑衣人眼见紫光闪动,慌忙把右手猛地一抖,右手镖回到手中,拦住了这一剑。 第三百七十六章 熟悉的敌人 若是使用别的兵刃,绝难抵挡白小七的这一剑,偏生那黑衣人使的链子镖可近可远,白小七算不到他那镖的来路,也就无从判断对方能否抵挡自己的剑势。虽是一击未成,但白小七心中早就想好了后招,手腕一转,改用“昆仑剑经”中的“马踏冰河”又往对方怀中逼近一步。却不曾想那黑衣人将左手镖也收回手里,将两根链子镖当做两柄匕首,架开悦容剑后合身扑进白小七的怀里。 他二人各进一步,互相之间距离不足一尺,四尺长剑已经难以施展,反而是那黑衣人手中的短匕更占优势,往白小七的胸口连刺两刀。白小七没法用剑格挡,脚尖在地上一点,匆忙退去,但想到那链子镖在远处更有优势,也不敢躲远,退了一步又赶紧停下。他本以为那黑衣人要么追上一步,仍借着匕首之利与他近身缠斗,要么就会后退一步,以链子镖来游斗自己。熟料那黑衣人却动也不动,只把两只手中的链子镖放开,一左一右的打向白小七的双肩。 这时候他二人相距不过四五尺,白小七把剑左右一荡,将链子镖轻松荡开。黑衣人双腕一错,两只镖头竟从白小七身后倒飞而来,白小七听到脑后风声,低头躲过,那两只镖就如两条灵蛇,转了个弯又向白小七小腹而去。 白小七以守礼剑将双镖挡住,眼前忽然黑影闪过,那黑衣人居然舍了链子镖不用,一拳打向白小七的面门。白小七大感困惑,侧身躲过一拳,脑后风声又到,连忙转头一剑挡住。与此同时,黑衣人左右开弓,双拳都是直来直往的招式,白小七轻易将拳势避开,链子镖却又从左右飞到,角度极其刁钻,与那黑衣人的拳势一正二奇,就好像三个武林高手同时围攻白小七似的。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白小七离得近了远了都在兵刃上大有吃亏之处,而在长剑正好能够发挥的距离上,又要面对这种“围攻”,手上虽然还能支撑,但是额头上汗水早就津津而下。他在开战之前本就已经疲惫不堪,这时候手脚逐渐酸软,忽被一拳擦到肩头,身子登时歪倒。 按理说,这时候那黑衣人只要略微弯腰补上一拳,白小七必败无疑,可他却只是双手一拉,引回甩手镖。那甩手镖就算再快,也得飞回五尺,终究快不过拳头,白小七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反手将飞镖挡住。依着那黑衣人的功夫,本不该犯这种愚蠢的错误,白小七挡住那一镖后,便知那黑衣人此举定有隐情,在心中问道:“灵霄姑娘,你能不能看出来他为什么没补一拳?” 灵霄毕竟是万年剑灵,见识过的各种对手比白小七平生遇到的人加起来还多,不出片刻就道:“常人使流星锤、链子镖这种病人,多是要用手臂和手腕的力量带动兵刃,但他的链子镖与常人不同,并没有柄,而是将镖缠在了腕上。如此一来,他才能用出这种奇怪的‘人镖合击’之法,而代价就是不能用手腕和小臂的力量带动链子镖,因此另辟蹊径,练出了用腰力带动兵刃的绝活。也正是因此,他一旦弯腰,就无法这样游刃有余的挥动链子镖,所以刚才没有补拳。” 白小七再看那黑衣人,果然见对方的腰身一直在微微扭动,两只链子镖则随之动作。得知这点,白小七只看那黑衣人腰上的动作就已经知道了链子镖的去向,不用再一心三用,登时轻松了不少。 那黑衣人没有补拳,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如灵霄所说,但是凭他的武功经验,弃掉兵刃来补上一拳本也不是难事,实在是因为不久之前他的腰上才受过重伤,现在仍未痊愈,因此无法弯腰。黑衣人错过了一个天赐良机,心中也无太大波动,只把双手镖再甩出去,要从白小七的脑后包夹。 白小七已经看破了他镖上的猫腻,不躲不避的就从那两枚飞镖中间穿过,使一招“江河日下”直刺那黑衣人的面门。黑衣人把头一侧,双手回拉,两枚飞镖从白小七的脑后飞到,白小七见那黑衣人腰身左右晃动,早猜到那飞镖来路,正所谓“料敌机先”,两枚链子镖还没飞出多远,白小七就在一左一右砍过两剑,斩在绑缚飞镖的链子上。 为了能让飞镖的活动更加自如,那链子只有常人手指粗细,也没混有什么精铁之类的物事,被悦容剑拦腰斩过岂有不断之理? 黑衣人失了兵刃,也不见慌张,仍以双掌迎战白小七。他没了链子镖,双手反而更能放开,两只肉掌如同两只穿花蝴蝶,只在白小七腰肋腋下翻来覆去。 此地乃是一片荒郊,“白猿剑术”无法施展,白小七只好以“修齐剑术”拦住对方掌势,偶尔以“昆仑剑经”中的招式还击。二十来招过后,白小七越发感觉对方的掌法十分熟悉,好像曾经见过,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黑衣人腰上带伤,掌法虽然精妙,却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双掌与白小七过到五十招上下,终于略显颓势。白小七觅准时机,一式“潇潇暮雨”连环递出,黑衣人只用双掌无法抵挡,又被腰伤牵连,躲避不及,只得把头上的斗笠一摘,向白小七丢了过去。 白小七一剑挑破斗笠,那黑衣人也已经趁机跳开,却在腰间撕了块黑布蒙住面容。白小七看到了对方的双眼,更加觉得熟悉,停住剑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的嗓音依旧嘶哑:“打赢了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不用了……”白小七将悦容剑收在侧脸之下,嘴上好似在陈述一件事实似的:“这一剑,挑落你面上的黑布!” “一剑么?”黑衣人自知没了兵刃多半不是白小七的对手,但听他说出如此豪言,仍不屑道:“有的时候,太自信未必是件好事!” 第三百七十七章 大礼 话音落下,悦容剑忽然化作一道紫光,黑衣人没想到白小七会突然出手,竟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白小七已经收剑还鞘,那人面上的黑布已经被切开,飘然落下。 “好剑法!”黑衣人双手在胸前拍了拍,缓缓转过头来,白小七见到他的面容,登时大惊失色:“木……木一世?” 眼前的黑衣人右脸被烧毁了半边,但是只看左脸和双眼,仍不难认出,正是当初的“灰袍”木一世。 木一世呵呵笑了两声,依旧是那么嘶哑难听,但是声音中已经毫无敌意:“白少侠,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才几个月不见,你与当初又是天差地别了。” 白小七没想到能在此地见到木一世,惊喜之中居然忘了说话,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你不是死了么?” 木一世听出白小七话语中的喜悦之情,心中有些感动,说道:“我在雷家大宅里被打了一掌,闭过了气去,醒来时大宅当中已经是一片死寂,只有幽慕寒正在放火烧屋。我不敢做出太大的动作,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间,却发现身边有个冰坨,正是个被幽慕寒以掌力打死的人。不得不说那北幽的掌力的确霸道,居然能让人的身上结出这么一层坚冰,我急中生智,偷偷把那人盖在了自己的身上,就这样躲在火里装死。那人身上的冰不算多,没过一会就化成了水,被那大火烧干,好在幽慕寒心急,点过火后就带人离开了。我还不敢马上起身,一直等到他该走远了,才慌忙逃出了雷家,如此一来,总算是保住了性命,只可惜嗓子和这半张脸,却也都被大火烧毁了。” 说着,木一世掀开衣服,从脖子到右肩果然都是一大片的伤疤,呈暗红之色,颇为渗人。白小七见状,心中泛起恻隐之心,低下头不敢再看,木一世笑呵呵的把衣服穿好道:“咱们武林中人,受些伤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怪我武功太差,不敢去找北幽复仇。但我木一世从来就不是个心胸宽阔之辈,伤愈之后一连偷袭了幽家的几个商队和在江湖上行走的小辈,总算稍解心头恨,后来又被幽家追杀,躲到了南方。”他说到这里,忽然阴阳怪气道:“我刚到了南武林,就听说那边的各大门派都在追杀一个叫做‘不义秀士’白小七的人物。当时我还在想,怎么南武林中也有一个叫白小七的读书人,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就是你小子。嘿嘿,你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初入江湖就被卷进了雷刘二家的纷争,江湖上多少成名的高手死于一役,偏偏只有你这小子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到了南武林不过几个月时间,又捅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各大门派却都奈何不了你,比较下来,我年轻的时候真可谓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啦!” 白小七也不知那木一世是想夸自己,还是损自己,面色羞的通红,有些埋怨道:“木大哥,你躲到南方去没几天,为什么又回来了?再者说,你想要跟我相见,就直接见我好了,干嘛非得跟我打一架,要是失手了可怎么办?” 木一世的性子本来很古怪,也不擅交谈,经历了这样一次生死关头,反而变得爱说话了,哈哈笑道:“我听说你在南武林被人追杀,向北逃窜,知道你肯定要来奉贤城,难免想要回来看看。可是才进城,我就听大家都在说你背信弃义,卖主求荣,知道你肯定又惹了祸了,于是在暗地里调查此事。巧的是昨天有个长着两颗龅牙的男子找到我,说愿意给我一百两金子,让我取你的项上人头,我不消猜就知道他与幕后黑手有关,当场把他给放倒,随便使些手段就问清了真相。” 听到木一世的话,白小七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似的,心中的感激与喜悦可想而知,忙道:“那人在哪,我要带他去找文道老儿好好对峙一番,最好能够召集城里的所有英雄好汉,还我清白!” “嗯?”木一世愣了愣道:“跟文道有什么关系?” 白小七也愣住了,道:“文道不是幕后黑手么?” “什么?”木一世大感惊讶,有些难以置信道:“你怎么又把文家给得罪了……我说白少侠,你是不是每到一个地方,不得罪几个人心里就不得劲啊?” 白小七大感冤枉,心道我从来没主动去得罪什么人,只是到了哪里都会有麻烦找上来。但是这种话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只得苦着脸道:“木大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快告诉我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吧。” 木一世卖个关子道:“几个月不见,你小子非但武功高强了不少,内力也深厚了许多,甚至开始打起武林盟主的主意来了。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觉得这奉贤城中,对你敌意最大的人是谁?” “我要当武林盟主,对我敌意最大的人当然是文道了……”白小七才说到这,心中就觉不对,喃喃道:“可是文道不知道我想当武林盟主的事啊,难道说……?” 木一世知道白小七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点点头道:“你猜的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城中对你敌意最大的当然是你们这小联盟中的其他几个势力。以铁鉴门为首,几个小势力已经联合起来,在城里散布谣言,你的名声本就不好,他们只需添油加醋,也不是什么难事。铁鉴门掌门本来还给那人凑了一千两黄金,让他想方设法买你的人头,但是这人中饱私囊,竟然一口吞了九百两进肚,还说什么如果给的钱多了,编的故事反而不够可信。我平时最讨厌这种瞒上欺下之人,便揍了他一顿,给送回了铁鉴门,估计这会他已经被铁鉴门的人给看见了,这位铁掌门最是小肚鸡肠,到时候要怎么惩罚此人,可就跟我没关系了。” 白小七与木一世关系本来不深,得知他还未见面就送了自己这样一份大礼,心中无限感激,连连道谢。 第三百七十八章 木殇 依着白小七记忆中的木一世的性子,听闻白小七道谢,定然十分冷漠,但是眼前的木一世却爽朗一笑道:“这有什么,天底下的人里,能跟我聊得来的本就没有几个,好不容易有了你这么个小朋友,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你被人害死。” 他说这话时满目真诚,白小七知道这定是木一世的真实想法,心中好似有股暖流划过,精神一振道:“好,我们这就去铁鉴门,找他们问问清楚!” 木一世却道:“我为了羞辱铁鉴门的那帮人,故意把那男子扔在了铁鉴门的山门之前,现在那他们必然有了准备,除非你想直接用手上的宝剑跟他们讲道理,否则去找他对峙也没什么用。” 白小七心道木一世说的不错,但是又不能责怪木一世把那人还给了铁鉴门,有些拿不定主意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么?”他说完话,木一世还没回答,就听见灵霄道:“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傻子,就算你现在不去找他,再过两天,那铁鉴门的人难道不也要找到你的头上来了么?” 木一世听不到灵霄的话,却也道:“我听那人说再过几天你们就要聚在一起,选出一位共同支持的武林盟主人选,到时候我自会在人前帮你作证,与那铁掌门对峙一番。” “如此甚好,甚好……”白小七听闻此言,无异于吃了一颗定心丸,终于把心放进了肚子里,忽而笑道:“话说回来,我才想起木大哥本来叫做‘灰袍’,现在却从头到脚穿了这么一身黑衣服,该当改名叫做‘黑袍’才对了。” 木一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白小七是在跟他开玩笑,摇摇头道:“‘灰袍木一世’已经死在了雷家的宅院中,这个名字,以后就休要再提了。我现在叫做木殇,取我本该死于雷家的一场大战之意。”说完话后,木殇虽然勉力笑了一笑,却难掩双目中的悲伤。白小七本来见木一世与之前变化颇大,心中还在奇怪,现在看来,其实那一场大火对他的影响不小,只是木一世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沉沦,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罢了。 他不愿让木一世多提此事,忽道:“对了,木大哥你这趟链子镖的功夫可真厉害,要不是你腰上有伤,我肯定又要败在你的手上。”说着,白小七还跑出去把断落的镖头捡了回来,交到木殇的手里。木殇接过镖头,苦笑一声道:“这门链子镖才是我本来的功夫,只是我当初沉迷收集各类武功,对每一种武功都是浅尝即止,到最后弄了个杂而不精。那天我被北幽的‘冰凝寒玉诀’擦过,经脉立时如受冰结,这才明白过来,只消将一门功夫练得纯熟,便胜过掌握了千万门驳杂不堪的武功。伤愈之后,我便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功夫,将它们从脑海里忘了个精光,只专心精研家传功法,虽不说实力大进,但总算是受益良多。如此说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说是这么说,但木殇因大火而被烧的面目全非,这“祸”未免也太大了些。白小七知道木一世越是提起往事,心中一定越不痛快,牵起他手道:“木大哥,你刚才把我朋友吓得够呛,咱们一起去找他陪个不是吧。” 木殇略有些惊讶道:“你还真把他当朋友了?”说完便觉此言不妥,连忙补充道:“也对,那个叫牛三的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很够义气,倒也值得一交。” 白小七道:“正是,咱们交朋友时若是把武功看得太重,与那些把钱当做第一位的商人又有什么区别。只要人品脾性过得去,武功高低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之如果人品太差,武功再高也不能深交。” 木殇深以为然道:“受教了,如你所言,的确是我的不是。主要是我听说你一连打败了虎守门的掌门,还有‘铁胆’武岳等人,想看看你的功夫到底有多大进境。现在一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虽然不知道你小子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但是武功到了这个份上,足可以纵横江湖。要我说,你也不必跟别人解释太多,哪怕别人都当你是个为祸一方的魔头,可只要你的武功够高,仍旧无人敢来找你的麻烦!” 这几句话说的颇有些白小七记忆中的木一世的感觉,灵霄也是大加赞同道:“有道理,白小七你就是活的太累了,你想想那‘北幽’,看别人不爽,干脆就把他们杀个精光,现在活的还不是好好地?” 白小七却道:“且不说我根本不想当什么魔头,就算我真的做了坏事,被人针对也是报应。可是我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硬要被安排到我的头上,白某人又不是泥捏的菩萨,怎么能如此任人摆弄?” 这番话说的硬气,木殇点点头道:“这倒是,若不能洗清冤屈,大不了我助你把冤枉你的人全都宰了。当年有个小门派失却了镇门之宝,非说是我偷了,我一气之下杀了连带掌门之内的三十来人,那小门派登时散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胡乱冤枉我。” 白小七虽觉木殇的做法有些问题,但是想到他也是一片好心,并未多说什么,心道:“莫说这冤屈多半能够洗清,就是实在说不清了,只要我不想动手,木大哥总不会越俎代庖。”于是道:“那就多谢木大哥了,我估计牛三哥正担心呢,咱们赶紧回去找他吧。” 木殇点了点头,答应一声,又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来挡在脸上。白小七见木一世将黑布绑的很高,几乎挡住了眼睛以下的整张脸,知道他是有意想要遮住脸上的疤痕,暗道:“若以后得了能够祛疤的灵丹妙药,一定要帮木大哥想着点。”这话他却不必说出口,而是牢牢记在了心里。 等木一世绑好了布条,他二人一前一后,也不需像来时那样着急,缓缓进了城。 第三百七十九章 女儿红 自从白小七走后,牛三一直心不在焉,也懒得招呼客人,只在柜台后面拿着抹布,假装在擦擦抹抹。店里的其他店小二见了,知道牛三是掌柜的小舅子,都不敢多说什么,只能任由他偷懒。 反正这时候临近晌午,店里的客人也不多,其他小二还应付得来,牛三把一张柜台擦了又擦,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怎么着,这柜台是你媳妇,你对他这么好?” 牛三一听声,就认出是自己的姐夫,急忙回过头道:“哎呦,你怎么不在后台做鱼,跑到这来了?” 掌柜的一瞪眼道:“怎么着,我是掌柜你是掌柜,我管你还是你管我啊?”牛三不怕别人,就怕姐姐姐夫,登时蔫了下来,掌柜伸手拿过抹布,掸了掸裤腿上的灰尘道:“得了,你这三天两头的偷懒耍滑,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爱说你罢了。你昨天说有个好朋友要来,还让我留了条大鱼,今儿个怎么不见人,别是放了你鸽子吧?” 牛三怕姐夫怪他惹祸上门,不敢跟姐夫说早上的事,正在想该如何编个由头骗过去的功夫,忽然见到白小七踏进门来,急忙迎上去道:“就是他,我朋友来了!”他见白小七虽然有些狼狈,满身的尘土,但没什么大碍,心中着实高兴。可是迎上数步,却又见到白小七身后跟进一个人来,正是早上那来势汹汹的黑衣人,登时停下了脚步。 白小七知道牛三心有顾忌,拉过木殇道:“这是我朋友,他早上是跟我开玩笑呢。”木殇也道:“我跟白小七好久不见,想试试他的功夫,连累你受惊了。” 牛三听说那人也是白小七的朋友,又见他虽然蒙着脸,但是眼光还算和善,长舒一口气道:“哎呦,你们可吓死我了,既然也是白老弟的朋友,那就是我牛三的朋友,快进来吃鱼吧,这顿我请!”说着,牛三将白小七二人引到一张空桌坐下,又跑到姐夫面前道:“快快快,姐夫你快把那条鲤鱼杀了,给我这两个朋友做糖醋鱼!” 掌柜的打量白小七和木殇几眼,道:“你这两个朋友还算不错,比之前藏起来的杀人犯要强多了。”牛三从未跟姐夫提起过那杀人犯的事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听姐夫又道:“你那点事情,还瞒得住我了?等着吧,一会鱼就做好,你先去陪陪他们。”说完,掌柜的转过头去,刚走两步忽然又回头道:“既然是朋友来了,就把我那坛十五年的女儿红搬出来吧……不对,那坛女儿红是我三年前收来的,现在该是十八年的陈酿了。” 大凡按照楚唐国民俗,家里若是生女,就该备下佳酿,待女儿出嫁落红之日取出,是为“女儿红”。这酒倒不算少见,只是既然有此意义,若不是在婚宴上,便极难喝到。只有遭逢天灾人祸,比如家中有所变故,缺钱使用,或者女儿早亡,这才有可能将酒卖给旁人。再加上能备下女儿红的人,家里总不会太缺钱,许多人哪怕女儿死了,甘愿将酒陪葬也不卖出,那掌柜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收来了这么一坛颇有年份的女儿红,一直以来都舍不得喝。 牛三没想到姐夫会愿意拿出他这坛宝贝了许久的女儿红,喜得一连道了三个“好”字,跑去跟白小七二人道:“白老弟,还有这位黑兄弟,你们可有口福了!”白小七笑道:“什么黑兄弟,我这位朋友叫做木殇,木头的木,他应该比你大几岁,你也叫他一声大哥就是。” “木伤?”牛三没读过书,好歹跟着姐夫认了些字,但太难的当然就不会了,砸吧砸吧嘴道:“木头受伤了……这是个什么名字?”嘀咕两声,才想起此举未免太过无礼,嘿嘿笑道:“那什么,我没什么文化,木大哥别怪我。” 木殇岂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他,只是等到牛三去拿酒了,才碰碰白小七的胳膊道:“白老弟,我新起的名字真的很奇怪么?”白小七噗呲一笑,刚准备开口,就见牛三捧着一大坛酒跑了过来,拍开泥封道:“二位,我姐夫今天转了性子,居然让我把他这坛女儿红拿出来了,那咱们哥几个就别客气,今天非得把这坛酒喝个底朝天不可!” 那泥封一开,酒香登时飘散出来,邻桌有人吞了吞口水,过来道:“小二哥,你这酒怎么卖?” 牛三一皱眉头,故作生气道:“想什么呢,这酒是用来招待贵客的,就是给一百两银子也不卖!”白小七怕牛三因此得罪了主顾,在旁劝道:“牛三哥,这一坛酒能有二十斤,卖他们一点也无妨。” 那客人听了,更是道:“对啊,我就只买五斤,你们三个一人五斤还不够喝么?”他也算是这家店的老主顾,麻三儿不太敢驳了他的面子,正犹豫不决间,木殇忽然一拍桌子道:“不够喝!” “什么?”那客人听见木殇拒绝自己也就算了,语气还这样欺人,一推他肩膀道:“你再说一遍,够不够喝?” 木殇是何等样人,岂会被一个小小的酒客吓住,站起身道:“这一坛酒,我自己喝都嫌少,你想买好酒,大可以去留仙楼买留仙酿,却不必在这里聒噪。” 那留仙酿乃是一口千金的好酒,寻常人家如何消受得起,那酒客只当木殇在羞辱自己,挥起老拳道:“好啊,你想喝留仙酿,就自己去喝,我只要面前的这一坛!”说罢,他一拳打来,白小七怕木殇怒而杀人,慌忙伸手去拦。木殇却只是右手一伸,将那酒客的手腕抓住,缓缓捏紧道:“怎么,你想玩硬的?” 木殇的嗓子被大火烧坏,声音本就沙哑难听,那酒客被抓住了手腕,只觉得更加渗人,再张开口已经抖如筛糠:“算……算了,我不要了。” 木殇这才把手一松,径直坐回位置上。 第三百八十章 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酒客被捏的手腕酸痛,不敢再在店里逗留,草草的会了钞,白小七等他走了才道:“木大哥,不过是一点酒,卖给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因为这点小事驳了主顾的面子,这不是给牛三哥添麻烦么?” 木殇呵呵笑道:“白少侠,这就是你不明白了。你看看四周,这屋子里有多少客人,又有多少人想喝这坛酒?” 白小七闻言环视一圈,果然见许多人望着自己这边,大多数人根本不敢与自己对视,见自己看过去,马上就低下头来。木殇等白小七看了一圈,这才道:“怎么样,你明白了么,他们知道这酒不卖,因此才不敢来问。若是刚刚卖酒给了那个人,这店中的许多人每人都过来买上一斤,你我还喝什么了?” 这番话说完,白小七仍是似懂非懂,又道:“即便如此,其实我们喝别的酒也一样,牛三哥请我们吃饭,我们还得罪了他家的客人,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 木殇摇头道:“以前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不知道有句话你听没听过,叫做‘不患寡而患不均’。咱们只有这么点酒,就算全都卖了,也会有人买不到,或者嫌买的少,反而更会怪罪我们。再者说,这坛酒是掌柜的费心收来的,他若想卖,早就卖了,今天他好心好意的以此宴请咱们,卖了这坛酒,岂不是相当于驳了他的面子?” 白小七本以为木殇一直以来都很孤僻,在为人处世上肯定有所欠缺,却没想到张口便是这样的一番道理,不禁大感叹服。牛三更是惊叹道:“哎呀,这位木大哥说话真是有理,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换……’换什么来着?” “不患寡而患不均!”掌柜举着一盘糖醋鱼送到桌上,向木殇道:“不知道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木殇站起身来自报了家门,那掌柜的沉吟片刻道:“姓木么……”见木殇面露不解之色,才道:“啊,只是这个姓氏不太常见,我有些失礼了,就敬二位一碗,权当赔罪!”说着在坛中舀了一大碗酒,白小七和木殇也各舀了一碗,那牛三闻着酒香,馋虫早就被勾了上来,也急急忙忙的舀了碗酒,四人将碗一磕,一饮而尽。那掌柜的道:“后厨还有两条鱼要做,我弄好了就来陪各位,牛三,你吩咐下去,今日就不再招待新的客人了,等店里的人都吃完,咱们就关起门来,专心招待贵客!” 牛三没想到姐夫今天这么给自己面子,感激道:“好,我这就去,姐夫,你藏在屋檐下面的私房钱,我一定不给我姐说!” 掌柜的一愣,四人俱是大笑,牛三连忙吩咐别的小二,让他们不再招揽客人。白小七见掌柜的如此重视自己,也很高兴,又舀了一大碗酒,再夹了些鱼吃,只觉味道更胜往昔。没多一会,各色小菜都已上齐,木一世不是拘礼之人,牛三更是不懂那么多凡俗礼节,白小七跟他二人同桌吃饭,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等到酒过三巡,早就忘了那么多有的没的。这些日子里他受了不少委屈,心情一直不好,终于能稍微发泄出来,或许是因为连翻苦战,又或许是因为不胜酒力的缘故,白小七喝了些酒后只觉得越来越累,终于在桌子上一趴,睡了过去。 牛三看到白小七忽然倒在桌上,急忙推了推他,见他发出微微的鼾声,才知道他只是睡着了,嘻嘻笑道:“原来白老弟的酒量这么差,木大哥,咱们别给我姐夫留,快把剩下的半坛酒都喝了!” 木殇喝酒时仍蒙着面,也看不出他脸色如何,但是说话时舌头已经有些大了:“好,这酒的确不错,虽然不如留仙酿醇厚,但是别有一番滋味。” 牛三听说对方喝过留仙酿,当即瞪大了眼睛道:“木大哥,你还喝过留仙酿呢?快给我讲讲,那留仙酿是个什么味道,是不是真像别人说的,只消闻上一闻,立刻就飘飘欲仙了?” 木殇酒后更加豪迈,哈哈笑道:“这种事情说怎么能说得清,等明天我请你去留仙楼喝几壶不就知道了?”说完,木殇又举起一碗女儿红来一饮而尽,而后打了个哈欠,趴倒在了桌上。 牛三见状,碰了碰木殇的胳膊,见他也睡着了,哈哈笑道:“白老弟这是怎么回事,自己酒量小就算了,朋友的酒量也这么小。哈哈,还剩下这么多,都是我自己的……自己的……”他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打了个酒嗝,“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偌大的客栈里早就没了半个人影,连店小二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三人醉倒之后,那掌柜的才从后台悠悠转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二,那两个小二手里都拿着后厨杀猪剃肉用的尖刀,刀刃磨得锋利无比,不说削铁如泥,反正杀人是肯定够用了。 掌柜的走到白小七的身旁,在他腰间踢了一脚,白小七登时倒在地上,掌柜的难以抑制眼中的喜色,指着白小七道:“快把他的头割下来,这一百两金子就算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那店小二咽了口唾沫,迟疑道:“在店里杀人,不太好吧,而且他还是牛三的朋友。” “牛三的朋友算什么?!”掌柜的在那小二的屁股上踹了一脚道:“这小子就爱结交这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这次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我一打听才知道,那小子居然值一百两金子。不过在店里杀人,被官府追究起来确实挺麻烦,一会把他抬到后院去,割下脑袋之后把身子剁碎了喂猪,料想官府也抓不到。” 那小二答应一声,掌柜的又来到木殇的身边道:“这小子抓那酒客的一手是‘分筋错骨手’,如果是正儿八经拜师学来的,背后靠山倒还不小,咱们得仔细些应对。” 说着,那掌柜的伸出两根手指夹住了木一世脸上的黑布,向上一挑,入眼却是一团被大火烧过的烂肉,两颗牙露在嘴唇之外,登时被吓了一跳。 第三百八十一章 兵不厌诈 木殇躺在桌上时正好是右脸朝上,掌柜的看到那一张烂脸,登时吓得惊呼出声,退后了半步,却觉手腕被人抓住,急忙叫道:“快来帮忙!” 那两个店小二都有武艺在身,见到木殇抓住了掌柜的手腕,两人一个刺向木殇的面门,另一个挥刀斩向木殇的右手。然而区区毛贼岂会是木殇的对手,木殇抓着掌柜的手仍不放开,右脚向前探出,早将一个小二踢倒在地。在他起身之时,左手中已经暗暗扣着两根筷子,只听“噗噗”两声,那两根筷子如甩手镖般飞了出去,刺进另一个小二的肩头。 掌柜被木殇抓着右手,本来满脸惊恐,忽然脸色一变,左脚猛地踢出,武功竟远超那两个小二。他先前一直装成害怕的样子,就是为了能出其不意,谁知木殇对此早有防范,右脚后发先至,踩在那掌柜的脚腕上,只听“咔嚓”一声,掌柜的左脚一歪,脚腕竟已被踩碎,痛的额上冷汗直流。 两个店小二护主心切,不顾身上伤势,仍要上前,木殇却将那掌柜的往胸前一拉,捏住他的脖子道:“别费事了,我想杀你们,比捏死几只蚂蚁难不到哪去。” 众人心知木殇此言并非大话,两个店小二当即停下脚步,那掌柜不愧是主事的,虽然落入敌手,却仍不慌不忙。他情知凭硬的无论如何也打不过这个黑衣怪人,便想以安抚为上,软言道:“阁下好俊的功夫,我本以为这脚就算不能成功,也得逼你放手,没想到居然是这个结果。” 他明里暗里拍着对方的马屁,饶是木殇也不禁略有得色,道:“你这招‘驻马回蹄’倒也有些火候,若不是我早就看出你身怀武艺,恐怕真要着了你的道。” 那掌柜的一听对方肯跟他这样说话,知道木殇无意杀他,心下稍定,又顺着木殇的话道道:“这怎么会,我从头到尾都没显露功夫,就连你在与我碰杯之时,以酒碗悄悄使暗力震得我把酒洒出去小半碗,我也没用内力抵御,还有哪里会露了马脚?” 木殇似是有心卖弄,解释道:“你端着那么大的一盘鱼,放在桌上时居然连汁水都不曾溅出半点,显然不是平常人。本来嘛,一个掌柜的,就算身怀武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我用暗力试探你时,你居然故意不做抵挡,这可就不太对劲了。所以在之后,我虽然喝酒吃肉,其实却用布把嘴挡住,一点食物都不曾入口。” “嘿,许某今儿遇上了高人,只好认栽了!”那掌柜的叹了口气,故作慷慨道:“木大侠,我既然栽了,这白小七的项上人头,就让给你啦。你知不知道,这颗脑袋可值一百两金子,就是盘下我这小店也绰绰有余了。” 话音落下,木殇把手往前一推,冷哼道:“呵呵,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木某虽然不是什么道貌岸然之辈,但区区一百两金子,倒还不放在心里。” 许掌柜左脚已断,被木殇一推,踉踉跄跄的倒在地上,那两个店小二连忙上来扶住。木殇架起白小七,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才道:“你们这蒙汗药的效用是多久,若我这小兄弟半天之内醒不过来,误了大事,看我不烧了你们的破店,把你们几颗人头都给摘下来当球踢!” 那蒙汗药都是许掌柜以重金买来的,常人只消吃了一点,便能昏睡一天一夜,依着白小七吃下的分量,足可睡上三天。那许掌柜心道若是白小七半日不醒,自己难逃毒手,连忙道:“我这药效厉害,不过有解药,给白少侠服下,不出半日他肯定会醒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些粉末来放在酒碗里,再以酒水搅匀道:“这碗酒喝下去,白少侠再睡一会就醒了。” 木殇接过酒碗,冷冷道:“我先尝尝,看你们敢不敢骗人!”说着咕嘟咕嘟喝了两口,过一阵才道:“嗯,看样子你还算老实,不枉我饶你一条性命。” 生死关头,许掌柜怎敢以自己的性命做赌,陪笑道:“嘿嘿,多谢木大侠夸奖,咱们打开门做生意的,别的优点可以没有,但是一定要老实!” 这番话说出来,莫道木殇,就连他自己也不信,两个小二更是在心里暗暗鄙夷。木殇把剩下的大半碗残酒倒进白小七的嘴里,见酒水没有流到外面,这才扛着他推开了客栈的大门。那两个小二见到木殇走了,就好像送走了一个煞神似的,拍拍胸口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刚才那一脚踢得我现在还闷得慌!” 另一个店小二肩头插了两根筷子,拔又不敢拔,可是不拔的话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苦着脸道:“我这伤势,跟大夫可得怎么说,难道说我走路跌在了筷子桶上,被扎进去了么?” 许掌柜受伤最重,刚才紧张之下,还不觉得有多么疼,现在木殇走了,他不再紧张,痛的满头冷汗道:“少他妈放屁了,两个废物,还不快扶我起来?!” 那两个店小二忍着伤处的疼痛,扶起掌柜的,那肩膀上插着筷子的又道:“早知道他刚才要先试喝一口,掌柜的就该给那酒里下上毒,毒死那狗日的!”另一个小二也道:“是啊,这怪人胆子也大,居然不怕我们下毒害他。”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几句,许掌柜心中也泛起了嘀咕,忽然叫道:“不好,我们受了他的骗了!” 两个小二急忙问询,许掌柜咬着牙道:“我给他们下药的时候,是把蒙汗药抹在手心,拿碗时自然涂在碗底。等我舀酒的时候,那碗底的蒙汗药又化在酒里,而我舀到的酒中药量却还不多。那第一碗酒我是眼睁睁看着那黑衣人喝下的,就算糖醋鱼中的蒙汗药他没吃到,酒里的药多少也会吃到一些。他后面推我那一下虽然把我推倒,但是手上属实没什么力气,想来是药效起了作用!”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文皓战木殇 木殇扶着白小七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客栈,走出两个街口,忽然脚下一软,摔在地上。旁边有人见了,好心来扶,木殇只是摆摆手,示意要休息一阵,那些人见他们满身酒气,还当这是两个醉汉,也怕惹祸上身,没人来坚持扶他。 原来正如那许掌柜所言,木殇并非一点蒙汗药都没吃,尤其是喝第一碗酒时,木殇还未想通其中的关节,因此将那一大碗药酒一饮而尽,这是做不得假的。只不过他的江湖经验比白小七老道许多,之后就不再饮酒,也不吃东西。木殇的内力深厚,区区一碗药酒倒还迷不倒他,因此木殇等到白小七昏睡过去之后,也就假装睡倒,想要等幕后黑手出来之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只是那药力虽然不能让他睡过去,但也使得木殇手脚无力,那两个伙计和许掌柜又都有武功在身,木殇全力以赴的一脚竟只是把对方踢了个跟斗而已。更加危险的是,木殇三招过后带动了体内气血,药力居然上涌,让他连出招的的气力都没了。若不然,以木殇的性子,又岂会如此轻易的饶了那三人? 木殇虽然骗过了解药喝下,但是蒙汗药与毒药不同,药力来得慢去的也慢,这时候他的双脚俱已酸软,只得半搂着白小七躺在街边,静等药力散去。好在此间虽是一处闹事,过往的人却没有认出他和白小七,过了约么一个时辰,木殇体内的药力终于散去大半,只是白小七吃下的蒙汗药太多,这时候还未醒来。 木殇双脚渐渐恢复了知觉,便又把白小七的胳膊搭在肩上,想要躲回住处,却听不远处有一人叫道:“那黑衣人,快放下白小七!”木殇寻声望去,只见来者是个赤膊大汉,正是文家的二子文皓,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家丁。 原来文皓自从“得罪了”白小七以后,每天都待在家里,与心腹探讨白少侠会喜欢什么礼物。人都说“君子好玉”,文皓好不容易才托人掏弄来一块“清水盘龙佩”,正想寻个好日子给白小七送去,就听见有心腹来报,说白少侠跟一个不明来历的黑衣人躺在街上,而且看样子好像是昏了过去。 文皓在家里早听说了有人以黄金百两买白小七项上人头的事情,当即想到那黑衣人定是要拿白小七去换钱,连忙带了几个家丁从文家来到街上。之所以不带别的高手,一是因为文皓在文家的地位实在尴尬,很少有高手愿意跟他胡闹,二是如果他带了高手出来,必然会有人上报给文道,到时候他免不了还要挨骂。文皓对自己的功夫一直没有个太准确的定位,虽然被武岳教训了一顿,仍只觉得那是因为武岳太厉害了,面对一般的对手,光凭自己就足以应付。 不过此事毕竟涉及到白小七的安危,文皓“不敢托大”,左思右想之下还是把自己的心腹家丁全都带了出来。偌大的文府少说有上百家丁,文皓的心腹加起来还不到十个人,足见他在家中是何等地位。 木殇见到文皓,认出此人是文家第二子,但他不知道白小七与文皓是什么关系,只记得白小七曾说他与文道颇有恩怨,甚至怀疑花钱来买自己性命的就是文道。如此看来,那文皓一开口就让他放下白小七,必是来者不善,想到这里,木殇深吸口气,觉得内息只回复了三分,却仍强装镇定道:“我若是不呢?” 文皓见那黑衣人在闹市之中还蒙着脸,白小七又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多半是中了毒,心道:“看起来是白少侠和那黑衣人恶战了一番,白少侠将此人打伤,却不小心中了毒。既然如此,我待会也得小心他用毒暗算!” 他自认为算计的不错,不免洋洋得意起来,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木殇见了,更觉此人笑得阴沉,白小七若到了他的手上,不免是个十死无生的结局,哼一声道:“想要白小七,就凭本事来取吧!” 此言正合了文皓的心意,文皓赤着双拳,叫道:“你们给我掠阵,看我怎么拿下此人!”他一拳打出,虽然声势逼人,拳法却远远称不上精妙。木殇见状心中稍安,仍背着白小七,侧身躲过一拳,那文皓的拳法毕竟也是师从名家,被躲过一拳之后头也不回,抬起右脚向后撩去。这“撩阴脚”不算光明正大,却极具威力,算是大多数拳法中都会有的一招,只不过寻常的高手顾忌脸面,很少使用,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木殇见对方用了这招,心中十分鄙夷,抬起右脚踏在文皓的脚面上,文皓失了重心,登时向前跌了三步。 文皓见对方一直背着白小七,自己反而落了下风,更加燃起心中的斗志来,向家丁们道:“你们都别过来,这贼人不是少爷我的对手!”那群家丁知道少爷的秉性,都打定主意,若是文皓没有遇险,就算他打输了也不能上去帮忙。奉贤城里的平民百姓都怕这位文家的二少爷,平日里文皓只是独自出门,就够大家喝一壶了,今天见他带了这么多人,街市上的百姓早就一哄而散,倒也给他们留出了一大片的空地。 木殇知道那些百姓不是在害怕自己,更确定这文皓不是善类,若非怕对方以调虎离山之计来引自己放下白小七,却让家丁来偷偷把白小七抢走,他早就有心把背上的白小七暂且放下,先一掌毙了那文皓再说。 文皓已经出了一拳一脚,不想占木殇的便宜,挑衅道:“那黑衣服的,我出过招了,你也出招试试!” 木殇心道对方定是见自己背着白小七,才故意这样说,更恼恨对方狡猾,说道:“凭你这点微末功夫,还不值得木爷出手,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就是了。” “木爷?”文皓一听对方姓木,眉头一紧,问道:“木一世和你是什么关系?” 第三百八十三章 文皓之死 木殇听文皓问起自己的来历,还以为对方猜出了自己的身份,心中颇为焦急,不敢应答。文皓虽不知木殇为什么不说话,但是料想他与木一世肯定有什么关系,多半是同族亲属。文皓的师父曾败在木一世的手上,并且依照赌约,将一套拳法传给了木一世,为此一直心心念念,最后抑郁而终。文皓也因此将木一世视作生死大敌,后来听说白小七惜败木一世,立刻将他当做了偶像一样的存在。 在知道眼前的黑衣人与木一世大有联系之后,文皓就如打了鸡血似的,回身一脚踢来,木殇早在等对方出招,把腿抬过腰胯,以小腿迎住这脚。与此同时,木殇小腿一弹,文皓顿感脚底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被向后推了出去,但他心中尚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居然非但不向后退,反而往前跌倒,同时一拳挥出。 木殇的左手扶着白小七的腰,右手抓着白小七的胳膊,只好向后一仰躲开这拳。自从文皓出手以来,这是木殇头一次被动的躲闪,文皓见攻击奏效,左手勾拳又到,木殇脚跟发软,又拖着个人,竟然没法躲开,被文皓一拳打到侧脸。木殇脸上蒙着的黑布被一拳掀开,文皓猛地见到对方的右脸几乎是一块烂肉,竟然吓得忘了继续出招。烧伤本就不易愈合,即便是伤好以后,皮肤也会变得脆弱不堪,木殇被这一拳打中,顿感右脸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已经能摸到些清亮的液体。 文皓见到对方的脸上渗出水来,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物事,居然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两步,问道:“你是人还是妖怪?” 木殇破相以后,虽然表现得云淡风轻,其实对此十分在意,若不然,也不至于到哪都用斗笠遮着脸,斗笠坏了还用黑布蒙面。听到文皓这么问,木殇登时气的发抖,双目中难掩杀意,嘶哑道:“你猜猜,我是人,还是妖怪?!” 他杀心一起,忽然想起个物事来,把右手在怀里一模,握住了那件物事。文皓不知道对方是人是鬼,正在缓缓后退,忽见木殇把手一扬,顿时有个黑漆漆的东西戳在了自己的胸前,看模样是一枚飞镖,只是后面连着半尺长的铁链。原来白小七斩断了木殇的链子镖后,木殇一直把镖头收在怀里,这时候正好当做暗器掷出。那几个文家的家丁见二少爷中了暗器,慌不迭的跑上来,见文皓一时未死,连忙抬着他去找大夫去了。 木殇本来想追,无奈刚刚动手时引起气血翻动,药力又反了上来,脚底一软跪倒在了地上。这时候白小七终于缓缓醒来,见自己居然在大街上,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身旁只有木殇一人,正是满脑袋的疑问,虚弱道:“木大哥,发生什么了,我为什么在这?” “这……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木殇道:“此地不算安全,还是等安顿下来,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他二人的蒙汗药药效都还没过,只是仗着内力深厚,又服过解药才能勉强行动,于是互相搀扶着,来到了木殇的栖身之处。这里是奉贤城中的一座破宅,原是木一世的私产,后来就被废弃了,只是因为地处偏僻才没有被人占去。木殇平时只住在其中的一间屋里,其他房间自然没有打扫,白小七将木殇扶到床上,自己则靠着床边休息。 木殇这才将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告诉给白小七知道。白小七听说那酒中混有蒙汗药,一开始还道是牛三所为,后来听说是那掌柜干的,才安下心来,又听说木殇与文皓打了一架,最后用甩手镖伤了文皓,担心道:“那文浩胸口中镖,该不会就此死了吧?” 木殇以为白小七盼着文皓死,阴笑道:“我那一镖直入心脏,就是大罗神仙也难解救。白老弟你也不必担心文家报复,大不了武林大会过后,木某人助你一臂之力,把那文家灭了就是。” 白小七听说文皓必死无疑,心中倒也不算有多么悲痛,只是念及文皓如此崇拜自己,最后却因自己而死,难免有些惋惜。但想到木殇总归是为了自己好,也不能怪他,便没有对木殇说明他和文皓的关系,只是微微点头道:“木大哥都这样说了,看来文皓断无生还之理……既然如此,那也就罢了。” 木殇没听出白小七的言外之意,他中了蒙汗药后还未睡过,又接连引动气血,这时候终于有些熬不住了,打个哈欠便睡了过去。白小七见状不再打扰木殇,见床边的地上还算干净,也没什么灰尘,就席地而坐,缓缓吐纳。 不经意间,白小七居然入定,手脚做五心朝天之状,缓缓修习起了内力来。他初练道门功法之时,从头到脚排出了一身的毒素,现在体内本应没有什么毒物了,可是修炼了一个小周天后,浑身上下居然渗出了一层细汗。那汗液透明,看起来与普通的汗水倒没什么不同,可是屋中的虫蚁爬到白小七的身边时,居然纷纷翻倒,若是有人靠近白小七,一定能闻到他那“汗珠”上传来的阵阵酒香。 就连白小七都不知道,他中了蒙汗药之后,下意识的就以道门的“排毒”之法排除毒素,那蒙汗药已经混着酒水尽数从他的皮肤之中排了出去。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白小七的内力行过三个小周天,内力几乎已经将毒素全部逼出,白小七只觉得神清气爽,又改换姿势,修行了几个大周天,再睁眼时已是深夜。 时隔近半个月,白小七终于成功入定,虽然是在大半夜里,白小七却仍感精神抖擞。恰好木殇也睡过了一觉,药力散了大半,终于醒了过来。再过一天就是白小七与裴龙等人约定好的日子,白小七急欲盼着等时间快些过去,好与铁鉴门的掌门对峙一番。 第三百八十四章 哑巴吃黄连 虽是这么说,但眼见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小七却是越发心慌,生怕对峙不成,出了差头,一时间污名便难洗清。木殇见到白小七坐立不安的样子,用膝盖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劝道:“你怕什么,那铁鉴门的势力说白了还不及文家的十分之一,也就只能在暗地里弄些小手段而已,若真刀真枪的干起来,就是举门而出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你。要不然,他们也不必掏空家底来买你的项上人头,直接派杀手不就得了。” 白小七何尝不知道这些,摇头道:“我倒不担心有什么危险,只是那铁掌门如果狠下心要给我来个拒不认账,那我的冤屈岂不是说不清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想当这劳什子的武林盟主,总好过像现在一样,成了个过街老鼠。” 木殇哈哈一笑,道:“什么过街老鼠,你是过街的老虎,谁敢来捋你的虎须,咬死他不就得了!” “老鼠老虎,总归是畜生,我还是不想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惦记着我的脑袋。”白小七想到这就觉得脑仁生疼,揉揉太阳穴道:“最好能趁这个机会还我清白,如果那铁掌门抵赖,我就把他......”说到这里,白小七也不知道自己能把那铁掌门怎么样,木殇满不在乎道:“他若敢抵赖,咱们就把铁鉴门给灭了,到时候没人花钱买你的头,也就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得罪你,你顶多名声臭点,可性命总是无虞。” 白小七叹口气道:“唉,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我又不贪权钱,虚名虽然无用,但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滋味,实在不大好受。” “你们这帮读书人,就是死脑筋。”木殇从柜子里找了一顶黑纱斗笠,戴在头上道:“男子汉大丈夫,生在世间只要问心无愧,何必管别人是怎么想的。我看你要是再干等下去,急都要急死了,咱们去街上吃点东西,到了下午,直接去你们约定好的地方等着吧。” 白小七何尝不知道木殇说的道理,但是知道道理是一码事,真的能够看开则是另一码事了。他见木殇已经推开了房门,站起身来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就追了过去,白小七跑到门口,忽然转回去在柜子里翻了翻,果然见里面还有四五顶黑色的斗笠,就也拿出一个戴在头上。 这一天万里无云,大街上走着两个戴斗笠的人影,多多少少有些惹人生疑。饭馆的老板见到白小七二人吃饭都不摘斗笠,还当是两个强人,恨不得连饭钱都不敢收了,好在白小七也不会混赖这几两银子。 简短洁说,白小七只觉得这一天过得极慢,但总算也是熬到了太阳落山,眼看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白小七便带着木殇来到了那处大宅。 刚到大宅之外,还未进门,二人同时闻到一股血腥气味,白小七道了声“不好”,也不推门,直接从墙头一跃而入。木一世怕白小七有危险,也跟着他跳进院里,落地便看见七八具尸首躺在其中。 这些尸首不是旁人,正是几个铁鉴门的弟子,白小七认得他们身上的装束,连忙跑进屋内,果然看见铁鉴门的掌门躺在一座椅子上,颈间汩汩流出鲜血。白小七见那鲜血兀自未干,知道那铁掌门多半才死,上去在他胸口一摸,还能摸到丝丝热气。 木殇也跟进屋来,见到屋内也七扭八歪的躺倒了七八具尸首,除了铁鉴门的数人外,还有几个也是这“小联盟”中的首脑,并且都是与铁鉴门交好,一同污蔑白小七的。 这些人虽是死有余辜,但突然一同死在这个地方,任谁都知道绝不简单。木殇毕竟比白小七冷静些,叫道:“白老弟,快离开这!”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有人叫道:“晚了,你们两个贼子,快纳命来!” 话音落下,木殇就觉脑后有劲风来到,回手一挡,手腕顿时生疼,原来来者竟是虎守门门主。对方手上藏有精铁护腕,木殇不明所以之下胳膊几乎要被打断,好在他变招迅捷,撩起一脚踢在对方的小腹。白小七那头也有两个高手杀到,均是这联盟中的关键人物,他们都见过白小七,认出了他的衣服,但白小七此时戴着斗笠,毕竟无法确定身份,那二人分使刀剑,都想先把白小七头上的斗笠掀下来再说。 白小七以“守礼剑”封住门户,倒也没什么压力,只是此间大有误会,他若还手杀人,不免遂了奸人之愿,一边出手一边叫道:“我是白小七,你们快住手!” 谁知不说还好,自报家门之后,那二人更是招招逼命,一人道:“我早猜到是你这狼子野心的狗贼,还好你没能把尾巴藏住,否则真让你当了武林盟主,我们北武林还能有一天安生日子么?” 白小七被他说得满头雾水,急忙问道:“此言却是从何说起,还望给小生解释一二。”可是人家怎会理他,一刀一剑只顾使将开来。另有几个高手见白小七以一敌二却仍有余力,都跃跃欲试,只待一个时机,便要上前帮忙。 裴龙也随着众人来到了此地,只是没有出手,远远地叫道:“白少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们本已听到些风言风语,说铁掌门暗地里散布谣言,毁你清白,今天正要让他说明此事,却不曾想……唉!” 言外之意,自是指责白小七为了报复,怒而杀人。白小七连忙解释道:“我也是刚刚到这,来时他们就已经死了,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与我同来的人。” 裴龙道:“哼,此人既然是你找来的帮手,当然要向着你说话了。白少侠,我们既然是个联盟,无论铁掌门是否该死,他死了我们总得为他报仇,你可别怪我们!” 白小七一边说话一边与那两人过招,渐渐落了下风,使一招“月下昆仑”逼开二人,道:“你们仔细想想,距离咱们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我为什么早不杀人晚不杀人,偏偏这个时候杀?”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有苦说不出 白小七说的话倒也有些道理,裴龙闻言沉默一阵,却听身旁的人叫道:“这有什么,必是你和铁掌门来得早,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你仗着武功高强,杀了他们,还用问么?” 这猜测合情合理,众人均是大点其头,白小七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专心对付眼前的二人。那木殇也知道今天这事是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此地,叫道:“白少侠,先走,以后再慢慢解释吧!” 白小七答应一声,却听人群中叫一声:“休想!”又有数人冲了上来,这几人都是生面孔,但是武功俱都不弱,乃是其他几个势力分别选中的“候选者”。这帮人知道白小七杀了铁掌门,也就没了与他们争武林盟主的资格,本来不想出手,但是见白小七和那黑衣人武功太高,若不出手恐怕耽误了大事。这群人互为竞争对手,见一个人出了手,其他人也都不甘落于人后,一时间近十位高手围攻白小七,饶是白小七武功再高,也难敌这么许多人,木殇赶紧过来帮忙,但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只是这些人互相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不但都怕在战斗中受伤,一会互相争斗起来难免吃亏,而且都想亲自手刃白小七,这样一来在争夺盟主候选人的时候就更有资本。于是这些人不尽全力不说,互相之间还有擎肘,白小七这才能稍有喘息之余地,不至于马上败亡。 白小七毕竟是裴龙选中的候选人,虽然他已经不可能获得众人的支持,但死在此地,裴龙脸上毕竟无光。他刚才话说的磊落,其实也有私心,不愿白小七就此死了,故意向身旁之人道:“胡掌门,你说白小七会不会真是受人冤枉的,咱们要不要给他个机会,让他澄清一二?” 那胡掌门高瘦身材,面相刻薄,却与裴龙关系不错。听见裴龙这样问,知道是想保全面子,跟他一唱一和道:“唉,我也不愿相信白少侠是这等人,但是他在南武林时,名声也很不好,据说连一个跟他关系匪浅,又不会武功的掌柜都给杀了。那掌柜在当地是个有名的老好人,你说,他连这种人都杀,那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说到底,裴老弟只是被这小子给蒙骗了,若非有人告密,咱们大家又有谁能猜到这个道貌岸然的白小七,背地里是这样的一号人呢?” 这番话把一切过错都给推到了白小七的头上,明里暗里把裴龙给摘了出去,裴龙虽然不太满意,但料想也没人敢替他担保下白小七的性命。他俩说话时为了让旁人听见,声音故意不加收敛,白小七听到他们的话后愣了愣,忙道:“裴少爷,是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的?!” 北武林与南武林一向不合,消息也不太流通,这件事又不算什么大事,既然发生在南武林,北武林中的人自然很难知道。就连木殇,虽然在南武林中行走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那裴龙听见白小七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就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是我告诉他们的!” 这声音之中满是怒意,但是在场的男子听来,却又只觉入耳酥酥麻麻的,好像受用无穷。白小七一听这声音,顿感熟悉,失声叫道:“金小姐?” 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在望锡城中想要骗白小七却命丧白小七剑下的金老板的“女儿”。白小七不知道此女本姓是什么,就仍按习惯叫她金小姐,那女子也自答应,冷笑道:“天道轮回,报应不爽,白小七,你没想到我不但能活下来,还能在这个时候拆穿你吧?” 白小七当初在这金小姐的小腹上刺了一剑,后来心软之下没有补刀,就任由她自生自灭,本以为她早该血流而死,却在此时此地遇到她,心中五味杂陈。愤怒之情固然有之,却又不免夹杂着一点点的喜悦,开口道:“金小姐,当初你们设计骗我,被我识破后杀了金老板,却饶你一命。你既然侥幸活了下来,就该弃恶从善,怎能反而颠倒黑白,来此污蔑我?” 他既然在和那女子对峙,各大高手也就都停了下来,但还在白小七的四周围成一圈,防他跑了。金小姐在此之前早就编好了一大套说辞,呜呜咽咽道:“好啊,你还有脸说我颠倒黑白,我倒是问你,你来望锡城中赶考,我父亲是不是好生招待,不收分文?” 这话倒是实情,白小七心道在这件事上也没必要说谎,点点头道:“不错,他一开始对我是很好,但是……”话没说完,就被金小姐打断道:“后来你考试落榜,我父亲是不是好生安慰你,还到处奔波,替你打听落榜的原因?” 白小七又点点头道:“不错,可是……”金小姐抢过话头,接着道:“什么可是?!后来我父亲帮你打听明白,是那考官收受贿赂,把你的试卷给沾污了。你为此勃然大怒,我父亲劝你说民不与官斗,你反而迁怒于他,一气之下杀了我父亲和奶娘,还有账房先生和店里的几个帮工,并在我肚子上刺了一剑,是也不是?” 这番话两头真,中间假,白小七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结巴了两下才道:“我……我是落榜了,也杀了金老板,但……” “哪还有什么但是?!”金小姐早就哭得泪人一般,拉住裴龙的手臂道:“裴少爷,你倒是说说,我家里哪点对不起他了?他刺了我一剑之后,还有心侮辱我,是我抵死不从,他失了兴致才算作罢。临走时他还道:‘你惹得小爷我这么不痛快,那我也不能给你痛快,你就在这看着自己的血流干,慢慢等死吧!’幸好老天不让我死,那天恰好有个客人听到动静,这姓白的恶魔一走,立刻将我送医。我伤愈之后怕他报复,不敢留在城里,就变卖家私一路北上,来到奉贤城,却没想到正好叫我遇上了他!” 第三百八十六章 魅惑 在场之人听了那金小姐的话,都是气的咬牙切齿,纷纷道:“好个人面兽心的白小七,杀害恩人也就算了,还要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折磨一介女流,若是真让他当上了武林盟主,我们北武林还有好么?” 裴龙本来还想保下白小七的性命,这时候也恨不得杀他而后快,拍了拍金小姐的背道:“你别太伤心,他既然落到了我们的手里,就是老天爷要让你报此大仇。”说着,他一拱手道:“各位大侠,裴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大家能活捉此人,让金小姐亲手手刃仇敌,如何?” 金小姐故作娇羞道:“哎呀,我可不敢杀人!”她说完话,双手顺势一搂,身子埋进了裴龙的怀里,裴龙只觉鼻尖传来一阵又似奶香,又似桂花香气的味道,说不出的受用,搂着金小姐的手也更紧了些。那姓胡的却忽然怒道:“裴少爷,金小姐几个月前才死了父亲,你可别趁着人家难过的时候,占人家便宜!” 裴龙闻言也是大怒:“我这是在安慰她,什么叫占便宜?”说着把金小姐往身后一带,金小姐好像回过神来了似的,低呼一声,微微向外挣脱一下,却没能挣开。这一下挣的力道极小,裴龙没有低头看她,几乎感觉不到,那姓胡的汉子却看在眼里,怒道:“金小姐分明不想让你碰她,你莫太不要脸了!” 金小姐柔声道:“胡大哥你别这样,只要能让我报了杀父之仇,裴大哥喜欢抱着我,我又能怎么样呢?” 她说话时显得极为哀怨,众人都觉得她是为了报仇,委曲求全,只有裴龙一人还在洋洋自得道:“听到没有,金小姐都这么说了,你还在聒噪什么,眼下活捉了白小七才是正事!” 姓胡那人气的嘴角发抖,还未说话,又有人道:“金小姐分明不愿意,只是受你所迫,我还在想为什么你姓裴的对付白小七这么积极,原来是为了这个!” 裴龙之所以急于对付白小七,只是为了与他撇清关系罢了,听到那人说的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是因为沉溺于女色似的,回头怒道:“你少放这些没味的屁,就算没有金小姐,白小七这等小人,一样人人得而诛之!” 那些人一人一句,无不是在针对裴龙,反而把白小七晾在了一旁。金小姐楚楚可怜的缩在裴龙怀里,偶尔解释一两句,却都是在煽风点火,添油加醋,没多一会屋中的这么多人居然开始互相推搡,动手动脚。 围在白小七周围的一圈高手见那边居然动起手来,面面相觑一阵,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若是过去帮忙,白小七势必要溜,可要是不帮忙把那些人劝开,这联盟因此分离崩兮,他们还费那么大力帮忙抓白小七干什么? 在场的人中,唯一一个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的也就只有白小七,他高声喊道:“那女人学过媚术,你们别听她说话,也别看她,更别靠近她,快把耳朵堵住!” 木殇闻言,连忙从衣襟上撕下两块布来揉成了团,塞进耳朵里,其他人却都不信白小七的话,没有任何动作。白小七本来要劝他们不被金小姐迷惑,见状却想到:“那金小姐看起来并不是想要针对我,既然如此,我只要让他们都被迷住,不就可以趁乱走了?”恰巧那虎守门的掌门吴起刚才与木殇交手,因此站的离金小姐比较远,并没有被迷住,白小七知道此人还算磊落,便上前道:“吴掌门,你看看裴少爷他们,难道就不觉反常么?” 吴起回头看去,的确觉得有些蹊跷,但是又不敢相信白小七的话,正犹豫间,又听白小七道:“你若不信,就过去试着将金小姐拉开,若裴少爷没受魅惑,此举应该不难吧?” 见吴起仍有顾虑,白小七大大方方道:“我就在这里,有这么多高手坐镇,总不能插翅飞了……吴掌门难道信不过他们么?” 这激将法用的简单粗暴,却有效,当即有人道:“吴掌门尽管去试试,若那金小姐真的会用媚术,不妨一掌毙了,媚术自然解开。这两个人由我们看着,可说是万无一失,你就放心吧。” “好!”吴起听到他都这么说了,便大踏步挤进了人群,一把抓住那金小姐的胳膊道:“你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熟料话音刚落,那裴龙居然一掌打出,吴起抬臂一挡,只听“铮”的一声,正打在那精铁护腕上。吴起没想到裴龙会贸然出手,若非手上有个护腕,恐怕连胳膊都要被对方打断。再看那裴龙的眼里,满是怒意,开口道:“别碰她!” 吴起低头看那金小姐,只见她满面愁苦,似有心摆脱裴龙,却又不敢,心中豪情陡生道:“好啊,你爹裴老爷子是何等样人,居然生出你这个欺男霸女的小畜生来,我今天就替你爹爹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罢一拳挥出,裴龙的武功本不及吴起,右手还搂着个人,当即被一拳打在侧脸,吐出两颗槽牙。吴起顺势抢过那金小姐,只觉得入手满是温柔,竟不愿放开。 别人见他抢过了金小姐不放,立刻有人道:“吴起,你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想老牛吃嫩草么?”吴起闻言大怒,还没看清说话的人是谁,早有人合身扑了上来。裴龙被打落了两颗牙齿,吐出一口血来,也怒气冲冲的要抢回金小姐,场面顿时又乱成一团,本来大家还只是抢人,到后面出手越来越重,哀嚎之声不断传出。 围着白小七的那群高手正觉尴尬间,忽然听那金小姐哭喊道:“你别脱我的衣服……别拉我的鞋子……你们别这样!” 这哭喊声极其惹人怜爱,话音落下,早有人忍不住道:“妈的,这帮人话说的道貌岸然,到头来居然这么对待一个弱女子,不行,我得去救她!” 另有人见了,也道:“兄弟,我跟你一起!”说着,这帮人居然弃了白小七不顾,纷纷挤进了那人群之中。 第三百八十七章 媚骨 这些武林高手挤进人群,鼻中同时闻到一股美妙的香气,再听到那金小姐的声音,更觉丝丝入耳,居然全都受了魅惑,也与人推搡起来。须知内功深厚之人,定力也都不比常人,寻常媚术就连魅惑一个高手都非易事。那金小姐年方二十,虽然练过些粗浅的媚术,但向来只能迷惑那些不会武功的书呆子,此番一举迷住二十来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就连自己都不禁心惊。金小姐是天生的媚骨,那些高手表现得越是疯狂,她就越是欣喜、兴奋,一会投入这个人的怀里,一会又扑在那个人的身上,衣服也被扯下了半边,更显得娇艳欲滴。那些武林高手此刻都觉得只有自己才是真心实意的想要保护金小姐,每当金小姐被旁人夺去,便恼怒不已,但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心志没有完全丧失,再加上金小姐偶尔会出言劝阻,互相出手时还有分寸,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可是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有人动了真火,到时候这帮人真打起来,死伤一些,也非金小姐所愿,因此到了这时,金小姐已经不再挑拨,而是真的在劝架。白小七见到这场闹剧,也来不及吃惊,拉住木殇的小臂道:“木大哥,快走吧!”木殇的双耳塞着布团,又用内力封住了双耳上的“耳门”穴,听不到丝毫声音,但见白小七拉住自己,知道要走,跟着白小七从屋后离开了宅院。走出宅院,木殇约么着听不到那妖女的声音了,这才取出布条道:“这女子的媚术简直恐怖,我活到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能让这许多武林高手神魂颠倒的......这何止是媚术,说是妖术也不为过!”白小七也道:“是啊,我初见她时,虽然险些被她的琴声所迷,但是只消以内力护住灵台,倒也没着了她的道。没想到才这么几天的功夫,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远远地听她说话,都觉心神动摇,若非心里已有防范,多半也要受她所制。早知如此,我当时真该补上一剑,除去这个祸害!”他却不知,有灵霄替他守住心神,任是多么厉害的媚术,对他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灵霄也懒得以此邀功,就任由白小七自己误会去了。木殇原来还不觉得,现在回想起在那大宅中听到金小姐说话时,心神的确有所动荡,若不是听了白小七的话,捂住了耳朵,没准也已受了蛊惑,心中不禁后怕。 他二人离了大宅,也不见有人追出来,都不知道那金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与此同时,大宅之中的一帮人仍推搡不休,金小姐眼见得白小七该走远了,忽然惊叫道:“哎呀,你们快看,白小七跑了!” 众人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早不见了白小七与那黑衣人的踪影,难免互相埋怨,但也不再动手。金小姐整了整衣衫,眼中清泪夺眶而出,楚楚可怜道:“我本以为有各位大侠相助,一定能将那白小七绳之以法......没想到还是让他跑了,如此一来,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再抓住他,难道真是天佑恶人,不让我报此大仇么?”说着,她呜呜咽咽的又哭起来,屋里的男人都觉心尖都被揪紧了似的,恨不得立刻把那白小七摔在她的面前,好让她别再难过。那裴龙嘴角带血,却仍逞强道:“金小姐担心什么,有我裴龙在,总不会让那白小七插翅飞了!”他才说完,就听吴起不屑道:“就是十个裴龙,难道是白小七的对手么,可别惹恼了那魔头,你自己死了不要紧,却连累裴家遭了灭门之灾!”这二人说完,免不了又是针锋相对,金小姐赶紧来到他们中间分开二人,道:“吴大哥说的对,妾身一条薄命,怎能连累了各位英雄?”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当即臊的众人面皮发烫,吴起忙道:“金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裴龙能耐低微,没法帮你报这个仇。若是不嫌弃的话,你与白小七的仇怨,就由吴某一肩担下了!”吴起说完,裴龙又道:“吴掌门,我敬你是长辈,才处处忍让,但虎守门未必就比我裴家强到哪去了,你说裴家不是白小七的对手,虎守门难道就是么?”吴起心道若只有个白小七,虎守门未必对付不了,可是再加上那高深莫测的黑衣人之后就难说了,一时间沉默下来。其他人见状,立刻有人道:“我看你们裴家和虎守门都不必争抢了,这事还得着落在我的身上!”众人都急欲在金小姐面前表现自己,分分自告奋勇,金小姐大为感动,捂着嘴道:“各位的大恩大德,小女此生难忘,无奈贱妾孑然一身,无可为报,只好以身相许。本来各位的侠义之心都是一样的,但一女不能许诺多人,只好谁能生擒白小七,妾身便为牛做马,报答他的恩情。”就算金小姐不说,众人也都是这个意思,眼下金小姐把话都给挑明了,正好合了众人所愿,立刻有人道:“正是此理,否则有些人口号喊得响亮,却不出力,也累得大家名声受损。何人擒到那白小七,何人就能迎娶金小姐过门,这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众人闻言,都觉热血沸腾,心想那白小七就是再怎么厉害,总归也是个人,难道能插翅飞了不成?金小姐面色泛红,略带娇羞道:“贱妾何德何能,莫道让各位英雄娶我为妻,就是将我纳作小妾,甚至为奴为婢,妾身难道能说一个不字么?”见众人都眼神热切的看着自己,金小姐又道:“非是妾身想要支使各位,但若拖得久了,恐怕白小七会逃出奉贤城,再想抓他可就难了。”裴龙闻言第一个道:“金小姐所言甚是,我这就回到裴家,调集人手去抓他!”说罢,裴龙大踏步离开了大宅,其他人见了,唯恐裴龙争先,也都纷纷跟了出去。 第三百八十八章 文魄 与此同时,文家,文道正满面怒容的站在议事堂前,身后站着的文魄面色阴沉如水,几个家丁跪在堂下,均是瑟瑟发抖,生怕老爷和大少爷一怒之下迁罪于自己。 文道在那六七个家丁身上看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开口道:“二少爷跟你们出去一趟,就被人打成了重伤,眼见性命不保,你们一个两个的却安然无恙,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六七个家丁面面相觑一阵,终于有个人壮起胆子道:“是这样的……”他刚说了几个字,那文魄忽然抬起一脚踢在他的太阳穴上,登时将那家丁踢飞出去,躺在地上口吐白沫。文魄掸掸鞋子道:“我父亲指定让哪个人说话了么?” 那些家丁知道大少爷的性子喜怒无常,一个个噤若寒蝉,文魄忽然指向一个瘦瘦小小的家丁道:“你来说!”那家丁低着头,不知道文魄在指他,第一时间没有回应,等到身旁的人用胳膊碰了碰他时,早就已经晚了,文魄一脚踢去,眼看着那瘦小家丁与先前那人也要有一样的结局,就听见文道叫道:“魄儿,住手吧!” 文魄脚尖虽然停住,带起的风势却将那家丁的发带吹断,文魄老大不高兴道:“父亲,这小子如此无礼,若留着他,我们文家的规矩岂不是全都乱套了?” 面对文魄的质问,文道居然略微迟疑了一下才道:“话虽如此,你刚才已经杀了一个人,若再杀一个,影响难免不好。现在正是我当盟主的关键时候,如果让江湖中人觉得我文家对待下人都如此残暴,对我的威信也会有所影响。” “既然如此,今天就饶他一条贱命!”文魄兀自怒气难抑,收回右脚,冷冷道:“说吧,是何人下手?我那老弟虽然不成器,但是被人打成这样,文家若不讨回点脸面,还当什么武林盟主?” 那瘦小家丁捡回一条性命,连连向文道叩了三个响头,这才说道:“那天二少爷听说白小七遇险,带着我们去救,到地方就和一个黑衣人打起来了。那黑衣人的武功和二少爷倒是不分上下,但眼见打不过了,就出手偷袭,就连二少爷都没能察觉,我们这帮下人只会点粗浅的把式,想救也来不及啊!” 文道听说有个“黑衣人”,皱眉文道:“那黑衣人身形如何,样貌又如何?” 家丁不假思索道:“那人不满八尺,也不魁梧,只是中等身材。脸上一直蒙着黑布,但是后来被二少爷掀开,看见右脸上全是伤疤,像是烫出来的。” 他说的真切,文家父子料想那家丁也编不出这样一号人物。他们都知道,所谓文皓与对方“不分上下”,只是那家丁在给文家脸上贴金。但是对方突发暗器,这帮下人来不及去救,倒多半是真的,文道看向文魄道:“魄儿,你说这事,与白小七有没有关系?” 文魄面色不变,只是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听说城中有人以黄金百两买白小七的项上人头。那黑衣人也许是白小七的朋友,也许是要抓白小七去领赏,但如果白小七没死,那多半是前者。” 文道心道有理,沉声说道:“既然如此,就传令下去,打探白小七的消息,若他还活着,便将他擒来,我要亲自问问清楚,他为何要对皓儿下此毒手!”他本就是个易怒的性子,这时候须发根根倒竖,家丁们知道若是慢了半点,难逃责罚,纷纷领命。文魄却提醒道:“父亲,凭那白小七的武功,生擒恐怕不太容易。” “这倒也是……”文道沉吟片刻,补充道:“若是不能生擒,杀了他也无妨,对了,查清城里买白小七人头的是谁,这黑衣人若是拿了白小七的头去领赏,多半能从这人那里追寻到那黑衣人的来路。” 文魄皱眉道:“父亲,眼下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如此节外生枝,恐怕不妥吧?” 文道一瞪眼道:“皓儿再怎么不中用,也是我的儿子,你的弟弟,他被人伤成这样,我去追寻真凶,也算是节外生枝么?!”文魄还要说话,文道一摆手道:“此事休要再提!”文魄知道老爷子的性子,也不再开口,只是暗暗地“哼”了一声。 白小七与木殇逃离了那大宅,还不知道城中的大小势力都已经开始针对他们,也无离开这奉贤城的念头。白小七思念那匹大红马,偷偷来到之前与薛雁等人打斗的客栈后院,见那大红马还被好生养着,槽子里都是上等的草料,这才安心。那大红马似有灵性,隔着斗笠就认出来者是白小七,见到主人过来,也不大声嘶叫,只是打了两个响鼻,舔了舔白小七的手心。白小七道:“大红马,我一时半会还离不开这城,你就在此好好歇息。等我有用到你的时候,再来找你,怎么样?” 大红马“呼哧”一声,居然摇了摇头,白小七又道:“大红马,我没什么危险,你也不必担心。再者说,有木大哥陪我,就是再厉害的对手,也不足为惧。” 木殇一到后院,目光早被那大红马吸引住了,此时那大红马听了白小七的话,也扭头看向木殇,一人一马对视片刻,大红马才又“呼哧”一声,这次则是点了点头。白小七向木殇笑道:“连它都信得过你,木大侠,你的面子可不小啊。” 若是换了别的马,木殇听到白小七说“连它都信得过你”云云,心中没准要生气。但这大红马是世所难见的宝马良驹,比之人类中的英雄豪杰,要更难得的多。有道是“宝马配英雄”,木一世听白小七说这匹宝马认可了自己,非但没有生气,甚至还颇为高兴,笑道:“既然如此,老哥可不能辜负了它的期待。”白小七哈哈笑道:“正是,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它可饶不了你!” 二人难得的放松下来,互相打趣两句,木殇忽然抬头道:“是谁?!” 第三百八十九章 三个理由 白小七朝着木殇喊话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屋顶上有个身影一闪而过,却没看到对方的身形面容。他二人都知道这必然是个前哨,若不处理,后患无穷,同时跃上了屋顶,只是毕竟完了半步,屋顶上早就不见了敌人的踪迹,木殇拉着白小七的手道:“此间不可久留,白老弟随我来吧。” 说着,二人从房顶上取路而行,径直回到木殇的宅院。这里地处偏僻,若非被人跟踪,轻易不会暴露,二人回到家里,终于放下心来。却不知,那房上之人压根就没离开,当时只是将身形隐在墙角下,这一路都跟在他们的身后,见到白小七和木殇进了院子,这才挠着脖子走了。 此人面色惨白,身上穿着一袭黑衣,与木殇的装束颇为相似,奇的是光天化日之下,非但带着一顶斗笠,腰间还别着把油纸伞。刚才为了行动便利些,他并没把雨伞打开,现在不用再追踪别人,当即将伞撑开,举在头顶,路上的行人见状,无不侧目。 这打着伞的不是别人,正是雷家唯一的幸存者,也是促使雷刘二家火并的元凶之一,雷庆宇。他离开白小七和木殇落脚的宅子后,径直来到了城中最有名的客栈——留仙楼,推开留仙楼中最大的一间客房进去,里面早有个身着黄衣的妙龄少女在那等着。 这少女一身的媚态,见雷庆宇进门,连忙扑在他的脚边跪倒。雷庆宇随手摸了摸这少女的头顶,她才敢动弹,开口道:“主人,我已经按照你的话,把白小七给放跑了。” 雷庆宇把雨伞收好,放在桌上道:“嗯,做的不错。”他说话时声音极其温柔,甚至有些不辩男女,但那女子听了,却是如听神谕一般,被夸奖之后,浑身上下忽然一颤。雷庆宇倒了杯茶水,抿了抿道:“金小姐,你就不想问我,为什么要放白小七走么?” 原来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刚刚才将二十余名高手给迷得神魂颠倒的金小姐。听闻主人问话,她却极力收敛自己的媚态,就怕惹雷庆宇不快,道:“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主人做事,自有主人的道理。” 雷庆宇点了点头,端着茶杯走到金小姐的身前,忽然把手一倾,那杯茶水不偏不倚,全数倒在了金小姐的头顶。那茶水是刚刚冲开的,虽然已经放了一会,但还没凉到能够入口的程度,当即把金小姐的脖颈给烫得通红。金小姐闷哼一声,却不敢叫出来,只好紧紧地把头贴在地上,作出一副臣服的态势,也趁机使那些茶水顺着自己的头顶流下,不至于全都灌进脖子里。 等那杯茶水慢慢倒完,雷庆宇才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么?” 金小姐当然不知,但知道若不回答,雷庆宇只会更加生气,于是胡乱猜测道:“一定是奴婢太过蠢笨,猜不出主人的意图,让主人失望了!” 雷庆宇摇了摇头,把茶杯放回桌上道:“你啊,倒是不笨,可也不够聪明。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我做了一件极其得意的事情,正想讲给别人听,你却不问,还说什么‘自有主人的道理’,这不是搅了我的兴致么?” 金小姐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雷庆宇是怪自己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放走白小七,慌忙道:“主人,快告诉奴婢,为什么明明能抓到白小七,却偏偏要把他放走?” “嗯,这就对了……”雷庆宇满意的点点头,端起了桌上的茶壶,转过身来将壶口对准了金小姐。她刚把头抬起一点,又觉茶水从天而降,连忙伏在地上,雷庆宇手上不停,口中说道:“但是你要记住,跟主人说话,不要用命令的语气,要求,求我告诉你,懂么?” 茶壶里的水要比从茶杯里倒出来的还烫一些,那金小姐头顶痛的不轻,急欲大声喊出来,但是知道一旦喊出声来,雷庆宇肯定会以更加残忍的方式折磨自己,只好借着叫喊的机会大声道:“贱婢求求主人,求主人告诉我!” 雷庆宇这才满意,将剩下的茶水倒进茶杯,把茶壶交到金小姐的手上道:“我的茶没了,你再去泡一壶。”金小姐慌忙用膝盖蹭着地面,跪着上前接过了茶壶,这客栈的每个屋子中都有一个小炉,供客人泡茶之用,上面已经烧好了热水,金小姐拿着茶壶将茶叶倒出,取过新茶缓缓冲泡。雷庆宇看着在一旁泡茶的金小姐,这才坐在床边,缓缓说道:“我让你放走白小七,原因有三,一是那白小七既已‘入道’,我就得亲手杀他,这样一来,才算是没有白杀。”金小姐有心问什么是“入道”,但怕雷庆宇再借题发挥,终究不敢问出口。 雷庆宇顿了顿,接着说道:“二来么,我现在还没找到下一个目标,要是这就结果了白小七,未免太无聊了。你见过猫抓耗子么,若是没有玩够就吃了,我要去哪消磨时间呢?” 说起“消磨时间”,金小姐想起雷庆宇在自己身上所做的种种,不由打了个寒颤,茶水洒出一点。好在雷庆宇没有发现,她赶紧用膝盖将水渍压住,浑不股那热水刚刚烧开。却忘了,自己满头满发都是茶水,难免会流到地上,就算多了一两片水渍,雷庆宇也看不出来。 雷庆宇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过了好一会才道:“我刚刚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又忘了?” 金小姐听到雷庆宇的口气,心跳都几乎停了一下,忽然想起雷庆宇刚才说的话,颤抖着道:“主……主人,第三个理由是什么啊?” “还行,总算能记住我的教诲。”雷庆宇懒得站起来,打了个哈欠道:“第三个原因么,就是那些人加起来,最后也留不下白小七。与其让白小七把他们全都杀的干干净净,倒不如借此机会,收揽他们为我所用,这样才不算浪费!” 第三百九十章 借刀 “什么?”金小姐闻言,难以置信道:“那大宅中聚集了十余位北武林中的家主或者掌门,虽然都不是天山派那种大门派,但是能成为一门之长的,武功肯定都不一般。再加上他们为了争夺武林盟主,各自找来了许多北武林中的成名高手,这个阵势,莫说是白小七,就连‘东南西北’也足可留下一两个了吧?” 雷庆宇闻言,白了她一眼,金小姐被吓得哆嗦一下,生怕雷庆宇责怪她质疑主人,好在雷庆宇没往那个方面去想,只是暗暗鄙夷金小姐异想天开,瞥了她一眼道:“你把那‘东南西北’瞧得也忒轻了!且不论这么仨瓜俩枣够不够那四位一口吃的,就光说白小七,别看他表现得好像有些狼狈,其实可还没‘出剑’呢!” 金小姐泡好了茶,却怕雷庆宇还没有添茶的意思,把茶壶送到他手里后,他会再用热茶来烫自己取乐,因此不敢将茶壶递过去。但若放在桌上,又怕雷庆宇嫌自己把茶壶放的太远,稍加思索,便双手捧着那放茶壶的托盘,来到雷庆宇的身旁跪好,这样一来,雷庆宇若想喝茶,伸手就能拿到,若是不想喝,也不会嫌自己太烦。金小姐正为自己的这点小聪明而窃喜,就听到雷庆宇说到白小七还未“出剑”云云,迟疑道:“但是......那个白小七一直都在用剑啊?” “用剑是用剑,出剑是出剑,这可大不一样。”雷庆宇一贯是昼伏夜出,今天为了探清白小七的底细,亲自跟了他一个上午,眼下已经困得不行了,把茶杯往金小姐捧着的盘上一放,打个哈欠就倒在了床上,道了声:“我醒来的时候要喝热茶。”之后就不再出声。 其实雷庆宇根本就没有喝茶的习惯,只是无聊之余想给奴婢找点事做而已。那金小姐何尝不知,但主人既然下令,她就绝不能让茶水凉了,只好每过半个时辰左右,就把茶水倒掉,重新冲泡一壶。除了泡茶之外,金小姐也没什么别的事情,难免会胡思乱想,一想到若不是白小七杀害了金老板等人,又刺了自己一剑,她好端端的也不会落到如此田地,雷庆宇每虐待她一次,金小姐心中对白小七的恨意就更添一分。 一夜过去,白小七还躲在木殇的家里,他既然有心在此长住,当然不能总和木殇挤一间房,于是把隔壁的厢房也给打扫了出来。只是那铺盖上早就落满了灰尘,若不晒个一两天,恐怕没法使用,好在白小七也不需要盖被睡觉,只是把床板打扫干净,晚上能在这上打坐也就行了。 这一夜倒还算平静,白小七修习了一宿内力,只觉神清气爽,早早的醒来,就听到院子里传来阵阵呼喝之声,知道木殇正在练功。其实武功到了他们这个程度,仅凭单纯的练习已经很难有所提高,演练套路与其说是练功,倒不如说只是无聊的时候解解乏,因此白小七也不怕打扰了木殇,走进院子里道:“木大哥,今天有什么打算没有?” 木殇练功时本来背着斗笠,听到白小七的声音,把斗笠戴在头上后才回过头道:“白老弟醒的早啊,武林大会还有不到半个月就要召开了,你若是想看看谁能当上这武林盟主,就留在城里等等。若是不然的话,我劝你还是出城去吧!” “什么?”白小七留在城里,就是为了洗刷污名,听木殇这样说,难免有些怒意道:“木大哥,我们昨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木殇摇摇头道:“我想过了,你在这城里的对头太多,他们之所以要对付你,早就不只是为了你的名声,而是因为跟你有私人恩怨。你可别小瞧了那些小门小派,他们联合起来,可是有十足的自信能将‘武林盟主’这四个字从文家的嘴里抢走。再加上文家的二少爷被我所杀,他们肯定也会来针对你……今天早上我出门买早点的时候,又听说辛家的第六子也被人杀死在了一家客栈,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你昨天带我去的那家……白老弟,不是当哥哥的不想帮你,实在是你惹上的人都太麻烦了!” 白小七这才想起那辛公子的死也和自己有关,有心说辛公子不是自己杀的,但转念想到自己在城里的名声,就算木殇信了他的话,别人也不会信。按说白小七若是孤身一人,留在这城里找机会寻回清白也就算了,但他却知道木殇嘴上虽然这么劝他,若是自己不走,木殇仍会留在自己身边帮忙。到时候无法洗刷冤屈是小,连累了朋友是大,白小七也非不明事理之人,略一思索便道:“好吧,我这就收拾收拾,去牵回大红马,先离开此城吧。” 话音甫落,就听院外传来一声低呼道:“现在想逃,不觉得晚了么?” 大门猛地被向内推开,白小七见来者瘦高身材,面色阴沉,穿着一身绸缎面的袍子,竟是文家的大公子文魄。文魄身后跟着七八个人,看样子武功都很不弱,一进院子,这些人就隐隐散开成了一个半圆,将白小七和木殇围在当中。 木殇被人找到了自己的住处,且不说别的,光是面子上就很觉得过不去,皱眉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文魄也不隐瞒,阴森道:“这还真不是我们找来的,今天一大早,就有人以飞刀传书告密,说伤我二弟的凶手住在这里。我本来以为是恶作剧,但还是带着人来了,没想到你们真的在这……白小七啊白小七,且不论文家待你如何,我那二弟可真是把你视若神明一般,想不到你还真下得去手!” 白小七听文魄的意思,文皓到居然还没死,心里稍稍有些欣慰。那文皓是被木殇所伤,而且受伤时白小七还在昏睡,虽然如此,白小七自认这件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也不想狡辩,问道:“文大少爷想怎么办,不妨划下道来听听吧!” 第三百九十一章 轻敌 文魄见白小七居然并不害怕,心中大为愤怒,却不表现在脸上,仍是那副阴阴沉沉的面容道:“好,白少侠既然毫无悔改之意,也就不必多说了。我们文家虽然不是睚眦必报,但我亲弟弟被人伤成这样,若是你们还能活着离开这座城,天下英雄岂不是要笑我们文家无能么?” 白小七对方张口闭口“天下英雄”,好像浑然不把弟弟的死活当一回事,更觉此人讨厌。反正今日难免一战,白小七也懒得再和对方说些有的没的,右手虚握在剑柄之上,道:“想留下我,就拿出实力来吧!” 木殇心道那文皓是自己伤的,不愿连累白小七,按住白小七握剑的手道:“白少侠,冤有头债有主,让他们冲着我来也就是了。”话虽如此,白小七怎会答应,摇头道:“木大哥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别再说这种话!” 不待木殇开口,那边文魄便道:“你二人不必争了,我文魄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并不介意多送一个人上路……黄泉路!”说罢,文魄使了个眼色,文家带来的高手们同时拔出兵刃杀去。木殇没了链子镖,仍用拳法对敌,白小七的悦容也已出鞘,拦住四五把各式兵刃,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不断传出。 文家不比雷家刘家,招揽到的高手本来就少,若不是北武林遭遇了一场“大清洗”,这些高手甚至难跻一流之列。虽然仗着人多,开始还勉强能跟白小七和木殇二人战个平手,但十余招过后,文家的高手们居然渐落下风。文魄没见过白小七出手,一直当他是半个沽名钓誉之辈,武功应该不会太高,而那木殇与二弟交手,还得使用暗器才能得胜,想来也不是什么高人。此时此刻,文魄才知自己大大的低估了二人,心中略感焦急,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所制的小桶。 那桶内装的是文家传讯所用的信号弹,打出之后,不出一刻钟的功夫增援便会到来。可是发出之后,全城的人都会知道文家以七敌二,居然还要动用增援,说出去未免有些难听,文魄见己方还未落败,一时间倒也不知该不该动用此物。 正纠结间,场中忽然一声惊叫,原来是白小七忽然跃到墙边,脚在墙上连点,几步就上了墙头,文家众人以为他要逃跑,连忙去追,白小七却以脚背倒挂在墙上,猛地刺下一剑。一个人闪避不及,被刺中咽喉,登时毙命,那惊叫声就是身旁之人发出的。 白小七刺杀一人,气势登时为之一振,木殇心道:“我这兄弟剑法如此精妙,当哥哥的也不能落了下风。”双拳更加刁钻。当年的木一世在北武林中素有凶名,这几个人若知道木殇就是木一世,有无再战之心都是两说,又岂能挡住木殇的拳脚,一个使长棍的在人群中兵刃无法转圜,登时被一脚踢在胸口,肋骨“咯拉拉”塌了一片。 文魄见家将们骤然败退,急忙要拧开玉桶,但木殇一早就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知道多半是个信号弹之类的物事,趁乱从怀中投出一物。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那链子镖的镖头,一对链子镖共有两个镖头,其一与文皓战斗时已经用了,现在用正是剩下的那个。 这一镖虽然是蓄势而发,但文魄毕竟不是文皓,眼力武功都比弟弟高出不止一筹,见到那镖头飞来,急忙挥手一挡。但听得“哗啦”一声,那镖头虽然被打飞出去,文魄手中的玉桶却也撞得稀碎。 原来他情急之下,居然用那玉桶挡住了镖头,文魄没了此物,一时间无法求援,当即起了逃跑的心思,可是己方还有五个高手,若就此弃之不顾,未免要寒了他们的心。但要是号召众人撤退,文魄却又开不了口,只得硬着头皮从袖中滑出两枚银针来,死死盯着白小七不放。 白小七刚用“白猿剑术”中的“猴子捞月”杀了一人,手上剑势越发纯熟,一时间以“修齐剑术”中堂堂正正的招式格挡对方的进攻,又以“昆仑剑经”中大气磅礴的招式还击,再不时以“白猿剑术”中的奇招弄得对方手足无措,三种剑招同时使用,居然变幻自如,就好像这是同一部剑法似的。就连灵霄,都忍不住出言夸赞道:“还不错嘛,看来你的剑法天赋可不止三十五分,起码要有四十分才对!” 三名高手围攻白小七,却被一团紫色的剑光死死压制,都觉面上无光。这三人分别使一柄五尺长剑、一只判官笔,和一对八瓣梅花锤,使剑那人轻啸一声,喊道:“若再藏私,大家性命不保!”手上剑光扭转,六剑迭出,上中下各有两剑。白小七也是用剑之人,见到对方招式凌厉,道了声好,以“守礼剑”将那六剑同时拦住。另外两人都知道同伴所言不错,使锤那人大喊一声,左手锤直击白小七的天灵,右手锤却使了个“刺字诀”,打向白小七的小腹。 锤法之中多为“搬”、“砸”、“掀”、“抡”之类的招式,能使“刺字诀”的人极少,一是用锤头刺击,威力总归没有砸的大,二是锤子沉重,抡砸之时带上惯性,也更省力。白小七一眼看出,此人的右手锤只是虚招,意在分散对手的精力,真正的杀招还在左手,于是向后一躲,稍稍避过那右手锤,悦容剑却刺向对方的左手食指关节处。这一剑若是高了,难免被锤头挡住,可要是低了却又无甚作用,只有刺在此处,那使锤之人才非得躲避不可,否则锤子还没落下,食指就要被对方切掉。 那锤子沉重,收招极慢,也亏得他急中生智,把右手锤用力一挑,砸在左手锤上,这才将左手向上震起,保全了手指。那使判官笔的抓准时机,笔头直点白小七胸口“膻中穴”,这一招若是点实,白小七必死无疑,急忙将悦容剑一转,凭反手剑挡在那判官笔的来路当中。 第三百九十二章 卑鄙无耻之人 只听“叮”的一声,判官笔点在白小七的剑脊之上,二人虎口同时一麻。远处的文魄见白小七招式停滞,知道此时乃是个天赐良机,两枚银针脱手而出,直奔白小七的双目飞去。这一招“双龙戏珠”乃是文魄压箱底的绝技,只因太过阴毒,被别人知道后恐怕落人话柄,所以很少在人前使用。 白小七挡住了判官笔,正要还击,就听灵霄道:“快用‘封狼居胥’挡住双目!”白小七虽然不知道为何要怎么做,但他对灵霄已经是下意识的信任,就依她所言在眼前一挡,果然听到两声极其细微的撞击声,腕上也传来一点震动,知道挡住了两枚暗器。 文魄的银针细如牛毛,发射时没有半点声响,居然被白小七轻易挡住,心中大感困惑。白小七知道那暗器定是文魄所发,怒道:“文魄,男子汉大丈夫,要较量就来公公正正的较量一番,躲在远处放暗器却又算什么?” 换做文皓,不需要白小七激将,自己就要忍不住上前一战了。但是文魄性子奸猾狡诈,既然明知自己不是白小七的对手,也就不可能硬装好汉,两手连动,又是四枚牛毛银针飞出,白小七早有防备,不需灵霄提醒,剑风一荡便将银针逼开。 围攻白小七那三人也趁此机会重整旗鼓,三般兵刃同时杀到,两柄锤击向白小七的顶门,五尺长剑直刺白小七的胸口,判官笔却如游蛇一般,伺机点向白小七的腰间。 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饶是白小七武功再高,也只有一柄剑,拦不住三般兵刃,只好退了两步,避其锋芒。那文魄还想发暗器,但是见白小七与文家的三人纠缠不休,生怕一个不小心打中了自己人,仍把银针扣而不发。 白小七退后两步,那三人的招式都落了个空,攻势一齐出现了空档,悦容剑上紫光一闪,白小七又还了三招,将他们逼退。但那三人联手与白小七过了十余招,互相之间已经逐渐心生默契,互相支援之下,白小七一时间也找不到太好的机会。 再看木殇那头,他虽没有了链子镖,但是拳法阴狠刁钻,以一敌二却大占上风,两个对手若非仗着兵刃之利,恐怕早已落败。文魄一直盯着白小七那头,忽见木殇将要得胜,急忙把手上的银针向他打出,木殇听见白小七喊话之后,对文魄已有防备。眼角余光瞥到文魄出针,便把袖子一抖,将那两枚银针卷入袖中,再一挥手,两枚银针去势更急,文魄抬臂去挡,却听“噗噗”两声,银针扎入肉里。这两枚银针阴毒无比,入肉即弯,蜷缩成了一团,若要拔出,非得将一小块肉都给挖掉不可。文魄害人不成,反而伤己,只得先掏出一枚丹丸吃下,先解去针上之毒,等回家之后再行拔针。 文魄中针之后痛的满头大汗,右手已经无法再用暗器,心知若是久留,这几个人都要断送于此,只得忍痛喊道:“今日暂退,等我禀明父亲,再调集些高手,不信他们还能这样嚣张!” 说话间,文魄已经退出了大门,文家众人得令,也各自出招掩护,想要退去。白小七心道此番放走了这些人,等他们再来时高手必然更多,与其如此,倒不如先杀几个,日后也好少点麻烦。木殇与他也是同样的心思,但怕白小七不想多杀人命,心想有道是“擒贼擒王”,于是使一招“扑朔迷离”假作向前,逼得对方躲闪退让,之后立刻向后退了一步,摆脱身前二人,向文魄逼杀而去。 文魄右手带伤,仓促间以左臂对敌,他的武功本就远不及木殇,三招过后便被一掌刮过胸口,顿感气闷。幸而先前与木殇交手的二人支援而来,木殇不得不弃了文魄,专心对付二人。 围攻白小七的三人且战且退,却被木殇等人堵住了大门,这时木殇在门外,白小七在门内,竟把五人堵在当中,隐隐成围攻之势。文魄见到白小七二人“包围”了己方五人,心中惊恐之余更是不愿在此久留,干脆舍了那五人急急而退。白小七知道文魄一走,用不了多久便会卷土重来,忽然心生一计道:“文魄都要逃了,你们五个难道要为了他,留在这里送死么?” 这五人之所以襄助文家,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俗话说“有其主必有其仆”,文魄这号人的手下,势必忠心不到哪去。他们见白小七和木殇的武功高强,本已萌生退意,见主人要弃他们而逃,更是无心再战。白小七看出这点,又道:“你们若肯发誓,不再替文家为虎作伥,我就饶你们一命如何?” 若再久战,这五人即便不死,也绝难讨得好去。那使锤的第一个道:“好,那文魄既然不仁,也不能怪我们不义,白少侠,希望你能准守诺言!”说罢,居然把双锤往地上一贯,跳出了战圈,白小七果然不去追击。其他四人见状,也无心纠缠,纷纷收起兵刃让到旁边。白小七知道他们此举无异于背弃文家,凭文道那性子,绝不会再收纳叛徒,这些人没了文家作为依靠,仅凭这点微末武功,属实微不足道,杀与不杀并无两样,也就懒得再理,脚下灵鼠步法轻点,向文魄逃窜的方向追去。 木殇知道仅凭白小七一人,足可对付文魄,也不急着跟上去,只对那五人冷冷道:“今天既然侥幸捡了条命,回去后就该仔细想想,到底谁才是如传言之中所说的,那等卑鄙无耻之人!” 这五人若联起手来,未必不是木殇的对手,但刚刚认输,心气已经没了,都低着头任由对方训斥。木殇说了几句,终究是记挂着白小七,便也跟了上去,那五人讨了个没趣,商量几句,都怕文道知道他们背叛了文家,派人报复,连忙出城去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杀兄之仇 白小七的轻功本就强于文魄,那文魄又受了伤,没跑多远就被白小七截在了前头。也亏得木殇这间宅院极其偏僻,文魄受伤之余慌不择路,居然越跑越偏,进了一条小胡同里,四周不见半个人影。 到了这个时候,文魄终于一改往日阴沉似水的面容,恳切道:“白少侠,你今日放我回去,我自当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文家与你的仇怨,便就此一笔勾销,你看如何?” 白小七闻言冷笑道:“文爷,你说是我傻了,还是你傻了?” 文魄说话的时候,本也没想着白小七能答应,只是人到末路,慌不择言而已。确认白小七无论如何也不会饶他,文魄反而硬气起来,又道:“既然如此,白少侠就请递招吧!” 说是递招,但文魄右手受伤,银针已经在肌肉中挤出两个鼓包,胸口又中了木殇一掌,气息兀自不顺,岂会是白小七的一合之敌?白小七也知道此时出剑,其实破损江湖道义,开口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只消三剑,若不能取你性命,今日我便饶你生路!” 死路之中,乍闻生机,文魄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目直直盯着白小七的右手,等他出剑。只见白小七右手一抖,悦容剑已到掌中,出手便是“昆仑剑诀”中威力巨大的一招“如日中天”,宝剑直指文魄双目正中。文魄左手一探,两根牛毛银针飞出,双脚同时倒退而去,白小七心知必胜,更要胜的漂亮,不想让文魄临死之前再伤到自己,紫光一晃将银针卷入剑中,剑势威力更足。 文魄自幼生于富贵之家,与人交手的经验其实有限,慌乱中一身的武艺早就忘了八成,只知道急急后退。但是白小七这一剑攻势越久,威力越大,初时还只是一轮朝阳,刹那间已如艳阳高照,文魄情知必死,居然渐无躲避之心,脚下动作慢了下来。 白小七见对方脚步停滞,却更将悦容递出,眼看就要穿胸而过,耳边却听到一声惊呼:“白少侠,住手!”白小七不知喊话的是何人,刚刚有心收剑,却不知怎的,胸中传来一阵杀意,反而把剑向前一送,刺入文魄的心脏,文魄的身子登时瘫软下来。 与此同时,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哀嚎,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而来,扑倒在了文魄的身上。白小七打眼一看,却见来者竟是本该重伤将死的文家二少爷,文皓。 文皓不知白小七是铁了心要杀文魄,还当是自己喊得晚了,没能救回兄长,心中自责之情可想而知。此时悦容剑尚且插在文魄的胸口,那尸体向后一倒,剑刃离体,鲜血自然喷涌而出,溅了文皓满头满脸。由于重伤未愈,文皓今天穿了外套,一身白衣也被鲜血沾湿。文皓抱着兄长的尸体,对此浑然不觉,偌大的汉子张口便是嚎啕大哭。 白小七与文皓虽非朋友,但也不算敌人,文皓更是一直对白小七极其尊敬,是以见文皓如此悲伤,白小七心中也有自责之意。哭过一会,文皓苦闷之情稍减,从嚎啕大哭渐渐变为低声啜泣,喃喃道:“大哥,我听说你来找白少侠的麻烦,便急急忙忙的赶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一步!”他胸口本就有伤,还未完全愈合,此时悲恸之余,伤口也再次裂开,渗出鲜血。白小七见到文皓面色越发苍白,知道他必是引动了旧伤,想起“兰香拂穴手”中点穴止血的法门,在文皓胸口点了两下,替他封住血脉。 文皓这才抬起头来,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白小七道:“白少侠,我上次惹你生了气,这东西本来是要给你赔礼的,请你收下吧。” 白小七接过那物事,见是一枚通体雪白的玉佩,雕成龙形,栩栩如生,就连片片龙鳞都清晰可见,饶是白小七不懂玉石,也知道此物难得。文皓将清水盘龙佩放在白小七的掌心之后,咬牙又道:“白少侠,我虽然敬你,但杀兄之仇不共戴天,这块玉佩请你收好,你我的情谊自此便是断了。我虽然能耐低微,但是再相见时,愿以性命为注,与你一战,报我大哥之仇!” 说罢,文皓双臂捧起文魄的尸体,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虽然侥幸未死,但是气血大亏,本不应下床走动,今天哀伤之余伤口再次裂开,现在竟连一个百十来斤重的尸体都抱不动了。 文皓抱着兄长的尸体,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木殇却从胡同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他见到文皓,心中大感惊异,再想到自己曾经在白小七面前信誓旦旦的说文皓已死,脸上不禁羞的通红,便要出手击杀文皓。白小七见木殇起了杀念,忙道:“木大哥,且莫动手。” 木殇不解道:“若让他回去,之后必成大害,白老弟岂能放虎归山?!” 白小七摇摇头道:“我与文家已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你杀了他,也只是让文道更加疯狂而已。再者说,文家一日之内已失长子,若再杀他,未免太残酷了。” 文皓见到白小七与木殇互称兄弟,这才知道他们二人原来认识,心道:“若不是我那天鲁莽出手,就不会被这黑衣人打伤,也就没有后来的事,大哥更不会因此而死!”想到这里,文皓更加自责,回想起往日种种,惊觉文家为了自己,不知吃过了多少亏,暗道:“大哥死了,我就是文家仅剩的一脉,若是为了报仇而送命,岂不是断了文家香火?”他明知自己不是白小七的对手,刚才那样说,其实心中已经抱了死志,现在却也不好收回前言,只是暗暗下定决心,若无必杀白小七的把握,绝不再在白小七的面前出现。 走到胡同口处,文皓又回过头道:“白少侠,今日你虽然饶了我一命,无奈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若我真有报仇成功的那一天,希望白少侠不要怪我!” 第三百九十四章 城郊遇险 看着文皓的身影渐行渐远,白小七这才举起手中的清水盘龙佩来,放在掌心摩擦一阵,只觉阵阵清凉,知道这是块难得的宝玉,更加后悔自己冲动之下杀了文魄。然而木已成舟,后悔也是无用,白小七将玉佩挂在腰间,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与文家的仇怨无论到了何种程度,都要留文皓一条性命,保全文家香火。 木殇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仍在可惜白小七放虎归山,但想到那文皓是城里出了名的纨绔,就算回到家里,也没什么可怕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 经此一役,木殇的住所已然暴露,二人在城中无处可去,商议之下决定尽快出城。只是白小七的大红马还在客栈后院,那匹马是罕见的宝马良驹,他二人都不忍舍去,便要去那客栈去寻。这时候天光大亮,他们不敢在房上走动,就各自带了斗笠,从小路慢慢过去,一路上倒也没再遇到什么麻烦。 留仙楼里,金小姐正跪在床边,给雷庆宇捏腿,雷庆宇支着腿半躺在床上,打着哈欠道:“现在文家也跟白小七杠上了,你一会想办法让裴家那帮人知道,白小七就要逃出城了。记住,掌握好时间,千万别让他们准备的太充分,若是白小七这就被抓住,那可就不好玩了。” “是!”金小姐答应一声,虽然不知为什么主人觉得文家一定无法拿下白小七,更不知道白小七为什么一定会出城,但料想主人说的话一定不会有错。雷庆宇知道金小姐心中一定有许多疑惑,但是她若不问,自己总不能上赶着解释,只好暗叹时运不济,收了个这么笨的仆人。 白小七回去牵了大红马,与木一世出城后一路北行,为了避人耳目,走的尽是偏僻小道。谁知行至中途,忽然间前方一颗大木横着拦在路上,十来个手拿兵刃的蒙面人从四方跳出,为首那人手持钢刀,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见来者是一群盗贼,白小七这才放下心来,沉声道:“不想死就快滚,休要挡我们的路!” 那贼头见白小七二人带着斗笠,鬼鬼祟祟,本来不想来拦他们,只是看到了白小七所牵的红马,实在是心痒难耐。见白小七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这贼头心中更加没底,猜不透这两个小子是什么来路,但是若就这么怂了,以后在弟兄的面前恐怕再也无法抬头,只好兀自强撑道:“那小子,我看你穿着打扮文质彬彬的,也不要你别的,只要把这匹红马留下,就饶了你们如何?” 莫道是白小七,就连木殇也绝不会让他把这宝马拱手让人,喉中发出“嗯?”的一声,踏上一步就要出手。那贼头不愧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虽然看不出木殇的底细,但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压力,就知道这两个人绝非自己惹得起的,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与性命相比,区区脸面自然算不了什么,那贼头情知若是动手,一条性命多半要送在对方手上,居然说了两句话便要认怂,希望能逃过一劫。 只可惜他虽然看出对方的能耐,手下的愣头青们却看不出来,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听木殇嗓音沙哑,像个病秧子似的,浑不把他当一回事。他有心在老大面前显显能耐,把刀一抡道:“少废话,要么留马,要么留命,自己选吧!” 木殇从来都非善类,见对方如此不识抬举,心中已经无意留这一群山贼的性命。正要出手,林中忽然传来一阵窸窣,钻出一群人来,为首的道:“他们果然在这,这次可不能再让他们跑了!” 来者共有十来个人,为首的正是裴龙,其他人也多是生面孔,看样子全是裴家的人。白小七知道仅凭一个裴家,能聚集的高手有限,并不很当回事,木殇更是冷哼一声,只待白小七动手。 那山贼头子见林中忽然钻出这么多人来,正狐疑间,一眼就认出了裴龙。原来那裴家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势力,但也只是相对文家等势力而言,在普通的山贼眼中,裴家已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惹不起的存在了。听裴龙的意思,那两个人原是裴家的对头,贼头心道能与裴家作对的,肯定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心中暗暗庆幸没有贸然出手,向裴龙拱手道:“裴大爷,这二人既然是你们裴家的目标,小的就不插手了,咱们这就告退!” 他话说的响亮,其实心中极怕,扭头便要离开。裴龙本来还在担心带的人手不够多,眼见得这个山贼有与白小七作对的意思,怎会放过这股助力,回礼道:“兄台若是也与他二人有怨,我们大可联起手来,反正对付这等恶贼,也不需要守什么道义。” 贼头闻言,暗暗叫苦,道:“那个……实不相瞒,我们只是一群强盗,不过是看中了那匹红马……这个……与一群强盗联手,恐怕污了您的名声,我看还是算了吧!”他本以为裴家自诩江湖正道,肯定不会与盗贼为伍,谁料裴龙闻言却摇摇头道:“这却不然,有道是英雄不问出处,无论何人,我裴龙都对他一视同仁。再者说,像白小七这种江湖败类,乃是人人得而诛之,各位若肯相助,事成之后不但那匹红马归你们,裴家另有黄金百两奉上!” 由于铁鉴门以黄金百两邀买白小七的人头,白小七的凶名在江湖上传的极广,那贼头乍闻眼前的少年就是传说中的恶贼,直吓得脚跟发软。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说只要帮忙,就能得到百两黄金,任凭谁都难免心动。贼头虽然知道白小七肯定武功不凡,却还是想到:“大家都是两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他又没有三头六臂,就算再怎么厉害,难道能对付我们三十来号人?再者说,裴龙那厮带来的肯定都是高手,我跟着混一混,大不了送掉一两个手下的性命,就能换来黄金百两,这买卖做得!” 第三百九十五章 林中围杀 那贼头心中盘算已定,嘴上却故作犹豫道:“嘿,既然如此,咱们虽然能耐低微,却也不能放任这等魔头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罢了罢了,我今日就豁出命去,帮裴大爷诛杀这等魔头!” 白小七听闻此言,暗自觉得好笑,木殇更是说道:“好啊,几个剪径的小贼,说起这等道貌岸然的话来,倒不比所谓的正道人士差多少。”他本是在讥讽对方,熟料那贼头不以为耻,居然笑道:“这正说明我有一颗向善之心,之所以落草为寇,实在是被逼无奈。再者说,我们只不过是做些劫富济贫的行当,与那白小七比起来,说是正道也不为过!” “好个无耻小人!”木殇懒得跟他多言,回头向白小七道:“白少侠,先下手为强,对方说不定还有援军,切莫让他们拖延时间。” 其实这倒是木殇多虑了,裴龙他们虽然是个联盟,现在却已貌合神离。裴龙听闻手下来报,说白小七出城之后一路向北,生怕别人知道消息,抢先一步生擒了白小七,换取金小姐的芳心,于是匆匆点将而来。金小姐听了雷庆宇的话,想让各个家族门派分别在白小七的身上吃些亏,以后才更易利用,是以也没把白小七的行踪告诉旁人,裴龙此行可谓是孤立无援,否则也不必费心拉拢几个山贼。 白小七听了木殇的话,也觉有理,正所谓擒贼擒王,拔出悦容便向裴龙杀去。裴家那边的人见白小七来势汹汹,四个人同时杀出,将白小七截了下来,白小七一招“潇潇暮雨”,那四人抵挡不住,节节败退,又有四人上前帮同伴解围。八人合围,勉强与白小七战了个平手,木殇刚想帮忙,也有七个人上前将他围住。那山贼头子见裴龙带的手下已经能与对方战平,更确定那一百两黄金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心道:“若再不帮忙,金子可就飞了!”手一挥道:“小的们,上去帮裴大侠制服这两个魔头,事成之后,每人一两黄金!” 一两黄金合纹银五十两,那帮山贼听了,无不兴奋,怪叫着冲了上去。然而他们的功夫在一流高手眼里,就与三岁顽童无异,虽然举着兵器不断挥砍,却完全没有威胁,木殇和白小七甚至懒得搭理他们,反而是裴家的人被这群半吊子弄得束手束脚,却又不好让他们退开。 再过一会,白小七与木殇不约而同的将这些武功低微之人当成了天然的掩护,每当裴家的高手出招,他们就躲在这些山贼身后。终于,裴家的高手中有人难以忍受,一刀斩落之时,正砍在一个山贼的肩头,那山贼虽然没死,却被卸了一条膀子,在地上打滚哀嚎。贼头见状,面色微微变化,讪讪道:“乱战之中多少会有误伤,没事……裴大爷也不必放在心上。” 裴龙本来也没把区区一个山贼的死活放在心上,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是我的人没轻没重,这位受伤的兄弟,还有战死的,我自有抚恤金送上。” 听说受伤了也有钱拿,贼头心中大感喜悦,心道:“裴家的抚恤金肯定不少,伤者我就扣下一半,料想他们没什么话说。至于死了的……嘿嘿,我山寨上的人都是无父无母,也就只有我这做大哥的替他们收下了。”却义正言辞道:“裴大侠既然已经许诺了一百两黄金,再提这抚恤金什么的,可就有些看不起兄弟了。”说完,又怕裴龙真的不给,话锋一转道:“不过我这弟兄是真的可怜,他上有八十的老母,下有刚会走路的孩子,此番丢了一条吃饭的胳膊,以后的日子可难过喽!” 说话的功夫,白小七且战且退,乱战中已经杀伤数人。木殇没有兵刃,空手对敌实在吃亏,幸而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见一个使钩的斜砍而来,要钩他的右腕,木殇把手腕一翻,两指捏在那人的钩上。使钩那人只觉虎口一麻,铁钩已被对方夺了过去,木殇转而使出一路钩法,威力远超那人,登时一转颓势。 钩者最善夺人兵刃,这次自己的兵器反而被别人空手夺去,脸上就好像被人扇了一记耳光,火辣辣的疼痛。他除了钩法,拳法也很不凡,右手连出三拳抢攻,左手却捏在腰间,伺机待发。这一路拳法左实右虚,若是第一次碰见,十有八九要吃亏,木殇也不例外,果然用左手去挡那人的右拳。 那人见木殇中计,左拳猛地探出,势要打在木殇胸口,以泄夺钩之狠。然而招未使足,就觉腕上一凉,左手“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手腕处喷出阵阵鲜红。原来木殇博览百家武学,一眼就看出对方招式来历,这才将计就计,一举成功。 围攻木殇的不止一人,其他人见同伴受伤,早就替他补上空位,木殇使钩拦住一柄长剑,脑后又有劲风来到,一低头,躲过了偷袭而来的齐眉短棍。 裴龙见手下非但没能得胜,反被对方打伤了几人,心中越发焦急,暗暗后悔没有多带人手。那贼头本来还看不太清局势,但见裴龙的脸色越发难看,也知道事情好像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眼光在四处不断寻摸,想要先找到一条退路。 乱战间,树林之中又是一阵响动,大队人马从林中钻了出来。裴龙认出来者是虎守门的人,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援军到来,料想白小七插翅难飞,急的是虎守门的人比己方多了一倍,这次擒杀白小七的功劳,恐怕要被吴起那老头子抢去了。 吴起见到裴龙,也不觉惊讶,只是哈哈笑道:“裴老弟,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能不能把白小七让给老哥哥我啊?” 裴龙势单力孤,嘴上仍不愿落了下风:“那白小七就在这里,你想去抓,也没人拦着。只是不知道你的这群人,有没有那个能耐!”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互拖后腿 在吴起眼中,那白小七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也就懒得跟裴龙多做口舌之争。虎守门既然是个宗门,吴起带来的也都是本门弟子,都穿着虎守门制服,随着吴起的一声令下,三十名虎守门弟子便加入了战圈。 这些弟子已经算得上虎守门的半壁江山,但是虎守门毕竟不是什么大门派,也难有许多高手。白小七一开始见对方人多,还有些害怕,但交手之后发现这帮虎守门弟子的功夫比想象中要弱许多,这才微微放心。只是好虎架不住群狼,任凭白小七和木殇武功再高,被人群淹没之后也难发挥实力,只能勉力招架,偶尔还击。 本来裴家众人已经难逃败势,骤然得了一股生力军之援,这才强打精神,又与白小七鏖战起来。莫看虎守门的人多,要想对付白小七,终究还得靠裴家的这一众高手,过不多时,裴龙也见见看出端倪,心道:“我们裴家本就人少,再这样下去,损耗更要比虎守门严重许多,事后还拿什么跟他们争功?”他有心下令让裴家的人别再那么奋勇,但是当着吴起等人的面,也不好言明,只得咬着牙暗暗着急。 倒是那贼头性子油滑,听到裴龙和吴起的话,就已经猜到他二人之间必定有所竞争,再看裴龙脸色,已知他心中所想,清清嗓子道:“小的们,别怕,有了吴爷带来的援军,不怕那两个狗贼跑了。你们都给我加把劲,别总让裴大侠的人去打头阵,丢了咱们山寨的脸面!” 他明里让自己的人上前,可是任谁都能听懂,这是在劝裴家的人不要争先,而让虎守门的人去冲锋陷阵。但是这番话既然不是裴龙亲口所说,吴起也就不好怪他,只是冷冷道:“不知道裴家什么时候,也跟这种不入流的角色混到一起了?” 贼头知道虎守门也不是好惹的,陪笑道:“嘿嘿,吴爷,我虽然不入流,但咱们都是为了武林正道出力,擒住那白小七,大家都有好处。” 吴起也知道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只是暗暗下定决心道:“等此间事了,我虎守门对付不了裴家,难道还对不不了你们几个小小的山贼么?” 说话间,裴家众人听到了那山贼头子的话,都反应过来,知道擒住白小七之后,与虎守门这帮人少不了还有一番争斗,于是纷纷退后,保存实力。如此一来,白小七二人压力骤减,虎守门弟子登时被杀伤数人,吴起见状暗暗心急,他本是个暴躁的性子,按捺不住道:“裴老弟,咱们总不能看着门人弟子在前面打打杀杀,自己却坐享其成吧?” 裴龙暗骂一声,心道:“你倒是武功高强,不怕死,老子要是上去,三招两式不就被人杀了?”但是吴起根本不给他回应的机会,早就踏步上前,一拳打向白小七的胸口,白小七知道吴起腕上有精钢护手,想斩他手腕也是无用,只得闪身躲开。裴龙见状,也不好再躲在后面,只得暗骂一声,也硬着头皮拔出刀来,加入战圈。 裴家虽是武林世家,但起于草莽,家传的功夫也很一般,只是仗着当年一起打拼的兄弟众多,这才在北武林有了一席之地。裴龙更是没什么习武的天赋,虽然年近不惑,但在武道上的进境极其有限。他情知自己上前也帮不上什么忙,不上的话面子又过不去,只好在战场外围,绕来绕去的掠阵,却不真的与敌人交手。那贼头见裴龙都亲自上场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学着裴龙的模样在外围绕来绕去。 白小七不是头一遭对上吴起,但这次吴起身边有着无数的帮手,与先前已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虎守门的弟子与吴起配合默契,十余招后,白小七已感左右支绌。再看木殇那头,不知何时又夺了一柄单刀,此时木殇正左手使刀,右手使钩,自保虽然绰绰有余,但要想分神来援助白小七,却是千难万难。 吴起几天前刚刚败在白小七的手中,趁此机会,正好可以报此大仇,乃是一举两得之事,越打越是兴奋。裴龙远远看着吴起连出重拳,白小七渐渐难以招架,心道:“若是白小七就此败了,我难道要从吴起的手里抢人么?”他想了想后,还是觉得不能让白小七败在吴起手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喊道:“吴老哥,金小姐可是说过,让我们生擒此人,由她亲手报仇,你可别忘了!” 裴龙若不提,吴起还真就把这茬忘了,心中咯噔一声,手上的功夫登时慢了下来,生怕一不留神打死了白小七,惹得金小姐不快。灵霄本来见事不好,已经准备强行出鞘,知道对方一时间还不敢杀害白小七,这才忍了下来。 除了吴起之外,此间的敌人武功都不算高,白小七本着“敌退我进”的原则,趁吴起有所留手,急忙以“月下昆仑”在身前划了个半圆,逼退敌人。然而白小七一路上且战且退,对背后情况有所不察,竟然撞在了一棵树上。倒不是白小七粗心,实在是习武之人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大树在白小七的正后方,眼睛自然无法看到,而那树一直静静立着,不发出任何声音,白小七当然也听不出来。 后背撞在树上,白小七的剑势登时为之一缓,吴起见他露出破绽,一拳向白小七腰间打去。这一拳虽是全力而为,但腰间并非人之要害,白小七中招之后最多被打断脊骨,落得个半身残废的结局,却不会死。白小七靠在树上,身子无法向后躲避,情急之下居然不由自主的把左手在树上一扶,背对着树干窜了上去。 吴起一拳打空,抬头看见白小七以双腿绕着树干,从上而下的一剑刺来,认出这一剑是他曾用来击败自己的“猴子捞月”,连忙把胳膊一横,挡住了剑尖。 第三百九十七章 灵猿上树 白小七学成“白猿剑术”以来,这是头一次在林中施展,霎时间就如游鱼得水,刺过一剑后双腿稍稍用力,跳到了另一颗树上。这一跃用的却不是“灵鼠步法”,也不是白蓦然所传的轻功,而是“白猿剑术”中的步法窍门,在旁人看来,就真的好像一只猿猴似的。 虎守门中的弟子,最不擅长的便是轻功,见白小七上了树,一时间都有些无可奈何。裴家带来的高手中倒有几个轻功高强之辈,见此情景,心中都觉到了该自己发挥的时候,四个身影从人群中跳了起来,各自来到一棵树上。这四人用的轻功都是正儿八经的轻身功法,一跃之下都跳到了树梢上,直挺挺的站在细枝上面,随风轻摇,比之白小七那样双腿夹紧树干,不知好看了多少倍。 凡是修炼杂门功夫的,轻功多半不会太好,而楚唐国北方又是道门兴盛的地方,因此这四人的功夫都属道门,其中三人手握宝剑,剩下的那个却以一柄拂尘作为兵刃。白小七抱在树上,眼见那四人成合围之势,知道在空中不似在地上那般灵活,须得先下手为强,将对方逐个击破,于是向前跃出,左手在枝头一抓,右手悦容剑远远探了出去。按说悦容剑本来只有四尺一寸,远比对方的宝剑为短,可是这一剑连带上两条手臂,竟直接刺到了将近一丈开外,受招之人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剑法,对白小七的剑路估计不足,被一剑刺中肩头,从树上落了下来。其他三人也已出招,两柄剑和一把拂尘同时向白小七的背后打去,谁知白小七伤人之后竟不收招,而是继续向前跳跃,身后三人立刻扑了个空。 那三人一击不中,还想再追,抬头却惊觉白小七早已逃出三丈以外,都是大感惊异。白小七回过头去,见对方没有追来,也觉得十分奇怪,本想回身再战,低头却见木殇身陷重围,已经连连遇险,原来是自己上树之后,本来在围攻自己的人全都转而围攻木殇去了。 别人倒还好,但是吴起加入战团之后,木殇登时大感吃力,那金小姐只说活捉白小七,却没想活捉木殇,因此吴起出招不需顾忌,杀招迭出。白小七生怕木大哥遇险,急忙调转剑锋,向人群而去。战团外围的敌人一时不察,被白小七三剑刺倒三人,这才有人惊叫道:“提防白小七在树上偷袭!” 但是说归说,白小七在树上就如一只猿猴似的,行动迅捷不说,剑法更是诡异。转眼间,地上的人又被白小七刺倒几个,又有两个轻功还算过得去的跳上树来,要抓白小七。与此同时,之前那三人终于挺着兵刃杀到,五人分做前后夹击,白小七把一只脚勾在树梢上,整个人头下脚上的晃了一圈,躲过五把兵刃。那五人一击不成,正准备变招,却见白小七借着树枝的力道弹起,悦容剑在半空之中划了个圆,竟是以“白猿剑术”的步法,在空中使了一招“月下昆仑”,那五人防备不及,只有三人堪堪挡住了这一剑,另外两人则被剑光划过胸口,登时鲜血喷涌,掉了下去。 至于地上之人,见到白小七大展神威,大都不敢再去围攻木殇,纷纷屏息凝神,以防白小七的偷袭。唯有吴起在内的寥寥数人,仗着武功高强,对耳力也很自信,仍在不断出手,可是仅凭这么几人,想要胜过木殇谈何容易,只听一声哀嚎,木殇右手铁钩划过一个人的小腹,中招者登时肚破肠流。 自此,木殇与白小七只是身上衣衫略有凌乱,多说被划破了几道,额头上也只是微微见汗,而那裴家与虎守门的人却都死伤惨重。至于那一小伙山贼,更是几乎已经死光,再看那山贼头子,也早就不见了踪影,想必是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小路跑了。 裴龙知道此行已无胜算,暗骂虎守门的众人无用,吴起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心思,他二人同时怒视对方一眼,目光正好对上,裴龙道:“吴老哥,今天怎么说?” 吴起知道裴龙是想让自己先说出逃跑的话来,冷哼一声道:“既然不是对手,大不了战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好怕的?” 裴龙在心里呸了一声,虽然想跑,却怕吴起今日没死,以后把今日之事在江湖上传颂一番,岂不是人人都要指责自己胆小怕事。裴龙略一思索,心道:“这吴起如此暴躁,一会一定抢着送死,等他死后,我再带人逃跑也就是了。” 吴起不知裴龙的心思,果真如裴龙所言,指着白小七骂道:“姓白的,你要是有种,就从树上下来,咱们一对一的决个胜负!” 白小七哈哈笑道:“刚才你们围攻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这种话啊?!”说话间,白小七剑势不停,此时日头高悬,众人看不清树上的打斗,只听“啊”的一声,又有人跌落下来,却是大腿内侧中了一剑。 自此,在树上与白小七缠斗的只剩下两人,他俩对视一眼,均看出来对方心中的想法:“这白小七本来就难缠,我们两个根本不是对手,何苦要巴巴的送死。再者说,就算我们战胜了他,功劳却要几十个人分,可实在是有些不划算!” 正好白小七跳到他二人中间,悦容剑左右各刺一下,乃是“白猿剑术”中的“抓耳挠腮”一式,取自猿猴搔痒之时,总是左脸右脸各挠一下之意。 这一招的威力本来不大,但后续可以变为“尖嘴猴腮”、“亡猿祸木”等式,才是真正的杀招所在。熟料那二人见白小七出剑,居然故意慢了半拍,分别被他刺中左臂和右肩,一同跌到树下。只是这二人中剑时已有准备,落地的时候不像前几人那样重重摔下,而是轻飘飘的双脚着地。 使拂尘那人还将拂尘往肩上一抖,歉然道:“这魔头实在厉害,轻功更是古怪之极,请恕我等不是对手!” 第三百九十八章 英雄登场 裴龙见他这幅姿态,已经看出他是故意败在白小七的手上,但此时此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假装殷勤道:“没关系,只怪那白小七太过狡诈,万幸刘大侠没有受伤。” 他们在地上说话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只见白小七的身影在林间来去穿梭,好像在寻找时机。这时候裴家带来的轻功高手已经死伤殆尽,众人奈何不得白小七,只好再去围攻木殇,但是有白小七在树上虎视眈眈,所有人都不得不分神自保,木殇一时半会倒还没什么危险。 白小七生怕若再拖下去,木殇会坚持不住,心道先杀了吴起和裴龙,这帮乌合之众自然败退。他找准方向,往太阳之前一躲,身形隐入强光之中,那吴起一直盯着白小七看,忽然被阳光一晃,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睁开眼的瞬间,白小七已经欺入吴起身前,悦容剑直刺而下,吴起连忙用手腕去挡,无奈动作终究慢了一寸,被刺在肩头。白小七一击成功,知道吴起身边的敌人必定会合围而来,也不追击,双腿一弹就回到了树上。 原来他刺出这一剑的同时,两只脚还倒勾在一根树枝上,这才能一击即退。 裴龙见状,忽然灵机一动,喊道:“对了,放暗器逼住他!” 众人闻言,均有些不解,那白小七远在树梢之上,寻常的飞蝗石甩手镖等物就算能打到那么远,也难免失了准头,又能有什么用?裴龙又道:“暗器高手先逼得白小七不敢下来,我们集中精力杀了那黑衣人,就如同断了白小七的一条臂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随身带有暗器的纷纷出手,没带暗器的也在地上捡些砂石土块,向白小七投掷过去。 这群人明知打不中白小七,索性不再追求准头,只是鼓足了力气将暗器投掷过去。那些暗器虽然乱七八糟,但是数量太多,白小七没有办法,只能在树上跳来跳去的躲避。如此一来,其他人不用再担心白小七从树上偷袭,终于能全力围攻木殇,尤其是吴起,重返战局之后,木殇的压力骤增,一不留神居然被人在胳膊上划了个口子。 伤口虽然不深,但是既然开了受伤的头,就难保之后不会再中第二刀、第三刀。亏得木殇经验老道,受伤的同时还了一刀,对方还来不及高兴,胸口就多了条半尺来长的血痕。 林中这群人正打得如火如荼,却不知不远处的山头上,一男一女已经站在那里看了许久。那男子穿着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个大大的斗笠,将整个面容遮住,手中拿着一个暗金色的管子,放在左眼之前,透过这根奇妙的金属管,数里之外的战事就如发生在眼前一样。 男子的身后,一个身穿鹅黄色衣服的少女正打着一把油纸伞,却是遮在了那男子的头上。这对男女自然就是雷庆宇和金小姐了,金小姐看不到那么远,对战况难免好奇,雷庆宇看了一阵,忽然叹一口气,把金属管交到金小姐的手上道:“这个白小七,真是令人失望啊……” 金小姐接过那金属管,还不敢用,等雷庆宇说了声“看吧”之后,才把那小管举到了眼前,闭上一只眼睛仔细观看。她是头一次用这个东西,忽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张大脸,登时被吓了一跳。雷庆宇笑了笑,走到金小姐的身后,双手从她眼前绕过。金小姐心道肯定是刚才自己一惊一乍的,又惹了主人生气,连大气也不敢出。正不知主人要如何惩罚自己,雷庆宇却用左手扶住那个小管,放在了金小姐的左眼之前,右手拉过金小姐的手,放在那金属管上道:“你转动这个,就能调节远近了。” 金小姐果然摸到一个小小的机括,轻轻转动,眼前的画面立刻发生了变化,只转了两下,已经把那一片战场尽收眼底。但是如此一来,势必有许多细节无法看到,金小姐又把机括向里拧动,画面终于不大不小,正好能看到木殇以一己之力鏖战十余高手,不由啧啧称奇。 雷庆宇见金小姐被这小玩意给完全吸引住了,把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声说道:“据说在楚唐国的西边,有一片大海,海的对面又有一片大陆,上面的人被我们称为西洋人。这帮西洋人不会武功,但是特别擅长机关制造之法,这个小玩意就是从西洋人那里得来的。” 他故意一边说话,一边在金小姐的耳垂上悄悄吐气,没说两句,金小姐就觉双腿酸软,整个人都靠在了雷庆宇的身上。由于金小姐要用左手给雷庆宇打伞,因此没办法一边举着那金属管一边调节画面远近,雷庆宇就这样在她身后,任由金小姐靠着,左手仍拿着金属管,依照金小姐右手的力道调节方向。 过了好一阵,金小姐才惊觉自己现在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妥,赶紧直起身子。雷庆宇却在她的耳垂上亲了一口,调笑道:“反正你是我的人,就在我身上靠着吧,我不会怪你的。” 打从金小姐跟着雷庆宇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心中大为感动,鼻翼间传来雷庆宇的气息,更觉得十分安心。听见雷庆宇悠悠道:“我今天本想让裴龙在白小七手里吃个亏,再去救下他,先收编了裴家的势力。却没想到裴家之中居然还有虎守门的内奸,将此消息告诉了吴起,但就算如此,那白小七有木一世帮他,也不该被逼的这么狼狈才对呀……” 雷庆宇的本意是想说白小七有灵霄之助,武功应该远比现在为高才对,可是到了金小姐的耳里,却只记住了一句“有木一世帮他”,惊呼一声道:“主人是说,那个神秘黑袍人就是木一世?” “啊,可不是么。”雷庆宇伸手捏了捏金小姐的脸蛋道:“不过也好,白小七虽然狼狈,但赢还是能赢的。这次正好能一举收编了虎守门和他裴家,倒给我省了不少事,你就在此等着,我该……英雄登场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渐入邪境 大凡行走江湖之人,对暗器多多少少会有些抵触,觉得不够正大光明。虎守门有吴起这样一个性格暴躁的掌门,门下弟子当然都不太敢学习暗器,而裴家带来的人里,会暗器的也只有一半左右,反倒是仅剩的几个山贼,成了投掷暗器的主力军。 只可惜暗器虽小,却也很少有人会带太多,一是因为暗器多为铁器,沉重之余携带不便,二来若带的太多,不易隐藏,被人看出来之后就不是暗器,而是“明器”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众人的暗器就已经被用的见了底,要不是白小七人在树上,向上打出的暗器落回来后还可循环利用,没准这群人早就“弹尽粮绝”了。 白小七躲了一阵,知道这些暗器很难伤到自己,也渐渐游刃有余,忽听灵霄道:“你试试能不能抓住一两个,给他们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白小七一听,暗骂自己愚蠢,没早点想到这个好主意,眼见六七个暗器飞来,伸手捞住了一枚飞蝗石。 他这一捞才发现,暗器飞到两丈来高的树梢上时,早就没剩下多大的力气了,亏得白小七怕被割伤,还故意选了一个没带刃口的。飞蝗石在手,白小七猛地往下一投,他虽然没学过什么暗器手法,但是居高临下,威力竟也不凡。再加上底下的人往上看时需要迎着阳光,视线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居然没能躲过,登时被砸的头破血流。 白小七躲了半天,心里正憋着一股气,这时候终于舒展开来,哈哈笑道:“来啊,再用暗器打我啊!” 裴龙心里不忿,悄悄掏出一枚铁菩提,朝着白小七掷了过去,白小七听到风声,早有防备,但是那铁菩提力大,白小七不敢硬接,就等它先从耳边飞过,落下来时再伸手接住。暗器在手,白小七沿着来路一扔,裴龙赶紧躲开,却见铁菩提砸在地上,激起一阵烟尘。 其实依着白小七的功夫,接打暗器本来不该这样游刃有余,只是占了居高临下的便宜。底下的人见此情景,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问到:“裴少爷,咱们还放暗器么?” 若是接着放暗器,难免要被白小七以此法打伤,可要是不这样做,放任白小七偷袭骚扰,恐怕更加恼人。裴龙正不决间,忽听不远处有人叫道:“白小七,你多行不义,我今日就来取你的性命了!” 裴龙四处看去,却没发现那人从何而来,忽然有人叫一声道:“他在树上!”裴龙向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看见一个黑衣身影从树梢上疾跑而来,几乎与在平地上奔跑无异,心中暗暗吃惊。他见援军如此厉害,本来颇为兴奋,转念却想到白小七若败在此人手上,金小姐就从此与自己无缘,又暗暗着急起来。 白小七虽然没认出雷庆宇来,但想也知道此人乃是一个强敌,急忙屏气凝神以对。眨眼间,雷庆宇已经杀到白小七的身前,抬腿横扫,要把白小七逼下树去。白小七在树梢上时并非站着,而是像猿猴一样的半蹲,那一腿正好奔着他的脸扫了过来,白小七将头一缩,躲过之后将悦容剑从腋下刺出。这一剑叫做“穷猿奔林”,乃是“白猿剑术”中反败为胜的绝招,此时白小七虽然还未落败,但已经居于劣势,正好用这一招还击。 雷庆宇从见到白小七使“白猿剑术”时就感到奇怪,一边出招一边问道:“你怎么跟只猴子似的,真是浪费了如此宝剑。”雷庆宇口中的“宝剑”自然就是灵霄,而白小七却以为他指的是悦容,嘿嘿笑道:“我用什么剑法,跟宝剑有什么关系?” “这自然有关!”雷庆宇一想到白小七有那样一柄宝剑,却不加利用,就觉得怒不可遏,连出两掌向白小七胸前打去。只是他自幼生了怪病,见不得光,这树梢上日头更是毒辣,雷庆宇虽然穿着一身黑衣,也带着斗笠,却仍觉皮肤干燥,好像要被阳光烤干了皮肉似的。 白小七只觉此人掌风凌厉,但是恶毒之余,少了一份堂堂正正,不像是个正道之人,却又有几分熟悉之感。灵霄也道:“这人的说话声好耳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雷庆宇的功夫与白小七本在伯仲之间,但是他受阳光影响太重,十余招后渐渐乏力。不过他早知自己久战之下多半不能得胜,此番也只是想要在白小七手中“救下”裴龙和吴起而已,又打了一会,趁着白小七使一招“心猿意马”,雷庆宇顺势败下阵来,落到地上。 白小七一开始见对方来势汹汹,还以为将有一场恶战,却没想到对方雷声大雨点小,才这么几招就主动败退,心中狐疑。雷庆宇落在地上,裴龙早来关切道:“这位少侠,你没事吧?” 雷庆宇落入树林之中,身子登时舒泰不少,摆摆手道:“这恶贼的身法太过诡异,在树上我不是他的对手,但在地上,鹿死谁手由未可知。裴家主,小的斗胆请诸位今日暂退,待来日我养好了伤,再重整旗鼓与之一战。各位大可放心,我虽然受了些轻伤,但足可为诸位断后。” 裴龙见此人武艺高强,却对自己如此有礼,不由得连连点头,向吴起喊道:“吴大哥,你我死在这里本没什么,却不能连累了这位少侠!” 吴起心中何尝没有退意,只是一直碍于面子罢了,眼下有了这个台阶,终于松口道:“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城去。”说完,吴起跳出战圈,向天喊道:“白小七,你今日杀了我这许多弟子,若不能报仇,吴某枉自为人!” 白小七看着满地的尸体,心中竟生气一股快意来,哈哈笑道:“吴掌门,你不想当人,何必把罪过安排到我的头上。那些弟子是你带来送死的,我不杀他们,难道由着他们来杀我么?” 第四百章 故地重游 吴起被白小七气得够呛,但是成王败寇,既然败阵,在口舌上争锋也没什么意思,便下令带了同门的尸体,退离此地。木殇见他们要走,也不去追,白小七更是生怕那刚来的黑衣人与其他人一起围攻自己,在树上不敢落下,静静等着敌人离开。 没多一会,裴龙和吴起都带着各自的人马离开了,地上只剩下几具山贼的尸体,白小七这才跳下树来。雷庆宇抬起头,看向白小七道:“白少侠,咱们很快又会再见了。” 白小七冷哼一声道:“现在裴家和虎守门的人都走了,此间只剩下你自己,就不怕我和木大哥同时出手,把你永远的留在这么?” 雷庆宇挠挠脖子,嘿嘿笑道:“你不会那么做的……至少现在的你还不会那么做,所以我也先走啦!”不等白小七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雷庆宇一边挠着脖子,一边缓缓走了,白小七看着对方的背影,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木殇见那黑衣人也走远了,这才道:“白老弟,你刚才跟吴起说的话,我觉得有些不对。” 白小七奇道:“哪里不对了?” 木殇道:“他们之所以对你我出手,只是出于误会和有心人的诱惑,这误会既然无法解开,我们之间你死我活,倒没什么。可是那些虎守门的弟子为门派尽忠而死,也非你我所愿,杀了他们就算了,侮辱逝者这种事情,实在不是我辈应该做的。” 听闻此言,白小七如遭雷击,喃喃道:“唉……如此说来,的确是我错了。”木殇劝道:“年轻气盛,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只要听得进道理就好。” 二人不敢在林中久留,稍作休整之后就上路北行,好在那敌人没有对大红马出手,两人一马走在路上,没多久就离开了奉贤城附近的城郊。走到这里,木殇却道:“白老弟,为兄虽然有心多送你一程,但是我与幽家尚有仇怨,再往北去,幽家势力越发壮大,我恐怕反而会连累了你。” 白小七还想劝他再走一段,木殇又道:“白老弟不必担心我,裴家和虎守门什么的,我还真就没放在眼里。再者说,他们的主要目标是你,绝对想不到我们会分头行动,更加不会来针对我。你我各在南北,对咱们两个人来说都比较安全,而且奉贤城要开武林大会,幽家必会派人前来,我可还等着给他们找点麻烦呢!”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小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就请木大哥保重了!” 木殇也是同样的抱拳还礼,二人都不是婆婆妈妈的角色,互相道声珍重,就此分道扬镳。 与木殇分别之后,白小七骑马而行,一日三百里路程不在话下,短短数日就来到了云岭山脉脚下。这片大山乃是白小七与灵霄的相遇之处,此时故地重游,一人一剑心中均是无限感慨。此处虽然也属北武林,但是由于人烟稀少,气候也不大好,一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江湖中人,若非如此,凭“云岭五侠”那点微末能耐,也不至于在这一带称王称霸。 白小七进了云岭山,沿着记忆走了半日,见路上风景几乎与一年前没什么变化,忽然心有所感,对灵霄道:“灵霄姑娘,你说现在的灵霄娘娘庙会变成什么样了?” 灵霄对此也很好奇,嘴上却道:“我都离开了,那庙里没了神灵,多半已经荒废了吧。”说完之后,灵霄想到自己住了一万余年的庙宇就此荒废了,难免有些悲怆。 当年白小七在这云岭山脉中,走了半个月才出去,现在有了大红马,速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没有纵马疾驰,但半日之间还是走出一百余里,白小七抬眼见到一株大槐树,认出此地就是老槐村,当年包着灵霄剑的槐树皮就是从这书上剥下来的。 既然到了老槐村,就说明黑云寨已经不远,当初白小七与云岭五侠等人不打不相识,一同闹上黑云寨,最后几人把误会说开,也有过一饭之交。临走时黑云寨大寨主张憨赠银,白小七却没敢收,最后只要了五两,现在想想,还觉有趣。白小七想起程璧的父母还在老槐村里,心道这番自己有了银子,不妨送他们些,就当报了当初的引路送水收留之恩。 老槐村本就贫穷,程老汉夫妇又是村子里最穷的一家,住在村尾的一间破屋里。白小七找到那间破屋时,却见往日的破屋早已不见,而被盖成了一间大瓦房,心道:“难道那张憨良心发现,给他的岳父岳母两位大人盖上了新房子了?” 白小七想到这里,心情还算不错,上去敲了敲门,熟料开门的却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那汉子见白小七衣着华贵,还牵马悬剑的,心里害怕,只把门嵌开了一条小缝,躲在门后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找谁?”白小七拱手道:“请问程老汉是住在这么?” “程老汉?”那汉子闻言一愣,摇摇头道:“他早就死了,两口子死了半年多了!” 白小七闻言大感诧异,那程老汉虽然六十多岁,但是身子骨颇为硬朗,那老太太虽然腿脚不便,可是再活个十年八年总归没什么问题。听说程老汉夫妇身亡,白小七难以置信道:“他们是怎么死的,生病了还是……” 话音未落,门内的汉子就不耐烦道:“去去去,死了就是死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说完,竟然砰地把门一关,在白小七的记忆中老槐村民风颇为淳朴,却没想到这就吃了个闭门羹,心中起疑,暗道:“难道是这人害死了程老汉,霸占了他的房子?” 可是这猜测毕竟没有根据,白小七也不能只凭一己之念就去责问人家,只好先把这事记在心里,想要去打听打听。老槐村总共只有三十余户,为了剥那老槐树的皮,程老汉曾带白小七去过村长家里,白小七心道此事问村长乃是再好不过,牵着大红马就来到了村长家门口。 第四百零一章 怒斥灵霄 说是村长,其实在这么个小村子里,只是村民们自行从年长者中选出了一个最德高望重的罢了。那村长的家就在老槐村的村口,也只是个寻常的土房子,外面用篱笆围住,院中有一小块菜地似的,但是里面什么东西也没种,只是光秃秃的一片。院子口竖着一个三尺高的木牌,上面写着“村长”二字,表明主人的身份,但那木牌历经十余年的风吹日晒,早就腐朽不堪,其上的字迹也很难辨认了。 现在虽是春种的时节,但村长年纪太大,已经没法下地干活,正在家里歇息。听见白小七敲门,连忙把他迎进了屋,家中没有茶叶,只得以清水招待。白小七接过白水,又想起当初程老汉把自己带到家里,殷勤赠水之恩,不由得叹了口气,村长见状问道:“白少侠,好端端的,何故叹气啊?” 白小七开门见山道:“村长,我上次来的时候,程老汉夫妇的身子还那么硬朗,这怎么说死就死了?” 村长听他问的是这件事,摇着头道:“唉,上岁数了,生一场大病,熬不过去就死了呗。你看我现在身子骨也还凑合,说不定你前脚出了门,我后脚就跟着程老弟走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如此说来,程老汉是病死的?”白小七哪里肯信,追问道:“既然如此,现在村尾瓦房中住的是谁,为什么我跟那家人提起这件事,他好像很心虚似的?” 老村长年纪太大,跟白小七说了几句话,就开始答非所问起来,道:“程老弟啊,一辈子没享过福,好容易生个女儿,还被山贼给掳走了,也难怪要生病。白少侠,我跟你说,咱们上了岁数啊,就是盼着儿女能在身边。你说我那儿子,非得说进了城,能赚大钱,这不么,也两年没回家了,他倒是月月给我寄银子回来,可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平时哪有花钱的地方,把地租出去,那点进项就足够我吃饭的了。这不是么,我儿子平时寄回来的钱,我都给他存着呢,你说他都快四十了还没结婚,我不得给他准备点老婆本么?” 许是太久没人跟他说话,这老村长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些收不住,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白小七开始还耐心陪着,可是到了后面,心知实在是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话,再留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站起身道:“老村长,既然那程老汉真是病死的,我也就放心了,现在天色还早,我还能赶一会路,就不打扰了吧。” 听说白小七要走,村长赶紧起身留客:“别介啊,我今天刚进山挖了点野菜,配上自己家做的大酱,白少侠尝过了再走也不迟啊。” 白小七见老村长要站起来,赶紧扶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搀回椅子上道:“不用啦,这野菜和大酱,我也是从小吃到大的。今天我是真赶时间,等再有机会,我亲手挖了野菜带来,咱们一起尝尝。” 说完,不等村长来送,白小七三两步就离开了村长家的小院,虽然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情不对,但是程老汉的尸首都已经入土了,再想调查此事也没半点头绪。无可奈何之下,白小七来到村子外的一片墓地,找到了程老汉夫妇的坟。 那份头上的土还是新的,显然是刚下葬不久,坟前立着个木牌,上面写着程老汉夫妇的名字,权当是墓碑了。白小七拈起一把黄土,洒在程老汉的墓前,执晚辈之礼磕了个头,灵霄却道:“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这对老夫妻早就投胎去了,你现在磕头他们也不知道。” 白小七站起身道:“我给他们行礼,是出于尊敬,又不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说完,白小七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能不能像上次雷庆安的时候一样,把他们的魂魄也给招来,直接问问不就知道他们是被害死的,还是病死的了么?!” 灵霄“噗”的一声道:“我还当你想说什么呢,我不是都告诉你了么,人家早就投胎去了,这辈子投成了人还是动物,甚至苍蝇蚊子都不一定,我上哪给你招去。再者说,就算你费了好大劲,终于找到他们了,魂魄在冥府里走过一遭,生前的事情早就忘光了,你又能问到什么,真是屁事都不懂!” 白小七只是突发奇想,就又被灵霄给教育一通,呐呐道:“像程老汉这样的好人,下辈子肯定能投个好胎,不会再吃苦受累了。” “那可不一定!”灵霄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反驳白小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冷言冷语道:“程老汉这辈子不烧香不拜佛,漫天的神灵除非吃饱了撑着,不然凭什么去保佑他。我看啊,好胎他是投不着了,但是做了这么多善事,也不至于太差,多半还是像这辈子一样,投到个平头百姓家里,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就算完事了。” 白小七已经听灵霄说过无数遍这套“好人没好报”的论调,虽然一直不信,可是心里多少已经有些动摇,反驳时也不那么坚定了:“话虽如此,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们夫妇不求神拜佛,万一人家平时都有拜呢?” 灵霄嘿嘿笑道:“他家里连个香炉都没有,距离老槐村最近的城隍庙也在三十里外,你觉得他们平日会去么?” 白小七情知灵霄说的不错,心情越发烦躁,怒道:“你干嘛总是在这种事上跟我作对,他们能不能投好胎,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你就顺着我说几句,也好过这样叽叽歪歪个没完!”说完这番话后,白小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心道:“我今天怎么如此易怒,灵霄平时就喜欢说这些丧气话,我本该习惯了才对啊?!” 灵霄见白小七生了气,也不再吱声,但是白小七的心底却无端生出一股窃喜。他怒极之下,这窃喜之意只是一闪而过,白小七也没太当一回事。 第四百零二章 再访黑云寨 白小七跟灵霄发过火,心里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他还算好面子,既然已经生了气,虽然气头过去了,仍还是不想主动和解。再者说,白小七是真觉得自己虽然过分,但是并没说错,要道歉,也得是灵霄先道歉才行。 这一人一剑就这样置着气,那大红马虽通人性,却不知道灵霄的存在,只是觉得主人莫名其妙就生起气来了,上前用脖子蹭了蹭白小七的面颊。白小七被大红马弄得痒痒,忍不住笑了出来,心情这才好些,寻思道:“我暂且把此事记下,以后若有机会,再想办法调查程老汉夫妇的死因就是了。”心思已定,白小七翻身上马,再往北行。 此处距离白小七的老家苦树县尚有二三百里,凭大红马的脚程,再走一个日夜足能抵达,白小七也不着急,准备等天色暗下来后就找个地方投宿。楚唐国北方的白天要比南方短些,才到申酉之交,日头便已落在山间,白小七却正好走到了一片小路,赶紧催马疾驰,要在太阳完全落山之间找到下一处驿站或者城镇。 熟料,行至半途,路中忽然横起一条绳索,离地三尺,正好挡在大红马的膝盖之前。若是寻常的马匹到此,不免被绊个倒栽葱,亏得大红马神骏,惊觉前方绊马索拦路,居然嘶鸣一声,猛地跃起,前蹄将将从绊马索上抬了过去。 躲在道路两旁的人见白小七跑了,纷纷提刀来追,白小七本以为那帮人是文家或者裴家之流,算好了在此埋伏自己,不敢回头。跑出一段,才发现后面的追兵服色杂乱,虽然喊声震天,但是气息虚浮,脚底下的步法更是一个比一个乱,显然不会什么轻功内功,应该只是寻常的山贼。既然如此,这些人也就没什么好怕的,白小七一勒缰绳,策马在路中央停下。 那群山贼见白小七跑了,本来也没准备追上他,只是跑两步,意思意思,却见对方忽然停了下来。这帮山贼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逃,但送上门来的肥肉,岂有不吃之理?霎时间,二十来人呼呼啦啦散了开来,将白小七围在当中,有个光头山贼,看模样是个小头目,提着刀跳出来道:“那小秀才,算你识相,快快下马,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掏出来吧!” 白小七骑在马上,浑没把这帮人当一回事,低头看着那小头目道:“你们是黑云寨的?” 那小头目吃了一惊,上下打量白小七一番道:“嘿,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也是道上的?若是道上的,就留下个蔓来,我听着要是熟悉,就饶你这一次。” 他话说的属实敞亮,但白小七从头到尾就没把他当一回事,冷哼道:“有什么好报的,你就回去跟大寨主说,白小七来了,他若有心请我去寨子里做做客,我就去。” “白小七……”那光头听了这个名字,也觉得好像挺熟悉,但是忘了在哪听过。倒也不怪他记性差,实在是白小七只在一年前去黑云寨住了一天,那天还开了个宴席,这光头在席间早就喝断片了,哪里还记得住客人的名字? 他见白小七一脸淡定,心道就是请人回去报个信也不费多少功夫,更不怕这文弱书生跑了,于是拉过身旁的一个喽啰,耳语两句,那喽啰去树后牵了匹黄骠马,一振缰绳就远远地去了。 过不多时,那喽啰又赶了回来,身后却跟着六匹骏马,这时候天色渐暗,离远了看不清马上的人影。那光头见弟兄还带了援军过来,手上钢刀又握紧了些,只待一个不对就要动手。谁知那六匹马来到近前,六个骑手忽然一起翻身下马,走进了圈子,为首那人一张国字脸,在夜色之中显得越发漆黑,边走边笑道:“哈哈,是哪阵风把白少侠给吹回来啦,怎么样,金榜题名了没有?” 见来者居然是张世峰,而且对白小七有说有笑,那光头强盗赶紧退到一旁,生怕白小七告他的状。张世峰的身后,五人依次是付希见、李连、朱勇然、赵清和“云岭白龙”汪世霞,这几人都算是白小七的旧识,一起上前打过了招呼,白小七才跳下马来,道:“快别提什么金榜题名了,我因为这事被弄了一身的骚,到现在还解释不清呢。对了,张大侠和付二当家的,你们几个怎么会在一起,难道‘云岭五侠’也都入了伙了?” 张世峰哈哈笑道:“白少侠,现在可没有‘云岭五侠’了,咱们哥几个叫做‘云岭七雄’,或者叫‘黑云七雄’也行。你走之后不久,大当家的就邀我们入伙,哥几个一寻思,这黑云寨做事也还算规矩,咱们入了伙,总好过之前无根浮萍似的四处闯荡。” 付希见也道:“现在可不叫张大侠了,这位如今是我们寨子里的二当家,这几位依次是四当家、五当家、六当家和七当家的。黑云寨得了这几位当家的之助,一年来越发壮大,整座云岭山上,已经没人能与我们抗衡了。” 他说话时依次把云岭五侠指了一遍,白小七才知道原来云岭五侠的座次仍无变化,还是张世峰老大,汪世霞老五,只不过七兄弟中的老大和老三分别是张憨与付希见。七人说了几句话,夜色已经降临,好在月光皎洁,不至于看不清周围景色,张世峰又令人点起火把,四周已如白昼。 张世峰道:“白少侠,大寨主还在山中等你,这时候估计已经安排好了宴席,夜风寒冷,咱们就别在这杵着了。” 白小七答应一声,七人各自上马,张世峰与赵清都是爱马之人,见到白小七胯下的大红马比他们几个人骑的马还要高出半头,都是啧啧称奇,白小七也颇以胯下的骏马为荣,听他们这大红马,脸上的神情比夸他自己还要得意。 由于喽啰们大多没有马匹,七人放慢了速度,在马上边走边聊,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黑云寨的门口。 第四百零三章 天不佑善人 一年过去,这黑云寨倒也看不出什么变化,仍是那吱吱嘎嘎的大门,打开之后,只见寨中灯火通明,空地上摆着十来个烤架,上面穿着整只的猪羊。上次来时,黑云寨中虽然也是尽心招待,但这次白小七来的仓促,能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安排下这样一份宴席,足见黑云寨的财力比先前提升不少。 张憨作为大寨主,虽然有心出门迎接,但不得不在寨中等候,白小七进到会客厅,张憨大踏步迎了上来。他性子实在,为人又有些憨头憨恼,虽然跟白小七只有一顿饭的交情,却还是显得十分热络,笑呵呵道:“白少侠,你现在穿的衣服,可比一年前好看多了。” 付希见也笑道:“是啊,都说人靠衣装,白少侠换了衣服,人也精神不少,再加上这柄剑,好像个武林高手似的。”众人听了他的话,才注意到白小七腰间悬着的紫剑悦容,纷纷惊叹。白小七虽然没能金榜题名,但是想到自己无论剑法还是轻功内力,都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心中颇有衣锦还乡之感,喜悦之情可想而知,笑道:“不是像,兄弟我现如今真是个武林高手啦!” 七个当家的都知道白小七的底细,以为他在开玩笑,嘻嘻哈哈的吹捧两句,张世峰道:“白少侠,宴席已经备下了,咱们出去,边喝边说!” 众人闻言,纷纷叫好,八个人来到外面,见到漫山遍野的山贼。白小七粗略数了一下,心道这怎么也得有千人上下,单论规模恐怕已经能及得上翻龙寨了。须知云岭山脉不比皖宁城,附近人烟稀少,富贵人家更是十分有限,这么一大股山贼盘踞于此,光是每天要吃的粮食,就不知要打多少秋风才能凑得足,而落草为寇,又岂会是每天吃饱了饭就能满足的? 黑云寨的七个当家当然不知道白小七在想什么,将他安排到右首第一个位置坐下,其他人依座次坐定。白小七在这一年里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面对这样一个宴席,早就不像之前那样羞涩,只是酒量上没什么长进,才三五碗酒下肚,便已经昏昏沉沉。 他生怕自己忘了此番的来意,假装无意中提起道:“对了,大寨主你不厚道,我这次来,你都不让压寨夫人出来跟我打个招呼!” 张憨酒量颇深,现在还很清醒,听白小七这样说,本来不大高兴,但见白小七眼色迷离,晃晃悠悠,才知道他是有些醉了,强作笑意道:“白少侠,不是我不想让她出来,实在是她出不来了。” “你什么意思?”白小七一愣,又听张憨道:“碧儿身子骨太弱,半年前感染风寒,已经不治身亡了。” 此言一出,白小七眼神当即清冷下来,放下酒碗道:“这事程老汉夫妇知道么?” 付希见不等张憨开口,抢先答道:“白少侠难道还不知道,那程老汉已经死啦。说起来这事还是怪我们,当初压寨夫人死了,大当家的说这死讯好歹要告诉她爹娘,我说夫人的爹娘年事已高,把这事告诉他们,只是徒然给他们增添烦恼而已。后来各位当家的都说这事不能瞒着,我们就派人下山说了,谁知夫人的娘亲一听这消息,立刻急火攻心,竟当场急死了。过了没几天,山下又传来程老汉去世的消息,您想啊,几天之内一连死了闺女和老伴,程老汉年纪又大了,受不了这个打击,估计也是因此而死的。唉,这件事真是我们办的不妥……”他这番话说的有板有眼,语气又很自责,由不得白小七不信。 白小七本来还在怀疑程老汉夫妇的死另有隐情,听付希见这样说,这才明白,那老村长定然是知道此事的内情,不敢供出黑云寨来,这才跟自己装傻。只是那中年汉子之所以如此害怕自己,恐怕是因为把自己当成了跟黑云寨有关的人,倒也不足为奇。 如此说来,那程老汉夫妇的死虽然与黑云寨脱不了干系,但是黑云寨中之人并没想去害他们,所谓“报仇”云云,自也无从谈起。想到这里,白小七叹一口气道:“唉,真是天不佑善人,那程老汉对我有一水一饭之恩,没想到就这么死了。”难过之余,也没什么胃口了,只是他作为今晚唯一的客人,总不能提前离席,便稍稍喝了些酒,权当一尽宾客之礼。直到众人都醉的七倒八歪,才有人领着白小七去了住处,白小七喝的酒不多,此刻也还算清醒,便盘膝而坐,静静修炼内力,不多时身上汗液流出,带着阵阵酒香。 白小七将内力运行了三个小周天,忽然听见房门处有细微的响动,登时警惕起来。但他听见来者脚步虚浮,知道不是高手,也就不需要太过谨慎,没有第一时间作出防备,只是仍假装不知,仍在床上打坐。 来者轻轻推开房门,走到白小七的身前,见白小七居然没有睡觉,而是闭着眼睛坐在床上,被吓了一跳。白小七听到对方的低呼声,心中微觉有趣,却仍不睁眼,想看看对方究竟为何而来。他本以为对方之所以潜入进来,多半是要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毕竟狗改不了吃屎,一个山贼见财起意,也是再正常不过的。甚至他可能看中了自己的悦容剑,这趟是来盗剑的也说不定。 白小七虽不睁眼,但是内力到了他这个程度,只听动静就能把来者的行动给猜个七七八八。出乎意料的是这人对包袱和悦容剑都没什么兴趣,一直在白小七的前后打转,不时伸出手来想要碰触白小七,似乎想要把他叫醒,试了几次却又不敢。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白小七终于没了耐性,猛地一睁眼道:“你来找我有事么?” 接着月色,能看清对方约么二十来岁,眉眼清秀,看起来倒像个斯文人。他被白小七吓了一跳,猛地拍了拍胸口,大喘了两口气才缓过来道:“白少侠,我来此不为别的,只为了求你给程璧一家报仇!” 第四百零四章 谁真谁假? “报仇?”白小七乍闻此言,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程璧一家之死虽然与黑云寨有些关系,但是各位当家并没有故意害人,只能说是上苍不佑,报仇之事,却又从何说起?” “白少侠,是这样的......”来者张了张嘴,忽然想到自己还未自报家门,如此举动殊为无礼,退后两步一拱手道:“小的名叫唐元,本是云岭山老槐村中人士,几年前被掳到山上。只因家中贫穷,交不起赎金,本来要被处死,幸亏小的读过些书,识几个字,就被留在山上,做些账房管事之类的活计。后来程璧小姐也被抓到了山上,我在与她是同乡,当年也算认识,平时便对她多加留意。” 白小七点点头,嘀咕道:“原来如此。”见唐元停了下来,扬扬头示意道:“没事,你接着说。” 唐元说到这里,心中似乎颇有不平,咬牙道:“见程璧被抓到山上,我虽然有心救她,无奈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好在程小姐性子隐忍,虽然受尽欺辱,却强忍着没有寻死,后来白少侠来到黑云寨里,为救程小姐大闹了一场,我本以为出了这档子事,张憨那厮必会收敛许多,谁知道你走后那张憨竟把火气全都发在了程小姐的身上,对她更是加倍的凌辱虐待。程小姐虽然一直忍辱负重,可是身子终究承受不住,眼见得一天天瘦了下去。半年前的一天,我路过程小姐的闺房,听见她在屋中偷偷哭泣,我在门口徘徊许久,最后还是没敢进去安慰她。等到了晚上,寨子里就传出消息,说压寨夫人暴病身亡,可是程小姐一直好端端的,从来不曾听说过她生病,她的死因,在黑云寨里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白小七听了,一时间还不尽信,问道:“你只是个账房,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寨主夫人的闺房附近转悠?”他说完话,见唐元的脸色有异,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竟好似在害羞一般,心中顿时明白过来:“看来他对程璧也有男女私情,只是不敢言明罢了。” 想通这个关节,白小七对唐元的话难免信了三分,不为别的,只因白小七觉得,凡是涉及到心上人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心上人的生死,应该不会有人在这种事上作假。 唐元怕白小七不信他的,咬牙跪在床前道:“白少侠,我人微言轻,也没什么证据,但是你去寨子里随意打听,人人都知道张憨经常无故虐打程小姐……对了,程小姐死的那天,张憨勃然大怒,便派了一队人马下山。没过几天,我就听说程小姐的爹娘都死在了家里,当时我就觉得这事大不寻常,于是留心问了问那天下山的弟兄。一问之下,我才知道,原来那天张憨是派他们兴师问罪去了,那老太太是当场身亡不假,不过死前曾被一个弟兄打了几拳,我也不知该算是打死的,还是气死的。还有那程老汉,也被打了一顿,可是他身子硬朗,一时间还没死。那几个弟兄临走时找到老槐村的村长,严禁他们找医生救治程老汉,就这样,程老汉的伤情拖了几天,又无人敢来照顾,才活生生的给害死了!” 听了这番话,白小七直气的压根紧咬,一把抓住唐元的衣襟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唐元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我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被白少侠的宝剑切做十块!” 白小七猛地把唐元一推,又问道:“对了,现如今程老汉家的旧址建起了一间大瓦房,你可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唐元被他推倒在地,见白小七双目猩红,还道他要对自己不利,双手撑地,向后蹭了两蹭道:“我一直没下过山,瓦房什么的……我就不知道了……白少侠,我是在席间听你说起程老汉一家对你有恩,觉得你是个知恩图报之辈,这才斗胆把此事说给你知晓。若是你不愿为此伤了与黑云寨的和气,就请你当我不曾来过,忘了今夜之事……” 白小七见对方的模样似已怕之极矣,心道这等胆小之人,绝不会敢来欺骗自己,手按剑柄便要去质问张憨。可是走到门口,想到张憨等人两次宴请自己,自己只因唐元的一面之词就跑去质问他,如果事情是唐元编造出来的,不免伤了双方的和气。 灵霄最讨厌白小七犹豫不决,催促道:“要么信这个唐元,去割了张憨的脑袋,要么宰了这小子去见张憨,别磨磨唧唧,像个娘们似的!” “不行。”白小七道:“这可不是过家家,随便选一个就行,我有办法能弄清此事谁真谁假。”说完话,白小七回手抓住唐元的后脖领子,拎着他走了出去,径直来到马厩。那大红马还好端端的养在这里,凡是野马,睡觉时都是四腿直立,以便随时奔驰。驯养过的马有许多已经没了这个习惯,但那大红马野性仍在,此时正四蹄着地,闭目养神,感觉到主人靠近,双眼猛地睁开,丝毫没有疲惫之相。 白小七拉着唐元来到马前,摸摸大红马的鬃毛道:“好兄弟,大晚上的要麻烦你啦!” 大红马呼哧一声,摇了摇头,又蹭了蹭白小七的脖子,白小七知道这是那大红马在对他说:“我们兄弟之间,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唐元见到那大红马如此通人性,虽然不敢说话,但眼神中满是赞叹之意。白小七回过头来道:“你随我连夜去一趟老槐村,与那老村长当面对质,若你说的不假,我一定替程老汉一家讨回公道!” “好!”唐元听白小七说的笃定,心中热血涌起,答应一声,然后又迟疑道:“可是老槐村距此有五十余里,一来一回就是百余里的路程,明天早上大寨主见我们不在,一定起疑。” 白小七哈哈笑道:“有我这好兄弟在,一百里的路程,还算是路么?” 第四百零五章 活活气死 大红马听见白小七这样夸它,兴奋的嘶鸣一声,把头一甩,自行挣断了绑马的绳子。白小七翻身上马,把唐元也给拉了上去,虽是驮着二人,大红马却不受丝毫影响,欢欢实实的跑了起来。黑云寨除了正门以外,尚有一处后门,守门之人早就烂醉如泥,丝毫不知有人骑马跑了出去。 从后门出去后先是一段小路,然后才是大道,此时月上中天,大红马一来到大道上,立刻放开了蹄子全力奔跑。也亏得白小七喝了些酒,大红马跑起来后,白小七心头更觉兴奋,不住地振着缰绳,大红马得了主人的命令,更加放开了奔跑,只可怜了那唐元,搂着白小七的腰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二人就来到了老槐村前,白小七轻轻跳下大红马,还觉得意犹未尽。那唐元颠簸一路,终于到了地方,慢慢从马上滑了下来,立刻跑到一颗树旁,只听“哇”的一声,宴席上吃的那点东西全都吐了个干净。 这时候还是半夜,老槐村里也没有宵禁,更没有巡夜的捕快,甚至就连个更夫都没有。他二人借着月色,径直找到那老村长的院门之前,村中都是相熟的人,大家都知根知底,虽然不至于夜不闭户,但也没有锁门的必要。白小七推门进去,只听两声犬吠,原来老村长家里还养了一条半大的土狗,白天来时却不曾注意。 老人觉轻,一听到狗叫声立刻惊醒,披上衣服踩着鞋子推开了房门道:“谁啊,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我家来了?”老村长一抬头,见到来者是白小七,当即有些慌乱,就想关门回去。白小七脚下一踏,已经抓住了老村长的手腕,问道:“怎么,不欢迎我们?” 老村长只觉得手腕被一个铁钳夹住了似的,丝毫动弹不得,再看看白小七刚才站着的地方,距离房门起码有一丈来远,心中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一步踏到门口的,颤颤巍巍道:“白少侠,现在天色太晚了,你要来我家作客,也不必非得挑在这个时候。再者说,我白天留你吃饭,你不愿意,现在怎么回来了?” 白小七拉开房门,走进去道:“不是我想来,是我的一位好朋友有些事情要问你。”说着,白小七向唐元一招手道:“进来吧,把你想问的事情问清楚。” 唐元自幼在这村子里长大,虽然十六岁时就被掳到了黑云寨,但老村长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惊讶道:“小元?你没死么?”唐元对老村长很是尊敬,向对方磕了个头才道:“幸得大难不死,让您老挂怀了。”他有心问问自己家中的近况,但想到此行的首要目的是与老村长对质清楚,让白小七知道程璧一家的真正死因,终于忍住了没问。 三人进了屋,老村长叹着气点上油灯,这才道:“说罢,你想问我什么?” 唐元见村长的脸上沟壑纵横,似乎在几年间又老了许多,心中有些微不忍,但想到程璧这一年多以来的悲惨遭遇,登时狠下心道:“卢大伯,你可知程老汉究竟是为何而死的?” 白小七这才知道,原来那村长姓卢,村长听了唐元的问题,眼中闪过一阵慌乱,低着头道:“他年纪大了,病死的,这件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你们何苦一遍遍的问我呢?” “是这样么?”唐元闻言怒极,也顾不上尊老,一拍桌子道:“可是我却听说,当初黑云寨来人把程老汉打成了重伤,村中无人敢去医治,这才使得程老汉不治而亡。卢大伯,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村里也是因为您老德高望重,才选了你做村长,可是在这件事上……您是真寒了我的心了!” 老村长被唐元说了几句,竟然低着头一言不发,眼中两滴浊泪滚来滚去。白小七见此情景毕竟于心不忍,在一旁劝道:“算了,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村长也是为了自己能够活命,还有情可原的。”他不说这话还好,说完之后,那老村长猛地拍案而起,向白小七怒目而视道:“什么叫我为了自己活命,老子今年七十八岁了,就算活,又能活几天?” 白小七被吓了一跳,见那老村长就如一头怒不可遏的老狗似的,盯着白小七道:“你知不知道,程老弟躺在家里那几天,我是什么心情?我比他大十来岁,程老弟的父亲早死,我是既把他当成弟弟,又把他当成儿子,从小看着他长到了这么大。看着他躺在家里等死,我恨不得能替他去阎王殿里报个道,总好过在一旁,心里这样揪揪着!” 听他说的真切,白小七微微动容,唐元却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敢找个大夫来救他,哪怕没有大夫敢来,可是据我所知,你应该连办法都不曾想过吧?” “找大夫?”老村长忍了许久,今晚终于爆发出来,指着唐元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就知道说些风凉话,我倒是问问你,救活了程老弟,黑云寨大军杀到,村子里有一个人能跑出去么?我是老槐村的村长,难道能为了一己私情,救了自己几十年的好兄弟,而置百十来位村民于死地么?” “这……”唐元被问得哑口无言,换位思考之下,心道就算自己是老槐村的村长,面对如此情景恐怕也只有无可奈何而已。此时那老村长早已泪流满面,双眼泪水流下,带走了脸上的泥垢,形成两条看着颇为肮脏的水渍。 老村长年事已高,程老汉之死在他心中早已成了一个心结,此时被人质问之下,情感爆发出来,忽觉头上传来“啪”的一声响,砰地倒在了地上。白小七和唐元赶紧去扶,可是老村长却一动不动,早就没了呼吸。 白小七内功有成,手指在老村长脉上一按,喃喃道:“是激动之余,气血崩裂之相,老村长……被我们气死了……” 第四百零六章 狐仙 听说老村长就这样被自己给气死了,唐元心中自责、恐惧、惊讶等种种情绪一同涌上,登时呆住。白小七倒是见惯了生死,拍拍唐元的后背道:“算了,这也不是你我想要见到的,赶紧走吧,否则被人发现,此事就说不清了。” 唐元闻言,急忙点头,二人离开了老村长的家,唐元忽道:“白少侠,我刚才那样指责卢大伯,可是反观自己,从头到尾也没敢站出来替程璧说过半句话。而卢大伯好歹是为了村民们着想,我却只是因为怕死而已,我又凭什么口口声声的指责他呢?” 月色之下,唐元显得十分萎靡,眼中已无丝毫神采,白小七看着唐元,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善者在念而不在行,恶者再行而不在念。”唐元听白小七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不解道:“白少侠,你这是……说什么呢?” 白小七拍拍唐元的肩膀道:“老村长虽然有心帮程老汉叫医生,甚至想要替程老汉去死,但最终仍是什么都没做。你说,他这样袖手旁观,算是好人还是坏人?” 唐元挠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白小七道:“你心中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你觉得老村长是好人还是坏人?”唐元犹豫再三道:“算是……好人吧?” “是啊,老村长虽然没能将善念付诸行动,但是他为此纠结,为此痛苦,为此自责,若不然,他也不会暴怒而死。”白小七转过身,抬起头来,见今夜无星,空中只有一轮明月高悬,怅然道:“比起那些从头到尾都只想明哲保身,从来没想过去救程老汉的人,老村长不但是好人,而且可说是个大大的好人了!” 唐元听了,似懂非懂道:“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啊,若不是像白少侠您这样,为了区区一饭之恩,孤身杀入黑云寨,又怎能称得上好人呢?” 白小七听对方这样夸赞自己,难免有些羞涩,微笑道:“我之所以敢上黑云寨,只是因为我有做善事的资本,若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恐怕就算想管这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说完,白小七见唐元仍是满脸困惑,补充道:“所以说善者在念,只要心存善念,能不能善事做只是客观因素所决定的罢了。” “原来如此!”唐元受了白小七的开导,心中终于好受一些,转而想到:“若是我一开始态度不那么刻薄,让白少侠跟卢大伯讲清这个道理,卢大伯就不会被气死了。”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唐元只好暂且不想这事,又想起了白小七刚刚讲述的道理,忽然心有所感,问道:“对了,白少侠你说心存善念,没做善事也算好人。那心存善念,而且做了善事的,应该叫什么呢?” 白小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间也懵住了,心道:“是啊,做与不做善事,总是有分别的吧?”他心中隐隐觉得,这种人也该有个名头,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名头叫什么,只得道:“这……或许叫做大好人吧。” 唐元当然知道白小七说的不对,但见白少侠面容窘迫,也不再多问,只是暗暗思考这个问题。白小七还要去那程老汉家旧址上建的瓦房一探究竟,但是此行最好不要明目张胆,唐元不会轻功,去了也是个拖累,白小七便让他守在村口等着,自己则孤身跳进了那间院子里。 老槐村中的房屋大多是黄泥墙壁,茅草堆成的屋顶,但这瓦房的墙壁居然全是砖石所铸,院子里甚至还有地砖,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白小七轻踏鼠步,脚下无有任何声音,缓缓走进了屋子,那房中并没亮灯,主人显然是睡着了。 白小七在白天已经露了面,好在他仍随身带着从木殇家里拿的斗笠,正好扣在头上,轻轻推动房门。只听“咔”的一声,那房门居然从后面搭着门栓,白小七抽出悦容剑来,从门缝下面伸了进去,缓缓将门栓挑起。他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并没有什么经验,只知道把门栓挑起来就能开门,谁知门的确开了,门栓却“当”的一声掉在地上,卧室里立刻有人喊道:“是谁?”接着就是被褥响动,想来是那人从床上跳了下来。白小七知道事情败露,连忙一步踏进屋内,果然见到个汉子正在急急忙忙的穿鞋,赶紧上前一步在对方胸前连点。 那汉子抬手来挡,可是手才抬起半寸,就已经被白小七给点在了原地。他不是江湖中人,更不知道何为“点穴”,只道白小七肯定是用了什么妖术,吓得缄口不言。白小七大感纳闷,心道:“我也没点他的哑穴啊,怎么不说话了?”在那汉子胸前拍了拍,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 “狐……狐仙大人,你是狐仙大人吧?”那汉子发现自己还能说话,也很惊喜,开口便是胡言乱语:“狐仙大人,小的近日来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您老了?您给我个机会,我一定改邪归正,只要您留我一条小命,千万别吸走我的魂魄……” 白小七见对方把自己当成了狐仙,心生一计,将错就错道:“哼,这宅院本事程老汉的家,他对我一直都很恭敬,好生供奉,怎么你却占了他的宅子?” 那大汉闻言,登时想要捶胸顿足,无奈手脚不得动弹,连连叫苦道:“嗨呀,原来是因为这个,狐仙大人,你可冤枉我啦!”大汉吓得不轻,竹筒倒豆子似的说道:“不是我想住在这的,我是北村的,前些日子有人来找到我,说他在老槐村起了一个宅子,让我在这里先住着,住满三个月后有事要交代给我,还给了我十两银子。我本来是个闲汉,听说有这么个好事就来了,要是早知道会因此得罪狐仙大人,就是再给我十两银子我也不敢啊!” 白小七见大汉神色间十分惧怕自己,料他不敢骗人,便给他解了穴到:“好吧,既然如此,你以后仍好生供奉我就是了。”那大汉千恩万谢,再抬起头,白小七的身影早已不见,大汉更觉他是狐仙降临,跪在地上磕头不休。 第四百零七章 侠 老槐村口,唐元刚刚有些不耐烦,就见到白小七从村中走了出来,赶紧上前问道:“怎么样,那新盖的瓦房是这么回事?” 白小七摇摇头道:“应该只是有人想要做别的事情,恰巧程老汉夫妇死了,就占了他们的房子。反正程老汉家里没有别的亲戚,这件事咱们就先别管了,你跟我回到黑云寨,我要当面问问张憨,若他真害死了程老汉一家,我决不饶他!” 唐元听说还要跟大寨主对质,心中不免害怕:“白少侠,你也问过卢大伯了,还有什么好不信的?”说起卢大伯,唐元转念想到老村长刚被自己活活气死,才鼓起勇气道:“算了,我跟你去!” 二人驾马疾驰,不一会就回到了黑云寨,唐元虽然有了来时的经验,仍觉头昏目眩。这时黑云寨后门的守卫已经醒了,见到一骑远远地跑来,纷纷张弓搭箭,看清来者是白小七后,才放下弓箭道:“白少侠,你什么时候跑到外面去了?”他说话时虽然没有把弓箭对着白小七,但话语中的警惕之意丝毫不减。 白小七知道,一年前自己大闹黑云寨时打死打伤了不少黑云寨的喽啰,因此寨中并不是所有人都很欢迎自己。他不想跟这些小喽啰多费口舌,将马停住道:“我夜里闲得慌,就想出去跑跑马,这总不犯什么忌讳吧?” 那守门的喽啰本来只是例行盘问,没想难为白小七,但听白小七语气嚣张,还是忍不住道:“白少侠出去跑马,那你身后的人是谁?” 白小七欠欠身子,让对方能看清唐元的样貌,然后道:“他是你们寨子里的,我夜里看见他,正好拉他出去做个向导。”他故意不提唐元的名字,就是为了显得自己跟唐元不那么亲近,唐元也适时道:“兄弟们,是我啊,我是唐元!” 守门之人认出唐元,再也不疑有他,拉开门道:“白少侠,你下回再要出门,知会弟兄一声,要不然弄出误会多不好!” 白小七心道:“我想去哪,你们也配问么?”却说道:“我昨天喝多了,突发奇想而已,再加上那时候看你们睡得香甜,就没忍打扰。”他在江湖上好歹逛荡了一年,虽是言不由衷,但说的恳切,守门之人听了,心道白少侠原来是不想打扰自己休息,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赶紧侧过身子让他进来。 山寨后门距离张憨的住处不近,白小七心中盘算,一会若打起来,没了大红马之助恐怕不好下山,于是故意不把马送回马厩,而是牵着马来到了山前。 此时天色尚早,张憨昨夜喝了不知几十斤酒,早就醉的跟一头死猪似的,这时候兀自未醒。有道是“活人轻,死人重”,张憨本来就有三百来斤,醉倒之后整个黑云寨里恐怕只有张世峰和朱勇然能拖得动他,但张朱二人也都醉的不轻,昨夜强撑着回房休息去了,张憨只得在会客厅里睡了一夜。 白小七来到厅前,见张憨还没睡醒,心中颇为焦急。他虽然忍不住想要叫醒张憨,从他嘴里听到事情的真相,但自幼受过的教育又告诉他不能如此,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然有一个喽啰跑进来道:“大寨主,奉贤城辛家和文家一起派人来了,说要见您!” 那喽啰跑进大堂,才发现张憨还打着呼噜,急的直抓耳挠腮,转头看见了白小七,挤出笑来,打了个招呼道:“嘿,白少侠起的早啊。” 白小七听说辛家和文家派人来了,知道十有八九是为了自己而来,不动声色道:“嗯,我本来想找大寨主辞别,既然他还没醒,又有客人,就等等吧。”说罢向唐元使了个眼色,走了出去,唐元跟上来道:“白少侠,你不跟大寨主对质了?”白小七摇摇头道:“不用了,你先回住处去吧,省的一会受了牵连。” 唐元以为白小七是说自己跟大寨主对质之后,必然会受到黑云寨的报复,但他来时已经有了赴死的决心,居然想也不想就道:“不用了,只要能让张憨的恶行大白于天下,我就是一死又有何妨?”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白小七拍了拍唐元的背道:“接下来的事情,跟你想的可能会有些不太一样,你如果还留在这里,只是白白送命而已。但我向你保证,程老汉一家绝不会就此白白丧命,黑云寨必须得为此付出代价。”听闻此言,唐元才放下心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白小七。 沉默间,灵霄忽然说道:“白小七,你有没有想过,黑云寨就算没有害死程老汉一家,张憨就算没有害死程璧,可他们平日里下山烧杀掳掠之类的事情肯定没有少干。你若是有心为民除害,这寨中之人有一个算一个,杀了谁都不算错,却也不必刨根问底的查探程璧究竟为何而死。若只是单纯的想要报仇,那程老汉对你虽然有一饭之恩,可黑云寨里的山贼们不但请你吃饭,还送你盘缠,这恩情又怎么说?” 白小七被她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虽然觉得灵霄肯定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但无论如何也指不出来。唐元突然开口,把白小七从沉思之中拉了出来:“对了,白少侠,我想到了!” “想到了?”白小七不知唐元所言何意,神色间有些迷茫,唐元兴致匆匆的说道:“心有善念,又有能力做善事的人叫什么,我终于想到了!” 白小七这才知道,原来唐元还在想这个问题,但他听说对方想到了答案,心中也颇好奇:“哦,这种人应该叫什么?” 唐元卖了个关子道:“白少侠,我们平时总把这个字挂在嘴边,你猜猜是什么?”不等白小七说话,唐元立刻道:“‘侠’!就是白少侠的‘侠’字啊!” “侠……么?”白小七忽觉头顶一阵酥麻,好像忽然开了窍似的,口中喃喃道:“是啊,我辈侠义之人,当行侠义之事,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第四百零八章 浑人张憨 白小七目送唐元离开之后,先是假装走了几步,见无人注意自己,迅速折返回来,从窗户进了会客厅。厅中有五六个人,其中两个正在伺候张憨洗脸,想来是张憨酒意未散,还得用冷水激一激,另外几人则在收拾屋子。白小七见这几人都没注意到自己,蹑手蹑脚的躲在屏风后面,准备一探辛家与文家的虚实。 果不其然,半刻钟之后,辛文二家的人终于被迎进了门,白小七一个个数去,辛家此行共有十一人,文家则多一些,共计二十人,这三十一人中没一个白小七认识的,之所以能分辨清楚,只是因为他们的胸前绣着自家徽记而已。白小七见了这个阵仗,暗暗发愁道:“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要是外面还有些喽啰的话,就更难对付了。” 张憨虽然是一寨之主,但是黑云寨虽大,跟奉贤城中的家族却根本比不了。见到客人进来,张憨暗暗后悔,心道:“唉,我怎么不问清到底来了多少人,要是早知道有这么多的客人,就把六位兄弟和白少侠全都叫来,好歹在气势上不会落了下风!”他想是这么想,但张憨毕竟当了十来年的大寨主,武功如何暂且不论,往那一坐,声势总是有的。 黑云寨与奉贤城相距二百余里,互相很少来往,与辛家和文家更是从没有过交集。张憨不知道来者所为何事,也不从座位上站起,只是微微昂首道:“来者何人,到我黑云寨何事?” 白小七躲在屏风之后,距离张憨不足数尺,听见他这样问,已知张憨事前与辛家和文家并无勾结,稍稍放心,暗道:“平时看张大哥傻愣愣的,没想到还有这么沉稳的一面。”随即暗骂自己一声道:“白小七啊白小七,张憨害死了你的恩人,你怎么还叫他张大哥?” 辛文二家此行,自然是以文家为首,因此听闻张憨问话,文家的队伍中便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在下文皉,奉贤城文家家主文道乃是我的族叔。”说着,又一指辛家队伍中一个留着山羊胡,年纪比他略小的男子道:“这位是辛枫,我们两家这次前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让大寨主帮我们抓一个人。” 张憨哈哈笑道:“堂堂文家和辛家,也用得着我小小的黑云寨来帮忙抓人么?” 辛枫听张憨说话如此无礼,忍不住便要发作,文皉伸手拦住他道:“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黑云寨在此间雄踞十余年,势力范围遍布云岭山脉,只要有人进来,想必逃不出大寨主的法眼。大寨主放心,我等这次乃是带着诚意而来,若大寨主肯帮这个忙,无论事成与否,我们必有重谢。” 若是付希见或汪世霞等人听他这么说,多半会动心,但张世峰一向不太在乎钱财,冷哼一声道:“你们把黑龙寨当成什么了,以为有钱就能随意指使我寨中兄弟么?” 白小七在屏风后面听着,只觉张憨出乎意料的硬气,须知厅中的三十一人单拿出一个,武功都不在张憨之下,就凭这一股力量,灭了黑云寨都不在话下。 辛枫的性格本就直来直去,路上又一直被文皉压着,早就想找个机会爆发出来,见那张憨如此不识抬举,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文皉道:“我看此人是坐井观天惯了,还真把他的黑云寨当成什么了不起的势力了,今天我就要教教他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罢,辛枫也不掏兵刃,双掌直奔张憨而去。文皉有心看看张憨的实力,最好还能给他点教训,也就不加阻拦,任由辛枫胡闹。 张憨见对方腰间分明挂着一柄铁钩,却不使用,也就不去拿靠在墙边的混铁棍,提起醋钵大的拳头迎了上去。辛枫的身量虽然不矮,但是身材消瘦,不敢跟张憨以掌换拳,就把掌缘在对方的拳头上一带,意在将张憨的拳路推开。只可惜他对张憨的力道估计不足,一推之下那拳头虽然晃动,却动的不多,仍朝辛枫打去。 辛枫的那一推上带着内力,又是以巧劲发出,没想到对方只凭蛮力就破解开来,心中惊惧之余,手上又换一招“青蟒缠狮”,两只手同时在张憨的拳头上一绞。张憨只觉手腕剧痛,原来是腕上的皮肉被辛枫同时向两个方向撕扯,若不挣脱,胳膊上的肉势必要被拧烂。 张憨也没练过什么太精妙的功夫,只是本能的将胳膊一横,猛地把辛枫推了出去,抬起胳膊一看,右臂上的衣服早被撕碎,幸亏张憨皮糙肉厚,才没受伤。 辛枫知道仅凭拳脚很难伤到对方,干脆咬咬牙,手往腰间摸去,张憨见了,也要去一旁拿混铁棍。文皉心道要是真打出了人命,与黑云寨结仇是小,得罪了此间的地头蛇,再想在云岭山脉行动可就难了,不等辛枫出招就叫住他道:“辛老弟,这里毕竟是张寨主的地盘,你我都是客人,哪有来别人家做客,没说两句就动起手来的道理?” 张憨本是浑人一个,刚才被辛枫给拧疼了,激起心中火气,听见文皉来打圆场,竟不识好歹道:“少废话,我也没请你们来做客,文家的人可以留下,辛家的都给我滚出去!” 文家虽然与辛家同路而来,但二家的家主正在争夺盟主之位,两队人马间其实也有不少明争暗斗。张憨说要把辛家的人赶走,而留下文家的,此言正中文皉下怀,心道:“想不到这厮模样莽撞,却讲道理,如此一来,抓住了白小七,功劳自然全归我所有了。” 辛枫见文皉嘴角略带笑意,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暗骂道:“好你个天杀的文皉,让老子来冲锋陷阵,自己倒当个老好人,想把好处都给捡去!”却忘了,是他自己忍不住要跟张憨动手的。 张憨见辛枫还不动弹,正想拎了混铁棍亲自赶人,却听门口有人道:“哎呀,不知有贵客光临,我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第四百零九章 纠结 声音落下,门口又走进六个身影,自是黑云寨的其他六位当家的。文皉回头看去,只见当先一人方脸阔面,肤色漆黑,脚下步法有度,知道是位内家高手,再往后的一人虽然面貌丑陋,但双手过膝,每个指节上都有一层薄茧,肯定是个通背拳的名家。后面的人武功虽不如他们两个,但放在文家,也都能成为座上之宾,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跟辛枫一样贸然出手,得罪他们。 辛枫看见这些人进来,也在心中盘算道:“我带来的人若只对付他们七个肯定绰绰有余,但是寨中山贼无数,就不易应对了。看样子,打起来后,文家这帮狗贼多半不会帮忙,既然如此,为今之计只有先示敌以弱,等抓住了白小七,我再带人灭了黑云寨就是!”想到这里,辛枫强忍怒意,抱拳行礼道:“大寨主,刚才我一时无礼,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张憨也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对方既然道了歉,也就懒得再说什么,只是哼一声道:“算你识相,否则我一棍子下去,把你打成肉泥!” 辛枫气的压根子直痒,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终究没再发作。付希见知道大寨主就是这样的性子,多少年以来没少帮他打圆场,这时候也上前一步,替张憨向辛枫行了一礼道:“这位兄弟,我们大寨主就是直来直去的性格,但人不坏,你们多接触接触,我看能当个好朋友!”辛枫闻言不语,心道:“放屁,就是剁了我的脑袋,跟他也成不了朋友!” 白小七见到付希见一来就跟对方套起了近乎,心道此事不好,果不其然,六位寨主与对方互通了姓名,付希见听说文家和辛家只是托黑云寨去找一个人,立刻到张憨耳边嘀嘀咕咕起来。 也亏得张憨正坐在椅子上,否则凭付希见的身高,还真难贴到他的耳边。 耳语几句,张憨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说罢,你们要找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他?” 文皉道:“我们要找的人叫做白小七,至于为什么要找他么……”他说到这里,看了看一旁的辛枫,见辛枫也在看他,二人对视一眼,辛枫道:“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就算我们不说,再过些日子消息也该传到这了。” 张憨听说他们要找白小七,心中登时警惕起来,又见他们嘀嘀咕咕,眉来眼去的,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心烦道:“能说就说,不想说就赶紧出去,是你们来求我,不是我求你们!” 付希见从见到张憨起,就觉得他今天好像一直带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偷偷打量张憨几眼,这才发现,张憨的眼睛里全是红红的血丝,鼻翼间不时喘着粗气,心道:“原来大哥宿醉没醒,对了,大哥年轻的时候最恨别人吵他睡觉,只是近些年有所收敛了而已!”想到这里,付希见暗暗下定决心,待会张憨要是再说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出格的举动,一定要将其拦住。 辛枫知道自己若再说几句话,没准又要打起来,便转过身对着文皉努了努嘴。文皉会意,向张憨道:“是这样的,张大寨主可能不认识白小七,此人是江湖中有名的魔头。他做过的种种恶事就先不提了,单说数日以前,白小七大闹奉贤城,杀了我的族兄文魄和辛枫的亲弟弟辛梓,如此血仇,我二人不得不报!” 张憨等人听闻此言,俱是大感心惊,在他们的记忆中,白小七只是个有些武功的富家子弟,或许有一些心狠手辣,但“魔头”云云,却还差得远呢。文皉见到七位当家的面色均有异样,狐疑道:“怎么,各位当家的难道认识白小七?” 此言一出,文家与辛家的三十一人同时戒备起来,生怕黑云寨的人做出什么举动。还是付希见反应迅速,抢先一步按住张憨道:“白小七这人,我们的确认识!” 白小七躲在屏风之后,听闻此言,只觉得背后汗毛根根竖立,心道:“若是被这些人围住,恐难逃脱,罢了,今日还是暂退。”就想找个时机,趁着众人不备从窗口逃走,却听付希见接着说道:“但是我们上次见他,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要南下赶考,路过黑云寨,我们有些误会,这才不打不相识,之后的事情却都不知道了。不知道文爷能否给我们讲讲,这白小七究竟都做了什么,为何被称为‘魔头’?” 文皉听说黑云寨与白小七有旧,心中又惊又喜,连忙把白小七之前的“所作所为”全都添油加醋,变本加厉的说了一遍,尤其是着重讲述他“忘恩负义”一节,希望张憨等人听后会对白小七有所芥蒂。 白小七听付希见没有把他给供出去,这才缩回了屏风后面,又听见文皉如此抹黑自己,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灵霄劝道:“白小七,要我说的话,你还是赶紧跑吧!你想想,文家和辛家是何等势力,黑云寨这帮土匪怎么会为了你去得罪他们?再者说,你刚才还想要对付张憨,要是他真的不肯出卖你,你又要怎么办?”白小七听闻此言,心中果然纠结起来,他倒真想听见黑云寨的一众山贼出卖了他,之后再找机会将在场众人杀尽,事情就简单了。 无奈事与愿违,张憨等人听了文皉的话,居然无一例外,都没有出卖白小七的意思。张憨更是道:“好吧,既然文家有托,这件事我们黑云寨记下了。但山寨里客房有限,住不下这么多人,各位是想留下一两个,还是全都下山呢?” 此言一出,无异于是逐客令了,文皉盘算再三,心道黑云寨总不会为了区区一个白小七与两大家族为敌,这才一拱手道:“如此就多谢大寨主了,我们走!”说罢,拂袖走出了会客厅。辛枫也有样学样,拱手行礼之后带人离去, 第四百一十章 山贼的义气 送走了文家和辛家的大队人马,黑云寨七位寨主仍不敢妄动,一直等到有喽啰来报,说将客人送出了黑云寨的大门,张憨这才开口道:“他妈的,这群人是什么意思,若不是老子认识白少侠,还真信了他们的鬼话了!” 张世峰也道:“哼,当年白少侠为了区区一个程璧,就敢挟同我等齐上黑云寨。昨日吃饭的时候,为了程老汉,对我等尚有怨言,想那程老汉对他不过是有一水一饭的小恩而已。如果说白少侠是个之恩不报,甚至恩将仇报之辈,我倒想知道知道,天下间还有谁能称得上心存感恩之人?!” 其余众人皆是这般想法,唯有付希见摇摇头道:“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说白了跟白小七只有两面之缘,他究竟是何等样人,你我都不清楚。” 张憨双眉一紧,微怒道:“怎么,你的意思是,想要出卖白少侠?” 付希见怎敢担下这个责任,忙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就算白少侠当初真是个好人,现如今在江湖中闯荡了一年,多少会有些变化。你我皆知,这江湖如同一个染缸,越是心思澄明之辈,被染黑的就越快,现如今的白小七是个什么人,可不是你我几句话就能断定的!” 众人一阵沉默,李连开口道:“依我所见,付三哥说的倒也不错,咱们跟白小七说到底也只是两顿饭的交情,为了他担此责任。恐怕......”他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人人明白,为了一个白小七得罪两大家族,绝对是件亏本的买卖。 白小七躲在屏风之后,听着七位寨主商议不休,已经下定了决心,只要张憨有出卖他的意思,就可借此机会与黑云寨断绝关系,之后的事情便好办得多。可张憨是个实心眼,大凡他认定之事,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听了付希见和李连的话后,仍是瓮声瓮气道:“我不管,白小七这人不错,他既然没想害我,我就不能为了区区一点好处出卖朋友!” 越是单纯的人,往往越能说出这等令人无法反驳的道理,付希见的心思虽然活络,但之所以一直奉张憨为大寨主,除了因为张憨的武功的确够高以外,就是因为他知道以张憨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黑云寨的弟兄。张世峰也一直自诩正义,被弟兄们鼓动着落草之后,心情总是惴惴不安,听到了张憨的这番话,也是大受鼓舞,赞同道:“不错,我等行走江湖,钱财性命都是次要,最要紧的无非‘义气’二字,若连义气都失了,还有什么脸在人前自称侠义之士?” 付希见闻言,在心中暗暗腹鄙:“呵,不过是落草为寇的山贼,硬充什么大侠?”但此言毕竟不好明说,只得旁敲侧击道:“二哥,就算你有舍生取义之心,可也得为山中千余兄弟着想啊。如今的黑云寨虽然壮大,已经不怕官府围剿,但是放眼武林,根本算不得一方势力,人家想灭了我们,还不是动动指头的事情?” 此言虽然不错,却惹恼了张憨:“哼,既然如此,我倒真想看看,辛家和文家是不是像你说的这样,随随便便就能灭了这黑云寨!”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付希见忘了张憨就在身旁,慌忙解释道:“单凭辛家和文家,当然是不行,可他们二家都是我北武林的正道栋梁,听说最近又要召开武林大会,盟主多半要从他们两家里出。您想想,得罪了一个未来的武林盟主,我们黑云寨在江湖上的路还能好走么?” 饶是张憨再怎么浑,也能明白付希见说的道理,但还是哼一声,兀自逞强道:“我就不信,朝廷拨了三千兵马都攻不下的黑云寨,他们就能像你说的那样,随随便便给灭了?” 付希见心知自己势单力孤,单凭一个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便向李连和汪世霞分别使了个眼色。这七人相处了一年,付希见对众人的性格了如指掌,李连接到他的眼色,果然清了清嗓子道:“大哥,依我所见,三哥说的也有些道理。其实那白小七跟咱们的交情,嘿嘿,还真没深到能让寨中的弟兄一起给他陪葬的程度。” 汪世霞也适时道:“对啊,而且我第一次见他时,这白小七装成一副屁滚尿流的样子,我们五个都被他给骗过去了。要我说啊,这小子就是骗人成性,谁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有几句真,几句假!” 他三人说过话后,七位寨主间渐渐分成两派,付希见这一派虽然人少些,却是为了寨中弟兄着想。张憨为人虽浑,但不是傻子,知道此事若被寨中弟兄知道,多半会支持付希见他们,转过头又问张清道:“四弟,你觉得呢?” 张清一向不喜言谈,听见大寨主问话,这才开口:“咱们说来说去,可忘了一件事情。” 张憨奇道:“什么事?” 张清一针见血道:“程老汉一家是白小七的恩人,你们说,若是被白小七知道程老汉因何而死,他还会拿我们当朋友么?” 躲在屏风后的白小七听到此言,心神登时紧绷起来,听张憨道:“这件事就算是我错了,白少侠要因此与我反目,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但一码归一码,他一日还是我的朋友,我就一日不想出卖他。”其他人听张憨这样说,也都沉默无语,张憨又问朱勇然道:“五弟,你说呢?” 朱勇然比张憨还要憨直几分,根本就没有认识到此事的严重性,大大咧咧道:“几位哥哥怎么决定,我听着就是了!” 张憨点点头道:“无论如何,我肯定不会出卖朋友,你们若还认我是个大哥,此事就这样定下了。”付希见张了张口,却说不出阻止的话来,正心急间,忽然听到屏风后面一声响动,闪出一个人影。 白小七走到屏风之前,朗声道:“各位寨主不必为此有心,从今以后,在下与各位就不再是朋友了!” 第四百一十一章 扭曲的心 见到白小七突然从屏风后面钻了出来,七位寨主心中都是一惊,暗道:“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躲在那的,竟然没发出丝毫声响!”听说白小七要与黑云寨一刀两断,七人心中更是各有喜忧,其中最高兴的自然是付希见,至于张憨和张世峰,则是满脸的焦急。 张憨只当白小七是不想拖累黑云寨,急切道:“白少侠,我黑云寨兵精粮足,城寨坚固,真不怕什么文家辛家。再者说,他们又不知道你藏在这里,你就是在黑云寨躲个十年八年,我也保你无忧!” 白小七摇摇头道:“不用了,大寨主,我且问你,那程璧究竟是因何而死,程老汉一家究竟是因何而死?” 付希见听闻白小七发问,急忙想替张憨答话,张憨却一把拦住付希见道:“程璧的确不是病死,而是自尽而死,程老汉夫妇的死因也与我有莫大的关系。” “你倒是诚实。”白小七有心拔剑,但听了刚才张憨对自己的维护之词,悦容剑却又怎生拔得出来? 张憨道:“这些事情是我做的,我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昨天三弟自作主张的帮我骗你,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现在说出来倒舒服多了!”他说话时神情坦荡,却无丝毫悔过之意,白小七不由怒道:“我本来以为大寨主虽然身在草莽,却与其他山贼不同,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你既然不喜欢程璧,为何要把她抢到山上,害的人家骨肉分离,家破人亡?” 付希见心道:“我们是山贼,不做这种事,难道要下山放钱放粮么?”却说道:“白少侠,你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那程老汉对你有什么恩情,难道你真想为了区区一顿粗茶淡饭,跟我们黑云寨恩断义绝么?” 白小七冷笑道:“如果没有程老汉帮我引路,白某人恐怕早就渴死在了山里,也见不到诸位‘大侠’了。我虽然不算什么大仁大义之辈,但也不是狼心狗肺之徒,你说那只是一顿粗茶淡饭,对我来说却是一碗救命的饭!白某在程家喝过的那一碗井水,乃是这一生中喝到的最甘甜凛冽的一碗水,不知胜过多少佳酿。而且我在一年前来到黑云寨时,各位口口声声对我说那程璧是自愿留下,我才放心离开。如今看来,诸位是都把白某人,当成任人揉捏的傻小子了?” 张憨本来就不善言辞,被抢白几句,心里有千百句话,却说不出来,最后只脱口而出道:“白少侠,我真的没骗你,我很喜欢璧儿的!” “喜欢?”白小七不屑道:“你所谓的喜欢,就是对她日日凌辱,直到她无法忍受,自绝生路么?” “这……唉!”张憨叹口气道:“白少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小狗,我特别喜欢它,但是它不喜欢我,每次见到我就叫……”张憨说着说着,居然回忆起了往事,白小七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却莫名其妙的被他吸引,没有出言打断。张憨接着说道:“那小狗越长越大,我也越长越大,它仍是见到我就叫,可是我慢慢地已经不怕它了,还时不时的逗一逗它……直到有一天,我又去逗它,它却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忽然咬了上来。那时候我没学过武功,但是生的高大强壮,就与那只狗扭打在了一起,它在我身上咬了六七个口子,我也给了它许多拳脚,终于,我找准机会扭断了它的脖子,可是心中非但没有难过,反而特别的快意,就好像……就好像我驯服了它,你能明白么,它不是死了,而是被我驯服了!” 白小七听着张憨的话,抬头见他目光炯炯,心中忽然一寒:“原来此人天生就如此暴虐!” 张憨说起话来,居然逐渐滔滔不绝,接着道:“我慢慢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你够强,它就会归你所有。如果一个人不服,你就可以把他打服,你想要什么东西,就可以把他抢过来,如果抢不到,就把他砸碎!” 张世峰见大寨主如此失态,拉了拉张憨的衣袖,张憨却挥开他道:“没关系的,你们都是我的弟兄,我不但不会打你们,还要用命来保护你们。但是程璧……我喜欢她,但她不喜欢我,所以我只能打她……你明白么,我不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她喜欢上我的办法。一开始我用拳头,后来用鞭子……那天我把她吊在梁上,打了一顿,又吊了半日才放下来,等到晚上,却发现璧儿已经死了,自尽时用的就是我吊她的那根绳子。你们能够想象吧,那时候我有多大的怒意,我恨不得程璧赶紧活过来,然后亲手掐死她,这样她就是我的了……可她没有,她宁愿选择自尽,她宁愿自尽也不愿意成为我的东西!” 程璧明明是不堪受辱,自尽而亡,在张憨的嘴里,却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一样,张憨说着说着,居然带了些哭腔:“我明明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她不肯接受我?!” 白小七只觉满心荒唐,摇头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其他人也都是第一次听到大寨主说出这番话,他们本来觉得张憨身为黑云寨大寨主,就算虐杀一两个女子,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听到张憨自曝经历,仍是大感惊异,完全无法理解张憨的心态。 张憨见周围的人都神色古怪,微怒道:“难道你们都不能理解么?罢了,反正我在程璧死后,愤怒之下派人去羞辱了程老汉一番,当时虽然没抱着杀他们的心思,但他们因此而死,也是我的责任!” 白小七本来抱着兴师问罪之意,但是见张憨就这样承认了罪行,反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有心杀了张憨,但料想出手之后,必是以一对七的局面,他总不能把七个寨主全都杀了,再加上张憨对自己有包庇之恩,若杀了张憨,同样也是恩将仇报,只得退一步道:“今日我与各位寨主一刀两断,日后黑云寨若有所求,白某自当效劳一次,权当报恩,在此之后,白某再报程老汉一家之仇!”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双全之法 白小七说过话后,便要离开,付希见却一闪身拦住他道:“白少侠,你如此说走便走,却把我黑云寨当成什么地方了?” “怎么,三当家的是想留下我,还是抓我去向文皉请功啊?”白小七双手不动,似乎并无出剑之意,付希见更加确定白小七害怕己方人多,嘿嘿笑道:“白少侠说什么帮黑云寨做一件事,但我倒想知道,凭一个白小七,能帮黑云寨做什么事?” 张憨道:“不得无礼,白少侠想走便走,不需要为黑云寨做什么。如果白少侠觉得程老汉一家的仇非报不可,也不用等以后了,我现在就与你公平一战,你赢了就把我的脑袋拿去,反正黑云寨里七个寨主,各个都能挑起大梁来。要是我赢了,白少侠也可以下山,只要以后别再来黑云寨找我的麻烦就是。” “大寨主未免太瞧不起白某人了!”白小七摇摇头道:“我既然说过要先报恩,后报仇,就绝不会食言。但是未免各位实在开不了口,我的报恩期限只有三年,三年之内各位若对我没有要求,报恩之事便算作罢。” 他这番话说完,张憨还没回应,却早惹恼了一旁的朱勇然:“白小七,你少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黑云寨难道怕你么?”说罢,居然一头向白小七顶了过来。白小七见过不少武林高手,拿脑袋顶人的却是头一个,左脚往右脚边上一踏,人已经让开半步。那朱勇然扑了个空,又调转回来,白小七不想伤他,脚下只用“灵鼠步法”来回躲避,朱勇然连连扑空,越发愤怒,右手“开山拳”直奔白小七面门而来。 那朱勇然五短身材,要打白小七的面门,眼睛自然向上看,下盘露了极大地破绽。白小七早已不是吴下阿蒙,只觉朱勇然的拳法与三岁顽童无异,向右躲闪的同时脚尖轻轻一带,朱勇然登时被绊倒在地。 其他六个寨主见了白小七的身法,心中惊讶之情可想而知,张憨更是暗道:“白少侠既然有这份功夫在,想要取我的人头,当然与探囊取物无异了。” 朱德然虽然摔了个狗吃屎,但他皮糙肉厚,根本就不痛不痒,爬起身来还要再上,张世峰伸手拦住他道:“算了,白少侠是让着你呢,不然他趁势捅你一剑,你哪里还有命在?” 白小七揣着手,一言不发的走向大门,七位寨主居然无人敢来拦路,任由白小七走了出去。见到白小七身形渐远,付希见忙道:“快联系文家和辛家的人,就说白小七刚刚离开黑云寨,一时间还未走远!” 不等付希见传令下去,张憨一把拉住他道:“不行!” 付希见急道:“大哥,你也见了他的能耐,就凭我黑云寨上的人,谁能拦得住他?哪怕我们一直不让他报恩,至多三年之后,此人来取大哥性命,到时候大哥必死无疑啊!”付希见与张憨毕竟是十余年的交情,这番话说的真情实意,毫不做作,众人均是心生动摇,唯有张憨道:“我问你,白少侠刚才若想杀我,你们拦得住么?” 虽然人人都知道问题的答案,但那一句“拦不住”何其丧气,因此大家宁愿沉默,也不想回答。张憨接着道:“白少侠既然没有杀我,我们又怎能背信弃义,不顾约定?自今日起,我勤练武功,三年之后未必不能与之一战,可要是出卖朋友,换得苟延残喘,我后半生真能安宁么?” 付希见急道:“他都已经跟咱们恩断义绝了,大哥你怎么还当他是朋友?!” 张憨一把拎起混铁棍道:“他跟我恩断义绝了,可我还没答应呢,跟我有仇归有仇,朋友归朋友,这是两码事。有仇自然要报,他想杀我报仇,我若技不如人,那就该死。但还是那句话,出卖朋友的事,我张憨绝不会做!” 说罢,张憨将混铁棍扛在肩上,大踏步走了出去,付希见叫道:“大哥,你去哪啊?” 张憨瓮声瓮气道:“练功!” 见张憨离开,六人中自然以张世峰为尊,付希见丧着脸道:“二哥,你也劝劝大哥,别总那么一根筋了!” 张世峰却道:“我倒觉得大哥说的不错,白小七与我们是朋友,此事是因为我们杀了他的恩人而起,自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说到这里,他见付希见神色紧张,话锋一转道:“不过就在刚才,我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既能保全大哥的性命,又不必出卖白少侠。” “什么两全之法?”众人连忙围成一圈,张世峰小声说道:“等到三年之期将近,我们就给白小七一个永远都不能完成的任务,依照约定,他要事成之后才能来找大哥决斗,如果他完不成任务,自然也就不能来杀大哥了。” 众人闻言,皆是大喜,只有付希见面带忧色道:“可是……什么是不能完成的任务呢?” 张世峰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才道:“这个么,只要让白少侠去杀一个‘东南西北’那样的高手,或者让他去极北之地取得传说中的‘冰雪玉灵精’之类的东西,料想他一辈子也做不到。” 朱德然闻言,一个劲的附和道:“对对对,白小七肯定做不到!” 付希见点了点头,却没说话,脸上的担忧之色丝毫不减。 老槐村里,辛枫带着辛家的队伍来到村口,原来他们一路追寻白小七的踪迹来到此地,却断了线索,知道白小七肯定在云岭山脉一带活动。在黑云寨碰壁之后辛枫与白皉商量一番,决定兵分两路,挨村搜索,希望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老槐村距离黑云寨五十余里,辛枫等人靠着两条腿在山里边走边搜,到这时已是傍晚,就想找个地方休息。 抬眼望去,整个村中都是木屋茅房,辛枫住惯了豪宅,不禁皱起了眉头。忽然间,看见村尾有一个砖石建筑的房屋,当即大喜,向身旁的心腹道:“你去让这家主人把屋子腾出来,一晚上我给他十两银子!” 第四百一十三章 未卜先知 那人得了辛枫之令,大踏步来到瓦房之前,把院门敲得砰砰作响,不多时,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后探出头来道:“谁啊,赶着找死是不是?!”打眼看到门口站着个凶神恶煞的黑脸大汉,立时吓得双腿发软,叫苦不迭道:“哎呦,这位大哥莫不是黑云寨的强人,小的只是替人住在这里看房子的,别看这房子漂亮,里面其实没什么值钱东西!” “谁他妈要你的钱了!”辛枫的心腹一脚踢开房主,踏步进去道:“我是给你送钱来啦,你立刻给我搬出去,把房子腾出来,我每天给你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已是难得的巨款,何况是每天一两银子,那男子听了,脸上露出贪婪之色。然而转瞬之后,他居然强行压制住了贪婪之意,正色道:“不行,我既然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在我要等的人来到之前,决不能搬离这个宅子,各位若是要住,最多我给你们腾出一间屋子来,稍微挤一挤,住三五个人呢,还是能挤下的!” “少废话!”辛家之人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怒道:“你当辛公子是什么人,能跟你这种腌臜住在一起?” 男子一听,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喜道:“辛公子,你说你们是辛家的人?”大汉愣了一下,暗道此人莫非是失心疯了,又听他接着说道:“我就是在等辛家的人,快去请辛公子过来,就对他说‘白小七在黑云寨’!” “什么黑云寨不黑云寨的!”辛家这人刚说半句,忽然惊道:“你说什么,白小七在黑云寨,你可知说这种话,要担多大的干系么?!”他身材高大,说话时声势惊人,直把那屋主吓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却没敢言语。辛家这人既然能成为辛枫的心腹,也就证明他绝非莽撞之辈,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并没第一时间告知辛枫,而是要确定消息的虚实,但再三询问,那屋主虽被吓得战战兢兢,却只说这消息是别人告诉他的,对于其他事情真叫一问三不知。 无奈之下,辛家那人只得找到辛枫道:“辛公子,屋子里那人口口声声说他知道白小七的去向,我看他怕成那样,应该不会骗人。” 辛枫闻言自是不信,再加上他刚在黑云寨里碰了个钉子,心情不佳,没好气道:“你怎么把我们此行的目的跟他说了,白小七是何等角色,岂会跟一个寻常百姓有所交集?依我看,此人就是见我有钱,想要捞些油水,你也甭听他废话了,把他赶出去就是。” 那人听辛枫话语中颇有责怪之意,慌忙解释道:“辛公子,我没跟他提起白小七,是那家伙一听我们是辛家的人,立刻告诉我说有人嘱咐他,一旦辛家来人,就告诉我们‘白小七在黑云寨’。” “白小七在黑云寨?”任谁听了这话,都难免觉得蹊跷,辛枫沉吟一阵道:“说起来白小七向北逃窜的消息,我辛家和文家也都是莫名得来的,现在想来,难道是有人刻意引导?”一时半刻之间,辛枫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身旁又有人道:“辛公子,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先见一见对方再说。” “不错!”辛枫拍手道:“是敌是友,总要见过才知!”说罢,引着一众人等齐齐进了院子,那院主人还在巴巴的等着,乍然间见到这么许多人,吓得几乎站立不稳,声音颤抖道:“哪一位是辛枫,辛大侠?” 辛枫听闻对方居然知道只觉得名字,更是大奇,上前一步道:“是我,你说白小七在黑云寨中,有何证据?”话音甫落,又有人帮腔道:“你要是敢在辛公子面前耍滑,小心脑袋不保!” 那人见到辛家的这个阵仗,嘴里哪儿敢说出半句假话,干脆就来了个竹筒倒豆子,连珠炮似的说道:“各位大爷,小的姓杨,本来是东村的一个破落户,只因头上有一块疤瘌,人家都叫我瘌痢杨……”才说几句,辛枫不耐烦道:“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就说白小七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癞痢杨被吓得缩了缩脖子道:“大概在三个月前,有人找到了我,说他在老槐村建了一座宅子,让我来住,等到三个月后,会有事情交代给我。果然,就在三天前,他又找到了我,说是文家或者辛家的人肯定会路过老槐村,整个村子里只有我家是大瓦房,所以一定会来这里借住,到时候我只要对你们说‘白小七在黑云寨’,之后这间房子就归我了。” 其实除了这房子以外,那人还许诺了一百两雪花银,不过这种事情,癞痢杨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辛枫闻言,对其他事情都不算在意,唯有一点:“指使你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癞痢杨挠挠头道:“他叫什么……我没问,他也没说,至于长相么,这人带着个大斗笠,我也看不到他的脸,只知道他说话怪里怪气的,还总爱挠脖子。” 仅凭这几句话,辛枫当然猜不出对方的身份,转头问向身旁一个五十来岁的干瘦老者道:“三叔,你说此人是敌是友,他说的话可不可信?” 那老者虽是辛枫的三叔,但出自辛家分支,地位比身在主家的侄儿要低不少,听见侄儿问话,语气恭谨道:“此人这么做,原因无非有二,一是他与白小七有仇,所作所为,无非是借刀杀人。二是他与黑云寨有仇,此行乃是为了驱虎吞狼,但无论如何,他能在三个月前就布下此局,智计不可谓不高。” 又有人道:“他说是三个月前就是三个月前么,我倒不信,难道还有人能未卜先知,料到三个月后的事情?!” 辛枫点点头,向癞痢杨道:“他真是三个月前就跟你说过这事么,要是骗我,你可就没命再住这么好的宅子了!” 癞痢杨慌道:“真的真的,我就是三个月前搬到老槐村的,你在村里随便问问,大家都知道我没骗人!” 第四百一十四章 灵霄庙里 白小七离了黑云寨,心情一直都很郁闷,云岭山中路途崎岖,不能随意策马驱驰,因此大红马也不大高兴,一人一马意兴阑珊,在山间逛了半日,算算路程,也不过走出三十余里。 走着走着,前方忽然出现一座庙宇,这庙宇不大,四周也很冷清,好像已经荒废许久。白小七看着这座庙宇,只觉颇为眼熟,走近之后,才认出竟是当年遇到灵霄剑的“灵霄娘娘庙”,心下好奇,将马拴在了门口的树上,踏步进去。 庙中灵霄像的残骸早就被人清理干净,神龛上也立了一座新的石像,虽然与原先的神像不尽相同,但是更加精细,石料也是上等石材。只是与当初门庭若市的情况相比,现在的灵霄像前只跪着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手中粘着三株檀香,顶礼膜拜。 灵霄一眼就认出这个老太太,喃喃道:“王大娘,唉,你每日来求我保佑你儿子能考个功名,可我能耐有限,一直不能让你如愿,没想到如今只剩下你还记得我。” 白小七走到那老太太的身前,王大娘丝毫未觉,一连向神像拜了三拜,这才发现旁边站了个年轻人。王大娘不认识白小七,但见白小七身上衣服华贵,应该是个公子哥,小心的问道:“小伙子,你是哪里人,怎么自个跑到这荒山上来了?” 白小七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顾左右而言他道:“大娘,这座庙叫什么啊,为什么没人来拜啊?” 王大娘叹了口气,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尘道:“这座庙啊,叫做‘灵霄娘娘庙’,本来有求必应,香火特别旺盛。可是一年前,不知道哪来了一个杀千刀的恶贼,推倒了神像。后来咱们十里八乡的村民给灵霄娘娘重新塑了这一尊神像,可是再有人来祈愿,娘娘却是从不显灵了。有人说灵霄娘娘被打破了金身,已经没了法力,也有人说咱们保护神像不利,灵霄娘娘对咱们失望了,不想再保佑大家,总之慢慢地,就没人再来拜祭灵霄娘娘了。” “原来如此……”白小七心道因为自己,让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少了一尊保佑四方的神灵,不禁大感愧疚,灵霄感应到这股愧疚,安慰道:“就算我仍在这里,随着灵力越来越少,最多也只能保佑他们百十来年了。再者说,即便不是你,我也会让其他人带我离开。” 白小七虽然得了安慰,却道:“即便一个人快要死了,也不能成为别人杀害他的理由。就算你迟早有不能保佑大家的一天,但带走你的人是我,不是别人。” 灵霄拿白小七这一根筋的劲头毫无办法,叹口气道:“唉,说白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剑灵,又不是山神土地,保佑四方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归我管。你要是把虚弃礼那老头给带走了,自责两句倒还有情可原,可把我带走,那是救了我,有什么好说的?”见白小七仍是无动于衷,灵霄又道:“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大不了以后在云岭山脉一带多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就当像他们赎罪了。” 白小七这才道:“嗯,看来也只能如此。” 王大娘见白小七发了半天的呆,心里有些发毛,暗道:“这个小伙子该不会是得了什么怪病,所以到处求神拜佛吧?”于是说道:“小伙子,虽然灵霄娘娘已经不灵了,但是我听说不远处的山神庙,这一年来越发灵验。你要是有什么想求的,就去那边试试,一准能够成功!” 白小七听王大娘说起“山神庙”,当即想起虚弃礼来,心道:“我跟他也算有过一面之缘,既然回到了云岭山,自然该去拜一拜他。”但他也不忙走,又问王大娘道:“大娘,这灵霄娘娘既然已经不灵了,你为什么还要拜她啊?” 王大娘岁数太大,站了一会双腿已经有些酸麻,敲着腿道:“倒也没什么,老太太年纪大了,子女又都不在身边,一天到晚总得找点事干。再者说了,咱们求神拜佛,讲究的是心诚则灵,我总觉着啊,灵霄娘娘其实没死,只不过那神像一碎啊,她就不在这神像里了,就到别处去了。可是任她到了哪里,这灵霄娘娘庙总归是她落脚的地方,万一有朝一日她回来,见这庙宇已经衰败了,那才不是个滋味呢。得亏老太太我身子还算硬朗,每天来点上三炷香,给庙里擦擦灰,扫扫地,既能打发打发时间,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念想。” 哪怕是一向嘴硬的灵霄,听闻此言都略带感慨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哪怕拼着灵力受损,也要尽力保佑王大娘的孩儿考上一个功名!”她说完,忽然想到一事,又道:“白小七,你不是很会读书么,快想办法帮帮王大娘的儿子!” 白小七本应考得会试的头榜头名,比之村里连个秀才都不是的私塾先生,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他见王大娘如此虔诚,也很钦佩,装作不经意道:“大娘,你说子女都不在身边,可是你年事已高,他们为什么不留下来照顾你啊?” 王大娘提起子女,神色间满是掩盖不住的笑意:“我统共只有两个姑娘,一个儿子,那两个姑娘么,当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肯定不能留在老太太我的身边啦!” 白小七意在寻问王大娘的儿子,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就接着问道:“那你的儿子呢,人都说男人才是家里的顶梁柱,你儿子为什么没留下来照顾你啊?” 说起儿子,王大娘更是喜不自胜,捂着嘴笑道:“小伙子,不怕你笑话我,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学了半辈子圣贤书,连个屁的功名都没考着,就知道在家里拿些烂树根雕小人。可你猜怎么着,城里的崔木匠来乡下寻找雕刻用的材料时看见了我儿子雕的小人,硬要收他做徒弟。现如今啊,我儿子随随便便雕的一个小东西,都能卖好几两银子呢!” 第四百一十五章 自欺欺人 看见王大娘满脸喜悦之色,白小七哪里还说得出要教她儿子读书的话来,只得陪笑几句,离开了灵霄娘娘庙。王大娘还要给神龛扫灰,便没有离开,见白小七要走,还怕他找不到那山神庙,到门口给白小七好一番指路。 不多时,白小七还没看到山神庙,就听见前方传来阵阵人声鼎沸,绕过一个山头,终于看到一座庙宇。上次白小七来到山神庙,是被虚弃礼直接以法力拉入了庙宇的“阴面”,虽然庙的阴阳两面区别不大,但是白小七毕竟没有见过山神庙的外貌,此时难免有意打量一番,只见那庙宇虽然不如楚唐国南部的许多庙宇那般宏大,但是别有一番恢弘壮阔之感,尤其是房顶之上的四条鸱吻,均是栩栩如生。 这山神庙的香火本就旺盛,自从灵霄娘娘不再灵验,四周的百姓更是只有这么一座庙宇能够祭拜,全都集中到了这里来,拜神的队伍排到了山神庙门口的三丈之外。这还是因为现在正值春种,青壮劳力都在田间干活,来拜神的多是些老弱妇孺,若非如此,恐怕队伍还要更长。 白小七看着如此长队,心中不禁暗暗发愁,对灵霄道:“我看今天就算了吧,要不然照这么下去,恐怕得排到晚上了。” 灵霄道:“又不是我让你来的,我跟虚老头的关系本就一般,要不是你非得来,难道是我想见他么?” 他俩商量几句,都觉得犯不上为了见虚弃礼一面排这么久的队,说话间就要回头,却听耳边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唉,白少侠,我还以为咱们很合得来呢,没想到你却如此无情。” “虚弃礼?”白小七认出他的声音,刚刚惊喜的说了一句,就觉四周景色骤变,已经来到了山神庙内。这山神庙中景物与白小七的记忆丝毫不差,虚弃礼就在距离白小七不足一丈的地方,却是背对着白小七,语气失落道:“白少侠,你想来我家做客,说一声不就得了。” 这山神庙的“阴面”之中充满灵力,却与灵霄本身的灵力格格不入,灵霄一来就觉浑身都不自在,故意顶撞道:“呵,你是这云岭山脉的总山神,山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请,甚至是任何一个人的心中有了任何想法,都逃不过你的耳目。你如果想让白小七进来,在他有这个想法的一刹那你就让他进来了,又怎会等白小七走到你家门口才把他接进来?” “灵霄娘娘,你可错怪我啦!”虚弃礼笑呵呵道:“我虽然有些神力,但你是我的前辈,有你在白小七的身边,我怎敢贸然去读他的想法?”这个马屁拍的不轻不重,灵霄哼一声道:“算了,你好歹是山岳大神,偶尔顾及不到我们这种小角色,也不是不能理解。” 虚弃礼跟灵霄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对她的脾气秉性一清二楚,连连告罪道:“哎呀呀,可不敢这么说,是我一时不察,怠慢了娘娘,只希望娘娘不要怪罪。” 其实就凭灵霄,便是有心怪罪,也不是虚弃礼的对手,但还是故作大度道:“得了得了,我原谅你就是了,别跟我废话来废话去的,弄得我心里直别扭!” “哈哈,那我就不跟娘娘客套了。”虚弃礼暗地里已经拈了个诀,轻轻道:“小老儿有些话想跟白少侠单独谈谈,还请娘娘回避一二!”灵霄还没反应过来,虚弃礼已将法诀一点,顿时有股金光照在灵霄身上。白小七见灵霄面露痛苦之色,连忙上前要去阻止,却见灵霄噗的化作一缕青烟,飘入身后的剑匣之中。 “你把她怎么了?”白小七焦急之下,在心中连连呼唤,却根本无人应答。虚弃礼转过身道:“白少侠,如我所言,我只是让灵霄娘娘回到剑中休息一会,因为之后有一些话,或许你我都不想让她听见。” 白小七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山神大人还是在为我着想呢?” 虚弃礼呵呵笑了几声,眼神忽然凛冽下来道:“白少侠可还记得,你上次离开云岭山时,对我说过什么?” 白小七一愣,虚弃礼接着说道:“我知道你肯定忘了,那我就稍稍提醒提醒你,我问你有朝一日,掌握了任杀任伐的权柄,到了那个时候,你要凭什么来决定他人之生死。那个时候你是怎么回答我的,这你总记得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小七当然想了起来,说道:“我说,要依照皇家律法行事。” 虚弃礼双目灼灼的盯着白小七道:“可是实际上呢,从你踏入江湖以来,杀过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是按律该死的?” “这……”白小七被对方质问之下,居然大感心虚,不敢正视虚弃礼的双眼,虚弃礼见白小七如此反应,略感欣慰道:“看样子你尚有知错之心,也不算无可救药。我倒要问问你,当初你说的言之凿凿,可为什么一入江湖,立刻将诺言给忘了个干干净净?” 在虚弃礼质问白小七的同时,白小七又何尝没有在追问自己,回想起来,自己虽然自诩正道,但是一怒之下所杀的人不计其数,这所作所为与别人口中的“魔头”又有什么不同?白小七不愿承认自己是这种残忍好杀之辈,兀自解释道:“不……我没有……但这江湖就是如此。人在江湖,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我若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我的!” “是这样么?”虚弃礼微微有些失望,摇摇头道:“白少侠,有些话欺人可以,却不能拿来自欺,你杀的人,真的都有意图杀你,或者说……他们真的杀得了你么?” 听到这里,白小七顿感如雷轰顶,喃喃道:“是啊,像金老板那种人,就算想要杀我,可又怎么能做得到呢?” 虚弃礼接着道:“白少侠,我跟你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责怪你什么。我知道你杀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有罪之人,但也正因如此,我才更要阻止你!” 第四百一十六章 杀伐之意 “为什么?”白小七闻言大感不解,疑惑道:“既然是有罪之人,我杀他们,难道不应该么?” 虚弃礼摇摇头道:“白少侠这么说,已是误入歧途了,常言道‘罪不至死’,就算是罪大恶极之人,也未必没有改过向善的机会。再者说,你杀人时口口声声说是对方罪大恶极,可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凭一己之喜恶,你所谓的罪大恶极之人,不过是‘侵犯了你的利益’的人,如此行径,难道真的能被称之为侠么?” 这番话直说的白小七额头汗水津津而下,心中一遍遍的呢喃道:“是啊,我口口声声说什么‘我辈侠义之人,当行侠义之事’可是所作所为,无论报恩还是报仇,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一己之私,当真可笑至极!”但他转念又想到了洛老板对他说的话,问虚弃礼道:“有人曾对我说过,一个人若只做过一两件坏事,那还有改正的机会。但要是做了千百件坏事,就说明他的人性本恶,改邪归正的可能微乎其微,对于这种人,难道我也不能杀么?” “该不该杀,或者杀与不杀,都不是别人能够评判的......”虚弃礼道:“所谓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即便是如我一般,得天地神力相助,能够读懂人心,也不敢说某个人一定是好人,更不敢说哪个人一定无可救药。所以说杀人与否,到最后要看的不是被杀之人,而是身为杀人者的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白小七闻言,好似有所感悟,却又不大真切,茫然道:“我不明白,难道一个人有罪与否,能由我一言而决么?” 虚弃礼叹口气道:“白少侠,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但凡在江湖上打混的人,有几个是一尘不染的白莲花?说到底,如果硬要指摘罪名,人人都有取死之道。但是你生而为人,并不比其他人高出一等,更没有审判其他人的权利,若是杀人就要偿命,你只有一条命,葬送在你剑下的人命少说也有十余条,你如何偿得过来?若是杀人不必偿命,那你又凭什么说别人有罪呢?” “你的意思是......”白小七终于明白过来:“无论对方是不是罪人,我都不该动手杀人?” “这样说也不尽然。”虚弃礼一指白小七道:“仍是那句话,杀不杀人,全看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除恶扬善的大侠和嗜血如命的刽子手,有时候只是一线之隔。杀的人多了,手上沾染的血腥气自然就重了,再想洗掉,就不那么容易了。” 白小七至此还如何不知,虚弃礼说这番话全然是为了自己着想,却又转念想到:“这番话于情于理,都没有丝毫不妥之处,为何不能让灵霄听见?” 此地乃是山神庙中,白小七的念头一起,立刻被虚弃礼知道。虚弃礼捋了捋胡子道:“白少侠,你觉得灵霄剑,是一柄怎样的剑?” 白小七不知虚弃礼所言何意,脑海之中浮现出灵霄的身影来,迟疑道:“灵霄虽然看似霸道,又总是喜欢说些风凉话,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往往还是很靠得住的。若不是有灵霄相助,白某到现在为止还是个求学赶考的小秀才,说不定早就丧生在山贼土匪的手中,或者被那金老板所骗,成了他敛财的工具,最后落得个被人谋财害命,还要遗臭万年的下场。” 这番话均出自白小七的真情实感,说的十分真切,饶是虚弃礼对灵霄颇有微词,也不禁点点头道:“说起来,灵霄对你倒是不差,也难怪在你的心中如此依赖于她。” 虚弃礼说到这,语气逐渐深沉起来,望着白小七道:“当年灵霄在云岭山中,信众极多,你道我为什么对她非但没有半点敌意,而且颇为尊敬?”他说到这里,白小七已知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听虚弃礼接着说道:“我等山岳神灵在此修炼,信众的愿力乃是修行根本,灵霄分了我的愿力,已经不单单是在从我口中夺食,而是在我的身上割肉一般。我生前乃是一名谏官,最是受不得半点屈辱,之所以能忍她数百年,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宽宏忍让,更是因为我从本能上对她就有一种畏惧之情。” “畏惧之情?”白小七与灵霄相处日久,多少听她说过一些仙灵之事,难以置信道:“你可是堂堂山岳大神,灵霄年岁再长,也只是剑灵,你怎么会怕她?” 虚弃礼知道白小七必然不信,又道:“呵呵,非但是我,整座云岭山脉共有大小山神土地共计七名,我是这一带的总神,还算好些,面对灵霄娘娘的时候不会露怯。我手下那几个不成器的小神,在灵霄娘娘离开之前,从不敢来到灵霄娘娘庙的方圆三十里之内,这与灵力大小无关,而是一种天生的畏惧。” 听虚弃礼越说越玄乎,白小七非但不信,而且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虚弃礼见到白小七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也顾不得别的,自曝老底道:“白少侠,此地乃是我的府邸,按说我若想要对付灵霄娘娘,她断然没有还手之力,但你可知我刚才为什么要偷袭她?” 偷袭之事,哪怕放在江湖仇杀之中,也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白小七听虚弃礼主动说起,便知事情绝不简单,果然听虚弃礼接着说道:“我之所以偷袭灵霄,就是因为我心底里对她极怕,甚至连出手之时,我都不敢面对灵霄。灵霄被封在神像之中时,我还对此颇为困惑,直到你打破神像的那日,我突然感到灵霄娘娘庙中传出一阵杀伐之气,这才明白,我们之所以惧怕灵霄,正是因为这股杀伐之意。” 白小七仍自不解道:“灵霄乃是剑灵,身上带有杀伐之意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虚弃礼若有深意的摇摇头道:“这当然不是平常的杀伐之意,寻常刀剑之上的杀伐之意再重,也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并不能影响到我等神灵。可是灵霄剑上的杀意,普通人类却感受不到,反而是我等神灵遇到,只觉得脊背生寒!” 第四百一十七章 斩神之剑 白小七听了虚弃礼的话,仍是不敢尽信:“你说只有神灵能够感受到的杀伐之意……这是什么意思?” “含义有二!”虚弃礼伸出两根指头道:“第一种可能,灵霄将这股杀伐之意隐藏的极深,因此普通人无法感受得到。只有我等神灵,由于本身法力远远强于灵霄,她无法在我们面前隐藏这股杀意,才会被我们感受到,但若是如此,我们却也没有理由怕她,因此这种可能性并不太大。”他说到这里,收回一根手指,语气越发冰冷:“第二种可能,这柄剑在她的前一任主人手里,斩杀过不计其数的神灵仙魔,所以对于我等已经有了一种克制作用,我们见了她,才会像见了天敌一般。” 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白小七听过之后,心中虽然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再加上想起灵霄平时提到各路神灵时,言语之中全无尊敬之意,现在看来,或许她的言外之意就是“这种角色我以前杀的多了,有什么好提的?” 虚弃礼感到白小七神色有异,不想因为自己的话使得白小七和灵霄心生嫌隙,又道:“说起来,我也只是猜测,而且相传就在数千年前,天下间的神灵比现在多出千百倍。如果灵霄娘娘真的从那时起就已经存于世上,杀的神灵多些,也有情可原。”话虽如此,但他神情严肃,却哪有半分“有情可原”的样子了? 白小七听虚弃礼说了这些,还当他是出于害怕,道:“无论灵霄以前如何,但现在她的主人是我,有我约束于她,灵霄自然不会对你们不利,所以说山神大人也就不必再多家担心了。” 虚弃礼却摇头道:“我先去已经说过,仅凭现在的灵霄,对我已无任何威胁。虽然是出于本能,我会惧怕于她,但是说到底,她的灵力几乎耗尽,与一些刚刚成形的器灵并无两样。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想要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白小七知道虚弃礼铺垫了那么许多,现如今终于到了重头戏,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虚弃礼走到白小七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初得神器,当然值得庆贺,但是你有没有发现,自从得到灵霄剑后,你的心境却是越来越不稳了。我能感受得到,在你身上有股中正平和的气息,显然是有一位不厌其烦的帮你稳固心境,否则你造下的杀业,只会比现在更重得多!” 虚弃礼一说起那“高人”,白小七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老儒生的影子,又听虚弃礼说那老儒生曾帮自己稳定境界,更是想起那老儒生每次出现,都会对自己有所教导。再加上无端赠书之情,与后面的种种遭遇互相印证,虽然白小七总觉得自己忘了许多细节,但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一个名字:“难道是……东儒?” 虚弃礼并不知道帮助白小七的高人是谁,对此也并不关注,他心心念念的,仍是劝导白小七道:“即便灵霄并未有意引诱,但她与你神魂相牵,身上的杀伐之气多多少少对你会有影响。而对于剑灵来说,沾染的血气越重,对她越有好处,所以在你出手伤人时灵霄必然不会阻止,甚至有可能做些推波助澜之事。你作为剑主,如果受其影响太多,再反馈回去,势必形成恶性循环,日后杀伐之心日重,终有真正堕入魔道的一天。”这番话颇有危言耸听之感,但白小七回想起自己每每杀人之时,灵霄似乎都很高兴,又不得不信。二人还没说完话,白小七背后剑匣之中忽然有阵阵白光闪动,虚弃礼脸色微变道:“不愧是剑灵,都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仍是只用这点时间就破了我的封印。” 话音落下,剑匣噗的自行弹开,随着一阵青烟飘出,一个白衣圆脸的女子已然显型。灵霄才刚现身,也不顾此地是虚弃礼的地界,轻喝一声道:“好你个虚老头,竟然敢偷袭我!”说罢,掌缘白光闪过,手掌竟现锋锐之像,直奔虚弃礼颈间斩去。 虚弃礼知道灵霄乃是剑灵,出招之时自带一股锋锐之力,将手中拐杖一抬,杖首亮起一阵金光,把灵霄挡住。灵霄的手掌距离木杖尚有三寸,却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心中大感焦急,骂道:“虚老头,事到如今,你别给老娘装好人,刚才敢偷袭我,现在怎么当起缩头乌龟来了?” 灵霄的第一任主人是个粗狂的汉子,灵霄在他的身上没少学些骂人的话语,此刻骂将出来,就连白小七都听的满脸羞红,心道:“灵霄往日里骂我时,原来还是留了情面的!”灵霄骂了一阵,见虚弃礼只是一动不动的举着木杖,也是自感没趣,把手一收道:“像你这种山神,若是一万年前,莫道护体光罩,就连本体所在的山岳我都能一刀两断!” 此言其实颇有不实,灵霄即便能够做到如她所言之事,大半也是仗着主人厉害,但虚弃礼却不反驳,只是微微颌首道:“灵霄娘娘手下留情,老朽感激不尽,我要与白少侠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此间还有许多信众,恕我不能久留二位。”说罢,虚弃礼把手一直,顿时有股金光闪过,刺入白小七的胸口。 白小七顿感惊慌,却只觉胸口一暖,回过神来时,四周景色早就变了回去。灵霄一离开山神庙,赶紧钻入白小七的识海之中,问道:“刚才那虚老头跟你说什么了?” 按理说,她发问之后,无论白小七是否回答,心中总会下意识的想到虚弃礼说过的话,灵霄与他神魂相连,自然也能知道虚弃礼说过了什么。但灵霄问过之后,却只见白小七的识海中闪过一阵金光,居然封住了灵霄的查探之力,白小七不知道识海里发生了什么,故意避重就轻道:“山神主要是想告诫我以后少伤人命,但是怕你生气,让我俩不能好好说话,所以暂且把你封印回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灵霄的底细 灵霄与白小七之间的感应被虚弃礼切断,也就无从知晓他是否说谎,但是灵霄毕竟与白小七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仅凭语气,也能猜到白小七多半不太老实。她知道白小七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强行逼迫,白小七无非是来个缄口不言,她也没什么办法,于是道:“白小七,你我有契约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这普天之下谁都不值得信任,可只有我会全心全意的盼着你好。我不知道那虚弃礼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但是只有一句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因为为了你好就等于是为了我自己好,你能明白么?” 这一番话说的满是真情实意,虚弃礼的禁咒只是不让灵霄感知到他跟白小七间的谈话,至于其他方面,仍是无碍。白小七打从心底里感到一股真切之意,知道灵霄这番话全然是出自本心,不免大为感动,几乎要把虚弃礼的话和盘托出,但是转念一想,心道:“虚弃礼对我说那些话,无非是叮嘱我不要被灵霄所影响,我只要心里暗暗记得便是。若是将这些言语告诉灵霄,非但徒然使得灵霄生气,没准还要跟我吵闹不休,甚至会让我去找虚弃礼的麻烦。”他不愿节外生枝,仍是道:“真的,虚弃礼说我沾染的血腥气太多,知道我杀了很多人,就想劝我少造杀业。他说你是剑灵,如果听见他这么劝我,一定不会高兴。” 这番话说的没有半点虚假,只是稍有隐瞒,灵霄无法探知真相,虽然将信将疑,也没法再多问什么。白小七能感受到灵霄还在自己的识海之内,似在努力分辨自己有无骗她,急于扯开话题,忽道:“对了,灵霄姑娘,你是剑灵,如果我杀的人多了,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好处啊?” 白小七虽是装作不经意的发问,却还是被灵霄当场听出了端倪,暗道:“如果不是虚弃礼那老头多嘴,白小七怎么会问这个?”但她早就料到白小七终会有此一问,从跟白小七签订契约的那天起就做好了准备,语气毫无波动道:“那当然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死在灵霄剑下的人或者动物,其生命力也会化作我的灵力。但是比起一个剑神自身产生的剑气,那些生命力转化而来的灵力既驳杂又稀薄,对我的好处十分有限。硬要比喻的话,由你的剑气转化来的灵力就像是大鱼大肉,既好吃又管饱。生命力转化而成的灵力就像是沾满了泥土的树皮草根,但凡还有一口吃的,我也不想去吃那些东西。” “原来如此!”白小七稍稍点头,心中却是颇为高兴,又道:“我就说么,灵霄姑娘被封印时就在保佑四方邻里,想来不是残忍嗜杀的那种剑灵。虽然身为剑灵,身上的杀伐之气重些,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灵霄双眉一皱道:“杀伐之气?是虚弃礼对你说,我身上的杀伐之气很重的?” 白小七一不留神间说走了嘴,还想顾左右而言他,却听灵霄一声厉喝道:“快说,虚弃礼还说什么了?”她以为自己被虚弃礼揭破了老底,心情自然紧张,白小七却不知道灵霄为何如此生气,怂道:“你喊这么大声作甚,他就是说你身上的杀伐之气或许会影响我,让我稍微注意些而已。” 灵霄听着白小七的语气,似乎不像作假,才放下心来,转念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激烈,故意道:“哼,若非如此,怎能骗你跟我说出实情?” 白小七果然信以为真,哀嚎一声道:“哎呀,我又中计啦!” 他们一人一剑,聊得起劲,却忘了此地乃是山神庙前,过往的香客络绎不绝。亏得白小七戴着一顶斗笠,别人看不清他那变幻不定的表情,但忽然听他嚎叫出声,还是难免纷纷侧目。白小七也发觉了四周的异样,连忙把斗笠向下压了压,暗道:“灵霄姑娘,咱们还是上路吧。” 灵霄虽然还有些担忧,但是此时此刻,也没法再多问什么。白小七见她不语,就牵了大红马下山北行,然而才刚刚离开不远,就见前方小树林中人头攒动。白小七知道文家与辛家之人都在云岭山中,对此颇为提防,往大红马上一跨,振动缰绳便调头而去。那林中之人本来已经备好了绊马索,见白小七居然转头跑了,连忙从林中冲了出来,领头那人赫然便是辛枫,一跺脚道:“他妈的,黑云寨是不是给这小子报讯了,想给我们来个两不得罪。若非如此,我们躲得好好地,他怎么跟被踩到尾巴一样突然逃了?” 辛家众人骂了一阵,唯有辛枫的叔叔道:“我看不像,那白小七本来已经快要进了埋伏,却突然上马逃跑,好像是发现了我们。少爷,咱们毕竟没有那帮山贼擅长隐蔽身形,白小七又是个高手,眼力不同寻常,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哼,一群废物!”辛枫如何不知,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想的“妙计”就这样被人轻易识破罢了:“我看就是刘老四动了一下,要不然白小七肯定要进了我的陷阱!” 那刘老四是个憨厚的汉子,也正是因此,辛枫有事没事就爱责怪他两句,刘老四也已经习惯了。他知道辛枫不会罚他,呵呵笑道:“我刚才屁股痒了一下,伸手挠挠,许是那时候被白小七看见了。” 辛枫闻言,更加干脆道:“哼,我就知道是这样!” 辛枫的三叔自认是这十一人中唯一的智囊,见侄儿和手下人在互相扯皮,咳嗽两声道:“嗯哼,少爷,咱们既然在这堵到了白小七,就证明黑云寨里的那个黑衣人没有骗咱们,以此可见,黑云寨中并非铁板一块。那黑衣人既然肯借给咱们绊马索,没准还会帮咱们些别的忙,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再派人去跟他接触接触。” 第四百一十九章 区区宵小,何足道哉 白小七上马之后,一连跑出好远才慢慢减速,灵霄身为剑灵,见主人如此胆小,不免觉得大受屈辱,怒道:“拦路的不过是一群废物,你怕成这个样子,以后可别说是我的主人!”她骂了对方是废物,还不解气,接下来诸如“胆小鬼”、“贪生怕死”、“怂包”之类的言语仍是说个没完,白小七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也不当回事,直到灵霄骂得没了兴致才道:“灵霄姑娘,你这次可说错了,我白小七现在有多大能耐,我自己也清楚的很。说句不要脸的话,刚才林子里多说不过十五六人,我白小七还真就没放在眼里。” 灵霄听他这番话说的还算是有志气,心情稍稍好转道:“既然不怕,那你跑什么啊?” 白小七脸一红道:“山神大人刚刚才特意叫我过去,让我少造杀业,这还没出云岭山呢,我要是一不留神再杀了人,那不是打了虚先生的脸么?” “呵呵,你倒挺自信的!”灵霄这才明白过来,捎带歉意道:“下次再有这种事,就早点解释,省的我白白骂你半天。”她怕白小七以为她是故意找茬,又解释道:“我和你虽然神魂相连,但平时只能与你互通情绪,要想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须得进入到你的识海之中才行。但是在你的识海里我无法修炼,也无法吸收剑意转化灵气,所以多数时间我仍在本体之中修养。有些事情你不解释的话,我也无从知道你在想什么。” 白小七从头至尾也没生过灵霄的气,但听灵霄认错,仍觉不可思议:“哈哈,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啦?我跟你相处都一年了,难道还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上心么?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你在气头上的时候,我跟你解释有用么?” 灵霄啐一声道:“白小七,我看我是给你脸了!”性子一起,又数落白小七半天,但是见白小七骂不还嘴,没过一会就觉得意兴阑珊,不禁想起当年,自己与真正的主人绊起嘴来,一人一灵吵个三天三夜都是寻常之事,心中一阵落寞。白小七感应到了灵霄的心情,只觉心中好像被什么物事堵住了似的,抑郁之情难以纾解。 苦树县在云岭山脉以北,白小七向南跑了一段,另换了一条小路,再往北行。走在路上,白小七总觉得事有蹊跷,问灵霄道:“灵霄姑娘,你说刚才在前面埋伏我的,是不是辛家或者文家的人?如果是的话,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如果不是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灵霄对于这些需要动脑筋的事情一贯不爱细想,带搭不理道:“你管他呢,连正大光明的与你一战都不敢,无非是些鸡鸣狗盗之徒,何必太过挂怀?” 白小七心想也是,凭自己的能耐,这些偷偷摸摸的贼人岂是对手,于是放心北行。 黑云寨中,一批高手正在其中作客,却不是辛枫带队的辛家,而是文皉带队的文家之人。文家一行共有二十名高手,此时大多在会客厅外等候,只有文皉在内的三名高手坐在会客厅中,主位上则依次坐着七名当家。 文皉等众人坐定,便开门见山道:“张大寨主,我去而复返,不为别的,只有一事。那白小七既然在黑云寨中,就请大寨主别再包庇贼人,将他交给我们如何?” 张憨本来已经憋了一肚子火气,拍桌子便要发作:“好啊,辛家那伙人早上才走,你们就又来了,到底是哪个混蛋告诉你们,白小七来过黑云寨的?”他话音才落,张世峰等人就微觉头痛,暗道:“你这样说,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白小七在黑云寨待过么?”但张憨毕竟是大寨主,其他人不好多说什么,付希见算是七个寨主中最巧言擅辨的,嘿嘿笑道:“大寨主的意思是,白小七那厮明明没有来过,你们和辛家的人却都得到消息说他在黑云寨上,明显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等。” 他虽然把话圆回来一些,但是文皉如何肯信,只是冷冷道:“怎么,为了一个白小七,黑云寨难道要与我们文家为敌么?还是各位寨主觉得山高皇帝远,我文家远在数百里外,奈何黑云寨不得?” 此言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威胁,那七个寨主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眼中均有愤怒之意,朱德然更是忍不住要直接动手,却被身旁的赵清给按了下来。 文皉唱过了黑脸,文家自然要有人出来唱红脸,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站起身道:“各位,请听陆某一言,那白小七或许与黑云寨关系不浅,但是义有大小,各位为了一己私情,包庇白小七,只是顾全了小义,但是将白小七交出来,为武林除此祸害,却是深明大义之举。我文家对付白小七,既是为民除害,同时也是为报文魄公子之仇。只要黑云寨肯交出白小七,金银礼物,当然不在话下,我也知道诸位不缺这些身外之物,这些礼物只是聊表谢意。最重要的是,黑云寨将得到我文家的友谊,从此以后,文家保证云岭山脉之内,除了黑云寨外再无别的江湖势力,各位寨主觉得如何?” “陆大侠的话,确实很有诱惑力。”张世峰起身答道:“但是张某斗胆请问,若是黑云寨为了阁下许诺的利益而背弃了朋友,文家真的放心把友谊‘施舍’给黑云寨么?” 此言一出,黑云寨会客厅内的气氛登时冰冷下来,只有张憨鼓掌道:“说得好,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事,我们山上本就不缺,至于这云岭山么……如果山中还有其他势力,文家又何必死咬着我黑云寨不放?说白了,这位姓陆的说的好听,其实跟放屁没什么两样!” “什么?”那姓陆的即便在文家,也是贵宾之流,否则也不会跟文皉一起进到这会客厅中。他见张憨对自己如此无礼,忍不住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啊,如此说来,黑云寨是真不把我文家放在眼里了?” 第四百二十章 路遇强敌 黑云寨会客厅内,两方人马之间的气氛已是冰冷到了顶点,虽然文家这一行人高手众多,但是黑云寨内,张憨等人占了地利之便,手下喽啰更是不计其数,双方均是投鼠忌器,不敢妄动。眼见张世峰与那姓陆的僵持不下,付希见赶紧来到他二人中间,将他们隔开道:“陆大侠,张二哥,你们都冷静冷静。白小七的确不在我们黑云寨中,若是不信,文家的各位大侠尽可以放手去搜。只是我倒觉得,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去抓白小七,而是查清那在幕后指引你们找上黑云寨的人!” 李连也道:“是啊,文家与辛家既然已经分头行动,却又同时回到了黑云寨,说明一定有人在幕后挑拨我们三家关系。黑云寨虽然不成气候,但占了地处偏僻的便宜,还算是雄踞云岭山中,而文家和辛家都是奉贤城中的一流势力,听说更是都对武林盟主之位颇有想法。如果文家和辛家在此档口与我黑云寨挑起争端,最终得利之人,恐怕不是我们三家中的任何一家。” 平日里,李连并非善谈之人,此时一番言语,居然直击要害,文皉听了不免后怕:“若是今天真的打了起来,文家势必多有折损,此消彼长之下,对于争夺盟主之位肯定会有影响。更何况家主大伯一向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如果真的兴兵攻打黑云寨,文家与武林盟主之位可就彻底无缘了!”若真如此,文皉便是成了文家的千古罪人,想到这里,文皉心中便如打鼓一般,咳嗽两声道:“既然三当家的都这么说了,我就信你一次,只是希望黑云寨的各位寨主,能对得起文某的这份信任!” 至此,文皉算是认了个怂,也没脸再留在黑云寨里,便向左右使了个眼色,要带两名手下离开。那姓陆的虽然不忿,但主事的毕竟不是自己,只得狠狠地瞪了张世峰一眼,张世峰也不示弱,瞪了回去。 李连不等文皉出去,追问道:“文大侠,可否告知我等,白小七在黑云寨上的消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文皉头也不回道:“我们走在路上,就有个小孩主动找了过来,告诉我们白小七在黑云寨上。我们之所以回来,也只是碰碰运气,至于那小孩受何人指使,我就不知道了。”他边说边走,说完话时已经出了大门,黑云寨的寨主中只有付希见有心送客,但是见其他人脚下都未动弹,也就只在嘴上说了声“走好”。 会客厅外的文家众人见到文皉出来,都上前询问,却见文皉心情不佳,有些眼力价的急忙停下脚步,其他人则被文皉冷言冷语的说了几句,虽然生了些闷气,却也无从发作。 一行二十人离了黑云寨,正不知该去往何处,那姓陆的便道:“文少爷,你真信了那帮人的鬼话?” 文皉知道他必有什么说法,于是双目盯着那人,果然听他接着说道:“我看那张憨的反应,白小七必然就在黑云寨中,咱们不妨想想办法,把他给揪出来!” “能想什么办法?”文皉见那姓陆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心中微微发恼,只是此人在文家地位颇高,也不好随便训斥:“陆先生,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白小七在不在黑云寨里,而是黑云寨铁了心要保白小七,我们就算找到了他,也得从黑云寨手中硬抢。现在是家主争夺武林盟主的关键时刻,我们若为文家树此大敌,就算真的生擒白小七,最多也就是功过相抵。否则的话,更是有过无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我何必去做?” 那姓陆的仍不死心,咬牙道:“可是……黑云寨如此无礼,文少爷难道就忍了?这件事若是传到江湖之上,我们这些人倒没什么,可是丢了文家的脸面,我们怎生担待得起啊?!” 文皉听他抬出了“文家的脸面”,更是大感愤怒,冷冷道:“文家的脸面固然重要,但和武林盟主之位比起来,恐怕还要差些!”说完之后,他又怕那姓陆的回去告自己的刁状,缓和道:“陆先生也不必急于一时,那张世峰对你无礼,此事我已经记下了。等到家主得了武林盟主之位,你还怕文家不会洗刷今日之耻么?” “可是……”那姓陆的还想再说,又被文皉打断道:“陆先生不必多言了,此事我……”话音未落,就听身旁有人喊道:“公子小心!”文皉猛地一抬头,就看见一件暗器朝自己飞来,双指一伸将其夹住,众人纷纷赞叹:“好功夫!” 文皉接住那件暗器,入手就觉得不太对劲,低头看去,只见那暗器本是一枚甩手镖,却有一条锦帛缠在上面。文皉见锦帛之上似乎有字,将其扯了下来,果见上面写道:“白小七已经离开黑云寨,向北而行。” 众人都来到文皉的身后,看见那锦帛上的字迹,有人说是黑云寨中的卧底所为,也有人说是让小童传令的幕后黑手所为,更有人说这是黑云寨为了迷惑众人,故意做的疑兵之计。文皉见众说纷纭,虽不知真相如何,但想到接着留在此间也是无用,倒不如依着帛上字迹的指引,向北试试,于是道:“咱们先前听那小童之言,也不尽信,来到黑云寨后才知没有受骗。既然如此,咱们何不再信一次?” 白小七先是在灵霄娘娘庙耽搁了一阵,又在山神庙前逗留半天,好不容易赶了会路,又被辛家之人堵截,往回跑出二十余里。眼看夜幕降临,算算路程,今天几乎是在原地打了个转,更加恼人的是,白小七为了躲避辛家之人,选了一条先前不曾走过的路,路边不见半个有瓦遮头的地方。他倒不是不能露宿野外,但见夜色还未彻底昏暗,心道还能再赶些路,双腿一夹,大红马立刻会意,绝尘而去。 熟料,行至中途,前方忽然一股无形压力传来,白小七心生感应,双脚在马鞍之上一点,如出云之剑似的向上而跃起。 第四百二十一章 考较 白小七在电光火石之间向上跃起,只觉脚下有股劲风袭过,那大红马嘶号一声,人立而起,背后的马鞍已经炸成粉碎。白小七知道有人出手偷袭,却不知对方是以何种暗器偷袭自己,人在半空已把悦容剑擎在手里,凝神以对。 如果是寻常的牲畜,受惊之余必会夺路而奔,但是那大红马忠心护主,知道白小七遇险,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在原地等着白小七落下,要带他一起逃离。白小七生怕大红马因此遇险,忙道:“你快走,别管我!”可大红马只是摇头嘶叫,脚下却无退缩之意。 随着劲风袭过,右前方树林之中忽然钻出一个黑衣身影,距离白小七尚有五丈的距离,左右两掌便连连拍出。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股劲风不是别的,正是这黑衣人发出的掌风。 须知江湖中人,能内力外放者已属不凡,将内力打出丈余远的,更是非内家高手不可。白小七知道此人乃是不弱于谷神通,甚至洛老板的强敌,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先是向右侧身闪过一击,再把悦容剑横在胸口,挡住对方的另一道掌风。 那掌风击在剑上,白小七只觉被一柄大锤打中了胸口似的,登时气闷,心中暗道:“文家和辛家若是能请到这种高手,先前何必跟我纠缠不休?”可是极招在前,容不得白小七胡思乱想,那黑衣人眨眼间距离白小七早已不足一丈,右手再次挥出,白小七隐约感到一股无形压力,双脚刚刚落在马背上,立刻向后翻出,只听“咯拉”一声,身后不远处的一株小树应声而断。 “好掌力!”白小七危机之下,不忘喝彩一声,右手悦容剑一招“如日中天”,要断了对方的后招。那黑衣人显然是身经百战之辈,虽以肉掌面对长剑,却丝毫不显劣势,右手掌气远远推出,打在白小七的剑背之上,左手紧跟而来。白小七被剑气打中悦容,招式为之一缓,惊觉对方的左手已到自己胸前三尺,急忙把脚尖往前一点,踏着碎步腾腾而退。 那黑衣人一掌打在空处,微微点了点头,两手又分使强招抢攻。白小七一步落得下风,步步落得下风,手腕连连翻转,要以悦容剑逼开掌势,然而那黑衣人的双掌翻飞之余,竟好似不是同一个人一样,使得赫然是两套掌法,往往以一只手牵制住了白小七,另一只手就变招抢攻。 白小七平生所遇之人中,唯有虎守门的吴起能双手分使不同招式,但虎守门的虎势和守势,说到底也是同一套拳法的变种而已。这黑衣人却与吴起截然不同,有时左手使大同拳法,右手用开山掌,有时左手用伏虎掌法,右手却改换罗汉拳。总而言之,此人左右手的拳法没有丝毫相同之处,偏偏相互之间又配合的天衣无缝,再加上拳掌上的内力惊人,白小七虽有悦容之助,仍无还手之力,幸而对方所使的拳法都是江湖上常见的大路货色,招式之间威力有余而变化不足,白小七尚能勉强应对。 三十招后,白小七忽然被一掌擦中肩头,虽然不甚疼痛,却忽觉肩上一凉,暗道:“此人的内力好生诡异,掌心就如一块坚冰似的!”更加令人心急的是,肩膀被对方打中之后,连带着整条右臂的动作都迟缓下来,右臂是白小七用剑的臂膀,一朝受伤,剑法登时打了折扣。那黑衣人追上三掌,都打白小七的右肩,白小七运剑不畅,只得连退几步,那黑衣人得势不饶人,再追上来,右手一招“开碑裂石”直奔白小七顶门而下。 白小七心知这一掌若是打实,自己难逃脑浆迸裂的结局,情急之下把剑交左手,反手一招“遥望昆仑”,剑尖直指那黑衣人的掌心。黑衣人若是把这一招用实,掌心难免被悦容剑所刺穿,不得不暂且收招,左手一拳探出。白小七的左手毕竟不如右手灵便,只能使些如“遥望昆仑”这种简单的起手式,又是一剑刺出,仍指向那黑衣人的左拳。就连白小七自己都不曾发现,这两招看似简单,其实已经把昆仑剑经中的“遥望昆仑”以及修齐剑术中的“奉礼剑”合而为一,这才能连续两次攻敌必救。 黑衣人连出两招,都被白小七轻描淡写的化解开来,心中也不乏震惊。他为了隐藏身份,故意只用一些粗浅招式,本来只是想要试试白小七功夫深浅,此时已经微感满意,于是收招而立道:“好了,住手吧!” 白小七听到对方的声音,顿感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直到那黑衣人扯下了面上的黑布才惊呼道:“北幽,怎么会是你?” 幽慕寒哈哈笑道:“我这一年以来都在处理些江湖上的事情,一直在此间活动,三日前你‘不义秀士’的名字就传了过来,我知道你肯定是惹了些不该惹的人,所以特意来看看。刚才见你远远地纵马而来,看你胯下骏马与腰间宝剑都非凡品,所以起了考较的心思,想知道你这一年来有何长进。现在看来,非但你的武功进境远超我的预期,甚至内力轻功都大有长进,毫不夸张的说,可抵得上常人十年之功了。” 白小七听幽慕寒这样说,本来有些生气,暗道:“你又不是我的师长,何时轮到你来考较我的内力了?再者说,刚才若是我稍有松懈,没准就被你给一掌打死了!”但他也知道,幽慕寒出手时必有分寸,如果自己抵挡不住,对方随时都能收住招来。再者说,“北幽”毕竟不同凡人,若是有意指点自己两招,胜过数年的勤学苦练。白小七想到这里,心情终于好转,将悦容交到右手,想要收剑还鞘,无奈肩膀上寒意深入骨髓,整条臂膀居然都抬不起来了。 幽慕寒见状,把掌心在白小七右肩一按,登时如同艳阳高照,肩上的寒意冰消雪融。 第四百二十二章 火龙丹 幽慕寒逆运“冰凝寒玉诀”,刹那间就解了白小七的伤势,饶是灵霄见多识广,都不禁心惊,暗暗向白小七道:“此人凭着一部功法,居然能领悟到诸多妙用,如此悟性如果有人引导,成就绝对要比现在大得多!” 白小七心道“东南西北”已是这世上顶尖的人物,若是再进一步,恐怕就要达到修齐剑术中所谓的“平天下”之境界了,暗暗咂舌道:“若真如此,世上恐怕只有幽慕寒,却无‘东南西北’了!” 灵霄沉吟道:“这倒不然,在他这个境界,就算能再进一步,武功也未必会有多大的长进。”白小七不解其意,还想问问灵霄,为何再进一步后武功不会有所长进,就听幽慕寒道:“白少侠,刚才我不小心伤了你的‘足三里三焦经脉’,虽然帮你化解了残留的内力,但是为了杜绝后患,你最好还是服下此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之后其中共有三粒红色的丹丸。 这三粒丹丸形状不均,颜色也是有深有浅,最深的如同凝结的鲜血一般,已成暗黑之色,最浅的却粉白粉白的,好像初生婴儿的肌肤。然而无论颜色如何,三粒药的外表均是粗粗粝粝,看着不像好药,幽慕寒拈起其中颜色最浅的那粒道:“这粒‘火龙丹’是以龙爪之血为引所炼的,虽然药力最小,但是容易吸收,也没什么副作用。” “火龙丹?”白小七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此丹绝非寻常,连忙推辞道:“别别别,我虽然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真正的龙,但是此物既然以龙为名,肯定不是凡品。区区在下,何德何能,胆敢收下如此重礼?” 幽慕寒一笑道:“火龙丹虽然珍贵,但是在幽家存量不少,只是因为此丹对于治愈‘冰凝寒玉诀’造成的伤势颇有奇效,所以我随身带着几颗,吃完之后,我还可回到幽家再取。你中了我的掌力,虽然尚无大碍,但是一旦留下病根,这阴寒内力扎下根来,就连我也无法驱散。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算吃下这粒喉间血练成的火龙丹,也是徒劳啦!”他说话时指了指那枚黑红色的丸药,白小七这才知道,三粒丹丸的颜色之所以不同,乃是因为由不同部位的“龙血”练就所致。 白小七接过那枚粉红色的丹丸,只觉入手就能感到丝丝热气,好奇道:“这火龙血究竟是什么东西,练出来的丹丸怎么好像是个活物一样,还会发热呢?” 幽慕寒嘴角带笑,却没说话,那火龙血的来源乃是幽家的首要机密,自然不能告诉外人。白小七见幽慕寒不答,心里微微打鼓,暗道:“灵霄姑娘,你说这枚火龙丹有没有问题,我该不该吃?” 灵霄悠悠道:“人家堂堂北幽,若是想要你的小命,还用下毒么?再者说,他要是逼你吃下这枚火龙丹,你有办法不吃么?”这两句话说的不留情面,但是于情于理都没半点错误,白小七苦笑一声,将丹丸丢入口中,昂首吞下。 火龙丹入腹,白小七只觉一股热气从喉间直落丹田,就如喝了一大口烈酒似的,说不出的畅快。幽慕寒见到白小七面上红光闪烁,知道是火龙丹正在生效,脚尖在白小七的两个膝弯上一踢道:“赶紧打坐,化解药力!” 白小七盘腿而坐,自行成五心朝天之像,火龙丹中带来的热气落入丹田,登时分成两股,沿任督二脉缓缓而行。那热气初时还能够忍受,可是随着药力发散,丹田中的热气不升反降,越来越多,全都挤入经脉之中,渐渐开始升温,不多时,已如刚刚烧开的沸水,由内而外烫得白小七皮肉通红。 幽慕寒看着白小七在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理,皮肤非但没有由红转白,反而逐渐发烫,暗道不好:“完了,难不成我刚才打进他体内的‘冰凝寒玉诀’内力不够,压制不住这火龙丹的药力?” 原来这火龙丹并不完全如幽慕寒所言,除了是治疗冰凝寒玉诀内力的神药之外,更是一种大补之物。只是那火龙血中的药力太过霸道,必须以纯阴内力压制,否则药效爆发开来,对人有害无益。白小七的内力源出儒门,辅以道家功法,算是阴阳相济,对火龙丹并无压制之用。幽慕寒为让白小七的内功能够更进一步,特意打伤了他,然后借着疗伤之机将内力度入白小七的体内,就是想让白小七借着自己的内力压制药效。他却不知,白小七曾有奇遇,平白得了十余年的醇厚内力,幽慕寒的冰凝寒玉诀一进入白小七的体内,立刻被缓缓化解,现在的白小七只是在以本身内力来压制药效而已。 这火龙丹的药效还有一个特点,若不激发还好,一旦激发开来,便不能再有外力介入。寻常幽家子弟,只有内力练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被赐下一粒火龙丹,服药之前先由长辈在他的体内度入内力,之后到冰室之中缓缓炼化。饶是如此,炼化火龙丹药力之时,仍常常有人殒命,或是落下残疾,幽慕寒自恃内功强悍,又见白小七的内力不凡,才冒险给他一粒药力最小的“龙爪火龙丹”,这时候见白小七额上白气蒸腾,已是走火入魔之像。幽慕寒有心再将内力度入白小七的体内,但想到以往幽家弟子炼化火龙丹时,一旦有长辈忍不住在中途相帮,最后的结果都不会太好,只得强行压住了这股念头。 正感焦急之间,幽慕寒忽听不远处有人喊道:“是白小七的大红马,他人一定离此不远!”随着话音落下,十来个身影纵马而来,为首的赫然便是文皉。 幽慕寒不认识文家众人,但是听他们的语气,便知是白小七的对头,于是向前两步挡在白小七的身前。文家的人离近之后,早有人看到了在地上打坐的白小七,喜道:“他在这里!”与此同时,那人右掌探出,三枚铁蒺藜绕过幽慕寒,直奔白小七而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暗器 那发放暗器之人与白小七间隔了一个幽慕寒,三枚铁蒺藜却在空中转了个弯,急急射向白小七的后脑。其他人见了这一手,都喝一声采,只有幽慕寒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只把右掌在身后一翻,登时有股无形气劲射出,将那三枚铁蒺藜弹到一边。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众人均未看清幽慕寒的动作,都道他是用暗器打飞了铁蒺藜,文皉策马上前道:“阁下是谁,我文家要杀的人,你难道敢救么?” 幽慕寒听是文家的人,心中稍稍愤怒,暗道:“若不是文家之流趁着雷家和刘家被灭之后占了奉贤城,我幽家的势力也不至于没能在城里占有一席之地。” 原来幽家虽强,根基毕竟远在北方,若是想要入主武林,难度其实颇高。幽慕寒本想除去雷家和刘家这两大障碍之后,再伸出触手,徐徐图之,却不曾想两大家族的势力在短短数月之内便被瓜分干净,幽家虽然争到了些许残羹冷炙,却也只是聊胜于无而已。其实幽慕寒的计策从一开始便注定落空,因为幽家的根基太远,虽然有北幽坐镇,但除非将北武林中的势力杀尽,否则在争夺利益的时候肯定吃亏。只是幽慕寒年轻时一直醉心武学,不曾钻研这些权谋之事,到了晚年,忽然想给儿子留下一番基业,这才大改常态。 在这云岭山脉之中,哪怕是黑云寨都要给文家几分面子,因此文皉说过话后,见幽慕寒动也不动,便觉受了轻视。他的心中本就有气,见到白小七在路边打坐,知道他若非受了内伤,就是走火入魔,心道不能放过如此天赐良机,抬手一鞭朝幽慕寒抽了过去。 堂堂北幽,见对方竟敢以赶马的鞭子抽打自己,心中愤怒可想而知。他自觉若被那鞭子碰到身体,就算是一门奇耻大辱,但是脚下若特意躲避,也显得太给对方面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内力蕴于右掌,微微一吐,那文皉就如同被大锤迎面击中似的,砰然倒飞出去。 这一掌并未使出全力,那文皉落地后也就没死,但被寒气所伤,不住地打着摆子。文家众人见状,早都匆忙下马,过来查探文皉的伤势,见少爷如此凄惨,心中均道:“若是今天不拿下此人,回到文家,老爷责怪下来,我们如何担待得起?”其中有几个相熟的对视一眼,同时发一声喊,向北幽冲杀而去。 幽慕寒见到几个不怕死的上来,冷哼一声,右手稍稍抬起,文家之人见对方又要发放“暗器”,纷纷叫道:“小心!” 与此同时,幽慕寒掌力再吐,从两个文家之人中间穿过。那二人本以为对方暗器打空,正自庆幸间,忽觉半边身体没了知觉,两人的右手右腿和左手左腿上居然各自结了一层薄冰。他二人对视一眼,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恐惧之余一动也不敢再动,就见到同伴们纷纷跑在前面,那黑衣人信手一抬,便有两人躺在地上。 文家众人不知幽慕寒用的是何种手法,均是大感诡异,纷纷停住脚步,有人道:“这厮的暗器无影无形,必须得想个法子破解!”其他人俱都称是,只有幽慕寒呵呵笑道:“‘暗器’是么,好啊,那我之后就不用了,你们尽可以上前来试试。” 听说对方明明有如此古怪的暗器,却不使用,文家之人都不肯相信,只有刘老四颇有些一根筋,叫道:“好,这可是你说的!”说罢居然真的揉身再上,两只蒲扇似的大手使一招“双峰贯耳”,分打幽慕寒的两边太阳穴。幽慕寒摇摇头道:“声势有余,其他的没有半点可取之处!”伸出一根手指,那刘老四招式才刚使了一半,就被幽慕寒的食指戳中了喉头,当即向后倒去。 这一指并非幽家的功夫,而是北幽从白小七刚刚那两招“遥望昆仑”中悟到的,他非但看了一遍就领悟到其中精髓,还能化剑为指,足见底蕴深厚。文家之人见对方一招之间杀了刘老四,才知那黑衣人不但“暗器”古怪,而且武功也远超己辈。文皉深受重伤,无法言语,剩下的人中隐隐以那姓陆的中年人为首,他知道此时是一个在文家立威的好机会,咬牙站出来道:“在下陆中延,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在下也好回去禀明家主。” 幽慕寒岂会在这些人的面前自报家门,他之所以留了文皉一命,就是为了此刻,一拂袖道:“我的名字已经在你们的主人身上了,将他带回去,自然能够知道我的来历。” 陆中延碰了个钉子,有心追问几句,却怕对方用那奇怪的暗器来打自己,只得假意查探查探文皉的伤势,故作惊恐道:“原来是你,好吧,我这就回去禀报家主!” 幽慕寒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易就看出了自己的招式来历,暗道:“此人倒还有些能耐。”说道:“好,陆中延,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回去好好传话吧!” 他的本意是觉得这陆中延的眼力不错,或许是个可用之才,有心从文家挖角,但陆中延听在耳里,却是另一番意味,暗道:“完了完了,他要是想对付我,就是十个文道也保不住!”但是想归想,面子上却不能露怯,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咬着牙道:“阁下愿意记住鄙人的名字,陆某感激不尽,我家公子的伤势太重,望先生放我等离去,设法为公子治伤。” 幽慕寒本就没准备为难这帮人,摆摆手任由他们离去,文家之人伤了三个,死了五个,其余人等赶紧抱了尸体,扶着伤员上马跑了。幽慕寒回过头来,见白小七的头上已是云雾蒸腾,不由吃了一惊,轻轻摸了摸白小七的额头,竟与一块火炭相似,心中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怕是吃了喉间血炼制的火龙丹,也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才对啊?!” 第四百二十四章 心静自然凉 白小七不知自己究竟入定了多久,只觉体内如有火烧,经脉几乎要被融化了似的,恨不得赶紧跳进凉水里泡着,然而手脚均已不听使唤,神识也是越发涣散,便想抬抬手指也已不能。灵霄见事不好,赶紧遁入白小七的识海之中,见到白小七的灵识正通体泛红,一阵阵的冒着血光,就好像阳光照耀之下的红宝石似的,心中大感讶异,喃喃道:“寻常丹药,只是作用于肉体,就算会有副作用,也不会伤及灵识,怎么这火龙丹竟如此古怪,非但灼烧经脉,甚至连灵识都给弄成了这样?” 灵霄的前一任主人从没吃过任何灵丹妙药,哪怕是受了重伤,也一向都是硬抗,所以灵霄徒活了这么些年,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她进入白小七识海中的也是灵识之体,刚一碰触到白小七的灵识,就被烫的缩了缩手,心道:“不行,要是再不让他降温,灵识难免受损,就算治好了也要变成傻子!” 话虽如此,灵霄却也不知该怎么做才能帮得上白小七,这识海之中除了那片灵湖以外尚是一片纯白,灵霄沉吟再三,心道:“如果什么都不做,白小七无非是死路一条而已,为今之计,也就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她不敢直接触摸白小七的识体,就来到他的身后,把脚心对准了白小七用力一蹬,将他的灵识蹬入灵湖之中。 白小七本来正如置身大火似的,几乎要被从内到外给烤成焦炭,忽然间身子一凉,顿感冷热交加,陷入一种难以言明之境。这时候火龙丹的药力正自散发,白小七的经脉脏腑都在受药力燃烧之苦,本应灼热不堪,可是灵识却跌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使得脑中尽是清凉之意,神识与肉体产生了一股奇妙的割裂之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平常人在感冒之时,会同时感到既冷又热,只不过现在白小七所能感受到的冷热交替,比之感冒时何止要高出数十倍。 随着神识逐渐涣散,白小七的意识更是模糊,不知不觉间产生了种种幻觉,时如置身火炉,时如置身冰窖,眼前情景变换之际,竟有一个身影渐渐浮现出来。此人穿着一身破旧的儒衫,由冰火之中缓缓走出,脚步中透露着一股坚定,白小七昏昏沉沉之际见了,顿感安心。 那老儒生走到白小七的面前,脸色微微有些古怪,低声道:“幽慕寒这小子虽然不是什么小气之辈,但是龙血宝丹在这数百年间早该消耗的差不多了,幽家的小辈们自己还不够吃,他这个当家主的怎么如此大方,平白的拿来送人?” 虽是不解,但老儒生对这所谓的“龙血宝丹”也没什么觊觎之意,只是略微有些感叹罢了。老儒生说话间已在白小七的胸口和背后各点了几点,白小七顿时面色一缓,体内灼烧之意大为减轻。老儒生只以神识降临,不能久留,见白小七稍有好转,拍拍他的背心道:“咱们儒道虽然分为两脉,但是相互之间颇有借鉴之处,你既然把我这门功法练得不伦不类,那道门中所谓‘心静自然凉’之类的言论,你就也该听听。我虽然一向觉得道家那些唯心之论有许多自欺欺人的地方,可是不得不说,有时候是冷是热,还真是仅凭一时之念就能改变的。” 白小七虽然不再觉得身上炽热难忍,但是神识仍不甚清醒,完全听不懂那老儒生在说什么。老儒生也不强求,见他不懂,便自行解释道:“那龙血宝丹是以火龙血所炼,其药力固然强悍,可是最关键的地方还在那火龙身陨之后,神识散于浑身的鲜血之中,留下一股怨念。你初逢药力,只会觉得浑身温热,这是因为那火龙死后,体内的火力早就消散了大半。可是随着药力发散出来,那火龙死前所剩的怨念也会慢慢生效,灼烧服药之人的灵识。那火龙不是凡物,但残留世间的怨念毕竟无法伤及服药之人的肉体,如果服药之人心神坚定,其实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幽家之人一直不知实情,只当那灼热之感都是龙血药力所致,因此服药后全以独家功法硬抗,如果能抗得下来,内功自然大进。刚才幽慕寒在你身上打入一股内力,本意是想让你将其调动起来,结合本身的内力抗衡药力,以求精进。可是他却没想到,你体内的内功虽不擅杀伐,却极擅防守,他的内力刚一进入你的体内,就被全数化解。” 老儒生说完,白小七心里懵懵懂懂,虽不知北幽为何要帮助自己,却也明白幽慕寒原来是一番好心,问道:“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说话的功夫,老儒生的身影已经渐渐暗淡下来,白小七隐约之间听他说道:“我留在你识海之中的那本书只能支撑这么久了,若是你我缘分未尽,以后自会相见。我刚才封住了你的灵识与外界的联系,因此无论是那火龙的怨念或者你的剑灵朋友都感受不到你的存在,等我离开之后,灼热之感会再次出现。但是只要记住,心静自然……”凉字还未出口,那老儒生已经化作一阵泡影,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白小七只觉一股热气从丹田之中翻腾而出,瞬间占据了自己的奇经八脉。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次的热气来的极其迅猛,如果说之前是把白小七放在一口装满了水大锅之中,缓缓升温,那现在就是把他猛地丢进了一团火堆里,烫的白小七惊呼出来。 灵霄忽然感受不到了白小七的存在,正感焦急间,忽见灵湖之上热气升腾,从白小七处传来一阵痛苦之意。她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知道眼下必是白小七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想到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心中大感懊恼。 她毕竟是万年剑灵,懊恼之情转瞬即逝,隐约间听到一声兽吼,凝神望去,一只通体火红从白小七的灵湖之中钻了出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灵霄出剑 白小七听那老儒生说过“心静自然凉”之语,虽然仍感浑身上下被大火灼烧一般,但在心中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股热气都是假象之后,灼热之意居然真的慢慢减少。那火龙残留在丹药中的怨气见无法成功,干脆离开了白小七的识体,凝聚成形,要捣毁他的识海,却不曾想,刚出灵湖就见到白小七的识海之中竟然还有另一个人影。 火龙本是一种智慧极高的生物,但这龙魂只是一缕怨念所化,心心念念的只有复仇。对它而言,所谓的复仇就是杀死每一个服下由自己的鲜血练成的火龙丹之人,灵霄与白小七神魂相连,那龙魂一见到灵霄,就觉出她与白小七关系匪浅,当即长吟一声,伸爪向岸边的灵霄拍了下去。 灵霄当年随主人闯荡江湖之时,也斩杀过不少奇珍异兽,她见到白小七的灵湖中钻出只猩红的怪兽,虽然吃了一惊,但见那怪兽蛇身蝠翼、头生尖角、四爪如锥、遍体生麟,已然认出是一只火龙。若是全盛之时,区区火龙自然殊不足道,可现在的灵霄,灵力还不到当年的千分之一,面对一条火龙,断无获胜之理。 正发愁间,灵霄就见那火龙一掌拍下,连忙后跃退开,火龙一击不中,竟然微微愣了愣,看清了灵霄躲闪的方向后才继续追击。灵霄曾与火龙交手,知道这种生物非但智慧超乎寻常,甚至能够口吐人言,与人交流丝毫无碍,便道:“住手,我们并非敌人!” 谁料那火龙闻言,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又是两抓拍了下来,灵霄见对方的攻击毫无套路可言,又对自己说的话视若罔闻,心中略微明白过来:“看来此物虽有龙形,却无神意,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既然如此,灵霄自忖与之还有一战之力,右手虚握成拳,虎口处在左手掌心一顶,再将右手缓缓抽出。之间灵霄的左掌忽然泛起阵阵白光,随着右手慢慢离开,一柄长剑居然在左右手间缓缓成形。这柄剑造型古朴,剑柄处刻着两个铭文,却不知是何种文字,也就无从辨认,至于其他地方,大体与灵霄剑别无二致,只有剑刃正中多了一条血红的凹槽。 那火龙见灵霄拔剑在手,顿时感到一阵威胁,呼扇着翅膀飞向空中,龙口一吐,便有股橙黄色的火焰喷出。这条龙虽然只是一缕怨念所化,但是作为火龙,喷火乃是他看家的本事,这股火焰足可融金锻铁,瞬息过后,地面已是一片焦黑,然而却不见了灵霄的影子。 看着焦黑的地面,这火龙大感困惑,不知那奇怪的女子究竟是被它给烧成了灰烬,还是躲了起来。它灵智不全,没法细思此事,过了一会见灵霄还没出现,就不再管她,转过头要去破坏白小七的识海,但见识海当中只是空空旷旷的一片,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才四处张望两下,那火龙忽觉背后一痛,急忙回头咬了过去。灵霄一击即中,双脚在火龙的背上一踏,拔出了灵霄剑,倒飞出去,却没落地,而是停在了空中。见那火龙面露不解,灵霄哈哈笑道:“怎么了,光许你会飞,还不许别人会飞么?” 原来此地乃是白小七的识海,灵霄身为剑灵,自然可以凭意念腾空而起。刚才她趁着火龙喷火之时,借着火焰隐蔽身形来到天上,那火龙不知道灵霄会飞,一直在四处打量地面,当然寻不到她的踪影。 其实就算是在外界,灵霄本来也可以做到这些,只是无论“拔剑”还是“飞行”,对她而言消耗都极其巨大,仅凭灵霄现在的灵力,已经不足以支撑她在外界随心而行。至于白小七的识海,虽然不能让她随意吸收灵力,但是由于已经开垦出了灵湖,灵气远比外界浓郁,白小七和灵霄之间又有契约相连,灵霄若再此间消耗了灵力,自然可以用白小七识海内的灵气作为补充。 火龙被灵霄刺伤之后,愤怒的嚎叫一声,不管不顾的向她冲了过去。灵霄知道对方没有智慧,那就与一头普通的野兽无异,最多只是皮爪坚固些,嘴里能喷点火焰而已。再加上刚才的一剑已然奏效,灵霄心中已存必胜之念,把剑横于胸前,赫然便是“修齐剑术”中的“克己剑”。 只听“叮”的一声,龙爪与宝剑相交,空中的一灵一龙均被弹开,只是宝剑上丝毫无损,那龙爪之上却多了一道划痕。 这火龙虽然不大,可也有三丈来长,四只龙爪均有三尺见方,被砍出一丝划痕对它来说简直就是无伤大雅。只是它显然没想到眼前这看起来如此渺小柔弱的女子竟然能硬挡自己的一抓,又惊又怒间再振蝠翼,张口就咬。 灵霄见对方张开了血盆大口,虽然看似凶猛,实则把口中最脆弱的地方全都暴露了出来,心中暗笑道:“哈哈,畜生就是畜生,你要是不这样急着送死,咱们之间倒还能纠缠一阵!”她想到这里,手中宝剑已然平平的刺出,瞄准那火龙的上颌,意在将剑刃从它口中送入,直贯大脑。 熟料招式使完,异变陡生,那火龙飞到灵霄身前丈余之处,口中忽然闪起一阵火光。灵霄见状赶紧躲避,却已为之不及,但见一股火焰喷出,灵霄的左半边身子被大火烧中,登时从空中跌落,掉进了下方的湖水里。 好在灵湖不是一般的湖水,灵霄一跌进去,身上的大火便已熄灭,只是她本来就已衰弱之极,神识又受重创,居然无力从湖中游出,只能静静下沉。 过了不知多久,灵霄终于停了下来,心道:“我已经沉到湖底了么,没想到一年来的努力,竟只是加速了我的灭亡而已……”正想着,灵霄居然又向上浮了起来,没多一会,头就伸出了水面,正好见到那火龙正在岸边又砸又烧,却拿白小七的识海毫无办法。 灵霄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身后有个声音道:“灵霄姑娘,你还是去一边歇着吧,这畜生交给我来对付便是!” 第四百二十六章 苏醒 灵霄回头一看,见在身后抱着自己的赫然便是白小七,不禁有些惊讶:“你……没事了么?” 这句话问的没头没尾,但白小七当然知道灵霄所言何意,笑道:“它已经从我身子里跑出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它给弄死了!”说罢,白小七慢慢放开灵霄,问道:“怎么样,还能动吧?” 灵霄乃是魂体,虽然一时受创,但并不会像血肉只身一样断手断脚,只要灵力恢复,便能复原,此时泡在白小七的灵湖之中,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没事,你去教训教训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 “好嘞!”白小七得令之后,三两下游到了岸边,那火龙对其他事物都漠不关心,只对白小七特有一股感应,当即转过身来,龙口一张便吐出大股火焰。白小七不会飞行,只好就地一滚躲开,此时才惊觉手中没有兵刃,却要如何还击? 灵霄远远的看见白小七左闪右避,知道他是苦于无剑,高声喊道:“白小七,你就想象我在你手中的样子!” 白小七听见喊声,便想道:“灵霄在我手中的样子……”可是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刚才他从后面抱着灵霄的模样,暗道:“灵霄虽然是剑灵,可毕竟是个女子,身子仍是软的。”想到这里,又大感不妥。 好在灵霄受伤不轻,又心心念念着白小七与那火龙的战事,没有余力来读白小七的心中所想,否则她知道白小七大敌当前却在想这种事,不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就怪了。 灵霄见白小七半天没能“拔”出剑来,还道白小七的剑意不足以在识海之中自由出剑,只得咬咬牙道:“罢了,白小七,你就用我这把!” 说罢,灵霄把手一甩,宝剑早已脱手而出,刺入白小七的脚边。白小七心中惊奇,拔起剑道:“为什么你身为剑灵,还会有一柄自己的佩剑啊?” 灵霄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若想与主人并肩作战,总不能空着手吧?” 白小七一听,心觉有理,也就不再追问。他无名宝剑在手,心中底气大增,见那火龙又从天上飞扑而下,白小七使一招“如日中天”迎击而去,刺在火龙的爪心,登时削下两块鳞片。 那两块鳞片落地之后,顿时气化成两团红雾,火龙吃痛,又要故技重施,张着大嘴向白小七咬来。 灵霄见状,连忙提醒道:“小心,它要喷火了!” 白小七闻言吃了一惊,连忙翻滚开来,果见那火龙的口中喷出一股火焰,后怕道:“要不是灵霄提醒,我险些中了这畜生的奸计!” 那火龙本是一股怨念聚成的龙魂,只保留了生前万分之一左右的记忆,这一招也是它仅记得的一招。见“杀手锏”失效,那火龙只好再次飞上空中,向下扑咬,但白小七的“灵鼠步法”本就脱胎于躲避猫儿抓捕的老鼠,此刻用将出来,正是恰如其分,那火龙连连扑咬,却都是徒劳无功。 只是白小七吃了不能飞行的亏,那火龙每次扑击都是一击即退,根本不给白小七反攻的时间,白小七虽然看准机会出了几剑,却至多在那火龙的身上刮下几个鳞片而已。 白小七知道再这样下去,主动权一直在对方的手上,自己已是落于不胜之地,心里微微发愁。恰好那火龙再次扑击下来,白小七看准了一个空档,甘冒大险,咬牙迎了过去,在龙爪拍下的同时向前一滚,来到那火龙的颈间,同时一剑刺出。 只听火龙哀嚎一声,白小七手中的宝剑已经刺入它的颈部,那火龙吃痛,连忙飞起,不料白小七竟紧握着宝剑不放,被它带到了空中。 须知这火龙颈长爪短,根本就碰不到自己的颈间,喷火更是只能喷向前方,无论如何也伤不到白小七。它有心用颈间撞一些树木山石之类的东西,把白小七撞下去,可是识海中空无一物,它又怎能如愿?那火龙无可奈何间只好左摇右晃,想把白小七甩掉,然而白小七只是牢牢抓着剑柄,偏生那剑插得极深,晃来晃去,火龙除了更加疼痛以外,拿白小七根本就无可奈何。 要是别的龙属,还可以钻进灵湖,借助水流之力将白小七冲走,但火龙天生畏水,何况这灵湖之水与普通的湖水还有不同,对它有着极大的克制作用。 火龙颈间带伤,却不滴血,而是不住的从伤口中散出一阵一阵的红色雾气。灵霄见状,回想起自己偷袭它时,背后的伤口也是这样,忽然明白过来,喊道:“白小七,这厮连灵体都算不上,只是一股灵气所化。你都不需要杀它,只要在它的身上多划几道口子,加快它灵气消散的速度,过不了多久它就会自行消失了。” 白小七闻言,忽然一把抓住不远处的龙翼,使一招“灵猿探果”,把那翅膀当成了树枝,一跃到了火龙的背上。 这火龙通体滚烫,白小七的手上登时被烫出一串燎泡,好在他是灵识之体,又在自己的识海中作战,念头一起,手上的伤势立刻痊愈。剑光闪过,龙背之上登时裂开几道口子,那火龙剧痛之下愈发疯狂,在空中急上急下,盘旋不休,白小七终于站立不住,从龙背上掉了下来,落进灵湖之中。 从那火炭一般的龙背上掉进冰凉的湖水里,白小七顿感寒意逼人,身子一抖,睁开眼睛时,却见幽慕寒正坐在自己的身前,再看时间,已是日上中天了。 “我昏迷了……半天么?”白小七回想起刚才在识海中的一战,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 幽慕寒听见白小七的声音,睁开眼睛道:“不是半天,是两天半了。”说着,幽慕寒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第一天夜里你浑身发烫,我还以为你承受不住火龙丹的药力,都做好给你收尸的准备了,幸亏你从第二天开始,体温就慢慢降了下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施恩求报 白小七听说自己已经昏睡了将近三日,可是睁眼之后,却丝毫不觉饥饿,也不觉困馁。再站起身来蹦跳两下,更是大有神完气足,精神奕奕之感,内力亦是有所长进。他知道这功效必是拜那火龙丹所赐,急急忙忙站起身来,向幽慕寒鞠了一躬道:“多谢北幽慷慨赐药之恩。” 幽慕寒见白小七无事,终于松了口气:“能消化这火龙丹的药力,也是你自己机缘深厚,道谢的言语就省下吧。我只是没想到,你小子才一年的功夫,就招惹了这么多的对头,饶是让我对付起来,都觉得有些麻烦了。” 听见北幽这么说,白小七顺着对付的目光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路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无数的血迹,却不见尸体。仅凭北幽一人,想来是无法处理那么多的尸体的,既然如此,那些尸体就只可能是被同伴给带了回去,这样算来,敌人的数量恐怕至少要两倍于自己的猜测。 白小七想到这里,再看北幽,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上居然沾染了些许灰尘血迹。须知哪怕是在雷家遭受众多高手围攻的时候,北幽从头到尾也没有露出过半点狼狈之像,白小七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是何等高手才能让北幽的身上染尘。 幽慕寒顺着白小七的目光看去,知道他心中所想,轻声笑道:“别担心,你的对头虽然多,但水平就低得很了,若是我能放开手脚,这些人连我的半片衣摆也摸不到。” 白小七知道,北幽之所以不能放开手脚,无非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心中更是感激。 “北幽前辈......”白小七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老老实实的发问道:“你我虽然有过一面之缘,但是上次见面时,互相之间还是敌人。你能饶我一命,已是难能可贵,现在却又赐丹药,又帮我阻敌,我实在不懂......” 北幽却是老实不客气道:“我之所以帮你,当然是因为在你身上有利可图。我上次就曾说过,你的潜力不凡,只要能够一步步成长起来,未来的成就绝不在我之下。既然如此,面对你这种天才,我能选择的就只有打压或者扶持。恰好我幽家日后需要一位强援,而你的处境又不太乐观,有道是雪中送炭好过锦上添花,我知道你的性子,绝非恩将仇报之辈,现在帮你,就是在帮未来的幽家。你也不必心存感激,只要记得对我的承诺就好。” 话是这么说,但白小七心中如何能不敢动,只是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若真有能帮得上幽家的地方,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幽慕寒跟白小七说了几句,二人一阵无语,白小七忽道:“北幽前辈,我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这么差了,你就不怕我……” 话音未落,就见幽慕寒摇摇头道:“比起别人的嘴巴,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知恩图报,还是恩将仇报,我心里自有考虑。再者说,我所付出的无非只是一颗‘龙爪火龙丹’,在火龙丹中连中品都算不上,若能换到一名未来的高手与我幽家联盟,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了。” 灵霄偷偷向白小七道:“这个人挟恩图报,可又说的如此坦诚,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白小七低声道:“施恩图报本就是人之常情,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反而才是君子所为。” 这番话本来只想说给灵霄听见,但白小七的神识刚刚受创,不经意间就说出了声。北幽的耳力何等不凡,一字一句全都听的清清楚楚,哈哈笑道:“君子么,这世上怎么叫我的人都有,说我是君子的,你倒是头一个。不过君子对我而言,并不是个好听的称呼,君子也好小人也罢,我所做的事情,都不过是为了能让幽家在北武林中站稳脚跟罢了。” 北幽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转过身道:“你最近麻烦缠身,要是处理不了的话,可以来我幽家躲躲。实在不行,我们幽家与东方的夑武国还有些商队往来,可以把你送到那边待几年。江湖中人对于许多事情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去待个三五年后,你再回来,到时候除非是跟你有深仇大恨的人,否则便不会再记得‘白小七’这个名字了。” 白小七虽然被追杀弄得颇有些烦躁,但是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离开楚唐国去避祸,摇摇头道:“追杀我的人虽然多,但是晚辈如果想跑,他们拿我倒也没什么办法。而且我还要回苦树县处理一些事情,北幽前辈的好意我先心领了,等事情处理完毕之后,我再去幽家一叙。” 幽慕寒见白小七不愿,也不强求,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给白小七道:“那就算了吧,我还有别的事情,咱们就此别过。等你想来幽家了,就去极北之地的幽家,将这枚令牌随便交给一个幽家子弟,他们都会以上宾之礼待你。” 白小七不是矫情之人,知道这是北幽一番好意,双手结果令牌,揣在怀里:“多谢北幽前辈。”抬起头来再看,早不见了幽慕寒的踪影。 “别看啦,人家早就走远了。”灵霄懒洋洋的说了一句,不待白小七答话,就兴致匆匆道:“白小七,你快内视识海,看看发生了什么!” 白小七听灵霄的声音这么兴奋,也很好奇,于是闭上双眼,用灵霄教过他的内视之法往识海之中查探。不看还不要紧,一看之下,白小七登时吃了一惊,原来在自己的识海中,除了那灵湖略有扩大之外,不知何时还多了一座勃然待发的火山。 那火山约有灵湖的十分之一大小,白小七内视之时正好从上向下看去,只见其上岩浆翻腾,不由吓得心惊胆战:“灵霄,有这么个东西在我的识海里,万一爆发出来了可怎么办啊?” 灵霄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傻小子,这东西既然在你的识海之中扎下了根,那就是你自己的东西了。只要你不想自杀,它又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爆发?” 第四百二十八章 火山 白小七听灵霄说那火山不会喷发出来,这才稍稍放心道:“话说回来,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识海里?”刚说完,他自己就明白过来:“难道是那条火龙留下的?” “算你还没傻到家!”灵霄道:“那条火龙是丹中的药力与怨气合二为一所化,所谓识海乃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因此它死掉之后,火气仍在你的识海中无法消散,慢慢就凝聚成了这座火山。这下子你的识海里面终于不是只有那么一个孤零零的灵湖了,只可惜那火山太热,我还不能随便上去玩。” 白小七早就练就了一项本事,就是在灵霄说话之时,自动屏蔽其中的诋辱之言,问道:“既然如此,那这座火山对我而言,会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灵霄愣道:“我不知道啊,识海里多了一座火山,能有什么好处?” 白小七被口水呛的咳嗽两声,睁开眼睛道:“你不知道有什么好处,那你兴致勃勃的跟我说个什么劲啊?” 灵霄也不悦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你的识海本来空荡荡的,现在多了一座火山,看着就不那么无趣了。等我再恢复一些灵力,不再畏惧上面的高温,没事的时候就可以去火山上面玩了,这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你……”白小七心知肚明灵霄只是在耍他,刚想发作,忽然听出了灵霄的言外之意,心道:“唉,她平时不能从剑里出来,虽然可以见我所见,听我所听,但终究不是自己亲自接触这个世界。这一年中她没少向我抱怨,总说我的识海太过单调乏味,我一直当她是在故意找茬。现在看来,人的识海之中的确可以像这花花世界一样拥有诸般景物,只是我能耐太小,尚且不能办到罢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对灵霄略有歉意道:“以后若有机会,我会想办法在识海中多弄些景物,让你不那么无聊的。” 灵霄闻言,虽然感动,却还是道:“哼,常人能开辟灵湖就已经不易了,你以为嘴上说说,就能使这识海中的景物丰茂起来么?” 白小七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也不想反驳,嘿嘿的讪笑两声,去牵了大红马。那大红马在一旁等了三天,吃的尽是些树皮草根,这时候早就不耐烦了,刚一感受到主人跨坐在它的背上,立刻就撒开蹄子跑了出去。白小七知道大红马这几天肯定憋得够呛,也就没有约束它,任由大红马一路狂奔。 或许是追杀而来的敌人全都被北幽给料理干净了,白小七跑了一路,也没遇到半点阻拦。眼见终于到了苦树县地界,大红马也有些累了,白小七这才放缓了速度。这苦树县占地不小,但只有一座县城,其余地方都是乡村,白小七就是出身于其中一个叫做“柏村”的小村庄。 苦树县降水极少,十年里面最少要遇上一次荒年,百姓们就只得以树皮草根为生。而由于土地干旱,就连树皮的味道都比别的地方苦涩难咽些,因此以“苦树”为名。至于白小七所在的村子,据说本来村口有一棵大柏树,但是从白小七记事起,就不曾见过那棵柏树,多半是已经被人剥光了树皮,枯死之后当柴烧了。 白小七在荒郊野地里打坐了两天半,泥土早就凝结在了衣摆之上,抖肯定是抖不掉了。因此刚一看见县城,就想赶紧找个客栈住下,泡个热水澡之余,再把衣服给清洗干净。 谁知还没进城门,白小七就瞥到墙上贴着一张告示,虽然远远地看不清写着什么,但其上画的赫然就是自己的面孔。幸亏白小七随身带着斗笠,赶紧往头上一扣,装模作样的牵着大红马来到城门口驻足观看,原来那告示上画的果然就是自己,下面逐条写着一系列的罪行,其中除了“谋害朝廷重臣”与“杀害金老板”等罪名以外,赫然还有一条“杀害同乡”的重罪。 按说楚唐国各省各县都可独立发放海捕文书,因此分别在两省犯下的罪名,通常不会写在一封文书上。白小七看见这张通缉令,就知道自己的罪行恐怕已经上报朝廷,惊动了中央,心中微微发愁道:“唉,如此一来,就算我洗清了在家乡中的冤屈,可是另外几条罪名却是洗不掉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难免略有沮丧之意,甚至有了放弃查清当年那件冤案的想法。这念头一起,灵霄立刻道:“白小七,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是你犯下的罪过你都愿意承担,不是你犯下的罪过,谁也别想赖在你的头上!” “嗯,我也只是想想而已。”白小七点了点头,牵着大红马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城门。城门口虽有两个手持长矛的士兵守着,但见到白小七手牵骏马,腰挎宝剑,衣服的面料看起来也价值不菲,好像是个富家子弟,都不敢上前拦他,理也不理就放白小七进了城门。 这苦树县的县城虽然名义上是一座城池,但墙高不过一丈,而且是以黄土垒成,几乎形同虚设。其中虽有一家客栈,但也只是寻常的民宅改建的,原因无他,只因这座土城一个月里也未必会来一个客人,若是专门开一家客栈,不出三个月便得赔个精光。 白小七向城中的百姓问过了路,才找到了那家客栈,见只是一间破旧的瓦房,心中就有些抵触之意。但想到这城里也没有更好的屋子了,只得进去看看,那客栈的主人是一家老夫妇,均是六七十岁的高龄,见来了客人,神色间都很欢喜。 那老太太引着白小七去了一间客房,老头听说白小七想要洗热水澡后,则是自告奋勇的要去烧水。白小七看这一对老人家都是一副站也站不直的样子,心中很是不忍,想拦下那老头,自己去厨房烧水,可是那老头性子也倔,硬是拦住了白小七,自己一摇一晃的往厨房去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老夫妇 白小七在房间里待了没多一会,那老头就推着一个浴桶进了门,只是这浴桶显然许久不曾用过,上面满是灰尘,虽然用水冲洗了一下,却更显污浊。 老头见白小七皱起了眉头,笑呵呵的说道:“咱们这地界缺水,一两年才能洗一次澡,这桶好久没用过了。我刚才擦了擦,桶里面是干净的,外面脏是脏了点,但不妨事的。”说着,他把那桶朝着白小七倾斜一下,白小七果然看见桶内有擦过的痕迹,倒比外面干净不少。 老头怕白小七不满意,又道:“嘿嘿,咱们这是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看您的打扮,应该是从南边富庶的地方来的。我虽然不知道您来我们这边干啥,但是既然来了,就忍一忍,可别怪咱们招待不周啊。” 白小七听那老头话里话外,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心中五味杂陈,思忖道:“我也不过是刚刚离开家乡一年,就在一年前,我过得日子比这还穷困得多。二十岁前,在河里泡一会就算是洗过澡了,怎么现在看见浴桶脏了一些,都会不满意了?白小七啊白小七,再这样下去,你岂不是把本都给忘光了?”他想到这里,恨不得立刻就抽自己一个嘴巴,上前接过浴桶道:“刚才是我失礼了,老大爷让我来搬这个浴桶就行,热水在哪,我一会自己去取,您就忙您的吧。” 那老头见白小七一副书生打扮,本来以为他搬不动这个浴桶,却没想到白小七把浴桶接过,居然轻而易举的给抬了起来,不禁啧啧称奇:“哎呀,你这小娃看着瘦,倒很有劲啊!” 且不说白小七身怀内力,就光说他每天拎着一柄五来斤重的宝剑比比划划,手劲也该练出来了。但他不好明说,只是打着哈哈道:“那是,老大爷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但我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 老头本来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但是白小七这手劲做不得假,只得将信将疑道:“嗯,那你一定是读书有出息了,我们穷人家有你这么个孩子可真不容易。说起来……你这口音倒挺像是我们苦树县人氏的,就是偏软了些。” 白小七闻言,端得是哭笑不得,暗道:“我本来就是苦树县人氏,只不过向南游学一圈,口音略有变化而已。”但他想到城门口的告示,生怕暴露了自己的出身之后惹人生疑,故意道:“啊,可能是我来这边的时间长了,口音被带偏了。” “嗯,我看也是这样。”那老头点点头道:“热水一会就烧开,你就在屋里等着吧。”说完就要出去,白小七赶紧叫住他道:“老大爷,我先把房钱给你吧!” 老头忙道:“不用不用,等你走的时候一起算。”可是不等说完,白小七早就掏出一锭银子交到了他的手上,那老头本以为递过来的是铜钱,可是接到手里,才发现是足足有五两重的一锭雪花银,赶紧推回去道:“哎呀,哪里用得着这么多钱,你这小娃娃难道要在我家住一辈子不成?” “老大爷,你就收下吧!”对于白小七来说,五两银子几乎已经不算是钱了,硬把银子塞到了那老头的手里。老头虽然倔强,可是五两银子毕竟是一笔巨款,想到有了这笔钱,就可以给孙儿建起一座新房,说不定连娶媳妇都够了,咬咬牙道:“好吧,不是老头子我贪钱,实在是……” 白小七把银子往那老头手里一按,再掰着那老头的手指攥成拳头道:“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吧,在这苦树县里打一桶水有多不容易,我可是比谁都清楚!” 苦树县连年干旱,但水再贵,也值不了那么许多钱,白小七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让对方心里好受些罢了。果然,那老头听到白小七连声劝说,心里才舒坦了些,把银子往怀里一揣,出门喊道:“老婆子,老婆子,我有个好事要告诉你!” 之后的三天里,这一对老夫妻对白小七真是如同对待亲生的孙儿一般,无论白小七要做什么,都得上前问上几句,却不肯再收哪怕一两银子。白小七也知道五两银子足可抵得上自己三日来的一切花销,那老夫妇既然执意不肯再多收钱,也就算了。 三天之中,白小七一直在城里有意无意的打听柏村现在的情况,更是希望有人能知道当年的事情。无奈柏村即便是在苦树县中,也是极其偏远的存在,县城里的人对那边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白小七没什么办法,只好决定再住一晚后,明天一早启程。 是夜,白小七回到客栈,跟那对老夫妇说了明天就要离开的事情,那老头的面色登时有些着急道:“白小兄弟,不再多住几天了?” 白小七见对方如此不舍,心中微微一暖道:“不用了,我已经休整完毕,衣服也都晾晒干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您老要是舍不得我,等我把事情办完,再回来探望您。” 那老头听他这么说,只得点了点头,向那老太太道:“老婆子,快去街上买点肉,咱们晚上给白小七好好做一顿好吃的!” 老太太连连答应,拎着箩筐便上街去了,白小七虽然有心阻拦,但想到这对老夫妇如此热情好客,也不太好不给他们面子。 等到了晚饭的时候,那老太太果然下厨做了两个肉菜,只是她年岁毕竟大了,做菜的手艺已经不复往昔,好端端的猪肉被她给做的黑乎乎的。 在苦树县,寻常人家过年都难得吃一回肉,老夫妇虽然“慷慨”,自己却舍不得吃,只把那两小碟肉菜都放在了白小七的面前。白小七如何好意思自己一个人吃肉,却让老人看着,便把其中一碟推到那老头的面前道:“老大爷,你也尝尝这肉。” 那老头吞了一口唾沫,忍不住伸手想要夹一块肉,尝尝这已经十余年不曾吃到的美味。然而还没握紧筷子,老太太就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道:“死老头子,这是你该吃的东西么?!” 第四百三十章 见财起意 老头被打了一下,也不生气,只是委屈巴巴的看着老伴道:“今儿买了四两肉,白小兄弟的饭量就那么点,左右也吃不完......”说了半句,剩下的话就被老太太给瞪了回去,那老太太知道老头子是故意装成这样,笑骂道:“当着小孩子的面,还这么老不正经的,你也不嫌丢人!”。 白小七见那一对老人家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吃饭时还是打打闹闹,一副感情深厚的样子,心中也颇羡慕,想道:“若是我跟花楹到老也能似这样,每天嘻嘻哈哈就好了。” 再想到若要过上这样的日子,这几年里不但要勤练武功,杀了谷神通,还得想方设法扭转自己在江湖中的恶名,心里不由有些丧气。灵霄却颇为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天到晚尽是些多愁善感,儿女情长的心思,也不觉得丢人!” 白小七被说的老脸一红,低头扒拉两口米饭,那老太太把肉推回白小七的身前道:“大小伙子的,多吃点肉,才有力气!” “诶,好!”白小七答应一声,夹了块不知道是瘦肉还是肥肉的,黑漆漆的物事送到嘴里,只觉入口又苦又涩,莫说是记忆中落花楼的粉蒸肉,就连一块普普通通的烤肉都不如。见到那两位老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白小七心中暗骂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现在有了点臭钱,连肉都咽不下去了么,你难道忘了当年吃不起肉的时候了?”于是胡乱嚼了嚼,一口将肉吞下道:“大娘的手艺真不错,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了!” 这几天来白小七连肉都没吃到过,因此这句话也不算是在骗人,那老太太得了夸奖,咧嘴笑了一下,可是笑容随即又收敛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 白小七虽不擅察言观色,但也能看出那老太太的表情不对,试探着问道:“大娘,你好像不太开心?” 老太太闻言,神色间稍有慌乱:“没......没啥,就是跟你这小年轻怪合得来的,知道你明天就要走了,老太太心里念得晃!” 白小七不疑有他,心中更觉感动:“老大娘,我都说了,有空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近些日子里,白小七所遇之人大多想要杀他而后快,唯有这对老夫妇,让他有了亲情之感。这顿饭虽然不甚合口,但白小七仍觉十分美味,将两碟黑漆漆的炒肉给吃了个精光。老太太笑着收拾了碗筷,可眼中仍是心事重重,只不过白小七吃过饭就回屋休息去了,并没注意。 入夜之后,苦树县的县城里一片寂静,虽然已经入春,但是由于气候较冷,连点虫鸣也听不见,只有每隔一刻钟,才会传来几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打更声。 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白小七稍一闭眼便已入定,他现在对于内功已经不再生疏,知道自己每个小周天约么要花费三刻钟的时间,大周天则还需两个时辰,因此每个晚上均是先将内力行过两个小周天,再加上一个大周天便醒来。 这天夜里,白小七刚刚打坐将内力运行了一个小周天,第二个小周天还未运行完毕,鼻尖就忽然传来一阵香气。这种气味白小七虽然不算太熟,灵霄却早就惊呼道:“是迷香!” 白小七下意识的就想捂住口鼻,又听灵霄说道:“等等,这迷香品质极差,奉贤城里的那帮人应该不会用这种玩意,估计是哪里来的小贼。我帮你护住识海,你假装晕倒,请君入瓮!” 话音甫落,白小七身子一斜,噗的倒在地上,要不是灵霄亲自安排下来,恐怕也要被白小七给吓一跳。 “你小子现在也学坏了啊,这演技差点把我都给骗进去了!”灵霄打趣一句,就听见房门处吱吱嘎嘎的响动,五六个人影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白小七闭着眼睛,无法看清来者,灵霄却是以灵识感知外界,登时低呼一声。 白小七从未见过灵霄如此失态,不由好奇,在心里问道:“怎么回事?” 灵霄道:“你马上就知道了!” 他俩正说着,白小七就听到一个老迈的声音道:“大孙子,这个白小兄弟是个好人,你拿他的钱就算了,别伤了他的性命。”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这间客栈的主人翁,白小七一听此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果然又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道:“爷爷,你说什么呢,这小子随身带着几百两银子,肯定是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咱们抢了他的银子,要是不把他给料理了,日后报到官府,由我们好受的!” 这年轻人说完,还讨好似的向另一个人道:“虎哥,你说对不对?” 那被称作虎哥的人,闷声闷气道:“嗯,于老头我跟你说,你别看这公子哥跟你客气,这帮有钱人是个顶个的坏,我杀了他,那就是为民除害!” 白小七这才知道那老人家姓于,心里暗暗自责,怪自己不该那么长时间都不问人家的姓名。灵霄倒颇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两个开客栈的老百姓,你对他们已经够客气了。” 那老头既然姓于,孙子当然也该姓于,这位小于听了虎哥的夸奖,颇为高兴道:“对,虎哥咱们干的这是除恶扬善,劫富济贫的大好事!” 虎哥倒是个实在人,闻言摇摇头道:“不行不行,除恶扬善就算了,劫富济贫我才不敢呢,这点钱咱们分分还好,可不能给别人!” 小于笑道:“虎哥你误会啦,这小子是富,咱们就是贫啊。咱们抢了他的钱,救济我们自己,不就是劫富济贫么?” “啊……啊……啊!”虎哥连拍了三下手道:“原来如此,那没问题,我们尽管劫他就是了。” 他们正说着,那老太太也在一旁嘀嘀咕咕道:“哎呀,哎呀,造孽呀!我就不该把那银子的事情告诉你,要是真闹出了人命,我看你早晚要被抓起来!” 第四百三十一章 装神弄鬼 白小七躺在地上,已经把事情给听了个明明白白,想来是自己给了那对老夫妇五两银子的房费,这对老夫妇一高兴,就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孙子。可惜他们的孙儿不是好人,知道白小七有钱,就纠结了几个狐朋狗友,想要谋财害命。 只可惜他们这一脚,却是踢在了铁板上,白小七听到一阵响动,知道这群贼人是在翻找自己的包裹。不多时,又听见齐刷刷的一阵惊呼,无论是老于头夫妇还是那个虎哥,都不曾见过这么许多白花花的银子,一时间竟都呆住了。 过了好一阵,那小于率先说道:“虎哥,我看这里得有五百多两银子,咱们兄弟正好五个,一人一百两,剩下那就留点给我爷爷奶奶,你看怎么样?” 话音落下,就听见一个尖锐的声音道:“凭什么啊,两个老不死的也想分钱?不行,要分就是平分,大家二一添作五,谁也不占谁便宜!” “你他妈说谁是老不死的呢?”小于骂了一声,就要动手,白小七听着声音,心道:“这小子虽然混账,倒还算孝顺。” 灵霄却道:“孝顺个屁,我看他是听人家说不许他爷爷奶奶分钱,觉得自己少了一份!” 白小七也不想与灵霄争辩,又听那虎哥说道:“小于儿说的不错,这个消息是他爷爷奶奶告诉咱们的,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城里有这么一头肥羊。再者说了,江湖规矩讲究‘见者有份’,就算要分,也该分成七分,于老头他们各有一份,小于儿没跟咱们多要,已经很够意思了,这几十两银子本来就是于老头该得的。” 虎哥在这群人中显然颇具威信,说完话后无人再敢反驳,却又有人道:“对了,这小子的马好像很值钱,咱们把它卖了,每人起码还能再分二十两!” “二十两?”小于惊道:“那匹马能值一百两银子?” 这五个人显然都不懂马,有人说值,有人说不值,说了半天也没个确切的数字。白小七听了,心中又气又笑,暗道:“这匹大红马,就是花一万两我也不卖,区区一百两银子,能不能买它一个马蹄还两说呢!” 那几个人还在争论,小于忽然转过头来,看到了白小七腰间的悦容剑。他见几个同伴还在争论,眼珠子转了两转,蹲在白小七的身边,就要去解开他的佩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是刚一伸手,就觉胸口一麻,动也不能动了。 白小七伸手点了小于的穴道,也不起身,还是装模作样的躺在地上。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有人察觉到了小于的异样,走过来道:“小于儿,你在这蹲着拉屎呢?” 那人一拍小于儿的后背,小于儿登时侧身倒了下去,那人惊得退了两步:“有……有鬼?!” 老于头夫妇见孙子忽然倒在地上,脑袋里全是一片空白,老于头忽然向那拍小于后背的人扑过去又踢又打,嘴里喊道:“你竟敢害死了我的孙子,你还我孙儿命来!” 他虽然年迈,腰也已经佝偻了,但毕竟干了半辈子的农活,手脚还都有股力气,对方又被吓傻了,不敢还手,被他打的只顾抱头鼠窜。那虎哥毕竟是领头的,虽然也觉邪门,仍是壮着胆子一把抓住那老于头的手腕道:“老头子,你孙子没死呢,你去看看!” “什么?!”老于头听说孙子没死,赶紧跑了过去,他不能弯腰,就跪在地上探了探孙子的呼吸,见孙子果然呼吸平稳,这才放下心来道:“没死就好……没死就好……小于儿,你动一动给爷爷看看啊。” 小于儿被点中了穴道,却如何能作出半点动作,只好奋力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老于头却没能发现孙子的小动作,费劲巴力的站起身来,又跑回虎哥的身前道:“虎子,你也是看着小于儿长大的,快想个办法救救他吧!” 那虎哥刚刚说小于儿没死,其实只是为了转移一下老于头的注意力,听说小于儿真的没死,也是吃了一惊。这些人说白了都是些平头百姓,莫说是见,就是听都没听过“点穴”二字,当然不知道小于儿为何忽然僵倒在地。但虎哥知道若不答应,那老于头肯定还要喋喋不休,咳嗽两声道:“嗯嗯,我看小于儿这模样,好像是中了邪了。正好我认识一个跳大神的,明天给他叫来跳一跳,把妖魔邪祟都给赶走就好了。” 老于头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偏生刚刚去拍小于儿肩膀那人十分怕鬼,这下更加确定了是有鬼怪作祟,带着哭腔道:“虎哥,这么说这屋子里真的有鬼……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小子被迷药给迷死了,变成鬼魂来找我们报仇啦!” 此言一出,众人虽然都不太信,但难免都有些害怕。那虎哥更是打了个寒颤,骂道:“放你娘屁,老子买的是迷药,又不是毒药,连个耗子都迷不死,难道还能迷死这么个大活人了?” 但他说完,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暗道:“妈的,我这次贪了点便宜,别是买到假货了吧?”想着,虎哥迈着步子来到了白小七的身前,俯下身去想要看看白小七究竟是死是活,然而身子刚刚弯到一半,就觉半身酸麻,身子也弯不下去了。 白小七点中了虎哥的穴道之后,剩下的三个人更是信了所谓“鬼魂作祟”之语,胆子最小的那个忍不住道:“鬼魂大人,这迷药不是我买的,也不是我下的,谋财害命的主意也不是我出的……冤有头债有主,您要报仇可千万别来找我。” 旁边有个人一脚蹬在他的膝弯道:“你他妈什么意思,是想让鬼魂来找我们报仇么?” “不是,我是说……啊!”那人惊叫一声,原来已经“死掉”的白小七居然缓缓站了起来,只是手脚僵直,脖子却歪歪着,看起来不像活人。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丢人 白小七听那些强盗居然怕鬼,一时间起了玩心,想来想去,心道也就只有僵尸最容易装,于是故意栽楞着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向那三人走去。 这三人中其实有两个不太怕鬼,但是被另外那个大呼小叫给扰乱了心神,难免也连带着害怕起来。白小七看在那两个老人家的面子上,不想杀这几个强盗,但心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非得拿他们好好开开涮不可,于是脚下虽然踉跄,却故意使出“灵鼠步法”来,转眼步就到了那三人的面前。 那三人见这“僵尸”的脚步如此诡异,更是被吓得心惊胆战,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半步。白小七鼻间忽然闻道一股骚臭,原来是其中一个已被吓尿了裤子。 眼见那尿渍越来越大,白小七不想被弄湿鞋底,只好不再向前,歪头打量起那三个人来。这三人看起来全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的破衣烂衫,与其说是强盗,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群破落户。 白小七从来没做过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站定之后问灵霄道:“灵霄姑娘,你说我怎么吓唬他们,这三个人才会害怕?” “那还不容易?”灵霄悠悠道:“砍他们一人一只手,他们要是再不怕,就把脚也给剁了!” 白小七一愣,随即才知道灵霄是在开玩笑:“别闹了,我一时兴起装个僵尸吓唬他们,要是露馅了多丢人啊!” “谁跟你闹了?”灵霄没好气道:“你堂堂一个武林高手,在几个泼皮无赖面前装僵尸吓唬人,要是传出去了,够整个武林笑话你二十年的!” 白小七也知道自己此举有所不妥,但越是率性而为,被人指责之后反而越容易恼羞成怒。白小七本来很少跟灵霄顶嘴,这次却破例道:“那怕什么,只要他们不把这件事说出去不就得了?再者说,就算他们到处跟人说自己撞鬼了,又有谁会相信?” 这番话说的殊无底气,灵霄也知道白小七是在狡辩,懒得跟他废话,便顺着他的说法道:“好啊,现在城里面的人都知道你白小七是这客栈唯一的客人,要想不被怀疑,最好现在就一剑一个,收了这几条人命。否则他们把事情说出去,被别人听到,早晚能猜出是你在装神弄鬼。” 那三人见白小七一动不动,不知道他是在跟体内的剑灵交流,还道白小七是被什么东西给“制住”了。三人互相捅咕捅咕,对视几眼,不约而同的把视线投向了地上的尿渍。恰巧那尿渍越扩越大,到了白小七的脚边,白小七怕被弄脏了鞋底,下意识的退了半步,那三人更是同时喜道:“僵尸怕尿!” 被白小七吓了半天,就算本来没尿也该有了,这三人齐刷刷的脱下裤子,对准了白小七就要放水。那边老于头见了,也想脱裤子试试,老太太一拍他脑袋道:“人家童子尿才管用,你个糟老头子凑什么热闹?!” 白小七虽然是个大活人,却也害怕被尿给碰到,见那三人脱了裤子,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脚下微微晃动,已经绕开了面前的尿渍,在那三人背后各拂了一下。三个人同时感到一阵酥麻,均被点中了穴道,六只手一起拎着裤子,却是动弹不得。 凭着屋里这几个人的眼力,当然看不清白小七手脚上的动作,只觉得那“僵尸”忽然消失而又出现在了那三个人的背后,三个人就如同躺在地上的虎哥和小于一样了。 老于头只道这是那“僵尸”施展妖术的结果,虽然惊得瑟瑟发抖,却还是挡在了老伴的身前,却不知白小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难为他俩。 白小七知道那五个强盗之中,属那拍小于肩膀的瘦高男子最为怕鬼,被自己吓尿的也是这个人,于是忍着骚气,在那人背后一拍,解了他的穴道。 此人双脚早都被吓得酸软无力,只是被点了穴道,经脉闭塞不通才能保持站立。忽的被解开穴道,登时瘫软下来,跪倒在了满地的尿液之中,却非但不觉骚臭,反而努力打了个滚,将尿蹭的满身都是道:“你别过来,我......我这可是二十三年的童子尿,你沾上半点我就叫你魂飞魄散!” 白小七哑然失笑,却马上心觉不妥,连忙哑着嗓子道:“呵呵,你以为那种东西真的有用么?!” 那人没想到僵尸还会说话,吓得双手撑地,后退几步,随即想到自己无论退到哪里,也逃不过这僵尸的手心,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僵尸大人,我真没想杀你,都是他们的主意......尤其是那个小于,最坏的就是他,还有那边那个满脸麻子的,是他最先说要杀人的!” 小于和那麻脸虽然被点中了穴道,却仍能听见声音,更能思考,这时候都在心里大骂此人。白小七见对方如此轻易的就把同伴都给供了出来,更知道自己的选择不错,上前一步道:“我才不管呢,除了我以外,你们肯定还害死了许多人,我今天就把你们全都咬死,让你们也变成僵尸!” 听说要变成僵尸,那人更是吓得哀嚎道:“我就是跟他们一起玩的,都是干些搬东西之类的活计,平时分的钱也最少,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光咬死他们,别咬死我啊!” “放屁!”白小七怒道:“我刚才明明白白的听见,你们就地分赃时说每人分一百两银子,现在居然敢骗人?!” 那人本以为白小七没听见他们几个说的话,却没想到对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变成了“僵尸”,心中暗暗后悔,只好一个劲的磕头。却没发现,刚才白小七怒极之下,说话时用的已是正常人的声调了。 那老于头站在一旁,已经听出白小七原来还是活人,碰了碰老伴,示意她不要声张,那老太太也是一样的心思,二人对视一眼,就听白小七接着说道:“好,你如果想活命的话,就把自己做过的坏事一桩桩一件件的说出来,我看看值不值得饶你!” 第四百三十三章 认罪 白小七说完,还怕那贼人敢说些假话骗他,又补充道:“其实你做了何事,我心中一清二楚,只是想看看你对我真诚与否。待会都说实话还好,若是说了半句虚言,可别怪我第一个把你咬死!” 那人本已经被吓得半死,骤然听说还有活命之机,慌不迭的答应下来,全然不觉白小七说的这几句话其实大有矛盾。那于老头活了七十来年,对许多事情的看法自是老道,知道白小七要借此机会审判那五人,虽然担心孙儿的安危,却还是忍住不言。 白小七见那人跪在地上,仍是一副战战兢兢的神色,料想他也不敢不说实话,阴森道:“说罢,你们几个到现在为止,害死过多少人了?!” “那个……报告僵尸大人……”此人虽然有心将以往的所为和盘托出,但想到还有于老头夫妇在这,就算那僵尸不追究自己,日后被于老头抓住了把柄也是麻烦,不由迟疑片刻。白小七厉声呵斥道:“再不快说,我就要咬下去了!” 那人本来就没什么骨气,又怕鬼怕的出奇,像被踩了尾巴似的抖了一下,匆忙叫道:“我真的没杀过人!” “你说什么?”白小七声音嘶哑的问了一句,那人立刻改口道:“我……我没动过手,杀人的事都是他们干的……您知道我胆子小,不敢做这种事的……” 灵霄忽道:“这小子倒还挺会耍滑,你问他们害过多少人,他却答一句‘我’没杀过人。” 白小七自觉受了愚弄,微感愤怒,心中顿时升起一个念头,想要一剑料理了这不讲义气又奸诈狡猾的胆小之徒。然而心中马上想起虚弃礼的教诲:“只因觉得对方该杀便出手杀人,那与所谓的魔头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白小七按捺住了杀意,悠悠问道:“我是要你告诉我,你们五个一起害死过多少人了?” 那人虽然不会武功,但也感受到白小七身上的气场顿时一变,结结巴巴道:“就……就两个……” 灵霄当即道:“他在骗人!” 白小七闻言更加愤怒,上前半步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几个?” “真……”那人还想狡辩,却顶不住白小七给他带来的压力:“两个……啊不,是三个!” “三个?”白小七又问一句,那人只得改口:“不不不,不是三个……我记错了……其实是五个!” 白小七又问几遍,那人咬准了是五个不再松口,白小七料想他也不敢骗人,点点头道:“好,那你就把怎么害死这五个人,又是因何害死这五个人,一字一句,半点不落的告诉我。要是说的有一点细节不对,我当场把你咬死,让你变成僵尸!” 那人的心理防线早就被白小七给吓得毁于一旦,恨不得赶紧把这些事情从自己的脑袋瞬间全都给搬出来,到时候对方是要放了他还是咬死他,总归有一句准话,也好过这样小刀割肉似的吓唬人。 “我跟他们第一次杀人,是十七岁的时候,那时候虎哥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有个老头在外面赚了好些银子,正准备回乡养老,路过苦树县……”刚说几句,就听白小七问道:“你会不会写字?” 那人不知道白小七为何发问,还是老老实实道:“不……不会,我小时候上了三个月的私塾,就被先生给赶出来了。” 白小七点点头道:“好,你说,我写。”又转头向于老头道:“老大爷,你家里有纸笔没有?” 那于老头道:“咱们穷人家用不着写字,上茅房用的草纸倒还有一些,毛笔就没了。” 白小七想起自己的书袋里有平时写字用的毛笔,但那书袋放在书香里,再想到拿出毛笔之后,还得费力磨墨,又要在脏兮兮的草纸上写字,心中就觉得不大情愿。灵霄感受到了白小七的情绪,便向白小七说了几句,白小七闻言虽然觉得略有残忍,但想到这群人做了那么多谋财害命的恶事,也就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妥,拔剑割下了身旁之人的衣襟道:“不用了,草纸太软,而且墨迹容易晕开,就拿这块布写吧。” 那人虽然觉得身为一个僵尸,剑法却如此凌厉,实在有些蹊跷,却还是伸手接过了碎布,颤颤巍巍的问道:“僵尸大人,笔呢?” 白小七顺势将剑光一挑,那人的食指已经被割开了一条口子,白小七忍着尿骚味抓住他的手道:“这就是我的笔了,跟我过来!”说着把那人拉到了桌前道:“把布好好放平,说一个字,我写一个字,要是说的慢了,血流干了,我就只好重新割一条口子啦!” 这人被吓得不轻,他倒不是特别怕疼,只是僵尸的威胁,当然更加吓人些,急忙将所做的恶事一一说出。那一块衣襟根本不够写的,白小七见布上写满了,又割下了另一个人的衣摆,但见到那人面色苍白,知道是失血过多了,怕他就此流血而死,就又拉过一个被点中了穴道的人来划破了食指,直写了三块衣襟才算结束。 写好之后,白小七又朗读一遍,问那人道:“怎么样,这里面的一桩一件,句句属实,没有冤枉你吧?” “没……没有……”那人说完,白小七又把小于和虎哥等人的穴道尽数解开,一一问了一遍。这些人虽然没那么害怕,但也都没有狡辩,各自认罪,白小七点点头道:“好,既然罪行属实,就来画押吧!” 这时候白小七说话的声音已经与平常时别无二致,这些人才知受了欺骗,却已经晚了。虎哥自认有膀子力气,大叫一声就要去抢白小七手中的碎布,白小七只是轻轻一晃,又点住了他的穴道。 第二天一早,衙门口的衙役终于起床,刚一开门就看见五个汉子被捆的严严实实的,扔在地上。其中一个人的胸前还塞着几块破布,打开一看,上面全是以鲜血写成的文字,还散发着阵阵腥气,当即吓了一跳。 第四百三十四章 疑心 清晨,白小七哼哼着小曲,牵着大红马走在山路上,心情显然不错。灵霄对他昨晚的所作所为大有不解,不满道:“你可是堂堂江湖中人,遇到事情不自己解决,反而去找官府,也不嫌丢人么?” 白小七笑道:“哈哈,这你就不明白了吧?我想清楚了,这世上的人有好有坏,可是评判一个人好坏的标准,绝不是由另一个人定下的。这五个人对我来说或许是坏人,但他们既然威胁不到我的人身安全,我也就没理由取他们的性命。他们若是有罪,官府自然会好好审判,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啦。” “瞅你这傻样!”灵霄对白小七的说法不予置评,但语气显然不佳,白小七只当灵霄还是和往常一样,故意出言损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由于大红马的马鞍已经被幽慕寒给打碎,白小七一时半会买不到新的,骑马的时候难免感到特别颠簸。反正不急着赶路,那大红马昨天也跑过了瘾,干脆就一直牵着马步行。 走了一天,白小七距离柏村只剩下十余里的路程,心中思乡之情难以抑制。但他又怕贸然进村会打草惊蛇,毕竟就在一年多以前,白小七作为村里唯一的秀才,大小算个名人。正纠结间,只见一个老太太背着柴火远远地走来。 白小七认出这老太太正是柏村的村民,本来姓李,后随夫家姓王,村里人都叫他“王老太太”。这老太太对白小七一向不错,白小七的养父母早亡,小时候没少去她家蹭饭吃,后来白小七考了功名,回乡开了一间私塾,王老太太的孙子在这里念书他也没收过学费。 由于白小七带着斗笠,王老太太一时没能认出他来,只道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生怕碰脏了白小七的衣服,从路边远远的绕了过去。白小七有心接济接济王老太太,却又不好暴露身份,故意装模作样道:“那老太太,你知不知道柏村怎么走?” 王老太太见那年轻人一副颐气指使的样子,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不敢招惹这些有钱人,毕恭毕敬道:“老身就是柏村的,您要是想去柏村,我可以给你带路。” “嗯,那再好不过了!”白小七回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些有钱人,学着他们的样子掏出一锭银子,扔在王老太太的脚边道:“这些钱给你,就当是问路的报酬!” 王老太太年岁太大,又背着个竹篓,弯腰时颇有不便,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白小七见了,心道:“唉,我怎么忘了她的腰不太好,应该喊她接着,给扔进她的手里的。”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做戏自然要做足全套,白小七强忍着帮王老太太去捡银子的念头,等她站起身子才道:“别耽误时间,快上路吧!” 那王老太太捡起了银子,入手一掂量,惊觉十分沉重,再放到牙间咬了咬,居然是十足的真银,连忙给送了回来:“哎呦,您这问个路,哪儿用得着给这么多钱?!” 白小七理也不理,一扭头道:“你要是不想收,就把它丢了,谁有缘自会捡去,反正我白……白蓦花出去的银子,断然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他差点把本名说了出去,好在反应得快,在义妹的名字中取了一个字暂且应急。那王老太太也没听出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此人的口音有点熟悉,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那个狼狈逃狱的穷秀才,现在已经成了个挥金如土的公子哥了。 王老太太见这位“白蓦”说的如此决绝,当然也不会听他的话把银子丢在地上,便小心翼翼的将银子揣在怀里,确定不会掉出去了,才跟在了白小七的身后。 白小七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不对,心道:“我刚刚让她给我带路,现在怎么自顾自的走了五六里地?”好在那王老太太并没生疑,白小七咳嗽一声道:“老太太,我可是让你给我带路,你走的慢腾腾的像什么话?” “啊……我见公子走的路都对,把这茬忘了……”王老太太怕白小七生气,连忙快走两步到了白小七的身前,只是身后背着的柴火不轻,快走两步之后显得有些狼狈。白小七忍住了帮她背柴的想法,稍稍放松了语气道:“算了,你走的慢些便慢些,反正我也不急。” 王老太太听白小七这样说话,更感熟悉,边走边试探着道:“小伙子,我听你说话,是不是以前来过我们柏村啊?” 白小七的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压低了嗓音:“没有,这是我第一次来,应该是你听错了吧!” 王老太太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己岁数大了,耳朵出了毛病。她听白小七的语气不善,也不敢再跟他多说话,就一直在前面走着,过了半天,终于来到柏村的村口,回头向白小七道:“小伙子,这里就是柏村了。” 谁知这一回头,身后早就没了那一人一马的踪影,老太太还当自己做了个白日梦,连忙伸手往怀里摸了摸,见银子还在,这才放心。虽然不知道那年轻人为何没有跟上来,但王老太太知道凭自己的脚力,那年轻人断然没有跟不上的理由,既然他没跟上来,应该就是有别的事情。 远远见到王老太太进了柏村,躲在不远处树林中的白小七暗自后悔,心道:“唉,我该跟她旁敲侧击一些当年之事的,可是她差点认出我来,要是真的问了,她没准要有疑心……” 沉吟一阵,白小七还是决定依照先前的决定,找机会去逼问当年放走自己的师爷。苦树县的衙门虽然设立在县城之中,但那师爷是柏村人士,平时都住在村里,白小七记得他的住处,只是不知道一年过去,住处有无变化。 等到入夜,白小七将大红马拴在村外的一棵树上,戴了斗笠悄悄进了村子。那村子并无城墙,只是以篱笆围了个圈,白小七潜入进去,轻而易举的来到了那师爷的家中。 第四百三十五章 审问 一年过去,村子里几乎毫无变化,街边的房屋大多是以黄土垒成,茅草作顶。然而柏村虽然贫穷,但师爷毕竟是吃朝廷俸禄的,宅子建的比普通村民要大不少,非但使用砖石建造,还是一套两进的院子,那卧房自然在里面的一层。 白小七连着跳过了两层院墙,终于来到正房之前,用悦容剑拨开了门栓。这次他有了经验,将门栓拨开之后,先是用剑顶着,等门打开了半扇之后连忙用手接住,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这师爷的家中也是一如往昔,除了早年间淘来的一套紫檀木的家具以外,再无值钱的物事。白小七以前也没少过来做客,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个与自己十分合的来的师爷会陷害自己,但是想要调查此事,毕竟得着落到这师爷的身上,白小七虽不情愿,仍是偷偷来到了师爷的卧房之外。 这时候师爷正在床上酣睡,身边躺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乃是他的结发妻子。白小七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冤屈究竟与这师爷有无关系,更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便悄悄走进屋里,点了那妇人的昏睡穴,这才推了推那师爷的肩膀,将其叫醒。 那师爷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睛,借着月光看见床边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人影,不由吃了一惊,连叫声都被吓得憋了回去。 白小七怕那师爷认出自己的声音来,哑着嗓子道:“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希望你能据实以告。”说着,白小七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床边道:“想要这锭银子,还是胸口的一道剑痕,就看你的态度了!” 师爷看着那锭银子,见有拳头大小,知道定然是一笔巨款,更知道若想得到这笔巨款,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他不知道白小七已经点了妻子的昏睡穴,怕吵醒了她,惹出祸事,坐起身来蹬上了鞋子道:“我们去屋外说吧。” 白小七“哼”了一声,也不怕那师爷耍什么花招,跟他走到了外面。此时正值仲春,夜间还有阵阵寒风,师爷已经年近五十,身子骨又很单薄,只穿了一身里衣待在院子里被寒风一吹,不由瑟瑟发抖。白小七也不想他伤了身体,熟门熟路的打开厢房的门道:“还是在这屋里说吧!” 师爷见白小七对他家如此熟悉,心中稍感惊奇,却不露声色的跟了进去。白小七关上房门,从怀中掏出火折来点燃了灯烛,转头问道:“有人托我问你,当年村子里的恶霸被人所杀,究竟是何人所为?” 这村里的恶霸几十年来也只有那么一个,不需白小七指名道姓,师爷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不解道:“此事众人皆知,杀人者名叫白小七,是我柏村十余年里唯一的秀才。听说他后来还犯了许多大罪,被全国通缉,说来还真是惭愧。” “哦?”白小七听他如此不诚,语气稍重道:“我听说他本来已经被抓,却突然越狱,此事又是何人所为?” 师爷闻言面色微变,摇摇头道:“这我却不知道了。” 白小七将袖口一拂,其上带着些许内力,那师爷顿感冷风拂面。他不知道所谓“内力”乃是何物,只是觉得气氛忽然一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心中更感惊惧,紧接着便听白小七道:“当初是你放走了白小七,是也不是?!” “我……”师爷本来还想狡辩两句,但想了想后还是老老实实道:“不错,正是我私自释放逃犯,你若是朝廷的密探,就请抓我归案吧!” 白小七听对方把自己当成了朝廷的密探,更是放开了胆子,拿出审问犯人的语气道:“这倒不急,我是否抓你,还要看你老不老实。说说吧,你究竟是为了什么,私自放走朝廷钦犯?” 师爷好像真把白小七当成了密探似的,俯首道:“禀明大人,草民念着白小七是村里近年来唯一的秀才,也不像是会出手杀人之辈,不忍心见他因此而死。我知道依照楚唐国南方几个地方的律法,若是考取了功名就能免罪,所以让他去试试。却没想到,他功名没考到,反而又犯下许多罪孽。此事说到底的确是因我的一己私念而起,自从听说白小七的种种罪状之后,我可谓是寝食难安。说来惭愧,听说大人来抓我定罪,草民反而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白小七见他说的极其真诚,的确是在诚心悔过,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灵霄却道:“别听他的,要是真像他说的这样,从一开始就该说实话了!” 白小七心觉有理,凝眉问道:“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实话?” 师爷虽然看不清白小七的面容,但只听声音,也知道白小七在怀疑自己。他在衙门口打混了三十余年,察言观色的本事可说是已经被打磨的登峰造极,知道这时候最好是据实以告,陪着笑道:“嘿,我也是心存侥幸,现在想想的确不该。” 他这样实话实说,白小七反而抓不到他言语中的把柄,寻思道:“难道真是如他所说,此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若是如此,我又要从何探寻真相?” 白小七正想着,又听那师爷道:“密探大人,当年之事,我本以为白小七乃是受了不白之冤,这才放他。后来钦差来仔细查探之后,竟发现此事果真与他有关,那时我便心生悔意。说到底这件事是我做的唐突,只求密探大人给我留些面子,将我带走时就说是有官职调动,莫在村民之中公布我的罪行。” “什么?”白小七闻言又惊又怒道:“你说钦差查探之后,也觉得此事是白小七所为么?” 师爷点点头道:“正是,那天虽然下雨,但夜间降温,把路面给冻得硬了,隐约能看见一排脚印从那恶霸的家里通向白小七的住处。除此之外,白小七曾说他冒雨去送一个孩子回家,后来问过那小孩之后,二人所说的时间,居然相差了一个时辰!” 第四百三十六章 时过境迁 白小七闻言更是惊怒,心道:“我与孩子们的关系一向不错,若不是受人指使,他怎会故意污蔑我?”于是更加确定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一位幕后黑手在操控一切,但无论是文家辛家,还是南武林的天山派等势力,都是他这一年间惹上的,又怎会有此先见之明,提前一年就将自己逼得背井离乡? 思而不得间,那师爷又道:“非但如此,那天从你家中搜出的儒衫还缺了一块,后来也在死者的家中被找了出来。那块布上赫然有一只血红的手印,经仵作查验,正是死者临终之际奋力反击,从凶手身上撕下来的!”“什么?”白小七闻言惊疑交加,那衣服分明是他一直穿着的,虽然破了一条口子,但那也是在雨中赶路被树枝刮破的,又与死者有什么关系了?灵霄听到这里,也是犯了迷糊,嘀咕道:“若说是故意布局来冤枉你,此人做的可真说得上天衣无缝了......白小七,这件事该不会真是你做的吧?”白小七怒道:“这怎么可能,要是我做的,我难道会不承认么?”灵霄当然知道白小七没有骗他,只是忍不住开了个玩笑而已,听见白小七真的动了肝火,终于不再嘻嘻哈哈,带着怨气帮白小七分析起来:“哼,那你就想想,整个村子里究竟有什么人,既跟你有仇,又有能耐串通官府,甚至能把你衣服上撕下来的布丢在那恶霸家里,再把杀人的凶器扔到你家门口?”“既跟我有仇,又在衙门口有关系的......”白小七想了想道:“恐怕也就只有那恶霸了,但是他都已经死了,还怎么冤枉我?”“会不会是他故意害你,不惜被你杀了?”刚问出口,灵霄便失笑道:“得了,那时候你只不过是个小秀才,人家要想对付你,哪用得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时时虽然如此,白小七闻言仍是不快道:“秀才怎么了,我楚唐国的秀才除了可以免除劳役之外,见了三品以下的官员都不用下跪,县太爷都不敢对我不敬。他若是真把我给逼急了,我告起状来也够他喝一壶的!“哦哦哦,把你给逼急啦?!”灵霄没好气道:“你那时候胆子比个兔子还小,还把你给逼急了,你敢能咬他是怎么?”白小七话语为之一滞,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幸而那师爷见白小七许久不曾言语,心下好奇道:“密探大人,您准备什么时候抓我归案啊?”“不用了,我只是负责调查,抓人之事不归我管。”白小七问过话后,反而多了满心的疑窦,知道在师爷这里问不到更多信息,推开了房门道:“那锭银子你收下吧,今夜的谈话若是被别人知道,或者被我知道你有半句虚言,小心性命不保!”师爷见白小七终于走远了,这才如释重负的坐在椅子上道:“这小子在一年中究竟经历了什么,随手拿出这样一锭大银也就罢了,身上散发出来那股气势,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出来的啊.......”白小七离开了师爷的宅邸,一时间不知该去往何处,灵霄好奇道:“你怎么不回家看看,你不是说你开了一间私塾么?”这样一说,倒也勾起了白小七的怀旧之情,心道反正无事,回家看看也是好的。这柏村虽然穷苦,但并不算小,共有近千户人家,白小七的养父母本来在村里有一处小房子,但作为私塾显然不够大,于是村民们就帮白小七在村外的一处空地搭了个棚子作为私塾之用。白小七为了答谢村民,就把养父母留下的房子卖了,所得尽数作为工钱。白小七离开村子,也没去牵马,脚下稍稍加速,一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了那私塾之外。灵霄见眼前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草棚,略有些失望道:“你这村子里唯一的私塾都如此破旧,怪不得只有你这么一个小秀才。”白小七到不觉得这草棚有多么寒酸,笑道:“这就不错了,当初我开蒙的时候,还得去邻村的先生家里呢。后来嫌路途实在太远,干脆把启蒙的经典全都手抄了一份,自己在家里看,不也考上功名了么?”灵霄娇哼一声,道:“得了吧,你好歹算个剑圣的坯子,跟那些平常人能比么?”说话间,白小七已经拨开门板,梁上登时扑扑拉拉的落下一层灰尘,白小七被呛得咳嗽两声道:“看样子好久没人来了,还好他们没把这草堂拆了。”“这种地方有什么好拆的,哪有人愿意费那个力气?”灵霄见到这座简陋的草屋,已经没了兴致,打着哈欠道:“你这房子左右透风,灰尘又重,还潮湿的不像样,估计蛇虫鼠蚁什么的也少不了。要我说,你今天晚上可千万别住在里面,就算露天也比在那屋里强。”白小七被她说的颇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这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最多是灰尘重些,打扫打扫也就是了。楚唐国北方是出了名的气候干燥,除非遇上阴雨天,否则哪会有什么湿气?”灵霄没好气道:“你要住就住,反正我是剑灵,不畏寒暑,待在什么环境里都一样。”白小七推门进屋,入眼处是几张矮桌,挤挤压压的排在一起,乃是平日里孩童们跪坐学习用的。白小七抹开一张桌子上的灰尘,种种思绪浮上心头,往日里学生们清脆的读书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又看见自己的戒尺就放在桌边,顺手将其拿了起来,挥舞两下。他虽然准备了一把戒尺,却从未用它惩罚过顽劣的孩子,这时挥舞起来,却觉十分顺手,原来是不经意间试了半招“马踏冰河”。这招是白小七练的最纯熟的剑招之一,无意间使了出来,心中不由感叹:“逃难离乡之时,我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谁能想到,时过境迁,这才一年的功夫,我随手舞动两下都能用出如此精妙的剑法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这里是我家! 灵霄听到白小七的感慨,登时阴阳怪气道:“好啊,原来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要脸的人,随口就夸自己的剑术精妙。” 白小七不过是有感而发,也没想过那么许多,被灵霄一把抓住了痛脚,不由得大感羞愧。好在他已经在灵霄的口下练就了一张厚面皮,讪笑道:“嘿嘿,反正没人听见,我夸自己几句怎么了?” “可以,够不要脸的……”灵霄没想到白小七会作此反应,反而一阵无语。她和前任主人拌嘴之时,讲究的是一个针锋相对,高手过招,谁也不让谁。白小七却正好相反,拿出了逆来顺受的本事,灵霄再说什么,就好像欺负弱小似的,也没什么意思。 白小七把那教鞭在衣摆上擦了擦,将上面的灰尘擦掉之后,终于使它露出了本来面目,乃是一根藤条,因为总被来来去去的抚摸,上面几乎被盘出了一层薄薄的包浆。 “既然都回来了,总得留下点念想。”白小七这样想着,把那藤条插在了腰间,又站起身来,在课室之中绕了一圈。这小屋的棚顶极矮,只有九尺左右,幸亏白小七的身材没有太夸张,头才不会碰到房梁。虽然是课室,不过满打满算只有八张小桌,几乎放满了整间屋子,尽管如此,在白小七的记忆之中,这八张小桌就从来都没有坐满过。 课堂的后面,还连着一个小屋,算是白小七的卧室,光是一张床就占了那小屋的“半壁江山”。白小七走进屋里,内室之中没有窗户,只有房顶上的一个破洞透进一些淡淡的月光。白小七嫌斗笠碍眼,掀开之后见床上地上各种各样的杂碎物事被扔的乱七八糟,知道是当年官差办案时弄得,默默把地上的零碎物踢到一边,再把床上的杂物给放进柜子里。 好在他当年穷的不像话,这屋里看着乱糟糟的,其实多半是因为地方太小,只用了半刻钟的功夫就给收拾的大差不差。白小七摸了摸被褥,果然也是积了一层的灰尘,好在楚唐国北方气候干燥,还不至于发霉。 白小七拎起被子,到屋外抖了几下,那灰尘太过厚重,轻易也抖落不下去。幸而他早就不需要盖被睡觉,只要把被子弄得稍微干净些,就可以将其铺在床上,坐在上面打坐。 今夜虽然安静,但白小七初回故乡,心中难以平静,居然无法入定。灵霄怕他因此而坏了心境,安慰道:“这就跟普通人人在兴奋的时候容易失眠一样,其实挺正常的,你别当回事。” 白小七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听灵霄安慰自己,也有些感动。他独自回乡,心中孤单之意正盛,忽然发现还有灵霄陪伴自己,不由大感庆幸,柔声道:“灵霄姑娘,若是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灵霄拉长音“噫——”了一声道:“白小七,我要是有肉身的话,现在肯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了。我虽然知道你一向娘们唧唧的,却没想到你能娘们到这种程度,说了多少遍了,身为江湖中人,能不能少说这些没用的?” “嗯,我不说了。”白小七坐在床上,透过房顶的一个破洞看着外面的月色,心中仍是无限感慨。发了一阵子的呆,白小七忽然听见一阵吵嚷之声,心中登时警惕起来,又听见咔啦一声,好像是房门被人砸碎,课室之内有人叫道:“这里的灰尘被抹掉了,他肯定回来过,快进内室看看!” 随即,白小七只见一点光亮照了进来,多半是来者带了火把,已经走到了内室的门前。只是那内室的门还关着,也不见有人推动,显然是外面的人有些迟疑,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推门进来。 白小七反正睡不着觉,见来了人,干脆从床上跳了下来,穿好了鞋子。恰好这时候房门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来者虽然凝神戒备,但见到屋里居然真的有人,还是被吓了一跳,随即伸手向白小七抓来:“你是谁,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了……”白小七脚下稍稍晃动,已经躲过了抓来的那只手:“这里是我家!” “什么?”来者一听此言,接着火光看去,果然看见了白小七的面容。这人穿着一身官差的衣服,正是府里的差人,早把白小七的画像记得烂熟于心,惊呼一声道:“白小七在这里!” 这一行官差共有五人,外面的四个听见喊声,纷纷冲了进来,瞬间把一个小小的卧室给挤得水泄不通。这五人没注意白小七腰间的长剑,却也知道他杀人无数,各自掏出腰刀把白小七围在当中,为首之人喝道:“白小七,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是从咱们这逃出去的,既然敢偷偷摸摸的跑回来,这次就别想再逃了!” “哦?”白小七知道这几个官差是听令行事,本不想为难他们,但听那官差语气难听,心中仍不大高兴:“我既然敢回来,就证明我有离开的把握,倒是你们冒然闯进我的家里,都已经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了么?” 那官差没想到白小七分明已经死到临头,却仍如此无礼,招呼道:“兄弟们,府衙有令,只要能抓住白小七,死活不论,赏银百两,俸提一级,咱们发财的机会来啦!”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几个官差平时很少跟人动手,在那赏银的诱惑之下,面对白小七这“穷凶极恶”之徒居然纷纷面无惧色,一起涌了上来。 白小七冷哼一声,把手在腰间一按,双脚步法闪动,只听得屋里响起一阵“啪啪”之声。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便有五个人躺在地上哀嚎不止,脸上手上满是一条条的淤青。 再看白小七,手上握却非悦容,而是一根枯黄的藤条,咧嘴笑道:“嘿嘿,我这教鞭还没打过学生,倒先用来打了你们这几个草包!” 第四百三十八掌 夜探县衙 白小七在顷刻间打倒了五个官差,又一脚踢在那为首之人的肩上,厉声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那官差的本事虽然有限,却意外地颇有骨气,咬紧牙关道:“哼,你就是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介草民,官府想要掌握你的行踪还不是易如反掌?” 白小七没想到此人如此硬气,对他稍稍改观,想到此间共有五个官差,也不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干脆在他背后一点,那人登时瘫软下去。 其他人不知道白小七只是点了他的昏睡穴,还当白小七一指戳死了他,都大为惊惧。白小七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转过身道:“你们如果不想跟他一个下场,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的耐心有限,你们有一炷香的时间来决定自己的生死。” 灵霄噗呲一乐道:“白小七,你真该听听自己的说话声,现在跟别人说你是个好人,估计都没人肯信!” 白小七也知道自己的表情绝对不会太好看,小声道:“别闹,我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气势,你别给我弄没了!” 他和灵霄在心中交流之时,仍是一副皱着眉头的表情,面色丝毫不变。那四个差人还当白小七是在盯着他们,心中愈发害怕,若非碍于三个同伴还在一旁看着,恐怕早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好,既然你们都不想说的话……”白小七还道是自己给的压力不够,又伸手在其中一人的背上点了几下,那人也登时昏倒在地。剩下三人对视一眼,见白小七又伸出了手来,终于有人忍不住道:“小兄弟,我说,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白小七闻言收回手指,点点头道:“若早点说出来,你的同伴也不会如此。” 那官差咬牙道:“白兄弟,我们就是一群冲锋陷阵的马前卒,很多事情上级也不会告诉我们。只是一个时辰之前,有人快马加鞭的来了府衙,说你回到了柏村,这时候多半在家里。恰巧今天是我们五个值夜,县太爷就派我们来抓你了,却没想到……” 剩下的话不用他说完,白小七当然知道他们是没想到自己早已今非昔比,否则莫道是五个,就是一个官差也足可捉拿他归案了。 白小七听说有人告密,立刻联想到了陷害自己的“幕后黑手”,心道也只有此人有此能耐,把自己的行踪猜的半点不差。只是白小七始终不明白,那幕后黑手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如今的能耐,否则又怎会只让这么几个草包来对付自己? “说,那报讯之人是谁?!”白小七怕那官差知情不报,故意装作一副狠厉的样子吓他,却见那三人分明已经怕得要死,偏生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知道再问也是徒劳。他不想让这几个官差留在自己家中,平白玷污了自己的卧室,一脚踢在其中一人的屁股上道:“滚吧,别忘了将这两个人带走!” 三个官差这才如蒙大赦,连忙架起了同伴的“尸体”逃了出去,有这两个尸体作保,也不怕县太爷怪罪他们。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白小七约么这些官差不会去而复返,这才离开了草棚。灵霄道:“那人既然去找了县太爷,肯定会在县衙等着那些官差报讯,你现在骑着大红马赶去,抢在那几个官差之前闯进县衙,多半能有些收获!” 白小七也是一样的想法,脚下踏开大步,用处白蓦然所授的白灵教轻身功法,不多时便来到了村口,见到村口处拴着五匹黄骠马,知道是刚才那些官差赶路所用。 他看那黄骠马的鞍辔都还不错,就上前解下一个马鞍,再将那几匹马的缰绳割断,在屁股上各刺了一剑,五匹马儿顿时四散奔逃。白小七哈哈笑了一阵,找到大红马,解下拴马绳,再给它装上了马鞍。 大红马比黄骠马要高大许多,这马鞍虽然是从最大的那匹黄骠马身上取下来的,装在大红马的背上仍觉有些紧绷。白小七拍拍大红马的脖颈道:“好伙计,我一时半会买不到太好的马鞍给你,只得将就一下了。” 大红马却只是嘶叫一声,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放开蹄子奔跑,白小七笑道:“你是听见那些黄骠马的蹄声,想跟他们比一比么?”说完之后,大红马居然微微点头,白小七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大红马如此通人性的行为,但每次见到,都难免震惊,翻身上马道:“算了吧,那些劣马就算累死也跑不过你,我还有事,咱们去苦树县城!” 话音落下,大红马人立而起,嘶鸣一声之后风驰电掣一般奔跑出去。白小七知道大红马自己就认得路,也不用费心调转方向,只是老老实实的牵着缰绳任由老伙计自行奔跑。 此行一共二十余里的路程,白小七牵着马来时走了半日,这次回去,居然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苦树县城虽然小,但毕竟是一座城池,此时城门已经紧闭,白小七将马栓好,来到城墙下面纵身一跃,落地时已经身在苦树县城之中了。 衙门自然设立在这县城的正中间,白小七多少来过几次,熟门熟路的找了过来。县衙虽然有人把守,但是那点守军,对于白小七来说就与泥雕木塑的没有任何分别,轻轻松松的就潜入进去。 县太爷屋里的灯光兀自亮着,白小七接着灯光看去,隐约能见到屋里有个人影,正在伏案而坐。白小七心中忽然想起望锡城的胡文来,心道:“若这县太爷真像那胡文一样,直到深夜都在处理公文,那倒还算是值得尊敬。” 此地毕竟是县衙,再怎么说也与寻常人的府邸不同,再加上屋里的人还没睡,白小七不敢贸然行事,就没用“挑门栓”的那套本事硬来,而是先用唾沫沾湿了手指,在窗灵纸上点破了一个小洞,悄悄向其中望去。 第四百三十九章 淫贼 白小七往那屋内一看,登时哑然失笑,原来那县太爷虽是提笔伏在案边,却不是在批处公文,而是提溜着一根画笔,正在作画。由于角度原因,白小七看不到那上面画的是什么,只是看见上面花花绿绿的乱成一团,想来不会是什么佳作。 再看屋内其他地方,却是没有别的人了,白小七心中困惑,心道:“此人来报过了信,若不得到我被抓的消息,难道能放心离开县衙么?” 灵霄见白小七一时间无计可施,骂道:“蠢蛋,你进去问问那县太爷不就知道了么?” 白小七刚要进门,却想到:“那幕后黑手对我的行动了若指掌,岂会不知道我现在身怀武功,难不成他故意只派那么几个人来对付我,就是为了引我到此,来一个瓮中捉鳖?” 他想到这里,不敢贸然推门,灵霄虽然觉得白小七过分谨慎,但不可否定的是,这份担忧却也不无道理。灵霄稍加思索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另外抓个人,逼问一番估计也能知道些什么。” 这里虽是县衙,夜里却也没什么巡逻的卫兵,只有前后门各有两个看门的衙役而已。白小七在院子里绕了一会,也没见到有其他人出现,就一直往房屋较多的地方找去。 走着走着,白小七见到前方三间屋子全都亮着灯,心中暗暗警惕,心道:“此地定然是官府藏兵的地方。”于是来到最偏僻的那间房屋之后,无奈屋后并无窗户,白小七又不敢在院子中央大喇喇的偷看,只得双脚在墙上连踏,轻飘飘的上了屋顶。 掀开一块瓦片,白小七向下看去,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没人么?”白小七不解间,绕着那个小洞转了一圈,仍是没能有所收获,暗道:“难道是角度不对,要不要再换个地方试试?” 白小七刚想起身,就听身后一声脆喝道:“小贼,受死!” 喊声落下,白小七便感到一股劲风直奔后脑而来,连忙把头低伏下来,整个人往后缩了回去。这一招名为“灵鼠归洞”,就是为了应付有人在背后偷袭,使用者只消倒着钻过对方的胯下,再抬起头时就来到了对方的身后,形势立刻便会扭转。 只是从别人的胯下钻过,未免大丢江湖中人的脸面,白小七先前从未用过此招,只是眼下情况紧急,也由不得他细想,下意识的用了出来。用到一半,白小七才反应过来,不愿在对方胯下转过,急忙停住。 却没成想,他虽然停了下来,却还是慢了半拍,腰以下的部分已经从对面胯下钻了过去,就像对方骑在了他的背上似的,反而更加难堪。白小七知道此时后脑对着敌人,最是危险,连忙用双手在地上一撑,翻过身来,却听见一声极其刺耳的尖叫。 白小七被吓了一跳,才发现“骑”在自己身上的,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那女子一双杏核眼瞪得大大的,似乎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对方钻进了自己的胯下不说,还在自己的裙下转过了身来。 其实今夜月色虽然明亮,不过从白小七的角度看去,根本看不到裙下的风光。饶是如此,白小七也是躺在了一个女子的胯下,脸色羞的通红,忙道:“别……别喊了,我不是故意的!” 那少女岂肯罢休,抬起脚来便朝白小七的脸上踏下:“淫贼!” 白小七虽然没练过擒拿手法,但那女子的脚也不快,随便一抬手就将其抓住。白小七毕竟练了一年的剑法,手掌手指上都是厚厚的老茧,十指的握力也都非同寻常,登时抓的那女子脚掌生疼,怒骂道:“淫贼,快把我的脚放开!” 白小七身正不怕影子斜,听人家口口声声的骂他淫贼,难免生气,把手一甩就将那少女推得后退了几步。他却忘了这里乃是屋顶,多少有些坡度,那少女一只脚立足不稳,当即向后倒去,眼看就要摔得头破血流。白小七没想伤她,急忙以“灵鼠步法”跟了两步,那少女却已经跌下了屋顶,白小七情急之下,空手使出一招“猴子捞月”,趴在屋檐上将手向下一探,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那少女被握着脚踝,又是裙底朝上,登时又羞又怒,可是知道白小七只要一放手,她立马就会跌下去,也不敢说出让白小七松手的话来。 白小七的臂力虽然不算太弱,可是让他以单臂拎起一个将近百斤的大活人,仍是有些力不从心,半天没能拉那女子上来。那女子却当白小七是故意在羞辱她,涨红了脸道:“淫贼,快放手,摔死你姑奶奶就是!” “你说什么傻话呢?!”白小七力竭之余,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微微颤抖:“脑袋被摔成一朵喇叭花很好看么?” 大凡女子,就算不怕死,大多也怕形象难堪,一想到脑袋砸在地上,变成一朵“喇叭花”,那少女就大为不愿。再加上她听到了白小七的声音,也觉得对方多半在尽力营救自己,心里对白小七的抵触之情也就少了些。 白小七拉着那女子,本已十分费力,偏生屋顶上还没有个好抓握的地方,也就无从借力,被连带着滑出半尺。灵霄怕白小七也摔下去,急道:“你管她干什么,这里又不高,掉下去也摔不死!” “摔不死归摔不死,但她是个无辜之人,我摔伤了她,心中也有不忍啊……”白小七嘀咕一声,两脚勾住一片瓦片,用力一拉。熟料那屋顶上的瓦片并不结实,白小七一拉之下非但不能拉回那女子,反而连人带瓦一齐跌落下去。 半空之中,白小七下意识的转了个身,把那女子头上脚下的抱在怀里,一头撞在了地上。那女子压在白小七的身上,虽然被吓了一大跳,却没受什么伤。 白小七捂着头缓缓直起身来,见那女子还跨坐在自己的胸前,刚想开口,就听不远处有人叫道:“茵儿,你又闹什么幺蛾子啦?!” 第四百四十章 小麻烦 白小七听见有人喊话,生怕那叫茵儿的小姑娘告发自己,连忙伸手要去捂她的嘴。手还没到地方,就听茵儿喊道:“没事没事,我刚才上房玩,跳下来的时候弄掉了几个瓦片!” “你这死丫头,没摔伤吧?”喊话的也是一个女子,听声音得有四五十岁,好像对着“茵儿”上房揭瓦早已习惯,根本没有过来看看的心思。 茵儿又道了声:“没事,二娘你睡吧!”那边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白小七上下打量茵儿一番,只见这女孩虽然不算奇美,但是两只眼睛却大得惊人,忽闪忽闪的也在盯着白小七看。不待白小七开口,茵儿便道:“你刚才救了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咱们俩就算是扯平了!” 白小七哑然失笑道:“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么,就扯平了?” 茵儿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你的身手这么差,最多是个偷东西的小贼,看你面相还算正直,那就多半不是淫贼。虽然不知道你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偷到县令的内宅里来了,但是本小姐最讲义气,你救了我,我是不会出卖你的,嘿嘿!” 行走江湖这么长的时间,白小七还没听谁说过他的“身手差”,脸上不禁露出古怪之色。那茵儿却老实不客气道:“你看我干什么,刚才我以‘猛虎开山’打你后脑,但凡会点武功都知道该向前跳开,你却被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还有我掉下屋顶的时候,你这么个大男人,分明已经拉住我了,却提不上去,简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说你身手差,已经是很委婉了好不好?” 白小七“噗呲”一笑道:“好吧好吧,只不过……你能不能先从我的身上下来?” 茵儿这才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跨坐在对方的胸口上,被火烫了似的弹了起来,拍拍裙子掩饰尴尬道:“看在你救了本小姐一命的份上,我再饶你一次,快滚吧!” “本小姐?”白小七揉着后脑缓缓站起道:“怎么这次不是姑奶奶了?” 那茵儿刚才自称“姑奶奶”乃是一时气愤,这时候想来也觉有些不好意思,何况是被白小七带着笑意给说出来,更是羞的俏脸通红。白小七跟灵霄相处了一年,口舌上的功夫多少有点长进,只是他生性不喜与人作口舌之争,因此不显不漏。 此时见到那茵儿娇憨可爱,起了逗弄的心思,就像是大人见了可爱的小孩子,都喜欢撩拨人家生气一样,故作轻薄道:“明明是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动不动就上房揭瓦,还不知道从哪学了一身三脚猫的功夫?” “三脚猫的功夫?”茵儿可以允许白小七说她别的,但听对方说她功夫不好,当即怒道:“你知不知道,我县衙里的捕快,三两个都近不了我的身?” “哈哈,他们要是真的近了你的身,以后还有好日子过么?”白小七一言便说中了要害,那茵儿也曾怀疑捕快们是为了她的身份故意放水,红着脸没法反驳,干脆一拳打出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打不打得过我这三脚猫的功夫!” 他俩都在屋后,房屋的不远处便是院墙,两堵墙间不过是四五尺的距离,茵儿算中了白小七不能往后躲避,故意一拳封住了他的左方,另一只手只待白小七向右躲避,立刻便要打出。 熟料那“小贼”却只是一闪,居然不见了踪迹,不等茵儿打出左拳,白小七在她的身后拍拍她的肩膀道:“我在这呢,你往哪看?” 茵儿被吓得“咯噔”一下,反手向后一抡,白小七虽然没练过拳法,但是眼力和内力毕竟都在,抬手便将茵儿的手腕轻轻握住。茵儿没想到此人居然这样厉害,也不顾自己穿着裙子,翻起一脚就踢白小七的下巴,白小七没想到此女长着一张小圆脸,出手却如此泼辣,惊讶间缩头躲过了这一腿。幸而茵儿虽然穿着长裙,但裙下还有一条贴身的裤子,总算是没有走光。 白小七躲过一脚之后,趁着茵儿还没把腿放下,就将她的胳膊向她的膝盖下面一拧,那茵儿的腿当即被拦在了胳膊上,没法落地。白小七向前挪动几步,茵儿只得以单腿跟着跳动,白小七毕竟也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觉得有趣,又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呜呜咽咽的抽泣声。 回头一看,那茵儿早已经泪流满面,却故意压着声音不哭出声来,看见白小七回头,还故意低下了脑袋。 白小七只是一时贪玩,本觉得刚才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逗自己的学生的时候一样,不算什么大事。见那茵儿哭成这副模样,才惊觉对方毕竟是个妙龄少女,男女之间不该有此举动,慌忙放开手道:“对不住,我没想羞辱你,只是……” “你还说!”茵儿的说话声本来就很清脆,还带着一丝奶气,听着就像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似的,现在连哭带喊,反而更像小孩子在撒娇一样。白小七从十七岁时就开设了私塾,教孩童们读书写字,听见茵儿说话就觉亲切,急忙安慰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也别哭了。” “我没哭!”茵儿的眼眶里明明还挂着泪水,却嘟起嘴道:“我压根就没哭,谁说我哭了?!” “好好好,你没哭……”白小七听她这样说,更觉得这茵儿虽然骄横,心境却与一个不懂事的孩童没什么区别,不忍再见她这样难过,顺着她的话道:“我刚才不该那样戏弄你的,我知道错啦,你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白小七生怕茵儿的哭声和刚才的叫声引来别人,就想离开,却被茵儿一把拉住胳膊道:“你以为认个错就行了么?” “那你想怎么样啊?”白小七话音刚落,茵儿便迫不及待道:“我要你教我武功,也不用太多,就刚才躲过我拳头的那一下,还有抓我手腕的一下就行!” 第四百四十一章 畏之如虎 “教你武功?”白小七愣了一下,急忙推脱道:“小姐你的武功这么厉害,我身手那么差,怎么能教的了你?” 茵儿却道:“谁说你身手差的?再者说了,身手再差,也总比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强,师父,你就收下我吧!” “不收!”白小七有心抽回胳膊,却下意识的把茵儿当成了一个小孩子,怕用力弄伤了她,居然没能一下抽得回去。茵儿感到白小七并不决绝,更加确信他只是嘴上说说,想要拿拿架子,毕竟她活到这么大,无论什么要求,总不会有人拒绝。 白小七没能抽回胳膊,就知道事情不好,果然听茵儿道:“师父,你要是不收下我,我就挂在你身上不走啦!”说完居然真的双腿离地,抱在了白小七的身上,白小七的内力虽然深厚,但不代表他的力气大,身上挂着一个将近百斤的少女,登时寸步难行。 茵儿在白小七身上挂了一会,见师父仍不愿答应她,忽然想到:“哎呦,我怎么这么笨?师父是来偷东西的,我怎么能绝口不提拜师费的事情?” 她虽是出身于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却自幼向往说书人口中那些鲜衣怒马、快意恩仇的江湖之事,就连她爹娘都拗不过她,给她专门请了师父,教她武功。若非如此,一个大小姐就算能听见房顶上的响动,也绝不敢独自一人穿着裙子爬上房来查看。 可惜苦树县里没什么能人,纵使茵儿努力习武,却也只是一只“三脚猫”而已。因此在茵儿的心中,白小七虽然只是个梁上小贼,但只要武功过得去,就一定要拜他为师,哪怕只学三招两式也好。她料想白小七夜闯县衙多半是为了图财,但是金银之事,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忍说的太过露骨,就仰起头,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师父,只要你能随便教我几手,无论有什么要求,只要是我能办得到的,都尽管提出来就是。” 白小七不曾料到自己会惹上这么一个麻烦,低头看了茵儿一眼,恰好与那双大眼睛目光相接,对视一阵后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灵霄忽道:“这小女孩住在县衙的内院,说不定知道些什么,你不妨问问。” “这……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能知道什么?”白小七略微有些抵触,但见灵霄态度坚定,还是向那茵儿道:“好,我问你一个问题,若是你答得上来,教你一两手也无妨。” “好!”茵儿一听白小七的条件如此宽容,当即从白小七的身上跳了下来,喜道:“师父尽管发问,只要是徒儿知道的事情,一定知而不言,言无不尽!” 白小七点点头道:“好,那我问你,今天县衙之中,有没有来过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茵儿嘟着小嘴,冥思苦想之下,也没有半点思路。白小七见她如此,心中暗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可真是个傻瓜,在你眼中的可疑之人,对于县衙来说没准早就是常客了!” 想通这点,白小七咳嗽一声,又道:“这样吧,今天下午都有谁来过县衙,你一一告诉我就是。只要被我听到了想要的名字,就算你的回答不错。” 茵儿听白小七给她放宽了条件,高兴道:“好,今天下午来县衙的人……未时的时候有两个来告状的,说是一个偷了另一个家里的牛……之后刘财主来找我爹送礼,也不知道我爹收了还是没收……对了,要说可疑的人,就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前,师爷忽然急急忙忙的来找我爹谈话,不过我只是远远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一听到“师爷”二字,白小七心中早就有了端倪,心道:“难不成是那师爷看透了我的身份,可是我带着斗笠,声音也特意有所变化,他是怎么才出来的?” 但是无论如何,最具嫌疑之人肯定是这师爷无疑,白小七虽然心急,却还是不动声色道:“那师爷这么晚到县衙,现在想必不会回家吧?” 茵儿不知道白小七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点点头道:“嗯呐,师爷在县衙后院有个单独的房间,有时候他太晚了来不及回家,就住在那里,今天也是。” “那房间在哪?”白小七闻言狂喜,双手抓住了茵儿的肩膀道:“快带我过去!” “你……师父你弄疼我了!”茵儿的身子何其娇弱,被白小七稍微用力一捏,双肩顿感疼痛。白小七也自知有些不妥,讪讪的放开了双手,道:“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激动……你快带我去见那个师爷,只要见到了他,我一定好好教你几招!” 茵儿本来见白小七面目斯文,对他稍微有些好感,现在见了他这幅心急的模样,那点好感登时化作了惧意。但她听说师父愿意教她,也很高兴,小声道:“那你跟我来吧,师爷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近,咱们别被二娘看到,否则她又要骂人了。” “二娘?”白小七略带疑问的嘀咕一句,茵儿立刻解释道:“我爹不是县令么,当然不止我娘一个媳妇,二娘对我也挺好的,就是我太淘气了,娘亲死的又早,她就会替娘亲管教我几句。” “原来如此……”白小七对此事并不关心,也早就猜出茵儿是县令的女儿,稍微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跟着茵儿一路向前。县衙的内宅虽是四四方方的布局,但是若无人引路,想找到那师爷的住处倒也不易。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茵儿指着一间房门道:“这里就是师爷的住处,里面还亮着灯,估计师爷还没睡呢。” 白小七点了点头,将挂在身后的斗笠戴在头上,推门进去。茵儿也好奇的跟了进去,就看见那师爷正坐在桌前,手上捧着一本书,见到白小七进来,吓得腾然站起,撞倒了身后的凳子:“白小七,你怎么来了?” “白小七?”茵儿听到这个名字,也被吓得惊叫一声,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墙上。 第四百四十二章 收徒 白小七见茵儿一听自己的名字,居然怕成了这样,心中猛地抽搐一下,失落之情不必多言。但更令他惊讶的,还是那师爷不假思索的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上前半步道:“你从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 师爷叹口气道:“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一开始倒没认出来你,但听你是苦树县口音,对我家的布局又那么熟悉,就已经心生怀疑。再看你的身形动作,分明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却一定要装出一副老成的口气……种种线索,你的身份不难猜测。” “原来如此……”白小七心中暗笑一声,又道:“你故意说什么密探之类的话,也是为了麻痹我么?” 师爷点点头道:“正是。” 白小七见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中微恼,上前道:“真难为你费尽心思,才编了那些故事骗我……宫师爷,白某若是得罪了你,大可跟我当面说出来,却不必如此在背后下刀子!” 到了这个时候,白小七几乎已经确定,那师爷便是陷害他的罪魁祸首。可是师爷听他这么说,居然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道:“这又是从何说起呢,我当初好心放你,却因此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现如今我是苦树县的师爷,而你是朝廷的通缉犯,无论于公于私,我的所作所为都没有半点不妥之处。你若是对我怀恨在心,要杀要剐我本来没有半句怨言,却不必在我面前阴阳怪气。” “我阴阳怪气?”白小七怒极反笑,嘿然道:“别的暂且不说,只说刚才,你为何要骗我说钦差查出恶霸是我所杀?” 师爷把书往桌子上一扔道:“白小七,你若是敢做,就要敢当。刚才我虽然假装没认出你,但所说的话却没有半句虚言,如今证据已然确凿,你敢说人不是你杀的?” 他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文人有风骨,说话时自带着一股正气,不由得白小七不信:“如此说来……那带血的衣服,还有所谓的脚印,都不是你骗我的?” 师爷自知必死,一拍桌子道:“是不是骗你,我看你心中比谁都清楚。白小七,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恨我当初被猪油蒙了心,信了你的鬼话,私自放跑了你。现如今你已经原形毕露,死在你手里也是我该得的报应,只是记住一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早晚也有受到报应的一天!”他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茵儿听了之后,都觉得心里升起一股豪情,惧意为之一减。 白小七虽然还有些怀疑,但见那师爷说的如此义正言辞,也是不得不信。茵儿见白小七面露犹豫之色,仗着胆子上前道:“师父,我不要你教我武功了,只求你饶了宫叔叔吧!” 白小七本来没想伤害宫师爷,但是听他二人一唱一和的,若真的轻易饶了对方,反而像是因为心虚而被说动了一样。白小七虽然问心无愧,早不在乎那么一两个人的误会,可偏偏不知怎的,他一见茵儿就觉特别亲切,不想让她误会自己,红着脸解释道:“那人真不是我杀的,宫师爷,你若是真没骗我,我也没有理由伤害你。” 宫师爷怎会信他,冷笑道:“白小七,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鬼话有什么意思?就算我们两个被你骗了,这普天之下难道会有别人相信你么?” “宫师爷,你……”白小七心中顿时一凉,他听说师爷乃是告密之人时,本来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希望,现在却又立刻消失不见,有些心灰意冷道:“算了,希望你没有骗我……”说罢便转过头,向门外走去,还没踏出门口,就感到衣摆被人抓住,回头一看,抓住白小七衣摆的竟然是刚才已经怕的要命的茵儿。 茵儿拉着白小七的衣襟,抬起头道:“师父,虽然你什么都没教给我,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不是通缉令上说的那种恶人。” 白小七心中一暖,却皱起眉头道:“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就敢这样随便相信别人?” 茵儿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灵霄适时道:“这个小丫头是想提醒提醒你,她已经拜你为师了,就算现在不教她些本事,以后也得教。” 果不其然,茵儿马上说道“师父又不是别人,师父是师父嘛!” 白小七笑道:“好,师父答应你的事不会不作数的,我就教你几招,不过只有这一晚的时间,能学多少,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茵儿自觉计策成功,喜滋滋道:“嘿嘿,谢谢师父!” 宫师爷看着他们俩,神色古怪道:“白小七,这是县令大人的千金,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白小七当然能听出宫师爷的话外之音,哼一声道:“白某虽然不敢自认正人君子,但是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心里还是明白的。” 宫师爷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茵儿倒还年幼,再加上从小生长在官宦之家,对于男女之事还懵懵懂懂,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扯扯白小七的袖口道:“师父师父,你跟宫叔叔说什么呢?” 白小七脸红道:“小孩子别问那么多,时间有限,想学武功就别磨磨蹭蹭的。” 说罢,他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师爷的房间,宫师爷显然没想到白小七如此轻易便会离开,有些纳闷道:“这白小七……难道真是被冤枉了?” 此地乃是县衙,白小七当然不敢在院子里教茵儿武功,就带着她回到了卧室。茵儿听说只有一晚上的时间,生怕不能多学几招,一进屋就使出了吃奶的劲来,把桌椅全都搬到了角落。 白小七头脑一热,答应要教茵儿几招,这时候却犯了嘀咕,心道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教她剑法肯定是来不及了,至于点穴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除了这二者之外的功夫,就只剩下一套‘灵鼠步法’而已。 即便是灵鼠步法,也非一个晚上能够学会的,白小七一番思索之后,便从“灵鼠步法”里选了最简单实用的三招,决定在今晚传授给她。 第四百四十三章 福耶祸耶 就在白小七在苦树县里发愁的时候,奉贤城中,武林大会终于将要召开,这次大会虽然不如一年前的那次浩大,但也算得上声势惊人。但凡在江湖中走动的人都知道,这次武林大会的重头戏,无非是看那文家与辛家争夺盟主之位。除此二家之外,或许还有些势力对盟主之位有些竞争力,但在这二家面前,有机会成为武林盟主,也只是“有机会”而已。 甚至,若非有一个叫做“白小七”的人物,一连杀了文家与辛家的两个子弟,尤其是杀了文道的长子,使得这两大家族的名声大为受损,大多数势力就连与这两家一争长短的心思都没有。 这天夜里,文道正坐在房间里发呆,自从文魄死后,他就经常独自在卧室呆呆的看着地板。忽然听到门口声音响动,文皓走进来道:“父亲,明天大会就要开始了,你还是早点歇息吧。” “嗯,我知道了。”文道虽然答应一声,却丝毫没有上床休息的意思。 文皓每次见父亲这样,都觉得特别心疼,走到文道身旁坐下道:“父亲,哥哥虽然死了,可文家家还有我呢,不是么?” “你……”文道瞥了文皓一眼,摇摇头道:“魄儿死后,你的确表现得懂事多了,可是想要扛起文家的这杆大旗,绝不仅仅是是懂事就够了的。” 文皓咬牙道:“父亲,我最近看了很多书,你总对我说的权谋之术,我也学了不少了。” 听文皓这么说,文道的心里虽然有些感动,却还是失落道:“这些年里我一直将文魄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见你不学无术,一直无心管教。每每听说你在外面惹了祸,我虽然生气,可是心中多少也有些庆幸,庆幸我文家不会上演兄弟相争的戏码,却没想过,魄儿居然不幸夭折。我已经想通了,没准是天要亡我文家,就算我能当上武林盟主,也不过是替文家苟延残喘几年而已,还跟辛老二争个什么劲呢?” 他这番话,几乎是明摆着说文皓不堪大用,文皓虽然生气,却也只得咬咬牙道:“父亲,我知道我不如哥哥,但是你现在正值壮年,我起码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来增长见闻。哥哥的儿子如今已经九岁,只要悉心教导,二十年后智慧武功必然远超于我,到时候我再将家主之位传给他,算下来文家在我手中至多不过十年而已。文皓虽然不肖,但自认十年的时间,还不会让文家夸了。只是这一切的前提乃是父亲当上了武林盟主,否则文家受到信任盟主的打压,我就未必能顶得住如此压力了。” 听了文皓的分析,文道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光采,拍拍大腿道:“对对对,我文家还有伯森在,他从小就聪明,一定堪当大用!皓儿,不用十年......等我当上武林盟主之后,便将森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一定要在死前将他教成不比魄儿差的继承人!” 文皓见父亲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传位给自己的心思,心中微微苦涩道:“如此甚好,文伯森这小子聪明的很,父亲愿意亲自教他,我就轻松多了。” 文道只觉文家终于有了未来,恨不得现在就把孙儿招来自己房里,教他为人处世之道。但天色毕竟晚了,小孩缺觉,早早就已经睡下,文道只得强压心中迫切之意,摆摆手道:“行了,你退下吧。”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对文皓表现得如此轻视,多少有些不妥,便补充一句道:“话虽如此,但你是当叔叔的,须得为侄儿做好榜样。等文伯森继位,还需你从旁辅佐,现在多学一些也不是坏事......自从魄儿死后,你已经好些日子没光着膀子上街闲晃了。这很好,否则人家提起我文道,便会说我一个儿子死了,另一个儿子却不成气候。” “嗯,我不会再给文家抹黑了。”文皓背对着文道点了点头,没让父亲看到他眼角的泪光,便要离开。还没等文皓走出房门,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阴柔的男声道:“文老爷子,你的如意算盘恐怕不太高明,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要不要听一听啊?” “你是谁?”文皓看见来者,顿感十分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又追问一句:“你是怎么进我文家的?” 来者不过二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比文皓还要年轻许多,长得男生女相,穿着一身素黑的袍子,衣摆处以金线绣着一只盘旋的金雕。此人理也不理文皓,径直往屋里走了几步,文道终于看清了来者的面目,惊道:“雷庆宇?!” “什么?”文皓一听父亲的惊呼声,立刻也想了起来:“你不是死了么?” 雷庆宇隔着衣服,轻轻蹭着脖子道:“我当然没死......不过这不重要,文家主难道不想知道,你的如意算盘哪里打错了么?” 文道上下打量雷庆宇一阵,似想看清他到底是人是鬼,略带犹疑道:“好,你说说吧。” 雷庆宇对他的态度毫不在乎,自顾自道:“文家主对武林盟主之位势在必得,这我能够理解,我也相信凭借文家的实力,您一定能够得到盟主之位。” “这还用你说么?”文皓冷哼一声道:“见到雷二公子还活着,我也很为雷家庆幸,如果雷老弟不嫌文家庙小,想来我家做个门客,我们文家也很欢迎,就不用来拍我们的马屁了。” 雷庆宇闻言,嘴角带笑道:“文二哥误会了,我想说的是......文家主觉得,得到这武林盟主之位,对于文家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哦?”文道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论调,抬头示意道:“你倒是说说,得到武林盟主之位,对我文家来讲不是好事,难道还是件坏事么?” “当然是一件坏事......”雷庆宇绕过文皓,走到了文道的面前:“雷家和刘家之所以敢去争这武林盟主的位置,乃是因为雷家和刘家自身的底蕴已经足够深厚,可是文家么......文家主别怪我说话太直......还差着那么一点!” 第四百四十四章 善意的提醒 文道听雷庆宇说文家的底蕴不够,心中虽然升起一股怒气,却还是面不改色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文家比当年的雷家和刘家,差在哪里了?” 雷庆宇轻笑道:“文家主问出这种话来,可见少了些自知之明。当初的雷家自不必多说,就连刘家,也有十余年的积淀,盟友遍布楚唐国北部,也正是因此,雷家和刘家才敢召开那次武林大会。可是文家么......” “文家怎么了?”文皓忍不住追问一句,就听雷庆宇道:“文家虽然也是奉贤城中的一大老牌家族,但是一直被雷家和刘家压制着,虽然在这一年里广交盟友,但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互相之间的关系远没有想象中的密切。二位不妨仔细想想,现如今武林盟主之位空悬,各大势力互为擎肘,文家尚能鹤立鸡群,可是一旦当上了武林盟主......那其余势力就不得不联合起来,只凭现在的文家,难道能抵挡得住么?” “这......”文道有心说抵挡得住,可是转念一想,也难免心虚。现如今只是一个辛家,就已经让文家焦头烂额,如果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的势力,甚至是那一直没什么动静的道真一脉,文家还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毕竟,所谓的武林盟主,若没有对应的实力,也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雷庆宇见文道迟疑片刻,已经知道他被自己说动,接着道:“这还只是其一,其二么......文家主准备当个十余年的武林盟主,之后再将位置传给孙儿,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十余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发生许多变故了?” 文道的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语气渐渐冰冷道:“十余年的时间虽长,却未必会发生什么变故。就好像一晚上的时间虽短,却也会有许多人在这区区一夜的时间里,命丧黄泉!” “文家主说这些话,是在威胁我么?”雷庆宇问了一句,脸上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文道摇摇头道:“有些话,是威胁还是善意的提醒,全在你的一念之间。雷贤侄,我倒是也想知道,你刚才对我说的话,是威胁,还是提醒?” 雷庆宇呵呵笑道:“当然是善意的提醒了,我不妨再多提醒一句,文家主非但要注意自己,还得提防你的好孙子会出什么意外。否则若干年后,好端端的文家却没了继承人,岂不是大为可惜?” “你说什么?!”文道能接受对方威胁自己,却绝对不能忍受任何人以他的孙子作为要挟,五指稍稍扣紧,已是动了杀机。只是雷庆宇能深夜潜入文家,武功必定不凡,文道正是想到此节,才未贸然出手。 若是半个月前的文皓,现在早就一拳打出去了,然而自从文魄死后,他一下子变得沉稳许多,见大敌在前,也只是凝神应对而已。 雷庆宇见此情景,神色间没有半点波动,又把手在脖子上蹭了蹭道:“文家主,你听我接着说完啊。当上武林盟主,对文家来说看似有利,其实弊端不胜枚举,相信家主若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 “你想劝我……放弃武林盟主之位?”文道此时还如何不明白雷庆宇的意思,轻蔑一笑道:“雷贤侄,你此番前来,难不成是给辛老二当说客的?” 雷庆宇摇摇头道:“不不不,文家主你这可误会我啦!我这次前来,虽然是想劝您放弃这武林盟主之位,却不是为任何人来当说客的。因为最终会成为武林盟主的,既不是您,也不是辛家主……而是区区在下!” 饶是让文道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对方会说出这句话来,顿时忍俊不禁道:“哈哈,原来雷贤侄打得是这个主意,那我倒是错怪你了……我本以为你是鬼迷了心窍,来替辛老二做说客的,却没想到你小子更加出人意料,居然做起这等春秋大梦来了。雷贤侄,别怪叔叔我说话难听,雷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你爹都没能当上这武林盟主。现如今雷家已是昨日黄花,我愿意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已经是难能可贵,希望贤侄能有些自知之明,别再浪费你我的时间了!” 雷庆宇早就猜到文道会是如此反应,也不生气,只是觉得脖子更加痒了起来,把手伸进衣服用力挠了挠道:“文家主请听我说完,将这武林盟主之位让出,对你文家来说绝对是有利无害。首先,文家现如今还是北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势力,就算文家主没能当得上武林盟主,对文家的地位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再者,我雷家已经被灭,在北武林中根基已失,要想站住脚跟,少不得要依仗文家的帮助。如此一来,文家既能得到武林盟主之利,又不会成为江湖中人的众矢之的。最重要的是,只要文家主愿意稍作忍让,那么不但是我,文家还会多出许多的朋友!” 说罢,雷庆宇拍了拍手,十来个人影从屋外涌了进来。文道逐一看去,却是越发心惊,口中喃喃道:“这是……裴龙……吴起……莫刀镞……”直到一个人影的出现,问道终于忍不住惊呼出来:“辛老二,怎么你也在这里?!” 白小七教了茵儿一阵,只觉得这少女比他想象之中要聪明的多。原本他见那少女虽然会两手似是而非的把式,招式间却有许多疏漏之处,以为是茵儿天资愚笨,或者练习不勤的结果。 今夜教了她几招才知道,那茵儿非但聪颖过人,而且勤学好问,之所以武艺不精,恐怕只是因为没有良师而已。白小七从十七岁开始教人读书认字,后来又在白灵教收了三个小徒弟,其实很喜欢为人师表的感觉,一不留神,却没注意到天色已然微明。 茵儿虽然疲累,但是想到今夜过后白小七就不会再教他武功,依旧是咬着牙硬撑,见到天边泛起白光,更是加倍的向白小七寻问各种武道之上的问题:“师父,你说刚才那个步法,我的左脚在坤位,右脚在震位,再转向下一步时左脚要挪动道泽位。如此一来,左右脚就要互相牵制,要如何挪的过去啊?” 这个问题白小七在初练灵鼠步法时也曾遇过,因此一听之下心中大喜,蹲下身以从柏村带出来的脚边拨动茵儿的右脚道:“你只要把脚步如此转动……” 还未说完,就听“砰”的一声,房门已然被人推开,随即有个尖锐的女声响起:“茵儿,你们在做什么?!” 第四百四十五章 乱点鸳鸯谱 白小七抬起头来,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羹汤。那女子看起来能有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保养得却很不错,虽然身材难免有些走样,却也依稀能够看出,她年轻时想必是个美人胚子。 这女子进屋时,白小七正蹲在茵儿的脚边,用一根藤条去拨弄她的小足,在旁人看去,自然多少会有些不妥。不等白小七说话,茵儿便惊道:“二娘,你怎么来了?” 白小七这才知道,这中年女子就是茵儿的二娘,站起身来想替茵儿解释几句。却未曾想,还没开口,茵儿的二娘就已经抢着道:“好你个江茵儿,你爹平时教了你多少礼义廉耻,仁义道德?姑娘家家的喜欢舞蹈弄棒,上房揭瓦也就算了,现在倒好,竟然学着外面的婊子偷人!我问问你,你这个样子,且不论对不对得起我和你爹,就说对得起你那死去的亲娘么?!” “二娘,我……”茵儿平时对二娘颇为尊敬,也知道她只是一时气急,才会口不择言,心里并不怪她,只想赶紧跟她解释清楚。熟料她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二娘更是生气:“你什么你?偷人也就算了,还是这种……”她本想说还是这种穷小子,却见白小七身上的衣料价值不菲,又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五官也算周正,心道:“这难不成是哪个富商家的子弟,咱们老爷虽然是个县令,苦树县却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若真是个富家子弟,跟茵儿倒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如果茵儿真心喜欢他,我又何必棒打鸳鸯?” 想到这里,二娘的口气居然一缓,转头问白小七道:“这位公子,你可有功名在身?” 白小七心道自己的秀才功名倒也没被革去,便老老实实的答道:“我曾考了个秀才,只是会试却没中。” “嗯,你如此年纪,能考个秀才就已经很是难能可贵了。”二娘又点点头,对白小七更加满意几分,转头向茵儿道:“你和这位公子认识多久了?” 茵儿怕二娘怪她把刚刚认识的男人带进房间,眼珠一转,骗她二娘道:“额,我们认识一个多月了。” 二娘娇嗔一声道:“你这小丫头,才认识一个月的男人就敢往家里领,也不怕被人家给卖了!”说着,她把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见桌子被移到了墙角,心里虽然疑惑,但寻思着多半是年轻人闹着玩,也就没当回事,又道:“我昨天听你半夜还在闹腾,又有砖瓦碎裂的声音,只道你又上房玩去了,却没想到是为了这小子。亏我还起早给你熬了一碗桂花莲子羹,寻思着一早给你送来,等你起床时也该放凉了,正好可以喝。唉,早知如此,我真该端两碗来,好好臊臊你这丫头!” 茵儿听二娘的口气,好像不那么生气了,嘻嘻笑道:“二娘,你不怪我啦?” 二娘叹口气道:“我怪你有什么用啊,你亲娘走得早,我虽然把你当成亲生的女儿,但是一直怕别人说我是个恶毒的后娘,不敢把你管的太死。按说婚姻大事,本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你爹那人有点时间就只知道画他的破画,我又是个妇道人家,无从认识青年才俊,本来算算日子,正想找媒婆帮你寻摸个夫家。今天见到这位公子一表人才,那倒给我省了许多麻烦,只是你这丫头,找到了如意郎君怎么也不跟我和你爹说一声,害得我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气。” 说着说着,茵儿终于听懂了她二娘的意思,红着脸道:“哎呀,二娘你说什么呢,什么如意郎君……” 二娘见了她这副小女生的作态,只道她是在害羞,转头向白小七道:“对了,妾身还不曾问过公子的名姓,哪里人士,家境如何,不知道公子何时上门提亲?” 白小七听了这一连串的问题,顿感大囧,连连摆手道:“那个……您可能误会了,我没准备娶茵儿过门啊。” “什么?!”二娘闻言,右手一拍桌子,整个人仿佛凭空高了三尺:“你可知道茵儿是什么身份,哄骗县令之女,难道就不怕被投入大牢么?” 白小七知道这误会更深,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二娘神色稍缓,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这帮读书人总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是不是准备考中了会试,才来迎娶我闺女?” 白小七刚想说话,又被对方打断,那二娘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这秀才易中,可会试就难了。你看茵儿他爹,不到三十岁也考中了秀才,可是直到四十,才在会试上得以提名。若他也像你一样,非得等谋得了一官半职才成家立业,岂不是要四十多岁才能有一儿半女?” 但凡是中年妇女,说起话来多半喋喋不休,茵儿的二娘也不例外。白小七见天色就要大亮,若再不想法脱身,想离开县衙就有些麻烦了,只好假意顺从道:“二娘教训的是,我回去之后一定好好想想。” “你刚才叫我什么?”茵儿的二娘一捂嘴,半喜半嗔道:“你还没娶茵儿过门呢,等娶了她之后再改口也不迟……对了,公子究竟叫什么名字,到现在还没告诉妾身呢。” 茵儿本以为白小七在说名字的时候,必然会有所隐瞒,不会老实巴交的自报家门,熟料白小七却根本没想那么多,张嘴便道:“在下白小七,乃是苦树县本地人士。” “白小七?!”二娘一听这个名字,登时惊得花容失色。她和茵儿一样,平时待在县衙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太关注时事。所以虽在偶然间看见过通缉令,也听过白小七的名字,但是并未记住白小七的样貌。现如今听到白小七自报家门,终于想了起来,一把将茵儿拉到了自己的身后道:“我原本还在想,这张脸怎么看着有些熟悉,原来你就是那白小七!” 第四百四十六章 青蛇儿 茵儿与白小七相处一夜,对他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惧怕,见二娘如此反应,赶紧上前解释道:“二娘,师父他不是通缉令上说的那种人!” 二娘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再拉回自己的身后道:“这种大恶人岂是你这小丫头能一眼看得出来的,他就是……等等,你叫他什么?” “师父啊……”茵儿颇为兴奋道:“我已经拜了白小七师父为师啦,他昨天晚上一直在教我武功,二娘你看!”说着,茵儿右脚一踏,从二娘的左边探了出来,让白小七始料未及的是,她二娘居然也把脚微微一动,拦在了茵儿的前进路线上。 茵儿这一招“灵鼠出洞”,最关键的一点便是左右脚上的方位变化,二娘这一脚踏在茵儿的两腿之间,正好将其拦住。白小七有心看看茵儿学的如何,就没出言提醒,只见茵儿把左脚向后略微收了半步,心中暗道不妙:“如她这样,左脚不能抢到巽位,要被绊个跟头了!” 二娘也是一样的心思,想道:“茵儿这路步法的确颇为精妙,只是临敌经验太少,我且给他点教训!”于是脚下步伐调动,脚尖微微挑了起来,勾在了茵儿的右脚腕上。 白小七见茵儿败局已定,刚微微摇头,就见茵儿嘿嘿一笑道:“二娘,你中计啦!” 只见茵儿右脚毫不用力,顺着二娘的力道向前迈了半步,左脚却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稳稳地落在地上,站在了二娘的身前。自此,一番交手下来算是茵儿胜了半招,二娘微微有些惊讶道:“这招不错,才一晚上的功夫就让你有如此长进,你倒是没有拜错师父。” 茵儿听了二娘的夸奖,更是高兴,一把抱住了二娘的胳膊道:“可惜小七师父只答应教我一晚,本来还有半个时辰,被你一打岔都给耽误了!” “嘿嘿,如此说来,倒是二娘的不是啦?”茵儿的二娘虽然早已经退隐江湖,但见茵儿的武功大有长进,心中仍不免为她高兴。转身向白小七道:“白少侠,你愿意教茵儿武功,妾身感激不尽。按说江湖中人大多有命案在身,但茵儿毕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我绝不能让她跟你到外面闯荡......” 不待她说完,白小七早不耐烦道:“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之所以答应教茵儿武功,只是因为欠了她一个人情。现在人情还清了,以后就算茵儿再想求我,我也不会教她了。” “白少侠,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娘见白小七似乎微有怒意,生怕惹恼了他,毕竟他虽然看着还算斯文,但是江湖中表里不一、喜怒不定之辈其实大有人在。 茵儿本以为白小七将手头的的事情做完以后,未必不会再回来教她武功,现在听他说的决绝,心中难过,嘟着嘴道:“师父,你是不是嫌我太笨,所以不想教我了?” 白小七最怕看到小孩子难过,茵儿虽然已经十六岁,但是无论面相还是声音,都很像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白小七一见她嘟嘴便心软道:“不是我不想教你,是我的事情太多了,实在是抽不出空。” “那等你有时间了,再来教我好不好?”茵儿好容易逮到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岂肯轻易松口,顺着白小七的话就爬了上去。白小七拿她没什么办法,心道:“反正我最近几年里都很难抽出空来了,就算答应了她,日后不教她也不算食言。”于是道:“好吧,如果我有时间,一定再教你几招!” 茵儿活到这么大,从没被人骗过,因此一听白小七的话就深信不疑,开心的点了点头。白小七见她满脸希冀之色,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心道:“我明知道自己不会有时间,却答应了她,这不也是在骗人么?” 二娘当年也算是个老江湖了,只是嫁给茵儿的父亲之后,才不问江湖之事。她一见白小七的表情,就知道白小七不是真心答应她女儿,但想到从此以后女儿与白小七就无瓜葛,心里暗自庆幸,自然不会把话说穿。见白小七转头欲走,忽然叫道:“白少侠小心了!” 白小七耳听得身后破空声至,已经来不及拔剑应对,好在那藤条所制的教鞭还拿在手上。白小七手腕一翻,教鞭迎着那破空声发出的地方打去,只听“嘶”的一声,一枚小巧的暗器被他弹开,落在地上。白小七低头一看,见那暗器的原来是一条碧玉色的小蛇,两枚尖牙裸露在外,想来一旦打在旁人身上,就会咬住对方的肉不放。 只是那小蛇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不动,白小七心下惊奇,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小蛇并非活物,而是以某种金铁之器所铸,心道:“怪不得我抽在上面时,觉得此物颇为坚硬,只是不知那‘嘶’的一声是如何发出的。” “这是什么意思?”白小七心中微怒,但是想到对方出招之时,特意提醒了自己一句,这才没有发作。那二娘见白小七的剑势凌厉,武功更在自己的估计之上,赞叹道:“好剑法,白少侠,这枚‘竹蛇镖’你且带在身上。若是日后有了麻烦,可以拿着它去青竹帮,就说是‘青蛇儿’扈青的朋友。” 白小七捡起那枚竹蛇镖,端详一阵道:“无功不受禄,在下岂能平白收你如此贵重之物?” 扈青摇头笑道:“你是不知道,茵儿自从知道我会武功之后,时不时就缠着我教她。但是我的本门武功过于阴毒,怕教给茵儿之后,她反而惹祸上身,这下好了,你的武功远超于我,教了她一晚上武功,可比我教她十年还管用。” 白小七还想推辞,但见天色已经放明,越是拖下去,离开县衙时被人发现的几率也就越高,心道:“这东西再怎么珍贵,也不过是一个小物事,只要我不拿着它去青竹帮,也就不会欠扈青的人情。”于是将那枚竹蛇镖揣在怀里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冒昧收下了。” 第四百四十七章 赫尔博斥 白小七离开茵儿的房间时,县衙里的丫鬟仆役已经都起了床,这时候正在四处走动,只不过大多在忙忙碌碌的端茶送水,打扫卫生。白小七仗着轻功高明,悄悄来到了一个僻静处,见左右五人,两脚在地下一点就跳上了墙头。 不远处,两个杂役本在偷懒,正蹲在一片假山后面,手里各拿着一个从厨房偷来的饽饽。其中一人听见墙角似乎有些响声,抬头看了一眼,当即看到白小七跳上墙头的情景,连忙拍了拍同伴道:“有小偷!” 见同伴也看到了白小七,那人又说了一声:“走,抓小偷!”之后站起身来就要去追,却被同伴一把抓住衣襟道:“你看那个人,一下子能跳起七八尺高,咱们两个去抓他,那不是送死么?” “那.......我们去禀告老爷,就说家里遭贼了?”这人又问一句,同伴又道:“我看你是不是傻啊,咱们只不过是两个打杂的,说白了,这县衙里进不进贼,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现在去报告老爷,说有贼人,老爷就会问啦:‘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见到的贼人啊?’你再一答:‘回禀老爷,是我们偷懒的时候!’到时候贼人未必抓得到,老爷先扒了你的皮!” “这......唉,那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他嘴上虽然这么问,却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伴怕他忍不住把这事告诉别人,难免连累了自己,拍拍他大腿道:“嘿,这事其实跟咱们也没啥关系,府里丢了东西,老爷自然知道进了贼。再者说,你也知道老爷有多抠门,就算你上赶着帮他抓了贼,难道老爷会赏你一两银子么?” “也对,上次我帮他搬了一堆破花瓶,到最后你猜怎么着,他就给了我十五个大子!妈的,城里招的力工,一天还给五十纹钱呢!”他俩嘀嘀咕咕一阵,到最后就变成一人一句的骂老爷抠门。正骂得起劲,忽然听到背后有个阴森的声音道:“原来我在你们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啊......既然如此,我今天就大方些,你们俩在园子里挖一个大坑,等挖好了之后,再从旁边挖坑,将先前的坑给填上。如此反复,直到申时。到时候我就给你们每人......”说到这里,他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十文钱!” “老爷!”两个杂役哀嚎一声,却见县太爷已经背着手,老神在在的走了,当即互相埋怨个不停。 白小七离开县衙,再次陷入了迷茫,他本以为师爷与当年之事定有牵连,现在却没了线索,只好求教灵霄。可惜灵霄并未经历当年的事情,虽然能从白小七的记忆中探得大概,但是人的记忆,乃是这天下间最不可信的事物,就连白小七都无法确定自己对当年的记忆有无谬误,灵霄更是无从参考。 说到底,灵霄虽然徒有万余岁的经验,但身为剑灵,大部分时间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打打杀杀,很少思考这些费脑筋的东西。依着她前一任主人的脾气,若是有人冤枉他,那就尽管冤枉便是,真惹得他恼了,无非是出剑杀人,何苦像白小七这样为了一点事情想破脑袋? 白小七边想边走,隐约间听到四周有些细微的嘀咕声,抬头一看,原来周围的百姓都在时不时的打量自己。他们虽然不是明目张胆的对着白小七指指点点,但是寻常的老百姓大多不懂遮掩,有一个人带头,围观白小七的人便渐渐地多了起来。 看见白小七猛地抬起头来,这些人显然是吃了一惊,赶紧要么走开,要么把目光投向别处。白小七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惊觉,自己的通缉令就贴在城门上,这次从县衙出来时又忘了带斗笠,显然是被百姓们给认出来了。 “不好!”白小七暗道一声,果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一阵骚动声,其中还夹杂着盔甲响动,显然是一队兵丁跑了过来。白小七虽然不怕他们,却也不想徒惹一身麻烦,赶紧扣上了斗笠转头而行。 走了不出数步,前方忽然钻出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长得身材修长,粗眉大眼。白小七只看他的脚步,就知道此人不会武功,因此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熟料此人身手比常人敏捷许多,忽然间跳上来抱住了白小七的腰肋。 那青年看着不壮,但是力气极大,白小七没练过最基本的腰马功夫,被他一抱之下几乎站立不稳,赶紧扳住对方的双肩道:“快放开我!” “不放!”那青年咬牙道:“我们博斥家的汉子,向来都是路见不平,挺身相助。你这个逃犯,既然敢出现在赫尔博斥的面前,就绝不会让你逃走!” 白小七听这青年口音奇怪,暗道:“难道他不是楚唐国人?也对,楚唐国的人向来没有这么高的鼻梁!”白小七见这赫尔博斥是个热血有为的汉子,不想伤了他,只得以双手硬扳对方的肩膀,想将对方推开。可是那赫尔博斥的脚下就好像扎根在了地上一样,任凭白小七百般用力,却是动也不动。 灵霄无奈道:“傻子,你点他的穴道啊!” 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将右手在对方的背后拂过,一连封住了赫尔博斥的三处穴道,那赫尔博斥登时僵在了原地。他的穴道虽然受制,却还能说话,哇哇叫道:“楚唐国人,妖术!” “不是妖术,是点穴!”白小七纠正一句,要掰开赫尔博斥的双手,无奈对方的穴道虽然被点住,但是双手仍牢牢的抱在白小七的腰间,掰起来也很是要费一番力气。 才掰开了四根手指,追兵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街的另一头,灵霄闲白小七的手脚太慢,催促道:“要不你就砍了他一只手算了,谁让他多管闲事来着?” 白小七急道:“灵霄姑娘,我心里急着呢,你别开玩笑了!” “谁开玩笑了?”灵霄也不快道:“你现在砍一只手,他只不过损失了一只手,等追兵到了,你们打起来,说不定就有人要丢命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破阵军 白小七听了灵霄的话后,虽然有过一丝心动,但终究是没有狠下心来斩断赫尔博斥的手臂,硬是一根根手指把他的双手给掰了开来。但是如此一来,就耽误了许多时间,那一队士兵也终于来到了白小七的面前,将他给包围了起来。 由于白小七是杀过朝中二品大员的要犯,抓捕他的阵仗必然不会太小,这一行兵丁共有二十人,身上穿的盔甲与平常士兵的普通皮甲大不相同,乃是钢铁所制的全身盔甲,光是甲重就起码有三十来斤,身后所负的长枪和腰间悬挂的长剑,看起来也都不轻。 白小七不知道的是,这种盔甲乃是只有楚唐国最精英的队伍“破阵军”才会装备的制式盔甲。这种盔甲难以打造不说,能穿着这么重的盔甲作战的士兵也极难寻找,因此在每个省府配备最多不过百名。苦树县这种既偏远,又穷苦的地方,满打满算也只有这二十人而已。 围住了白小七后,这二十名破阵军中的首领上前一步道:“白小七,我劝你束手就擒,否则我等有权利将你就地格杀!” 白小七虽然看出这些人绝非普通士兵,但心里也没把他们太当一回事,呵呵一笑道:“凭我犯下的罪过,就算束手就擒,难道会有斩立决以外的判决么?” “这我就不能保证了……”那破阵军的首领显然没想到白小七大敌当前,居然还笑得出来,沉声道:“白小七,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是朝廷之所以设立破阵军,就是为了对付你们这些不服管教的江湖中人。你以为被我们围住之后,是那么容易逃脱的么?!” 说罢,此人从背后拔出长枪,将枪尾往地上一磕,其余十九名破阵军立刻有样学样,拔出了长枪。他们本来隐隐围成一个圈子,拔出长枪之后,枪尖与枪尾刚好连成一体,无论白小七想从哪个方向突围,都会被两个人同时拦住,而其他方向的破阵军自然会以长枪戳击敌人。 这枪阵乃是破阵军的拿手好戏,不知多少成名的英雄豪杰葬身其中,饶是白小七见了,也顿感棘手。其实如果他决意杀人突围,倒也不算太难,可是他听了虚弃礼的一番话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随意杀人,这样一来,想要冲出二十个铁疙瘩组成的包围圈,可就并非易事了。 破阵军的首领见白小七不敢轻举妄动,猛地向前踏了半步,其他人也跟着一起上前半步。白小七见状,瞳孔猛地一缩,心道:“不好,他们这样步步紧逼,再过一会我就更难逃走了!” 灵霄却不以为然道:“怕什么,那些盔甲之间全是缝隙,你只要透过这些缝隙刺伤几个人不就行了么?” 她说的简单,但是破阵军的盔甲只在关节连接处才有一点缝隙,上面又用薄甲遮住,真的裸露在外的,无非也就只有双眼而已。白小七自忖剑法虽然在江湖中算得上顶尖,但是要从关节处那一点点的缝隙刺入,仍无十分把握。 那些破阵军之人向前半步之后,又停了下来,仍是以二十根长枪指着白小七不动。白小七本以为他们是想整齐阵型之后再稳步前进,可是迟迟不见对方动弹,心里微微纳闷,灵霄忽然提醒道:“他们是怕你伤害人质!” “人质?”白小七一愣,随即想到了身旁的赫尔博斥,心里登时明白过来。正所谓“有恃无恐”,白小七虽然没想过伤害赫尔博斥,但是有此护身符,当然不能不用,一把将他拉过来道:“你们再前进半步,此人小命不保!” 那些破阵军的脸都被遮在盔甲后面,白小七没法看清他们的表情,但见到许多人把枪尖稍稍放低了半寸,就知道他们绝不会弃人质的性命于不顾。白小七见此情景,心中稍有安慰,暗道:“没想到我楚唐国的军人居然如此爱惜百姓,为了区区一个人质就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这些军人都是如此,白小七更加不愿伤害赫尔博斥,但赫尔博斥却不领情,叫道:“你抓我当人质,没用,博斥家的人,不怕死!” 白小七闻言暗笑:“这人一开始说话还算通顺,这一激动,说话就开始颠三倒四起来了,看来还是学艺不精。” 破阵军的首领见白小七抓着赫尔博斥,掌心浸出一层薄汗,把长枪往回收了半尺道:“白小七,你若还是个汉子,就放了人质,凭本事从我们的手里跑出去!” 白小七犹豫一下,随即听灵霄道:“傻子,他们二十个打你一个,还不许你抓人质么?” “对啊!”白小七也回过味来,叫道:“如你所言,如果你还算个汉子,就出来跟我一对一的单挑。如果你赢了,那我便束手就服,要是我赢了,你们就给我让开!” “不可能!”破阵军的首领自知绝非白小七的对手,想也不想便道:“我们是军人,不能为了一己的想法违背军令。” 白小七耸耸肩道:“既然如此,也就别怪我不讲道理啦。你们如果能既保证人质的安全,又抓住我,那就尽管试试吧!” 他只当有了人质在手,对方绝不敢轻举妄动,却没想到那破阵军的首领手指微动,已经悄悄地发布了命令。身旁的人看到了首领的指示,也以手指上的动作将命令一一传递下去。白小七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浑不知站在他正后方的破阵军士兵正慢慢从腰间摘下一柄小弩,对准了白小七的后腰。 那小弩也是特制的,弩箭发出时毫无破空之声,白小七没有防备,只觉后腰一痛,已被射中。幸而弩箭之上并未淬毒,那小弩更是为了便于隐藏,不得不降低了威力,一箭之下无法致命。但其他破阵军早已经有所准备,除了那使用弩箭的人来不及换回长矛以外,其余十九人的长矛早就一起刺出。 灵霄见白小七仍无动作,急切道:“再不杀人,只有被杀!” 第四百四十九章 绝境 听到灵霄的喊声,白小七只觉一个激灵,右手不由自主的摸向了腰间。 同一瞬间,白小七脑中精光一闪,虽是使出了“守礼剑”,却没发出丝毫金铁交击之声。原来他往腰间一摸,除了悦容剑外,还摸到了另一条物事,正是那根藤条所制的教鞭,于是一把抽了出来。 那教鞭虽然也有将近四尺长,重量却不过半斤,按说不会有什么威力,但在白小七的手中,自然与常人不同。只见他每一鞭都是抽在枪头与枪杆的交接之处,又是选在对方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时,因此并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就足可将那些破阵军手中的长枪给荡得偏开。 灵霄见白小七生死关头还不拔剑,本来气得够呛,但见他只用一条教鞭,居然也能跟二十个破阵军打得有来有回,这才略微消气。 白小七初时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稍稍占些上风,无奈后腰血流不止,手脚逐渐无力,心道再拖下去,情势只会越发危急。灵霄知道白小七伤重,也在不断催促他出剑,白小七却仍是一味地咬牙硬撑,就好像将灵霄之言全当作了耳旁风似的。 那破阵军的首领从二十岁入伍,后来进入破阵军,一转眼又过了二十余年,在此期间他亲自带队生擒或是格杀的江湖中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九个,其中不乏凶名赫赫之辈。他本以为白小七只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狂徒,仗着年少气盛,杀害了朝中大员,不消一刻钟就可将其缉拿归案,却不曾想对方却如此棘手。 更让他费解的是,白小七分明有剑,却一直拿着一根破树枝似的东西作为兵刃。须知那东西毫无威力,就算抽在破阵军的盔甲之上,也是不痛不痒。反观他腰间的长剑,看起来并非凡品,如果运用得当,未必不能切开破阵军的盔甲。 白小七手持教鞭挺过了三十余招,忽然眼前一暗,原来是流血过多所致。他知道再拖下去,对自己百害而无一利,却又总觉得不该拔剑杀害这些军人,心中正是犹豫不决,却见一杆长枪向自己面前刺来,慌忙以教鞭拨开。 那长枪被白小七一拨,登时往旁边甩了出去,由于长枪太重,那破阵军又不敢离白小七太近,刺击之时都是握着枪尾处,以至于甩出去的惯性极大,收之不及,径直砸向了站在一旁的赫尔博斥。 赫尔博斥被白小七点中了穴道,眼见着长枪砸到眼前却无法躲避,只得在闭着眼睛等死之余,大喊了一声:“啊!”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喊完之后,那长枪居然久久没有砸在自己身上。赫尔博斥试探着睁开一只右眼,只见身旁站着一个白衣身影,赫然便是白小七,只不过他手中的教鞭却已经断成了两半,断口处极其平滑。稍微想了想,赫尔博斥便知道,这肯定是因为白小七在千钧一发之际,再以教鞭挑开了那长枪。只不过这次白小七情急之下手头不稳,导致教鞭没有挑在枪头与枪杆的交接处,而是直接被枪头上的刃口给割成了两段。 破阵军的众人也都没想到白小七会出手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甚至在一刻钟前还是敌人的人质,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枪尖却仍都指着白小七不动。 白小七看着断掉的教鞭,想起往日在村里教书的日子,心中一阵苦涩。他把断掉的半截教鞭插回腰间,伸手解开了赫尔博斥的穴道,略带歉意道:“我刚才不该拿你当人质的……我只是想吓一吓他们,这里很危险……你快离开吧……”他失血过多,说话时已经有气无力,赫尔博斥却忽然道:“不行,博斥家的男人,只有为了恩人流血,没有恩将仇报!” 说罢,赫尔博斥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将白小七护在了身后道:“想杀赫尔博斥的恩人,就得踏着赫尔博斥的鲜血!” 白小七本来已经准备拔剑突围,见到赫尔博斥挡在了自己面前,皱着眉头道:“这位......兄台,你不用这样,否则我也放不开手脚。” 赫尔博斥却是个一根筋的汉子,他只道白小七是怕连累了他,坚定道:“不行,我逃跑了,我的父亲会打死我,我的家族会因我蒙羞!” “你的家族......”白小七失血太多,已经逐渐无法理解赫尔博斥所说的话,只是一遍遍的复述道:“你的家族.......没关系的......没人怪你......” 赫尔博斥又要开口,忽然感到背后一阵涌起凉意,再回头看时,那白小七的面目虽无任何变化,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赫尔博斥心中又惊又惧,颤抖着道:“白小七,你现在是活人,还是妖怪?” 白小七虽然开口,可是声音却显得极其低沉,甚至有些嘶哑:“我不是人,也不是妖怪,你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白小七......你......”赫尔博斥还想再说,却猛地发现,白小七的双目瞳孔之中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光闪过。原来灵霄见白小七失血过多,神志已然不甚清醒,全无再战之力,于是强行催动降灵之法,要替白小七挡此一阵。 那赫尔博斥虽不知白小七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便告诉他,接着留在此地绝非明智之选。那破阵军的首领也看出事情不对,心道:“听说有些江湖中人会以秘法催动体内潜能,难道这白小七也会这种秘法?”于是下令道:“全力进攻,尽量避开人质,但若是人质维护逃犯,便以同罪论处!” 其他破阵军同时低喝一声,手中的长枪平举在腰间,同时刺出。那赫尔博斥也在枪阵的中央,幸好所有人的枪头都有意避开了他,赫尔博斥自己的身手也还算敏捷,就地一滚躲了开去。 等赫尔博斥再站起身时,耳边只听到“叮叮当当”的一阵响动,七八杆枪头落在青石砖铺就的地上,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动。 第四百五十章 再行降灵之法 破阵军的长枪均是以精铁打造,而精铁虽然不算是特别少见的材料,却只有两个特性,一是沉重,二是坚固。见白小七一招斩断了六七杆足有婴儿手臂粗细的长枪,那些破阵军均是一惊,这才知道眼前的敌人与以往对付过的大不相同。 其实若由白小七亲自出剑,或许还达不到如此效果,但灵霄出剑的威力,自然不是白小七可比。那六七个失了长枪的破阵军虽然惊讶,却丝毫也不慌乱,齐刷刷的把枪杆一弃,从腰间拔出剑来。 这破阵军的长剑也是以精铁特制的,长近六尺,宽逾三寸,剑脊处有常人手掌般的厚度。这等又重又长的兵刃就如长枪一样,使用起来难免显得蠢笨,非但多有不便之处,威力更是十分有限。然而一旦结成阵势,情况就大有不同,只见那六七人分别找准位置,穿插在其他使用长枪的同伴中间,将重剑横在身前。如此一来,这这些人便不需要冒险进攻,而只需帮同伴护住左右,防止敌人逃跑即可。 白小七,或者说灵霄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使剑的破阵军看似对自己并无威胁,可是一旦对他们有所轻视,真等到突围的时候,这些人就将成为一大阻碍。看样子,这破阵军早就把面对江湖中人时能遇到的一切情况都先行作出了预计,然后加以应对。灵霄心中焦愁之余,又有一丝兴奋,暗自想到:“好久没正儿八经的活动筋骨了,今天老娘就看看,一万年多年过去,你们这帮官府之人对付江湖中人的手法有没有什么长进!” 只听那破阵军的首领一声暴喝,十余杆长枪再度刺出,灵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有灵识笼罩四周,早探得所有长枪的落处。双脚在地上轻轻一点,已经跳起六七尺高,落下时几杆长枪的枪头正好搭在一起,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落点。那群破阵军见对方踩住了自己的长枪,心中惊怒交加,纷纷把长枪一收,可是灵霄却借着枪阵的力道再度跃起,更比之前还要高了一倍。 那破阵军的首领见白小七腰上腿上满是鲜血,却仍活动自如,更加肯定他是动用了某种秘法。喊道:“他坚持不了太久,以枪阵困住他,不用急于求成!” “坚持不了太久?”灵霄人在空中,嘿然一笑,轻蔑道:“我倒是想知道知道,是我坚持不了太久,还是你们!” “放肆!”破阵军的首领闻言大喝一声,将手中长枪的向上刺去,灵霄恰好也从天上落下,同时将悦容剑向下刺出。那枪尖与剑尖才刚一接触,立刻被从中剖开,破阵军中其余的人见了,慌忙以长枪攒刺,要替首领解围。 然而枪长剑短,其他人终究是慢了半拍,单凭灵霄的剑术,足可先顺着长枪劈了对方再行躲避。紧急关头,破阵军的首领不得不把长枪向前一丢,但还是来不及从腰间拔剑,幸而他身边的破阵军士兵都已经是长剑在手,同时向“白小七”横砍一记。如果灵霄再无应对,虽然能斩杀对方,自己却也难免被拦腰砍成两段。 灵霄从天上跃下,本来用的是雷霆般的一记刺击,但凡稍有武功根底的人都知道,这一剑绝难变招。熟料灵霄还未落地,身子竟在天上轻轻巧巧的一转,双脚就好像踏到了两堵无形气墙似的,居然猛地凭空转身,向后翻了个跟头。 她在出剑之时早就想好了后招,落地后毫不停顿,立刻奔向前方,灵霄面前的破阵军反应不及,被她一剑从头盔上仅有的缝隙,也就是眼前的一小条缺口刺了进去,顿时喷出一股鲜血。 “此獠果然是个心狠手辣之辈!”眼见同伴被白小七一剑杀死,破阵军的另外一十九人心中顿感愤怒,枪剑同时递出。然而他们这二十人的阵势缺一不可,一旦减员,阵法出现缺口,威力登时大减。而这些人愤怒之际,出招不再像先前那样严谨有度,又使阵法的威力弱了三分。 灵霄知道枪阵已破,那十九人对于自己来说,无异于砧上鱼肉,刚想接着出手,却听见一个声音道:“灵霄姑娘......他们已经拦不住你了......逃.......” 灵霄见白小七的意识这么快就苏醒过来,心中喜怒交加,喜得自然是白小七的伤势看来并无大碍。怒的则是白小七刚刚有一点点清醒,第一件事便是让她饶了那些敌人,如此妇人之仁,未来想必难成大事。 “肯定是虚弃礼那老头子跟白小七说了什么,等我恢复一些,一定要去找他算账!”灵霄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却不敢忤逆白小七的命令。否则凭借白小七现在的灵识强度,若有心与她争夺肉体的操控权,灵霄十有八九无法得胜,而且即便得胜,此举也会与白小七两败俱伤,这是灵霄绝不愿看到的。 无可奈何之下,灵霄只得以悦容剑逼开了三杆长枪,趁着破阵军的包围中出现了一个缺口,急忙脱逃出去。破阵军的士兵都穿着几十斤重的铁甲,无法快速奔跑,灵霄离了包围,那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破阵军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她。 破阵军的首领追了几步,见灵霄很快就跑远了,只好拄着长剑骂道:“他妈的,这小子真是邪门,腰上的血都流了一地了,跑的居然还是这么快!” 一个破阵军走上前来问道:“老大,接下来怎么办啊?” “妈的,还能怎么办?”此人放跑了白小七,心中愤怒可想而知,把宝剑插回腰间道:“他流了这么多血,莫道是人,就是头牛也受不了。你去告诉苦树县的县太爷,这白小七绝对跑不了太远,让他在苦树县境内仔细搜捕。对了,一定要尽快封闭城门,那白小七没准会躲在城里!” “是!”那军士答应一声,又想了想道:“要不要下令监视城里所有的药铺,那白小七深受重伤,多半会在城里求医问药。” 第四百五十一章 抓逃犯 自从送走了白小七之后,茵儿草草的吃了些二娘送来的莲子羹,就一直在房间里练习白小七传授的武功。 白小七说是教了她一晚上,其实茵儿真正学会的,也就只有几招“灵鼠步法”而已。这套步法当年白小七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算是勉强记全,后来一点点的练习才有了如今的境界,茵儿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能学到的东西极其有限。但即便只有这么几招,扈青在一旁看着,都觉心惊不已:“那白小七究竟是什么来历,跟茵儿才认识一天,就肯把如此高明的轻身功法传授给她。若是茵儿多跟他学个一年半载,莫道是这苦树县,就算放眼整个北武林,茵儿也是有数的女侠了!” 但是想归想,扈青终究不会允许茵儿真的去拜白小七为师,毕竟此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且不论那些江湖中人会如何对待“白小七的徒弟”,光是茵儿父亲的那一关,就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 到了中午,前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许多人走过似的。茵儿向来好奇,不禁停下来道:“二娘,外面发生了什么啊?” 扈青也一直待在屋里,自然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摸摸茵儿的头道:“我出去看看。”说着要去开门,茵儿也道:“我跟你一起去!” 她们娘俩一起出了屋,正好看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路过门口,茵儿一拍他的后脑勺,把他叫住道:“江洋,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 这个叫江洋的小孩便是扈青的亲生儿子,也是江茵儿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只不过他虽是男孩,性子却颇为温柔,说起来倒像是与江茵儿生反了性格一样。 江洋从小到大虽然没少受茵儿的欺负,却一直对江茵儿很是依赖,直到这一两年,才逐渐以“男子汉”自居,不那么喜欢当姐姐的跟屁虫了。不过听到江茵儿问话,江洋还是习惯性的从实招来:“听说刚才来了个大官,让爹爹去抓逃犯。” “逃犯?”茵儿听到这个讯息,只是觉得有趣,扈青却一下就把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上,略带紧张的问道:“洋儿,你听没听人提起过,那逃犯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江洋拄着下巴回忆片刻,嘟着嘴道:“好像是叫白什么的……对了,是叫白小鸡!” “是白小七!”扈青皱眉说了一句,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带茵儿一起出来。果不其然,茵儿一听父亲要去抓自己的师父,当即急道:“娘亲,你快想想办法,不能让师父被关进大牢里!” 扈青摸了摸江茵儿的头发,安慰一句道:“没事,白小七的武功如此高强,莫道是咱们县衙里养的那些饭桶,就算是同样数量的武林高手,也未必能抓得住他!” 江茵儿才稍微放心了些,又听江洋道:“可是我听说那个白小七已经受伤了,好像是被城外军营里那些穿着大盔甲的人给打伤的。”他说话的时候,还把双手往脑袋的两侧比量一下,假装手里捏着一个厚重的头盔似的。 江茵儿一时间还没想出弟弟说的“穿着大盔甲的人”是谁,扈青却一下就明白过来:“是破阵军,就是娘亲上次带你们出去玩,见到过的。” “破阵军”的威名可谓已经传遍楚唐国大江南北,尤其是楚唐国的北方,由于尚武之风远比南方为重,因此破阵军也更加活跃。江茵儿一听是破阵军打伤了自己的小七师父,当即深信不疑,拉着扈青的胳膊道:“二娘,小七师父是好人,我们不能伤害他!” “二娘知道!”扈青又安慰茵儿一句,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二娘已经给了你小七师父一个青蛇镖,青竹帮虽然不算什么大帮派,但是在苦树县一带还算有些能量。只要你小七师父找到了青竹帮的人,你外公一定不会让他有事的。” 茵儿听了,却还是不放心道:“可是……如果小七师父没能找到青竹帮呢,外公不不就没法帮他了么?” 扈青闻言一愣,她之所以给白小七那枚青蛇镖,只不过是为了拉拢白小七这一强援,以备不时之需,却没真的抱着帮忙的心思。也正是因此,她虽然给了白小七一枚青蛇镖,但是根本就没告诉白小七找到青竹帮的方法。那青竹帮说白了,只是一个绿林帮派,早些年还在打家劫舍,现在则在扈青的掩护下,做些私贩盐铁的生意。哪怕白小七用心去找,也未必能轻易找到,何况他现在已经深受重伤? 但是这番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茵儿的,扈青只是拍了拍她的背道:“没关系的,你小七师父行走江湖这么长的时间都没出事,现在只是受了点小伤,能有什么大不了的?拿着二娘给的青蛇镖,你小七师父很容易就能找到青竹帮的人,这就不用你担心啦……你要是还不放心,一会二娘就给你外公飞鸽传讯,让他好好照顾你小七师父。等你小七师父养好了伤,二娘再让他教你武功怎么样?” “嗯,好!”茵儿毕竟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女孩,听二娘都这样说了,自然也就不再怀疑,坚定地点了点头。扈青还想嘱咐江洋,让他别把这番话告诉给爹爹知道,可是回头一看,江洋早就不见了踪影,只得摇头叹道:“唉,洋儿小时候那么乖巧,现在长大些,跟娘反而不亲了。” 茵儿抱着二娘道:“没关系,茵儿一辈子都跟二娘这么亲!” 与此同时,灵霄用白小七的身躯逃到城外之后,灵力终于耗尽,向白小七道:“我恐怕又得休息一阵,不过凭你现在的剑术,已经能产生剑意,我只要以此为食,很快就能醒来,你不必太过担心。” 说完,灵霄的神识从白小七的身上抽离开来,又化作一道白光,回到了白小七身后的剑匣之中。白小七虽然已经清醒,却不足以支撑自己的身躯自由活动,随着灵霄的离开,噗地一声躺在了地上。 第四百五十二章 误会? 白小七再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在一个阴暗狭窄的小屋之中,腰后的小弩虽然被人拔去,伤口处却反而比中箭时还要疼痛。他却不知,那破阵军中之人配备的小弩上都带有倒刺,若想拔除,非得割开一大块肉不可。 “水……有水么……?”白小七才一醒来,就觉口中无比干燥,也不顾身旁有人没人,便呻吟着要水喝。一连叫了几声,却还是无人应答,就在白小七终于决定放弃之时,忽然听到“砰”的开门声,一个二十五六岁,身材高瘦的青年走进来道:“你终于醒了!” 白小七斜眼看了那人一眼,又呻吟道:“给我水……” 那青年不顾白小七的请求,径直走到床前道:“我有事要问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青绿色的小物事,问道:“这枚青蛇镖是哪里来的?” “青蛇镖……”白小七看了那人一眼,却不知道此人是何来历,心道:“如果此人不是青竹帮的,我贸然说出扈青的名字,岂不是连累了她?”于是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那青年只觉自己额头“啪”的一声,好像有一根青筋绷断了似的,拍拍手道:“请这位公子随我来吧!” 白小七刚想说自己走不动路,门口就进来两个壮汉,一左一右的将他架了起来。白小七起身之后,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换了一遍,那悦容剑更是早就不知到哪去了。白小七心中一急,用力推开了拉着自己右手的汉子,往背后一摸,书箱和剑匣果然都不见了踪影。 “我的东西都哪去了?!”白小七刚问了一句,只觉腰间一阵剧痛,原来是刚刚被他推开的汉子怒极之下一脚踢了过来,伤口也随之裂开。白小七本来就已经站立不稳,被对方踢了一脚几乎要摔倒在地,可是左侧的汉子却将他拉住,这样一来,白小七被踢这一脚的力道无法卸去,反而更加难受。 自从白小七学成武功以来,无论处境多么艰险,从没被人如此欺负过,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忿之意,直起身道:“我的东西呢?!” “什么他妈的东西,少爷问你话呢你知不知道?!”那大汉见白小七不服,当即又是一脚,踢在他的小腹之上。白小七顿感腹内翻涌,可是许久不曾进食,吐出来的只是一些酸水,又马上站了起来。 那大汉见白小七仍是不服,举拳又想再打,却被那青年拉住道:“算了,此人乃是官府通缉的要犯,要是实在问不出什么,就把他交给官府赚些赏金,再加上从他身上扒下来的银子和两柄剑,这单生意可说是赚的盆满钵满了。你这样打我们的金主,我这心里,可是不大过意的去啊!” “哈哈,是我错了。”那大汉一开始还以为少爷要责怪自己,却没想到他只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心情更加不错,拍了拍白小七的脸道:“既然少爷都这么说了,就先饶你一条小命,你要是从实招来,说出那青蛇镖的来历,或许我们大发慈悲就放你走了。当然,你那两柄宝剑和银子,就要留下来当医药费啦!” 白小七心中又惊又怒,他倒不在乎那点银子,甚至就算悦容剑丢了,对他来说也不是不能接受。但那灵霄剑不但是白小七的立身之本,而且他和灵霄娘娘相处一年,相互之间早已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想到灵霄一旦离开自己,很快就会因为无从补充灵力而消散,白小七的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念头:“为今之计,只有杀了他们……不……只有杀了这两个汉子,再以那青年作为人质,才能救回灵霄!” 这个想法一经生起,就再也挥之不去,白小七知道自己手中若是无剑,就绝非这三人的对手,于是眼神在四处寻摸,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代替宝剑的东西。 无奈这房间极其狭小,除了一张床以外,再无别的物事,就连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就是屋顶的一个小窗,但那床上的栅栏非但很短,而且都是以钢铁焊成,凭白小七的手劲,根本没办法将其掰下来作为短剑使用。 还没来得及看别的地方,那两个汉子就又一左一右的架起白小七,将他拖出了小门。离开那小房间之后,白小七才知道此处原来是一座监牢,屋外是一个大厅,其中摆着各色刑具。有些如杖棍、鞭笞、链枷等物白小七还叫得出名字,另有一部分稀奇古怪的东西,白小七就连认都不认识。 那两个大汉拉着白小七的双手,往一处铁架前走去,白小七知道这二人是想把他的双手吊在铁架上,如此一来,他便再也没有反击的机会。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前往那铁架的路上,白小七正好瞧见有个矮桌上放着一条铁钎,看样子是准备烧红之后,用来烙人皮肉的。 那铁钎长约五尺,虽然只是细细的一条,但是用来作为宝剑的替代品已是足够。白小七假意跟着那两个大汉往铁架上走去,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那铁钎不放,看准了一个机会,猛地推开了右手边的汉子。 那大汉没想到白小七还敢反抗,又被他一把推开,登时怒极,却见白小七的胳膊如同平白暴长三寸,一把将铁钎抓在了手里。那大汉知道白小七已是油尽灯枯,浑不把他当一回事,怒气冲冲的还想对白小七出手,却觉小腹一痛,原来那铁钎早就刺了进去。 “你……”白小七拔出了铁钎之后,那大汉只觉身子一软,登时躺在地上,一时间却还没死。抓着白小七左手的汉子这才反应过来,要去抢白小七右手上的铁钎,却被白小七以一招“投桃报李”刺中手背,登时痛得捂着手背嚎叫起来。 白小七刺伤了二人,心道如今的首要任务还是抓到那青年,于是以铁钎刺了过去。那青年已有防备,从怀中掏出一对短钩要夺下白小七的铁钎,二人还未动手,就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快住手,这是个误会!” 第四百五十三章 捡来的护身符 那青年听到这喊话声,立刻将双钩停了下来,白小七也横“剑”于胸,警惕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随着大厅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看不出多大岁数的干瘦老者走进房内,那老者虽然看着年迈,可须发却仍无半根白毛,皮肤也很光滑细嫩,样貌更是与那正准备拷问白小七的年轻人长得极像。若非他的声音颇为苍老,脊背也有些岣嵝,白小七几乎要把他认成那年轻人的兄弟了。 “父亲,你说什么是误会?”那年轻人问了一句,老者答道:“刚才我收到你姐姐的来信,说她把竹蛇镖给了一个叫白小七的年轻人,这个白小七就是前几日苦树县正在大力通缉的要犯,我刚刚看了他的画像,正是这个年轻人!” 白小七听见对方这么说,心中才算是松了口气,暗道:“原来这几个人真是青竹帮的......谁能想到那扈青身为县太爷的夫人,家里却是做没本生意的!”又想到那县太爷肯定没少做官匪勾结之事,心中对他更添三分鄙夷,但还没有完全信任这对父子,上下打量着那老者道:“你说你是扈青的父亲?” 那老者走到白小七的身前道:“正是,老朽名为扈无道,乃是青竹帮的帮主。”又一指那青年:“这是犬子扈竹,为人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急躁了些。三日前我们在苦树县县城中的探子发现你昏倒在了路边,又看你衣着华贵,起了歪念头,就把你给带回了家中。后来在你身上一搜,居然发现了我帮中的信物,这才将你送来总舵,你的财物都好好地封存在我帮的库房之中,一文钱都没擅动,只是你那衣服上的血迹太厚,都已经黏在了伤口上。手下人帮你脱衣服的时候,怕撕开了伤口,不敢用力,我就自作主张让她们把你的衣服都给剪碎了。若是白公子有所不满的话,老朽这就下令,让全帮上下一起寻找,一定给你买一件款式布料都一模一样的回来!” “这就不必了!”白小七岂是那等不通事理之人,连忙道:“我那件衣服并没有什么纪念意义,撕破了就撕破了吧。只是我一时莽撞,打伤了贵帮的两个兄弟,还请见谅。” 扈竹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白兄弟怎么不早说,害的咱们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来了?!” 白小七默然不语,扈无道哈哈笑道:“你这还不懂么,白少侠是摸不清咱们的来历,怕连累了你姐姐,现在好了,快带白少侠去客房休息吧。对了,你们两个也去治一治伤,还好白少侠多有留手,否则就凭你们两个废物,早就叫人家给杀了!” 那个被刺破了手背的汉子倒没什么大事,上前扶起了另一个弟兄,此人被刺破了小腹,幸而没有伤及主要的内脏,性命倒是无忧,不过看他满腹鲜血,起码要养一阵子的伤了。 随后,扈青将白小七带离了这间牢狱,给他安排客房住下,一应事物自是无需多提。这青竹帮虽是苦树县附近的一大帮派,但是此间实在太穷,即便是青竹帮的总坛,看起来也远不如奉贤城内一座寻常的庄园气派,算上那专门用来作为监牢的屋子,加起来也不过六七间房屋而已。 扈青安顿好了白小七,刚一离开白小七的住处,脸色登时就暗了下来,径直找到父亲的卧室,果然见到父亲正在屋里等他,便开门见山道:“父亲,那白小七跟咱们家左右没什么交情,今天你若不来,我们就将他杀了,找个地方随便一埋。大不了不要官府那一百两赏银,我姐也不会知道白小七是死在咱们手里,到时候他那两柄剑和身上的盘缠,岂不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何必像现在这样,平白在家里养了个大爷?” “唉,你还是这种性子……”扈无道摇摇头道:“你可知道,你姐姐在飞鸽传书里对我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扈青追问一句,就听扈无道接着说道:“你姐说这白小七的武功远超你我想象,刚才我一进屋就看到褚家兄弟被他一招击败,就算加上你我,也绝非他的对手。你须得知道,眼下他重伤未愈,一旦被他跑了,可谓是后患无穷。对付这种人,若是我们没能力将他留下,那就还不如将其收买。” 扈青不服道:“褚家兄弟的武功虽然还算过得去,但他们刚才吃了轻敌的亏,若非那白小七偷袭,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哼!”扈无道冷哼一声道:“失败就是失败,不要用任何借口来掩饰。你知不知道,那白小七只是教了江茵儿一晚上的武功,扈青就败给了她半招?” “这怎么可能?!”扈青闻言大惊,随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略微整理神色道:“扈青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武功在天下女侠当中足可排的进前十之列。后来虽然嫁了人,这十来年里武功可能落下了,但是江茵儿那小妮子的能耐我是再清楚不过的,扈青从小都没教过她武功,以至于她跟着各种杂七杂八的江湖中人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顶多就只比平常人稍微厉害一点。父亲,你确定扈青当时没有让着她那宝贝闺女么?” 扈无道不悦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她是你姐姐,不要总是直呼其名。你姐姐来信时并不知道白小七在不在青竹帮,只是想要叮嘱我们不要与之为敌,也没必要夸大其词的来骗我们。” 见扈青仍不理解,扈无道接着说道:“眼下就算是杀了白小七,我们也无非只是能从他身上抢些财物,咱们青竹帮虽然没那么富裕,可总不差这几百两银子。但你想想,现如今白小七是武林公敌,咱们悄悄救了他,无异于雪中送炭。扈青说这白小七不知道答应了茵儿什么事,居然肯教了她一夜的武功,与咱们可说已经有了些关系。日后青竹帮若遇到了危机,凭白小七的能耐,足可保我青竹帮一次平安。” 第四百五十四章 小柔 “就凭他?”扈青不屑的哼了一声,但回想起刚刚白小七出手的样子,的确不是泛泛之辈,也就没多说什么。沉默一阵,扈青又问道:“但是父亲你也说了,那白小七现在非但遭到官府通缉,在整个武林之中也口碑极差,到处都是他的对头。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们救了他,这岂不是给我们青竹帮引火烧身么?” 扈无道见儿子都这么大岁数了,对于这些事情仍只能看到表面,在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才道:“若是不想引火烧身,那只要在火烧到自己身上之前,将着火的地方割掉不就得了。若是走漏了消息,咱们就把白小七卖给文家或者辛家,相信他们肯定不会怪罪咱们。” 扈青仍是不放心道:“要我说,咱们就趁着白小七对咱们还算信任,把他给交出去算了。否则留着他,我总觉得像是留着一颗烫手的山芋,早晚会坏事的!” “你啊你,如此胆小,日后我怎么放心让你继承青竹帮?”扈无道恨铁不成钢道:“那文家和辛家势力再大,也远在奉贤城,这苦树县乃是我们青竹帮的地盘,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真到了苦树县,他们也未必能拿咱们怎么样。可是得了白小七这一强援,进能铲除异己,退能为我青竹帮保驾护航,无论怎么算,都比把他交出去,换得别人的一句夸奖要划算得多。” 扈青还想再说,扈无道一摆手道:“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这几天一定要好生照顾白小七,但是切记,他一旦能够自如行动,便想办法将他送走。否则一直留在青竹帮里,仍旧难免夜长梦多,说到底,此事绝不能被太多人知道。除了你我和几个心腹以外,就连青竹帮的普通帮众也一定要隐瞒到底,否则走漏了风声,难免是个不小的麻烦!” 就在扈家父子争论的时候,白小七已经让扈青安排照顾他的侍女将他的行李都给拿了回来,那些东西太重,白小七本来想跟她一起去拿,但是那侍女死活不肯,硬是分三趟把白小七的东西都给搬进了屋里。 第三趟的时候,那侍女搬的是白小七的包袱,其中放着五百余两银子,沉重程度可想而知。那侍女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正所谓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生拉硬拽的把包袱拖进房里之后,已经累的是满头大汗,白小七虽然重伤未愈,却不想在床上躺着,见那侍女回来了,连忙地上一杯水道:“小柔姑娘,辛苦你了。” 那叫小柔的侍女诚惶诚恐的接过水杯,却不敢喝,忙道:“不辛苦不辛苦,白少侠您是我们青竹帮的贵客,我怎么能让您给我倒水呢?” 说着,小柔还想把水杯给放在一旁,却被白小七拦住道:“我算是什么贵客,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我还在青竹帮的大牢里关着呢。再者说,我都已经把水倒给你了,你要是不喝,我可要生气啦!” 小柔见白小七佯装生气,当即吓得够呛,连忙把杯子举到嘴边,咕嘟嘟的喝了个精光。但她人小嘴小,喝的又急,一不留神就有不少水呛了出来,咳嗽个不停。白小七见状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暗道:“看来青竹帮里的帮规不轻,否则她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白少侠,我喝完了……”小柔一边敲着胸口,一边把手中的水杯口朝下的控了控,示意自己没有骗人。白小七笑着接过水杯道:“喝的那么急干什么,就算你只喝一小口,我也不会怪你的。” “嗯……”小柔低着头,稍稍抬起眼睛偷看了白小七一眼,见对方也在看她,赶紧把头更加低了下去,几乎要埋到了胸口上。 白小七见她这幅作态,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把水杯放在了一边道:“小柔,我先休息了,你该忙就忙你的去吧。” 他说这话本是一番好意,熟料小柔听了之后居然十分紧张道:“白少侠……你……你不想让我服侍你了么?”白小七还没回话,那小柔更是泫然欲泣道:“白少侠,少主刚刚派我来服侍你,你要是这么快就赶我走了……”之后的话小柔不敢多说,可是白小七见她的模样就知道,被她省略的话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白小七没想到小柔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登时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别……我不是要赶你走……我只是要睡觉了,房间里有人我睡不着……” 小柔听他这样说了,才稍稍放心,擦了擦眼泪道:“那白少侠,你真的不会赶我走么?” 白小七见小柔分明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却还如此胆小,不由觉得好笑,跟她开了个玩笑道:“这怎么会呢,像小柔姑娘这么漂亮的婢女,就算扈青不让,我也得求他把你送来照顾我!” 此言一出,白小七就觉太过轻佻,暗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怎么行走江湖了一年多,好的没学到,却把江湖中人的轻挑无赖给学了个十成十?” 小柔闻言更是羞的双颊绯红,深深鞠了个躬道:“白少侠,我去门外候着了,你要是睡醒了就来招呼我。”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白小七本来想劝她去找个地方歇着,却没来得及把小柔叫住。 那小柔出门之后,果然就在门口靠墙坐了下来,白小七心道:“现在天气还不算暖和,她在外面受不了了,自会找地方歇息。”于是不再管她,而是将灵霄剑从槐木剑匣中拿了出来,仔细端详一番,确定无事之后才给放了回去。 听扈青所言,他在此地已经昏睡了三天,也就是说灵霄剑已经三天没有被他带在身上。白小七不知道自己三天没给灵霄传输灵力,对她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现在灵霄正在沉睡,白小七也没法问她,就只好仍把灵霄剑背在身后,又去查探悦容剑以及书箱和包裹中的其他行李。 第四百五十五章 饱暖思** 确定所有的行李都没有缺失之后,白小七的心里仍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但是一时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缺的究竟是什么。 “算了,早晚会想起来的。”白小七安慰自己一句,腰间忽然一痛,原来是扭腰时牵扯到了伤口。他想到自己还没查看过自己的伤情,这时候不禁好奇,那弩箭射中的地方在白小七的后腰,白小七只得将后背对着镜子,撩起衣服才能看到。可惜背后已经缠上了厚厚的布条,看不见伤口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白小七虽然有心把那布条给解下来,却好歹是给忍住了。 白小七睡了三天,把一切事情处理妥当之后,终于感到有些饥饿,便推开了房门。那小柔还蹲坐在门口,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以应对仲春时节的寒风,听见身后的开门声,明显被吓了一跳:“白……白少侠……” “我饿了,你能去给我拿点吃的么?”白小七问了一句,那小柔听说白小七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心里很是开心,点点头道:“白少侠你想吃什么,我让后厨给你做!” 白小七道:“不用了,我好几天没吃饭了,你看厨房里有什么就给我拿来吧。” “嗯,好!”小柔乖巧的答应一声,又道:“白少侠太久没吃饭,不能吃太硬或者太油腻的东西,我让后厨煮点粥怎么样?”她怕白小七会等的不耐烦,又补充一句道:“煮粥很快的,最多一刻钟我就给您送来。” 听小柔这么说,白小七倒也有点想喝粥了,点点头道:“好,往粥里放些肉末,少加些盐,弄得清淡些。”说完之后,却见小柔愣在了那里,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柔赶紧摆了摆手,犹疑片刻才道:“可是……白少侠,粥里可以加肉末么,还有盐什么的……”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哈哈笑道:“我忘了苦树县没有往粥里放肉末的习惯了,好吧,只要白粥就好,再帮我加一点糖。” “嗯嗯,白粥,加一点糖,我记住啦!”小柔欢快的一点头,又道:“别的呢,白少侠不能只喝粥吧?” “别的你就看着弄吧,我的饭量不大,你也不用给我弄太多东西。”白小七见小柔如此没有主见,略微有些不耐烦。他却不知,平日扈青指使下人办事的时候,一向是事无巨细,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才肯罢休,若是下人办的有一点不遂他的意思,轻则打骂,重则入刑,这才使得小柔养成了如此谨慎的性格。 见小柔走了,白小七又回到房里坐了一会,他本想修行内功,可是腰后的伤口已经损及经脉,内力行到此处便是一阵剧痛,也就只得作罢。至于剑法,现在的白小七已经完全纯熟,早就不需要再练,所谓“练剑”,只是追求那一点点看不见摸不着的“机缘巧合”而已,凭他现在的带伤之身,当然无法做到。 既然什么事都做不了,白小七就只好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养伤,好在那小柔果然没有骗他,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门口就响起“咚咚”的敲门声,小柔捧着个托盘走了进来。 白小七翻身坐起,小柔已经把托盘放在了桌上,其中除了一碗白粥以外,还有四色小菜。这几个小菜之上都没什么荤腥,却泛着一点油光,显然是以荤油抄过入味的。如此一来,这几道菜既不会显得过于油腻,又略有些入味,正适合现在的白小七。 这样的几道菜,显然是费心准备过的,白小七连连道谢几声,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小柔见白小七小菜入口后面露满足之色,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脯,白小七恰好抬头看她,只见小柔的胸口随着她的拍打抖了两抖,赶紧再低下头,把目光放回了桌前的饭菜上。 小柔不知道白小七在想什么,只当他对饭菜十分满意,这才吃的如此专注,微笑道:“白少侠慢点吃,你刚刚醒过来,吃太快对身体不好的。” “嗯……”白小七心虚之余不敢抬头,暗道:“这小姑娘怎么没有半点防备之心,我和她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还跟我站的这么近。”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嗯哼,你平时在青竹帮里,都是负责照顾谁的啊?” 小柔老实答道:“我从小就被买来了,也没专门照顾谁过……青竹帮里除了老爷和扈竹少爷以外,就只有老夫人常住在总坛里。他们的地位都那么尊贵,我平时连他们住的地方都不能进,老爷说了,养着我无非是看我可怜,也不指着我能报答他们。” 她却没有告诉白小七,扈竹已经不止一次对她动手动脚,要不是扈无道对儿子的管教颇为严格,不许他对侍女出手,如今的小柔早就被扈竹要去,专门“服侍”他了。 非但如此,这次安排小柔来服侍白小七,也是扈无道的意思,他知道小柔若留在青竹帮,扈竹早晚会忍不住对她下手。再加上扈青在信中提到白小七曾教了茵儿一晚上武功,扈无道更加觉得白小七是个好色之徒,多半是在贪图他外孙女的美色,于是出此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成功,既能让白小七远离自己的外孙女,又能让扈竹对小柔断了念想。 白小七当然不知道扈无道的想法,小柔也是个单纯的姑娘,不知道扈无道此举乃是要将她送入虎口。一直等白小七吃完了饭,小柔收起碗筷送回后厨,白小七这才敢抬起头来,松了口气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现在独自在江湖中闯荡,可别做出辜负洛花楹的事来!” 话虽这样说,但白小七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有道是“饱暖思**”,此时他吃饱喝足,躺在床上一闭眼睛,脑海中难免浮现起小柔胸前的两片高耸。 “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但有些事情,就是越不愿意去想,偏偏就越容易想起。白小七翻了个身,又对自己说道:“白小七,你再这样胡思乱想,莫道对不起洛花楹,难道对得起自己读过的一肚子圣贤书么?!” 第四百五十六章 凭什么 俗话说有书则长,无书则短,眨眼的功夫,白小七便已经在青竹帮中修养了半月有余,腰后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平日里无论是修炼内功还是剑招,都已无太大影响。 这几日里,仍是由小柔负责照顾白小七的日常起居,白小七对她却是多有躲避。一开始小柔还以为白小七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后来见白小七并没向少主告状,而且对别人也都很客气,才知道白小七就是这样的性格,也就不再动不动就为此而难过了。 只是在扈竹的请求之下,白小七十余天中无论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个小屋之中进行,难免太过憋屈。尤其是每日都得让小柔这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帮他清洗夜壶,即便小柔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白小七终究是过意不去,便萌生了离开青竹帮的念头 这一天吃过午饭,小柔正在收拾碗筷,就听白小七道:“小柔姑娘,麻烦你跟扈竹说一声,就说我的伤已经养好了,这就准备离开,请让我向他当面辞别。” “白少侠您……”小柔听说白小七要走,心中惊恐之余,又有三分不舍,软软的说道:“您是不想让我伺候您了么?” 白小七一愣,但他早就习惯了小柔这种把一切事情都归结到自己身上的脑回路,笑着摇摇头道:“你知道我对你很满意的,但我毕竟还有别的事,总不能在青竹帮里住一辈子。” 小柔见到白小七这一笑,不知怎的,忽然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她只觉得从自己记事以来,从没有人这样对自己笑过,一时间不由呆住。 “小柔姑娘……小柔姑娘……?”白小七试探性的叫了两声,才把小柔从她的想象世界之中给拉了回来,一哆嗦道:“对……对不起,我走神了……” 白小七只觉得小柔的模样娇憨可爱,哪里会去怪她,只是又说了一遍:“没关系的,你就跟扈竹说我要走了,若是他有空,我便向他当面辞别。就算他没空,也没关系,只要知道我要走就行了。” “嗯!”小柔答应一声,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去了,白小七便自己在屋里练剑。说是练剑,其实只不过是解解闷,没多长时间,小柔便去而复返。 小柔推门回到房里,神色间明显有些兴奋,嘴角挂着丝丝笑意道:“白少侠,少主说你现在伤肯定没好呢,不让你走!” 白小七一皱眉头,心道:“我受伤这半个月的时间,扈竹只来见过我一次,也是问了些事情就匆匆离去,反而是那扈无道来过三回,将我留下想来是扈无道的意思,我要走了,扈竹应该很乐意才对啊?!”他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又怕小柔是去找了扈无道,却没跟自己说清楚,于是确认一句道:“这话是扈竹亲口说的么,说话的时候他旁边还有什么人没有?” 小柔不知道白小七问的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没有,那时候少爷刚从外面回来,看起来满脸心事。我上去问他话的时候,他好像忽然变得很生气,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白少侠走,否则你的伤没养好,会落下病根的。”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走么……?”白小七呢喃一句,向小柔道:“我知道了,你歇着吧,既然扈竹都这么说了,我就再住几天好了。” 小柔乖巧的点了点头,跑到房间的角落里蹲了下来。原来白小七见小柔一离开自己的房间,便靠着墙角坐下,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心中不忍,后来就不再赶她离开。但是这房间不大,白小七练剑时本就施展不开,小柔更是怕影响到白小七,就想方设法的减少自己需要占用的空间,几天过去,终于养成了没事就蹲在墙角里的习惯。 白小七也乐得小柔蹲在墙角,因为这样一来,她那胸脯就不会太过明显。不过现在的白小七倒没什么练剑的心思,也不好意思坐在那里就跟小柔大眼瞪小眼,只好没话找话道:“小柔姑娘,你这样每天照顾我,难道不会觉得累么?” “不累不累!”小柔在角落里,本想站起来答话,但蹲着实在是太舒服了,再加上知道白小七不会生气,干脆双手抱着膝盖,把下巴拄在手臂上歪着头道:“要是能一辈子这样照顾白少侠就好啦。” 说完之后,小柔俏脸一红,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妥,把脸埋在臂弯里偷偷拿眼瞧着白小七,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可是放心之余,又难免有一丝失落。 白小七根本没听出小柔的言外之意,接着说道:“那可不行,你是青竹帮的侍女,我总不能跟扈竹把你给要来。再者说了,我只不过是一个穷秀才,平时自己都照顾自己惯了,也不用你一直照顾我。” “白少侠可真会说笑,您要是穷秀才,那我们算什么呀?”小柔虽然强颜欢笑,可心里就好像被什么剜了一刀似的,只觉得空落落的,暗道:“是啊,我只不过是个青竹帮的侍女,凭什么能跟着白少侠闯荡江湖?” 她想着想着,忽然想到:“要是白少侠的伤永远不好就好了,那样他就可以永远都留在青竹帮养伤,我就可以一直照顾他了!”可是才想了一下,小柔就赶紧将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了出去,暗道:“小柔,你想什么呢,这不是在诅咒白少侠么?” 白小七却不知道小柔的心里在盘算什么,只是见她又发了呆,调笑道:“你今天怎么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难道是舍不得我走啊?” “谁……谁舍不得你走了?!”小柔被说中了心事,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就连修长而又白净的脖颈上,都已经红了一大片。如此一来,任凭白小七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能看出小柔对自己的感情绝不简单,心中微微后悔:“哎呀,我平白无故的跟她说这些东西做什么?!” 第四百五十七章 最真实的想法 白小七生怕小柔对自己产生了异样的情感,因而耽误了对方的终身大事,但是又怕自己有所误会,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想了想道:“对了,小柔姑娘,你有什么意中人没有啊?” 小柔闻言更是羞的恨不得赶紧躲出屋去,涨红着脸道:“白少侠你……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小七笑呵呵道:“没什么,随便问问嘛,你看你也是个大姑娘啦,扈竹就没想帮你寻摸个婆家么?” 一提到扈竹,小柔想到少主平日里对自己动手动脚的模样,心情登时糟糕起来,却还是笑着说道:“我大小就生活在青竹帮里,很少离开这个院子,更见不到几个外人。少爷和老爷他们平时又那么忙,怎么会特意帮我留心这种事情,我早就想好啦,等什么时候有人看上我了,只要老爷同意,我就嫁给他。要不然的话,我就一辈子留在青竹帮里,给少主和老爷洗衣服做饭也挺好的,嘿嘿!” 白小七听了小柔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对啊,她一直待在这里,没见过楚唐国中的青年才俊,才会对我有些异样的心思。”于是说道:“这怎么行,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若是出去游历一番,不知道要有多少追求者。等到有机会了,我一定跟扈竹说说,可不能让你每天都待在这一个小小的院子里。” 小柔听他这样说,理解的却是另一番意思,心中想道:“白少侠跟我说这些话,是在暗示我么,难不成他真的想带我去游历江湖,只是不好意思跟少主明说?” 想到这里,小柔心中一阵窃喜,只不过她身为一个女生,总不能表现得太过主动,于是也旁敲侧击道:“嘿嘿,若是真像白少侠说的这样,我只希望那人有白少侠的一般好就谢天谢地啦!对了,不知道白少侠的心上人是什么样子的啊?” 白小七想起洛花楹来,立时嘴角带笑,这种笑并非是那种礼节性的笑,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我的心上人,叫做洛花楹……”白小七才说了半句,就听到小柔的一声惊呼:“什么?!” “怎么了?”白小七疑惑的看了小柔一眼,小柔急忙摆摆手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听,要是我的名字也这么好听就好啦!” 白小七半信半疑,但还是接着说道:“花楹她比你小一些,是个挺古灵精怪的丫头,跟你的性格不大一样,不过绝对是个好姑娘,也很招人喜欢。如果将来你俩遇到了,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他还没说完,小柔忽然又道:“别说了!”白小七一愣,又听小柔说道:“白少侠喜欢的姑娘,肯定是好姑娘……不过我只是个婢女,怎么配和白少侠的心上人交朋友,而且我也不打算离开这个院子……我看还是算了吧!” 说完,小柔居然罕见的站起身来,主动向白小七说道:“白少侠,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回去休息一会,等到晚饭的时候我再来好么?” 白小七当然不会不同意,点点头让小柔离开之后,又抽出了灵霄剑来打量一番,心道:“不知道灵霄娘娘何时才能修养完毕,要是有她在的话,我刚才跟小柔说话的时候起码有些参考。”想着,白小七不禁笑了一笑,又道:“得了吧,就凭灵霄那不正经的样子,多半是劝我大被同眠,享尽齐人之福。我要是真听了她的话,等见到洛花楹的时候,恐怕我自己都不好意思抬起头来。” 他本来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脑海中又有一个声音说道:“这有什么,天下间的女子本来就不止洛花楹一个,何必为了她吊死在一棵树上?!” 白小七当即一愣,第一反应便是灵霄已经醒来,在跟自己开玩笑。可是再三感应之下,也没感受到灵霄的存在,知道她肯定还没苏醒,心中暗道:“难不成是我自己的内心深处有了这么下作的心思,白小七啊白小七,你何时变成这种人了?!” 正想着,那声音又道:“这怎么能是下作,有道是食色性也,这是夫子的教导。白小七,你已经二十岁了,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就算你能在五年之后打败谷神通,再见到洛花楹时就不怕已经物是人非么?” “是谁?!”白小七心中大惊,可是听那声音,分明与自己别无二致,又听那声音道:“什么是谁,白小七,我就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难道你自己会不知道么?” 不等白小七细想,那声音又接着道:“白小七,就算你等得了五年,可是洛花楹她会等你这么久么?如果你五年后没能打败谷神通,那又怎么办,难道你们两个都要孤独终老么?” “不……不会的!”白小七以前何尝没有想过这两个问题,只是一直不敢深思罢了,只得逃避道:“花楹她一定会等我,就像我一定会等她一样,而且五年之内,我一定能打败谷神通……甚至用不着五年,最多三年……不,两年,两年之内我就要打败他!” “打败他,然后呢?”那声音笑得极其轻蔑:“然后带着洛花楹,过着像你现在这样,被整个武林欲除之而后快的日子?” 白小七一想到这里,顿时蔫吧下来,喃喃道:“那又能怎么办呢?” 那声音再度响起,用一种极具诱惑力的语调说道:“白小七,如果你是真心为了洛花楹好,就不该去连累她……” “是啊,我不该连累她……”白小七深以为然,接着道:“如果我不连累她,凭洛老板足可保证花楹一世平安。就算洛老板死了,只要花楹不出来行走江湖,洛老板留给她的钱也够花楹好好地过一辈子了……” 正这样想着,那声音又道:“虽然你已经不打算连累洛花楹,可总得给白家留个后对不对,所以……”还没说完,白小七的脑海之中又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傻小子,你跟谁说话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扈竹的见面礼 随着灵霄的声音响起,那个声音的话只说到一半便立刻消失不见,白小七这才松了口气道:“没什么,我自己在胡思乱想罢了。” 灵霄将信将疑,但她刚刚恢复神识,还得在剑中修养,不能去白小七的识海之中查探他的记忆,也就只得作罢。她昏睡了半月,又不能去查探白小七的记忆,因此不知道在此期间发生了什么,便向白小七出言询问。恰巧白小七也想岔开话题,急急忙忙的把他如何被青竹帮之人带回帮中,又如何与扈竹和扈无道相认等事介绍给灵霄知晓,只是将小柔一节略过不谈。 虽是过了半个月,不过此间白小七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间小屋,发生的事情极其有限,区区半个时辰便讲了个大概。灵霄听了一阵,鄙夷道:“真没劲,你这半个月过得可谓是无聊至极。早知如此,我还不如用这段时间去看看猫儿打架,或者去听小狗儿叫唤两声,总比听这些有意思。” 白小七许久不曾被灵霄挖苦,脸色微红道:“还不是你要问的,再者说,我受伤了,又能做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不说这话还好,灵霄一听白小七这么说,当即怒道:“还不是你自己犯蠢,都已经身处绝境了,居然死活不肯拔剑杀人。你又不是没杀过人,多杀一个少杀一个又能有什么区别?白小七,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把老娘也给连累死!” 白小七对此事多有愧疚,也不敢跟灵霄争辩,只是呐呐道:“那帮军人也是听令行事,再者说,我现在是通缉犯,他们抓我也是应该的。” “哦,好啊!”灵霄没好气道:“你是个通缉犯,不如现在就去自首,让人一刀咔嚓了便是。对了,你在此之前可得帮我找好下家,我看你那个白灵教的小徒弟就不错,你把我交给她后就赶紧自尽,这样一来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断了,我只要尽快与她签订契约,就不会受太大的影响。” 白小七在灵霄的面前,永远都只有挨骂的份,只是低声下气的安抚一句:“哎呦,我被通缉是不假,可那也大多是误会啊。再者说了,我现在没法去考功名了,以后只好安安心心的当个江湖中人,官府可管不着我。” 灵霄听他说话终于有些江湖中人特有的匪气了,略微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你是江湖中人,别一天到晚说什么杀人不对杀人不对的。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别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不杀他,还不如自杀算了!” 白小七有心说她说的不对,可是转念一想,再跟灵霄顶嘴,无非是惹来一阵无休止的争辩,也就只好作罢。灵霄不能去白小七的识海中读他的想法,只能感受到从白小七那边传来一阵服软似的念头,以为白小七听进去她的话了,稍稍满意。 就在白小七和灵霄说话的时候,扈竹再次把小柔招进了房里,小柔虽然不太敢独自进入少主的卧房,可她毕竟是个侍女,不得不听从命令。 小柔进门之时,那扈竹正在床沿上坐着,小柔见他不是坐着椅子上而是坐在床上,心里更是直打突突。 扈竹听到推门的响动,抬头看见小柔进来,开口道:“小柔,你在我青竹帮里待了多久啦?” 小柔没想到少主一开口竟是这个问题,慌了片刻才道:“我是九岁被买回来的,到现在正好十年了。” “都十年啦......”扈竹叹了口气道:“小柔啊,你虽然是个婢女,但是我从小看着你一点点的长大,其实在我心里,你就跟我妹妹差不多......” “多......多谢少主厚爱!”小柔听见扈竹这样说,心中非但没有感动,反而有一股深深的恐惧。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扈竹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些误会,但是那都无关紧要,你现在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有没有什么心上人啊?” 小柔知道扈竹问出此言,多半是不怀好意,想说没有心上人,可白小七的音容笑貌却一直萦绕心头,让她说不出那番话来。扈竹见此情景,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咬牙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白小七的小子对不对?” “少......少主误会了!”小柔急忙否认:“白少侠是何等样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婢女,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扈竹一摆手道:“诶,你这是什么话,我都说过了,你对我而言,一直就像是亲妹妹似的。要是不相信的话,我这就让父亲收你为义女,再去跟白小七说和说和,让他娶你过门,怎么样?” 听到扈竹这番话,小柔只觉得脑袋一昏,一股不真实的幸福感涌了上来,呢喃道:“我......我该不会是在做梦吧......可就算是做梦,我又怎么敢做这样的梦呢?” “什么梦不梦的?!”扈竹心里鄙夷,脸上却是洋溢着满脸的笑容:“我都说了你是我妹子,只要你能过得幸福,我这当哥哥的也跟着开心,来,叫我一声听听!” “少主......”小柔才刚开口,就见扈竹眉头一皱,赶紧改口道:“哥......哥哥!”刚叫出声,小柔还觉不太习惯,连忙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白少侠说他已经有了意中人了,恐怕我……恐怕他不会答允。” 扈竹倒是没想到这点,不过他以己度人,只觉得天下的男人就没有所谓“忠贞不二”之辈,毫不在意道:“那有什么,他就算有意中人,也是远在天边,可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大姑娘就在眼前,除非他是宫里的太监,否则怎么可能不动心?” 小柔还觉不妥,但是不敢反驳少主,低头不语。扈竹嘿嘿一笑,从怀中掏出个黑不溜丢的瓷瓶道:“罢了罢了,好妹子,我看你是真心喜欢那白小七,这瓶里的东西本来是你哥哥娶媳妇要用的。今天我认了你当干妹妹,就把它送给你,权当是个见面礼好啦!” 第四百五十九章 宝物 小柔看着那黑漆漆的瓷瓶,却不敢伸手接过,小声道:“少……哥哥,这瓶里装的是什么啊?” 扈竹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道:“嘿嘿,你想不想让白小七忘了他那个什么心上人,而是死心塌地的爱上你?” 小柔生性腼腆,可是听扈竹的话,瓶中的物事竟有如此妙用,也顾不得矜持,连忙红着脸点了点头。扈竹心中暗骂一声:“小贱人,平日里装的好一副贞洁模样,现在终于露出马脚来啦!”嘴上却道:“哈哈,既然如此,那可就好办了。好妹子,我不瞒你,这瓶里的东西乃是我托人去千佛山万佛洞中求来的宝贝,只要你将其混入白小七的饮食之中,被他吃了,他便会对你死心塌地,再也不爱别人!” 听说此物这样神奇,小柔虽然不太相信,但她从小生活在青竹帮中,对外界的事物了解的有限。又听少主说这东西是从“千佛山万佛洞”里求来的,心道那洞名既然如此神圣,能有这种宝物也就不足为奇了。 心动之余,小柔虽然已经忍不住想要马上伸手接过瓷瓶,但是想到少主肯定是千方百计才托人求得此物,当即又不好意思收了。扈竹一眼就看出了小柔的内心所想,嘿嘿笑道:“好妹子,你不用担心哥哥,我青竹帮是何等势力,难道你哥哥我还缺夫人么?实不相瞒,我当年听说此物的时候,正巧在追求一个富家小姐,便请人把这宝物给求来了。但是求到这宝物之后么……嘿嘿……我一个没忍住,便用不着它了!” “用不着它了……是什么意思?”小柔嘀咕一声,抬头看见了扈竹的表情,心中隐约懂得了扈竹的意思。她有心劝扈竹以后别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但终究是胆小不敢,扈竹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好妹子,这东西的有效期只有三年,算算日子,也就只剩下半个月了,否则我还真未必能下定决心把它送给你。只是你要记住一点,此时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起,因为我为了求得此物,花了三千余两纹银,要是被父亲知道了,他肯定不会饶我!” 一听说这东西值这么多钱,小柔更是不敢收下,却被扈竹强行将瓷瓶塞进手里道:“你若不收,那便是看不起我这哥哥。既然如此,以后咱们还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算了!” 小柔倒不贪图多了扈竹这样一个哥哥,但是见到少主生气,难免害怕:“我……我收就是了……” 看见小柔把瓷瓶塞进了腰间,扈竹才满意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妹子,你可得记住了,这东西一定要亲手放进白小七的饮食之中。若是让别人放了,那白小七爱上的可就是别人了!” “嗯嗯,我知道了!”小柔生怕那瓷瓶掉了,捂着腰间点了点头,心中却忽然想到:“难不成男人将这个东西给白少侠吃了,白少侠也会爱上那个男人不成?”想到这里,小柔噗呲笑了一声,暗道:“我可真是个傻瓜,要是男人给男人用了,或者女人给女人用了,最多没有效果而已,天下间哪儿有喜欢男人的男人呢?” 扈竹不知道小柔在笑什么,但料想她多半是因为得了这“宝物”而高兴,和颜悦色道:“别傻笑了,记得,此物的有效期只剩下不到半个月,你越早用,它就越有效。另外,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千万不能把这东西的事情告诉别人,就连我爹也不行!” 小柔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软软的说道:“我记住了,只是我用这个东西……会不会不太好啊?” “这有什么不好的?”扈竹不解道:“你喜欢白小七,这东西能让他也喜欢你,还有什么好想的?” “唔……”小柔隐约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但想到白小七提起那个叫“洛花楹”的姑娘时,脸上满是掩不住的喜悦之情,不禁微微气恼,暗道:“如果白少侠在提到我的时候,脸上也是这样的表情,就算叫我去死都行了!” 忽然间,又传来“咚咚”两声敲门声,扈无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竹儿,听说你又把小柔给单独叫到房间里去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扈竹连忙推了推小柔的手道:“好妹子,可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今天的事情!” 小柔乖巧的点了点头,扈无道已经推门进来,看见扈竹正和小柔动手动脚,咳嗽一声道:“好啊,你明知道我来了,竟然仍不知收敛,我扈无道一世英名,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扈竹松开手道:“父亲,你误会啦!”又像小柔努努嘴道:“小柔,这里没你的事了,先回去吧!”小柔闻言点了点头,向扈无道行了一礼后侧身离开了屋子。 扈无道等小柔走了,才恨铁不成钢的对扈竹道:“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在这青竹帮之外,你喜欢哪个美女,无论是巧取豪夺都尽管随你。可是帮内的女子,尤其是这些婢女,你若碰了,坏了规矩是小,引得帮中人心浮动是大……”这番说教,扈竹听了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却只得不住地点头称是,心里却在暗暗盘算别的事情。 另一边,小柔拿了瓷瓶,到屋外看看天色,距离吃完饭也就只剩下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心中暗自惴惴,不知该不该用瓶中的东西。她虽然喜欢白小七,但是天性善良,一想到自己用了这东西,白小七的心上人难免要痛失所爱,就又于心不忍起来。恰逢前面有个男子经过,小柔急忙向他打招呼道:“阮二爷您好,您加的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也都还好吧?” 那阮二爷不过三十岁出头,平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娶了两房美艳如花的夫人,一听别人提起这二位太太便心情大好:“嗯,她俩都挺好的,之前在家里,她俩跟我提过,说在总坛之中,最惦记的就是小柔姑娘你啦。等下次来的时候,我带一定上她们,让你们见见面!” 第四百六十章 软骨断筋液 寒暄几句之后,小柔目送着阮二爷离开,心中豁然开朗:“对啊,我把这宝物用在白少侠的身上之后,等他的心上人找来了,大不了让白少侠娶她为正室,我自己做小。相信白少侠的心上人一定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我都已经作出这么大的退让了,她肯定不会不同意的。”想到此节,小柔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往后厨去了。灵霄醒来之后,数落了白小七半天,终于没了兴致,再加上她刚刚醒来,就如同人类重伤初愈一样,需要修养,便逐渐没了声音。白小七也乐得灵霄赶紧闭嘴,喜滋滋的去一旁练剑。练了一阵,白小七自觉并无任何长进,有些意兴阑珊,暗道:“也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像灵霄说的那样,可以自行产生剑气,到了那个时候她或许就不会再动不动就沉睡了。”此言说得简单,但是白小七练了这么久都剑,莫说是产生剑气,就连这种境界的门槛都还未见到。若是依着灵霄的意思,就算不用达到“平天下”之境,可起码也要有“治国”的实力才可以,而拥有所谓“治国”的实力的,在白小七生平所知之人中除了“东南西北”也就只有洛老板而已。谷神通在年轻时或许也算一个,但是现在重伤不愈,实力大打折扣,恐怕已经远不能和那五人同日而语了。白小七想到此处,心中暗道:“这样算来,只要杀了谷神通,就证明我的武功已经望见了‘治国’的门槛。届时我不但可以保护花楹周全,还可以凭借自身剑意供养灵霄......只是这种境界,三五年内我真的能够达到么?”他这样想着,心中对谷神通的杀意无端又高了几分,却不知,如此“杀人证道”的想法,其实已经渐入邪道了。小柔端着今天的晚饭,推开了白小七的房门,刚刚踏进一步,就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意扑面而来。她不会武功,自然不知道这股寒意就是练武之人口中所谓的“杀气”,被吓得惊呼一声,强忍着心中的惧怕之情,端稳了手里的托盘。白小七听到了小柔的惊呼,愣了一下,转头看见来者是她,笑道:“小柔姑娘,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吃晚饭啦?”小柔只觉随着白小七这一笑,大有一股如沐春风之感,那屋中的寒意也尽皆消散无踪,心里暗道:“定是白少侠这屋子太背阴了,少主也是,怎么能安排一个伤者住这么阴冷的房间?”两边嘴角僵硬的挑起,强作笑意道:“今天后厨做的早,我怕饭放冷了,就给白少侠趁热送来了。”“啊,好,那就多谢姑娘了。”白小七没看出,或者说根本就没注意过小柔的神色不对,将桌上的杂物搬开,让小柔把餐盘放在上面。小柔将托盘放在桌上,从上面取下了一碗米饭、一盘撕开的烧鸡、两碟时令小菜和一大碗莲藕汤。楚唐国北方不产莲藕,因此这东西在楚唐国北方绝对算得上是个稀罕物,如此一大碗的莲藕汤,即便是青竹帮,也不是那么容易准备出来的。白小七在南方之时经常喝这种藕汤,颇喜欢莲藕那种清脆的口感,曾与小柔提过一嘴。现在看来,必然是小柔当场记住了,这才专门让后厨给白小七做了一碗。 白小七看着那莲藕汤,心中感动,转头见小柔仍在一旁站着,又道:“小柔姑娘,你别总是站在那边看我吃饭了,弄得我怪不自在的,就坐下来一次吃吧。” 小柔连忙摇头道:“不不不,不行,我只是个下人,白少侠要是嫌我站在一旁扰了您的胃口,我就去外面等等再进来好了。” 之前白小七每次让小柔一起吃饭,小柔都是这样回答,白小七也就不再强求。他知道小柔若是离开了这房间,多半就是在门口蹲着,叹了叹气道:“唉,算了,你就在屋里站着吧。” 楚唐国北方的厨子毕竟很少做莲藕汤这种东西,藕汤的滋味自然不及白小七在南方喝过的,但是以北方的烹调习惯来煮汤,却也别有一番滋味。不多时,小菜与藕汤都已经吃尽,米饭也见了底,倒是那烧鸡还剩下不少。 原来这盘烧鸡中大半是鸡胸脯肉,鸡身上除了鸡腿以外,便是此处的肉最多,小柔原本是特意为白小七拿的。可白小七在这一年中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就连平时吃的东西,也都是大鱼大肉,这鸡胸肉一入口,就觉得又柴又不入味,因此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小柔见白小七剩了这么多的烧鸡,也没多问,只是在心里暗暗记住:“原来白少侠不喜欢吃鸡肉。” 收拾好了餐盘,小柔一言不发的出了房门,白小七虽然觉得今天的小柔有些奇怪,转念想到:“多半是上午我跟她说了那些话,以至于她到现在还心有芥蒂。”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找个机会跟小柔说清楚,实在不行的话,就像对待白蓦然那样,认她做妹妹算了。 房门口,扈竹一早就等在那里,见小柔出来,咳嗽一声,笑着上前问道:“好妹妹,是不是已经大功告成啦?” “什……什么?”小柔被吓了一跳,软软的问了一句。扈竹有些不耐烦道:“我问你那瓷瓶里的东西,是不是已经给白小七喝过了?” “哦哦,你是问这个啊……”小柔道:“我……我给放在藕汤里了,白少侠已经喝完了。” “那就好!”扈竹闻言,理也不理小柔,调头便大踏步的离开了,小柔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可终究是没有说话,默默的端着餐盘送回了后厨。 白小七吃过饭后,有心去外面溜溜弯,可是想到扈竹和扈无道的千叮咛万嘱咐,终究是忍住了这个念头。正无事可做间,忽听“嘭”的一声响,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扈竹大踏步走进来道:“那白小七吃了我青竹帮的‘软骨断筋液’,各位尽管带他走就是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教训 扈竹说完话,又有十来个汉子依次走了进来,这些汉子白小七都不认识,但想也知道他们绝非善类,于是按住了腰上的悦容剑道:“怎么,各位是文家、辛家、还是裴家或者虎守门的?” 听白小七一连报出了这么多的势力,并且每一个都是青竹帮惹不起的,扈竹心中暗暗庆幸,心道:“还好我没有听父亲的话,若不早把这白小七给交出去,青竹帮迟早要受他连累!” 白小七见那些人都不回答自己,神色间略带轻蔑之意,道:“扈竹少爷,为了这群连自报家门都不敢的胆小鬼,你就把我给卖了么?” 扈竹见白小七明明已经死到临头,却还如此嚣张,不由怒道:“白小七,你得意什么,你可知刚才那碗藕汤之中已经放了我青竹帮的独家秘药‘软骨断筋液’,只消一滴,便足可让你三日之内提不起半点内功。现在的你,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跟这几位爷走吧,省的鲜血沾污了我青竹帮的地界!” 白小七闻言稍稍心急,暗骂自己居然如此没有防备,这样轻易就着了人家的道。可是暗提内功,明明没有半点阻碍,更是摸不着头脑,心道:“这扈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他说的如此信誓旦旦,那藕汤我也的确喝光了,怎么......” 正想着,就听灵霄道:“刚才那顿饭一点问题都没有,要不然的话,我早就提醒你了!” 这下子白小七更加放心,虽然不知道扈竹是什么意思,但内功既然还在,那些人就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跟随扈竹而来的汉子们还不放心,领头之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大汉,头顶中央秃了一大片,摸着脑袋小声道:“扈竹,你这药靠不靠谱,我看这白小七还是活蹦乱跳的,不像是中了迷药的样子啊?!” 扈竹笑道:“霍大哥,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家的‘软骨断筋液’,最神奇的地方便是此处。喝了此药的人表面上若无其事,若不运功,更是与常人无异,可是只要稍稍运用内力,就会感到经脉闭塞,提不起半点劲来,可谓是骨头也软,筋也断,只能任人宰割啦!” 说到这里,扈竹忍不住哈哈的笑出声来,那几个人听了,受他感染,也都跟着哈哈大笑。白小七看着他们,只觉得尴尬的不行,心道:“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要不要跟他们动手啊?” 凭白小七的眼力,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绝非自己对手,可是一来白小七不太想杀人,二来......他现在好歹算是一代宗师,总觉得跟这些人动手,实在是有些丢脸。 灵霄知道白小七的心情,但怕白小七再像对付破阵军那时候一样,因为犯傻而自缚手脚,于是心生一计道:“他们既然说你中了迷药,你干脆就不用内力对付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实力上的差距!” “对啊,我对他们出手,本就应该有所忍让才行。”白小七想起自己小时候听说书人讲过的故事中,武功高强之人面对武功不如自己的,往往会让对方一招半式,或者不用兵刃云云。只可惜,他自己若是不用宝剑,除了逃跑以外便不再会别的本事,听灵霄这样一说,当即大感有理,心道:“他们若是不敢动手就算了,要是动起手来,我一定不能使用内力,否则就算赢了,说出去也不是件长脸的事情。” 白小七心思刚定,那边姓霍的汉子就已经等不及了,向着兄弟们一招手道:“来吧,捉了白小七回去献给雷盟主,咱们就是立了北武林中的第一大功!” “雷盟主?”白小七眉头一皱,还没等寻思出个究竟来,就见那几个汉子排作一排,向自己走了过来。那姓霍的秃头见白小七坐在床上,径直像他伸出蒲扇似的大手,可还没等抓到白小七,就觉腕上一麻,原来是被白小七骈指点中了手腕上的穴道。 好在这一点并没带着内力,因此那大汉手腕虽然酸痛,却没被封住穴道。白小七以指作剑招,原本也只是想给对方个下马威,点退了那姓霍的之后就没再追击。 那姓霍的本以为白小七没有中迷药,心中一惊,随即感到手腕还能动弹,喜道:“这小子没有内力了,兄弟们别怕!” 来抓白小七的几人听闻此言,也都大喜,纷纷“勇往直前”要来擒住白小七的双腕。白小七见那几人如此愚蠢,心中暗道:“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既然执迷不悟,只好给你们一点点的惩罚。” 眼前的这些人毕竟不像破阵军那样,把浑身都包裹在厚厚的铁甲里,白小七只是将悦容剑轻轻一抖,冲在最前面的三人身上就挂了彩。这一剑仍以警示为主,所以那三人受伤并不严重,更有一人只是胸前被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而已。 然而虽然不重,这一剑也足可使对方警惕起来,姓霍的摸了摸肩上的伤口,将沾血的手指放在口中舔舔道:“软弱无力!此子倒是聪明,他肯定是听说自己中毒,便没有催动内力,因此毒性不曾爆发开来。不要紧,他不用内力,就与寻常人无异,兄弟们最多费些力气罢了!” 话虽如此,但刚才白小七显露的一指一剑,招式何其精妙,这些人心中明白,就算白小七不能使用内力,光凭那两招,便远不是“寻常人”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错过了今天的机会,以后多半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时机,都应和一声,既是表明决心,也是给自己鼓鼓劲。 白小七从床上站起,冷笑一声:“既然如此冥顽不灵,可别怪我给你们点教训了。” “教训?”那姓霍的从腰间解下一对弯刀,皮笑肉不笑道:“今天是要有一个人得到教训,而且是血的教训!” 话音未落,双刀已向白小七的头脸夺命而来。 第四百六十二章 雷盟主 白小七见对方来势凶猛,倒也不敢太过轻敌,将身子微微倾斜让过刀锋,反手刺向敌人的小腹。那姓霍的好歹算是这一小伙人的头领,武功再差也差不到哪去,左手钢刀收到胸前,拦住了白小七的长剑。 这一剑上虽无内力,可那汉子仍被震得手腕酸麻,向后退了半步。其余同伴见首领才一交手就输了半招,纷纷掏出兵刃上前,只是这房间狭小,白小七又背靠着床,能同时向白小七递招的,最多不过三人而已。 除了那姓霍的以外,另两人分别使一柄单刀和一杆短叉,使单刀的出手便是一招“猛虎下山”,居然带着些“五虎断门刀”的影子,只是在细微处却似是而非。虽然说江湖中各大门派的刀法都多少会对“五虎断门刀”有些借鉴,但是如他这般,恐怕不只是“借鉴”这么简单,多半是跟哪个彭家人偷学了一招半式,却未得精髓。 虽只是偷学了一点,但五虎断门刀名声如此显赫,自有不凡之处,尤其是入门的几招极其粗浅,初学者稍加修炼就能有所小成。这使单刀的人此招也是一样,虽然未得神髓,但是看起来声势也很惊人。白小七既然下定决心不用内力,也就不敢以悦容剑硬挡这势如破竹的一招,便纵剑直刺,意在攻敌必救。 白小七的本意只是用这一剑逼回对方的单刀,无奈对方的反应太慢,居然来不及躲避,被白小七一剑刺穿了胸膛。这一剑原本没有伤人之意,只是以往与白小七交手的人武功大多不弱,导致他一不留神就取了对方的性命,心中大感歉意,暗暗下定决心,之后的招式要再多留三分劲力。 姓霍的见兄弟被白小七一剑刺死,眼眶一红,再使双刀一前一后向白小七头顶劈下。无奈屋内狭小,所谓“双刀就看走”,他脚下不能展开步法,刀法上的威力也就少了大半,被白小七轻易躲过。 那使叉的也是一招刺向白小七的小腹,此人手中的短叉乃是寻常农夫家叉草用的叉子,叉法也是自行悟出来的。白小七一见那人出招,只觉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连剑刃都懒得用,只把剑柄在那叉上一敲,登时将他的草叉震得脱手而出。 使叉之人心中惊异,居然呆在了原地,那姓霍的没了掩护,被白小七一剑刺中手臂,连忙退去,身后又有两人补上。这些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因听说白小七身在苦树县,这才来此碰碰运气,虽然以车轮之势围攻白小七,却只是在二十招上下就都败下阵来。 那姓霍的见势不妙,后退着便想离开,白小七情知自己已然得胜,心道何不让这些人败个明白,于是脚尖一点,来到了对方的身后。这一步上带着内力,众人只觉屋中挂起了一阵劲风,还没反应过来,白小七早在那人背上一点,封住了此人的穴道。 其他人见首领被擒,有几个原本就躲在后面的,发一声喊便夺门而逃了,白小七也懒得阻拦。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手,还算是讲义气,怒意填膺的看着白小七,却不敢上前。 “扈竹少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小七沉声发问,却听不到有人回答,这才发现,原来那扈竹早就不见了踪影,想来是见势不妙就已经开溜了。 此地乃是青竹帮的地界,扈竹能逃得一时,总逃不过一世,白小七也不着急抓他。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疑惑,非得马上问清不可,便向那姓霍的汉子道:“你刚才说‘雷盟主’,是怎么回事,这次武林大会选出的盟主不是文道么?” 姓霍的虽然算个汉子,但听白小七问的这个问题并非秘密,随便找个江湖中人都能问出结果,也就没想隐瞒,哼一声道:“文道那老儿算什么,这次武林大会才一开始,文家和辛家就共同推出了一个年轻人,并愿意奉他为盟主。” “那年轻人姓雷?”白小七追问一句,就听那姓霍的道:“哼哼,此人非但姓雷,而且你也认识!” 白小七心中原本就有一个人的名字,听到对方说自己认识那人,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难道是雷庆宇?!” “正是!”姓霍的再次冷哼一声道:“白小七,你与文家和辛家的恩怨,咱们且不提了,光说你曾背叛雷家一事,新任的武林盟主就绝不饶你。要我说,你不如早点去向盟主寻求自首,说不定他老人家大发慈悲,就饶你一命也未可知。” “饶我一命?”白小七也是冷笑一声道:“他若不找我的麻烦也就罢了,他要是真想自寻死路,当年还有一桩恩怨,我尚且没跟他算算清楚呢!” 白小七所说之事,当然就是雷家因雷庆宇而被灭的事情,当年白小七虽然答应了雷庆安的魂灵,日后绝不去找雷庆宇的麻烦,并且若有可能,尽量保证不杀雷庆宇,以保全雷家血脉。但是若无雷庆宇,白小七也就不会背上使雷家覆灭的骂名,所以说如果条件允许,白小七就算不杀雷庆宇,至少也要让他在天下英雄面前承认当年的阴谋,还自己的清白。 姓霍的当然不知道白小七在想什么,只当他如此咬牙冷笑是在掩饰心中的害怕之情,料想白小七不敢拿他怎么样。果不其然,白小七沉思一阵之后,便解开了他的穴道:“滚吧,下次再让我见到,就没这么简单了。” 既然败在了白小七的手上,那姓霍的也就没脸再说什么狠话,只说了声“我们走”就离开了屋子。 他们本来与扈竹合谋,以为定能将白小七一举成擒,却不曾想吃了个这么大的亏,都觉脸上无光,也顾不上去找扈竹讨要说法,灰溜溜的离开了青竹帮。 青竹帮外乃是一片竹林,几人在竹林中行走一阵,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尸体。姓霍的上前查探之下,当即吃了一惊,原来那几个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刚刚逃跑的那帮兄弟!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再添一笔 扈竹逃出那间小屋时,小柔正好将餐盘送回了后厨,正走向白小七的住所。看见扈竹从里面出来,低声打招呼道:“少……哥哥,你刚才去和白少侠谈……谈事情了么?” 小柔本想问扈竹是不是去和白小七谈论自己的婚事了,但她毕竟是个腼腆的少女,实在是问不出口,只得在最后改了说法。 扈竹却完全没听出小柔的意思,急道:“小柔,我之前给你的瓶子,里面的东西还有么?” “啊……有……”小柔见扈竹如此心急,料想他是又有了心仪的姑娘,想用这个东西使对方爱上自己,连忙从腰间掏出瓶子递给了扈竹。 扈竹一把抢过瓷瓶,打开一看,里面仍是大半瓶的液体,丝毫也没减少,心中顿感大怒:“你没把这个东西给白小七吃?!” 小柔听扈竹好像有些生气,也不敢隐瞒,只得如实道:“我……我本来想把它放进莲藕汤里的,可是……可是后厨一直有人,我不敢下手,就想着反正还有半个月呢,之后再用也一样……”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已经把它给白小七吃了?!”扈竹双目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小柔被吓得颤抖一下,不敢说话,被扈竹一把抓住了手腕:“跟我过来!” 以往扈竹虽然有对小柔动手动脚的前例,但多是偷偷摸摸,小柔忍忍也就过去了。这次被扈竹如此粗暴的拉走,小柔登时就被吓得呆了,如一只小羊羔似的被扈竹牵回了卧房,脑袋里除了一片空白,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是我哥哥,没事的……” 青竹帮外的小竹林中,两个青竹帮弟子奉命巡逻,忽然闻见一阵极浓的血腥气味,连忙拨开竹林上前查探。只见林间歪七竖八的躺着十来具尸体,这些尸体的身上均佩戴兵刃,不过大多数没将兵刃握在手里,显然是来不及出手就被敌人一击毙命。 这两个青竹帮弟子不知凶手是敌是友,对视一眼之后连忙回帮禀报,却得知扈无道今日有事外出,只好去寻少主扈竹。 二人来到扈竹房外,却被扈竹的贴身侍卫拦住:“少主现在很忙,有什么事的话,等他办完了再说吧。” “这……”两个青竹帮弟子不过是帮中最底层的存在,如何敢得罪堂堂少主的近卫,只好恭恭敬敬道:“烦请大哥禀报一声,就说此事关乎青竹帮的安危,希望少主务必以大事为重!” 熟料那侍卫却不以为然道:“关乎我青竹帮的安慰,你倒是好大的口气!我听你的意思,难道是觉得少主现在在办之事,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事喽?” 那青竹帮弟子牙龈紧咬,听见少主房中传出阵阵女子的哭嚎之声,岂会猜不到少主在做什么,却不敢自认“污蔑少主”的大罪,叹口气道:“唉,那我们就在这等着!” 扈竹的侍卫自觉得意,嘴角带笑道:“好啊,你就在这等着吧!” 同一时间,白小七看着屋中那使单刀之人的尸体,只觉此地已经不能久留,心道:“虽然有些对不起小柔,不过再不离开,麻烦恐怕只会更多!”于是将包裹书箱统统背在背上,带着两柄剑出了屋子。 青竹帮中的弟子大多只知道这间屋子里住了个人,却不知道住的是谁,刚才听到房中传来的打斗声,也都很是好奇。见到白小七走了出来,有几个人立刻认出此人就是北武林的公敌,纷纷对其指手画脚,白小七早已习惯如此,理都不理就出了青竹帮,也没人敢上前拦他。 离开青竹帮后便是一条小路,白小七沿着小路走了一阵,便闻到阵阵血腥气随风飘来,心中升起一股不详之感。他本觉得那血腥气乃是从一个危险的所在传来,可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仗着武功高强,仍是缓缓前行,不多时便看到满地的尸体。 “这是……”白小七还未走近,老远便看到一个中间秃,四周却留了一圈长发的秃头,认出是那姓霍的,三两步走到近前。还没等他查探此人身上的伤势,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好你个白小七,这才半个多月的功夫,你伤还没好利索,就开始行凶杀人了?!” 白小七一听这声音就觉耳熟,随即传来一阵铁甲的响动,来者竟是那些破阵军。除了那一十九个破阵军以外,后面还跟着一批官兵,破阵军的长枪在竹林中极其碍事,行动难免缓慢,白小七心道此事多半解释不通,干脆往身旁的竹林之中一钻,灵鼠步法与白猿剑术齐用,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那破阵军的首领见状,刚想下令去追,就有个威严的声音道:“郑大人,这白小七武功高强,在竹林中更是占着地利之便,我们一时间很难抓到他。” 破阵军的首领咬牙道:“江知县,难道你想就这么让他跑了?” 那说话的人从后面走上前来,赫然便是苦树县的县令,也就是江茵儿的父亲。那破阵军的首领论官职只是个十夫长,远比知县低得多,可是面对江知县,面上殊无尊敬之意。江知县也不在乎,晓之以理道:“白小七当然要抓,可是今天想抓到白小七,无异于痴人说梦。我们此行的目的乃是青竹帮,郑大人若是得陇望蜀,到最后弄个两空的结局,可就后悔莫及啦!” 姓郑的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他急欲为死在白小七剑下的兄弟报仇,这才一时失智。听了江知县的劝说,他也不好再一意孤行,踏步向前道:“带路吧!” 江知县迈步走向青竹帮,心里越发紧张,那青竹帮毕竟是他妻子的娘家,只是近些年来仗着有他“庇护”,越发的得寸进尺。拦路抢劫,打家劫舍也就算了,私贩盐铁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重罪,若是抓到,轻则斩立决,重则满门抄斩。似青竹帮这等规模,一旦被朝廷查到,连带着江洋和江茵儿,他江家恐怕留不下半个活口。 第四百六十四章 围剿青竹帮 白小七钻入竹林之后,逃了一阵忽觉身后没有追击之声,心中发奇,暗道:“难道这些人不是来抓我的?”他本来也不是很怕那些破阵军,只是不愿杀人,才会暂避锋芒。得知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之后,白小七难免好奇那些破阵军的目的,于是折返回来,从这帮人的身后缓缓跟了过去。 破阵军虽然经常被用来对付江湖中人,但其中大多数士兵的武功都很一般,只不过是仗着体魄健壮、武器精良、铠甲坚固,再辅以阵法而已。因此白小七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那些破阵军中之人莫道是察觉,就连半点声音都听不出来。 “这条路……不就是去青竹帮的路么?”白小七知道那知县的夫人扈青乃是青竹帮帮助扈无道的闺女,如此看来,知县大人去青竹帮倒也正常。只不过他与青竹帮毕竟一个为官,一个做贼,就算要去青竹帮,也该偷偷摸摸的去,而不是这样大张旗鼓。白小七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好奇心更加难以抑制,一路上运用“白猿剑术”中爬高的功夫,在竹林间荡来荡去,不远不近的跟在那帮破阵军的后面。 其实以前的白小七,好奇心远没有如此旺盛,但所谓“艺高人胆大”,随着能耐日益增长,白小七的好奇心才慢慢增长起来。这倒不是他的性格有什么变化,只是不会武功的人遇到事情,第一时间往往会害怕其后的危险而畏惧不前,而武功高强之人,则觉得这点危险很值得害怕而已。 就好像同一碗落花楼的粉蒸肉,穷人会觉得它很贵,而富人只需要考虑它好不好吃罢了。 江知县走在队首,越走心里传来的“咚咚”声就越大,频率也是越来越快。终于,前方出现六七座不大不小的房屋,并没有院子围着,只是零散的分布在竹林之中,他认出这就是青竹帮的总坛,咳嗽一声道:“郑大人,前面就是青竹帮的地界了,江某碍于身份,就在这里等待大人的捷报了,” 那破阵军的首领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江知县大义灭亲,实在是我辈楷模,郑某得罪了!” 说罢,此人一摆手,一十八名破阵军随着他缓缓上前,而后面的几十官兵则散成一个圈子,将青竹帮给围了起来,防止有人逃跑。青竹帮中早早有人听到声音,此时也都从房子里冲了出来,看见这个阵仗,都难免心惊。 偏生此时扈无道不在,扈竹少主又不知道在房里干什么,青竹帮总坛之中向来只有他们两个管事的,其余人都有些群龙无首的意味。其实若论资历,倒也有那么两三个人可以发号施令,但此时越俎代庖,若是被帮主误会他们有不臣之心,事后非但无功,还要有过,因此众人都是自扫门前雪,纷纷警惕的看向周围,却无人出声。 破阵军来到青竹帮的前面,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是缓缓结成阵型,站成两排,以手中长枪直指前方。这种“枪阵”本是步兵对付骑兵的法门,由破阵军改良之后,正好拿来对付某些武功一般,却数量众多的江湖中人。 青竹帮的人若从前面迎面杀向破阵军,必会被那丈余长的长矛逼住,若想从两边绕到背后袭击,破阵军的长枪乃是特制,两边均有枪头,因此不需要将长矛调转,只要原地转个身,就又可用枪尾对着他们。 青竹帮中之人从未与破阵军交过手,但这些手段在江湖中流传已久,众人均已听说过了,没人敢轻举妄动。青竹帮中之人所练的武功大多属于偏门,兵刃要么是钩,要么是切竹子用的弯刀,都是贴身才能发挥威力的东西,面对这些长枪颇有些束手无措之感。 那破阵军的首领见对方不敢主动出击,便已知道这青竹帮中没有高手,口中喊一声:“杀!”脚下向前迈了一大步,其他人同时跟上一步,如此一来,双方之间的距离便近了许多。 此行的目的只是捣毁青竹帮的总坛,杀伤敌人并非首要,因此那郑大人故意将口令喊得气势十足,就是意在逼对方知难而退。无奈今天扈无道不在,这些人若是擅自逃跑,就算是青竹帮的叛徒,以后的处境可想而知,因此青竹帮众人虽然心中打鼓,却无一人后退。 白小七躲在距离青竹帮三丈之外的竹子上,看着地上的场景,心里早就泛起了嘀咕:“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见扈无道和扈青露面?” 扈无道和扈青露不露面,倒也和他没什么关系,白小七这时候最为记挂的,还是那照顾了自己半个多月的小柔。他虽然对小柔没有男女之间的情意,但是人家毕竟不辞辛劳的照顾了他那么长的时间,期间端茶倒水自不必说,就连夜壶都是人家倒的。白小七暗下决心,若是青竹帮真的受难,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小柔的周全。 正思索间,那破阵军步步紧逼,枪尖已经几乎要戳到了青竹帮一个弟子的脸上。那弟子心里早就像一条线似的,紧绷起来,这时感受到劲风扑面,当即将手中的弯刀一挑,想要拨开那枪头。 熟料弯刀还没触及那枪头,这弟子便觉身上两处剧痛,原来在对方身后的两个破阵军,忽听同时踏上两步,将长枪捅进了他的两肋之间。 一招得手,那两个破阵军赶紧抽出长枪,退回了之前的位子,任由尸体躺倒在地。青竹帮中之人没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一手,各自吃惊之余,终于有人喊道:“枪长刀短,我们退回房屋之间,用暗器!” 这个举措颇为聪明,在墙壁的掩护下,长枪毕竟不易施展,青竹帮的弟子共计一十七名,刚才已经死了一个,现在只剩下十六个,纷纷后退。 若是躲进屋子,难免成了瓮中之鳖,所以这些人并不敢进屋,而是躲到了房屋的背后。 第四百五十六章 破阵军的手段 青竹帮的弟子们躲回安全之处后,纷纷从怀中掏出各色暗器,白小七眼尖,虽然隔着数丈,仍能看清,大多数人手中拿的是一种钢铁打造的小蛇,与扈青送给他的“竹蛇镖”一模一样,只不过由于是钢铁打造,通体成青黑之色。 只听得一阵“咻咻”的风声,青竹帮弟子们的暗器纷纷脱手而出,怎奈何那些破阵军的铁甲坚固,暗器打在上面虽然叮当作响,却也没什么大碍。 破阵军的首领早料到对方会躲入房屋之后,居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柄小锤子,那小锤子只有一个锤头,后面有链子连着,看样能有十来斤重。青竹帮弟子不知他此举有何目的,就见此人把那链锤在空中摇了几圈,猛地挥了出去,打在一个房屋的屋檐上,登时只见瓦片纷飞,那房子居然塌了一大片。 青竹帮众人当即大惊,纷纷喊道:“不能让他再砸我们的房子!” 可是话音才落,那链锤早就又飞出来,这次却是直直的砸在刚才砸出的洞上。由于先前已经塌了半边,这次那房子登时被一锤砸穿了过去,瓦砾四散飞舞,躲在屋后的人避之不及,当场被砸伤了一个,头破血流的逃到了另一个同伴身边包扎伤口。 白小七看着那锤,知道此人在出手之时并没用上内力,只是纯靠着一股子蛮力和铁链上的惯性就有如此惊人的威力,不禁啧啧称奇。 那破阵军的首领打塌了半座房屋,随即改换目标,又看向了旁边的屋子。青竹帮众弟子虽然有心阻拦,可是武功不济,不敢去强闯枪阵,只得看着对方再接连三锤打塌了一座瓦房。 在扈竹的屋子前,先前来报讯的弟子并未离开,而是与那扈竹的侍卫一起等着。由于扈竹的房屋在青竹帮这几间屋子的正中心,所以此刻还算安全,但他们看到不远处发生的事情,也都心惊不已,那报讯的弟子急道:“大哥,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少主怎么还不出来啊?” 扈竹的侍卫也不敢再拦着对方,咬牙道:“好吧,我这就去叫少主出来!” 才说完话,这侍卫刚回头跑了几步,就见扈竹的房门猛地被人推开,扈竹从其中脚步匆匆的走了出来,脸色苍白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轰隆隆的响个不停?” 那护卫向前一指道:“就是那边,苦树县城外的那几个破阵军不知道在哪知道了我们总坛的所在,带着一队官兵杀过来了。” “破阵军?”扈竹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微感发愁,青竹帮虽然不会惧怕他们,可是仅凭总坛里的这几个人,或许真不是对方的对手。到时候总坛被人家端了,财产损失是小,说出去难听才是大事。 扈竹毕竟年轻,心急之下登时忘了白小七那茬,心急道:“父亲呢,他没事吧?!” “少主您忘了么,帮主今天一早进城去啦!”那侍卫提了一句,又道:“少主,我一直在这守着您,不知道兄弟们怎么样了,咱们是去看看还是……?” 一听要去看看,扈竹当即眉头一皱,心里大为抵触。可是抬头看见对方神色焦急,似乎的确是在为兄弟们着想,心道:“我身为少主,这时候若是不身先士卒,以后却要如何服众?”于是咬牙道:“对,快去前方看看兄弟们战况如何……钱财损失是小,可千万不能让兄弟们伤着了!” 他这样说,一来是几句场面话,而来也是给之后埋个伏笔。要是青竹帮总坛里这些人果真不是破阵军对手,待会下令逃跑之时,大家也只道他是记挂弟兄们的安慰,却不是因为害怕。 果不其然,那侍卫和来传讯的青竹帮弟子听见少主这么说,心中都很感动,当即大有为少主身先士卒之意。刚走数步,那来传讯的弟子忽然想到还有要是,于是道:“对了,少主,刚才我在竹林中看见……” 话未说完,就被扈竹打断道:“有什么事情待会再说,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兄弟们的安危!” “是!”那传讯的弟子闻言重重的点了个头,暗骂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扰乱少主的心神。 白小七躲在竹林之中,远远地看见扈竹从房中走了出来,心里微感奇怪,暗道:“他刚才在屋子里做什么呢,怎么到了这个时候才出门?” 仗着轻功高强,白小七在林中左逛右晃,不一会就绕到了青竹帮之后。这时候青竹帮中除了一些婢女和杂役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其余弟子都在房前拒敌。白小七落地之后也懒得隐蔽身形,大喇喇的走向扈竹的那间屋子,还没进门,就觉屋中气氛不对,开门之后,只听到屋内传出阵阵啜泣之声。 他听那声音极其耳熟,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里,急忙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绕过一扇屏风,便是扈竹的内室,只见床边跪着一个女子雪白的身影。那女子的双腿双臀均暴露在外,上半身趴在床上,用被蒙着头脸,正随着啜泣声一下下的抽搐。 白小七原本就觉得那啜泣的声音奇怪,这下才知道,是因为对方的头蒙在被里的缘故。有道是“非礼勿视”,白小七看着那雪白的屁股,虽觉心痒难耐,却还是强忍着下身传来的灼热之意上前掀起了那人头上的被子,将她的身子团团裹住。 随着被子被掀开,那女子还以为扈竹去而复返,发出一声惊呼,这下子没有被子蒙着,白小七一下就听出了那人的声音,睁开眼睛惊道:“小柔姑娘?!” 睁眼一看,此女不是小柔,却又是何人? 小柔也听清抱着自己的人乃是白小七,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双目之中流出两行清泪。白小七有心把小柔放下,但见小柔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居然一时间没能狠得下心,只好接着把小柔抱在怀里问道:“小柔姑娘,是扈竹那……那畜生干的?!” 第四百六十六章 救援小柔 小柔被裹在被中,躺在白小七的身上,努力的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一点咿咿呀呀的声音。白小七心中一惊,急忙将小柔的嘴掰开看了看,见到舌头还在她的嘴里,这才稍稍放心。 由于小柔的手也卷在被里,白小七只好道一声得罪,去摸了摸她颈间的脉搏。有道是医道不分家,白小七修炼内功以来,逐渐对医术也有了些粗浅的了解,虽然不及真正的医生,但是通过脉搏强弱来分辨一些简单的症状,目前已经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稍一诊脉,白小七便知小柔之所以如此虚弱,身体饱受摧残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乃是因为身中某种迷药,导致浑身无力,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他见小柔仍在努力想要发出声音,怕她因此而累伤自己,低声劝道:“你不用出声,我问你话,若是的话就眨两下眼,不是的话只要眨一下便好,明白么?” 小柔闻言,犹豫片刻,随后连眨了两下眼睛。白小七知道小柔已经听懂了他的话,再问一次道:“将你害成……害成这样的是不是扈竹?” 其实这种问题,白小七就算不问,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可是见小柔眨了两下眼睛,他心中仍是升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暗道:“扈竹啊扈竹,就算小柔是你的侍女,可你若看上了她,娶她为妻也好,纳她为妾也罢,总不该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白小七虽不知道扈竹对小柔垂涎已久,还是偶生歹念,但心知小柔在这个节骨眼上遭受强暴,无论如何都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于是又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扈竹迁怒于你,才会这样?!” 小柔闻言急欲摇头,可是脖子半点也扭动不得,这才反应过来,眨了一下眼睛。 白小七见状便知小柔是在故意安慰自己,心中更觉难受,他原本倒也不算是嫉恶如仇之辈,但见小柔被扈竹弄成了这幅样子,心中如何不恼:“小柔姑娘,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么,现在官府正在围剿青竹帮,我趁这个机会帮你杀了扈竹如何?!” 小柔闻言,身子打了个激灵,显然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抿着嘴唇眨了一下眼睛。 “你不想杀他?”白小七问话之时,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又见小柔眨了两下眼睛。灵霄娘娘悠悠道:“你这傻小子,人家小姑娘心底善良的紧呢,别说是被人强奸了,就算是被先奸后杀,死后也会原谅对方的!” 白小七闻言,在心中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样阴阳怪气的?!” “我阴阳怪气的?”灵霄冷笑道:“你要是真想帮她报仇,就什么都别问,默默出去把扈竹的人头一割,她自会感激涕零。像你这样问她,摆明了就是没想杀扈竹,怎么还怪到我的头上来了?” 小柔见白小七问过两句话后就抱着自己不再言语,而是愣愣的发呆,怕白小七怪她太过懦弱,努力的张开嘴发出“啊啊”之声,将白小七从与灵霄的对话之中叫了出来。 白小七听灵霄那样说过之后,心中正在琢磨不定,不知该不该如她说的那样自作主张去杀了扈竹。虽说白小七已经立志不再胡乱杀人,可愤怒之下,哪能想得到这么许多,心里只想着反正扈竹已有取死之道,就算将他交到官府,也必是死路一条。 小柔一贯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看着白小七的表情,已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努力动了动身体,往白小七的怀中钻了一些。白小七猛然惊觉:“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保护小柔的安全,我若是出去杀人,小柔再出事了可怎么办?” 正想着,忽听“轰隆”一声响,房顶忽然破了一个大洞,无数砖瓦砸了下来,好在没落在白小七和小柔的身上。白小七不需细想,就知道一定是那破阵军的首领以铁锤砸出来的,连忙抱起小柔躲到了屋子的个角落之中,果不其然,二人刚刚躲好,又是一声巨响,这间房子的屋顶已经塌了大半。若非扈竹身为少主,住的房子不但比其他人的大,而且结实牢固许多,两锤之下恐怕已经被砸成一片废墟了。 如此情况之下,白小七不得不带着小柔躲到房屋外面,可是小柔身上不着寸缕,在屋里还能用被包着,想去外面却不得不替她找那么一件衣服,便横着将小柔抱起道:“小柔姑娘,哪间房是你住的地方,往左就眨两下眼睛,往右就眨一下。” 小柔眨了两下眼睛,白小七抱起她来,向左寻路而行。从扈竹的屋子出去之后,左边只有一间较大的房屋,不过看起来稍显破旧,门窗之类的地方也不甚讲究,只是还算干净。另外,门上还挂着一条碧玉的缎带,上面胡乱画着些花纹,倒像是女儿家随手所作的。 白小七推门进去,只听里面发出阵阵惊呼,居然全都是女人的尖叫声。这屋里并没有床,而是在地上铺着八张席子,其中坐着七个与小柔作同样打扮的女子。白小七呆愣一下便恍然大悟,知道此地乃是青竹帮中的侍女们平日住的地方。 他原本想当然的以为小柔与他一样,是独自住一间房,见此情景才想到,青竹帮的地方本来就不大,怎么可能给侍女和杂役之流单独安排一间。 非但如此,恐怕那些守护总坛的普通弟子,也得是六七个人住一间房。要不然的话,统共七间房子,扈竹自己一间,扈无道夫妇一间,白小七自己住一间,还有一间要作为牢房,剩下的三间如何够那么许多人一起居住? 不顾那七个女子的尖叫声,白小七大踏步进了门,随口问其中之一道:“小柔的衣服放在哪里?” 那女子已经被吓得傻了,听见白小七问话,非但不敢答应,还一连着向后退了数步。白小七眉头一皱,更是吓得她瑟瑟发抖,身旁有个稍年长些的侍女忙道:“就在里面倒数第二个柜子,那里面靠右的衣服都是小柔妹妹的!”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大义灭亲? 这房间中一共只有四个六尺来高的柜子,白小七抱着小柔来到那女子所说的柜子前,打开了柜门,看见其中放着七八件衣服,模样款式都差不多,想来是青竹帮侍女的统一装扮。 那柜子中间挂着一条锦带,将柜子分成左右两边,白小七看向右手边的那几件衣服,问小柔道:“这些衣服都是你的么?” 见小柔眨了两下眼睛,白小七准备伸手去取下一件给小柔换上,无奈双手都抱着小柔。再者说,男女授受不亲,白小七隔着被子抱着小柔都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此时当然不敢亲自为她换上衣服,便回头道:“你们帮她换一件衣服,换好了出来叫我!” 说罢,白小七轻轻地把小柔放在席子上,小柔却怕白小七就此走了,急忙“啊啊”的叫了起来。白小七知道小柔现在心里一定很害怕,便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我就守在门口,等你换好衣服就回来了。”小柔这才眨了两下眼睛,白小七见状微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道:“你们手脚都麻利些,别让我等太久!” 白小七虽觉得自己在好好跟她们说话,但身为一代高手,愤怒之下难免带着些威严。而光是这点威严,就足以吓得这帮不到二十岁,又从没见过大世面的小姑娘噤若寒蝉,只有刚刚跟白小七答话的那个四十岁左右的侍女开口道:“小柔跟我们原也是好姐妹,少侠放心,我们见她这副模样,心情绝不比你轻松。” 白小七这才点点头走出门去,随即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想来是那些人正在七手八脚的帮小柔更衣。白小七独自站在门外,越想越是生气,有心趁着这段时间去杀了扈竹,又怕小柔换上衣服之后找不到自己,误会自己抛下她不管了。 不远处的战场上,青竹帮弟子已经倒下了五六个,其他人虽然努力防止那破阵军的首领毁坏房屋,却都无计可施。毕竟江湖中人没有平日里穿铁甲的,突然遇到这种阵仗,根本是狗咬王八,无从下手。 按说若要对付破阵军这种敌人,要么该使用狼牙棒、流星锤等钝器,要么就得像白小七一样,出招极准,能直击对付盔甲间的缝隙。否则的话,就只有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可是莫道此处乃是青竹帮的总坛,青竹帮中之人轻易不愿将其舍弃,就算他们真的下定心思逃跑,那些官兵却也早把此地团团围住,想跑已经没那么容易了。扈竹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才没有下令撤退,而是率领门下弟子在负隅顽抗。 更要命的是,青竹帮虽然名为帮派,可帮中做的大多是绿林之事,帮中弟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四处劫掠,武艺自然远不如那些正儿八经的江湖门派。能来守卫总坛的虽然都算是帮中的佼佼者,可是放在虎守门之类的门派中,也就是普普通通的外门弟子而已,让他们与破阵军单打独斗都未必能赢,何况对方结成了阵势,而青竹帮的弟子都只能各自为战? 扈竹见事不好,心中渐生退意,却不愿背负临阵退缩之名,故意喊道:“弟兄们,你们若是坚持不住了,便都撤退吧!” 他那近身侍卫也是个实心眼的,闻言急道:“不行,此处是我们青竹帮的根基,岂能拱手让人。少主,要不然你先撤,我们再坚守一阵!” 扈竹心里暗骂一声,嘴上却道:“不,我身为青竹帮的少主,自然该与青竹帮同生共死。可你们只是我帮中的弟子,我不能眼睁睁的看你们因此送命,若还当我是少主,你们就快走,那些破阵军穿着一身乌龟壳子,追不上你们的!” “少主!”青竹帮的一众弟子闻言,无不感动,非但无人逃跑,反而更下定了血战到底的心思。扈竹心里早把这些人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但是没人逃跑,他这个当少主的就没法说出逃跑的话来,只好咬牙道:“那好,我们想办法夺几杆长枪过来,否则兵刃上太过吃亏了!” 众人一听,均觉此计甚妙,心里都道:“不错,要不是那长枪太长,我们也不会被打得还不了手。” 夺枪一事说来简单,但那枪阵看起来虽只是刺猬似的几杆长枪,若一旦连动起来,由于枪长,所以每个人至少能援护到左右各两个同伴,同时也会受到左右各两个同伴的保护。如此算来,表面上是对付一个破阵军,实际上却要同时对付五杆长枪,就算众人齐上,分散压力,每个人也至少要对付两三杆枪,却又谈何容易? 扈竹岂不知凭自己手下的这几个人,想要夺枪无异于天方夜谭,只不过是想要趁着他们上前混战,伺机逃走罢了。但还没等这帮青竹帮弟子上去送死,就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算了吧,这次是咱们青竹帮栽了,竹儿,你过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那破阵军的阵型从中间分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了出来,赫然便是扈无道,只是双手都已被缚在了身后。而扈无道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除了江知县和几个公人之外,那扈青居然也被捆着,跟在他们二人的后面。 “父亲,姐姐?!”扈竹见状,心中惊异之情可想而知,急忙问道:“你们为什么……姐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还有什么意思?”扈青骂道:“当然是这狗东西想拿咱们的脑袋,去换他的官路亨通啦!” 江知县略带笑意道:“夫人可错怪我啦,本官身为苦树县的父母官,为的无非是守护一方百姓。可是咱们苦树县里最大的匪帮,就是这青竹帮,你倒是说说,若不铲除青竹帮,我心何安呐!” “放你娘的屁!”扈青冷笑一声道:“你还是个小秀才的时候,老娘不在乎你有正室,甘愿给你做小不说,还供你一切吃穿用度,只为了让你能专心赶考。现如今时过境迁,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第四百六十八章 忠义不能两全 即便是官府中人,也多有讲义气、重道义之辈,听了那扈青的话后,再看向江知县的眼光之中多少带着些鄙夷。那江知县也觉面上无光,神色黯淡下来,冷冷道:“自古忠义不能两全,我此举乃是为国尽忠,虽然说出去难听了些,但是问心无愧!” 与此同时,那帮侍女胡乱帮小柔换好了衣服,仍是由那年纪最大的侍女来叫白小七。白小七进屋之时,两个侍女正在用清水帮小柔擦拭脸上的泪痕,见到白小七进门,连忙退到了一边,任由白小七走到小柔的身旁。 小柔不知中了何等迷药,四肢仍无法动弹,抬眼看见白小七进来,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安心的神色。有个侍女见白小七并非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壮着胆子上前道:“刚才少侠出去的时候,小柔妹子一直望着窗外,那眼神可着急死啦!现在看见您回来,她才算是安下心了,少侠啊……” 说着说着,白小七忽然扭头看了那侍女一眼,登时吓得她不敢再言语。白小七知道这些侍女肯定对他多有误会,但也懒得解释,俯身抱起了小柔道:“你若是有什么东西需要带走,就眨两下眼睛。” 小柔趴在白小七的怀里,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生怕白小七看错,眼睛故意睁得大大的。白小七嘴角略微向上挑起道:“怎么,你在这住了那么长时间,就没有点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或者是平时很喜欢的物事么?” 闻言,小柔仍是重重的眨了一下眼睛,白小七虽然不太相信,但小柔既然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勉强,就横抱着小柔出了屋子。 等到白小七走后,屋里的侍女们不约而同的聚到一起,猜测他的身份。这帮侍女与小柔一样,都是从小被青竹帮捡来或者买来的,几乎从来不与外界接触,当然没看过关于小七的通缉令,也就无从猜测白小七的来历。只不过小柔来时身上只裹着一张被子,又显得极为憔悴,身上亦有被强暴之后留下的痕迹,再加上那些女子被白小七吓得够呛,作出的猜测自然不会太好听。 白小七耳力不凡,虽然隔着房门,却仍能将她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哼了一声后便踏步走了开去。小柔蜷在白小七的怀里,感觉到白小七好像生了气,但不知道原因,吓得微微发抖。 按理说,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乃是帮小柔解毒,但青竹帮遭逢大难,那扈竹的房子已经被毁了,就算房间里面有解药也被埋在了废墟之下。白小七略一思索,便决定亲自去找扈竹讨要解药,若他将解药乖乖奉上还好,否则少不了要让他吃一番苦头。 虽然抱着一个不能动弹的人,白小七仍是轻易绕到了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将小柔轻轻放在一堵矮墙之后。此处本来是一座房屋,被那破阵军的首领砸毁之后,就只剩下了这堵不足六尺的矮墙,前面则是一片废墟,不过要让两个人蹲在后面藏身,却是足够了。 二人刚一藏好,白小七便听到不远处江知县的喊话声,心道:“他说‘忠义不能两全’,此言的确不错,可是为此将妻子全族一网打尽,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了吧?” 正这样想着,就听那边扈无道的声音响起:“竹儿、青儿,是我们没能看清此人的狼子野心,现在载到他的手里,也是命数使然,不必再跟他争辩了!” “父亲!”扈青嗔怒一声,却也不好反驳扈无道的话,只得冷冷道:“我只是恨,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愚蠢,看不出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人,一心只想拿我的人头去领功!”说完,扈青忽然呵呵笑了两声,声音低下来道:“夫君……就算你想升官发财,我和我弟弟的人头便已经够了,我父亲他毕竟也是你的父亲,你不能……” “住口吧!”扈无道原本已经跟江知县作出了约定,只要他令青竹帮众不再反抗,就留扈竹一条性命。但是这种话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听女儿越说越是离谱,扈无道赶紧叫住她道:“你是我扈家的女儿,咱们死则死矣,却不能去恳求这等两面三刀之辈。” 扈青心中一凛,点点头道:“不错,昨天晚上他说什么新得了一壶好酒,让我托人送给您,我还以为他这是转了性,终于知道要跟丈人搞好关系了。却不曾想,他居然派人跟踪我的亲信,探得了我们青竹帮总坛的所在,又让人将父亲骗来了城里,使诡计捉住……亏我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个只会读书画画的腐儒,没想到人家略施小计,就把我给玩弄于股掌之间……如此看来,就算挺过了今天这一劫,我青竹帮终究不会有个太好的结局。” 只是扈青心里始终有一事不明,左思右想之下,还是问道:“你要想对青竹帮下手,前面十年里有的是机会,为何一直等到了现在?” 这事倒不必隐瞒,那江知县与扈青毕竟夫妻一场,听她发问便老实答道:“先前青竹帮做了那么多事,我能忍的也就忍了,可是这几年里,青竹帮越发过分,偏偏你对我还一直有防备之心,不想让我对青竹帮了解太多,所以先前我一直没有太好的机会。再者说,有道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为了你,对青竹帮已经是一忍再忍,可是有一件事情,我若是再忍下去,恐怕就算我自己不下手,青竹帮上下照样人头不保不说,还要连累了我!” “什么事?”扈青话音落下,就听江知县接着道:“茵儿那厮调皮,自作主张的拜白小七为师就算了,你这个当妈的竟也如此胡闹,非但不加阻拦,还托讯让青竹帮救援于他。”说到这里,江知县也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扈青道:“你知不知道,此事一旦上达天听,说江某一门与朝廷重犯勾结,株连九族不说,就连苦树县的百姓,都要因我而遭受牵连?!” 第四百六十九章 忤逆子 扈青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自己安慰女儿时所说的几句戏言。她一直住在苦树县城中,并不知道青竹帮真的收留了白小七,更觉此事不可思议,喃喃道:“我跟茵儿说的话,你怎么会知道的……当时明明只有茵儿和洋儿……难道说?!” “你……”扈青被反绑着双手,没法伸手去指江知县,双目直直的看着他道:“你难道一直在让江洋监视我们?”她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往日的种种细节,更加笃定了心里的想法,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混蛋,居然忍心让一个孩子,去监视他妈妈?!” “孩子怎么了?!”江知县不甘示弱道:“江洋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他本该以我这个父亲为荣,却以一个出身于绿林的母亲为耻!……不过你放心,即便没有你,以后我也会好好教导他,铲除青竹帮后,我少说也能提任知府,到时候他在我的帮助之下,入朝为官不是难事。等他长大了,明白事理之后,我再将今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知晓,相信等到了那个时候,洋儿已经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官,肯定能体谅我这个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扈青听了他这番话,居然说不出半句话来,良久才从牙缝之中挤出两个字道:“无耻!” 白小七躲在矮墙后面,将这件事的始末给听了个明明白白,心道:“如此算来,青竹帮之所以被灭,跟我脱不了干系,原本我也有义务去救他们脱难。可是那扈竹早上才引人来抓我,也不是个好人,青竹帮灭就灭了,只有那扈青虽是女子却侠义为怀,值得一救。” 小柔身中迷药,虽然还能听到声音,但听力其实也有受损,根本不知道远处的几人在说什么,努力抬眼看向了白小七。见白小七仍在注视着那边的人群,怕他见敌人太多,抛下自己跑了,伸出一只手用力攥住了白小七的衣角,嘴里发出几声“咿咿啊啊”的声音。 白小七听见小柔的“叫声”,怕被别人发现,连忙捂住了她的嘴道:“别出声!” 小柔被他吓了一跳,泪水在眼眶中不住的打转,更觉得白小七已经下定决心要抛弃自己了。倒也不怪小柔多心,实在是任谁遭受了这样的经历之后,都难免会变得多疑起来。白小七这时候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不远处的战场上,没有顾及小柔的心情,一直捂着小柔的嘴没有放开。 扈青与江知县做了十余年的夫妇,又是出身草莽,平时没少数落丈夫。今天却成了阶下囚,空有一肚子难听的言语,却怕因此连累了青竹帮的弟兄,半句也说不出来,憋得不可谓不难受。江知县对扈青也极其了解,知道她这时候想说什么,嘿嘿笑道:“青儿,你说你是甘愿给我做小,可当年我若不娶你,难道还能过一天安生日子么?曼儿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自从娶我你入门之后,她就每日里心绪不宁,却不敢说出来,怕我徒增烦恼。后来曼儿英年早逝,你难道敢说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那“曼儿”不是别人,正是江知县的原配妻子,当年扈青看中了江知县的时候,他的确已有家室在身,也不想娶扈青为妻,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为。刚才说的那一番话早憋在江知县心中十余年了,今天终于说出,只觉无比的畅快。扈青却被抢白的无从反驳,直气的瑟瑟发抖道:“好,好,好,原来如此!” 几个人在阵前说了半天,那破阵军的首领却有些不耐烦了,上前一步道:“扈竹,你若束手就擒,我们便饶了青竹帮的余孽。若是顽抗,非但你爹和你姐姐要命丧当场,此间的所有人,也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他说这话,本已给了扈竹机会,只要扈竹愿意投降,青竹帮便会群龙无首,又大伤士气,就算不解散也难再成气候。若不然的话,其余青竹帮余孽接着为主报仇的旗号纠结残党,对于苦树县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麻烦,这功劳就不算大。 而区区一个扈竹的死活,朝廷也不会多么在乎,这位郑大人知道江知县与扈无道的交易,心说只要在狱中将扈竹放了便是。他却不知,那江知县深知小舅子的性格,早料到扈竹不会轻易投降,果不其然,扈竹听了郑大人的话,却是怪叫一声道:“放屁,既然父亲和姐姐被擒,我就是青竹帮中唯一的主心骨,岂能束手就缚?” 说罢,扈竹向身后一招手道:“弟兄们,这青竹帮不但是我父亲的心血,也是各位一点一滴打拼出来的。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将各位打出来的基业弃之不顾,若是与我一样想法的,咱们便死战到底,决不妥协!” 他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那青竹帮中的弟子都是些草莽之辈,最爱听的就是这类热血大气的言语,纷纷跟着叫道:“死战到底,决不妥协!死战到底,决不妥协!……” 扈无道简直被他这儿子给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现在就将扈竹抓到面前,抽他两个耳光,高声叫道:“死战个屁,咱们青竹帮加起来也就五六十人,又分散在苦树县各处,一但遭到官府围剿,便当弃了财物保命才是上策。老子不过是半天不在,你们就被官府给包了饺子,还真以为能凭本事逃得性命么?!” 扈竹四处打量一番,发现事情的确如父亲所言,他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何保卫总坛的人只有这么几个,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在苦树县中,青竹帮所怕的仅仅只有官府而已,要是官府真的有心围剿,凭青竹帮绝对抵挡不住,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旦发现官兵的踪迹,就马上遁入竹林之中,人多反而不便。 可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已经晚了,扈竹不知道投降才是活路,只当此刻唯有顽抗才有一线生机,又下令道:“我看时父亲太老,已然不中用了,弟兄们听我命令,一起向后突围,躲进竹林后就安全了!” 第四百七十章 斩草除根 江知县早已等扈竹下令多时了,抢在扈无道开口之前,一挥手道:“放箭!” 扈竹心中一惊,只见十余个官兵忽然从背上解下小弓来,嗖的一轮齐射。这些官兵在此之前把背后的弓箭藏得极好,再加上会用弓箭的官兵也很稀少,以至于青竹帮众人对此毫无防备,随着江知县的一声令下,便有四五人躺在地上,而那扈竹更是众矢之的,身上插了六七支羽箭,眼看是神仙难救了。 见此情景,扈无道如蒙重击,身子猛地一晃。扈青也是大感悲愤,喊一声:“老弟!”随着扈竹的身子倒在地上,扈青转头怒视江知县道:“你好狠的心,他口口声声姐夫姐夫的叫了你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半点情分么?” 江知县冷笑一声道:“王法面前,哪由得你讲什么情分!” 扈无道看着虽然年轻,却已活了六十来岁,此时还如何看不清那江知县心中的盘算,叹口气道:“好啊,我原本已经把你估计的够狠了,却不曾想,你比我预计之中还要狠得多……你这是……你这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扈家留半条活口啊!” 江知县摇摇头道:“岳丈大人,您可别怪我,这放虎归山的事情,我可不愿意冒风险去做。哪怕放归山林的只是一条丧家之犬,他养好伤势之后,没准也会回来咬我一口呢。” “不错,不错,不错!”扈无道一连说了三遍,既是在对那江知县说,同时也是在心里告诉自己,天底下的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道理。可他仍是不甘心,又开口道:“但你这样做,就不怕我青竹帮中再出现别的首领,继续为患么?” 江知县呵呵笑道:“岳丈大人,您可真是小瞧我了。此前我早就打听清楚,这青竹帮全然不像您说的那样团结,此前已有近半的兄弟不服您的管教了,无论你配不配和我,这帮人恐怕都不会轻易听您的话,就地解散。再者说,朝廷对于青竹帮这种逆贼的态度,向来是只诛首恶,因此我这位小舅子的资料,在省府衙门里早就挂上号了。要是我抓了别人,偏偏放跑了他,这份功劳大打折扣不说,没准还要落人口实,说我顾念私情。” 说到这里,江知县面带得色,不由自主的笑一声道:“最重要的是……嘿嘿,不瞒岳丈大人,小婿在朝廷里已经有了靠山,只要立下这桩大功,马上便能调离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关于青竹帮余孽之事,就交给下一任苦树县知县,让他去慢慢头疼去吧!” 扈无道面无血色,之事眨眼间的功夫,面容就已苍老不少。儿子死了,他也没了心气,一时间恨不得自己也立刻死了,到阴间去父子团聚。扈青听了江知县的话,已经猜出他和父亲本来必有一番交易,多半是以扈无道下令彻底解散青竹帮换取扈竹的一线生机。在她的记忆中,那江知县虽然迂腐,却总还算是个言出必行之辈,现在看着夫君那狂笑的嘴脸,只觉得无比陌生,就好像与自己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一样。 非但是扈家之人与青竹帮众,就连那破阵军的首领,再加上十余名破阵军,乃至其他听清了江知县所言的官兵,心中都生起一阵鄙夷之情。白小七远远听着,更是暗道:“他若想赶尽杀绝,就该凭本事去做,像这样食言而肥,实在是卑鄙!” 灵霄适时道:“要不然,你去救扈青的时候,顺便给那江知县些教训?” 白小七闻言稍显迟疑,灵霄又道:“我又没让你杀他,哪怕是吓唬吓唬他,让他张长记性也好啊。要不然的话,你就这样看着他升官发财,难道不来气么?”她这样一说,白小七终于有些动心,却见不远处,仅剩的几个青竹帮弟子已经投降,官兵们将他们绑好之后便要收队离开。 那破阵军的首领仍不放心,问道:“江知县,剩下这三座房子,难道不用派人去搜一搜么?” 江知县心情甚好,笑呵呵道:“不用了,这青竹帮我再了解不过,全是我这岳丈大人一言堂,并无其他的首脑人物,区区小鱼三两条,抓了也不算功劳。再者说,看那两间房破破烂烂的,多半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说完,江知县随口问一个被抓的青竹帮弟子道:“小伙子,你们那两间房是做什么用的啊?” 那青竹帮的弟子才二十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虽然被抓,却丝毫不惧这江知县,啐一口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何必问我?” “好,你不说,还有别人!”江知县笑呵呵的转过头去,又要问另一个青竹帮弟子。那扈无道知道这些小兄弟虽然是青竹帮之人,但并非首恶,因此判死与否,全在那江知县的一念之间,若是此时不回答他的问题,多半要被恩将仇报。他自己虽然必死无疑,却还想尽可能的保全几个弟兄,朗声道:“那两座矮房分别是我青竹帮中丫鬟仆役住的地方,另一间是我帮的库房,不过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些丫鬟仆役都是我们买来抢来的,你也犯不上去难为他们,库房里那点东西大人若是看得上,尽管搬走也就是了!” 江知县见以往总对自己颐气指使的岳父大人终于要对自己放低身段了,心中的快意之情可想而知,却故作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道:“可不敢这么说,此间的一切财物都是赃款,须得朝廷派专人来查封缴获,我虽是知县,却不能擅自处置。”说着,江知县还假模假样的点了两个人道:“邢捕头,燕捕头,你们带十个人在这里守着,可别让可疑之人把东西给偷走了!” 苦树县本就是个小地方,捕快加起来也不到十人,那两个捕头只好去跟同来之人借了些官兵,不情不愿的留了下来。 第四百七十一章 兵过如梳 等到官兵们终于走了,白小七又听见怀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捂着小柔的嘴不曾放开。松开手后,白小七见那扈竹的尸首也被官府带走,心中略有些发愁,喃喃道:“那扈竹就这么死了,我该去哪找这迷药的解药去?” 他自己不通医术,肯定是没什么好办法了,想来想去,也只能带小柔进城求医。但是来这苦树县的时候,白小七是昏迷着被人带来的,因此他并不认得去县城的路。如果只有他自己,白小七大可悄悄跟上官府的大部队,但是抱着小柔行动不便是一方面,被发现之后更是不能放手一搏,他也就不敢冒险。 其实留在此地的婢女和杂役倒是有几个认识路的,可是白小七一时间只当这些人都跟小柔一样,从没离开过此地,只好把注意打在了那些留守的官兵们身上。 那邢捕头和燕捕头虽是从九品的小官,按理说比那些大头兵的品级高得多,可有道是“不怕官、只怕管”,那些大头兵根本就不归官府衙门管理,也就不拿这两个捕头当一回事,见上司走了,各自找了空地坐下。 两个捕头知道苦树县的兵,十个里面有十一个都是兵痞,怕他们还来不及呢,对视一眼,互相看到了对方脸上那一丝苦笑,也都摇着头坐在了地上。 那十个大头兵坐了一会,嘴角都打起了哈欠,有两个干脆把头盔一脱,枕在脑袋下面就呼呼睡了起来。另外几人无聊之余,互相拍拍,便各自打起了身后那三间房子的主意。 “我说,这库房里面放的是什么,恐怕没人知道吧?”有一个人说了这句话,众人便都纷纷点头大笑起来。这种事虽然犯法,但有道是“兵过如梳”,在军中早已约定俗成,也没人觉得此举不对,纷纷聚到那库房之前,砸开了门锁。 正如扈无道所言,屋中没什么值钱的物事,也没多少现银,这帮官兵虽然大胆,却不敢拿的太多,否则官府来收缴赃物的时候,发现数额与贼人供出来的差距太大,少不了要找他们的麻烦。于是每人往怀里收了两个银元,又拿了些金银器皿便不敢多拿,这点东西远远不及那些人的预期,是以这帮兵痞的心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加糟糕。一个二十来岁,脸上挂着一道疤痕的官兵骂道:“他妈的,青竹帮的这群杂碎抢了那么多银子,都给藏到哪去了?” 又有人道:“不光是抢的,这帮狗东西卖铁卖盐,不知道赚了多少银子。我娘在信里跟我说,就连我家吃的那点盐,还是从青竹帮这边买的呢。也亏得青竹帮里这群人还算懂事,听说老子是当兵的,每钱大粒盐都少收我娘亲五个大子!” “哈哈,才五个?”另一个人道:“老子认识一个青竹帮的小弟兄,他每钱给我便宜十个子,算起来已经比官盐便宜一半啦!” 听说同伴能便宜十个子,而自己只便宜五个,先前说话那人心情一下子就坏了起来,哼一声道:“就算便宜十个子,这帮狗东西赚的也是大头,这地方肯定还有钱,只不过是被藏起来了!”说着,他一脚踢开了一张桌子,上面却有个花瓶掉了下来,登时摔得稀碎。 此举严格算来乃是毁坏证物,要是追究下来,算个不大不小的罪过。那人骂了声“操”,觉得有些丢脸,就出了屋子,恰好听见有个人喊道:“弟兄们,你们看看我找到什么了!” 再看那边,已有三个同伴聚在另一个小屋的门口,屋里隐约传出阵阵女子的惊呼声。 “女人,是女人!”这帮兵痞猛地想起,刚才青竹帮的那个老头说过,这三间房子其中有一间是帮中的侍女们所住,想来就是这一间。他们在军营里几个月也看不到一个女人,虽然偶尔会偷偷跑出来去些勾栏瓦舍的地方,却如何能够尽兴,得知此地有许多年轻漂亮的女子,纷纷跑到了那间房屋的门口。 青竹帮的七个侍女挤在角落,看着门口如狼似虎的汉子,知道今日多半难以幸免于难。这些侍女大多只有二十岁左右,只有一个年级稍大的,已经年近四十,其他侍女大多是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对她们可谓是亦姐亦母的存在。 见那些官兵都挤在门口,眼神淫邪的看着她们,显然是不怀好意,那年纪最大的侍女壮着胆子上前道:“各位兵大哥,这些少女都是从小被青竹帮拐骗来的可怜人,相信青天大老爷也不会降罪于她们。我一定好好约束,不让她们逃跑,就不劳烦各位大哥在此看管我等了。” “不劳烦不劳烦!”那女子才说完,就有两个官兵挤进门道:“我们看你们在这挺无聊的,就跟你们玩点小游戏,打发打发时间。怎么,我听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姐姐是不是看见这么多男人,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啦?” 他说着话,已经解下了腰间的扣子,要把皮甲给脱下来。那年长的女子见了,心道:“他们若是不穿铠甲,不用兵器,我出手偷袭或许能有些机会!” 她虽然学过些武功,成就却很有限,否则现在也不会只是一个区区侍女。而且她习武以来,从没与人动手过,更不要说杀人,这时候还没出招,汗水就已经津津而下,几乎沁透了衣物,尤其是胸前那一片,已是贴在身上,勾勒出两道曼妙的弧度。 那两个兵痞见状,看见眼前的美景,不由吞了吞口水,淫笑道:“好啊,这青竹帮里的娘们,就是不同寻常。兄弟,别看她岁数大了些,可要不是这个年纪,也没有这种韵味呀!” 另一个人也是同样的心思,嘿嘿笑道:“好啊,原来兄弟你也喜欢这个调调,既然如此,待会你先来!” 二人正淫笑着上前,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在发髻上一抽,左手则摸向了腰间,分别抽出了一根发簪与一条银针,噗的刺入了面前两个男子的胸膛。 第四百七十二章 出手相救 那侍女手中的簪子和银针都极其细小,她也不会认穴,只是靠着巧劲扎入了对方的胸膛,按理说并不致命。因此出手之后,她便立刻挑开,以防对方怒极反击。 奇的是,那两个兵痞中招之后动也不动,全都呆呆的站在那里,簪子和银针就分别插在他们的胸前,只有小半截露出在外。 “难道我胡乱出手,刺中他们的穴道了?”大侍女心中又惊又喜,还带着一点点的难以置信。人体穴道何其细小,误打误撞的击中一个穴道还有些可能,误打误撞之下同时封住两个人的穴道,无异于天方夜谭,可若非如此,也没别的理由能够解释他二人为何傻站在那里不动。 非但如此,除了那二人之外,门口的官兵也丝毫都没有进屋的意思,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了。老侍女本已做好了对方一拥而上的准备,现在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道:“别看了,你们安全了。” “少......少侠?”大侍女被吓了一跳,看见那两个官兵的身后出现一个身影,却是刚才带小柔过来的少侠。 白小七早在一刻钟前就打上了这些官兵的主意,只是他尽量不愿伤人,就没有贸然出手。直到刚才,所有官兵的注意力全都被这一屋子的女子给吸引住了,白小七才信手封住了他们的穴道。兰花拂穴手虽然不算是最顶尖的点穴功法,却也有许多独到之处,再配合上白小七的身法,运用起来无声无息,不着痕迹,这一屋子的人竟丝毫都没有发现。 那大侍女不知白小七是敌是友,虽然被他所救,却还是谨慎道:“少侠去而复返,只是为了救我们一命,还是......” 白小七闻言心中略有不爽,暗道:“我好歹救了你们一命,不感谢我也就算了,岂能一开口就怀疑我的来意?”他却忘了,这些侍女久在青竹帮中,极少与外人打交道,对这些人情世故更是几乎不通,只不过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他本来想如实说自己不认识去往苦树县城的道路,但转念一想,若是真的这样问了,就好像被对方猜中了他有所图谋一样。白小七毕竟是少年心气,有心臊臊对方,冷哼一声道:“我只是路见不平,若让各位心生疑窦了,还请容我说一声抱歉。” 果不其然,那大侍女闻言之后面上一阵羞红,低头道:“少侠一番美意,我却误会了,真是对不起。”她心里一直记挂着小柔的事情,刚才情势紧急,再加上不知道白小七是敌是友,不敢发问。现在青竹帮已然覆灭,只剩下她们这一帮侍女,白小七又出手救了她们,大侍女终于敢开口问道:“这位少侠,不知道小柔妹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你又要带她去往何处?” 白小七听她发问,好像怀疑自己给小柔下了迷药似的,冷言冷语道:“还不是你们的扈竹少主干的好事,对了,我且问你,那扈竹平时会不会随身携带迷药之类的东西,你知不知道解药在哪?” 大侍女听说是扈竹所谓,叹口气道:“哎,少主一直垂涎小柔妹子,这事我们倒也都知道,只是没想到......”她说到这里,自觉家丑不好外扬,又道:“不过少主一贯是......一贯是霸王硬上弓,很少用迷药之类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他给小柔姑娘吃的是什么。” 说到这里,忽然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侍女道:“苦梅姐姐,我前几天听见少主和一个客人谈话,说他要骗小柔给一个叫‘白小七’的人吃什么......软骨断筋液!” “软骨断筋液?”白小七一听这个名字,登时想了起来,心中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我还在想,扈竹带着一帮人跟我玩什么把戏呢,原来他真以为小柔已经给我喝了那东西。后来定是他见我仍有内力,于是迁怒与小柔,才把东西都给她喝了。”说着,白小七跑出门去,抱起靠在墙边的小柔道:“小柔姑娘,扈竹那厮给你喝的是不是软骨断筋液?” 小柔只知道少爷将那黑色瓷瓶中的液体都强行灌进了自己的口中,却不知那瓶内装的是什么东西,瞪大了双眼迷茫的看着白小七。 恰巧那大侍女跟了出来,看见小柔的眼神,就知道她为何如此表情,补充道:“扈竹是不是给了你一瓶药之类的东西,让你给白少侠喝?” 小柔猛地打了个激灵,生怕白小七因此责怪自己,轻轻地眨了两下眼睛。白小七虽然不知道扈竹对小柔说了什么,但是心知若非小柔没有给自己下药,现在自己早成了阶下之囚,感激她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她,追问一句道:“他给你喝的,是不是就是让你给我喝的那些东西?” 说到这里,小柔终于明白过来,那黑瓶中装得便是所谓的“软骨断筋液”,再次重重的眨了两下眼睛。白小七抬起头来问道:“苦梅,你知道这东西的解药放在哪么?” 大侍女,也就是苦梅,摇了摇头道:“我年纪虽然大些,在青竹帮的年头也不短了,但毕竟只是个侍女这东西的名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白小七知道对方没必要骗他,苦着脸点了点头,又听苦梅说道:“对了,那间房里住的都是杂役,其中有个叫扈庸的是扈竹的贴身仆役,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扈庸?”白小七听见这个名字,稍稍愣了一下,苦梅解释道:“青竹帮的杂役,说白了就是扈家的杂役,因此都要姓扈,那个扈庸也是被买来之后才改的名字。”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将小柔抱进屋子,嘱咐其他侍女要好好照顾她后才来到十丈之外的另一间小屋之前。 这间屋子与那侍女所住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门前并无缎带,而且门窗看着更脏乱一些。白小七推门进去,还不等他说话,就听头顶风声响起,已是有人偷袭而来! 第四百七十三章 地窖 白小七的反应何等迅捷,听到头顶风声响动,却是不退反进,向前大踏了半步。也正是因为这半步,那偷袭而来的两般兵刃立刻落空,白小七只听风声就判断出那两个兵器都是木棍一类的钝器,右手往腰间一探,悦容剑光华闪动,只听两声木头落地的声音,那两个偷袭之人手中均只剩下三寸来长的木柄,同时惊得后退三步,坐倒在地。 更加恐怖的是,白小七此时早已收剑还鞘,却根本没人能看清他手上的动作。那二人还以为白小七只以徒手就切断了两根木棍,更是吓得噤若寒蝉,生怕下一个断的就是自己的脖子。 白小七却明白,他二人多半是把自己当成了围攻青竹帮的官兵或者别的敌人,也并不以为忤,望着屋里的三个人,开门见山道:“扈庸在这里么?” 巧的是,答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偷袭自己的二人之一:“我......我就是扈庸,这位少侠,你找我有事么?” 白小七转过头来细一打量,见那扈庸约么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与扈竹相差无几,身上虽然也穿着一身杂役的服饰,料子却比别人贵重的多,显然在青竹帮很是受宠。非但如此,那扈庸的模样也不像别人似的呆呆愣愣,而是长着两道英眉,双眼炯炯有神,脸色也红润饱满,若与扈竹站在一起,他反倒更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少主一般。 “扈竹有种迷药,叫做‘软骨断筋液’的,你可听说过?”白小七问了一句,那扈庸脸色突变,咬咬牙道:“我没听过!” 白小七就是个瞎子,也能听出对方语气不对,逼问一句道:“我告诉你,那扈竹如今已经死了,你再向他表忠心,也得不到半点好处!快说那软骨断筋液的解药藏在何处,否则我叫你与他团聚于九泉之下!” “什么?”扈庸闻言大受打击,难以置信道:“你说少主死了?!” 白小七冷哼一声道:“扈竹那厮丧尽天良,死不足惜,非但如此,扈无道与扈青也都被官府抓去,如今青竹帮已然毁灭。倒是你,要死要活,就看自己的选择了!” 扈庸说到底只不过是个杂役,听说少主死了,青竹帮也已经覆灭,哪里还敢骗人,只得老老实实道:“唉,那软骨断筋液乃是青竹帮秘传的迷药,我虽然听过这个名字,但地位太低,根本接触不到啊。要说解药的话,少主的房间里有个地窖,这是我不经意间发现的,解药或许会藏在那里。” “地窖么......”白小七一听,也觉得解药多半藏在那里,一把拎起扈庸道:“走吧,若是被我知道你所言不实,休怪我丑话没有说在前头!” 二人一前一后,又来到那本是扈竹房子的废墟之前,幸而这屋子虽然被砸了两锤,但由于房体结实,只是房顶上塌的较多,墙体仍还算完整。扈庸领着白小七来到扈竹的床前,将被褥上的石头瓦砾搬开,再将被褥掀起,果然出现了一个把手似的东西。 扈庸不敢拉那把手,让到一边道:“我有一次帮少主收拾屋子,看到了这个暗门,但是从没敢拉开过,不知道有没有机关之类的。” 白小七点了点头,也不敢贸然行事。若是不讲道义之辈,当然可以驱使扈庸,让他去帮自己探路,但白小七毕竟不是这种人,咬咬牙后还是仗着艺高人胆大,拉住那把手道:“你让开点,我来开这门就是了。” 扈庸本以为白小七一定会逼自己去开门,见状心中略有感动,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推到了一旁。白小七见他退远了,正要用力,就听灵霄道:“傻小子,你看看这床,是不是木头打造的?” 不知道不知灵霄为什么要这么问,却还是下意识的用手敲了敲床板道:“是木头的,而且看材质只是普通的柳木,连红木都不是。” “谁问你它是什么木头了?”灵霄嘿一声道:“你看看头顶,人家面对埋伏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对你难道就没点启示么?” 白小七一抬头,只看见天上的云彩,在夕阳的映照下微微泛红。灵霄知道白小七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根筋,不得不给他明明白白的讲道:“傻小子,你用剑把这层木板给削开,管它有什么机关,总归不会轻易触发吧?” “原来如此!”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抽出悦容剑来,对着那床板一阵比划,寻找一个最佳的切入点。扈庸远远地看着,正感好奇间,就见白小七手中宝剑一挥,床板应声而裂,成了五六个小块。白小七以剑柄一磕,床板的碎片哗的落了下去,床下登时浮现出一条地道。 那地道挖得极其粗糙,看样子也不深,估计只是个藏东西用的地方,连台阶都没有一个,只有一条绳子,供人爬上爬下,若要搬运太重的东西,恐怕就必须得让人在上面接应才行。 白小七在刚才出剑之时,已觉手感不对,纵身跳入地道之后捡起一块床板,果然摸到上面有个钢铁所铸的机关。那扈庸知道地道里面肯定黑暗,恰巧看到不远处的废墟中有一个烛台,便将其点燃,顺着绳子爬了下去。白小七借着烛光,终于看清那床板上的机关乃是一个大弩,却被自己刚才的一剑给切成了碎块。 其实这等机关,难得住寻常人,对白小七来说还真未必有什么威胁,只是谨慎些终究是好的。扈竹举着烛台在前引路,不多时二人就走到了尽头,乃是一个方圆不足两丈的地窖,其中摆着各种物事,最多的就是大大小小的金锭银锭。 “原来青竹帮的不义之财都藏在这里,怪不得外面那些官兵什么都没找到。”白小七对这些身外之物也不太感兴趣,接着看去,除了金银之外,还有几把刀剑,看样子都不是凡品。白小七这才想起,当初青竹帮之人正是看中了自己的两把佩剑,看样子扈无道和扈竹倒是很喜欢收藏兵器。 地窖的角落里摆着几个小瓶,白小七来到那瓶瓶罐罐之前,让扈庸降低了火光,终于看清其中一个黑漆漆的瓶子上写着五个小字,赫然便是“软骨断筋液”! 第四百七十四章 试药 白小七心说既然见到了迷药,那解药多半也在旁边的瓶瓶罐罐之中,可是将那些瓶瓶罐罐翻找了一遍,也没见有写着解药的。 扈庸陪着白小七找了一会,见实在找不到解药,烛台也越烧越短了,劝道:“少侠,那解药有可能没跟迷药放在一起,要么我们去别处看看?” “也好,这地窖说小不小,解药没准真在别的地方。”白小七直起身来,又去堆放金银的地方翻找一阵,仍是一无所获。倒是扈庸,心道青竹帮反正已经倒了,有道是不拿白不拿,便捡了些大块的金子,揣进怀里。 那些金顶银锭本是工工整整的码放在一起,被他俩这一翻动之后,被弄得乱七八糟,扈庸忽然低呼一声,白小七也被他吸引过去,却看见这些金锭银锭之下,还有一个小小的挡板。 这挡板上面有一小层浮土,上面再以金银遮住,本来并不起眼,不过由于扈无道和扈竹都没想过会有外人进入这个地道,也就没做太多的伪装措施。扈庸自告奋勇的把那挡板附近的金银推开,将烛火放在地上,只见那挡板仅仅只有半尺见方的一小块,却是以钢铁打造而成,上面还有一个精致的小锁,看着颇为结实。 扈庸摇摇头道:“少侠,我们这没有钥匙,可不好开这个锁啊……”话音未落,扈庸只觉得自己眼前闪了一下,就听见“苍”的一声,那小锁已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白小七用悦容剑挑开挡板,只见其中摆着三样物事,打眼就看到一个通体雪白的小瓶。那瓶上并无字迹,白小七也无法确定它是不是软骨断筋液的解药,但还是先给拿了出来。另外两个东西分别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和一块晶莹剔透,隐隐泛着荧光的小玉佩,上面刻画着一只小小的凤凰。白小七一见那玉佩,便觉它与文皓送给自己的“清水盘龙佩”相得益彰,心道:“这枚小玉佩我倒是可以留着,等有机会,把它送给花楹,与我的盘龙佩凑成一对。”于是将那玉佩揣在怀里,至于那小册子,白小七随意的翻了翻后觉得像是一部道家典籍,就没当回事,随手将它放回了盒子里。 灵霄本有心让白小七把那本小册子也给留下,转念想到:“他既然已经选了儒家,最好还是不要改换门庭,否则到最后落个两不讨好就麻烦了。” 白小七将白玉瓶揣进怀里,又去将那装着软骨断筋液的黑瓷瓶也给拿上,来到地道的入口处轻轻一跃便到了外面。扈庸则没有这般本领,只好老老实实的抓着绳子,一点点的爬了上去。 苦梅见到白小七回来,迎上前道:“少侠,解药找到了么?” 白小七掏出白玉瓶子道:“这东西挺像的,但不能确定是不是解药。” “那可怎么办啊?”苦梅见状急道:“总不能把这东西直接给小柔喝吧?!” 白小七却嘿嘿一笑:“那倒不必,我把软骨断筋液也给拿出来了。”说着,将那黑色瓷瓶也拿出来晃了晃。苦梅一时间没有听懂白小七的意思,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你是想……找人给她试药么?” 苦梅不知道白小七和小柔的关系,心道此间只有这一群侍女杂役,白小七必是要在这些人中选出一个给小柔试药,干脆自告奋勇道:“少侠,我与小柔情同姐妹,这试药之事就交给我吧。”说完话,就伸出手来要接过那黑色的小瓶。 其他侍女听见苦梅此言,都是大为感动,但生死关头,也都不愿意去替苦梅试药。小柔更是双眼擒着泪水,有心说不需要别人替她担此风险,但喉间无力,只能发出阵阵“啊啊”声。 熟料白小七却没把瓶子递过来,而是微笑道:“苦梅姐姐甘愿舍身,实在是令人感动,只不过姐姐好像忘了……这地方还有许多试药的更佳人选呢。” 苦梅和诸多侍女都是一愣,随即有反应快的,惊喜道:“对啊,门口还有那么多官兵呢!” 其他人闻言立刻明白过来,都是面带喜色:“对,就该拿他们来试!” 白小七自觉计策不错,笑呵呵的去外面随便拖了个官兵进来,那人被点了穴,连挣扎都没法挣扎,只得如同泥雕木塑的人偶似的,任由摆布。侍女们见状都很喜悦,有些已经开心的鼓起了掌,只有苦梅皱着眉头,心道:“那官兵再怎么样,也是一条人命,此举极有可能将他置于死地,这些小女孩不懂事就算了,那少年明知如此,还笑的那样快意,可真是……” 其实白小七心里也隐隐觉得此举不对,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一生起用活人试药的念头,便觉得本该如此。就好像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告诉他,那些官兵本来就是咎由自取,只是让他们试药已经大大的便宜他们,否者就该一剑一个,将他们全部杀了才好。 白小七将那官兵拖到屋子中间,手指在他胸前一拍,解开了穴道,可那官兵仍是一动不动。白小七还以为自己解穴的手法不太到家,举手又要帮他解穴,那官兵吓了一跳,慌道:“别别别,别打我了……” “谁要打你了?”白小七冷哼一声,将装着软骨断筋液的瓷瓶递过去道:“喝一口,我就饶了你们。” 那官兵却哪里肯喝,直接翻身、跪地、磕头一气呵成,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不等他说完,白小七一脚给他踢了个跟头道:“少废话,这不是毒药,你将它喝了,我便放了你和外面的官兵,要是不然,一剑戳死了你,再让下一个人来喝!” “这……这真不是毒药么?”那官兵看白小七神色凶恶,明显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不敢不从,接过瓷瓶,拨开盖子,只见其中装着三分之二左右的液体,看不出有什么颜色,闻一闻也不怎么刺鼻,反而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第四百七十五章 以身相报 白小七见那官兵磨磨蹭蹭的,很是不耐烦,一皱眉道:“有什么好闻的,赶紧喝吧!” 那官兵咬咬牙,心道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晚死大不了就是个死,干脆心一横,仰起脖子便喝了一大口。白小七本以为他喝药之后立刻便要倒在地上,熟料却没什么反应,那官兵也是又惊又喜,心中大感庆幸,难以置信道:“我没事!嘿嘿,我没事,我没……”说着说着,他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嘴里再也说不出成句的言语,一条哈喇子长长的流了下来。 “原来这东西不是立刻生效的……”白小七见状想起扈竹的话来,喃喃道:“对了,他说有内力的人喝了这个药,须得主动运用内力才会生效,那没有内力的人喝了是过一会就自动生效,还是要情绪激动才能生效?” 这种事情只靠猜测当然猜不出来,白小七对此也只是稍有疑问,并不想刨根问底弄出个究竟,又掏出白玉瓶子,打开盖道:“再喝一口这个就好了。” 那官兵虽然不想喝,可是哪有办法抵抗,任由白小七往他嘴里灌了一口。这白瓶里的液体酸臭逼人,刚一入喉,那官兵就打了个寒颤,扯着嗓子喊道:“别……别让我喝了!” 喊完之后,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张了张嘴道:“欸,我又能说话了?!” “滚吧!”白小七摆了摆手,又想起其他官兵还被自己点着穴道,改口道:“等等再滚,我一会还要问你些事情。” 一听白小七只是想问他些事情,那官兵将信将疑道:“真……真的只是问些事,不用再喝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白小七嗤笑一声,鄙夷道:“你以为那东西很容易弄到么,平常人一辈子想闻上一闻都难得,你今儿个直接喝了两大口,便是死了也值了。”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那官兵说了一句,转而想到:“也对,天底下那么多被毒死的人,别人喝的都是砒霜鹤顶红,肯定没有我今天喝的这两个东西贵!” 苦梅听他们俩聊起来了,急道:“白少侠,您还等什么呢,既然知道那是解药,就快给小柔喝了啊!” 白小七知道苦梅是担心小柔中毒太久,伤了身子,并不怪她失礼。但是白小七与那官兵扯皮,也并非全无道理,那官兵喝了白玉瓶中的东西之后虽然能动了,但不代表那瓶中的液体完全无害。白小七只是想多等一会,确定那瓶中的药液的确没有问题,再拿给小柔喝。 小柔见到了那官兵的反应,已经知道白玉瓶中的东西肯定很难喝,心中早有准备,但是真到了喝药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打了个激灵。给小柔喝完了解药,白小七将她慢慢扶起,轻声道:“怎么样,现在能动了么?” “嗯……”小柔点点头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白小七摇摇头道:“救命倒谈不上,这软骨断筋液的效用只有三天,就算你不会内功,估计也持续不了太久,我只是提前帮你解毒而已。” “无论如何,白少侠这份恩情,我是不会忘的……”小柔一想到白小七即将离开,心中就无限的不愿。苦梅年岁最长,一眼就看出妹妹在想什么,忽道:“这有什么忘不忘的,反正咱们青竹帮已经被剿灭了,小柔妹子你以后就好好地跟着白少侠,给人家洗衣服做饭也好,当牛做马也罢,慢慢报答人家就是了。” 小柔闻言,当即醒悟,立刻跪倒在地道:“对,希望白少侠收留,让我在您身边照顾起居,报答您的恩情。”她说到这里,生怕白小七出言拒绝,不等他开口便抢着道:“我知道白少侠已经有了心上人,小柔并非痴心妄想之辈,只求能跟在白少侠的身旁,鞍前马后的照顾少侠就是了。” 白小七本来就是个好说话的主,又对小柔的遭遇颇为同情,心道自己若是不允,小柔难免要误会什么。他一直觉得小柔之所以喜欢自己,不过是因为从小没离开过青竹帮,不认识外界的诸多才俊,只要在外面呆一阵,自然会找到真命天子,心中打定了算盘:“我且带她到外面转转,一两年里她怎么样也有心上人了,我再帮她下媒说聘就是。”于是点点头道:“你跟着我可以,但一男一女行走江湖,毕竟要惹人闲话。你要真是想跟着我,平日里就与我兄妹相称。” 一听到“兄妹相称”四个字,小柔难免想起扈竹来,被吓得打了个冷颤,摇头道:“不……不行……我叫你主人就是了。” “那怎么成?”白小七故作生气道:“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我就不能带着你了!” 小柔闻言,却是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白小七见状心中不忍,伸出手要扶她起来,却见到小柔双肩一耸一耸的,居然是在低声抽泣。 那些侍女都知道小柔虽然看起来软弱,其实内心很是坚强,轻易绝不会哭,有两个跟她关系好的站起身来就想上前安慰,却被苦梅一手一个,都给拦了下来。 白小七平生最不能见女孩子哭,心中慌乱之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伸手扶小柔的肩膀,却又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只得语无伦次道:“你……你哭什么……哎呀我……算了算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小柔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委屈道:“那你不赶我走了么?” “我的小姑奶奶呦,谁敢赶你走呀?”白小七哭笑不得道:“你看看你这帮姐妹的眼神,都恨不得要杀人了,不过我们得先说好,你爱叫什么我不管了,可是平时真不用来照顾我。”他怕小柔又说自己嫌弃他,补充道:“我这个人自己照顾自己惯了,被人照顾几天,感觉手脚都变笨了。而且上路以后,端茶送水之类的事情自然有别人去做,你就当你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跟我一起游山玩水就是了。” “这怎么行……”小柔还想再说,可是转头看来白小七一眼,见他故意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道:“好吧,那有其他人来照顾你的时候,我就歇着。要是没人照顾你,就让我来,怎么样?”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上路 直到最后,白小七终究没能拗得过小柔,只好与她约定,当着外人的面时,两个人就平常论交,只有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小柔才能帮他做些端茶送水之类的杂活。但是如倒夜壶那类的事情,白小七是无论如何也不让小柔再做了,小柔虽然仍不大情愿,但是见白小七语气坚定,知道他不会再多退让,就只得答应下来。 与苦梅等人道过了别,白小七给屋外的几个官兵解了穴道,让他们带自己回到苦树县城。那些官兵虽然不情愿,可是有白小七这尊煞神在前,也不得不听,只好默默商量,把白小七送回去后便就地解散,省的到了军营里遭了军法,仍是难逃一死。 至于那两个捕头,也早就被白小七点了穴道,一直坐在庭前。白小七给他们解了穴后,这二人早都坐的腿软了,刚想张口抱怨,却看到了白小七的脸,认出这是朝廷通缉的要犯,顿时吓得不敢吱声。不过他们毕竟是有品级的捕头,衙门口也不比军营,虽然回去之后难免受罚,但起码没有性命之虞,大不了拼着挨几下板子就是了。 这些官兵们走后,留在青竹帮里的侍女和杂役们没人看守,也都各自卷了些细软,逃之夭夭,此节都略过不提。只说那扈庸,见白小七没有把那地道里满是金银的事情说出来,也乐得缄口不言,还趁着别人都去库房里抢那些金银器皿的时候,再用浮土和大石头封住了那地道的入口,防止别人误打误撞的闯进去。 小柔虽然说不是头一次离开青竹帮,但以前出门,都是跟在老爷身边,连与外人说话都没说过几次。而且这次跟着白小七在一起,身旁还有这么多的官兵,倒真有一番声势,弄得她好奇之余,还有点不好意思,更是畏惧官兵的声势,有什么事情往往只敢扯着白小七的衣角,说悄悄话似的跟他讲。 白小七见小柔走路时总是一瘸一拐的,只道她是迷药的劲还没过去,就让那些官兵捡些木头,做个小轿子。亏得官兵中有两个手脚麻利的,三下五除二就用木头和藤条编了个带靠背的小凳子,只是没有长木头,没法抬着。白小七看他们实在是黔驴技穷,便抽出悦容剑来,两剑斩断了两条手臂粗的小树,那些官兵见状吹捧一阵,用官刀把那两棵小树掐头去尾,再修修枝干,做成了两条八尺来长的木棍,正好当做轿子的横梁。 小柔本来不敢自己乘轿子,而让白小七在地上走,可一来下身实在疼痛,脚程难免受到影响,拖累了众人的行进速度。二来白小七言辞恳切,让她不得不从,只好羞红着脸坐在轿子上。那十个官兵加上两个捕头,刚好是十二个人,就分成三组,轮流抬着小柔赶路。 那些官兵捕头好歹都是些身子壮硕的汉子,抬着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根本就不觉得疲累。不过是小半天的功夫,一行人又走了二十余里,眼看着快到苦树县城,可是天却渐渐地暗下来了。 “哎呀,出来的时候忘了看时间,早知如此,我们在青竹帮多待一晚,明早再赶路就好了。”白小七拍着脑袋苦笑一声,问道:“这里到苦树县城还有多远,咱们加紧赶赶路能不能到?” 邢捕头今年五十出头,在这些人中岁数最大,因此与白小七交谈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听见白小七问话,邢捕头擦了擦头上的汗珠,小心着答道:“那什么......远倒是不远,再有一个时辰怎么也该到了,可是咱们没有火把,走的肯定慢些......而且......而且县城晚上有门禁,这会估计已经关了城门了。” 白小七皱皱眉头道:“你们是苦树县的捕头,他们是苦树县的驻军,难道叫不开城门么?” “嘿,这......”邢捕头听白小七语气不善,生怕他再用那魔法把自己定在这里,到时候荒郊野外的,运气差些被狼给叼去就麻烦了:“叫开,是能叫开,这肯定能叫开......可是咱们本来有公务在身,忽然全都出现在城门口,肯定惹人怀疑......” 那燕捕头从做捕快的时候,就是跟着邢捕头的,与他算是亦师亦友,见状也来替他解围道:“就是,而且白少侠您有案子在身上,我们好歹都是公人,走在一起实在是......不妥......” 白小七毕竟不是那蛮不讲理之辈,一听就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是怕进城之后别人看见他们与“朝廷钦犯”厮混在一起,轻则影响仕途,重则被人罗织罪名,就算最后无人问责,说出去须也不好听。他见这些人一路上卖力抬轿,对自己有多有奉承,也不想太过连累了他们,便点点头道:“好吧,那你可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过夜的地方,我们去凑合一宿,明天早上分道扬镳就是。” 这些人没想到白小七如此好说话,连口道谢自不必说,那邢捕头又道:“说起栖身的地方,我倒知道有个破庙,就是不知道里面供的是什么,有没有忌讳。” 白小七一奇道:“你不知道供的是什么,为什么偏偏知道那座破庙?” 邢捕头嘿嘿笑道:“不怕您笑话,那还是我小时候,有一次到山里玩,莫名其妙的就迷了路。后来绕了一阵,我就看到了一座破庙,那匾额上写的不是咱们楚唐国文字,我根本就不认识。庙里供的是个神像,捧着一本破书,看起来挺儒雅的,应该是个读书人拜的神仙。” “读书人拜的神仙?”白小七闻言微微生疑,心道:“圣人有训,不语怪力乱神只说,怎么会有专门给读书人拜的神仙?”但想来是邢捕头不认识那神仙,因此胡乱猜的,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问道:“你说那是你小时候迷了路,才见到的破庙,如今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了,时过境迁,真的没有坍塌或者出别的什么意外么?”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不欢迎 邢捕头笃定的点点头道:“您放心吧,我在那破庙里住了一夜,忽然福至心灵,一下子就想起了回家的路。从那以后,我就觉得肯定是庙中的神灵保佑了我,于是每年都去那破庙祭拜一次,算起来,今年我倒还没去过,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拜拜。” “原来如此!”白小七听他说的真诚,也就不再怀疑:“请带路吧。” 邢捕头自觉有功,昂首挺胸的走在前列,却不再去后面抬轿了。白小七懒得说他,其他人见白小七都没说,自然也不敢提这茬,任由邢捕头威威风风的在前面走着。 然而一直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也没见到半个庙宇的影子,天色却已经完全昏暗下来。偏生今天月色不明,虽然有漫天的星斗,地上仍是漆黑一片,众人抬着轿子不敢快走,队伍越发慢了下来。 白小七的脸色也是随着夜色渐渐变得阴沉,略有些不耐烦道:“邢捕头,你说的破庙究竟在哪呢?” 夜晚之中,山间虽有凉风吹过,可邢捕头的脸上仍是流出了点点冷汗,语气颤抖着道:“白……白少侠您别着急,许是天色太黑,我这又上岁数了,脑子笨,记的不太清楚。” “嗯……”白小七听他这样说,心道要是再咄咄逼人,不免有些欺负老弱的意思,于是道:“那我就再给你半个时辰,加起来一共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这么说都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一个时辰,到哪都够了!”邢捕头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心里暗暗骂道:“他妈的,老邢,你这脑袋是怎么回事,糊涂的连路都不认识了?” 又走几步,忽然有个抬轿的喊道:“老邢,这条路咱们是不是走过了?” 邢捕头闻言大惊:“什……怎么可能,老子带的路,就算走错了那么一点,也不会在原地绕圈啊!” “怎么不可能呢?”那人伸出脚来,踢了踢路边的一块石头道:“刚才我就被这块破石头给绊了一下,当时我见它上面有三个棱角,看着挺奇怪的,就记住了。这回路过这里,我又被它绊了一下,你们瞧,这块石头上是不是刚刚好有三个棱角?!” 众人闻言,都好奇的看向那块石头,果然见上面有三个棱角,另一面却是光滑圆润,就好像两块不同的石头拼接到了一起似的。见到这块石头果真如那抬脚之人所说,众人立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说了几句,忽然有人喊道:“鬼打墙,肯定是鬼打墙!” 所谓鬼打墙,便是深山之中有些冤魂作祟,让人在山中不断原地绕圈,正好与众人的遭遇相同。楚唐国中之人,一向敬畏神灵,这些人虽然都是大男人,可听说是鬼打墙,无人不怕,有两个胆小的已经跪在地上,祷告起来。 这等神灵之事,灵霄自然最为清楚,不等白小七开口发问,便道:“所谓鬼打墙,乃是孤魂野鬼才用的,最不入流的把戏。可平常的孤魂野鬼,也就能祸害祸害女人和小孩,最多对老头子下下手。因为年轻男子的阳气太重,莫道轻易不能困住,就算真使大法力给困住了,到最后往往也会因为消耗灵力太多而得不偿失。你算算,此间除了小柔,一共有十三个大男人,更别说还有本姑奶奶在此坐镇,怎么可能轻易着了道?” 白小七暗道:“难道真是这姓邢的耍滑,带我们在这绕来绕去,可他此举又是为了什么呢?” 灵霄道:“哼,看他怕的那副模样,你就是给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跟你耍滑。” “那不是他在耍滑,又是怎么回事啊?”白小七这回可彻底不明白了,挠头问道:“难不成真是像他说的,情急之下记错了路,可是他又说这条路他每年都会走,怎么会这么巧,偏偏这次就记错了。” “哼哼,我看这次倒真不怪他,是有人不欢迎咱们啊!”灵霄悠悠道:“你还记得他说的么,当年他在破庙里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想起了回家的路。” 白小七点点头,转瞬间便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那破庙里真的有一位神灵?” “不错!”灵霄道:“非但有一位神灵,而且这神灵明明一直待在没有香火的破庙里,还能有如此灵力,想来不是泛泛之辈。不过从他会指引迷路的小孩回家这一点上看来,这位神灵倒也算是心地善良,只不过是不想让咱们扰他清净罢了。” “原来如此……”白小七不再怀疑,默默道:“怪不得那邢捕头说山间有一个破庙,其他人却都不知道那破庙的所在。” 众人见白小七嘀嘀咕咕的在那边自言自语了半天,心里都很害怕,互相对视一阵,低声道:“白少侠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可小柔就在轿子上坐着,当然能听到他们的谈话,怒道:“你们才中邪了呢,快放我下来,我去问问主……白少侠怎么样了!” 四个抬轿子的也乐得歇歇,将轿子放在地上,小柔连忙跑到白小七面前道:“白少侠,您没事吧?” 白小七打了个激灵,从与灵霄的谈话中回过神来,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略微尴尬道:“没事没事……我就是想起了一些关于鬼打墙的事情,略有些走神了。” 一听说白小七知道些关于鬼打墙的事,立刻有人问到:“白少侠,你知不知道得怎么破解这鬼打墙啊?”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却大可以寻问灵霄,依着灵霄的话道:“咱们男人多,阳气重,那魂灵之所以要大费苦心用鬼打墙困住我们,多半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冲撞了他。既然如此,咱们只要换个目的地,这法术自然也就解开了。” “真有这么简单么?”众人闻言,都不太相信,但见白小七说的言之凿凿,又知道白小七会使“定身法”,便都道:“好,那我们就听白少侠的,不去那破庙就是。” 第四百七十八章 鬼火 虽说只要换个目的地便能从这“鬼打墙”中脱离出来,但是这大半夜的,一行人也没有能去的地方。正迷茫间,忽见前方有火光闪动,燕捕头低呼道:“鬼......鬼火!” “别瞎说!”白小七低喝一声道:“只是个普通的火把而已,这大半夜的,不知道是谁在山中赶路?” “多半是鬼魂作祟,白少侠你别太掉以轻心!”邢捕头将众人带入了鬼打墙中,自觉没什么面子,故意想把那鬼魂说的厉害些,语气阴森道:“他定是用鬼打墙困住了我们,现在现身来害人了!” 白小七见他们分明是衙门口里的官差,却如此惧怕这些鬼神之事,心里微感鄙夷,又道:“我都说了那只是一个火把,你们别自己吓唬自己了!” 邢捕头不信道:“可是......白少侠您看,那火焰虽然移动,却是不摇不晃,天底下哪有这等怪事?” 听他这么说,白小七才发现,那火光果然有些诡异。按说平常人举着火把走路,手臂肯定会随着脚步摇晃,火光多少会有些晃动,但是这个人手中的火把却一直平平的飘着,既不往上,也不向下,就好像是被挂在天上似的,也怪不得这些人会误会。 白小七毕竟不是普通人,只是略一想便明白过来,那举着火把的人必然是个内外功均十分不凡的武林高手,因此走路时内息平稳,手臂也毫不晃动。这种事情白小七若是有意去做,也不难做到,但像此人这样,平常走路时就自然而然的保持这种姿势,可就不一样了。 见那火光越来越近,此人多半是向着自己的方向而来,白小七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干脆率先开口问道:“来者何人,为什么大半夜的,却独自走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 那人开口,说话的声音却是极为耳熟:“咦,问话的可是白小七,白少侠么?” 白小七听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登时警惕起来:“你是何人?” “哈哈,白少侠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来者言语中毫无恶意,倒真像是个白小七的旧相识一般。白小七思前想后,也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谁,只好等那火把慢慢来到了自己的面前,才借着火光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你是......”白小七见状愣了一下,原来此人穿着一身破旧的儒衫,右手举着火把,左手却牵着一条干瘦的毛驴,不是赠自己破书的老儒生又是何人? 白小七不知道这老儒生的名字,但一直感念对方赠书之情,连忙上前道:“先生,你不是在皖宁城那边么,怎么跑到苦树县来了?” 老儒生却没回答,只是笑道:“嘿嘿,你不是也在皖宁城么,怎么跑到苦树县来了?” “我是因为......”白小七刚想说,却想到那老儒生有如此内力武功,岂会不知道江湖上的事情,于是笑笑道:“没什么,楚唐国本就只有这么大,出现在哪里都不算奇怪。对了,承蒙先生赠书,我还未曾问过先生的尊姓大名,一直引以为憾,今天既然遇到了,还望先生将姓名告诉我知晓。” 老儒生摇摇头道:“我的名字,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也不急于一时。”说着,不等白小七再问,老儒生又看向那些公人道:“你小子难不成是真的考中了,怎么跟这些人混在一起?”又看到了那小柔,皱眉道:“先前那个姑娘也不见了,却换了一个,看来你这段日子的变化不小啊。” 白小七略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看向小柔道:“这姑娘是我刚认识的,名叫小柔,遭遇极为可怜,先生莫要拿她打趣。而且上次先生见到的女子,名叫白蓦然,后来已经与我结为兄妹,也非在下的心上人。” 关于白蓦然与洛花楹之事,其实老儒生都已经通过留在白小七识海之中的一点“灵识”了解到了,只是后来那本书消散开来,灵识也就随之消失了。他扭头看了小柔一眼,见她虽然强作笑意,双目中却隐约有股悲伤之情透露出来,知道白小七没有骗人,才放下心来道:“如此甚好,自古以来多少英雄人物,却都倒在‘财色’二字之前。我知道你不是个贪财之人,但少年人物,血气方刚,美色当前可一定要把持住,否则呀......”老儒生嘴里发出一阵啧啧之声,白小七虽然被他说的面色羞红,但是心中一直感激老儒生的赠书之情,已经有些将他当成了授业的恩师一般。对于师父的教导,白小七就是再怎么不爱听,也只有连连点头称是而已。 那些公人见这老儒生与白少侠好像是旧相识,心里松了口气之余,又都各自有些不解。邢捕头的年纪看起来与那儒生差不多大,走上前来,抬起头道:“不知道这位老先生,大半夜的为......”话没说完,他终于借着火光看清了那老儒生的面容,惊道:“你......你是......?” 老儒生面带微笑,用旁人难以察觉的幅度微微摇头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书生罢了。最近在此游山玩水,观览北国风光,一时兴起,秉烛夜游,的确另有一番感受。” 一众人都没那么多雅兴,听老儒生这样说,俱都觉得无法理解,暗自在心中腹鄙,只有那邢捕头连连点头。燕捕头见状,心中纳闷:“我这师父平时最讨厌那些酸腐的文人,怎么今天却改了性了?”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对方有没有骗自己,但是转念一想,对方是友非敌,为何而来其实并不重要。看天色,现在子时已过,众人只有这么一个火把作为光源,赶路属实危险。再加上山间不时传来阵阵狼嚎,白小七虽然不怕,但他平生还未曾见过狼,听说野狼总是成群结队的出现,也没把握在狼群的爪下保护小柔周全,因此目前的重中之重,乃是寻找一个住处。 他看那老儒生走在山路中却丝毫不怕,心说对方或许知道何处可以安身,便问道:“先生,您大半夜的在山里赶路,想必是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不知道哪里可以容纳我们这些人暂住一晚?” 第四百七十九章 青竹帮中的不速之客 老儒生笑呵呵的点头道:“当然知道。”白小七闻言一喜,还没等他发问,就听那老儒生接着说道:“前面不远就是苦树县城,那里有的是住处,你们随便借住就是了。我看这二位身穿官服,好像是捕头,那就更好了,府衙里肯定会容你们住一晚上的。” 众人闻言,均感尴尬,只有那邢捕头是个老油子了,脸皮还算厚些,眨眨眼的功夫就想出了一套说辞:“老先生,是这么回事,这个时候苦树县城已经宵禁了,我们虽然能把城门叫开,但毕竟于规矩不符。因此我们就想,如果可以的话,今晚就先去别的地方对付一宿,明早再进城。”可是说完之后,却顿感后悔,在心中暗道:“哎呦,我怎么敢跟他编瞎话呢?” “是这样么?”那老儒生虽然点头,看向白小七的目光却有一丝促狭,白小七面色一红,当即实话实说道:“我现在正受通缉,若与这些人一起明目张胆的进城,怕连累了他们。” 老儒生又点点头,这次眼色终于如常,开口道:“既然如此,此间向南有一处山洞,虽然不大,容纳十余人应该还算绰绰有余。” 众人闻言,均不胜欣喜,便与老儒生辞别,去找那山洞。老儒生也并不相送,只是寻了个与众人相反的地方,慢慢走去,不多时,那火光忽然一灭,便消失不见。 邢捕头走在队伍末尾,每走几步便回头看看,见那火光突然消失,忽然跪下身来,朝着那老儒生的方向拜了几拜。这时候众人都在往前走,没人注意到他的动作,邢捕头拜完之后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就又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一会,果然有个山洞出现在了一行人的眼前,说来也怪,这些人中不乏土生土长的苦树县城中人,却无人记得山上有这么个山洞,甚至听都不曾听别人提起过。好在这山洞非但能够遮风,里面还十分干爽,甚至有一些干草似的东西,白小七令人给小柔铺好干草,让她躺在上面睡觉,自己则在一旁打坐。小柔此前照顾过白小七半个多月,知道白少侠夜晚不需睡觉,只要打坐修行即可,这才忐忐忑忑的睡了。至于那两个捕头和一小队官兵,早都累了一天,也不挑挑拣拣,各自找了干爽平坦的地方躺下,没多一会便鼾声不断。 白小七听着鼾声,好不容易才成功入定,便再次将内力运转起来,慢慢打熬。大小周天都行了几圈,鼻翼间忽然传来阵阵香气,又听见附近人声响动,睁开眼睛,却见洞外天色已然明亮,那些官兵正各自拿着野鸡野兔在火架上烤着,两位捕头则各撕了一块肉,兀自大快朵颐。 见到白小七醒了,小柔赶紧递过一碗凉水,他们这一行人本来没有装水的东西,幸而这帮官兵昨天在青竹帮里收刮了不少金银器皿,这时候小柔用来装水的,乃是个纯银的小碗。白小七接过小碗,漱了漱口,又喝了些,只觉入口冰凉,却又有一丝甜洌。 小柔看见白小七的表情,知道他被这水给冰着了,咯咯笑道:“这是我从不远处的山涧里打来的,山里水凉,你得慢点喝。” 白小七侧耳细听,却听不见半点水声,心道:“小柔说那山涧离此不远,可是那水声根本传不到这里,起码要距离这五里以上了。”想到这里,白小七心中感动,又喝了两大口水,小柔见了果然十分满足,自觉一早上的苦工没有白费,接过碗道:“白少侠,那边的东西也该烤好了,你想吃野鸡野兔还是山涧里打来的鱼?” “我去看看。”白小七听说早餐如此丰盛,好奇的过去查看,一见之下,那边除了各种野味之外,竟然还有人架起了一口小锅,里面煮着些山里常见的野菜。白小七心情大好,向小柔笑道:“哪个是你做的,我来尝尝!” 熟料,小柔却小脸微红道:“我……我在青竹帮的时候不负责做饭,白少侠要是想吃我做的饭,我可以试着学学……” 白小七本来只是想跟小柔开个玩笑,却忘了小柔在青竹帮里的时候只是个普通婢女,不会做饭也是应有之事。更没想到,小柔会因此自觉愧疚,颇有些下不来台的意思,连忙安慰道:“不必了不必了,这顿饭里哪道菜经过了你的手,我就吃哪道。” 小柔更是满脸沮丧,指着脚边的小锅道:“那些小鸡小兔子都是活的,我不忍心碰,野菜我也不认识,不会挖。不过这锅里的野菜是那些兵大哥挖了,我亲自到河边去洗的。” “好,一会我多吃点小柔亲手洗的野菜就是了。”白小七没想到小柔这么容易哭,连忙想要安慰几句。可是一开口,又觉得不该跟小柔太过亲密,省的日后难以割舍,于是说了半句就闭上了嘴,在小柔看来,反而更像是在敷衍一般。 这一行人还在吃早餐的时候,青竹帮总坛之内,又有三个不速之客到访。 为首的男子身穿一袭黑衣,带着个大大的斗笠,身旁有个穿着鹅黄色纱衣的女子帮他打着一柄黑漆漆的雨伞,正是现如今的北武林盟主雷庆宇以及他的附庸金小姐。而第三个人,则是个四十多岁,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是苦树县的县令。 雷庆宇看见青竹帮内满是残垣断壁,眉头微微蹙起,问道:“江知县,你说你留了十来个人在这守着,人呢?” 江知县听到对方责问,居然十分畏惧,颤抖着道:“这……这帮狗奴才肯定是偷懒,躲起来睡大觉了!” “就算是睡觉,多少也会有些鼾声,再者说,睡到这个时间,总会有人醒了!”雷庆宇的语气颇为沉重:“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是我想要的东西丢了,哼哼!” 江知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随着雷庆宇来到一座废墟之前。雷庆宇径直走到屋中本来放床的地方,见到上面有两块大石头压着,以右手连推两下,便将石头挪开,却见本该是床板的地方,竟成了一个大洞,脸色猛地阴沉下来:“江知县,你的人就是这么帮我看管此地的?!” 第四百八十章 凤鸣天霄诀 江知县看到那大洞,心里也是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若是惹恼了这位爷,我这好不容易趟出来的仕途,可就前功尽弃啦!”说道:“雷爷您别着急,许是这大石头压下来,把床板砸破了也未可知。”雷庆宇冷笑一声,心说那床板上的切口光滑如斯,没有半点毛痕,明眼人都知道必然是被利器切断。但是江知县既然这么说,他也懒得与之多费口舌,干脆道:“别废话了,我要的东西如果还在,那便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不在了,就是把这苦树县掘地三尺,你也得给我找回来!”不等江知县说话,雷庆宇脚尖轻点,跳入地道之中,从怀中掏出一枚拳头大的圆球。那圆球乃是一枚夜明珠,在黑暗之中立刻透出阵阵荧光,将地道映照的亮如白昼。金小姐瞥了江知县一眼,便随雷庆宇跳进了地道,江知县一个人留在外面,只觉得四周寂静无声,颇为渗人,左思右想之下终究不敢独自待着,也沿着绳子爬了进去。进去之后,只见满地的金银散落在地道之中,雷庆宇正怒气冲冲的望着它们。至于那金小姐,则是瑟瑟发抖的站在一旁,似乎雷庆宇随时都会迁怒于她一样。江知县见了这幅情景,知趣的不敢再动,静静立在一旁。雷庆宇见此地被人翻得乱七八糟,虽然觉得要找的东西多半没了,却还是俯下身来,慢慢寻找。金小姐和江知县见了,也都如蒙大赦,各自蹲下身来,虽然不知道雷庆宇想找什么东西,却都做足了样子。不等他们有所斩获,只听地道口处传来一阵响动,显然是又有什么人顺着绳子爬进了地道。雷庆宇听到声音,将夜明珠往怀中一收,靠在了墙边。金小姐和江知县也都屏住呼吸,躲在一旁。扈庸离开青竹帮后,一直心心念念着地窖里的财宝,与其他青竹帮的杂役分道扬镳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着手准备了一辆马车,回来寻宝。刚走进青竹帮,扈庸老远就看见那地道口的石头已经被人搬开,知道一定是有其他人发现了这个宝库。有道是利令智昏,他明知下面可能有人,第一反应居然是赶紧下去,查探宝物有无损失。可是沿着绳子缓缓而下,等脚落在了地上,心思却慢慢的冷静下来,没有在第一时间打着火折,而是在黑暗中,蹑手蹑脚的缓慢前行。凭着记忆走到那金山银山之前,扈庸左右细听,周围没有半点人声,这才稍微放心。其实凭他的耳力,只要别人没站住他的耳朵边上喘气,他岂能听到别人那点呼吸声?掏出火折点着,随着火光一闪,扈庸的面前登时出现一张惨白的面孔。扈庸吓了一跳,向后坐倒在地,火折也落在地上。雷庆宇捡起火折子,在脸前照着,语气阴森道:“这地窖里有一个暗格,你知不知道在哪?”其实雷庆宇之所以发问,也不过是碰碰运气,在他看来,这扈庸多半只是个小贼,岂会着意寻找那暗格中的东西。不料扈庸闻言,居然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你跟我来!”说着拨开了地上的几根金条,那暗格登时露了出来。雷庆宇见此意外之喜,把火折往身旁一送,金小姐立刻伸手接住,给雷庆宇照亮了那暗格周围。雷庆宇揭开暗格,从里面掏出一本小册子,喜道:“还好这东西没丢,否则阴师那里真没法交代了。”说着,他将册子揣进怀里,又伸手去掏,却只能摸到冰凉的石砖。雷庆宇一急,也忘了自己的怀里还有一枚夜明珠,居然夺过了金小姐手中的火折,直伸入了暗格之中,却见里面早已经空无一物,直气的额头“嘎巴”一声,好似有血管随声而断。“这里面还有别的东西呢?!”雷庆宇回身抓住了扈庸的衣领,语气凶恶。扈庸跟着扈竹多年,早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知道眼前这人的性格绝不比扈竹好到哪去,一言不合自己就有可能命丧当场,于是毫不迟疑道:“这暗格里本来还有一瓶解药和一块玉佩,都被一个姓白的人给拿去了!”“姓白的人......”不需多想,雷庆宇便知道那人是谁,咬牙切齿道:“好你个白小七,我本来觉得咱俩挺有缘的,还想多留你些时日......现在是你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说着,雷庆宇转头看向金小姐道:“回去之后便下令,加紧通缉白小七,就说他又屠杀了北武林霍老大在内的十余名好汉,还勾结官府,灭了青竹帮。”江知县听他这样说,嗫嗫嚅嚅道:“雷......雷爷,别的都好说,可是那白小七勾结官府,不就是勾结我么......这要是让朝廷听到了,我岂不是......”“放心吧!”雷庆宇冷冷道:“朝廷一向对江湖之事不闻不问,就算听到了这个传言,有我的人帮你说话,也没人动得了你。可是你要记住,给我办事,办好了我自然不会让你坐蜡,若是办的不如人意.......嘿嘿......”说着,雷庆宇将手中的火折子一丢,只听得“噗”的一声,火折居然倒着插进了不远处的墙壁之中,而另一边的火竟兀自未灭,雷庆宇又道:“否则那墙壁就是你的榜样!”雷庆宇撂下两句狠话,又回头看向扈庸道:“你很懂事,以后就跟着我吧。”扈庸见他露了这样一手绝技,嘴里如何敢说半个不字,练练点头答应下来。却没看见,身旁的金小姐面色古怪,早已在心中为他鞠了一把冷汗。雷庆宇摸了摸怀中的小册子,心道此番虽然没找到那凤佩,可总算也不是一无所获,庆幸道:“还好那白小七不识货,他既然把这本‘凤鸣天霄诀’留在了此地,就说明他并不知道那凤佩的妙用,多半只是看着好看,就给戴在了身上。既然如此,我们只要找到他,夺回玉佩也就是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奈何心有所属 白小七吃了些鸡肉,又喝了几口野菜汤,只觉这天然的山珍野味吃起来虽然不够精致,却别有一番滋味。正吃着,就见邢捕头和燕捕头一边抹着手上的油渍,一边向自己走来。 来到了白小七的身前,那燕捕头却落后了半步,邢捕头吞吞吐吐道:“白少侠,您看这也到了苦树县城了,您是不忙动身,可我俩还得回去述职,您说……”他夹七夹八的说了半天,却迟迟没有步入正题,白小七一时间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小柔却道:“邢捕头的意思是,他们想与我们就此分开,先行进城了。” 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心道:“若被人看见我与他们一起,这两个捕头须解释不清,我也没必要连累他们。”便道:“好,你们这就回去吧。顺便告诉那些官兵,也在此解散算了,毕竟我也不能让你们抬着轿子送小柔进城,之后我再雇轿夫就是。” 那两个捕头没想到白小七会这么好说话,闻言生怕白小七会反悔,喜滋滋的走了,那群官兵听说可以就此解散,也都在心里松了口气。他们虽然丢了军营里的铁饭碗,不过此行每人都捞到了三五件银器,少说也可换得二三十两银子,回乡之后足可作为本钱,开个小买卖谋生了。 白小七看着那些人面带喜色的离开,心里暗道:“唉,我初入江湖的时候,要是有人给我几十两银子,让我回乡做些小买卖之类的,何至于有现在的诸多烦恼?” 但是转念一想,若真如此,恐怕也就学不到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更遇不到洛花楹了。不由得喃喃出声:“唉,人们常说喜忧参半,不就是我现在的遭遇么?” 小柔待在白小七的身边,看他本来面带笑意,却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心道:“主人一定是想起他的心上人了,否则像他这样的男子,又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无奈呢?” 想到这里,小柔更有一股想替白小七分忧的心情涌现上来,可是她一直待在青竹帮里,对男女之事都只是懵懵懂懂,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只好试探着把手搭在白小七的肩上拍了拍。 白小七感怀一阵,发觉小柔正像哄小孩似的安慰自己,心中好笑之余,又真的觉得有些安慰。他内功深厚,只吃了一点便感饱足,转过头道:“小柔,你吃饱了么?” 小柔是个女孩,饭量更小,早就饱了。白小七见她点了点头,起身便要往苦树县城的方向过去,可是站起身来一想,忽觉不对,心道:“小柔的迷药已经解了,我还去苦树县城干什么?” 他之前心急之下,只记得要去苦树县城,现如今放松下来,才想到那苦树县城并没有什么值得一去的地方,便问小柔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却一直不曾去过的地方?” 小柔连外界的地名都没听过几个,却又谈何“想去的地方”,摇摇头道了声:“没有。” 白小七略感苦恼,心里默默盘算:“我之所以回到苦树县,无非是为了洗刷当年的冤屈,可是屎盆子越扣越多,一时半会也抹不干净。”正想着,忽听小柔说道:“主人,您的家乡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我的家乡?”白小七愣了一下,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不像是苦树县本地人么?” 小柔娇笑道:“苦树县又小又破,青竹帮已经是这里面很大的势力了,可是扈竹跟你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如果说你真的是苦树县本地人,那我倒是想知道,苦树县里有哪户人家能养出您这样的金凤凰来?” 白小七听小柔如此奉承自己,不禁有些飘飘然,但听小柔在叫自己的时候已经称“你”而非称“您”,心中更感欣慰。再看小柔的眼神之中,居然带着一丝促狭之色,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好啊,我还当你是真心夸我,原来是在拿我寻开心呢?” 小柔见白小七没有生气,咯咯笑道:“没有,我真的是这么想的,谁让你骗我说你是本地人的……你连说话的口音都跟苦树县的口音不太一样呢。” 白小七摇头道:“我只是去南方呆了一年,其余的日子里,大多是在苦树县中一个叫柏村的小村子里度过的。” 小柔见白小七说的真切,方知他没有骗人,又听白小七接着说道:“我本来只是个穷困潦倒的小秀才,靠着开设私塾为生,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不得不背井离乡,这才有了后面的遭遇。”他这一年来的际遇着实曲折,好不容易有个倾述的对象,便打开了话匣子,从如何被人陷害开始,一直说到了被带入青竹帮,只是略过了其中有关灵霄的事情不提。 虽然只是简短洁说,但他这一年来的经历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完的,一直到了午时上下,二人才从山洞之中出来。走在山间,白小七道:“你现在知道了,整个江湖乃至朝廷,无数的人欲杀我而后快,所以说我还是赶紧帮你找个好人家才是正事。” 他说这话,本是一片好意,却惹得小柔微微生气:“我都说过了,我不怕危险,此生若是不能跟随在主人的身边,跟死了又有……又有什么两样?”她说出这句话,其实大违本性,登时羞的双颊通红。白小七见了,心中叹一口气道:“唉,其实小柔对我也是至情至性,但我已经有了花楹,不得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了。” 二人各怀心思,走着走着便沉默下来,小柔只觉得这股气氛压得她心烦,开口道:“主人,我还是想去你的故乡看看,就是那个叫柏村的小村子。” 面对她这个要求,白小七自然没有不允的理由,便点点头道:“好,我带你去就是了。” 柏村的方向与苦树县城相反,二人改换了目的,去往柏村。却不知苦树县城的县衙之中,邢、燕二位捕头跪在堂前,堂上坐着一个一袭黑衣的年轻人,向他们不耐烦道:“你们说白小七马上就会进城了,人呢?!” 第四百八十二章 夜访苦树县 柏村虽然也在苦树县中,但距离县城毕竟不近,更兼小柔行动不便,白小七一路上对她多有迁就,二人走了半日,眼看着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找了间驿站投宿。 如今白小七虽然没了斗笠,但是驿站里并无他的画像,也就没人认出他来。小柔本想跟白小七订一间房,无奈白小七说什么都不同意,小柔又想到即便是订了一间,白小七夜里多半也是坐在地上打坐,既然如此,倒不如分开来住,反而能让白小七坐在床上。 独自待在房间里,白小七总算得了空,能好好思考思考之后该当何去何从。忽然间,想起了一个事情:“遭了,我那老伙计还在城外呢,这么长时间,该不会出事了吧?” 他先前被破阵军打成了重伤,后来被带进青竹帮,却一直忘了,那大红马还拴在苦树县城之外。大红马虽然神骏,而且颇有通灵之处,但毕竟是一匹马,这么长时间过去,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白小七一想到此节,便再也按捺不住,心道:“此间距离苦树县城不算太远,我只要连夜赶去,找到大红马之后再疾驰回来,应该能来得及在小柔起床之前回到驿站。” 白小七怕事情出了差头,还写了一张纸条,压在床头,上面放了两锭银子。这些钱虽不算多,但是让小柔稍微应急已然足够,再者说,小柔毕竟是个弱女子,要是身上带了太多钱,没准反要出事。 趁着夜色,白小七认定了方向,提运真元,脚尖一点就跃出丈余。轻功到了他这个地步,全力以赴之下不说一日千里,奔逾骏马总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一个时辰,就见到了苦树县城的城墙。 白小七记得当初拴马的位置,便摸黑找了过去,口中轻轻地打着呼哨。然而过了小半刻钟,大红马非但没有现身,更无任何回应,白小七心中渐感焦急,心道:“要是被人牵去了还好,就怕它见我没回来,一直等着,半个月过去还不得饿死了?” 又找了一阵,也没见到那大红马的尸体,白小七才稍稍放心,暗道:“这样看来,大红马定是被人给牵走了,可那大红马除了我以外不认任何主人,会被谁给带走呢?” 左思右想之下,除非是过往的客商将那大红马带走,否则大红马多半还在苦树县城之中。白小七心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太多,便来到城墙之下,一跃上了墙头。 那城门楼上的守军得了死命令,说这一两天逃犯多半要偷偷进城,因此到了夜里,丝毫都未松懈,一直在死盯着城墙四周。白小七本以为夜深人静,守城的军士不会注意到他,因此并没有有意遮掩身形,直接被那守军给看了个正着。 见白小七跳进了城来,那守军不敢打草惊蛇,而是拍了拍身边的同伴道:“快快快,我们盯着他,你回去通知郑大人调破阵军来!” 城门楼上一共有四个兵丁把守着,那人闻言连忙匆匆的跑了下去,白小七对此无知无觉,跳入城中之后便一边沿着道路行走,一边轻轻的打着呼哨。黑夜之中,那帮官兵本来不容易跟踪他,偏偏白小七自己一直发出声响,倒帮人家省了不少麻烦。 县衙里,雷庆宇等了半日,已然没了耐心,再加上他是武林盟主,事务繁忙,便在天黑之前回奉贤城去了。江知县心烦意乱之下,正在案前摊着一张宣纸,手上擒着画笔,却是迟迟没有落下。 半晌,江知县终于准备落笔,就听“砰”一声响,房门被人猛地推开。江知县顿时受惊,手腕一抖,豆大的墨滴落在纸上,给那上好的宣纸染黑了一大片。他转过头来,见推门之人只是个寻常的士兵,刚要发火,就听来者急道:“江大人,郑大人在不在城里,那逃犯真的来了!” “什么,他还真敢来?!”江知县既惊又喜,将画笔往桌上一摔,语气忐忑道:“好好好,他来了,我的前程便跑不了了!”但是转念想到,那白小七的武功的确不同凡响,要是跟他硬碰硬,没准要被他跑了,又问道:“他现在在城中何处?” 那报讯的士兵道:“我来的时候,那钦犯正在城中沿街乱走,嘴里胡乱打着呼哨,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打着呼哨么……”江知县不知道白小七来时曾骑了一匹红马,这时候当然猜不到真正的原因,只得胡乱猜测道:“看来他在城中还有同党,郑大人和破阵军就住在我县衙之中,你替我传令下去,让他们来此集合,我们共同商讨擒贼大事!” 那士兵得令,自是传话去了,与此同时,白小七仍在城中不断找寻那大红马的踪迹,却忽然听见,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响动。其实那士兵在跟踪白小七的时候,已经除下了脚上的鞋袜,按理说踩地的时候不会发出什么声音,只可惜武功高手与常人毕竟不同,即便是再怎么微弱的声音,白小七也依旧能够听到。 白小七听到那响动之后,先是向前走了一阵,见身边有个拐角,一闪身便躲入其中。那士兵见了,果然急忙追了上来,却被白小七从阴影之中一把抓住。 “放……放开我!”那士兵叫了一声,却见眼前之人眉眼之中散发出一股莫名的威势,当场就软了下来,改口道:“我只是听命行事,别……别伤害我……” 白小七本也不想杀他,只是好奇自己为何会被发现。他料想城中并无高手,否则也不会派一个普通士兵来跟踪他,如此说来,自己之所以会被发现,肯定是因为城头的士兵十分警戒的缘故,便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晚会进城的?” 那士兵能知道什么,只得如实答道:“江知县下的命令,说是你今天肯定会回到苦树县城,我们从午时就一直提着精神。不过听说这个消息是一个外人告诉他的,至于那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城外围攻 白小七知道在这兵丁的身上问不到太多,也就懒得再浪费时间,将他松开之后双脚用力一踏,便上了身后的屋顶。几个纵跃,白小七就消失在了那士兵的视野之中,这苦树县城再小,毕竟也是一县的主城,白小七也不怕被官兵堵住,仍慢慢找寻那大红马,无奈半个时辰过去,仍是一无所获。 他看看天色,见时候已经不早,若寻不到大红马,再不走就来不及在天亮之前赶回小柔所住的驿站,于是回到来时跳过的那面城墙,准备原路返回。 只一个纵跃,白小七再次跳上墙头,径直落在地上。熟料落地之后,只听四面八方同时传来一声暴喝,无数长矛登时刺出,将白小七围在当中。白小七此时再想拔剑,已经为之不及,只好将身子尽量蜷缩,贴在地上一滚,堪堪躲过了这一击。 来伏击白小七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苦树县中的一十九名破阵军。原来江知县与众破阵军商量之下,料想手下人肯定跟不住白小七,干脆赌白小七必然原路返回,来此守株待兔,果然被他们逮到了机会。 白小七躲过枪阵一事早在破阵军的意料之中,众人毫不迟疑,将枪一收,却又有数杆长枪刺出。原来这破阵军一贯是分作两队,分别出枪,以弥补枪甲太重,出手缓慢的弱点。白小七来不及起身,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借着夜色看清枪势,勉强躲避。 还好今天的夜色不像昨天那样昏暗,白小七借着月光,勉强能够看清这些长枪的来路。一连三波进攻,那些破阵军固然是没能伤的到白小七,可是白小七却也没有半点反击之力。 “灵霄,我该怎么办?”白小七一时间想不出法子应对,只得求助灵霄,就听灵霄答道:“他们这枪阵虽然严密,可我总觉得有些疏漏之处,只不过一时间还看不出来。” 白小七听她这样说,也稍稍留神,这时又是一轮长枪插下,白小七躲避之余,只觉得左手边隐约出现了一个不小的空隙。而下一轮长枪插下来的时候,那个空隙却消失不见,再到下一轮长枪戳下,那空隙复又出现。 随着白小七发现了这一点奇怪之处,灵霄也同样发现了那处空隙,一人一灵同时猜到:“这枪阵如此严谨,却偏偏有一处这么扎眼的纰漏,难不成是故意引诱我们中计的?” 下一轮刺击,那空隙又将再次出现,白小七忽然福至心灵,恍然大悟道:“不对,这破阵军本来有二十个人,现在死了一个,那空隙本该是那死者负责的地方。他们定是短时间内来不及重新练习枪阵,就只好把那个地方空着,省的打乱了别人的节奏!” 灵霄闻言,也大感有理,道了声“不错”,白小七闻言更加自信,向左用力一滚,来到那处缝隙之中。虽是只有刹那的功夫,却足够白小七调整身形,从怀中抽出悦容剑来,只听得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两杆长枪被他逼开。 见白小七有所反击,站在他背后的三人同时出枪,白小七听到背后风声逼近,已经探得那长枪的路径,头也不回的侧身避开。 破阵军为了能够不给白小七任何喘息之机,围成的圈子极小,这时候难免陷入了贴身缠斗的境地。长枪在这种情况下非但无用,反而还要成为累赘,于是众人齐刷刷的将长枪一撇,各自从腰间拔出长剑,一半的人同时出剑,向白小七劈砍而来。无需多言,另一边的人自然是准备等到这些人的攻击结束之后,再行补上,白小七不愿跟他们多作纠缠,忽然将手在一个破阵军的胳膊上一绕,整个人凌空而起,双脚蹲在了那人的肩头。 按说白小七就是再轻,也是个七尺来高的大男人,这一年来身上的肌肉也练得颇为结实。但一来那破阵军每天穿着几十斤重的铁甲走来走去,力量自然远大于常人,二来白小七轻功高强,虽然是蹲在那人的肩头,大部分的力道却被白小七自己给卸去了。是以此人居然仍能平平稳稳的站在那里,白小七蹲在他肩上,在别人看来,就好像一只大猴子似的。 白小七刚刚灵机一动,以此人为树,用出了“白猿剑术”中的“灵猿上树”一式,果然一举成功。他蹲在了此人的肩头,就相当于有了一个绝佳的人质,其他破阵军怕伤了同伴,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郑大人有意下令进攻,可是此举无异于表明他对同伴的死活毫不重视,他知道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证军心稳定,否则军心一旦动摇,便再无取胜之机。于是一挥手道:“围!”其余破阵军得令,脚步沙沙响动,围着白小七和被白小七踩在脚下的破阵军士兵成了一个圈,或是捡起地上的长枪,或是干脆持剑,凝神以对。 白小七没想到对方如此果断,蹲在那破阵军的肩头,有心高高跃起逃跑,却害怕出了岔子,一时间不敢行动。两方正对峙间,白小七忽听到“咯拉”一声,像是机括上膛的声音,登时想起刺在自己身上的那根小弩,咬着牙高高跃起。 果不其然,在白小七跳起的一刹那,一根小弩堪堪贴着他的脚边飞过。白小七身下的破阵军士兵连忙趁势逃跑,其余破阵军又是各自挺枪挥剑而来。只不过这次破阵军们毕竟没有时间摆好阵型,因此这轮攻势对于白小七来说压力并不算大,只是轻描淡写的就躲了开去。 那郑大人见白小七躲过了弩箭,知道仅凭自己手下这些人,多半抓不到他,须得再调集人手才行。只见他把手往腰间的铠甲之中一伸,从其中的暗格里掏出了一枚小小的弹丸,又从腰间掏出一个弹弓,后退几步,将弹丸架在上面,却没有对准白小七,而是往天空之中猛地打出。 白小七本在应对身旁的破阵军,等注意到郑大人的举动之时却已晚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招降 那弹丸飞向空中,猛地在天上炸开,居然是一枚五彩缤纷的烟花,白小七知道那定是军中传讯所用的信号弹,手中悦容剑使得越发紧密,无奈那帮破阵军仗着盔甲厚重,竟不顾白小七的进攻,硬是挤在白小七的周围,以防他逃跑。 灵霄见白小七又犯了不像杀人的毛病,怒道:“还不认真,你忘了当初的教训么?!” 白小七心神一凛,暗道:“一会援军来了,我势必抵挡不住,到时候非但要连累了灵霄,小柔也还在驿站之中等我。再者说,要是灵霄再用降灵之法,杀伤的人命恐怕更多!” 他却不知,灵霄上次强行施法,已经把所剩无几的灵力用的山穷水尽,如今哪怕白小七昏迷过去,灵霄也没法再用降灵之法帮他了。也正是因此,一旦白小七再受到上次那样的重伤,灵霄便不能助他逃出生天,心情更比上次还急上三分。 白小七正为难间,又是一轮攻势临身,灵霄见他还在发呆,提点一声,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躲开枪剑。他知道再不伤人,绝无突围的可能,口中道一声“得罪”,手上使了一招“马踏冰河”。 这一剑的声势极其惊人,那些破阵军虽是穿着盔甲,却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给白小七的面前让出了一片空间。他们只当白小七要趁势逃跑,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再扑上来,补住了空缺,熟料白小七早知他们会有此反应,手中长剑连点,这次使得却是“潇潇暮雨”,剑光如雨般洒了出去。 按说“潇潇暮雨”一式,讲究的是“快”、“绵”、“密”三个字,并不追求力道,因此杀伐之意也不是很重。那些破阵军见白小七剑招迅捷,知道力度不足,根本懒得躲避,直接顶着他的剑势出招。 一时间,只听得“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忽然有三个破阵军捂着眼睛哀号出声。原来白小七一连出了六六三十六剑,其中三十三剑都是虚招,真正的招数只有刺向对方面甲上小孔的三剑。那三个破阵军毫无防备,被白小七顺着面甲的缝隙刺破了眼球,血水和眼珠爆裂之后淌出的液体登时从面甲里渗了出来。 听那三人叫的凄惨,白小七心中微有不忍,心道:“有道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此举虽没杀人,却将他们变成了残废,以后的生活恐怕比死还要难受了。”不容他多想,其余的破阵军又是一拥而上,恨不得活剐了白小七给几个弟兄出气。 白小七见此举非但没能吓退他们,反而引火烧身,只好咬牙又出数剑,劈的那些破阵军身上的盔甲火光四射。可是悦容剑虽然锋利,却也只能在对方的盔甲上留下数道白痕,那些破阵军知道白小七仅能从面甲的缝隙中伤到自己,出手时都隐隐护着眼睛,如此一来攻势难免不够强劲。白小七抓住机会,双脚猛地在一杆长枪上重重踏下,借着对方抬枪的力道跃起,稳稳落在了一丈之外的空地之中。 行动缓慢一直是破阵军的硬伤,见白小七跑出那么远,破阵军的首领,也就是那郑大人心中长叹了一口气,暗道:“援军来的也太慢了,终究是没能擒得住他!” 白小七不敢久留,脱身之后转头便跑,却听到侧方有一阵猎猎风声响动。白小七急切之间只来得及横剑一挡,就觉一股大力袭来,悦容剑平平撞在胸口之上,竟把白小七推出一丈多远。好在方向不对,并没有把白小七推回那破阵军的包围之中。 “何人?!”白小七一阵胸闷,知道来者必然是个少有的武林高手,不敢轻敌,随着问话声响起,一招“如日中天”直奔敌人而去。 那人一脚踢完,见白小七居然还有还手之力,心中也颇惊喜,叫道:“好一个白小七,雷师弟给我安排的对手果然合我胃口!”说罢,侧身躲过一剑,右手化掌作刀,掌缘切向白小七的手腕。 白小七许久不曾与这等高手过招,虽只是一个交锋,便大有热血沸腾之感,将剑锋调转回来,反刺对方的小臂。那人见白小七变招如此迅速,更是大喜,口中喝一声采,收回手臂的同时抬起一脚,踢向白小七的小腹。 这一脚来势刁钻,更是无声无息,夜色之中,那人还穿着一身黑衣,极难反应。幸而有灵霄提点一声,白小七才知对方脚下的动作,以“灵鼠步法”中的小巧功夫挪动了半步,堪堪躲开一脚。只是仓促躲避,黑夜之中并未看清脚下,踩到了一块小小的石子,险些跌倒。 按理说这本是对方出手的良机,可对方见白小七被石头绊了一下,居然并不追击,而是等白小七站稳之后才道:“小心些,我好不容易有你这么个对手,可不想赢的太过轻松了。” 白小七趁着休战的片刻,上下打量来者,见对方八尺身材,手长腿长,两条剑眉高高竖起,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袍,却把袖口处特意收的紧些,一看就是为了更加适合打斗。 与此同时,那人也在打量着白小七,过了一会,忽道:“你看起来普普通通,剑法却这么凌厉,是跟谁学的?” 白小七被对方的问题弄得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道:“我无门无派,乃是自学!” “自学么?”那人听了,明显更感兴趣,点点头道:“白小七,你有没有兴趣拜入我的门派,到时候非但楚唐国这些人不敢惹你,我师弟也不会再与你作对!” “你师弟?”白小七眼睛一眯,就听对方说道:“对,我师弟,就是之前奉贤城雷家的二少爷雷庆宇。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一半要归功于他,我劝你仔细想想,这小子可真有点邪门,武功进展极快也就罢了,各种鬼点子更是层出不穷。要是跟他作对,任你再怎么英雄好汉,也难免有被他玩死的一天!” 第四百八十五章 司徒寇 白小七听对方这样说,非但没有被劝动,反而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怒意:“哼哼,原来是与那雷庆宇是一丘之貉,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多说了,出招吧!” 话音落下,白小七将悦容剑平平的刺出,乃是“修齐剑术”中入门的一刺,这一招虽然朴实无华,却是白小七掌握的最熟练的一招。那人见了不敢轻敌,伸出两根手指,与间不容发之刻在白小七的剑脊上一弹,悦容剑登时偏离剑路。 这一弹看似轻巧,实则是那人平生最得意的一招,无论刀枪剑戟,亦或是拳脚指掌,少有不能被他弹开的招式。白小七却不知实情,登时被吓了一大跳,心说此人轻描淡写的一指就能弹开自己全力一剑,再斗下去绝无胜算,还没怎么交手,就先怯了三分。 高手交手,心境乃是一等一的要事,白小七的武功本来与对方互有长短,心中一怯,胜算自是渺茫。十余招后,白小七已经渐落下风,一不留神,左肋之下露出了一个破绽,那人立刻一拳打到,白小七回剑躲避,却是为之不及,眼看要被这一拳打中腰肋。 此等高手,一拳下去白小七不说是筋断骨折,起码要受不小的内伤,自此算是败局已定。然而那人招行半路,忽然改拳为抓,猛地在虚空之中一捞,白小七连忙趁机后退两步,却见对方手心之中流出点点鲜血,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人将手心张开,一枚小小的弩箭正躺在其中,箭头稍稍刺入他的虎口,那点鲜血也是因此而流出来的。 “你这是……”白小七刚一开口,就见那人转过身去,对一众破阵军怒目而视道:“我跟人交手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扰!”说罢,将手一挥,那枚小小的弩箭激射出去,刹那间,一个破阵军惊呼一声,那弩箭已经插进了他面甲上的缝隙之中。 白小七注意到,那中箭的破阵军手中还拿着一个小小的手弩,想来是暗箭偷袭之人。如此看来,那人虽然出手狠辣,却也不算是伤及无辜。而且凭着那人的手劲,以那一枚小小的弩箭贯穿寻常人的头颅也并非难事,可是中箭之人虽然凄惨,却躺在地上不断地哀嚎,显然没受致命伤,白小七看着那人,神色古怪,心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难不成雷庆宇那一门里,并不都是如他那般的恶徒?” 虽说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但是除了雷庆宇外,这门派之中白小七只见过眼前这个人,偏生此人给白小七的印象还算不错。白小七难免对他的宗门产生了好奇之情,问道:“这位……兄台,打了半天,你我还未互通名姓,恐怕不太妥当吧?” “有道理!”那人回过头来,一笑道:“在下复姓司徒,单名一个‘寇’字,听起来是不大光明磊落,不过爹娘起的名字,我自己也懒得改。你叫白小七,这就不用说了,关于你的事情,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他这样说,无异于承认自己的宗门一直在找白小七的麻烦,白小七心中不解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雷庆宇看我不顺眼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要帮他针对我?” 司徒寇“哈”的笑了一声:“首先,雷庆宇好歹是我师弟,我帮他对付你,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其次,你说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秀才,哈哈,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莫道这身武功,普通的小秀才会有你背后的那柄剑么?” 白小七神色登时紧张起来,灵霄也惊疑一声道:“他身上并没有半点灵力,关于我的事情,肯定是别人告诉他的。如此看来,他这一门恐怕都知道我不是寻常宝剑,怪不得雷庆宇消失了一年,出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的麻烦,这恐怕也有师门授意的成分在。” 司徒寇见白小七缄口不言,又道:“我说白老弟,我知道你身后那柄仙剑不同凡响,可是凭现在的你恐怕还难驾驭。要我说的话,你不如将它献给宗门,换得一时平安,等以后为宗门建功立业,阴帅和阳帅没准会将它赐还给你。等到那个时候,你的本事也足够发挥出那仙剑的威力,岂不是皆大欢喜?” “仙剑?”白小七与灵霄相遇的时候,还是个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小秀才,一年多里更是没少跟灵霄拌嘴。因此在他的印象中,灵霄剑只不过是一柄“有剑灵的宝剑”而已,更不觉得灵霄有什么太特别的地方。此时听那司徒寇一口一个“仙剑”的叫着,才明白对方之所以处处针对自己,居然都是为了得到灵霄剑,他有心一口回绝对方,但想到灵霄毕竟不是一件普通的器物,就在心里问道:“灵霄姑娘,你想跟他们走么?” 灵霄怒道:“傻小子,老娘已经跟你签订契约,他们要想把你我分开,只有杀了你一个办法而已。我好歹是个器灵,怎能让主人因我而死?!” 白小七这才知道,对方的一番花言巧语只不过是要哄骗自己,恼怒道:“废话少说,若能杀了我,自然可以把灵霄剑拿去!” 司徒寇见白小七脸色变幻不定,本来还以为他听了自己的劝,却不曾想白小七忽然变脸似的说了这么一句,心里也有些生气,暗道:“我好心好意的给你出主意,你不领情就算了,跟我摆脸子算个怎么回事?” 他俩说话的功夫,忽听不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那郑大人以信号弹招来的援军终于赶到。这批援军说多不多,共有三百带甲之士,呼呼啦啦的依着城墙围成一个半圆,将白小七与司徒寇和那十来个破阵军都围在当中。 这三百人就是苦树县城外的所有驻军,由三个百夫长领着,其中一个比其他两个高出半级,算是这支军队的头领,从队伍中走出来道:“郑大人,你深夜招我们前来,该不会只是为了这两个人吧?” 第四百八十六章 搅局 那破阵军的首领虽只是个十夫长,官职比百夫长低了一级,却丝毫不把那喊话之人放在眼里,冷冷道:“万大人,那用剑之人名叫白小七,乃是朝廷重犯,另一个人也是少有的武林高手,可千万别小瞧了他们。” 这姓万的分明是个百夫长,却因破阵军不同于寻常军队,处处受那郑大人所牵制,心中积怨已久。此人一直觉得破阵军无非是仗着兵甲精良,在军中自以为高人一等,对他们一直瞧不大起,听到姓郑的这样说了,重重的哼一声道:“郑大人未免太过小心了,大家都是两个肩膀顶着一个脑袋,他难道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郑大人知道对方不明白所谓的“武林高手”与寻常人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再多解释也是白搭,只得好言好语道:“万大人,听我一声劝,这二人并非凭常理可以揣测,莫道三百人,就是三千人也未必能擒得住他们。” “哈哈,郑大人可是越说越有意思了!”姓万的冷笑一声,心道以一敌十已是军中难得的勇士,以一敌百便是极其不可思议,这世上又怎么会有能以一敌千的存在?但他能当上百夫长,也不是个莽撞之人,自然明白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一摆手道:“弓箭手准备!” 话音落下,三百士兵中有一半人都从背后解下了长弓,军队若要对付武林高手,使用弓箭乃是常识。姓郑的见状稍稍放心,急忙下令道:“快放箭!” 熟料,那姓万的立刻道:“等一下!” “万大人!”姓郑的微怒,额头上青筋跳动:“你看他们两个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若再不放箭,他们随时都能逃走!” 那姓万的闻言却道:“郑大人,万某乃是楚唐国的百夫长,我虽然一直对你很尊敬,却不是你能命令我的理由!” “我没有……”姓郑的皱眉说了一句,就见对方一摆手道:“多说无益,我俩同朝为官,虽说应该互相扶持,但是无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毕竟是个十夫长,希望你对我说话的时候,多少也能放尊重些!” 在军队之中,不敬长官乃是重罪,他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了下来,郑大人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白小七见到一支军队浩浩荡荡的围了过来,本以为这股军队也是由那破阵军的首领指挥,还觉麻烦。现在看来,那百夫长与破阵军的首领原来多有不合,非但如此,看那百夫长的意思,似乎对江湖中人并不了解,这才放下心来,暗道场中最大的威胁,仍是来自身旁的司徒寇。 司徒寇也是一般的心思,他平生最爱与高手较量,却不喜欢围攻别人或者被别人围攻。看到眼前的阵势,就好像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已经没了什么兴趣,干脆向白小七道:“这些人烦都烦死了,今天我就不跟你打了,咱们改天再说吧!” 此言正合白小七的心意,不等他点头称是,只见那司徒寇猛地向着破阵军的方向冲出,几个破阵军立刻上前应对。却不料司徒寇猛地一拳打出,击在一名破阵军的胸甲之上,居然把对方连人带甲打出数丈,直接撞在了城墙上,落下阵阵碎石。再看那中拳之人,胸前那半寸多厚的钢甲居然被打得凹陷进去,也不知是死是活。趁着其他人被这一拳吓得不敢上前的档口,那司徒寇双脚连踏,两步就上了城墙,跳进了城里。 白小七见他就这么跑了,心中更是愤慨,知道今夜要有一番苦战。果不其然,那姓万的百夫长看见司徒寇轻易就上了一丈来高的城墙,这才微微动容,生怕白小七也从自己手下跑了,到时候非但不好交代,还要受那姓郑的耻笑,连忙挥手道:“别让这小子也跑了,放箭!” 一声令下,那些弓手纷纷张弓搭箭,只是苦树县太过偏远,多是老弱残兵,平时又疏于训练,能找出这么多会射箭的已是不易,这些人的箭术自然也不会有多高。 白小七听见那百夫长下令放箭,就已经想好了对策,向一个破阵军疾扑而去。那姓郑的还以为白小七要像司徒寇一样,借势上墙,急忙下令让人不得后退,堵住白小七的去路。却不知白小七主要练习的轻功乃是灵鼠步法,最不擅长攀爬这等墙壁,平时纵高跃低,都得先提动真元,有所准备才能做到。而眼下情况如此紧急,那箭雨转瞬即到,白小七根本就来不及上墙。 破阵军与白小七相接之时,那箭雨也终于洒了过来,破阵军仗着身上铠甲厚重,根本就不怕箭雨,仍是迎面以枪剑袭来。白小七手中悦容虚晃,脚下却是转步法动,一绕到了那破阵军的身后。破阵军身上的铠甲厚重,转身缓慢,更兼身材高大,一时间就好像将白小七护在了身后一样。 与此同时,箭雨落下,只听一阵叮当乱响,全都被那破阵军给稳稳的挡住,堪称是滴水不漏。白小七计策得逞,不由哈哈一笑,又见到两柄长枪刺来,但是那些破阵军的枪阵已乱,除了盔甲厚些已经与普通士兵没有太大不同,白小七轻轻一晃就躲了开去。 见白小七躲过一轮箭雨,那姓万的百夫长又惊又急,急忙下令接着放箭。无奈手下士兵良莠不齐,动作快的都已经把箭射出去了,可动作慢的却连弓弦都还没拉开。明明是一百多个弓箭手,声势偏偏还不如三五十个精良弓手,白小七一边与那些破阵军缠斗,一边躲避箭雨,虽然吃力却还算能够勉力支撑。 却不知,那城头之上,一个黑衣身影缓缓显形。那黑衣人身上的衣袍与司徒寇一般无二,只是袖口处仍是敞着,没有故意收紧。他在城头上看了一阵,知道底下的士兵们留不住白小七,骂一声道:“司徒寇那个废物,除了打架什么都不会,到头来还得老子给他擦屁股!” 第四百八十七章 射天狼 那黑衣人虽然不情不愿,却还是从背后解下了一把长弓,那弓通体雪白,两头分别嵌着一红一紫两枚宝石,均有鹌鹑蛋大小。非但如此,那弓弦在夜色之中,也隐约有些荧光闪现,呈淡绿之色,只是用手微微搭着,就能感到一股清凉之意。 虽然用着一柄如此宝弓,这黑衣人右手之中捏着的箭却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箭矢,与城下的弓箭手们所用的无异。他一边张弓搭箭,一边在嘴里默默嘀咕道:“轻一点……不要用力……”将箭搭在弓弦上微微后拉,却只将弓拉开了七成,并不拉满,遥遥指着下方的白小七。 白小七只觉一股寒意袭来,由内而外的打了个突突,就听灵霄叫道:“快向前躲开!” 可是前有破阵军拦路,头顶还有箭雨袭来,白小七虽是有心躲避,却已经无法可躲。只觉右肩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再想抬剑已是不能,那郑大人见白小七中箭,急忙叫道:“抓活的!”破阵军们立刻停手,只是天上箭雨未停,又有两根羽箭刺入白小七的后背,白小七被箭矢上带来的大力一推,立刻趴倒在地。 那黑衣人见白小七倒在地上,死活不知,略有些心急的咬了咬指甲道:“妈的,老子这一箭都只射在肩膀上,你们射他后背干什么?阴帅说要把这小子连人带剑活着带回去,要是他就这样死了,别人知道那箭是我射的,可还得了?”他想来想去,只觉得此举是功是过还未可知,莫不如先不要声张,看看白小七的死活。要是没死,他大可以出来领功,要是白小七真的运道不佳,因此而归了西,就把罪过一推四五六,全都推到司徒寇和雷庆宇的脑袋上去算了。 另一边,司徒寇跳进了苦树县城,就听见城外有人下令放箭,心道凭白小七的功夫,应该不难脱身,就哼着小曲往城里走去。没多一会,忽然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这步伐匆匆,而且听着十分耳熟,司徒寇心神一动便跃上了屋顶,果然看见街上有个黑袍人正在奔跑。司徒寇一眼看见那黑袍人身后背着的白玉弓,叫道:“射天狼,你怎么也在楚唐国?!” 这一声响若雷霆,把那黑衣人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司徒寇已经落在了他的面前。司徒寇见那射天狼鬼鬼祟祟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道:“射天狼,你该不会是又手欠,去偷袭白小七了吧?” 射天狼被叫破了心事,脸色慌张道:“你胡说什么,那白小七是你和雷庆宇负责的,我闲着没事干了,要去偷袭他?”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恶趣味!”司徒寇见到对方的神情,就知道他在说谎,语气严厉道:“我告诉你,阴帅明说了要生擒白小七,你要是一箭射死了他,回去之后咱们三个都讨不得好!” 射天狼一直颇受门内长辈青睐,甚至背后的白玉弓中也孕育着一个器灵,因此听见那司徒寇竟敢用这种语气质问自己,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道:“这......这种事情,我难道不知道么,你们只要管好自己的事就得了,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好好好,我管好自己的事情,要是白小七出了事,我也饶不了你!”司徒寇撂下一句狠话,急匆匆的转头回城外查看白小七的情况。射天狼知道司徒寇言出必行,无奈自己又不是司徒寇的对手,咬咬牙也从他身后追了上去。 白小七趴到在地之后,一众破阵军围在他的四周,直到确定白小七真的已经昏迷,才敢伸手去抓他。由于白小七乃是朝廷重犯,苦树县的江知县官职低微,没资格判他的罪,只能将白小七送往京城,由刑部亲自量罪,多半是大卸八块或者五马分尸的结局。等到了那个时候,龙心大悦之下,在场之人,上到那在县衙之中等待消息的江知县,下到那些普普通通的士兵,想必都各有赏赐。 郑大人想到此节,嘴角终于稍有弧度,那万百夫长也匆匆上前道:“郑老弟,你我立此大功,以后多半不用再守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啦!” 姓万的本来与那郑大人多有嫌隙,但此刻白小七毕竟在破阵军的手里,心道若是姓郑的在述职之时将他的功劳一笔带过,甚至提都不提,那自己也没什么办法,于是他只好不顾先前的积怨,故意上前与姓郑的套套近乎。郑大人原本也没打算独吞功劳,见对方殷勤上前,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冷哼一声道:“我等军人,无论到了哪里,都不过是守土卫国,保境安民而已。至于是在苦树县,还是在宛宁城,对郑某来说并无区别。” 那姓万的闻言大感不屑,心道:“好好好,你就一辈子在这个破地方,大不了老子离开之后,把我这百夫长的职位给你干!”嘴上却道:“郑老弟这番话说的不错,我这当哥哥的实在惭愧,我等军人,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便是最大的满足了。” 正说着,城墙之上却忽然跳下两个黑衣身影,郑大人听声回头,见其中之一正是刚才的司徒寇。那司徒寇虽然不是逃犯,却打伤了两个破阵军的弟兄,郑大人自然不会容他随意来去,立刻下令道:“弓箭手准备,放箭拿下这二人!” 不等弓箭手们反应过来,那姓万的百夫长慌忙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我还在这呢!” 原来这百夫长身上只穿着一套皮甲,若是弓箭手们真的放箭,能不能拿下敌人还不好说,这百夫长恐怕一定会被射成刺猬。郑大人见状向着两个破阵军招手道:“你们来保护郑大人,弓箭手准备放箭!” 司徒寇和射天狼岂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不等那两个破阵军到位,他俩就先一前一后的来到了郑大人和那百夫长的身前,拳脚同时暴击而至。 第四百八十八章 授灵 郑大人听见风声响动,情急之下将手臂在胸前合成一个十字,堪堪抵住了司徒寇的一拳,却被一股大力猛的击飞出去,躺在地上只觉双臂剧痛,两条胳膊均是软软的垂了下来,就连那小臂之上的铠甲,都隐隐有了几丝裂痕。 至于那姓万的,更是反应不及,直接被射天狼一脚踢中肩头,右肩发出“咯啦”一声,转瞬之间便昏迷过去。 司徒寇与射天狼的本意只是保白小七不死,并将他连人带剑抢回本门,而无杀人之意,于是司徒寇一把扛起白小七,二人拔腿便跑。近处的破阵军见他二人来势汹汹,首领又昏迷在地,竟不敢上前拦阻,就这样任由他们跑远。那些普通士兵更是不用多提,一个两个生怕自己退的慢了,受到无妄之灾,手忙脚乱的让出一条路来。 眨眼间的功夫,两个黑衣人背着白小七消失在夜色之中,那些士兵们却都像是被点了穴一样,站在原地愣了许久,忽然间同时回过神来,呼啦啦的涌上前去救起二位长官,架着伤员们进城医治去了。 江知县听说破阵军堵住了白小七,本来十分兴奋,正在县衙里等着生擒白小七的喜讯,却不成想忽然传来这样一个噩耗,当即双膝发软,若不是有来报信的仆人在旁,险些就要跪倒在地。好一会才缓了过来,下令道:“快快快,看紧青竹帮的一应贼人,切莫让他们再出意外!” 说完,江知县兀自还不放心,暗道:“白小七深夜进城,又有同伴接应,多半是为了营救青竹帮的逆贼。幸好白小七受了伤,我须得趁此机会,赶紧将青竹帮的首脑人物送往京城问罪,以免日长梦多。” 有道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白小七原本已经忘了青竹帮的这码事,那江知县却自己瞻前顾后,想了一堆故事。连夜安排了扈无道一家上路,江知县仍不放心,还去破阵军中调了十个没有受伤的军士,和三十个精兵一起护送犯人。虽说这点人马在白小七等人面前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起码能让江知县稍微放心一些。 苦树县外,司徒寇背着白小七来到一处树林之中,将白小七脸朝下放在一块还算平坦的大石之上。看着白小七背后的三枚箭矢,其中两枚入肉不深,而且歪歪斜斜的,一看就只射出时非但没有准头,而且软弱无力,凭白小七的能耐不可能躲避不开。 只有右肩上,深深地卡着一根箭矢,非但没入肌肉,甚至隐约卡进了骨头的缝隙之中。凭着司徒寇的眼力,打眼便知这一箭绝非普通士兵能射的出来的,低声叫道:“射——天——狼!” 射天狼却装模作样的,故作惊叹道:“哎呀,没想到这小小的县城里,也有这种神射手。看这一箭,射箭之人必然是个万中无一的箭术天才,不但有天赋,而且修行也十分刻苦,最关键的是呀,人一定要长得够帅才行!” “哼哼,我看最关键的是得够不要脸才行!”司徒寇查探一番白小七的伤势之后,知道那肩上的伤口虽深,但射的地方并非要害,这才没有接着怪罪射天狼。白小七身上最致命的一处伤口,乃是位于他背后偏左的一处,箭头射入肌肉,划伤了肺部,幸好看起来并未将肺部刺穿,一时间还不会死。 司徒寇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撮黄褐色的粉末。射天狼见了,略微有些舍不得道:“司徒寇,你要给他治伤,就用点‘止血膏’得了,何必用这保命的‘生肌散’?” “呵呵,他要是死了,你我这辈子可就再也用不上生肌散了!”司徒寇冷笑一声,将白小七背后的衣服撕开,将生肌散均匀的抹在伤口四周。随后司徒寇握住刺在白小七左肺处的那根箭矢,手中稍用巧劲,“噗”的一声将其拔了出来。 说来也怪,按说箭矢被拔出之后,伤口处就算没有血流不止,可起码也得喷出些鲜血才对。但白小七的后背就像是一块生皮革似的,虽然留下了一个豁口,其中却没什么鲜血渗出,甚至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慢慢愈合。 射天狼在一边看着都觉心疼,咂嘴道:“唉,阴帅看你走的是炼体一路,不能趋势器灵,这才赐你这打熬体魄所用的生肌散。你倒好,自己还没怎么用呢,就先给这小子用了一包,等你自己受了重伤没得用,我看你后不后悔!” “少废话,你要是再跟我喋喋不休,老子就先把你打成重伤,再给你也用一包!”刚才拔箭那一下看似轻松,其实无论过轻过重,还是角度有所不对,都会造成白小七的伤势恶化。司徒寇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将右手攥成拳头,挥舞两下道:“告诉你,别以为阴帅挺喜欢你的,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与这小子签订契约的剑灵起码有上千年的修为,远不是你那白玉弓中神智未开的小玩意能比得了的,要是因为白小七死了,那器灵跟着没了,咱俩的脑袋都不够陪的!” “嘁,这还不简单?”射天狼知道自己不是司徒寇的对手,下意识的退了半步,才满脸不以为然道:“你就随便处理处理这小子的伤口,咱们快马加鞭的把他带回去,让阴帅解了他与器灵的契约。之后这小子是死是活,跟咱们就没关系了,他要是时运不济,就这样小命呜呼,也怨不得咱们!” 司徒寇闻言微怒道:“什么怨不得咱们,夺宝是夺宝,杀人是杀人。我已经跟他说了,让他加入咱们‘授灵’一系,先将那柄剑交给阴帅,等日后没准还能再还给他。” “师弟,你该不会是脑子坏掉了吧?”射天狼眼角微微抽动道:“先不说别的,光说这柄剑的归属,那可是一个少说也有千年的剑灵,岂是你我能够替阴帅许诺出去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生肌散 司徒寇一瞪眼道:“少废话了,我答应的事情,自然会想办法做到,你先闭嘴,别耽误我给他治伤!”说着,司徒寇又把注意力放到了白小七背后的箭伤上面,这次要拔的箭不在要害,入肉也不算深,司徒寇以两根手指一捻便将其拔出。 把这根箭矢扔到地上,白小七的背后就只剩下射天狼射入他肩膀的那一根羽箭,司徒寇不敢怠慢,向射天狼一伸手道:“把你的短刀借我。” 射天狼撩开衣襟,下面果然有一柄三寸余长的小刀,刀鞘与他背后的白玉弓一样,都是通体雪白,刀柄却漆黑如墨。射天狼将小刀递了过去,司徒寇伸手抄过,以拇指一弹刀鞘便向上飞出,射天狼连忙伸出双手接住刀鞘,怒道:“司徒老贼,摔坏了它,卖了你也赔不起!” 由于司徒寇单名为“寇”,而寇字又有贼的意思,所以这帮师兄弟常常叫他“老贼”,算是一语双关。只是随着司徒寇的武功日益高强,师兄弟们若不是生死相搏,已经没几个是他的对手,这个外号也就许久不曾有人叫了。眼下射天狼怒极,一不留神叫出了这个称呼,心里稍微有些害怕,见司徒寇并不在意,这才咳嗽两声,又道:“这刀鞘是白玉弓的边角料做的,带在身上能加强我与白玉弓中器灵的感应,你别拿它胡闹!” 司徒寇走的是“炼体”的路数,其实不太瞧得起这些以外物增强自身的法子,不以为然道:“那又不是普通的白玉,你拿精铁做成的棍子敲都敲不破它,害怕摔碎是怎么的?” “都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小心点!”射天狼知道司徒寇性格如此,其实也习惯了,嘟囔着伸出手道:“用完没,用完了赶紧把刀还我!” “净他妈跟你废话了,你哪只眼睛见到我用刀了?”司徒寇骂了一句,将短刀贴在白小七肩头的伤口处道:“闭嘴,不然我切坏了他的膀子,就拿你的赔给他!” 射天狼在心中怒骂道:“我操你大爷的,咱俩二十年的交情了,你说说话就要拿老子的膀子赔一个刚见了一面的对头?!”但是这话在心里说就罢了,就是再给射天狼三个胆子,他也不敢用嘴说出来。 司徒寇将刀尖贴在白小七肩头的肌肤之上,不需用力,就慢慢划开了白小七的皮肤。司徒寇知道那箭矢太深,若是强拔,少说也要带出一大块血肉,届时白小七没准会留下残疾,只好用短刀将那伤口扩大,再稍稍将白小七肩膀的血肉分开。人肩膀处的肌肉本也不厚,稍稍划卡便能看到,那箭头果然深深地卡入了白小七肩胛骨的缝隙之中,司徒寇见骨头并未受损,叹口气道:“还好,这小子运气不错!” “什么运气不错?”射天狼哼哼道:“那是射箭的人本事太高,故意沿着他的骨缝射进去的!”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司徒寇多半不信,但既然是射天狼所说,那就另当别论了。司徒寇冷哼一声道:“算你明白事理,若是不然,被你‘天狼弓’射天狼发出的箭矢射中,这小子一条胳膊多半保不住!” 射天狼得了夸奖,心情略好,却故意板着脸道:“哼,何止是一条胳膊,就连这条命都保不住才对!”话音落下,才惊觉如此一来,就算是亲口承认那一箭乃是自己射出的,连忙改口道:“不……不对,我的意思是,那射箭之人若是有心杀他,白小七现在早就死了!” 司徒寇懒得陪射天狼说这些有的没的,将刀柄叼在嘴里,双手分开了白小七的伤口道:“你自己弄的,你自己拔出来!” 射天狼不情不愿的走过来道:“你不是处理的挺好么,怎么现在想起让我帮忙了?” “少废话,这箭射的太深,老子拔的时候万一力气使大了,这小子的筋脉要断!”司徒寇叼着刀柄,说话时略有些含混不清,射天狼满脸嫌弃的把短刀从司徒寇的嘴里摘下来,在司徒寇的衣襟上擦了擦道:“一会再给我沾上口水了,用完了不还我,放嘴里叼着,属狗的啊你?” 将刀插回鞘中,挂在腰间,射天狼这才好整以暇的把手搭在白小七肩头的箭杆上,动了一动。白小七本来正在昏迷,忽觉背后一阵剧痛,迷迷糊糊的低呼一声,射天狼道:“别乱动,要不然肩膀废了可别怨我!” 说罢,射天狼气运掌心,那根箭杆上似有无形的内力包裹,猛地向下沉了一点。 “你干什么呢?”司徒寇见状微急,问了一句,射天狼喝道:“少废话,看着!” 只见射天狼仅以拇指和食指轻轻搭在箭杆之上,那箭杆忽的向左移动一丝,复又向右,就好像微风之中的芦苇杆似的。司徒寇知道这是射天狼对内力的操控已经细微至极的表现,心中暗道:“若论刚猛,十个射天狼也及不上我,但只说这份细腻,老子再练一百年也做不到!”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箭头终于从白小七的骨缝之中缓缓露了出来,司徒寇吞了一口口水,就见射天狼猛地一抖,将箭头抽出,再看白小七的伤口,连半点血水也没流出来。 射天狼把箭杆往地上一甩,从怀中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白玉盒,打开之后,里面约有三分之二的红色膏体。 司徒寇认出这是本门的“止血膏”,虽然比“生肌散”大有不及,却也算是难得的外伤药了。 射天狼用食指在盒中轻挑,只挑出了豌豆大小的一小块红色软膏,将其缓缓抹在白小七的伤处。一边抹,还一边道:“我说了吧,他这点小伤,根本用不到生肌散,要是师兄弟们像你那么浪费,咱们的家底早晚得被败光!” “那你不早来帮他拔箭,害的老子浪费了一包生肌散?!”司徒寇心知,刚才射天狼巧妙地使箭头避开了白小七肩上的所有血脉,因此一滴血都不曾流出,若是让他来处理白小七背后的伤口,的确不需要用到生肌散这种神药。 第四百九十章 奇怪的师兄弟 见了射天狼这一手拔箭的本事,司徒寇心中虽然服气,但嘴上却是万万不能服软的,咬牙道:“哼,肩膀上的血脉本来也不多,就是让我来拔,也用不上生肌散!” “哦,是这样啊?”射天狼眼珠子一转,道:“那我把这根箭原封不动的插回去,你来拔一下,让我开开眼界!”说着,作势要去地上捡那根箭矢。 司徒寇趁他弯腰的功夫,一脚踢在射天狼的屁股上道:“放你的屁,拔都拔出来了,你还插回去,不是祸害人么?” “做不到就说做不到,不如你师兄,有什么好丢人的么?”射天狼嘿嘿一笑,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却不还手。司徒寇懒得理他,以右手食指在白小七背后点了几下,封住了白小七背后的血脉,以防伤势恶化。 白小七昏迷之中本觉背后阵阵剧痛,这下子又感到一阵酥麻,不由得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觉背后凉飕飕的,又看见两个黑衣人在自己身旁鬼鬼祟祟,连忙反身坐起,幸而悦容剑还在腰间,白小七忍着背后的疼痛,擎剑在手道:“你们是何人,我的东西呢?” 司徒寇笑了一声,将白小七的包裹扔了过去,却并不将灵霄剑还他,说道:“包袱里的银子我们一点都没碰,不过这柄仙剑,乃是阴帅志在必得之物,请恕我不能奉还。” “既然如此,便给我看看你的本事吧!”白小七这才认出司徒寇,怒极之下,一招江河日下悍然递出,直刺司徒寇的胸口。但他伤重未愈,剑招刚刚用了一半,背后就传来阵阵剧痛,如同肌肤被人撕裂一般,伤口处渗出一层鲜血。 司徒寇见白小七重伤之下,手中剑势还有如此威力,不由得点头称赞一声,而后右手食指在悦容剑上一弹。白小七背后疼痛,以至于手劲不稳,被司徒寇一弹长剑险些脱手,射天狼早偷偷摸摸的来到一边,手指在白小七背上连点,封住了白小七的穴道。 偷袭得逞,射天狼自得道:“嘿嘿,所以说你们这些人,打架就是不用脑子!” 司徒寇原本最讨厌别人妨碍他和高手单打独斗,但想到现在白小七身负重伤,打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便没有迁怒于射天狼,而是一拂袖道:“放屁,要是人人像你这样,除了暗箭伤人,就是偷袭,老子学武功还有什么意思?” “哦,原来你学武功就是为了跟人打架?”射天狼挖苦一句,转念想到司徒寇好像真的是这样,冷哼一声道:“拉倒吧,我也不想跟你扯淡,你自己把他给带回去吧,我在楚唐国还有别的事呢。” “什么别的事啊?”司徒寇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得到白玉弓之后一个劲的杀人试弓,现在是树敌太多,不敢回去了吧?” 射天狼面色微红,语气急促道:“什......什么叫不敢回去了,我那是嫌麻烦......再者说了,试弓的事情,也能叫杀人么?要不是因为这白玉弓中的器灵太过虚弱,需要活人气血来弥补精气,你当我没事闲的去惹那些高手?” 司徒寇对器灵了解不多,虽知射天狼没必要骗他,却还是十分不屑道:“就算要杀人,也该光明正大的正面交锋,你每次出手都是暗箭偷袭,老子作为你的同门,都嫌丢人!” “司徒寇,咱们说话可得讲良心啊!”射天狼道:“我可不比你们这帮铜皮铁骨的武夫,你看看射某人的手,连一点茧子都没有,拿什么跟你们硬碰硬?” 说着,射天狼摊开双手,手心果然光滑如玉,就像牛奶泡过似的。司徒寇虽然不用弓箭,却也知道,优秀的弓手为了能够增加准头,提升对弓箭的操控能力,会以特殊的药物浸泡手掌。可是如此一来,手心变得细嫩敏感,无论拳法剑术,或是别的容易伤到掌心的功夫就都不能再练了。 司徒寇对此完全不能理解,哼哼着道:“少废话了,我自己一个人带这么个大男人回去怪麻烦的,你跟我一起!” “你嫌麻烦,我就不嫌麻烦啊?!”射天狼见司徒寇完全不听劝,无奈道:“你知不知道,别的倒是好说,关键是那条万兽门的老狗,每天缠着阳帅说我杀了他儿子,让阳帅交人。他妈的老子怎么知道那是他儿子,虽然说阳帅肯定能护着我,但我回去不是让他坐蜡么?” 听射天狼抬出了阳帅的名字,司徒寇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罢了罢了,你就陪我走到夜耀城,之后离开了楚唐国,就不用你管了。” 射天狼闻言连连点头:“那行,正好苦树县这破地方老子也不爱待,陪你走走也好。只是一点,到了夜耀城老子可再也不往西半步了,否则休怪我跟你翻脸!” 二人一番讨价还价,总算是敲定了此事,白小七被点住穴道,虽是不能动弹,却将司徒寇与射天狼的话都听在了耳朵里,暗暗吃惊道:“听他们的意思,这两个家伙居然不是楚唐国本地人,看他们的武功,绝不在我之下,却对那‘阴帅’和‘阳帅’怕得要命,如此看来,那二人就算不如‘东南西北’,也得是谷神通一样的人物。我若被他们带到了阴帅阳帅的面前,恐怕再无脱身之机,再者说,小柔还在客栈等我,要是还不回去,她恐怕要着急了!” 白小七想到这里,挣扎着想要逃跑,可是穴道受制,却又如何动弹? 司徒寇看见白小七微微有些颤抖,知道他在尝试着以内力冲破穴道,如此一来,对身体大为有害,便像白小七道:“你若是答应我,暂且不与我们动武,我就帮你解了穴道如何?” 白小七心道再挣扎也是徒劳,既然对方有意帮他解穴,自然是先解开了穴道再说。 司徒寇又道:“若是答应,便眨两下眼睛。” 白小七闻言连忙眨了眨眼,司徒寇运指如电,在白小七的胸口上重重一点,解了穴道。 敌四百九十一章 生死何惧 射天狼见司徒寇如此轻易就解开了白小七的穴道,明显有些不悦,皱着眉头道:“我说老司啊,那好歹是我点的穴道,你想解也得问问我吧?” 司徒寇道:“我姓司徒,不姓司!” “这很重要么?”射天狼明知自己打不过司徒寇,却偏生爱与这个满门心思都是打架的师弟拌嘴,见司徒寇还不算生气,更是有恃无恐,进一步道:“老司啊,你还没说呢,我点的穴道,你怎么说解就给解了?” 司徒寇略有些不耐烦,将拳头微微攥了起来:“好啊,师兄,我现在问你,我想解开他的穴道行不行?” “哈哈,当然可以!”射天狼早料到了师弟的反应,向后跳了半步道:“咱们俩谁跟谁啊,我点的穴道,那不就是你点的穴道么?” 白小七本来见那两个黑衣人不住地拌嘴,还在想办法,要撺掇他们打上一架,却不曾想那射天狼居然才说两句就服了软。司徒寇却很了解射天狼的性格,对他的反应丝毫不觉奇怪,又转过头道:“白小七,我先前跟你说的事情仍然算数,你好好考虑考虑。” “先前说的事情?”白小七伤重刚醒,脑子还有些混混沌沌,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事,就听射天狼道:“我说师弟,你脑袋没毛病吧?之前这白小七与你在阵前较量,你出言劝降也就算了,现在他已经是咱们的阶下之囚,要揉圆捏扁还不是你我一句话的事情,怎么到了这时候还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司徒寇说的是要让他加入对方的门派一事,眼下白小七重伤在身,司徒寇和射天狼大可以将他绑回本门,强夺灵霄剑,可是司徒寇却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可见还是有些诚意的,白小七不由再次动心。 此时,灵霄的声音却又再次响起:“傻小子,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想让你我分开,唯有杀了你一个办法。这司徒寇或许真的不知道此事,等你跟他到了那什么阴帅阳帅的面前,你觉得他们是会为了信守承诺,放你一条生路,还是会杀人夺宝?” 白小七闻言沉默片刻,灵霄生怕他有所顾忌,又补充道:“你可得知道,在他们心中,我只是个千年剑灵,就与那‘五彩神龙刀’中的小龙差不多,因此才会跟你作出如此的协议。一旦被他们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仔细想想,那阴帅和阳帅是会将我留作己用,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你一直将我带在身边?” 这番话说完,白小七心中终于打定了主意,绝不能答应司徒寇的条件。但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是一口回绝对方,凭他的重伤之身,也不过是被司徒寇强行绑架回去而已。 白小七早已不是当年那说半句谎都会脸红的小秀才了,眼睛眨也不眨就想出了一套说辞:“司徒兄所说之事,倒也不是完全不可,只是一点,我还有个同伴留在不远处的驿站之中,要是不介意的话,还请让我去和她道个别。” 见司徒寇面露迟疑之色,白小七又道:“我那同伴并不会武功,也没什么江湖经验,若是放着不管,我心实在难安。” 听说那人不会武功,司徒寇才略微放心,正要答应,就听射天狼道:“你说不会武功就不会武功啊,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白小七通过观察这二人刚才的相处,已经知道这射天狼虽然事多,却很怕那司徒寇,于是不理射天狼,只跟司徒寇道:“真的,此女名叫小柔,本是青竹帮的婢女,后来青竹帮被灭,她便跟着我离开了。我这次本是连夜离开客栈,预备着天亮之前就回去,却不曾想此行如此坎坷,险些就连命都丢了。小柔她这辈子还没离开过青竹帮,要是没人帮衬,一个弱女子在这茫茫天下之中如何活得下去?” 司徒寇听白小七说的有板有眼,心道这短短的时间里谅他也编不出这些瞎话,已是信了七分。又听白小七说那小柔从未行走江湖,暗道:“如果此事不假,那我强行将白小七带走,无异于置那个叫小柔的姑娘于死地。就算白小七在骗人,有我和射天狼在,也不怕他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心思料定,司徒寇背起装着灵霄剑的木匣道:“好吧,我就陪你走上一遭,如果那小柔真的如你所言,我们就将她带回去,留她做个丫鬟也无不可。” 射天狼听见司徒寇的话,一惊一乍道:“哎呦,我的好师弟呀,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乐于助人来?跟师兄说实话,你是不是出来这些日子,染上了些龙阳之好,看上这白白嫩嫩的小秀才了?” “你无不无聊啊?”司徒寇皱着眉头道:“咱们虽然不算是什么名门正派,但是人在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都是我辈的本分。除了阴帅令我等抢夺拥有器灵的兵刃,这命令无法违背以外,其他的只要是分内之事,就该义不容辞才对。” 这番话直说的白小七心中微感诧异,摇头暗道:“人说‘一树所生,有酸有甜,一母所生,有愚有贤’,这司徒寇与雷希贤虽是同门,可做人的差距,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居然对司徒寇生出一股信任之情,司徒寇也没辜负他的信任,一转身道:“白小七,事不宜迟,你这就带我们去那驿站。尽管放心,只要你不曾骗人,无论你答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一定保证那小柔姑娘后半生无忧。” 白小七闻言深受感动,心道:“此人与我只有一面之缘,却如此仗义,我却在心里盘算以找寻小柔作为借口,来拖延时间,等待伤势好转之后再逃跑的事情,实在是太不应该。罢了,有道是人死不过头着地,我就跟他去见一见那阴帅阳帅,又有何惧?!” 第四百九十二章 劫囚 白小七的脑中才刚有了这等想法,灵霄就立刻感应到了,但依她对白小七的了解,心知若是强行劝阻,只会适得其反。再加上灵霄知道司徒寇与射天狼带白小七离开之后,走的正好是与那驿站相反的方向,带着白小七这么个伤员,想去那驿站至少要走上半日,其中大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也就没有急着说话,只是沉默着思索帮助白小七逃走的法子。 若是去往别处赴死,白小七顾忌着不敢拖累灵霄,或许还不会如此坚定,但是司徒寇与射天狼的那一门对器灵颇为了解,就算白小七身死,他们也自有办法保证灵霄周全。正是想到这一点,白小七才放下了心中的负担,甘愿冒险去危境之中一探。 这时候太阳渐渐升起,司徒寇与射天狼虽然一夜未睡,但他们内力深厚,并不觉得疲惫。白小七虽然有伤在身,但得了“生肌散”这种神药相助,走路已然无碍。 司徒寇性急,道了声:“事不宜迟!”便催着白小七上路,白小七也挂心小柔的安危,认清了道路便领头先行,司徒寇紧随其后,倒是射天狼满脸的不情不愿,远远跟在他们的后面。 三人走出树林,向着苦树县城的方向走出不到三里,忽闻一阵人声,隐约能听出是阵阵辱骂,夹杂着时有时无的吆喝声。 白小七本来还没太在意,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叫喊:“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当年老娘一向待你们不薄,如今一朝失势,你们就这样恩将仇报,不怕以后遭报应么?” 话音落下,就是“啪”的一声响,多半是皮鞭落在身上的声音,又有个声音道:“少他妈废话,你以前是县太爷夫人,现在是阶下囚,还想跟我们耍威风呢?告诉你,要是惹恼了老子,等晚上咱们轮流找你,尝尝做县太爷的滋味!” “无耻!”那女子骂了一声,却害怕对方真的说到做到,不敢再开口。白小七听出说话之人乃是扈青,心中咯噔一声道:“哎呀,我怎么把这茬忘了,青竹帮被灭的时候,我还想着要去牢里把她给救出来呢!” 其实这倒也不能全怪白小七,毕竟青竹帮刚刚被灭,他就遇到了小柔的事情,一打岔便不小心将别的事都给抛在了脑后。 既然遇上此事,白小七就不能不管,那司徒寇与他毕竟是敌非友,能答应帮他解决小柔之事,已经令白小七很是感激了。白小七也不想再多麻烦对方,便道:“司徒兄,那青竹帮扈青对我有恩,既然遇上了押送她的队伍,在下实在无法坐视不理。还请你二位稍候片刻,我救下扈青之后,再随你们上路。” 射天狼距离他们约有三丈的距离,只看见白小七忽然停下来跟司徒寇说了什么,之后就独自向前走去,司徒寇却留在了原地。射天狼不知他俩做了什么约定,急忙上来道:“唉,你怎么把他给放走了?” 司徒寇摇了摇头,将扈青一事说了,又道:“等一等吧,他既然没让我们帮他,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什么就自己处理啊?!”射天狼无奈道:“咱们说到底算是他的敌人,你就这样放他走了,他逃跑了怎么办啊?”说着,射天狼拽着司徒寇的胳膊,硬是跟在了白小七的身后。 白小七沿着小路走了一段,果然看见几十个官兵,押送着扈家父女在内的十来个人,想必都是青竹帮中的骨干。这帮人的身后,还有十个兵甲精良的破阵军跟着,只是除了那些破阵军外,其余士兵均是行不成行,列不成列,军纪十分不严。 白小七的衣衫均被司徒寇给撕碎,此时光着膀子,那帮士兵见了根本就没认出他来。直到白小七走近那押送队伍的三丈开外,才有士兵警惕起来,上前道:“你是何人,此乃押送要犯的队伍,你也敢靠近么?” 白小七不禁失笑,拍了拍胸脯道:“我乃朝廷通缉的要犯,比前方囚车中押送的人加起来还罪大恶极,你们也敢靠近么?” 那帮士兵听了,无不捧腹,可是笑过之后,均觉事情不对,心道这世上有装富商的,有装大官的,有装穷的,可哪有装通缉犯的? 走在队尾的破阵军们都不是第一次与白小七交手,听见他的声音,已经感觉熟悉。只是数丈之外,毕竟看不太清对方的面孔,一个在破阵军中颇有威望之人走上前来,这才确定来者便是白小七无误,怒道:“好你个白小七,受了重伤不去好好治伤,却来找死!” 其余士兵听说拦路的乃是通缉要犯白小七,连忙将刀枪握得紧了些,生怕对方暴起伤人。 白小七意在救人,不想乱伤无辜,还要再劝,就听灵霄道:“生生口舌吧,就是当世圣人在此,也不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劝动对方放人。再者说了,那青竹帮之人本来就是正儿八经的罪人,官差押送他们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又有什么好说的?” 白小七一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缓缓抽出悦容道:“既然如此,只求这一战最好不要出人命吧!” 灵霄嗤的一声,显然对白小七大有不屑,白小七见那些破阵军腾腾的跑来,知道他们想要布阵。虽说十人的阵势威力必然比二十人小得多,可白小七也不想让对方轻易布阵成功,于是悦容剑向前一指,凌厉剑势递出。 那破阵军以往与白小七交手之时,都是率先布阵,等着白小七入瓮。眼下突然遭到抢攻,顿感不敌,首当其冲之人抬枪一刺,就被白小七在枪头之下一拨,立刻滑开。 破阵军布阵之初,乃是以一字长蛇阵合围而来,白小七避开一人,就等于避过了十人。其他人有心包围过来,可是身穿铠甲,哪有白小七的“灵鼠步法”伶俐。 白小七冲破了破阵军的包围,眼前均是普通的士兵,苦树县中的士兵十有五六乃是老弱残兵,此番押送囚犯的三十人虽是精心挑选,可也算不得什么精兵,白小七身前剑光闪过,已有五六人挂了彩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旧伤 白小七虽是刺倒了五六人,却未下杀手,那些士兵多是手臂中剑,躺在地上哀嚎不止。其余人见状,心生畏惧,不敢再贸然上前,任由白小七来到装着扈青的囚车之前。 扈青本没想到白小七回来救人,心中欣喜惊异之情可想而知,忙道:“白少侠,钥匙在那个大胡子的身上,你快夺过来!” 白小七回头一看,果然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士兵,捂着腰间步步后退,那钥匙显然挂在他的腰上。可是虽知钥匙在那,白小七却也懒得去拿,口中说道:“扈夫人,小心了!” 话音落下,扈青只见紫光一闪,耳边传来“哗啦”一声脆响,囚车上的锁头应声落下。扈青知道那锁头是以精钢制成,专门用来押送重要犯人的,白小七能一剑将其斩落,非但剑法要足够凌厉,所用的宝剑也绝非凡物,不由赞叹一声:“好剑法,好剑!” 白小七点了点头,看见扈青的颈上还带着一个枷锁,又道:“扈夫人,将头向后靠些。” 扈青依言行事,白小七又是一剑,那枷锁登时分成两半,落在地上,扈青却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她以往只知道白小七的轻功高强,直到现在才知白小七的剑法也如此不凡,心中不住地盘算,该如何借白小七之力,重整青竹帮。 白小七刚刚解开了扈青的枷锁,就听旁边有个苍老而不失威严的声音道:“白少侠,请您将其他兄弟也放出来,咱们一起宰了这帮狗腿子!” 那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扈无道,扈青听到父亲的声音也道:“对,请白少侠帮我将其他兄弟解救出来,这些兄弟都是我青竹帮的骨干,多年来对我父亲忠心耿耿。这次要不是姓江的使诈,咱们这么多兄弟也不会被他一网打尽!” 扈青刚说完话,不远处的囚车之中就有人道:“白少侠,我等都不重要,请先帮扈帮主脱困,只要扈帮主振臂一呼,我青竹帮随时都能重整!” 白小七听了这番话,倒对这些人有点刮目相看,心道:“说到底,出卖我只是扈竹一人的意思,现在扈竹已经死了,我也没必要将这笔账记在他们的身上。” 想到这里,白小七却不曾注意,那些破阵军已经悄悄返回,从四方包夹而来。白小七一不留神间,再次落入破阵军的包围之中,但他已经与破阵军交手多次,对他们的套路早就烂熟于心,不慌不忙的出了一剑。 这一剑刺向一个破阵军,那破阵军左右的两个同伴果然同时出手,长矛刺向白小七。这一招乃是破阵军惯用的招数,白小七早有准备,悦容剑好似一条游鱼,左右摆动两下,那两个破阵军的长矛反被荡开,阵型登时混乱。 与此同时,白小七正后方的破阵军悍然出手,枪尖直刺白小七的背心。白小七听见脑后风声,头也不回,脚下向前踏了三步,那枪杆的长度正好不够,停在了白小七身后三寸之处。 扈青与白小七同时被围在这是个破阵军当中,见白小七身后之人偷袭白小七,忍不住提醒一声。这一声提醒虽然没能帮到白小七什么,却被那破阵军的人听了去,其中一人当即大喝一声,长枪一伸朝着扈青刺去。 按说扈青与一个破阵军单打独斗,倒也不怕,只是这档口她手上没有兵刃,又戴了一天的枷锁,手上血脉不通,全然没有反击之力。 白小七眼角余光瞥到扈青受险,将悦容剑一挑就挑开了刺向扈青的长矛,可是背上难免露出破绽。破阵军们平时同吃同住,一同训练,都是十年往上的交情,可说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几乎是心意相通。见到有人偷袭扈青,其他人就都已经明白,此举就是为了引白小七救援,因此一见到白小七出手,其他人就立刻同时挺枪,向白小七刺去。 扈青惊呼一声,就看见白小七的双脚在地上一点,高高地跃在空中,那些破阵军的长枪不过丈余,自然无法伤到白小七。 那些破阵军见状,连忙收回长枪,向上刺去。熟料白小七跃起三丈有余,却不马上落下,而是双脚连踏,居然在空中滞留一瞬。也正是靠着这一瞬,那些长枪纷纷刺空,白小七看准一个空档,头下脚上的俯冲下来,一剑劈在一个破阵军的肩甲之上。 这一剑上带着从高处落下的惯性,再加上悦容剑锋利坚韧,原非寻常宝剑可比,居然将那精钢所制的肩甲劈开,若非白小七有意留手,那破阵军的一条膀子早都被卸下来了。 须知这破阵军的铠甲虽与囚车上的锁头是同样的材料所做,但是厚度远不能同日而语,众人见白小七出了这招,无不震惊。却只有扈青注意到,白小七的背后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在缓缓渗出一串串的血珠,在阳光照耀之下,颇有些晶莹剔透之感,就像一个个的小宝石似的。 白小七自己,当然也能感到背后传来的疼痛,原来司徒寇虽然给白小七用了生肌散,但生肌散的药效只能帮助白小七的伤口快速愈合,却不能让白小七的伤势立刻痊愈。刚才那一剑虽然劈开了对方的肩甲,可是反震之力同样伤到了白小七自身,将背后的伤口撕裂开来。 说起来,还多亏白小七右肩的伤口乃是射天狼亲自处理,要不然的话,刚才那一剑劈出,白小七身上受力最大的部位就是右肩,现在恐怕已经伤势发作,抬都抬不起来了。 那些破阵军虽然不知道白小七如今的情况,可是强敌在前,不由得他们不动手,于是又是长枪挺出。 白小七强忍背上疼痛,荡开几杆长枪,无奈那些破阵军已经学了个乖,非但冲着白小七出招,扈青也成了他们的目标。白小七如今自保虽是有余,但要顾及扈青,登时力有不逮。 只见两杆长枪同时刺出,一则刺向白小七的腰肋,一则刺向扈青的胸口。白小七不假思索,阖身扑上,挡住了刺向扈青那一枪,可是自己腰前这一击,却是再也来不及躲了。 第四百九十四章 制敌 若是平时的白小七,想躲过这一枪,倒也不难,无奈背后剧痛之下,行动受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枪尖越发逼近,却是无可奈何。 就在兵刃临体的一刹那,白小七几乎感到了枪尖之上传来的寒气,急欲扭转腰身,让这一枪尽量不要刺中要害。突然之间,异变陡生,那枪尖猛地倒退回去,白小七抬头一看,原来是那出枪的破阵军士兵已经倒飞出去,胸甲更是凹进去一片。 不需多想,有此实力者此间除了司徒寇,再无第二个人选。射天狼缓缓走到了白小七的身边,语气轻浮道:“我说你小子也不行啊,楚唐国的破阵军我是领教过的,等闲五六十人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这才十个人你就对付不了了?” 司徒寇踢开了那破阵军,站在白小七身前,头也不回道:“你只会远远地射箭,十个人和一百个人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再者说了,白小七身上有伤,又要保护那女的,有些意外也很正常。” “你还是不是我师弟,怎么一个劲的帮着外人说话啊?”射天狼埋怨一声,又道:“嘿嘿,姓白的,这次可是老子提议要跟上来看看,你这条命得算是老子救的!” 白小七懒得搭理射天狼,向司徒寇道:“多谢再次救命之恩,我只是一时失手,其他人让我自己对付便是。” 射天狼拍拍白小七的左肩道:“嘿,你是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啊,要不是我提议跟上来,你现在都被戳出一身的透明窟窿了,知不知道啊你?” 司徒寇退回来道:“好,我们帮你救人,这些破阵军便由你打发了。” 射天狼道:“喂,你们能不能听听我说话啊,司徒寇,你自己说说,是不是我让你跟上来的?” “哎呀,你别绕来绕去的,让人看得心烦!”司徒寇见射天狼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一把将其推开道:“你照顾这个女的,我去救人,赶紧把事情弄完才好上路!” 司徒寇说过话后就不再搭理射天狼,径直走到了扈无道的囚车之前,双手捏住锁在门上的铁链,用力掰开。扈无道急道:“这铁链乃是以精铁所铸,你只凭......”话音未落,只听“咔吧”一声,那铁链应声而断。 “你刚才想说什么?”司徒寇问了一句,扈无道呆愣着,摇摇头道:“没......没什么......” 解开了铁链,司徒寇又把双手在扈无道的枷锁上一掰,就跟掰锅巴似的,把那六十斤重的枷锁生生掰成了两半。 扈无道见状心惊,暗道:“这枷锁和囚车都是专门为了武林中人准备的,我徒具四五十年的内力,被锁住之后一样是无可奈何。那白小七能用宝剑劈开枷锁,就已经很是不凡了,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居然用手生生掰断了精铁,若非亲眼所见,老朽这辈子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 就在扈无道正胡思乱想的功夫里,司徒寇早就走到下一个囚车之前,如法炮制的救了另一个人。 那些普通士兵本就不敢与司徒寇动手,见了他这徒手掰断铁链的本事,更是畏之如虎,没多一会,所有的青竹帮之人都被救了出来。算上扈无道和扈青,共计一十六人,有些性格暴躁的刚被救出就要杀人泄愤,却是碍于司徒寇的威势,不敢妄动。 另一边,射天狼被安排去照顾扈青,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了扈青的身旁。他天生是个爱说话的性子,哪怕是一个人,也要不住的自言自语,看见扈青当即好奇道:“诶我说,听说你好像被你夫君给卖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啊?” 扈青只当射天狼是在嘲笑她,抿着嘴唇道:“是我遇人不淑,请恩人不要取笑了!” 射天狼却更加好奇,绕到了扈青的面前道:“你这长得挺好看啊,是不是平时对那个江知县太凶了,他忍不了你的河东狮吼,才拿你去换他的前程了?” 若是别人这样说,扈青早就气急败坏了,可射天狼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扈青只得咬牙不语。射天狼却是个没脸没皮的角色,非但不加收敛,更是晃到扈青的眼前道:“扈夫人,说说话嘛,我师弟求我保护你,可是我看你挺安全的,咱俩总不能就在这傻站着呀。” “若是恩人觉得无趣,大可以不用待在这里。”扈青再怎么说也是个女人,这时候面子上已经完全绷不住了,语气微微严厉道:“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能照顾好自己!” 射天狼却是哂笑道:“哈哈,你要是能照顾好自己,刚才就不会连累得白小七差点受伤了!” 扈青脸色更暗,终于忍不住一掌打出:“恩人既然这样说,扈青只好稍微显露些本事了!” 射天狼虽没料到扈青这就会出手伤人,但他的武功比扈青高了不知多少,只是随手一抓就捏住了扈青的手腕:“哎呦,好泼辣,怪不得你夫君不要你!” 他句句说在扈青的伤心处上,扈青怒极,左手后发而至,射天狼将扈青的右手一绕,直接用扈青的右手小臂夹住了她的左手腕。扈青挣扎两下,却又如何能挣扎的脱? “放手!”扈青见双手受制,想也不想就翻起一脚,被射天狼笑嘻嘻的用左手接住。 白小七见射天狼虽然在与扈青打打闹闹,但显然没动真火,大有留手的余地,也就放下心来。那破阵军只剩九人,不敢贸然对白小七出手,却仍是围在他的身边不散。 若要杀了这些人,对白小七来说当然不是难事,可白小七既要退敌,又不想杀伤人命,就没那么简单了。 白小七略一思索,心道这种时候还得是擒贼擒王,于是认准了刚才发号施令之人,一剑刺出。破阵军又是以不变应万变,还是两边的人挺枪上前,要将白小七逼退。 下一刹那,只见白小七已经避开了两杆长枪,剑刃刺入对方的面甲之内,却未见鲜血流出。 第四百九十五章 杀兄之仇 原来白小七虽然把剑刃刺入了对方的面甲,可是手上极有准头,并未伤及那人的皮肉。破阵军也是人,被别人以宝剑抵着,也会有畏惧之情,下意识的便喊道:“都住手!” 白小七冷笑一声道:“你们这些铁皮人,不知道给我添了多少麻烦,若是这就退去,白某便最后饶你们一次!” 姓郑的不在,现在这个破阵军的首领乃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现居伍长之位。依着破阵军的规矩,再有一年他便能调入普通军队,等到那时,少说也要连升三级,一跃成为百夫长。 放在十年前,他或许还敢下令与白小七同归于尽,但人到了他这个时候,总是会越发的怕死。几乎没有多想,便下令道:“都让开吧,咱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没必要徒增死伤!” 破阵军的众人也都早有退缩之意,只是不敢临阵脱逃,听见首领都下令了,自然乐得听从,各自退远,让出一大片空地来。白小七见状,也缓缓后退,收回了悦容剑,想先送扈青等人到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去驿站找小柔。 熟料,白小七刚刚放松片刻,就听到身后风声响起。他本以为破阵军都已经退兵,正是最松懈的时候,虽然急忙侧身,却仍觉肋间一痛。 白小七低头一看,一枚破阵军的小弩正插在自己的肋下,幸而他躲避的还算及时,刺中的地方不是要害。 射天狼眼尖,虽然在和扈青扯七扯八,却还是用余光看见了那暗箭偷袭之人,松开扈青,飞起一脚踢在了那人的头盔上。虽是隔着头盔,那人仍被踢得是七荤八素,眼前满是金星,头昏目眩的坐倒在地。 白小七捂着腰间的伤口,怒道:“你既然已经听从了命令,为何又要不守承诺,暗箭伤人?” 那破阵军坐在地上,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用力晃了晃脑袋道:“什么退不退的,我本来也没想过刚才那一箭能杀得了你,但是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你这就送我下去与兄长团聚吧!” “好啊!”射天狼最是不嫌事大,闻言便准备动手,却被白小七拦了下来。 白小七疼的直冒冷汗,咬牙问道:“你说我和你有杀兄之仇,可我是什么时候杀了你的兄长的?” “呵呵,少跟我装蒜了!”那破阵军冷笑道:“你难道这就忘了,在县城之中,被你一剑刺中头颅而死的那人,他就是我的亲生兄长。从你杀了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兄报仇,可惜老天不长眼,让你这恶徒练就了一身的本事。既然杀不了你,那我独自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你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让我亲自来吧!” 说罢,此人从小腿处解下一柄匕首,猛地从面甲上的缝隙中插了进去。白小七虽想阻拦,可射天狼却有意无意的站在了他与那自杀之人的中间,将白小七挡了下来。 眼看着那人的面甲之中淌出汩汩的鲜血,肯定是活不成了,白小七的心中略有一丝惋惜。那几个破阵军见同僚以死明志,也都大受触动,可是此情此景之下,强行出头无异于找死,终究是没人敢站出来。 这时候,司徒寇救下了所有人,正好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走上前道:“冤有头债有主,他既然已经自戕谢罪,就不用迁怒于旁人了。” 白小七原本也没打算难为这些破阵军,只是剧痛之下,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于是点了点头。司徒寇见白小七迟迟没有点穴封住自己的血脉,干脆上前帮忙,在白小七的肋间点了两下,伤口便不再出血,疼痛也大为减轻。 其实这一手白小七倒也不是不会,只不过他学成“兰香拂穴手”后,用的多是定身的法门,对点穴止血等用处不算太熟,一时间就忘了用了。 射天狼知道有司徒寇在,绝不会让他难为在场的破阵军和普通官兵们,心中了无兴致,一摆手道:“看什么呢,还不快滚?” 一应官兵听了,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低着头各自退去。扈无道率众走到白小七的身前,关心道:“白少侠,你这伤……” “不碍事的……”白小七心中挂念小柔的安危,不等扈无道说完话就将其打断,又道:“你们可有去处,用不用我们护送?” 射天狼在旁悠悠道:“这些人好歹都有点本事,虽然说只是三脚猫的功夫,在苦树县这小地方却足够了。白小七,你有心情关心他们,倒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腰上的伤势!” 扈无道也道:“不错,我青竹帮在苦树县境内倒还有几处据点,白少侠若不嫌弃,可以随我回去养伤。” 还没等白小七出言拒绝,射天狼早就开口道:“算了吧,你们的老窝都让人端了,其他据点还谈什么安全?” 扈无道闻言略感羞愧,扈青却上前道:“你在胡说什么,刚才白少侠和那位大侠都在出力,只有你一直在胡言乱语,真当我们青竹帮是好欺负的么?” “你们就是好欺负啊,怎么了?”射天狼满脸无辜的耸了耸肩道:“再者说了,我又不欠青竹帮的人情,不想帮忙又怎么了。要是觉得我说话难听,就再拿出你那三脚猫的本事来对付我啊!” “好啊!”扈青闻言,又是一拳递出,可是才到半路就被扈无道叫住:“青儿,你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如此鲁莽?” 扈青委屈道:“父亲,他……” 话才出口,扈无道便道:“他什么他,这位大侠说的不错,我们青竹帮的据点的确不能保证安全了。这次回去,就以最快的速度将现有的据点全部废弃,另寻新的!” 射天狼嘿嘿笑道:“不愧是一帮之首,只是你这当爹的明明不算笨,却生了这么个愚蠢不堪的女儿,要我说的话,其中没准大有文章呀!” 这番话分明是暗指扈青并非扈无道亲生,就连白小七都听出了其中的含义,扈无道却是毫不生气道:“多谢大侠提醒,既然我青竹帮的据点已经不够安全,就改日再请诸位去做客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伤上加伤 扈无道生怕扈青得罪了射天狼,说完话后便带着众人离去,扈青虽然仍在生气,却也不敢忤逆父亲的意思。 白小七见青竹帮的一行人渐渐走远了,才略带歉意道:“司徒兄,最后还是麻烦你们了。” 司徒寇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乎,射天狼却不满道:“喂喂喂,我也帮忙了啊,为什么你叫了他的名字,到我这就只剩下个‘们’了?” 白小七看着射天狼,心中没来由的想起了灵霄来,暗道:“灵霄姑娘,我总觉得要是这个射天狼跟你签订了契约,恐怕一天的十二个时辰中得有十个时辰都在拌嘴。” 灵霄哼一声道:“他嘴贱是他的事,你没来由的带上我干嘛?” 说完话后,灵霄便没了声息,白小七总觉得灵霄刚才的说话声极其虚弱,关心道:“灵霄,你怎么了,为什么有气无力的?” “还不是怪你?!”灵霄道:“要不是你本事太差,老娘也不会被这两个狗东西抢走。他们虽然一直在你身旁,使我们之间的感应不至于断绝,但是我离你越远,能从你身上汲取的灵力也就越少。别说老娘没提醒你,再这样下去,我可撑不了多久啦!” 白小七知道灵霄自从在苦树县城之内,用过降灵之法后就有些虚弱,这些日子一直没缓回来。现如今听了灵霄这一番话,心中更是替她着急,有心向司徒寇讨回灵霄剑,却也知道此事并不现实。 司徒寇正要招呼白小七上路,就见他在原地发呆,还道他是失血过多,神志有些不清醒了。又见到那小弩仍插在白小七的肋间,便对射天狼道:“刚才闲了那么半天,现在给你个机会,去把那弩箭拔了。” 射天狼不情愿道:“这弩箭插的又不深,也没射中要害,你就自己拔一下呗。要不然,让那白小七自己拔也行,反正就抬抬手的事。” “好啊,你不拔是不是?”司徒寇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道:“这生肌散我还有五包,为防万一,这一包也用了吧!” 此言一出,射天狼虽然知道司徒寇是在以此要挟自己,却更知道司徒寇那言出必践执拗性子。连道:“别别别,何必为了这么点事,就浪费一包生肌散?这东西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说完,射天狼来到白小七的身边,道:“忍着点疼!” 白小七刚刚从与灵霄的交流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只见射天狼猛地一伸手,将那弩箭拔了出来,可白小七的腰上也随之喷出了一股鲜血。 司徒寇见状怒道:“像你这样拔,我难道不会么?!” 射天狼晃了晃那小弩道:“我都说过了,这伤又不严重,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再者说了,你看这里……”射天狼努了努嘴,让司徒寇注意到那小弩的箭头道:“这上面全都是倒钩,你拔的越慢,它反而越会钩进肉里。” 司徒寇这才明白过来,却仍不免有些担心,射天狼笑道:“他腰上的血脉是你亲自封住的,流这点血,死不了人的!” 话虽如此,白小七仍是痛的脸色惨白,射天狼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止血膏来,往白小七手里一扔道:“自己涂在伤口处......别涂太多,这东西很难弄的。” 白小七道了声谢,将止血膏涂好,伤口处虽然渐渐止住了血,可是疼痛之意丝毫不减,甚至略有增加。白小七虽是习武之人,但不像别人那样从最基础练起,因此对疼痛的承受能力远不如旁人,这几日接连受伤,只觉背上的几处伤口已经练成了一大片,痛的白小七咬着牙直冒冷汗。 射天狼从白小七手里取回了止血膏,皱着眉头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只不过是受点小伤,至于疼的咬牙切齿的么?” 司徒寇也觉得白小七的反应太过小题大做了,但有的人天生怕疼,司徒寇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你这几天受伤太多,再赶路伤口没准会崩开,而且脚程也会受到影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休息半日,明天一早再上路吧。” 射天狼本来也懒得赶路,听说能多歇半天,自是无有不可。倒是白小七不想因此耽搁时间,刚迈出半步,想说不用休息,就感到背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灵霄劝道:“从你被破阵军伤到腰间算起,背后的伤口都快连成片了,这些虽然都不是内伤,但若不好生修养,也没准会留下后遗症。反正你已经给小柔留了那么多银子,足够她在驿站之中住上个一年半载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白小七听灵霄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坚持,咬着牙道:“那就找个地方歇会,不过也不必休息太久,反正附近并无人烟,与其夜宿荒郊,倒不如连夜赶路。” “等你能走动了再说吧!”司徒寇看见白小七的脸色,就知道他在逞强,于是并不远走,只是钻入林中找了一片空地坐下。白小七也忍着疼痛,走到了司徒寇的身旁,打坐等药效慢慢发挥。 这时候虽是暖春时节,但林中不见阳光,时不时还有凉风吹过,白小七有伤在身,抵抗力也难免下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忽然间,白小七眼前一黑,头上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白小七一抬手将那东西扯了下来,原来是一件粗布的袍子,只是要比白小七的身形大了不止一个尺码。 回头一看,那射天狼笑嘻嘻道:“这是我在囚车里捡到的,看着还算干净,你先凑合披着吧。要不然我们两个大老爷们,跟你一个光着膀子,又满身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走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养的兔爷呢!” 射天狼话说的虽然难听,可毕竟是好心好意的帮白小七找了这么一件堪堪可以蔽体的袍子。白小七早被灵霄锻炼出了一副好脾气,道了声谢就将袍子罩在身上。 第四百九十七章 治国之本 射天狼见白小七一点反应都没有,心里颇觉没趣,嘟囔道:“这些读书人真没劲,好歹是个武林高手,一点脾气都没有!”一边说着,射天狼坐在司徒寇的身旁,又道:“老司,得亏咱们夑武国没有这些读书人,要不然的话,国力恐怕也会像这楚唐国一样淳弱不堪!” 白小七好歹是土生土长的楚唐国人,听对方说楚唐国国力淳弱,忍不住道:“楚唐国以前连年征战,国力损耗颇具,这些年来正是因为抑武重文,才恢复了不少。再者说,夑武国虽大,可是国境之内战端频发,随时可能分裂成无数小国,又岂能与楚唐国相提并论?” “即便如此,夑武国分裂出来的小国,照样比楚唐国强!”射天狼虽然没有什么国家荣誉感,但是有这么个能与白小七拌嘴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一个国家,扯别的都没用,唯有军力才是关键。夑武国都已经把‘武’字写进国号里去了,朝廷里无论文臣武将,都以武功为先。哪像你们楚唐国这样,即便找出个大将军来,都未必是我的一合之敌,普通士兵就更不用说了,这种军队若上了战场,又岂是夑武国的对手?” 白小七不以为然道:“国之大事,又岂是仅凭武力就可以决断的?为君者,最重要的目的该是求民生,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放在首位,武力更是应该用来保境安民,而不是开疆拓土。夑武国之所以内乱不止,不能上下一心,归根结底就是因为武烈帝本末倒置。现如今夑武国看似强大,实则已经被内耗一空,莫道是来侵略楚唐国,再过百年,能否留存下来都是个问题!” 射天狼好久没与人这样争执过,大有棋逢对手之感,还想再说,就被射天狼一把抓住后脖领道:“少废话,让白小七好好静养,还等着上路呢。” “说话又不耽误养伤,你给我一个时辰,我一定让他哑口无言!”射天狼被司徒寇打断,简直如同百爪挠心似的,只可惜司徒寇不会给他这个面子,两眼直直的盯着射天狼,没多一会射天狼便败下阵来道:“好吧,反正夑武国分不分裂,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白小七听射天狼对国家的存亡好不挂怀也就算了,一旁的司徒寇似乎也是一样的心思,微微不解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国家存亡这种大事,对他们来说就好像微不足道一样?” 疑惑归疑惑,白小七却不想与这二人有更多的瓜葛,便没再多问,只是把衣服裹紧了些,老老实实的盘腿打坐。白小七只觉得自己刚刚闭上双眼,再睁开时已然是明月当空,司徒寇就如一尊雕像,坐在他的身旁,却不见了射天狼的踪影。 白小七背后血脉不畅,以至于坐的双腿酸麻,用手支撑着站起身来。司徒寇听见身后的响动,睁开眼睛道:“你醒了?” “嗯。”白小七答应一声,有心说要赶紧上路,可是见射天狼不在,必然有别的事情要做,迟疑着不敢开口。司徒寇对这些人情世故不甚了然,见白小七面色纠结,还以为他是伤痛所致,从怀中掏出一个药丸道:“这枚药虽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多少有些镇痛的效用,只是会影响血脉流转,对伤口愈合有害,吃不吃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说罢,司徒寇手指一弹,那药丸轻飘飘的落在了白小七的掌心之中。白小七的内力虽然深厚,可是筋骨只打熬了一年多的时间,最怕外伤,直到现在背后的伤口都很是疼痛。若是强行忍着,白小七倒也能忍住,可是一会赶路的时候,势必会有所影响,白小七想到此节,一仰头便将药丸送入了喉中。 司徒寇见白小七吃的还算果断,点头笑道:“你倒是不怕我给你一粒毒药。” 白小七根本就没想过那粒药有可能是一粒毒药,闻言愣了一下,司徒寇见状更是呵呵笑道:“好吧,看样子你只是没什么江湖经验,不过放心,那只是一颗普通的镇痛丸,没毒的!” 正说话间,射天狼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俩说什么呢,让老司笑得这么开心?” 那声音刚刚响起之时,距离白小七二人还有约么十丈的距离,可是话音落下,射天狼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手里还提着一只不断挣扎的兔子。 射天狼拎着那兔子的耳朵,将它往地上一掼道:“饿了吧,我去找了点吃的。” 白小七见那兔子落地之后居然不跑,微微好奇,仔细一看才知道,那兔子的两条后腿都已经被人掰断了。只不过兔子乃是一种极其胆小的动物,受惊之下十有八九要被吓死,这只居然能活到现在,倒也少见。 射天狼知道白小七在好奇什么,笑嘻嘻的解释道:“我封住了这兔子的经脉,它虽然断了腿,却不会觉得疼痛。非但如此,就算你将它活生生的剥了皮,活烤了它,一直到死它都不会挣扎的。” 白小七闻言,虽觉残忍,却更好奇另一件事情:“你……能封住兔子的血脉?” 射天狼刚才本来就给白小七留了一个话头,正好接过来道:“嘿嘿,兔子身上的血脉,跟人本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最多是细小一些。只要对内力的掌控足够细致,再稍加练习,不只是兔子,任何动物的穴道都可以被封住。” 白小七连连点头,却听司徒寇道:“少听他瞎说,这门本事是他跟一个兽医学的,动物身上的筋脉跟人类虽然有相同之处,可是细微处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射天狼不快道:“老司,你干嘛要拆穿我,我好歹是你的师兄,在外人面前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么?” “你这幅没皮没脸的样子,要什么面子?”司徒寇对射天狼永远是板着脸:“再者说了,要是白小七将你的话当了真,去练这门给动物点穴的功夫了怎么办?” 第四百九十八章 小柔出走 射天狼被拆穿了谎言,倒是半点也不觉得尴尬:“哈哈,说不定他就因此练就了一手绝学呢,而且说不定白小七学的点穴手法本来就可以给动物用。” 司徒寇懒得与射天狼纠缠,拎起那小兔子,两根手指在它的脖子上一扭,那兔子便不再动了。行走江湖之人少不了要风餐露宿,司徒寇又问射天狼借了匕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小兔子剥了皮,取出内脏。 暖春时节,林中满是可以作为柴火的树枝,司徒寇随手劈下一些,生起火来,将那兔子穿在棍上慢慢烤着。 没多一会,肉香四溢,白小七一日不曾进食,闻到这肉香也觉津液满口。三人将这兔子分了,正吃着,白小七又想起小柔来,心道:“小柔离开青竹帮后吃的第一顿饭,就是这山间的野鸡野兔,算算时间,我已经离开了一天半了,不知道小柔现在怎么样。她独自一人待在那驿站之中,又刚刚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再见不到我多半要害怕!” 想到这里,白小七不愿再等,将兔肉大口塞进嘴里,吞下肚道:“司徒兄,我已经休息够了,正好今天夜色明亮,咱们不妨趁机赶路,明天一早也就到驿站了。” 司徒寇刚刚张开嘴,射天狼就抢着道:“喂,我累死累活的帮你们抓了一只兔子,你不说谢谢就算了,现在都不让我休息一会么?” “你休息个屁!”司徒寇道:“凭你的轻功,抓一只兔子也需要休息么?” 射天狼委屈道:“谁说不需要的,你是不知道,这山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动物少得可怜。我在方圆十里之内找了几圈,这才见到这么一只小兔子,你看看,都不够我自己一个人吃呢,还得跟你们两个分!” 司徒寇皱着眉头,心道射天狼的确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只带回了一只兔子。如此看来,他倒多半没有骗人,这偌大的山头上或许真的没什么动物。 白小七闻言却心道不对,此处距离他之前住的山洞并不算远,依着那些士兵的话说,该有许多动物才对。以此看来,那射天狼多半在骗人,而且非但骗了自己,就连司徒寇也被他骗进去了。 或者说,此时射天狼要骗的并非自己,而是作为同伴的司徒寇。 白小七正想着该不该将此事告诉司徒寇,就听灵霄道:“人家是师兄弟,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你这个外人开口。再者说,就算你现在告诉司徒寇说射天狼骗了他,你就得司徒寇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自己的师兄?” 灵霄说完了话,又是一言不发,白小七知道灵霄已经极其虚弱了,忍不住开口道:“司徒兄,你能把我的剑还给我么?” 射天狼哂笑道:“白小七,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我们可是敌人,把剑还给你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话还没说完,司徒寇已经将槐木剑匣一丢,连带着里面的灵霄剑落入白小七的怀里。 射天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嗷一声道:“司徒寇,你是不是疯了,咱们废了多大劲才弄到这柄仙剑的?” 司徒寇却道:“白小七已经答应陪咱们回去见阴帅了,这柄剑要如何处置,也由阴帅来决断。在此之前,谁背着它,都没什么区别。” 白小七也没想过司徒寇会如此轻易的将宝剑还给自己,抱着剑匣,一时间居然不知该说什么。良久过后,白小七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谢……谢了!” “没什么好谢的。”司徒寇道:“你相信我,我便相信你,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者说了,我们能抓住你一次,就能抓住你第二次,哪怕你背信弃义,带着仙剑跑了,我也有信心再把你抓住。” 这番话说的虽然不怎么客气,但白小七听了非但不生气,心里反而颇觉温暖:“放心吧,我一定会陪你去见那阴帅一面的。不过说句实话,见了那阴帅之后,我多半是十死无生的结局,到时候除了请你照顾小柔之外,还请你帮我给一个人传个讯。” “给谁,传什么讯?”司徒寇问了一句,不等白小七回答,又道:“你先不要说,如果到了那时候真如你所言,阴帅一定要杀你,再把此事告诉我吧!” 白小七点了点头,三人沉默一阵,射天狼终于忍不住道:“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说说话就满脸死了亲娘的模样,算了算了,老子不休息了,赶紧赶路吧!” 这时候约在寅时,三人走着走着,天色已经渐渐明亮。白小七吃了司徒寇给的药丸,果然不觉疼痛,脚程也快了许多,终于赶在鸡鸣之时来到了先前下榻的驿站之中。 这驿站不大,只有一个掌柜与两个杂役,后厨中还有个厨子。白小七急匆匆走进驿站的大门,见那两个杂役都在大堂中收拾卫生,一个在擦桌子,另一个在拎着个扫帚扫地,掌柜的则在柜台后面拨弄着一个算盘。 白小七此时的穿着与先前大不相同,那三个人一开始没认出他来,扫地的杂役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带没带着牲口?” “我找人的!”白小七说说话就要上楼,一边走还一边问道:“两天前跟我一起住在这驿站中的女子呢,这两天她没出什么事吧?” 听见白小七这样问,再一仔细打量,三人才认出白小七就是两天前莫名离开的客人。那掌柜的面露难色道:“客官……你这不是逗我们玩呢么,之前要离开怎么不知会我们一声啊?” 白小七急着见到小柔,随口应答道:“当时有点事,现在已经办完了,小柔现在还在房间里吧?” 掌柜的挠挠头道:“哎呀,客官你不知道,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少女,第二天起床见你不在了,那是又哭又闹啊。” 擦桌子的杂役借口道:“是啊,怎么劝都劝不好,就那么一直哭了一天。就在昨天晚上,她见你一直不回来,口口声声说你不要她了,然后就自己走啦!” 第四百九十九章 疑窦重重 “小柔走了?”白小七闻言大感诧异,心道:“她从未离开过青竹帮,对这茫茫天下可谓是一无所知,就算走,又能走到哪去呢?” 那掌柜的见白小七仍有上楼的意思,有意无意的挡在白小七身前道:“客官,现如今那房里住的是另一个女客,这个......您就不大方便上去了吧?” 白小七并非蛮不讲理之人,听那掌柜的这样说了,自然也不大好意思再往上去,又问道:“她走的时候有没有说要去哪,或者带了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跟什么人一起走的?” 掌柜的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这......客人要走,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哪敢问她去要哪?不过她走的时候的确只是独自一人,也没带什么旁的物事,自己哭哭啼啼的就向南走了。” 白小七听这掌柜的说的有板有眼,心里更是着急如焚,恰好司徒寇和射天狼也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白小七赶紧来到他二人身前道:“司徒兄,小柔见我迟迟不回,昨夜已经独自离开了。她只是个弱女子,脚程肯定不快,咱们现在去找应该还能找得到!” 掌柜的见白小七如此心急,也帮腔道:“对对对,她一个小姑娘,想必走不了多远,你们沿着大道向南,肯定能找到她。” 司徒寇闻言点了点头,安慰道:“别着急,我既然答应帮你照顾小柔,就会说到做到。射天狼,你轻功比我好,这就向南去找找看,有没有落单女子的踪迹。” “多谢了!”白小七大喜,又想起自己的书箱还留在驿站,便问道:“我的房间现在住了人没,我还有东西落在这里,没有带走呢。” 掌柜的迟疑一下,道:“小虎子,这......这位客官的房间还给他留着么?” 那小虎子就是原本在擦桌子的杂役,闻言道:“留......留是留着,不过我不记得那房间里有什么行李啊。” “没事,我自己上去看看!”白小七如今虽已不需要赶考,但那书箱毕竟跟了他十余年,大小算个念想。白小七三两步上了楼,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只见里面与自己走时一般无二,却不见了放在床边的书箱。 白小七走到床前,嘴里喃喃道:“不应该啊,难道是小柔走时给带走了,可是掌柜的分明说小柔走时没带行李啊。” 再看床头,自己放在上面的字条和银两也都不见了,白小七更觉奇怪,心道:“小柔既然已经看到了这个字条,为什么不再此处多等我两天?” 射天狼见白小七上了楼,不愿意在楼下干等着,硬是拉着司徒寇跟了上来,那掌柜的和两个小二则留在了楼下。射天狼看见白小七在床头处发呆,好奇道:“白小七,你不赶紧去追那个小姑娘,在这看什么呢?” 白小七转过头来,司徒寇见他面色不对,也问道:“若是有什么难处,就尽管说出来,只要力所能及,我师兄弟二人一定帮你办到。” 射天狼不满道:“诶,你说归说,别带上我啊。反正咱们俩帮了他的忙,这小白眼狼也只知道感谢你,不会感谢我的。” 白小七沉吟片刻,缓缓道:“是这样的,我走之前,给小柔留了一张字条......” 他虽然着急,却仍是有条不紊的把这件事说了个明明白白,那司徒寇闻言也觉得有些纳闷:“难不成是咱们救下的青竹帮的那些人,他们来找小柔了?” 白小七闻言也觉得有些可能,他一开始听说小柔走了,也是这般的想法。可时间虽然对的上,但那掌柜的口口声声说小柔是独自上路,却又与这猜测大相径庭了。 司徒寇也想到了此节,沉吟间忽见射天狼在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和白小七,怒道:“你若是已经想到了,就赶紧说出来,别等着我们问你!” 射天狼却打了个哑谜,只道:“你们跟我来吧。”便走下了楼。 白小七惦着小柔的安慰,赶紧跟了上去,司徒寇则板着脸走在最后。三人到楼下时,掌柜的仍在柜台后面算账,见白小七等人终于下来了,似乎松了口气,道:“各位客官,我们收拾屋子的时候真没看见什么行李,是不是您记错了啊?” 射天狼笑嘻嘻的来到柜台前道:“没准就是他记错了,这小子的记性一直不太好,给各位添麻烦啦!” 掌柜的笑道:“哪有哪有,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这算什么麻烦?” 射天狼道:“这怎么能不叫麻烦呢,各位本来以为白小七抛下那小柔独自跑了,现在他却回来,让各位担惊受怕的,难道不是添麻烦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掌柜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难不成你是想说,那女客官被我们藏起来了?若是如此,三位尽可以在我的驿站之中大搜特搜,可要是一无所获的话,休怪我带各位去见官!” “哈哈,见官,可真是吓死我啦!”射天狼猛地一伸手,那掌柜的微微侧身,却还是被一把抓住了肩膀。射天狼笑道:“掌柜的好功夫,只可惜多少年来不用,已经荒废了!” 掌柜的挣扎两下,仍是徒劳,额头见汗道:“我年轻时的确学过一阵子武功,可现在早已退隐江湖,难道不行么?” “那可真是委屈你啦......”射天狼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又道:“既然如此,你身上这若有若无的‘阴坨香’的味道,也是几十年前染上,到现在还没掉么?” 掌柜的面色更是大惊,藏在柜台之下的左手猛然抬起,只见一阵银光闪烁,竟有无数银珠朝着射天狼的脸上打去。白小七刚想说声小心,就见射天狼以左手在面前一晃,那些小珠居然就此消失不见。 又见射天狼左手虚握,掌心朝下的在柜台之前一摊,顿时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清脆响声。 这一手“天女散花”,乃是那掌柜的看家本领,见射天狼如此轻易的就将它破了,不由得斗志全无,就连身子都瘫软下来。 第五百章 学鸡叫 射天狼手中稍稍用力,那掌柜的肩膀发出一阵脆响,不待射天狼逼问,慌不迭道:“别别别,各位大侠,那小柔如今真不在我这了!” “你倒是识相,我才刚用了三分力气,就吐口了?”射天狼满脸意犹未尽的松开手,用食指的指节敲着桌子道:“说说吧,小柔不在你这,却在谁那?” 那掌柜的知道所谓江湖中人,个顶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角色,生怕说的稍微晚些,便遭了杀身之祸,连珠炮似的说道:“我把她卖给一个叫赖老八的了,他是咱们这出了名的人口贩子,专收漂亮女子和小孩。” 白小七闻言,心中一股无名大火登时燃起,强压着怒意道:“哼哼,好大的胆子,此处乃是官家的驿站,你们居然在这里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买卖。我不过是才离开了半天,小柔就遭了毒手,由此可见你们平日里是多么猖狂!” 他毕竟是个读书人,纵使心中再怎么愤怒,也说不出太出格的话来。那掌柜的听着白小七的指责,心里虽是不以为然,脸上却作出一副知错的样子,低头不语。 射天狼听了半天,打个哈欠道:“行了行了,你再怎么说,他们也不会掉一块肉。要么一剑捅死他们,要么就先闭嘴,听他们说说怎么才能找到那个叫赖老八的!” 白小七心里一抖,暗暗自责道:“对啊,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小柔,我怎么又浪费了许多时间?” 那掌柜的为求保命,自是无有不严,用不着白小七多问,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那赖老八的藏身之处,以及平日里联系的办法都给说了出来。最后补充一句道:“赖老八与南方那边好像有点联系,据说拐来的人都被他转手卖到南边了,你们最好早点过去。” 三人急匆匆的离开了客栈,依着那掌柜的说法,到了西方十余里处的小树林中,果然见到一个熄灭的火堆,以及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白小七来到火堆之前,将一根枯枝刺入灰烬之中,又在那树枝的顶端刻了个小小的飞鸟。 只是白小七不会画画,用剑刻图更是不易,与其说是一只鸟,倒不如说他画出来的是一只扑腾着翅膀的老母鸡。 再之后,三人又往北行,找到了一个山洞,射天狼道:“行了,就在这等着吧。话说那赖老八不过是个人贩子,居然定了这么多规矩,比人家江洋大盗来的都谨慎。” 司徒寇板着脸道:“越是毛贼,才越是谨慎,江洋大盗反而不怕被人找上了。” “这种道理我难道不知道么?”射天狼噘着嘴哼了一声,又向白小七道:“小秀才,要是小柔真的已经被卖到南方去了,咱们怎么办啊?” 见白小七欲言又止,射天狼又道:“我跟你说,咱们可赶时间,没工夫一直陪你扯淡!” 白小七也知道让对方陪着自己南下并不现实,过了半天才道:“那我就自己去找,你们放心,找到小柔之后,我一定去夑武国见那个什么阴帅!” “不是,你说这种话你自己信么?”射天狼没好气的说了一句,忽听洞口传来三声布谷鸟叫,喜道:“来了来了,这帮人真是的,非得弄得这么麻烦!” 说着,射天狼伸手捅了捅司徒寇道:“快学鸡叫啊,一会他们该怀疑了!” “你不是很擅长学鸡叫么,为什么非得让我学?”司徒寇瞪了射天狼一眼,熟料射天狼满脸无赖的模样道:“又不是我上赶着找那个叫小柔的,也不是我答应别人帮忙,为什么让我学?” 司徒寇咬牙无语,转头向白小七道:“你来学!” 白小七张了张嘴,发出一阵“咯咯……喔喔……”的声音,却断断续续的,跟鸡叫声半点也不相似,不由羞的满脸通红。射天狼捂着嘴“嗤嗤”笑道:“他不会学,哈哈,老司,只能靠你啦!” “你怎么连鸡叫都不会学?”司徒寇满脸哀怨的看了白小七一眼,这还是白小七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司徒寇露出这个表情。射天狼好不容易让司徒寇吃了个瘪,喜滋滋的盯着这位师弟,司徒寇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咯……咯咯咯……” 射天狼不敢笑出声来,捂着肚子在地上不住地打滚,一边指着司徒寇道:“太像了,太像了哈哈,简直就跟要下蛋的老母鸡一模一样!” 司徒寇钢牙紧咬,却怕误了事,不敢对射天狼动武。就听洞外一阵脚步声响,三个人走进洞里,为首那人道:“赵老板,这几天生意兴隆啊,上回的货色可真是不错,那边的买家可满意的很,不知道这次的货色跟上回比怎么样?” 白小七仅仅是听着那人说话,就已经怒不可遏了,脚步一闪来到洞口,悦容剑已经搭在了为首那人的脖子上:“你就是赖老八?” “我……我不是……我就是来接头的!”那人只觉得白小七如同鬼魅一般,吓得瑟瑟发抖道:“赖老八是我大哥,平时都是我跟赵老板联系,我大哥不用出面的。” 白小七闻言就知道被那赵老板骗了,心道:“那厮肯定是怕我们跟他纠缠不休,故意说赖老八会出面,既然如此,只好跟着这三人顺藤摸瓜了。”便道:“别废话了,带我们去见他!” 那为首之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只是眼窝深陷,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此人以为洞里只有白小七一人,眼睛微微眯着,小心道:“少侠喜怒,这个……您把剑拿开点,我这就带你去就是了……” 白小七心说这人无论如何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于是收剑还鞘,却不曾想,悦容剑才刚刚收起,那人就怪叫一声道:“给我动手,教训教训这没大没小的小东西!” 话音落下,此人身后的两个大汉一左一右的飞扑而来,手中各拎着一柄宽背砍刀。白小七见状更怒:“好,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 第五百零一章 赖家村 那两个大汉虽是练家子,体格也都比白小七健壮许多,但只是一个错身,就都躺倒在地,哀嚎不断。白小七有心惩戒他们,故意略下重手,给他们的腿上各戳了个对穿,却未伤及血脉,虽不致死,却一定会留下残疾。 那中年男子见白小七拎着宝剑向自己走了半步,有心撒腿就跑,无奈双腿发软,两只脚就跟钉在了地上似的。白小七鼻尖传来一阵骚臭,低头一看,却是那男子已经被吓尿了裤子了。 恰逢此时,射天狼与司徒寇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只见那射天狼衣衫不整,一只眼眶隐隐发青,却还是大笑道:“哈哈,这个人尿裤子了,白小七,你是不是吓唬人家了?” 白小七本来满腔的怒火,被射天狼打了个岔,反而消了大半:“谁吓唬他了,是他们自己不识相!” 司徒寇看到那两个大汉躺在地上,捂着腿哀嚎不止,提点道:“别再伤了此人,否则影响脚程,又要耽误我们去找赖老八了。” “对对,正是此理!”白小七连连点头,庆幸自己没有来得及下手。射天狼又道:“依我看啊,咱们也没必要去找赖老八,若是此人知道小柔被卖到何处,那还找赖老八做什么?” 司徒寇望了射天狼一眼,道:“你的鬼点子倒真是不少,先前在那客栈中也是你一眼就看出那掌柜的不对。” 射天狼最是经不得夸,尤其是司徒寇,一年里恐怕也不会夸别人半句,射天狼听了之后恨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你们两个呀,一个大傻子,一个二傻子,多明显的事都看不出来!那掌柜的挡在白小七身前的那一步,虽然已经有意收敛,却还是包含着一些轻功的身法在里面。至于那‘阴坨香’,更是极其常见的迷药,正常人行走江湖一两年,都能记住它的味道。要不是见过你们俩,我真想不到会有人徒有一身武功,却好像是个愣头青一样,没有半点江湖经验。” 白小七心道自己行走江湖一年了,别说是阴坨香的味道,就连这东西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微微有些心虚。另一边的司徒寇更是直接恼羞成怒道:“少废话,我就不该夸你,认识那些迷药之类的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 见他们仨说的兴起,那中年男子心中盘算,暗道:“这个人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万一生气了,说不定要迁怒于我。莫不如趁着他的心情还不算太差,赶紧把事情都给说了,他们急着找人,想必不会再难为我!”于是试探着道:“各位爷,我只负责跟赵老板联系,从他手里买人,却不负责卖。几位要是想找赖八爷,我可以偷偷给各位带个路,只是求各位饶我一条贱命,也别跟赖八爷透露,是我给各位带的路。”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小七压根懒得与他纠缠,干脆的道了声:“带路。” 那中年男子如蒙大赦,殷勤道:“我这就带路,多谢各位不杀之恩……”白小七催促道:“别废话了,快走!”那中年男子不敢耽搁,踏着小碎步走在了前面,白小七三人随后跟上,射天狼略微想了想,回头在那两个大汉胸前各点一下道:“嘿嘿,这样你们就不能跑去报讯了,山里应该没有野狼什么的,这穴道一个时辰就会自行解开,你们别太担心啦!” 白小七回头看了一眼,心说那两个人腿上受了重伤,就算不点他们的穴道,一时半会也站不起来。但是想到这二人都是为虎作伥之辈,也该给他们些惩罚,就没有开口。 一路上,那中年男子边走,边向白小七等人讲解道,那赖老八的据点,乃是苦树县中的一个小村庄,唤作“赖家村”,村子里十户有八户姓赖。那赖老八本是家里的独生子,但在堂兄弟中排行第八,因此旁人都称他为赖老八,或者是赖八爷。 这小村子附近既无良田,又没什么水源,是以本来穷困至极,甚至比白小七出身的柏村还有不如。村子里原本的青壮劳力,能搬走的早都已经搬走了,只剩下一群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其中就以那赖老八为首。 这群泼皮无赖聚在一起,自无好事,几年前一个专做人口买卖的蛇头来到赖家村,向村子里收买幼童。那赖老八见此生意可做,干脆跟那蛇头攀上了关系,也做起了这门生意,只是人家收买孩童,都是向孩子的亲生父母购买,做的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但让赖老八经手,则是坑蒙拐骗,威逼利诱,不择手段了。 不到一年,赖家村中的小孩子和女眷就被这些人给卖了个精光,但凡是能躲的,都已经躲了出去。只剩一些老弱病残,没有办法,只能留在村中受人欺凌,赖老八一时间没了进项,只得向外拓展“业务”,也就搭上了赵老板这条线。 除此之外,十里八村中有许多闲汉,也都跟赖老八搭上了关系,只不过那些人不能像赖老八这样明目张胆,只敢偷偷拐骗些小孩子来换钱。 几年来,赖老八掌握着此间的“拐卖大权”,低买高卖之下,攒下了不少的银子。赖老八虽然是个市井无赖,却颇得经营之道,以此作为资本邀买手下,居然真的把这门生意越做越大,成了附近有名的蛇头,在赖家村中如同一个土皇帝一般。 也就是说,白小七三人要想找赖老八的麻烦,就得同赖家村的一村之人为敌。那中年男人本想以此来吓唬白小七他们,让他们知难而退,却不知对于三个武林高手来说,一村子的平民百姓就跟土鸡瓦狗没什么不同。 来到赖家村前,已是黄昏,那中年男子遥遥指着不远处的小村庄道:“那就是赖家村了,各位就请放我一条生路,否则被赖八爷知道是我带你们来的,他非得宰了我不可!” 他刚要走,射天狼就一把将其抓住道:“没关系的,今天之后,他不可能再宰任何人了!” 第五百零二章 酸儒 那中年男子没有办法,被射天狼抓着肩头硬是拉到了赖家村的村口。此处虽然是个小村庄,可村口处居然有两个手持长棍的村民把手,见到白小七等人过来,两人将长棍在村口处一拦道:“周老鬼,这三个是什么人?” “这……这三位朋友是要找赖八爷的……”那被称为周老鬼的中年男子没有办法,只得苦着脸道:“咱们先前做生意的时候一不小心,给这三位爷的人卖了,他们是专程来求赖八爷的。” 那两个拎着棍子的村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反应过来道:“来找茬的?”说罢,向着村中高喊道:“来人呐,有人找事找到咱们头上了!” 这一声令下,就如同打翻了马蜂窝,村中呼呼啦啦涌出几十号人来,都是二三十岁,流里流气的青壮汉子,手里持着刀枪棍棒,还有些拎着锄头镰刀就冲了出来。白小七见了这幅阵势,一时间还以为这是一群山贼,那射天狼更是笑道:“好啊,都说楚唐国北方民风彪悍,我本来还觉得太过夸大其词了。现在看来,这地方的民风只彪悍,可半点也不在夑武国之下呀!” 那赖家村里走出个三十来岁的光头汉子,听见射天狼在冷嘲热讽,呵呵笑道:“怎么着,这位朋友是夑武国人,怎么跑到我楚唐国里,找咱们的麻烦来了?” 旁边有个歪嘴男子,阴阳怪气道:“嘿嘿,爱管闲事的人,无论在哪里都混不下去。” 射天狼平生只有挖苦别人的分,却听不得别人主动挖苦他,眼睛一眯,已经有了动手的意思。司徒寇按着射天狼的手腕,向那光头男子道:“你就是赖老八?” 光头男子浑不知性命已然危在旦夕,昂首道:“话可不敢乱说,赖八爷是何等样人,我岂能与他相提并论。看你们三个也都算得上器宇轩昂,我就做主给你们点面子,现在调头离开,便不多追究了!” 白小七见对方如此猖狂,恨不得马上出剑,只是碍于那些村民都只是不会武功的平民百姓。虽然平日里为祸一方,但毕竟不算是江湖中人,主动对他们出剑,未免有辱武道之风。 正思虑间,射天狼忽然一脚踢出,直接蹬在那光头男子的胸口,一个一百七八十斤重的大汉就如断了线的纸鸢似的,飘然飞出数丈,落地之后又滚了七八圈才停了下来。 几个离得近的赖家村村民慌忙围了上去,只见到那光头男子胸口处凹陷了数寸,肋骨已是寸寸断绝,口中不住地往外喷着血沫。此人虽然一时未死,但是如此伤势,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一样难救。 射天狼此举本来存着一些立威的心思,熟料那些村民见同伴死的凄惨,却无一人心有退意,纷纷执着兵器围了上来,给白小七三人堵了个水泄不通。 司徒寇虽然不怕他们,仍是是大感麻烦,板着脸道:“你不是一向很谨慎么,这次怎么抬手就把马蜂窝给捅了?” 射天狼讪笑一声,用右手的食指挠着侧脸道:“谁知道这些人一点都不怕死,你在踢碾死一只蚂蚁的时候,会想过整个蚂蚁洞里的蚂蚁全都出来咬你么?” “我从来不碾蚂蚁,就算不小心碾死了,也没注意过!”司徒寇答了一句,右手猛然抬起,抓住了一个村民打下来的棍子。那偷袭司徒寇的村民只觉得一股大力从棍上传来,登时被震得松开双手,倒飞而出,连带着身后的三人也被他一起撞倒。 司徒寇夺过棍子,双手分别在棍子的两头一拧,那婴儿小臂粗的棍子居然像一捆芦苇似的,被他扭的发出一阵“噼里啪啦”之声,从中间裂成了无数的木条。 那些村民见了这一手,才表现得有一丝退缩,但他们敢在此做贩卖人口的买卖,自然都不是胆小之辈。只是那光头死了,众人一时间群蛇无首,没人发号施令,又有了刚才那人的前车之鉴,都不敢再贸然出手。 白小七右手隐隐贴着悦容剑,保持着一个随时能够拔剑的姿势,却仍是不愿意向普通人出剑。射天狼在楚唐国待了一段时日了,多少能够猜出白小七不出剑的原因,撇着嘴挖苦道:“习武之人,从小到大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你们读书人为的是当官,武者自然也是为了能够高人一等。读书人当了官之后可以仗着位高权重,鱼肉乡里,作威作福,那习武之人若不能对普通人出手,岂不是浪费了半辈子的苦功?” “谁说读书人当了官就要鱼肉乡里,作威作福的?”白小七当即反驳道:“读书当官,为的是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而习武练功,则是为了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要是以欺压良善、为非作歹为念,读书不如不读,练功不如不练!” 射天狼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凭平心而论,射天狼并不认为世上会有白小七所说的那种人。但是时间毕竟无有绝对之事,射天狼不能就此否定白小七的意见,却要另想一个说辞来驳倒了他。 司徒寇听他俩又开了话匣子,知道若不止住,不由得要争论到什么时候,于是打岔道:“少废话了,这里起码有五六十人,一拥而上之下,也不是能轻松对付的。再者说了,此间之人并非良善,杀了他们也不算为非作歹!” 射天狼听师弟这回居然帮了自己,喜出望外道:“不错,正是此理!” 这想法与数月前的白小七不谋而合,也是绝大多数江湖中人都认可的做法,但白小七见过虚弃礼后,心思已然大有转变,闻言劝道:“他们虽然是坏人,但自有官府来审判,我等说到底不能定他们的罪,又岂能胡乱杀人。若说正当防卫的话,任凭他们费尽心思,也绝伤不到你我三人的性命,我们即便出手,也应点到即可,却没必要杀伤人命。” 射天狼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将手放在鼻翼之前连连扇动道:“酸,好酸的儒生气!” 第五百零三章 赖老八 白小七听射天狼无端嘲讽于他,心中又羞又怒,只是碍于同行之谊,强忍着没有发火。司徒寇知道射天狼话说的过了些,解释道:“白小七,你暂且息怒,等此件事了,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你就不会怪他了。” 相较于射天狼,白小七对司徒寇的印象要好上许多,听他都这样说了,自然也不会多过追究。 虽是如此,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找到赖老八,逼问出小柔的下落。白小七见四周的村民毫无退让之意,心道:“实在不行,我也只好出剑,大不了手头带点分寸,别杀人就是。” 此言说的简单,但是围殴之下不比单打独斗,所谓刀剑无眼,一招失手就有可能夺人性命。白小七正想着该如何出招,才能既有威力,又不杀人,就听见人群之外一阵骚动,正东方向的村民忽然左右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不需多想,来者除了赖老八以外自然不会有第二个人选,白小七沿着人群中间望去,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走来。让白小七没想到的是,那赖老八不过三十来岁年纪,留着两撇八字胡,身高不足七尺,体重多也就说百十来斤。若非已知此人乃是十里八乡中有名的恶徒,白小七看见赖老八,多半要把他当成一个师爷管家之类的人物。 赖老八走到圈子中间,看向三人的目光之中略带着一丝艳羡,开口道:“三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武林高手,能有事求到我赖老八的身上,在下不胜荣幸。那帮手下人又蠢又笨,更是没有半点眼力价,要是有什么得罪了三位的地方,我先给三位赔个不是!” 说完,赖老八居然真的双手抱拳,鞠了一躬。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了赖老八这幅作态,白小七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不知道对方葫芦里想卖什么药。 射天狼最是性急,他明知对方绝无好意,也不怕撕破了面皮,干脆道:“少废话,我们是来要人的,有什么道道尽管说出来吧!” 赖老八伸出两根手指,捋了捋右边的那撇八字胡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三位来寻的,肯定是那个叫小柔的姑娘吧?” “小柔果然在你这里?!”白小七一瞪眼道:“快把小柔还回来,省得惹来一场杀身之祸!” 熟料,赖老八却是摆出了一副混不吝的架势道:“杀身之祸么,赖某人要是怕的话,也就不干这买人卖人的行当了。在下是个生意人,无论什么东西,讲究的是个低买高卖,那小柔是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昨天已经以五十两银子的价格卖了。各位若是强行要人,咱这肯定没有,而人口买卖的来去,这村子里也只有我一人知道。只要我不吐口,嘿嘿,三位就是天上的神仙,也不知道那小柔姑娘现如今身在何方!” “你!”白小七见对方提起小柔时,神情就如同买卖了一只骡子,满是做了笔大生意的得意之情,一腔怒火猛然升起。射天狼却觉得赖老八很对他的脾性,打断了白小七的话道:“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赖老八嘿然一笑:“不愧是武林高手,办事果然爽快!我说过我是个生意人,无论什么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商品,三位只要付了相应的价钱,没什么是不能卖的。” “那你亲妈能不能卖?”射天狼不等对方说完,就抢白一句,熟料赖老八想也不想便道:“当然能,我老妈如今虽然五十有六,但是四体健全,三位若是想买回去当个婆子,便给这个数就是了。” 白小七见赖老八伸出了一只右手,却遮在袖子之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射天狼不学无术,知道这是商人之间报价的方式,伸手往洛老板袖子下面一摸,嘿嘿笑道:“你妈都快六十了,怎么还卖这么贵?” 赖老八自得道:“他是我赖老八的亲娘,童叟无欺,有道是母凭子贵,当然比别人家的老太太值钱些!” 白小七听他二人的对话,只觉瞠目结舌,半天才挤出一个字道:“无……无耻!” 射天狼倒不讨厌这赖老八,拍了拍对方的胳膊道:“行了,你亲娘太贵了,我买不起,还是说说小柔吧……你准备开价多少把她卖给我们?” “欸,小柔姑娘既然已经不在我的手里了,自然不能算是我的商品,我能卖给三位的,只是一个情报而已。”赖老八嘿嘿笑道:“不过嘛,情报这东西,用银子不好衡量。三位既然是武林高手,赖某倒有个不情之请,请三位用其他的东西来换那小柔的去向。” 射天狼听到这里,已经将那洛老板的想法给猜了个大概,神色略微阴沉下来道:“怎么,难不成赖八爷是想让我们用这安身立命的本钱,来换你一句真假难辨的鬼话了?” 赖老八陪笑道:“这怎么能叫鬼话呢,赖某人做生意,向来讲究一个公道,否则也不能做到现在这个份上。再者说,我求的也不是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三位只要随便教赖某那么一两手,就足够在下受用一生啦!” “你好像……是在做梦啊!”射天狼说话之时,右手已然伸出,抓向那赖老八的肩膀。赖老八双肩一缩,居然躲了开去,射天狼冷哼出声,一脚踢在对方的心窝之上。 白小七见状忙道:“别打死了他!” 司徒寇安慰道:“放心,射天狼看起来虽然不太靠谱,但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果然,那赖老八被一脚踢翻在地,却没受什么大伤,刚要翻身爬起,就被射天狼一脚踏在胸口上道:“我现在跟你也做个生意,你这条命如今就在我的手上,须得高价赎回,否则我就一脚踏烂了你的心口!” 赖老八能凭着一己之力统合了十里八村的无赖,自然不是个软柿子,虽然危在旦夕,却还是咬牙道:“好啊,阁下身为一个大高手,既然愿意自甘下流,行此偷袭之事。倒不如就这样将我踩死,大家一拍两散,三位也别想着再找到那小柔就是了!” 第五百零四章 一人两面 “一拍两散是吧?”射天狼闻言,非但不怕,脚下甚至更加用力,直踏的赖老八喘不过气来:“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多有骨气,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能把命都给搭进去?!” 白小七见赖老八满脸涨红,显然是呼吸不畅的征兆,随时可能被射天狼踩死,刚想上去阻拦,就被司徒寇挡住道:“我说过了,此事交由射天狼处理,不需要你我费心。” “这......好吧!”白小七虽然信不过射天狼,但对司徒寇还算放心,咬着牙点点头便不再上前。那射天狼将赖老八踩在脚下,脚尖缓缓碾动,赖老八只觉胸口如遭火焚,皮肉几乎要被撕碎,却还是强忍着不肯松口。就连司徒寇在一旁看见了都不免感叹:“没想到一个地痞无赖,居然也有如此的骨气,他若是好生恳求,我倒真有心教他一两招了。” 白小七忙道:“万万不可,这赖老八卑鄙无耻,罪大恶极,不知道让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若是教他武功,无异于助纣为虐,给了这赖老八作恶的本钱!” 司徒寇原本也只是感叹一声,见白小七如此认真的劝告自己,失笑道:“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而且他都快四十岁了,先前又学过不少杂七杂八的功夫。就算我费尽心思的去教,他也难有多大的成就了。” 白小七这才放心,又听见射天狼道:“赖老兄,你是笃定了心思,觉得自己这条性命不值一条小小的情报了?” 赖老八咬紧牙关道:“三位爷,你们都是大高手,我也不用你们把浑身的本事全教出来。赖某只是对武道心有向往,山野之人难寻名师,三位也是习武之人,你们若是赖某,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么?” “能说出这句话,倒还真算得上有一颗尚武之心......”射天狼嘟囔一句,转而又道:“可惜了,这里是楚唐国,不是夑武国。要不然的话,只凭你对武功的这份向往,也不至于活到三四十岁,却只学了一身乱七八糟的低等武功。” 若说别的,赖老八都能忍受,但听射天狼说他这一身好不容易才换得的本领乃是“低等武功”,赖老八立刻怒从中来。虽然被人踏在足下,性命难保,却还是咬牙强撑道:“放屁,在下虽然武艺低微,却也知道武功本身没有贵贱之分。哪怕是一套最为简单,流传最广的‘太祖拳’,练到极致处也有鬼神莫测之能。阁下武功高强,若真想杀我,不过是动动手脚的事情,却不必昧着良心来羞辱在下!” 白小七听了这番话,不禁微感诧异,心道:“这赖老八就在一盏茶的功夫之前,还表现得无耻之极,令人作呕。如今提到‘武功’二字,却又如此硬气,实在是令人不解。” 灵霄却不以为然道:“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心存信仰,都不会容人践踏。对这赖老八来说,一身武功要比亲娘重要百倍千倍,却又有什么难懂的?” “难道武功真值得让人如此追求么?”白小七嘀咕一句,却被司徒寇听入耳中,奇道:“我们习武之人,除了武功之外,难道还有别的东西值得追求么?” 白小七一愣,居然无言以对,只好转头接着看射天狼如何回应。射天狼听赖老八说的如此硬气,脚下反而略微放松了些,只因他生性最爱与人斗嘴,非得说的赖老八心服口服不可,于是踩着赖老八的胸口,蹲下身道:“你说天下武功没有高低贵贱,这与那些和尚道士说人命本无贵贱一样,岂不都是自欺欺人的话语。若是太祖拳与高深的武功一样,那大家何苦为了一两本武功秘籍,削尖了脑袋去各大门派给人家当孙子,都在家练太祖拳不就好了?” 赖老八抿嘴无语,射天狼接着道:“再说你刚才那一缩一退,里面至少含着‘纵跃功’、‘鸿鹄决’、‘流风剑术’和‘金梦功’的法门。这几种轻功,在你们楚唐国都只是再常见不过的大路货色,在我们夑武国就更不用提了,就连三岁的顽童也能掌握。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生你哪一门功夫都只练了一招半式,就好像学人家盖房子,盖得又小又破也就罢了,总归还能住人。但像你这样,盖了一堵墙就马上跑去盖另一堵,最后只留下一堆残垣断壁,嘿嘿,就算再练一百年,也只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赖老八对武道本就只是一知半解,听射天狼如此说来,当即如遭棒喝,喃喃道:“浪……浪费时间……?” “不错!”射天狼看见赖老八的反应,心中大为满意,又道:“你要是想学武功,不妨把别的都给忘了,就好好练那么一两招,在死前或许还能练出个名堂来。” 赖老八还满脸的若有所思,司徒寇已经不耐烦道:“这两句话的提点,比教你一千招一万招都管用,你还想与我们夹缠不清么?” 赖老八当即明白过来,抱着射天狼的腿,躺在地上连连点头道:“多谢大侠指点迷津,我先前学过的武功的确太杂,其中还有许多互相冲突的地方。本来我还以为是我的悟性太浅,或者是传授我武功的人故意藏私,现在看来,那些功夫互相之间本来就有冲突之处。” “这是自然……”射天狼抬起脚道:“有些外功刚猛无韬,有些则善于机巧变化,还有些如潺潺流水,润物无声。若是于武道之上已有成就的聪颖之辈,自然能分清不同武功之间的区别,将其融会贯通。但是像你这等蠢笨之人,一辈子能连通一门功夫,就已经是谢天谢地啦!” 赖老八虽然挨了骂,却还是连连称是,脸上掩不住的喜悦之情。白小七见射天狼竟真的在指点对方,急道:“射大哥,快问他小柔姑娘的事吧!” 射天狼这才点了点头,傲然道:“听见没有,还不快说说,那小柔究竟被你给卖到哪里去了?” 第五百零五章 意料之外的接头人 赖老八被教训一顿,对射天狼本就有些仰慕之情,又得了射天狼的提点,对射天狼可谓是感激之极。这人心两面,说来奇怪,不提到“武功”二字,赖老八便是个十足的地痞无赖,可眼下赖老八却俨然成了一个颇具信义的江湖中人,非但将那小柔的去向据实以告,还怕白小七等人找不到路,特地去取了地图,给他们指点一番。 据赖老八所言,小柔被卖去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由此向南数十里的一间妓院。那妓院离此虽然不近,但老鸨颇有些门路,专门在山村之中底价买些美貌的年轻女子,尤其爱买一些雏儿,作为妓女,与赖老八已经做过好几单生意。而为防东窗事发,那老鸨并不亲自出面,无论交钱交人,一向都是委托别人,所以赖老八虽是知道对方的大概信息,却不知道那客栈究竟开在何处,只能把寻找接头人的方法告诉了白小七他们。 白小七虽然不能确定赖老八没耍花样,但是心急之下,也只能依着赖老八的话南下寻找。射天狼倒是对赖老八的话深信不疑,临走时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们,你就算是丢了一个大主顾,这桩生意可亏得很啊!” 赖老八哈哈笑道:“不亏不亏,有师父您的一句教诲,让我把此处的产业一把火给烧光了也不亏!” 射天狼刚想说那你就防火烧了这赖家村吧,却马上想到:“我若真让他防火烧村,无异于承认了他叫我的那一声‘师父’,他若从此打蛇随棍上,我可就亏大发了!”于是讪笑两声道:“少拍马屁了,你比老子还大好几岁,与其收你为徒,不如一刀剁了我的脑袋!” 赖老八也知道对方多半不会收他这么个徒弟,只是那话语稍稍试探,被拒绝之后也不灰心。与白小七一行人告了别后,赖老八喜滋滋的回去,专研之后的武道之路,此节按下不表。 只说白小七三人复又上路,依着白小七的意思,此事只要他自己解决,之后自会带着小柔去夑武国寻找司徒寇与射天狼。但是一来射天狼并不相信白小七会自行赴死,二来他们俩左右也没什么事,干脆就与白小七继续同行。 这一路上总算是相安无事,走出数十里,终于到了赖老八口中的那座小城。这小城的城墙低矮,都是以黄土垒成,一眼看去便知穷的不像样。白小七远远看着那小城便略感疑惑道:“这种穷地方,怎么会有人开妓院?” 有人发问,射天狼岂会不答:“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夫子说过,‘食色’乃是人之大欲,再怎么穷的地方,都会有饭馆,也都会有妓院的!” 白小七听射天狼如此曲解夫子的言语,心中微怒,刚想开口,却发现眼前的小城颇有些熟悉之感,心道:“难道我曾来过此处?” 走到城下,白小七看着那城门,忽然惊道:“此处不就是苦树县城么,原来咱们找来找去,却又回到了原地!” 司徒寇和射天狼也不禁失笑,原来那赖老八虽然在乡里作威作福,却没什么机会远走,因此不认识苦树县城。白小七他们三人一直沿着着赖老八指的路按图索骥,却没注意过,赖老八给他们指的路原本就是通往县城的。 如今城门口虽然还贴着白小七的通缉令,守军却已经松懈了许多,只有两个穿着薄甲的老兵倚墙站着。非但如此,那两个守军也都没有检查来往行人的意思,无论何人入城,最多只是轻轻地瞟上一眼。 见白小七面有不解,射天狼解释道:“现在破阵军的老大被打成了重伤,青竹帮的重犯也都跑了,那江知县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该知道凭苦树县中的这点兵力绝对抓不到你。这个档口,那位江知县的全部心思应该都放在讨好我那位雷师弟上,当然没心思再来抓你了。” 司徒寇忽然开口道:“他也想不到你还会去而复返。” 射天狼大感惊奇,拍着司徒寇的肩膀道:“疑,你这根呆木头今天怎么开了窍了,这点我都没想到,你居然能够说出来?” 司徒寇一言不发,突然伸手去抓射天狼的手腕,射天狼急忙躲避,嘴里说道:“别别别,别捏我的手,我还靠它们吃饭呢!” 司徒寇知道射天狼这两只手与常人不同,甚至可以说比那些不会武功的贩夫走卒还要脆弱,此举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他罢了。二人在城门口打闹的功夫,白小七已经走进城去,沿着赖老八的指示在街上左拐右转,终于来到一间破旧的土屋之前。 看着这间土屋,白小七大有熟悉之感,心里咯噔一声道:“难道说……不会吧……?” 正想着,白小七推开土屋,走进去后里面果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谁啊?”那声音隐约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带着一点稚气,白小七答道:“是赖八爷让我来的!” 那声音明显有些慌乱,过了一阵才答道:“赖……往常不都是我们去取人么,今天赖八爷怎么派人进城来了?” 白小七道:“我不是来卖人的,前些日子的生意出了些问题,那个叫小柔的,赖八爷要给赎回去。” “真的?!”那人闻言大喜,从屋中跑出来道:“我就说么,那个叫小柔的根本就不是个雏,春风楼因为这件事讹了我们好些银子,哥几个正……” 说着话,那青年终于看清了白小七的面孔,当即愣在了那里,剩下的话也都憋在了嘴里。 白小七与那青年四目相对,过了好一阵才强忍着怒气道:“果然是你……小鱼儿,你爷爷和你奶奶呢?!” 原来此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白小七初来苦树县时所住的,于老头夫妇所开的客栈,眼前的青年自是那于老头的孙儿。 前些日子白小七逼着他与“虎哥”等人以血书写了认罪书,好端端的捆在县衙之前,满心以为就算不会秋后问斩,也要判个流放之刑。却不曾想,这才一个来月,那小鱼儿就又好端端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第五百零六章 城外小屋 那小于儿听见白小七问话,毫不迟疑,撒腿便跑,只是凭他那点能耐又岂能从白小七手中逃得升天,白小七连“灵鼠步法”都不需使用,只是微微踏上一步就抓住了对方的背心。 与此同时,司徒寇和射天狼也跟了进来,听见了白小七和小于儿的谈话,射天狼微微诧异:“怎么,你们认识么?” 白小七点点头道:“嗯,之前曾经打过交道。” 射天狼笑道:“如此事情可就好办多了,那小子,小柔姑娘乃是白小七的红颜知己,你还不快把她交出来?” 小于儿本来就已经怕的要死,如今听说那小柔居然是白小七的红颜知己,更是吓得抖如筛糠:“她......她现在没在我这.......” 白小七虽然有心解释说小柔与他并非这种关系,但转念一想,眼下事情紧急,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她现在在哪,先带我过去,之后再慢慢解释其他的!” 此情此境之下,小于儿如何敢说半个不字,虽是万般的不情不愿,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她在我虎哥那边,我这就带你们过去。”说完之后,小于儿又补充一句:“白大侠,我真不知道那女的跟你有关系,否则就是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这样对她!” “你们怎么对她了?!”白小七闻言就觉事情不妙,但小于儿只是摇头不语,白小七也不想多作耽搁,就默默地跟在了小于儿的身后。 射天狼和司徒寇毕竟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十来年了,看见小于儿的神情,就已知道小柔大概经历了什么样的遭遇。司徒寇想到白小七必会因此通心,不由替他叹了口气,倒是射天狼看热闹不嫌事大,喜滋滋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那虎哥的家并不在城里,而是在城郊的一间小屋之中,也正是因此,此处作为暂且拘禁拐卖而来的女子的地方,再是合适不过。 白小七随着小于儿来到那小屋外面,侧耳细听,隐约能听到屋子里传来丝丝女子的啜泣之声。只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小柔的声音,又怕打草惊蛇,因此白小七等人没有贸然破门而入,而是向小于儿道:“你去敲门,别耍花样!” 小于儿对白小七可说是畏之如虎,哪里有敢耍花样的心思,听了白小七的命令,忙去敲了敲门。白小七注意到小于儿敲门时的动作,乃是先重重的敲一下,之后轻敲三下,如此反复三次就停了下来,心道:“看来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屋中多半有地道之类的机关,要是来者不知这暗号,屋里的人就算不跑,也有办法藏起来!” 敲门声想起之后,过了一小会,屋里仍无人应答,白小七刚刚心生怀疑道:“难不成这不是开门的暗号,而是逃跑的暗号?”还没等上前推门,就听见屋里传出一个声音:“是小于儿么?” 小于儿答应道:“虎哥,是我,赖老八那边派人来了!” “他妈的,可算来信了,你有没有告诉那人,这狗日的不是个雏儿?!”虎哥闻言骂了一句,才想到那赖老八的人多半也在屋外,此言多少有点指桑骂槐的感觉,又补充道:“我看啊,多半是八爷的上家把八爷也给骗了,他妈的,春风楼因此讹了咱们三百两银子,须得让赖八爷跟他上家问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虎哥一边说着话,一边推开了房门,不料开门之后,除了小于儿以外,还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白......白大侠!”虎哥惊呼一声就要关门,可白小七怎会给他机会,身形一转就已经进了屋。 屋里除了虎哥以外,还有两个人影,白小七一眼就认出,这二人都是上次来抢劫自己的贼人,只有那个特别怕鬼的不在其中。两个人听到了“白大侠”三个字,就已经吓得屁滚尿流,正准备逃跑,可还没等有所动作,就被白小七两指点中了穴道。 虎哥站在门口,反倒没有被点穴,急忙推门想走,却被人一掌打在胸口,砰地摔进了屋里。司徒寇只用了三分力气,仍是把虎哥打得胸闷难当,躺在地上小声吭叽着。 这屋子不大,白小七来回找了一圈,却没看见半个女子的身影,一把拽住虎哥道:“小柔呢?” 虎哥心知让白小七看见了小柔,自己多半讨不得好,强撑着道:“小......小柔姑娘不在我们这,白大侠,你还是去春风楼找找吧。” “春风楼?”白小七知道这定是城里的妓院的名字,但是屋里分明隐约能听到女子的哭声,白小七岂会善罢甘休:“少废话,你当我是聋子么,这屋子里的哭声是从哪传来的?!” 虎哥明显愣了愣神,心道:“我那暗室明明半点声音也传不出来,他为什么说能听到哭声......是了,这厮想必是在诈我,老子可不能上当!”于是咬紧牙关道:“哪有什么哭声,白大侠,你上次就跟我们装神弄鬼,这次莫不是真的撞鬼了?” 白小七听这虎哥说的信誓旦旦,心里也犯了嘀咕,心道:“这哭声若有若无,难不成真是我听错了,将林间的风声当成了女子的哭泣声?” 尚在怀疑之际,只见射天狼闲庭信步似的进了屋里,径直走向卧室。虎哥看着射天狼的去向,脸色明显一暗,射天狼回过头来对着他嘿嘿笑了一下,弯下腰在地上敲了敲,轻轻掀开了一块地砖。 那地砖居然一碰就开,显然并未封死,射天狼不愿做这些有可能伤了双手,或者使手掌起茧的事情,回头向白小七道“你来把这些砖都给掀开。” 白小七知道那定有一间暗室,一把将虎哥惯在地上,来到射天狼的身旁,沿着那被掀开的地砖一个个的掀了过去。那能轻易掀开的地砖共有九块,全部起开之后,里面隐约能看出是一道暗门。 白小七用力一拉,那暗门应声而开,只见里面是个三尺见方的小暗室,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蜷缩其中。 第五百零七章 一念之仁成千古恨 白小七居高临下,只能看见那女子的头顶,不能确定她是不是小柔,便叫了一声:“小柔,我来救你了!” 那女子闻言,立刻打了个寒颤,非但不敢抬头,整个人反而更加缩进了角落里。只是这暗室本就极小,哪怕是稍微健壮一些的男子,恐怕都无法容身,那女子虽然瘦弱,却也无法再躲得更远了。 白小七听她对“小柔”这个名字有反应,已经能确定了她的身份,伸手拉住对方的胳膊道:“别害怕,是我,我是白小七啊!” 那女子听见“白小七”三个字,居然立刻就不再发抖了,而是缓缓的抬起头来。白小七终于看到了女子的正脸,正是小柔,心中懊恼之情油然而生,心道:“若非我贸然将她独自仍在那客栈里,小柔也不会有之后的遭遇!” 懊恼归懊恼,白小七用力一拉,想拉小柔起身,却不料小柔居然哀嚎一声,双腿丝毫未动。 “小柔,你怎么了?”白小七大惊,不敢再拉,射天狼在一旁悠然道:“这还看不出来么,她的两条腿都已经叫人打断啦!” 白小七岂会看不出小柔的双腿已断,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射天狼的话便如同一根大棒,敲得白小七只觉双目发昏,好一会才道:“为……为什么会这样?” 这话与其说是在寻问旁人,倒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小柔听见白小七问话,抽泣着答道:“他……他们把我卖到一个地方……有个老女人掰开我的腿,说我不是处子之身了,说我骗了他们……”她说话的声音极其细微,还不时抽泣几声,却还算是有条理,旁人不难听清她的意思。白小七这才微微放心,暗道:“看来小柔虽然被吓得够呛,但天性之中有着坚强的一面,居然没有因此而伤及心神。” 小柔说了一会,似是回忆起了这几天的遭遇,低着头哭了一阵,哭过之后又道:“后来这些人又把我领了回来,说我欠了他们好多钱,就把我……”说到这里,小柔抿嘴不语,白小七看着她浑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就已经隐约猜到之后发生了何事,安慰道:“小柔,你不用说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白小七说这话时的语气虽然平静,可是双目之中早已遍布血丝,说完话后,白小七先是俯下身来,将双手搀在小柔的两个腋下,暗运内力,缓缓将她扶起。 小柔双腿虽断,可站起身时只觉一股轻柔的力道将双腿包裹其中,就好像浸泡在温水里似的,非但不疼,反而有一股说不出的舒服畅快之感。 将小柔扶到了床上躺好,白小七看见小柔的两条小腿都软软的耷拉着,上面血迹尚且未干,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有许多伤痕,右半边脸高高地肿起。许是天气渐渐炎热,那暗室之中又不通风的缘故,小柔身上的许多伤口都已经开始腐烂,发出轻微的臭味。 白小七的性子原本就不算坚强,看见小柔这幅凄惨的模样,不禁双目通红,呢喃道:“都怪我……是我害了你……” “没关系的……”小柔躺上床后,白小七松开了扶着她的双手,也就收回了内力,双腿又感到一阵钻心的剧痛。小柔虽是强忍着没有流下眼泪来,但五官仍是痛的揪成了一团,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白小七见小柔在这个档口还要安慰自己,非但没有自责之情反而更加沉重,转头向司徒寇道:“司徒兄,可以借我些治疗外伤的灵药么?” 司徒寇想也不想的就伸手入怀,射天狼知道他必是要去拿生肌散,连忙拦住道:“小柔姑娘受的多是皮肉伤,用我的这个就行。”说罢,从怀中掏出止血膏来,小心翼翼的挑出黄豆大小的一点,向白小七道:“我就不碰她的身子了,你把这药轻轻抹在她的伤口上,不用太多,越薄越好,抹多了反而不透气,影响伤口复原。” 如此关节,白小七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接过止血膏后,依射天狼之言,轻轻抹在小柔的伤处。这止血膏虽是治疗外伤的灵药,可是触体非但不会使疼痛减轻,反而更有一股灼烧之感,就连白小七都难以忍受,遑论小柔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 可是在涂药之时,小柔尽管剧痛无比,却还是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白小七见了更加心疼,转而又将这些愤怒全都归结到了虎哥等人的身上。 抹好了药,白小七又以兰香拂穴手轻轻封住了小柔腿上的几处无关紧要血脉,在不影响伤势恢复的情况下尽量减轻了她的疼痛。一应事情处理完毕,这才转过身来,语气阴沉的向那虎哥道:“我不是把你们交到官府了么,为什么才一个来月的功夫,你们就又出来为非作歹了?” 虎哥听着白小七的语气,不敢开口,一旁的射天狼却道:“这还用想么,要么有钱,要么有人,只要疏通疏通关系,什么罪不能免了?” 这些道理,白小七如何不懂,只是他以前并未遇到过这种事情,因此心中只把这些当做一种市井传闻罢了。如今见到此事活生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白小七心中顿感无限的懊悔,后悔当初没有一剑一个,结果了虎哥等人的性命,以至于让小柔落到了他们的手上,受此无妄之灾。 想到这里,白小七已是拔剑在手,那虎哥本以为白小七仍会想上次一样,将他们送官,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此刻见到白小七出剑,再想解释却已来不及了,只见一道紫光划过,虎哥与另外两个被点中了穴道的同伴胸前同时喷出一股鲜血,当场绝命。 白小七杀了三人,却不见了小于儿,问射天狼道:“带我们来的那人呢?” 射天狼一耸肩道:“我怎么知道?” 司徒寇道:“他一直不曾进屋,想来是看我们都进来了,所以自己偷偷跑了。” 第五百零八章 若惩恶有罪,我愿一肩担之 白小七杀了三人,心中竟有意犹未尽之感,听说那小于儿跑了,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踏步就要追出门去。 小柔躺在床上见了白小七这幅样子,心中感动之余,难免又有些惧怕,出声道:“别……别追了,我毕竟没死,你已经杀了三个人,足够了。” 白小七这才暂且停了下来,向司徒寇道:“司徒兄,之后小柔就劳烦你们照顾了。” “为什么……”小柔又惊又怕,试探着问道:“主……白少侠,你不要我了么……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的身子不干净了……” 白小七一愣,射天狼接口道:“不是,你主人还有一间大事要做,因此托我们先照顾照顾你。”白小七闻言,向射天狼投去一阵感激的目光,忙道:“正是如此,小柔你别多心。” 小柔貌似柔弱,可内心之中却极其坚强,否则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恐怕早就承受不住了。她见白小七如此敷衍,知道对方恐怕已经做好了抛下自己的打算,心里一阵发寒道:“小柔非但身子脏了,以后恐怕还会落下残疾,的确无法随身服侍白少侠了。” 白小七没听出小柔的言外之意,点点头“嗯”了一声,却不见小柔将头转到对着墙的一面,眼中已有两行清泪流出。 司徒寇一向不喜在人情世故上多费时间,自然与白小七一样,不知道小柔心中所想。射天狼却是不同,他一眼就看出了小柔心思有变,但他乐得有热闹可看,心中虽如明镜,却没多说什么。 见白小七杀人,司徒寇与射天狼早已司空见惯,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就连小柔,在青竹帮中也没少见过这种事,见那三人死了,心中虽然有些不忍,但更多的还是快意,倒是灵霄,有些惊喜道:“好啊,你小子终于开了窍了,出来行走江湖,杀几个人算什么大事?” 白小七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不再轻易杀人,尤其是不能杀对自己已无威胁之人,可才不到数月的功夫,就破了戒。杀人的那股劲头过了,不免微微有些后悔,但想到若不杀他三人,即便再把他们送交官府,也无非是再给他们一个“疏通疏通关系”的机会罢了,心中的后悔之情就又减弱了许多。 灵霄感到白小七心中先是升起一股悔意,而后这股悔意迅速减弱,趁热打铁道:“你也不用想得太多,世间法律虽然是为了惩恶扬善而定,但清官难得,若是天下间的恶徒都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又何须佛者金刚怒目,何须侠者以武犯禁?” 若是平时,这番话还未必说得动白小七,但眼下有那虎哥等人的例子在前,白小七居然无从反驳。灵霄又道:“杀人一事若是不对,那惩恶扬善为何受人称颂,说到底,杀恶人既是在救好人,又有什么不可了?” 这番道理灵霄已经说过许多回了,以前白小七没有过亲身经历,还不太当一回事。如今亲眼看见小柔被自己一念之仁而放走的恶人迫害如斯,终于相信了灵霄所言,心中暗道:“天下的恶人终究要有人来惩治,既然天理不彰,白某若不以暴制暴,岂不是害了许多如小柔一般的好人。若杀恶人真有罪孽,与其让这些罪孽归于别人,倒不如将它们都揽在白某一肩之上!” 想通此节,白小七的心情骤然舒畅下来,已经将虚弃礼的那番话抛在了脑后。小柔身上的伤虽然不算严重,但是双腿被活活打断,若不接好,必然落下残疾。司徒寇一直以来练得都是外家功法,因此没少受过伤,小时候更是没少断胳膊断腿,早就久病成医,熟门熟路的将一个凳子砸碎,将四根凳子腿当做夹板,绑在了小柔的腿上。 此后的一个月里,三人为了等小柔伤愈,干脆就把这间小屋当做据点。幸而这小屋距离县城不近,官兵们也没来搜查,这一月中倒是相安无事。 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休养了一个月后,小柔身上其他的伤口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双腿仍不能走动。白小七虽然有心让她多休息一阵,但是射天狼却不耐烦了,几天里不停地催促,白小七若再推迟,就好像不想遵守约定一样,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买了一辆牛车,带着小柔上路。 牛车虽然比平稳,可是脚程却慢了许多,一行人走了几天,才行出不到百里,射天狼开始还不说什么,后来就逐渐开始嘀嘀咕咕起来。只是碍于司徒寇的面子,射天狼虽然嫌小柔拖慢了众人的脚程,也只得忍着。 要去夑武国,最近的路乃是由云岭山脉取道西行,一过国境线,立刻便是司徒寇所属宗门的地盘。根据司徒寇所言,夑武国虽然也有朝廷,并有各类官职,可是所谓“皇帝”却更像是一个虚职,掌握各地实际权力的,竟是众多门派的“掌门”或者“门主”。 而司徒寇等人所属的门派,便是夑武国中最大的三大门派之一,门内弟子主要分“拘灵”、“护灵”、“授灵”三脉。 所谓“拘灵”者,主要任务便是从世界各地抢夺旁人的器灵,如雷庆宇便是近些日子一来拘灵一脉的二代弟子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护灵”,也是顾名思义,平日里除了练武,便是要帮助门派维护器灵的安全,尤其是帮助一些虚弱的器灵恢复灵力。至于帮器灵恢复灵力法门,白小七虽然问过司徒寇,可司徒寇并非护灵一脉,也不曾学过。 至于“授灵”一脉,依着射天狼的话说,才是他们宗门最为看重的一脉。此脉弟子主要分为两种,一种是如射天狼一般,深受宗门信赖,因此向他授予器灵。还有一种就是像司徒寇这样,本身对器灵并无追求,宗门反而放心让他出去寻找一些有资质的人选,加入宗门,并视情况授予器灵。 也正是因此,司徒寇见了白小七之后,才在第一时间邀他入门。 第五百零九章 一颗人头 又走了几天,白小七一行终于回到云岭山脚下,这时候天色微暗,白小七便提议找个地方歇息,明天一早入山。可是射天狼嫌牛车太慢,说天色尚早,无论如何也不愿休息,司徒寇与白小七拗不过他,再加上小柔也说自己不累,只好趁着太阳还未完全落山,赶紧进了云岭山脉,希望能在天黑之前找个地方休息。 无奈天不遂人愿,云岭山中莫道是驿站,就连供人歇息的亭子都很少见。其实就在一年前,山中还不是这样,究其原因,只是因为山里有一伙盗贼越做越大,把附近的生人都给逼得不敢住在此地。 那伙盗贼自然不是别人,正是以张憨等“云岭七雄”为首的黑云寨。 走着走着,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武林高手虽说可以摸黑赶路,但是夜里不辨方向,众人又未带火把,毕竟有诸多不便。射天狼知道之所以会有此处境,一大半是因为自己,略带尴尬道:“嘿嘿,我记得两年多以前,山里还有好多能住人的地方呢,怎么现在全都荒废了?” 白小七走过两次云岭山,但他一来一回走的都是同一条路,对这条路以外的地方并不熟悉。此去夑武国,走的路自然与先前不同,白小七在黑夜之中也不知道自己所处的地方是哪,只能凭着记忆暗暗思索,隐约觉得此地距离山神庙不算太远。 但是他上次来山神庙时还答应了虚弃礼不再胡乱杀人,如今刚刚破戒,自然没有脸面过去见他。话说回来,就算白小七想去,灵霄也未必同意。 白小七担心夜里赶路,若是一不小心,极易颠簸了小柔,加重她的伤势,在心里悄悄问道:“灵霄,你在云岭山里被供奉了那么久,肯定哪里能供我们稍微落脚吧?” 灵霄却道:“唉,我不是说过么,当年我的灵力只能笼罩方圆三十里,也就只熟悉云间村那一小片地方。云岭山脉那么大一片,起码有方圆数百里,除了虚弃礼那老头以外,恐怕没哪个神仙能对整个山脉了如指掌。” 白小七知道灵霄所言不假,叹了口气,又听灵霄接着道:“不过我倒是知道山里有个落脚的地方,你既然能由此找到那虚老头的住所,也就能以虚老头的住所当做坐标,找到那个地方了。” “那个地方是哪?”白小七问了一句,随即笑道:“哎呀,我可真笨,在云岭山上,当然是要去黑云寨里接住啦!” “别自责,你笨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灵霄挖苦一句,又嘱咐道:“不过你与黑云寨的那群人发生了上次的事情,多少会有些隔阂,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 白小七在心里答应一句,向司徒寇等人道:“我在这山上有个熟人,咱们去借宿一宿,只是二位大侠千万别惹是生非。” 他嘴里说是“二位大侠”,但司徒寇岂是会胡乱惹事的主,射天狼也知道白小七是在点他,懒洋洋的答应一声道:“我知道啦,不过你小子咱们早不说在山里有朋友,害的我们摸黑走了这么多路?!” 趁夜赶路本就是射天狼的主意,经他这么一说,反倒是白小七的不是了。 白小七赶着牛车在前引路,众人走了一个多时辰,便来到了黑云寨前。射天狼抬头看着那黑云寨的大门,语气轻佻道:“嘿嘿,白小七,你一个小秀才,怎么跟山里的强盗是朋友啊?” 司徒寇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也微微吃惊,看向白小七的眼神不免有些异样。倒是小柔不知道这黑云寨时什么地界,只是看着那寨门极高,心里不免有些畏惧,白小七安慰小柔一句,便上前叫门。 那黑云寨的大门比苦树县城还要高了三尺,守门之人并不站在门口,而是守在门后的城门楼上。见到有人来到寨前,城门楼上的两个喽啰早就严阵以待,看见有一个披着布袍的人上前,立刻开口问道:“来者何人,夜闯我黑云寨,难道不要脑袋了么?” 白小七听那喽啰无礼,倒不以为忤,而是老实答道:“在下白小七,与朋友们夜过黑云寨,无处落脚,因此来黑云寨中借宿一宿,顺便拜访众位寨主。” 城门楼上的人一听来者是白小七,神色登时有变,不过在夜色之中,白小七也看不真切。如今黑云寨中无人不知白小七的大名,那喽啰不敢怠慢,高声说道:“请白少侠稍等,容我去禀明寨主!” 有客人来访,禀明寨主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白小七当然不会因此而多说什么,道了声谢就在门口等着。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大门立刻缓缓打开,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声响,在夜色之中听着尤为渗人。小柔拉着白小七的胳膊道:“白少侠……我害怕,要不咱们还是别住在这里了。” 白小七笑道:“没事,这里面的人与我熟得很,再说了,夜里有我照顾你,有什么好怕的?” 小柔本来极怕,但听见白小七说“有我照顾你”五个字,立刻生出莫大的勇气,点点头道:“嗯,我不怕了。” 大门打开之后,原本守门的喽啰立刻过来引路,白小七虽对黑云寨颇为熟悉,不过人家既然有心引路,当然也不好拒绝。只是那引路的喽啰却没有径直带着白小七等人往客房的方向走去,而是稍稍绕了一点路,白小七虽觉奇怪,但心道多半是夜色之中对方走错了路,也没有多想。 黑云寨中人多地少,因此只给四个人准备了两间客房,司徒寇与射天狼自然是住同一间,而另一间就留给了白小七和小柔。 白小七将小柔扶到床上,自己在床边打坐休息,小柔开始还睁眼看着白小七,但到夜里渐渐困不可支,终于睡着。白小七忽然听见窗边传来几声“嘟嘟”的声响,似乎有人在敲窗户,白小七推门出去,见是射天狼蹲在窗边,怀中抱着一个物事。 “这个人你认识么?”射天狼看见白小七出来,将怀中的物事向前一扔,咕噜噜的滚到白小七脚下。白小七低头一看,那物事不是别的,赫然便是一颗干巴巴的人头! 第五百一十章 唐元 白小七一见那颗人头,便觉十分熟悉,只是这人头显然已经放了许久,脖子断口处的血迹早已凝结,脸上的肌肉也都已风干,一时间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灵霄忽道:“这人不就是先前曾找你告密的‘唐元’么?” 得了灵霄提点,白小七这才想起,眼前的人头便是上次来黑云寨时,告诉自己程璧一家乃是被张憨迫害而死的唐元。只看这唐元的头颅,能风干到如此程度,就知道他已经死了许久。而且死后非但没有下葬,反而多半是一直被人吊在通风之处,多半是示众所用。 果不其然,射天狼见白小七认出了这个头颅,立刻道:“咱们来的时候,我见那领路的喽啰似乎在小心提防什么,又带咱们绕了一个小圈,就知道事情不对,因此趁着夜色在这寨子里找了找。果不其然,有几个小喽啰鬼鬼祟祟的,要把这颗脑袋给藏起来。” 白小七一听便知,多半是这唐元向自己告密的事情东窗事发,因此被黑云寨的人斩首示众。只是今夜自己突然来访,黑云寨的寨主们不想因此与自己撕破了脸皮,所以想了这么个主意,要把唐元的脑袋给偷偷藏起来。 按说唐元此人,白小七对他的印象一直还算不错,当初白小七本答应他杀了张憨,为程璧一家报仇,可是到最后却顾念与张憨和张世峰等人的交情,没能下手。现在看来,他当时饶了张憨等人一命,却反而害了唐元,白小七将那颗头颅捧在怀里,不禁自责。 射天狼看着白小七,见他脸色不停变化,心里大感有趣,嘿嘿笑道:“怎么,这人是你的好朋友,还是什么,黑云寨的人为什么要杀他?” 这句话听着轻描淡写,却无异于在白小七的心上又捅了一刀,射天狼见白小七表情渐显狰狞,更是笑道:“看来黑云寨这帮人跟你也不算什么好朋友呀,否则看在你的面子上,总该饶他一命。” 其实以射天狼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猜到此人之死定与白小七有关,他却故意将话反着说,其意就是要激发了白小七心中的怒意。倒不是射天狼与黑云寨有什么旧仇,他之所以如此“不辞辛劳”的挑拨白小七与黑云寨的关系,除了性格的因素以外,还有个重要原因,便是因为雷庆宇曾对射天狼提过,云岭山中有一处势力庞大的山贼不服盟主管教,若有机会,可以设法除去。 而黑云寨惹上雷庆宇的原因,自然就是当初“包庇”白小七了,只不过雷庆宇没有对射天狼说的太详细,否则射天狼在与白小七结识之后,或许会选择借着这层关系替雷庆宇拉拢黑云寨,而不是挑拨白小七与黑云寨之间的关系。 白小七抱着唐元,心中五味杂陈,若不帮唐元讨个说法,白小七心中肯定不舒服。但是唐元之所以丧命,其根本原因乃是向自己告密,莫道是黑云寨的强盗,就是换了白小七自己,都未必会轻易饶他。 黑云寨的七位首领与白小七多少有些关系,他们见白小七来了,更是特意将这颗人头藏起,不让白小七知道,其中已经包含了示好的意思。再者说,唐元毕竟是黑云寨中之人,黑云寨里清理门户,白小七原也不好多说什么。 哪怕是真的撕破了脸皮,黑云寨方面只要说一句“我们并不知道唐元与你的关系,杀他乃是因为别的事情”,白小七无论如何也占不得理。 二人在窗沿地下嘀嘀咕咕一阵,却吵醒了小柔。原来小柔自从遭遇了最近的事情之后,睡觉就极不安稳,一点点响动都能将她惊醒。小柔醒后见房内没人,灯珠却还燃着,心里害怕,小声叫道:“主人......主人你在么?” 此前小柔曾答应白小七,不在人前叫他主人,此时小柔心里害怕,又看不见身旁有半个人影,自然而然的就叫了出来。射天狼还是头一次听小柔叫白小七主人,嘿嘿笑道:“好啊,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一路上瞒的我们好苦呀!” 白小七不想与射天狼多说,连忙进屋查探小柔的情况,熟料刚刚进门,就听见小柔惊呼一声,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恐惧。白小七对小柔的反应大感不解,寻着她的目光看去,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时心急,的手里仍抱着唐元的头颅,怪不得把小柔吓得够呛。 只是那头颅毕竟是唐元的遗体,不能损毁,白小七想了想,把它轻轻地放在了墙边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尸体,你不用害怕。” 小柔“嗯”了一声,语气稍稍有些冷淡,白小七却没听出来,心里仍在思考关于唐元的事情。小柔见白小七不对她说什么,心情也冷淡下来,把头转回墙里接着睡了,白小七伸头向屋外看了看,已经不见了射天狼的踪影,便到床边坐好,准备明天一早再来思考此事。 打坐了一夜,白小七心绪不定,只运转了一个大周天,三个小周天便觉十分疲惫。忽然间,白小七只听得一声惊呼,睁眼一看,有个端着食盒的喽啰正站在门口,看着那地上的头颅。 白小七暗道不好,刚在默默责怪自己,为什么忘了将那颗头颅给藏起来,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白小七嘀咕一声,回头看见床上的小柔也在盯着自己,强行按捺住了出去查探的冲动,向那喽啰道:“你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回来告诉我!” 那喽啰自然不敢不从,答应一声就迈着碎步往外面去了,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有个急匆匆的脚步由远及近,来到了门前。白小七抬头一看,来者却不是那喽啰,而是黑云寨的二当家的。 张世峰来到门前,本带着一股兴师问罪之意,可是看到了门口摆着的那颗头颅,当即如遭棒喝,恍然大悟道:“原来……原来便是为了此事,白小七,你好狠的心啊!” 第五百一十一章 陪葬 白小七听了张世峰的话,当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不明白?” 张世峰嘿嘿笑道:“白小七,你少装蒜了,我知道这唐元与你有些交情,可你也不必为了他,让我黑云寨的大寨主来抵命吧?” “抵命?”白小七听张世峰的意思,那张憨竟然死了,不解道:“你是说我杀了张憨?” 张世峰见白小七居然还在抵赖,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条道:“你看看自己的身上,是不是被撕下了一块?” 白小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可他身上的灰袍还是射天狼给他的,衣摆处破破烂烂的,有不少缺口。张世峰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好把那布条抛到了白小七的身前道:“你自己看吧!” 白小七将那布条捡起,与自己身上的袍子对比一番,发现二者的布料果然相同。张世峰看见白小七神色微变,含怒道:“怎么,是不是没有想到,大寨主临死之际,居然能从你的袍子上撕下一块来?!” “你听我解释!”白小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的布料会出现在张憨的手里,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与之撇清关系:“我昨夜一直没有离开这里,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小柔!” 张世峰当然不会信白小七的鬼话,刚想说小柔是白小七的同伴,当然会帮白小七说话,就听小柔开口道:“白小七,你昨天不是离开了一会么?” 非但是白小七,就连张世峰闻言都是一懵,不知道小柔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白小七昨夜虽然离开了屋子,不过并未远走,而且只离开了一会,情急之下早就将此事忘了,这时候听小柔提起,忙道:“我只出去了不到半刻钟,哪来得及杀了张憨再跑回来?” 小柔冷冷道:“我醒来之后就没看见你,却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请恕我不能帮你作证了。” 白小七就是再傻,也能听出小柔语气不对,可眼下最关键的事情是要应付张世峰,只得先把小柔放在一边。张世峰听小柔这么说,也道:“不错,这颗人头我令人收在距此最远的库房之中,就算只是一来一回,半柱香也绝对不够,何况你还得费心寻找!” 说到这里,白小七心道就算告诉张世峰这头颅是射天狼送来的,对方也绝不肯信。再者说,这个档口也没必要出卖射天狼,白小七干脆缄口不言,张世峰见状更加确信白小七就是杀害张憨的真凶,拍拍手道:“既然白少侠已经默认,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着拍手声响起,门外呼呼啦啦的一阵骚动,不需多言,自然是黑云寨的喽啰已经将白小七所住的房间团团围住。 白小七虽然不怕,却也不想就此与黑云寨撕破了面皮,看着张世峰道:“凡是白某所杀之人,我白小七没有一个是不能承认的,那张憨的确非我所杀!” 张世峰呵呵笑道:“白小七,铁证如山,我的确很想相信你,无奈若是放你走了,我黑云寨的两千个弟兄恐怕没有一人能够答应!” 白小七怒道:“怎么,张寨主觉得我会怕这区区一两千人么?” “我知道白少侠武功盖世,不把我们这些山贼放在眼里……”张世峰眯起眼睛,看向小柔道:“不过我就不信,与你同来之人都有这般本事,哼哼,我看付希见他们也该回来了!” 白小七听出了张世峰的言外之意,急道:“你让付希见他们去对付我那另外两个朋友去了?” 张世峰笑道:“不错,怪只怪他们运起不好,与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一路。就算我们今天没有杀他们,有朝一日,他们也得被你给害死!” 话音落下,门外就传来一个颇为轻佻的声音:“我看不见得吧?!” 张世峰闻言大惊,转过身去,只见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楼罗门正缓缓让出一条道,两个身穿黑袍的身影慢慢走来。那二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射天狼与司徒寇,射天狼走在前头,双手之中分别拎着两个血淋淋的脑袋。 射天狼抓着那四个脑袋的头发,两手一甩,四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到了张世峰的脚前。张世峰低头一看,当即跪倒在地,哀嚎出声:“三弟、四弟、六弟、七弟!” 原来这四颗头颅,正是付希见、赵清、李连与汪世霞,这几人里除了赵清之外,无不瞪大了双眼,似乎尚且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射天狼看见张世峰满脸的悲痛欲绝,心情颇为舒畅道:“你别担心,那个矮胖子也没跑了,只不过被我师弟一拳打爆了脑袋,弄得到处都是,实在不能给你带过来了。不过也不要紧,反正阁下很快就要陪他们一起长眠,也不急于这一时。” 张世峰将四颗头颅捧在怀里,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天下间怎么会有如此多的高手……” 射天狼嘿嘿笑道:“我们算什么高手,只不过是你们这群井底之蛙,不知道天高地厚罢了。别太难过了,这辈子张长记性,下本子投个好胎吧!” “投个好胎……投个好胎……”张世峰喃喃几句,忽然开了窍似的,笑了起来:“不错,我们几个投胎的本事太差了,注定成不了像你们这样的高手。武功不如我的人,不知死在老子手里多少,就如大鱼吃小鱼,我们注定是要给你们吃的!” 说到这里,张世峰将双掌合于眼前,喝一声道:“不过老子可不能让你们给吃了!”话音落下,张世峰双掌猛地往头顶一按,顿时脑浆迸裂而亡。 黑云寨的七个寨主之中,白小七对张世峰的印象一直不错,眼下看他就这样自尽而亡,不免一阵唏嘘。再看地上,那唐元的头颅正好面对着门口,一双眼睛虽未睁开,却好像在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白小七叹息一声,走出房门,对黑云寨的其他喽啰道:“现如今你们的七位寨主均以殒命,若是不想死的,便自行回乡去吧!” 第五百一十二章 辉耀城 黑云寨中的七个寨主先后殒命,一时间群蛇无首,喽啰们发一声喊,轰然散去。这些山贼全都来自附近的村县,十停之中有七停都收拾细软跑了,剩下三停则又聚在一起,继续占山为王,只是势单力孤,不久之后就被朝廷剿灭,却是后话了。 白小七本来只是想到黑云寨借宿一宿,却不曾想发生了这种事情,看着地上的头颅与尸首,心中一阵怅然。他有心怪射天狼和司徒寇下手太狠,不该就这样将黑云寨赶尽杀绝,但又想到他们与黑云寨本无交情,突然遭到围攻,自保也是无奈之举,最后也没能多说什么。 射天狼设计杀了白小七的朋友,又把此事都嫁祸在了白小七的身上,看到白小七难过的样子,心中微有不忍,安慰道:“江湖本就如此,就像这个黑脸大汉说的,是个大鱼吃小鱼的地方。今天咱们杀了他们,明天也可能会有更厉害的人杀咱们,真到了那一天,我射天狼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再者说,你既然杀了他们的大当家的,若是不将其他人除去,日后必有后患。” 白小七本在怀疑那张憨死于射天狼之手,听见射天狼这样说,反而有些懵了,心道:“难不成那张憨不是射天狼杀的,可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我身上撕下一片布条,再去杀了张憨嫁祸于我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他啊?!” 其实正如白小七所想,昨天夜里,正是射天狼借着与白小七说话的功夫,悄悄在他的身上死了一条碎布。换了别人,就算能接近白小七,但在他身上撕下衣物,必会被白小七察觉,也就只有专门练就了一双巧手的射天狼能够让白小七被撕破了衣服,却还浑然不查。 而射天狼也正是与白小七打了一个心理战,假装不经意间先提起了此事,白小七心中对射天狼的怀疑反而小了许多。 司徒寇倒是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射天狼毕竟是师兄弟,射天狼诛灭黑云寨也是受了雷庆宇所托,司徒寇心中虽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出手帮了射天狼。这时候听射天狼三言两语就在白小七的心中洗脱了怀疑,司徒寇冷哼一声,自顾自的扭头走了。 射天狼知道司徒寇一向看不惯自己的做法,哂笑一声道:“算了,反正你马上要去夑武国,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我看这黑云寨行事如此嚣张,就算咱们不出手,三五年内也必定要被人所灭,老白你就别自责啦!” “老白?”白小七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心道:“我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难不成我现在看起来已经很老了?” 其实男人有些时候反而比女人更在乎自己看起来年轻与否,白小七听射天狼这样称呼自己,下意识的摸了摸下巴。他的胡子已经数日未刮了,摸起来居然很是扎手,白小七呢喃一声:“看来我该刮刮胡子了……” 这句话说的声音不大,但射天狼的内功深厚,耳力也自不凡,哈哈笑道:“是啊,你现在邋遢死了。我看这黑云寨里什么都有,你不如趁着这个功夫捯饬捯饬,要不然这山里的东西可都要被搬空啦!” 白小七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布袍,的确已经破烂不堪,只是前些日子一直在赶路,没时间换身干净衣服。黑云寨当然少不了各种衣物,恰好那赵清的身形与白小七差不多,平时又爱穿儒衫,白小七便去找了一身赵清的蓝色儒衫换上,倒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一般。 换好了衣服,这黑云寨中的山贼们也都跑的差不多了,白小七又将小柔扶到牛车之上,一行人再次启程。走在路上,白小七虽然几次想问小柔,为什么要在张世峰面前说那番话,但想到小柔虽然没有帮自己,但说的话也不算骗人。若是问小柔为何如此,反倒有些兴师问罪的感觉,白小七心里几次出现这种想法,最后却都忍了下来。 离开黑云寨,众人一路西上,终于来到楚唐国与夑武国的交界之处。两国虽然接壤,却非友邦,就在十年前还在互相征伐。只是近些年夑武国内乱不休,才不得不暂缓战端,楚唐国也被连年的征战消耗了不少国力,也无力再战,乐得借此机会休养生息。 据传闻,近些年楚唐国的朝堂之上又有了一番论调,要趁着夑武国内忧外患,将其重创,甚至一举歼灭。只是夑武国乃是正儿八经的以武立国,国内无论将军士兵,甚至是平民百姓,都很骁勇善战,楚唐国与之交战一向是败多胜少。 因此面对征讨夑武国的声音,楚唐国皇帝一向置若罔闻,反而大力发展儒术,整治朝纲。白小七对楚唐国皇帝多有钦佩,而对夑武国的武烈王,则嗤之以鼻,也正是这个原因。 楚唐国与夑武国共有三处小城接壤,分别是楚唐国南部的夜耀城、睦城,再就是此处的“辉耀城”。 只听名字便知,这辉耀城与那夜耀城本来颇有渊源,而这渊源,便是当年抗击夑武国时结下的。只是时日太久,就连楚唐国中,对这两个城池名字的由来也是众说纷纭,其中流传最广的一条,是说有一对兄弟,分别名叫“辉耀”与“夜耀”,后来都当上了将军,分别驻守在这两座城池之中。 或许是命中注定,一次夑武国大举进攻,这两兄弟同时出城迎敌,也在同一天战死沙场。后来上报朝廷,才发现这二人居然死在了同一个时辰,相差最多不过一刻钟的时间。 更奇的是,从他们当上将军算起,到战死沙场,加起来正好是十年的时间,一天不多,一天也不少。 后来坊间便有传闻,说这辉耀夜耀一对兄弟,本是天上的星辰下凡,来保楚唐国十年安稳。当时的楚唐国皇帝为了稳定民心,便将这两座城池以那对兄弟为名,从此以后,这两座城池居然再也没被攻破过一次。 第五百一十三章 巧舌如簧射天狼 楚唐国与夑武国即为敌帮,自然不会允许国民随便进入夑武国,因此辉耀城乃是依山而建,两边具是绝峰,想要通过,唯有入城一途。 虽说凭借白小七、司徒寇、射天狼这三个人的轻功,要想趁夜里躲过卫兵,跳过城墙,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小柔不会轻功不说,连两条腿上的伤都还没好利索,想要下地行走,都要有人搀扶,而且不能走远,白小七等人为了迁就她,只好赶着牛车入城。 走到城门口,果然看到墙上贴着白小七的通缉令,这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白小七也早在路上备好了斗笠,扣在头上,只求那城门的守军不要查的太仔细。 射天狼与司徒寇倒都没把那通缉令当一回事,尤其是射天狼,见白小七扣上了斗笠,笑道:“别太紧张,辉耀城与苦树县不同,这里比较注重防御外敌,查探来自夑武国的细作。对于楚唐国本地逃往夑武国的通缉犯,反而不太在乎,你只要别表现的太引人注意,多半不会有事。” 白小七点点头,心情却仍很紧张,赶着牛车跟在射天狼与司徒寇的身后。来到城门口,两个卫兵持枪上前,其中一个问道:“哪里来的,为何进城?” 问完了话,这卫兵上下打量白小七等人一番,见为首的是两个黑袍人,虽然将脑袋露在外面,却仍很可疑。至于他们身后,更是有个一身读书人打扮,却用斗笠遮着头脸的怪人,对比之下,那躺在牛车上的少女看起来居然是最正常的。 莫道是堂堂辉耀城的守城卫兵,就算是个三岁顽童,也知道这一行人必然有问题。那问话的卫兵向城墙上使了个眼色,墙上立刻有五六个人持着弓箭,对准了白小七一行。 其他准备进城的人见了,生怕被流失射伤,叫喊着四散逃开。 那卫兵见同伴已经有所提防,这才放心追问一句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身怀凶器,难不成是夑武国来的细作?!” 射天狼满脸的惊惧,退后半步道:“官老爷,你可错怪咱们啦,我本是苦树县的商人,是去夑武国行商去的。” 楚唐国与夑武国虽未建交,但这些年来战端缓和,自然有商队互通,尤其是楚唐国最近国力渐渐强盛,少不了要开辟去往夑武国的商路。 只不过白小七这一行人看起来实在可疑,那卫兵上下打量一阵,冷冷道:“你们这几个人,身上一点货物都没有,哪里像是商人。我也不难为你们,若是能拿出官府开具的文书,便放你们过去。” 这卫兵本以为对方绝非商人,也就肯定拿不出官府的文书,故而有此一问。熟料射天狼嘿嘿笑了一声,从怀中摸索几下,居然真的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皮卷,双手捧着递上去道:“官老爷您看,这是公文,我们真是行商的!” 那卫兵狐疑着接过皮卷,看了一阵,见它不似作假,又递给身后的同伴道:“你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另一个卫兵把那皮卷拿在手里,又迎着光看了看,见那官府的印章在日光下微微透亮,知道定是真的。刚准备放行,又眯起眼睛,问射天狼道:“你刚才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 射天狼心知事情定有不对,心思一转道:“回禀官老爷,我们是苦树县人氏。” 那卫兵眼神一凛,语气冷下来道:“既然是苦树县的商人,这公文之上,为何盖着青州府的印章?!” 射天狼早知道问题出在这里,先前说话时,已经给自己留了个空子,不慌不忙道:“哎呀,怪我没说明白,我们本是苦树县人氏,后来背井离乡,却是在青州府入的商行。因此这公文上盖的不是苦树县的印章,而是青州府的。” 这番话说的虽不算滴水不漏,可那卫兵一时半会也挑不出毛病,又追问道:“你说你们是商人,可是为什么没有商车,又随身带着凶器……还有个伤员?” 对于这些,射天狼早就都想好了说辞,一项项答道:“我们此行是替商行去蹚商路的,因此没带太多货物,只带了一点本钱,准备从夑武国购些铁精之类的货物,只要保本就行。听说夑武国中强盗众多,所以商行特地挑了我们几个身怀些武功的,随身的兵刃也只是用作自保。至于这位姑娘嘛……她本是老爷派来服侍我们这位少公子的,无奈路上一不小心摔断了腿,我们没有办法,只好用牛车驮着她赶路。” 经他这么一说,卫兵再看白小七一行人,便顺眼了许多,两个人交头接耳道:“原来那两个穿黑衣服的是武师,后面那个有点像读书人的,是商行的公子,看来是他爹想让他历练历练。” 另一个也道:“是啊,牛车上那个姑娘模样挺俊俏的,看来不只是当丫鬟服侍这位公子那么简单……这帮有钱人的脾气都怪得很,我看那小姑娘两条腿都断了,估计不是摔得,多半就是这公子哥给打断的!” “嘿,人家有钱人的家事,你管得着么?”二人嘀咕几句,终于没再怀疑,只是有个卫兵看不过白小七如此“虐待”小柔,故意想找他麻烦,看向白小七道:“你把斗笠掀开看看,若不是夑武国的细作,我就放你过去!” 白小七心里一紧,沉声道:“夑武国人与我楚唐国人长得并无差别,我就算掀开斗笠,你又能看出什么?” 那卫兵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不过他此举乃是在故意找茬,听见白小七反驳,算是正中他的下怀,将长枪一指白小七道:“怎么,老子在这城下守了三年,难道看不出楚唐国人与夑武国人的区别么?” “你若是能看得出来,也不必在此守城了!”白小七看出那卫兵是在故意针对自己,心中无名火起,回怼一句。 那卫兵闻言怒极,刚要发作,射天狼急忙上前按住了他的手道:“官老爷喜怒,我们少爷从小没受过委屈,脾气太倔,您多担待!” 说着话,那卫兵便感到掌心一凉,一个又冷又硬的物事塞进了他的手里。 第五百一十四章 辉剑客栈 那卫兵守了三年的城门,像这种情况,少说也遇到过几百次了,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塞进手里的必然是一锭元宝,而且还不轻。 放在三年前,他被人塞了银子,第一反应便是痛斥其非,再严加查探。可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了,那卫兵见对方如此“懂事”,心中怒意登时大减,将银子顺手揣进腰间道:“哼,老子瞧这些公子哥最不顺眼,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定不能轻易饶他!……得了,你们快进去吧,不过西城门的守军总和夑武国的人打交道,可没我们好说话,到时候自己当心些。” 射天狼每次路过这辉耀城时,都是趁着夜色偷偷跳过城墙,倒还真没与守城的卫兵打过交道。听这卫兵这么说,心中暗道:“西城门一出便是夑武国,那边的守军常和我们的人打交道,恐怕就连精神都不正常了,的确得当心些。”他心里虽然不住地思索,却未耽误嘴里说话,向那卫兵好一阵道谢之后,带着白小七等人急匆匆的过了城门。 白小七虽然没看见射天狼递了什么东西给那卫兵,但猜也猜出他做了什么,心里更是不满,暗道:“原来他故意说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卡些油水,此处的卫兵乃是我楚唐国的戍边之士,都是如此,朝堂之中有岂会有什么好人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居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考卷被那金老板做了手脚。若非如此,他一想到以后要与这这人同朝为官,心里就说不出的膈应。 这时候已是下午,天色虽然还不算太晚,但是根据射天狼所说,从这夜耀城出去之后乃是一片戈壁,带着小柔脚程太慢,入夜之前绝对走不出去。白小七没去过夑武国,听射天狼这么说了,自是从善如流,众人一起找了个客栈住下。 这夜耀城与其说是个城镇,倒不如说更像是个关隘,城中除了一些过往的行商之外,大多是楚唐国的士兵。也正是因此,夜耀城虽然不像苦树县那样穷困,却也不算繁华,城中更是充斥着一股肃杀之气,大街小巷之上,连个高声喧哗的人都没有。 射天狼对辉耀城还算熟悉,带着白小七等人来到一间名叫“辉剑”的客栈之中。根据老板所说,客栈大堂之中所供的宝剑乃是当年辉耀将军的佩剑,这客栈也是因此得名,可是这种话一向有人说无人信,至于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就连那客栈的老板自己也不知道了。 白小七进了客栈,见到大堂之中供奉的那柄古剑,心里只觉一阵压抑,在心中暗道:“灵霄,你说这传言是不是真的,那柄剑真的是辉耀将军的佩剑么?” 熟料问了一句,却如石沉大海,灵霄半晌也未有回答。白小七略有担心,趁着扶小柔坐下的功夫,默默闭上双眼,内视识海,感应到灵霄并没有什么大事,才略微放心,暗道:“看来灵霄只是一时没想理我,反正那柄剑是谁的佩剑,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就以后再说吧。” 射天狼注意到白小七曾看向那柄古剑,落座之后笑道:“别看啦,阴帅特地来看过那柄剑,说虽然有些年头,不过是仿制的。话虽如此,铸剑用的陨铁、丹红精和血艳金却都是货真价实的,可见掌柜的为了客栈的名声,也是下了血本。听说一开始打出这个噱头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慕名而来,但是这柄剑再怎么贵重,也没什么神异的地方,后来就慢慢没人提这茬了。” 说着话的功夫,一个肩膀上搭着抹布,看起来颇为油腻的中年男子来到桌前,嘿嘿笑道:“射老弟,你又拿我打趣,我都说过好些遍了,这柄剑乃是我在战场之中捡到的。听说当年辉耀将军的佩剑通体火红,使将起来如有火神降世,你们看这柄剑,难道不红么?” 白小七仔细打量一阵,虽然隔着一丈多的距离,却还是能看清那柄剑的剑刃的确是红色的,只是略微有些发暗。不过听射天狼所言,那柄剑之所以是红色,乃是因为其中掺入了丹红精和血艳金的缘故。就如自己的悦容剑,因为是以紫灵精打造,所以剑刃发紫,虽然罕见,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想到这里,白小七下意识的摸了摸悦容剑的剑柄,那老板注意到白小七手上的动作,看到了他腰间的佩剑,赞叹道:“这位公子的宝剑真是漂亮,我这柄辉耀剑就够好看了,跟您的佩剑比可就差上一截了。” 习武之人,听见别人称赞自己的兵刃,比自己本人被称赞要高兴的多,白小七虽然不是自傲之辈,可听她这样说,神色间仍是藏不住的得意。 射天狼见白小七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挖苦道:“漂亮有什么用,兵器又不是拿来看的?”他有心炫耀自己的白玉弓,可是想到白小七背后还背着一把仙剑,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那中年男子便是这客栈的老板,兼任着厨子和跑堂的伙计,与射天狼也是老相识了。这客栈中并无别的客人,老板过来说了几句话,便去后厨准备饭菜,这一顿饭吃的算是相安无事,吃过饭后,众人便各自回到房间休息。 这次客栈中空房够多,司徒寇与射天狼便每人住了一间,白小七却得照顾小柔,二人仍是合住一间。 好在这客栈只有一层,不用上楼,白小七搀着小柔进了客房,将她扶到床上,正准备去给她倒水,就听小柔说道:“白少侠,我本是要服侍你的,现如今却每天来让你这样照顾我……你若觉得小柔是个累赘,不妨就把我抛下,反正我的腿也快好了,自己已经能够照顾自己了。” 白小七疑惑道:“小柔你这是何出此言,我都说了,司徒寇已经答应我帮你找个好的归宿,咱们这就要到夑武国了,我岂能在这里把你丢下?” 第五百一十五章 剑分阴阳 小柔听了白小七的话,别过头去,并不言语。白小七不懂女子的心思,只当小柔心情不佳,也没太当回事,坐在桌前默默思考日后之事。小柔看见白小七对自己带答不理的样子,更感痛心,暗道:“小柔啊小柔,人家对你既然没有半点在乎,你又何必自作多情?” 女儿心思,本就是这世间最为琢磨不透的事情,白小七正想着到了夑武国境内,该怎么想办法从那阴帅的手中保存灵霄剑,就听见灵霄的声音道:“终于离开那大堂了,白小七,之后若是没有必要,千万不要再从这客栈的大堂经过了。” 白小七大感不解,问了一句,又听灵霄接着说道:“这客栈里的‘辉耀剑’,绝不像射天狼说的那样不堪,即便不是辉耀将军的佩剑,也是一柄至阳至刚的宝剑。我剑性属阴,与那柄剑气场不和,能少接触最好少接触。” 白小七想了想道:“原来剑性也有阴阳么,那是阴的好还是阳的好?” 灵霄听白小七如此无知,嗤之以鼻道:“天下万物,又有什么不分阴阳的?就连人都分阴阳,剑当然也分,你说是男人好一些,还是女人好一些?” 她语气虽差,但是说的话却很浅显易懂,白小七立刻明白过来,喃喃道:“原来如此,正因为你剑性属阴,所以剑灵才以女儿身示人么?” 灵霄道了声不错,又道:“话说回来,剑性阴阳与你们人类也有不同,人分男***阳相济。剑乃凶兵,因此虽分阴阳,却是互斥,剑中若无剑灵也就罢了,一旦孕育灵韵,互相之间就会产生极大地排斥感。可恨这乾坤之下,阳盛阴衰,所谓‘阳之极为九,阴之极为六’,日长夜短也是这个道理。是以阴阳虽然相生相克,但是二者若到极致,总是阳压了阴一头,我虽然不至于被那大堂中供奉的宝剑伤到,却也不想与它有太多交集。” 白小七有心要问灵霄,她与那大堂之中的宝剑哪个更厉害些,但想也知道灵霄会说什么,甚至免不了要因此给自己一顿挖苦,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灵霄姑娘,那你感觉那柄辉耀剑里有没有剑灵?” 灵霄也正在思索此事,犹豫道:“按说凭那宝剑中散发出来的气势,说有剑灵我半点也不觉得奇怪,可是我偏偏没能感觉到那柄剑的灵意。” 白小七对剑灵之事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知道灵霄所言的“气势”,乃是一柄剑凝聚剑灵的关键所在,若是气势足够,只消一点契机便很容易能出现剑灵。当然了,剑灵有强有弱,比如那“五彩神龙刀”上的刀灵,虽然也算不差,在灵霄面前却被压得死死的。 而一柄剑的好坏,也并不全凭其中的剑灵决断,比如白小七的悦容虽然没有剑灵,但紫灵精乃是天下间少有的聚灵之物,又是名匠打造,比之一些拥有剑灵的宝剑也不遑多让。 因此白小七听灵霄这样说,第一反应便是那辉耀剑尚未遇到合适的“契机”,可灵霄却道:“按说那辉耀剑已经被供在此处十数载,就如我被弃在云岭山时一样,没有主人,本身积蓄的灵力与气势都会慢慢消散。也就是说这柄剑在十几年前的气势还要比现在更强,若是如此,我真想象不到它为什么没有剑灵。” 灵霄都想不通的事情,白小七自然是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过了好一阵,白小七才灵光一闪道:“是不是那柄剑里其实有剑灵,但是他故意不想让你察觉到啊?” 此言一出,灵霄当即就跟炸了毛的猫似的,扯开嗓子就是一顿痛骂:“我看你是想瞎了心了,把老娘当成什么了,普天之下莫道是区区剑灵,就是山水大神,乃至各路仙佛在老娘面前,也绝不可能藏得住!” 灵霄本来就被那辉耀剑弄得不大自在,正想找个借口拿白小七出出气,天可怜见白小七居然撞倒了枪口上来。灵霄又拿出上万年来攒下的骂街的本事,给白小七数落的叫一个狗血淋头,饶是白小七再怎么习惯了,脸色也难免不太快活。 小柔躺在床上,正好与白小七面对面,看见白小七脸色不善,叫一声道:“白少侠?” 白小七正在被骂,忽听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答了声:“什么事?”这一声的语气之严厉,就连白小七自己都没料到,连忙又放缓了语气道:“我刚才想事情呢,小柔你渴了么,还是要去方便?” 前些日子小柔双腿俱断,自然不能肆意方便,而山野之中又雇不到侍女和老妈子之类的,因此都是白小七闭着眼睛帮她。这时候白小七在小柔面前提起“方便”二字,已经不觉得有什么尴尬,小柔却还是微微有些脸红,舔了舔嘴唇道:“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叫你一声,抱歉打扰你想事情了。” 其实小柔的确有些口渴,但想到喝了水后,难免会想要小解,便是强行忍了下来。 二人的气氛正有些尴尬,门口处忽然响起“咚咚”两声,白小七打开房门,见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胖胖的中年掌柜。白小七虽不知那掌柜的来找他何事,但还是微微欠身,以便对方进来,嘴上寻问那掌柜的来意。 那中年掌柜面色略有些紧张,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白少侠,您那柄紫色的宝剑,能借我看一看么?” 白小七记得那掌柜的在饭桌上就对悦容多家赞赏,因此并不怀疑,只当他是真心喜欢此剑,将掌柜的迎进屋道:“当然可以,不过还请掌柜的就在这屋里看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掌柜的连连答应几声,跟着白小七小步走进屋里,接过白小七递来的悦容剑,在阳光之下一边抚摸,一边叹道:“好剑……嗯……好剑……” 看了约么一刻钟的功夫,掌柜的才将悦容剑递回来到:“多谢白少侠了,我今天算是过了眼瘾,要不然,恐怕睡觉都不安生啦!” 第五百一十六章 无形之箭 白小七接回悦容剑,却觉得那掌柜的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只是他看的不算真切,也就没当回事。 那中年掌柜走出白小七的房门,面上神色突然一变,就连额头上的汗珠,都跟立刻缩回了身子里一样消失不见。这时候天色虽然不算太晚,可是客栈的大堂里居然没有半个人影,掌柜的来到那“辉耀剑”之前,面色连翻变化,就如同在与人交谈一般,过了半刻钟的功夫才回到柜台后面,开始拨弄起算盘来。 一夜过去,第二天还未放明,射天狼就叫醒了白小七,让他准备上路。白小七内力深厚,也不差少休息这一两个时辰,小柔却是伤员,身子本来就弱,被叫醒之后哼哼唧唧的不想起来。白小七几乎是硬把她扶上了牛车,赶了没几步路,小柔就又睡了过去。 白小七赶着牛车,随着射天狼来到了西城门,这时候天色尚早,城门口并没几个行人,却还是有六个卫兵分别站在两边,见到有人来到城门口便立刻拦住:“你们是何人,为何出城,可有官府签订的通关文书?” 射天狼也没什么“出城”的经验,但他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笑嘻嘻的走上前去,掏出皮卷递上去道:“我们是青州府来的商人,此番是出城去蹚商路的,还望官老爷行个方便。” 熟料,那官兵接过皮卷看了几眼,忽然一挥手道:“围起来!” 射天狼大惊,不知道问题出在何处,但他心中虽然慌乱,面色却并不显露出来,陪着笑递出一锭元宝道:“官老爷您这是何苦,咱们知道各位风里来雨里去的都不容易,还请行个方便……行个方便……” 那卫兵见了银子,却是非但没有接过,反而一巴掌将它拍落在地道:“我就让你们死个明白,昨天有人报案,自己带的商会文书失窃。那商会在我辉耀城里走过不止百遍,正是青州府商行的队伍,你们若是不想死的,赶紧束手就擒,我就带你们去与那商队的首领对峙对峙,这文书要真是你们的,还能囫囵上路!” 射天狼闻言,心中暗骂一声道:“他妈的,老子顺手牵来的东西,怎么还是这帮人的老相好的?” 他知道那青州府的商行给这辉耀城守军塞的银子必然是个天文数字,自己就算将裤衩都扒下来给对方,也收买不通。但是事到如此,去跟对方对峙肯定会露馅,射天狼只好硬着头皮道:“各位官老爷,我们真的赶时间,你们看,我们这一大早的就上路了。我们青州府不止一家商行,就算是同一商行之间也多有不合,这次同来的那队与我们就不是一路。我看啊,是他们路上遗失了文书,不过知道我们在城里,才故意诬陷!” 这番话是他一时间编出来的,已经算是没什么纰漏了,可那卫兵听了,却只是轻笑一声道:“好啊,你说出他们商队里三个人的名字,我就当你们互相认识,放你们出城!” 这一问,算是打中了射天狼的软肋,任他再怎么口若悬河,可只要不是神仙,又岂能猜中三个不认识的人的名字。射天狼退了半步,来到白小七的身前,小声道:“老白啊,一会动起手来,我替你赶车!” 言外之意,这射天狼自是不想亲自动手。白小七知道射天狼是不想在打斗中伤了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点点头道:“好,你只管赶着牛车出城,我和司徒兄一起掩护你。” 司徒寇却知道这师兄的脾气,告诫一句道:“别耍花样,我既然答应帮白小七照顾小柔,就不会食言。你要是把小柔偷偷丢在半路,或者故意让别人伤到她,休怪我打断了你的双腿,当照顾小柔一样照顾你!” 前面几句还好,射天狼听见司徒寇说“当照顾小柔一样照顾他”时,心中只觉一阵恶寒,连连摇头道:“算了吧算了吧,我宁愿你把我活活打死,也不想被你恶心死!” 他们三人一阵交头接耳,都被城门口的看在眼里,为首的卫兵忍不住道:“你们在商量什么,还不快快束手就缚?” 射天狼知道再拖下去也是徒劳,而且他一大早出来,就是为了能够及早上路,当即不再迟疑,喊道:“动手吧!” 白小七与司徒寇二人早就凝神以对,听见射天狼喊话的一瞬间,早就同时出招。那几个卫兵的反应也不算慢,六个人同时持枪出招,白小七这才惊觉,这些卫兵居然都有武功在身。 司徒寇拳脚虽短,出招却快,一个卫兵被他铁拳打中,立刻倒飞而出。而白小七却有留手,悦容剑紫光晃动,并没瞄准敌人的要害,只挑破了两个卫兵的肩膀。 这两个卫兵都是右撇子,右肩一旦受伤,立刻使不上劲,伤势虽然不重,短时间内却如同废人一般。 射天狼守在小柔的旁边,缓缓解下了背后的白玉弓,眯着眼看向城墙之上。原来那城墙上还有四个守军,手持弓箭向下瞄准,只是一时间还没找到射箭的时机。 白小七与司徒寇都不是心思复杂之辈,根本没注意到那城墙之上还有守军,射天狼则不然。他一看见城门口共有六人,其中一人的铠甲制式与其他人略有不同,就知道这城门口的守军该是一个十人队,另外四人不在城门口,自然就在城墙上了。 那四个守军中也有两人注意到了射天狼,扭转方向就要放箭,不料射天狼伸手往背后一捞,白玉弓已在手中,对准其中一人就拉开了弓弦。 那二人看射天狼手中有弓,却未搭箭,都有些不明所以,只听“崩”的一声,射天狼已经松开了弓弦。 那被他瞄准的守军额上爆出一条血线,立时躺在地上不动了,另一个人当即大惊,立刻放箭。却见射天狼也早就“拉弓放箭”,那守军射出的箭矢就如撞上了一股无形的气流,立刻被弹飞出去,随即自己的身上也爆出一阵血雾。 第五百一十七章 凝气成箭 射天狼两“箭”射死两个两个敌人,当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一众守军见射天狼并未搭箭,就能杀人,无不惊惧,有几人已经叫出声来:“这人会妖术,当心!” 只有那十夫长算是见多识广,更与夑武国人打过不少交道,高喊道:“这不是妖术,乃是夑武国的‘凝气成箭’之法,这些人定是夑武国来的细作,一定要留下他们!” 喊完之后,这十夫长从怀中掏出一枚弹丸,刚想砸在地上,就觉心口一痛,原来是射天狼见他想发信号,一“箭”射在了他的胸前。 那十夫长应声倒地,弹丸也咕噜噜的滚了出去,身旁立刻有个卫兵扑上去要捡。射天狼手指微动,又是无形气箭射出,那卫兵背后暴起一团血雾,登时毙命。 射天狼几箭射死几人,颇有些自得道:“嘿嘿,你们想活命的就赶紧让路,他妈的,老子白白装了一天的孙子,最后还不是要靠这把弓?” 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的一声,头顶上爆出一声巨响,原来那城墙之上的两个守军趁着射天狼对付地上的人,已经偷偷射出了信号弹。 射天狼心神一动,再次拉弓,这回却是瞄准了那十夫长落在地上的弹丸。只听一声脆响,那弹丸被射天狼的气箭射中,登时碎成两半,却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铁弹子罢了。 “他妈的,老子被骗了!”射天狼咬了咬牙,喊道:“老白老司,咱们快出城,不然就麻烦了!” 可惜那信号弹已经发出,这辉耀城中军民一家,就连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看见那信号,都从家里抄了武器来到了西城门。原因无他,只因为这辉耀城常年与夑武国交战,因此几乎每一户人家中都有人死于夑武国人之手,所以看见了“有夑武国细作”的信号,才人人争先。 白小七见了如此的阵仗,心里微微吃惊,急忙想跑。司徒寇平生最讨厌的事情除了与人斗嘴,就是跟一群武功不如自己的人交手,也不想恋战,一拳打飞了城门口处的卫兵,就守着城门等射天狼将牛车赶出来。 此时小柔早就醒了,但她见白小七等人打的如火如荼,心知自己帮不上忙,若是大喊大叫,反而给白小七等人添麻烦。既然如此,还不如假装正在昏睡,就眯着眼睛没有吭声。 射天狼回头“砰砰”射出两道气箭,立刻有数人应声而倒,原来他这气箭比寻常箭矢还要厉害,凝神之下,居然能贯穿好几个人的身体。 那人群中的毕竟不全是军人,被射天狼这样一吓,纷纷停住脚步,射天狼才在牵起牛鼻子上的牵绳,拉着牛车快步向城门走去。 只是牛车太慢,而牛的性子又倔,射天狼情急之下拉疼了它,那牛反而不愿意快走。眼看着牛车距离城门还有数丈的距离,两扇丈余高的城门忽然发出一阵“咤咤”之声,居然在缓缓关闭。 “是城墙上面的守军在关城门!”射天狼知道必然是城墙上的守军正在扳动关门的机括,急忙想将那两个守军射死,但那两个人躲在墙垛之后,连看都看不到,射天狼想射也是无从下手。 小柔见此情景,知道牛车肯定通不过城门,一想到就算到了夑武国,也是被白小七送给别人,不禁心灰意冷道:“射大侠,你就把我扔在这里,自己出城算了。小柔只是一介弱女子,就算被留在此地,这些人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弱女子,嘿嘿,在这些人眼里可不见得!”射天狼冷笑一声道:“他们已经认定了咱们是夑武国的奸细,就凭这一点,对他们来说便是白死难赎的罪过。你这小姑娘长得又细皮嫩肉的,军营里整治你的法子,可比那帮地痞无赖要高明多啦!” 若说别的,小柔还未必会怕,但一提到在那些无赖手中的遭遇,立刻打了个冷颤,咬紧了嘴唇不敢说话。射天狼又笑道:“本来我是有点想扔下你的,但你既然这样说了,我若照做,反而显得我不够厚道了。再者说,我那个傻师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对你主人言听计从的,我可不想去触他的霉头!” 说完话后,射天狼忽然一把搂住了小柔的腰身,吓得她惊呼一声,已经被射天狼从牛车之中抱起。 “快走吧,我先吃点亏,出城之后就让老白背着她!”射天狼喊了一声,白小七当即了然,心道:“还好射天狼点子多,我可想不到弃了牛车,只背小柔出城的法子!” 射天狼的轻功极好,尤其是腾挪的功夫,远在白小七之上,三两步间就已经到了城门口。那城门太大,平时要有四人共同推动机括,这时候仅有两人,关的自然极慢,终究是没能合死,留了两尺来宽的一个小口。 虽然有人想来拦阻射天狼,无奈射天狼轻功太高,又有白小七与司徒寇护着,追兵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射天狼身子一侧,从门缝之中钻了出去。 可射天狼出城后的一瞬间,那城门也轰然闭合,白小七当即愣了一下,就听司徒寇喊道:“我们从上面走!” 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心道:“哎呀,我怎么这么傻,我和司徒兄又没抱着人,这城墙岂能拦住我们?” 正想着,司徒寇已经在墙上连踏,腾腾腾的上了墙头。这辉耀城乃是为了抵挡外敌所建,因此城墙极高,少说也有三丈以上。白小七知道自己一跃之下肯定跳不上去,只好看准了城墙上的一个豁口,两腿一弹,脚尖已经卡进了那豁口之中。 他们在城门口耽搁一阵,城中的驻军终于全部赶到,只见黑压压的一片足有上千人马,已经全部张弓搭箭,瞄准了墙上的白小七。 万箭齐发之下,恐怕整片城墙都要被射成刺猬,白小七双手双脚同时用力,希望能在放箭之前爬上城墙。无奈他一向不擅爬墙之法,眼看着距离墙头还有半丈,就听见一阵“嗖嗖”的响动,漫天的箭雨就如一阵蝗灾,朝着他铺天盖地的飞了过来。 第五百一十八章 剑气点穴 白小七人在半空,明知道背后万箭齐发,却无法躲避,只能使出了吃奶的劲来,向上奋力攀爬。只可惜爬墙与纵跃不同,白小七虽是竭尽全力,却也只爬出不足一丈,那箭雨就来到了他的身后。 “难道我今天就要死在此地了?”白小七知道如此情况下,就连灵霄都未必帮得上忙了,双目一闭,已经有了放弃的心思。就在他准备松手受死的时候,忽觉腰上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就好像腾云驾雾一般,瞬间飘上了城头。 刹那之后,那箭雨齐刷刷的射在墙上,传来一阵“嘟嘟”之声,好端端的城墙,被箭雨射了一阵,居然落下无数石屑,足见那箭雨的威力之大。 白小七落在墙头,仍有股不真实之感,恍惚道:“这是……” 话说了一半,白小七就感到腰间一松,有一条绳索似的东西刷得飞了回去。却原来是司徒寇见白小七遇险,以软鞭缠在了他的腰间,将他生生拽上来的。只是刚才白小七心神太过紧张,居然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腰上缠了软鞭。 不待白小七道谢,司徒寇已经从另一面跳下了城墙,白小七跟着来到墙边,只觉这城墙极高,比以往所见都要高得多,不由迟疑片刻。随即听见一阵喊杀之声,原来是追兵已经沿着左右的阶梯上了城墙,与此同时,脚下的城门又发出一阵响动,原来是原本守在墙上的两个卫兵见敌人逃了出去,又要将城门打开。 白小七知道那城门一旦打开,追兵立刻要冲杀出去,他们三人轻功虽佳,但带着小柔,官兵又有军马,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于是趁着追兵还未登上城墙,抽出悦容剑来遥遥向那两个官兵指去。 那两个守军还在用力扳动机括,根本就没注意到杀劫临身,白小七以悦容剑在他二人颈后轻点,那两个官兵身子一软,立刻躺倒在地。但是若有心查探,就会发现,这两人虽然躺在地上,颈间却无半点血迹。原来白小七在出手之时,受了射天狼的启发,突发奇想之下将内力聚于剑刃之上,随着刺击将那内力弹射而出。 果然如白小七所想,那股内力虽然微弱,但一射入对方脑后玉枕穴,立刻将那两人全都击昏过去。白小七一举成功,心中大喜,见官兵已经从左右包夹而来,也从城墙一跃而下。 那城墙虽高,但是真的跳下去,一丈与三丈也没什么不同,都是眨眼间便落了地。白小七被震得双腿发麻,却也没什么大碍,抬头看见射天狼与司徒寇正在等着自己。 射天狼抱着小柔来到白小七的身后,一把将小柔放在白小七的背上道:“背好,追兵来啦!” 白小七回头一看,原来他虽是打昏了两个开门的人,但是城门已经打开了一条三尺来宽的缝隙,已经有辉耀城的守军从那缝隙中不断涌出。只是那缝隙太小,只能容一两人同时经过,因此出城的守军不多,也不敢轻举妄动。 “快走吧!”白小七不想节外生枝,说了一句,射天狼与司徒寇也是一样的心思,三人转头便跑。 没跑几步,那城门又一阵响动,迅速打开。原来是后登上城墙的守军重新开启了机括,这次他们人手充足,因此城门开的极快,才几个呼吸间就能容纳成队的骑兵通过。 辉耀城作为楚唐国边关的第一道防线,城中驻扎着大队的骑兵,虽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战事,却还是多达三千之数。城门打开之后,这些骑兵每百人分作一队,鱼贯一般从城门口杀出。 白小七背着小柔,脚下内力运转,奔跑的同时尽量保证小柔不受颠簸。司徒寇怕小柔背着人落在后面,于是特地收了三分脚力,落在白小七一个身位之后。倒是射天狼心里非但不怕,反而觉得十分有趣,他轻功最高,每每快跑一阵,与白小七二人拉开距离之后就站在原地招呼一阵,甚至时不时的以“凝气成箭”之法向骑兵队中射出几箭。 射天狼这几箭射的看似随意,但每一箭射出之后,“中箭”之人往往连人带马的横倒下去,正好将身旁乃至身后的人撞得人仰马翻。是以虽只是射出数箭,却造成了极大地混乱,白小七与司徒寇的压力骤然因此小了许多。 那骑兵队中骚动一阵,忽然有个声音喊道:“十夫长以下的暂且退去,三十名百夫长与我一同追击!” 这喊话的声音不大,偏生远远地传了出去,三千名骑兵同时答了声是,大队人马逐渐停了下来,只有三十名百夫长和一个白袍银甲打扮的将军继续追击。 白小七知道这喊话之人的内力之深厚,绝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暗暗提防。那射天狼却觉得对方是在向自己示威,同样将内力沉于丹田,威严发声道:“没了大部队,就不怕爷爷们回手宰了你么,先吃我一弓!” 别人射箭时都是用箭矢伤敌,因此喊的是“吃我一箭”,射天狼却有弓无箭,所以喊“吃我一弓”。 话音落下,射天狼已经扯开弓弦,无形气箭向着那银甲将军直射而去。那将军乃是这三千骑兵的总首领,而这三千骑兵之中除他之外,并没另设千夫长,足可见朝廷对这位将军的重视,他的本事自然也不简单。 只见那银甲将军抽出佩剑,在面前猛地一挥,就听见“叮”的一声,好像真有什么东西撞倒了那宝剑之上似的。 弹开了无形气箭,那银甲将军也觉手腕发麻,心道:“此人好强的内力,若只拼内力,我必然不是对手!”于是不敢追的太紧,将佩剑插回腰间,从背后掏出一把铁胎弓来道:“你射过我一箭,现在该我射你了!” 依着射天狼的本事,发连珠气箭本非难事,但听对方说要一人一箭,射天狼心里来了兴致,收回了白玉弓道:“来来来,既然你想班门弄斧,我就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第五百一十九章 坐山观狗斗 银甲将军扯开铁胎弓,右手却握了三支狼牙箭,射天狼见状点点头道:“不错,我且看看你这‘三箭齐发’的本事到没到家!” “那就请先生指教了!”银甲将军喊了一声,三支狼牙箭应声而出,分别射向射天狼的额头与双肩。这三箭齐发既是炫技,同时也是想看看射天狼的本事,射天狼乃是用弓的老手,知道对方这一下未尽全力,心道:“我若是躲开,那也不算什么,平白让他小瞧了!”于是见三箭同来,居然不闪不避,而是左右手同时探出,将射向自己双肩的两箭抓在手中。 至于射向面门的一箭,自然要张口去接,熟料射天狼才刚张嘴,就听见风声不对,连忙闪开。原来那银甲将军放箭之时,已经料到射天狼必然不会躲避,于是手上使了个花头,三箭齐发之后又以连珠箭法射出一箭,这一箭的轨迹却与射向射天狼面门的一箭完全相同。 如此一来,那后一支箭完全被前面的箭遮住,若不是射天狼经验老道,听出那箭声不对,险些就中了对方的计了。 射天狼仓促躲避,模样颇为狼狈,自觉大大的丢了脸,怒极之下将左手的狼牙箭丢下,掏出背后的白玉弓来。那银甲将军见事不好,急欲躲避,射天狼早把右手狼牙箭搭在白玉弓上,激射而出。 那银甲将军人在马上,腾挪不便,眼见得无法躲避,情急之中双手用力一拉,胯下的骏马立刻人立而起,将他挡在了身后。几乎是同一时间,狼牙箭径直射入那骏马的胸膛。 这骏马也非凡马,蹄至头高八尺,首至尾长丈二,与白小七的大红马几乎差不多大小。除此之外,这匹马通体,其上没有半根杂毛,只是有马甲遮着,看不出来。按说这样一匹骏马,胸前的肌肉起码有一尺多厚,与钢板相似,寻常箭矢最多射入一个箭头,狼牙箭更是布满倒钩,只重伤敌,贯穿力却小了许多。 但由射天狼发出的箭矢,自然不能以常理论之,只见那狼牙箭噗的射入那骏马的胸膛,居然直没入尾,仅留一点点在外面。受此重伤,无论人畜,均无生还之理,那骏马嘶鸣一声便躺倒下来,眼看是不得活了。 这匹马与那银甲将军相伴多年,一朝殒命,那银甲将军哀嚎一声,从背后的箭袋中抽出数根羽箭,以连珠箭的手法激射而出。射天狼手中擎着白玉弓,却没有见识,只把右手在弓弦上连按,同样以连珠箭的手法射出无形气箭。 一时间,半空中只听一阵“噔噔”之声,那些羽箭不断坠落在地,银甲将军额头见汗,右手越来越快,却无论如何也快不过射天狼。终于,那银甲将军伸手抽箭之时,惊觉那箭袋居然已经空了,可射天狼发的是无形气箭,只要尚有内力,箭矢便源源不绝,手中动作并未停下。 那银甲将军情急之下就地一滚,只听得头顶风声响动,显然是那气箭划过。射天狼看见对方的模样要比自己刚才狼狈的多,心中怒气稍减,哈哈笑道:“就凭你这点微末本事,以后还是好好练剑,别学弓了!” 还没等他笑完,司徒寇早就一把拉住了射天狼的胳膊,拽着他边跑边道:“你看看四周,别笑了!” 射天狼一边跑,一边向四处张望,惊觉那三十名百夫长不知何时,已经从左右包抄而来,就快要把他们三人围在当中。原来他刚才只顾与那银甲将军对射,白小七与司徒寇的注意力也被他俩吸引了过去,还多亏了有小柔提醒,才没被包围起来。 能作为军马的,无不是百里挑一的骏马,一旦奔跑起来,速度其实不弱于寻常的轻功高手,只是在耐力方面或有不如。射天狼刚用无形气箭发了一阵连珠箭,内力损耗颇重,跑了一会居然微微喘起了粗气,而白小七背着一个人,自然也快不起来,眼看着就要被围在其中。 “没办法了,老司,动手!”射天狼叫了一声,自己却没有任何动作,司徒寇掏出一条软鞭来,猛地抽了出去。这软鞭只有小指粗细,卷起来后不过拳头大小的一团,却足有三丈多长,一下卷住了一个百夫长的小腿。 能当上辉耀城中骑兵队百夫长的,也绝不是普普通通的人物,但被司徒寇卷中之后,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被当场拖下马来。 这条软鞭虽是司徒寇的兵器,但司徒寇一向喜欢赤手空拳,很少使用。眼下是敌人离他太远,为了先声夺人,不得不用,卷下一个百夫长后就将软鞭收回了怀里。 这三十名百夫长放在江湖中,任何一人都足以闯出一番名堂,见同伴被人一招制服,均是大感愤怒,没半个心生退意,纷纷纵马合围过来。 射天狼叫一声好,又是三发无形气箭,两个百夫长应声落马,却有一个以盾斧作为兵刃的,提盾挡住了这一箭。 白小七生怕背后的小柔受伤,不敢出剑,连声催促道:“司徒兄,咱们还是快些突围,否者那骑兵队跟上来就麻烦了!” 司徒寇闻言点了点头,向射天狼道:“你别闹了,那大队的骑兵距此不远,一旦全都围上来,咱们三个插翅难飞!” 射天狼本来不甚情愿,但是也知道司徒寇与白小七所言不错,又发两箭射落两人,将白玉弓往背后一背道:“放心吧,咱们再拖一会,他们自然就退兵啦!” 此言一出,非但是白小七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连同为夑武国人的司徒寇都摸不着头脑。没等司徒寇问话,就听见远方传来一阵叫嚷之声,隐约能听见有人道:“射天狼,快赔我儿子的命来!” 司徒寇一听见这声音,立刻认了出来,皱着眉头道:“万兽门的人?” 射天狼哈哈一笑:“没错,这帮莽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让他们和楚唐国的人狗咬狗,咱们坐山观狗斗就是啦!” 第五百二十章 龙马神经功 那喊话声才刚落下,就有十来个衣着破烂的汉子冲了过来,奇的是这十来个人奔跑之时多是“四脚着地”,不过有的似猫,有的似狗,还有似马似豹的,“跑步”的姿势各不相同。 为首之人乃是一个干干瘦瘦的老者,穿着一袭脏兮兮白衣,胸前的衣服却烂了一大块,漏出半片肋骨嶙峋的胸膛来。这老者跑步时也是手脚一同着地,每跑一步,都是左手和右脚同时上前,而后右手和左脚再同时伸出,十足是一条老狗的样子。 他跑步的姿势虽然怪异,却是奇快无比,眨眼的功夫就来到了战圈之前。不用多说,这老者自然就是万兽门的门主,江湖人称“老狗”,司徒寇远远地看见此人,就知他来者不善,向射天狼问道:“咱们才刚刚进入夑武国地界,此处又非万兽门的领地,他怎么会知道你的行踪?” 射天狼却是满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微微笑道:“嘿嘿,这条老狗的鼻子灵验得很,说不定隔着上千里就已经闻到了我的味道啦。” 司徒寇看见射天狼的神态,就知道此事肯定与他有关,略一想便恍然大悟道:“好啊,你是怕我反悔,不让你回楚唐国,因此故意把行踪透露给了万兽门的人。我还在想,为什么你一大早就嚷嚷着赶路,原来是算准了这个时候万兽门会到!” “别乱说,难不成我会大晚上的给万兽门飞鸽传讯,告诉他们我自己一大早就要出城么?”射天狼故意反着说了一句,又道:“不过你可提醒我啦,这老狗一来,我可得赶紧溜了!” 正说着,那老狗被挡在战圈之外,站起身来道:“你们是楚唐国骁勇营的?快给我滚开,把射天狼给老子交出来!” 万兽门的势力范围就在楚唐国与夑武国的交界处,那骁勇营的骑兵大多知道老狗这一号人物,尤其是那银甲将军,与老狗曾见过数面,知道此人是夑武国中的重要角色,神色微变,心道:“此人一向糊里糊涂,行事乱七八糟,武功又高得吓人,能不惹可千万别惹!” 偏生事不遂人愿,他虽然想躲,偏偏老狗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嗓音嘶哑得喊道:“周将军,我老狗的面子,你不敢不给吧?现在被你们围住的是我的大仇人,就请速速退兵,把人交给我吧!” 银甲将军暗骂一声,却不敢太过强硬的驳了老狗的面子,只得上前几步,向着老狗行了一礼道:“前辈,此人偷偷摸摸的混进我国,显然是探听了许多机密......” 老狗不等他说完,嗓子里就发出一阵“呼噜”之声,打断道:“少废话,老子也是夑武国的人,你们楚唐国的机密,老子也知道不少,那你倒是抓我试试啊?!” “前辈这是说的什么话......”银甲将军知道若与对方纠缠此事,到最后也难有结果,干脆改换了理由道:“就算暂不追究此事,但那使弓的刚刚射死了我的爱马,若不报仇,我岂能善罢甘休?” 万兽门以兽为名,在本门之中,兽与人的地位均差不多,甚至一些奇珍异兽的地位要比本门弟子还重要不少。因此一听对方的爱马被射天狼所杀,老狗居然大有同仇敌忾之感,连连点头道:“我儿子也是被这厮射死的,既然如此,就让我将此人带回,慢慢料理。等他死后,我再把他的尸首带来给你,让你抽几鞭子!” 对于老狗来说,如此已是天大的让步,但那银甲将军又岂能看着射天狼活着离开? 在出面之前,那银甲将军已经偷偷下令,让那原地待命的三千骑兵驰援。只听一阵马蹄声响,那骁勇营的骑兵已经包了过来,银甲将军底气陡生,向老狗道:“前辈,今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细作活着离开,你要么现在就弄死他,尸体尽可以由你带走,要么将他留下,等我上报朝廷,将他斩首示众,再将尸体送进您的府邸!” 老狗自觉被驳了面子,气的火冒三丈,干脆对身旁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道:“大熊,你去把人带过来,咱们别跟他耽误时间了!” 那银甲将军见对方如此不把自己的骑兵队当一回事,心中也很是不平,向后做了个“围攻”的手势,立刻有大队的骑兵上前,将万兽门的十来个人围在当中。 万兽门昨夜突然得到消息,说射天狼会一早从辉耀城进入夑武国,因此连夜赶路,来的都是门内有数的高手。虽是被上千骑兵围住,老狗却毫不慌乱,而是对一个又高又瘦的长脸男子道:“马老弟,你要是不显一手本事,这些人可要瞧不起咱们啦!” 那长脸男子早就有心出手,这时候听门主终于下令,立刻上前一步道:“您就看我的吧!”说着,此人扯着嗓子嘶鸣一声,既像是寻常的马嘶,又在细微处有所不同,听着让人心烦意乱。 而那些军马听见这嘶鸣之声,居然由内而外,纷纷跪倒,甚至有不少拉出了屎尿来,数里之内立刻臭不可闻。 老狗见此情景,连道了三个“好”字,而后才哈哈笑道:“不愧是‘马王’,这些凡马见了你,岂有不跪之理?” 那长脸汉子听了夸奖,也不谦虚,而是满脸的傲然之色道:“那当然,天底下绝没有哪匹马能听了我的‘龙马神经功’之后,还能好端端站着的。” 他自夸一句,别人倒也不觉什么,只有同来之中唯一的女子翻了个白眼道:“好啊,看你的意思,全天下的马儿,你都见过一遍啦?” 这女子身子较小,尚不足六尺,可那长脸汉子听她说话,居然颇有畏惧,只敢小声嘀咕道:“练就了‘龙马神经功’,在就如马中帝皇,哪有人见了皇帝不跪的?” 那女子又抢白一句道:“我见了皇帝就不跪,老狗也肯定不跪!” 老狗摇摇头道:“妹子这话可说错啦,你是猫儿,我是狗,咱们都不是人,自然不能作数。” 第五百二十二章 江湖事,江湖了 那女子听见门主都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反驳,却把双颊高高地鼓起,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万兽门的众人都知道她的性子,越劝她反而越会来劲,都吧注意力放在敌人的身上,不去管她。 那银甲将军之所以有恃无恐,一大半是仗着座下的精锐骑兵,眼下骑兵失了马匹,变成步兵,堂堂骁勇营转眼间就变得未必能胜的过楚唐国中任意一只普普通通的军队。 尤其是那“马王”所用的“龙马神经功”不但对马儿有效,其实对常人也有扰乱心神之功,一众骑兵失了马匹,再被“龙马神经功”所影响,无不心生退意。那银甲将军颇有内力,都被影响,推己及人之下知道其他人受到的影响只会更甚。 但若就此退兵,这件事说了出去,他这骁勇营的统领也不必再做下去了。事到如今,这银甲将军只好咬着牙硬撑道:“好一个‘龙马神经功’,但各位都是夑武国的好手,如今闯入我楚唐国地界抢人,就不怕大军压境,两国再起争端么?” 在他看来,挑起两国之战事,乃是天大的罪过,熟料那老狗闻言却毫不在意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愿意去哪就去哪,管你是楚唐国还是夑武国?正好,多少年都没人敢招惹咱们万兽门了,我门下的猫儿狗儿一个个闲的发慌,你愿意陪我们解闷,那可真是多谢啦!” 银甲将军看那老狗的表情,不似作伪,心道:“此人真是难以理喻,听他的话,竟然想以万兽门一门之力抵挡我楚唐国的大军么?” 他却不知,夑武国的朝堂,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各地的官府更是如同摆设,真正的权力大多掌握在各大门派的手中。比如万兽门,就占据了夑武国与楚唐国交接处的一洲两郡,乃是夑武国中最大的势力之一,起实力足可比肩一些小国。 再加上万兽门的领地大多为戈壁荒漠,又有他老狗这条出了名的疯狗坐镇,小的势力不敢惹他,大的势力懒得碰他,居然一连好几年都相安无事。偏偏老狗自己不是个安生的主,别的宗门一旦没有战事,想的都是如何发展,如何扩张,他却对这些浑然不理,使得万兽门虽无战事,实力却半点也没有长进。 话说回来,若非如此,万兽门倒也未必能有这么多年的安生。因此许多人觉得老狗乃是大智若愚,故意不去发展实力,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些猜测实在是太高看他了。 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老狗不在乎宗门的存亡,可那银甲将军却不敢背负挑起两国战端的责任。他一计不成,心中又生一计,双手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道:“我知道前辈们武功高强,在下只是天山派的第三代外门弟子,的确不是各位的对手。前辈们今天仗着人多,又是以大压小,在下实在是无话可说,只好把人交给你们了!” 他说是要交人,但做了这么一番铺垫,对方岂会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那老狗嘿嘿笑道:“且慢,我听你的意思,可是不大情愿呀?” 那娇小女子哼一声道:“说我们仗着人多,可我们只有一十七人,你们却有六千多呢!” 银甲将军闻言微愣,刚想说我们只不过三千人而已,转念就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时将那三千匹马也算进去了,随即恍然。但他咬死了对方以多欺少,干脆摇头道:“骁勇营的骑兵大多不会武功,撑死了也只学过两手粗浅的枪法剑术,在万兽门的前辈面前难道能算得上‘人’么?” 他说这话时将自己的手下们贬的极低,心中大有歉意,暗道:“为今之计也没有别的法子,等此间事了,我再向大家赔罪也就是啦!” 那老狗听他这么说,倒也不反驳,而是微微点头道:“嗯,有理,这些两脚羊的确算不得人。”他这样回答,倒惹急了那娇小女子,恨不得跳起来道:“老狗,他故意这么说,要引你上当呢!” “行了妹子,我又不傻!”老狗见那女子跃跃欲试的要来抓他的胡须,连忙躲避道:“不过周将军说的话的确有些道理,若只论江湖中人,咱们的确是以多欺少,以大压小了。”说完,他又看向那银甲将军道:“那你倒是说说,今天的事情要如何处理,你才能甘心?” 那银甲将军就是在等着老狗说这句话,立刻道:“我等江湖中人,当然是凭武艺说话,我知道各位都是前辈高人,周某斗胆,请各位出一个人选与我单打独斗。在下若是输了,自然不会再有怨言,可要是赢了,还请诸位放我一马,让我将那奸细带回去。” 不待老狗答话,那娇小女子便道:“好,老狗,你去教训教训他!” 老狗脸一黑道:“人家刚才又是第三代,又是外门弟子的,我要是再出手,就算赢了,也不给万兽门长脸。” “唔……这倒也是……”那娇小女子嘟着嘴想了想,忽然跳上去一步道:“我今年才十七岁,跟你打总没有占你便宜吧?” 此举大出那银甲将军所料,他见这女子年纪轻轻,却对那老狗一副没大没小的样子,只当她是老狗的后辈,仗着前辈溺爱才敢如此跋扈。这时候那女子主动出战,他虽觉得胜之不武,却还是不得不把握住如此良机,当即道:“小姑娘,这可不是孩子家的打闹,我劝你赶紧收回前言,换个人来与我一战。否则拳脚无眼,若我一不小心伤了你,可不许哭鼻子!” 他表面上是劝对方回去换人,可是话里却夹杂了一些激将法,那女子听了果然中计,大怒道:“哼,我看不一定谁被谁打哭呢!” 银甲将军见对方如此不禁激,更知道她是个未经江湖的雏儿,心中自觉胜算颇大,一拱手道:“在下周良纯,乃是天山派第三代外门弟子,请教姑娘高招!” 第五百二十二章 手下留情 那女子听见周良纯自报家门,也学着他的样子,一拱手道:“在下狸奴儿,乃是万兽门第……第……”她停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问道:“老狗,我是万兽门里的第几代弟子啊?” 老狗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你是老子的师妹,算是如今万兽门的第一代弟子,他妈的,连这都要问老子!” 狸奴儿嘿嘿一笑,拉着长音道:“我怎么知道你是第几代弟子嘛,那我师父他老人家现在还没死,你就算第一代弟子的话,他岂不是第零代啦?” “胡说八道,哪有第零代弟子?!”老狗呵斥一句,又想到自己的确没给师妹讲过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清了清嗓子道:“大部分的江湖门派,都以掌门一辈为第一代弟子,掌门的师叔师伯要么叫太上长老,要么叫别的什么,总之都是一个意思。到了太上长老这个辈分上,虽是门派中的人,却不能被称之为‘弟子’了。” 狸奴儿似懂未懂,一旁的周良纯却有些忍不住了,提醒道:“狸奴儿女侠,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速战速决如何?” “诶,你叫我女侠,真有意思……”狸奴儿闻言,面带喜色道:“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我,就冲你这句话,待会打你的时候我一定打得轻些!” 周良纯面上微微泛红,又马上把这红晕压了下去,不过语气已经冷了下来:“好,冲姑娘这句话,我一会也手下留情些!” 狸奴儿听不出对方这是在讥讽自己,还当周良纯真的准备手下留情,摆摆手道:“算了吧,你本来就打不过我,再手下留情一些,可别被我给打死啦!” 周良纯闻言更怒,咬牙道:“好一口伶牙俐齿,狸奴儿女侠,我可要出招啦!”说罢,周良纯摆了个拳架,却见狸奴儿仍是优哉游哉的站着不动,心道:“你如此托大,可就休怪我不懂怜香惜玉了!”右手一拳打出,正是天山派拳经中的路数。 狸奴儿见对方出招,摇摇头道:“这样一板一眼的,可真没意思。”随着话音落下,狸奴儿的身形一闪,居然就这样消失不见。 那周良纯在军阵之中练就了一手硬弓,眼力自然也很不凡,却只能隐约看清对方忽然双手着地,然后就窜了出去。他在听说此女是老狗的师妹的时候,就已经提起了防备之心,却仍是没想到对方的身法会如此诡异,急忙停住拳路,向后退开。 熟料才退了半步,周良纯就听见右手边风声响动,急忙抬臂一挡,只听到一阵刺耳的响声。原来是那狸奴儿五指一抓,居然将周良纯手臂上的铠甲抓出五道白痕,那嘶嘶啦啦的声响也是因此而发出的。 周良纯心知若无铠甲,自己这条右臂少说也要被抓下一大片血肉,心中略感惊惧。那狸奴儿一击不中,早就退开,周良纯这才有机会调整状态,摆了个防守的拳架。 那狸奴儿 抓在周良纯的铁甲上,五根指甲都被挂的生疼,心里略微有些火气。她本是小女孩心性,愤怒之下早就将先前说的什么“手下留情”之类的话语给抛在了脑后,双手双脚在地上连连跃动。 这时候周良纯已经看出,原来不是狸奴儿会什么仙法妖术,而是她的身法极快不说,而且每一步都跳向自己的视野之外,因此若不能一直随着狸奴儿的身法转动,就会觉得狸奴儿如同隐身了一般。 更加可怖的是,狸奴儿这套身法不但极其灵动,而且跃动之时毫无声息,就如猫儿在捕猎之时,往往到了猎物的身后都不会被猎物察觉。只是狸奴儿练得还不到家,每每出手之时,总会有一点点的声响,也亏得周良纯久经战阵,才能抓住这一点机会。 眨眼之间,狸奴儿已出三抓,其中两抓被周良纯以小臂挡住,第三下却抓在了他的肩甲之上。幸而周良纯身上的银甲十分厚重,虽被划出几道印子,却没什么大碍。 周良纯确定对方抓不破自己的铠甲,这才稍稍放心了些,暗道:“若不转守为攻,我迟早有防守不及的时候。”于是下定决心,要在狸奴儿下次进攻之时以攻对攻,来个两败俱伤。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下一刻,又听到右手边风声响动,周良纯左手一横,右手已经轰然击出。熟料那边虽有声响,这一拳却打了个空,那狸奴儿居然使了个虚招,趁着周良纯右手击出的一瞬间,脚尖在周良纯的右手背上一踏,已经绕到了周良纯的身后,右手向周良纯的后颈一抓。 周良纯的盔甲虽然严密,但后颈却无防备,眼看就要被狸奴儿抓个血肉模糊。可是狸奴儿却在碰到周良纯的一瞬间神色微变,虽是重重的落下,却只抓了三条血口,周良纯虽然感到火辣辣的一阵疼痛,却也知道对方必定是手下留情了。 狸奴儿一击得中,双脚在周良纯背上轻点,远远地落在一丈之外,站稳之后喜滋滋道:“是我赢啦,我可手下留情了哦!” 周良纯后颈虽疼,脸上却更是火辣辣的,红着一张大脸道:“是……在下甘拜下风,那射天狼就交由你们处置了!”说罢,周良纯自觉无颜久留,扭头便走。有个百夫长见周良纯没了坐骑,主动跳下马来,让周良纯骑着,自己则牵马步行。 狸奴儿回到万兽门的队伍之中,拍了拍那个叫“大熊”的高壮男子道:“熊熊,多谢你啦,要不然我可得跟这个铁乌龟打好一阵子你呢。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他会在我出手的同时出拳啊?” 大熊笑了笑,却不回答,只是夸奖道:“你这套身法已经练得有所小成了,就算我不用传音入密,那厮也不是你的对手。只不过此人乃是骁勇营的统领,如果杀了他,楚唐国一定会来找我们万兽门的麻烦。咱们虽然不怕楚唐国,但是这样一来万兽门短时间内就再无宁日了,所以我让你留手了些,你可别怪我。” 第五百二十三章 老狗出手 狸奴儿乃是万兽门前任门主的关门弟子,又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因此在门内没少受到大家的娇惯,性子才有些跋扈。这大熊一直以来对她颇为照顾,狸奴儿也知道大熊的性子憨厚,反而不会像欺负那马脸汉子一样欺负他,拍着大熊的肩膀笑道:“怎么会呢,我一开始就说要对那铁乌龟留手,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就食言啦!” 大熊身子约么有一丈出头,狸奴儿才五尺多高,踮起脚来才能勉强碰到大熊的肩膀。大熊不露声色间,略微将肩膀下沉了一些,让狸奴儿既能碰到他的肩膀,却不至于被狸奴儿发现。 没多一会,骁勇营的骑兵散去,只留下了几个人影。老狗知道射天狼必然在这几人之中,龇着牙上前道:“射天狼,你射死了老子家的小狗儿,如今终于落在我的手里啦!” 他喊了一声,却没人答应,老狗心里一慌,再仔细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两个男子中有一个是司徒寇,另一个却不是射天狼。 那司徒寇也是老狗的老相识了,远远地看见老狗过来,便以晚辈之礼打了个招呼道:“老狗前辈,射天狼知道你不肯与他善罢甘休,这时候已经偷偷地回了辉耀城了。” 老狗闻言怒极,幸好凭万兽门一众人的智慧,大多猜不到此行乃是中了射天狼的奸计。只有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眼神微微变化,心里略微有些计较。但他知道凭着老狗的性子,此时若将猜测说出,非但不会有任何好处,反而要引得老狗迁怒于他,于是闭口不言。 那老狗本以为终于能将射天狼擒住,报他杀子的大仇,熟料又扑了个空。他不愿承认是自己太过莽撞,反而将罪过都怪在了那周良纯的身上,恨恨的骂道:“他妈的,那姓周的混账明明没捉到人,还敢跟老子讨价还价……不对,我看他就是知道自己不是狸奴儿的对手,故意将人给放跑了!” 骂归骂,那周良纯已经带着大部队远远地走了,任凭老狗如何鲁莽,也绝不至于因此而率领门人去攻打辉耀城。骂了一阵之后,老狗仍不解气,转头便看见了那边的司徒寇,心中暗道:“此人与射天狼同行而来,我且抓了他,看看射天狼就不就范!” 这想法一起,老狗手随心动,已经一爪探出。那司徒寇没想到老狗身为长辈,居然出手偷袭,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好以右手上拍,去打老狗的手腕。 司徒寇不愧是炼体一路的高手,右手后发先至,居然真的拍在老狗的手腕之上。然而拍归拍,老狗的手腕却是纹丝未动,司徒寇只觉拍在了一块精钢之上,震得五指生疼。 老狗虽然莽撞,但平生所怕的几个人中,就有阴帅一个,是以这一招只使了七分劲力,扯住了司徒寇的领子,却未伤人。司徒寇知道老狗是要抓了自己去威胁射天狼,赶紧将双臂一格,就如两道铁箍一般箍住了老狗的手腕。 老狗向后一扯,见司徒寇居然纹丝未动,心中微微惊奇,夸一声道:“好样的,不愧是名师出高徒,就是在我万兽门的第二代弟子之中,能挡得住我这一抓的,该不超过五指之数!” 司徒寇闻言,嘴角微笑,有心答话。可是随着老狗逐渐加力,司徒寇的一张脸涨的如同猪肝一般,若是张口泄气,必然会当场一败涂地。 老狗看司徒寇脸色涨红,而后反白,知道对方已是强弩之末,只要他的脸色再有红白交替三次,必会深受内伤。有道是“打狗还看主人”,老狗心说司徒寇与他并无仇怨,倒没必要断了他的武道,于是手上猛然加力,要一举震得司徒寇无从抵御,这样一来司徒寇受伤反而不会太重。 刹那间,司徒寇只觉一股大力从胸前传来,激得他双眼一黑,几乎昏厥。却不料那大力刚刚传来,又马上烟消云散,司徒寇受力不及,反而被自己的内力向后推了十余步,幸而他变招迅速,一连在空中翻了七八个跟头,才算是没有跌倒在地,却也觉得胸闷难挡。 司徒寇张着大嘴喘息半天,才稍稍缓了过来,抬头看去,竟有一个蓝衣身影与那老狗纠缠在了一处。 不消多言,那蓝衣身影自是白小七无疑,原来他见司徒寇明显不敌,眼看要被老狗抓去,便将小柔放在地上,仗着悦容剑来替司徒寇解围。小柔虽然腿伤颇重,但将养了这些时日,骨头已然长好,若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倒也不需要旁人搀扶。 按说此处除了老狗之外,还有十余个万兽门中之人,但也亏得这些人是万兽门的,都知道老狗在与人打斗之时最讨厌有人相帮。再加上白小七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那些万兽门人都觉他必然不是老狗的对手,因此在白小七偷袭老狗之时,居然没有一人出言提醒。 白小七所出之剑,乃是“昆仑剑经”之中的一招“江河日下”,那老狗见来者年纪轻轻,招式却十分凌厉,心中暗暗称奇,不由得起了惜才之心,想看白小七多出几剑。白小七一剑刺空,之后接连三剑,也都是“昆仑剑经”之中的招数,逼得老狗接连后退。 老狗连让四剑,已经看出白小七的剑法虽然精妙,招式却还未至炉火纯青的境地,嘿嘿笑道:“小子,你的剑法不错,接下来该我啦!” 话音未落,老狗的右爪同时探出,白小七知道对方内力深厚,不敢硬挡,脚下连连点了几下,侧身躲过一抓。老狗见状,神色间闪过一丝犹疑,之后又是几爪,却都被白小七以身法一一躲过。 白小七虽是躲过了老狗的攻势,心中庆幸之余,却有一丝怀疑,心道:“这老狗刚刚偷袭司徒兄那一抓,何等的凶猛凌厉,怎么刚才对付我这几下非但没有瞄准要害,而且看样子力道也弱了三分?” 第五百二十四章 师侄? 小柔这时候双腿虽然尚未痊愈,但是短时间内站立不动,甚至稍微走动几步都已无碍。这时候眼看着白小七渐落下风,心里虽然焦急,却帮不上忙,只得双眼直直的盯着司徒寇,盼他出手。 无奈司徒寇也有顾虑,此处的万兽门人本来就多,他生怕自己上前帮忙,引得万兽门人一拥而上,到时候他与白小七断无得胜之理。再加上司徒寇也看出老狗并无伤人之意,便没上前帮忙,他却不知,万兽门的那帮弟子都恨不得司徒寇赶紧出手,与白小七一起合斗老狗,让老狗打得越痛快越好。 眨眼之间,那老狗已经连出一十五爪,白小七连守了一十五招,终于略有喘息之机。只是这时机转瞬即逝,白小七只得以“白猿剑术”中小巧机变的剑术还了半招。这半招与其说是求胜,倒不如说是垂死挣扎,至多是让白小七输的不那么难看罢了。 然而老狗看了这一剑,居然大惊失色,当即退了半步,口中喃喃道:“这一招……不对不对,虽然看起来有点像,不过内里却是似是而非,大有不同!” 白小七不知道对方因何吃惊,却不愿放过这个反败为胜的机会,手中悦容再出,用的却是一招“灵猿探果”。老狗见状更是惊奇,一扑一抓,躲避之余又还了一击。 老狗这套功夫有个名头,唤作“野狗扑”,乃是脱胎于街边野狗打架的招式,一共也只有“扑”、“抓”、“撕”、“咬”四式而已。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式,由老狗使出,一样是威力巨大,变化无穷。若非他出手之时,心有顾忌,数招之内白小七必然不敌。 激战之下,白小七只觉得对方的功夫如野狗一般,长于腾挪,无论修齐剑术还是昆仑剑经都难以应付,只有白猿剑术中的招式才能与之僵持一二。却不知,此举正中老狗下怀,二者又交手十余招,老狗忽然将右手猛地探出,却不再是“野狗扑”中的招式。 白小七见对方右手伸出,本已向后退了半步,熟料那老狗的五片指甲居然同时弹出三寸,就如野兽的爪子一般。如此一来,那五根小刀似的指甲立刻来到了白小七的面前,眼看着就要在他的脸上划出几道血口。 情急之下,白小七忽然福至心灵,暗道:“他这招数……我为何如此熟悉?”不及多想,白小七下意识的将悦容剑向上挑起,若是老狗再不收手,这一剑必能切断他的手腕。 老狗见他如此反应,心中更是疑惑,将食指蜷于掌心,用力一弹。那尖刀似的指甲弹在悦容剑上,登时发出一阵金铁交击之声,震得白小七手腕隐隐生疼。得亏白小七内力深厚,才握住了悦容剑,不至于脱手。 两人一番交手之后,老狗心中疑惑,并未追击。白小七也趁此机会晃了晃手腕,心道:“他刚才那一抓,与我的‘灵猿探果’倒有七分相似,难不成是见我出招,就偷偷的给学会了?” 须知白猿剑术乃是一门极难入门的功夫,若非灵霄指点,就算是白小七,少说也要用五载寒暑之功才能练得熟稔。再者说,那老狗并非单纯的学会此招,还能变剑为爪,其中的难处可想而知。 白小七还在想着,忽听那老狗喊道:“小娃娃,你的轻功和剑术,都是跟谁学的?” 白小七不知道对方为何有此一问,但对方既是前辈,问些无关痛痒的话语,白小七自当回答。他不愿说出灵霄之事,便道:“无人教我。”他这话倒也不算作假,灵霄乃是剑灵,的确算不得人。 老狗闻言大怒,指着白小七道:“小娃娃好生不要脸,你那剑法我先不论,就说这‘灵鼠步法’,难不成你与我万兽门的先祖不谋而合,自己悟出了如此高妙的轻功么?!” 若是射天狼在此,必会说:“不错,我就是你万兽门的祖宗!”但白小七性子宽厚,听对方这样一说,立刻醒悟过来,心道:“难不成轩辕雪也是万兽门的弟子?” 他想着反正轩辕雪也不在此地,且不论她与万兽门是什么关系,提起她的名字总不会有什么大碍,便道:“这门灵鼠步法的确是别人教的,此人名叫轩辕雪,是个年轻女子,与我差不多大。” 老狗一听见“轩辕雪”三个字,当即连连点头,口中不住的说道:“不错不错……我就说么,咱们万兽门的功法,除了轩辕雪外也没人能将它带到楚唐国去了……” 白小七见老狗的反应,似乎的确与轩辕雪是老相识了,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熟料,还不等老狗说什么,那狸奴儿就叫了起来:“胡说八道,雪儿姐姐才不会教他轻功呢!” 万兽门之人听狸奴儿这样说,居然全都大感有理,纷纷嘀咕道:“就是就是,雪儿那么调皮古怪,又没耐心,怎么可能花时间去教你轻功?” 白小七知道若不解释清楚,自己与司徒寇和小柔三人绝对逃不出去,于是耐着性子,将他如何遇到轩辕幻晴,轩辕幻晴又如何让妹妹传授自己轻功,一一说出。那万兽门之人见有故事可听,居然都安安静静的等白小七讲完,只有狸奴儿时不时的打断两句,多是“雪儿姐姐不可能如此如此”之类的言语。 白小七自幼学文,又常常听人说书,讲起故事来可谓是惟妙惟肖,万兽门众人听完便知他绝非作假。尤其是听轩辕雪乃是受兄长所托,才教白小七武功,众人更是恍然大悟。 老狗听说白小七有这层关系,对他的态度立时缓和下来,弓着背来到白小七的面前道:“哈哈,还好老子一开始就看出你会用我万兽门的功法,才没把你一掌毙了。那轩辕雪也算是我的师妹,如此算来,你就是老子的师侄,嘿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你这小子总算没给我万兽门丢脸!” 第五百二十五章 万兽城 白小七见老狗霎时间变了一副面孔,心里也很是松了口气,暗道:“早知如此,刚才也不必打的那样辛苦了。”话虽如此,他还是解释一句:“我与轩辕雪是以剑法换轻功,并无师徒关系,因此这师侄一说……怕是无从谈起了。” 老狗也不大在乎这些细枝末节,摆摆手道:“这些俗礼以后再叙,眼下我还有个重要事问你。” 白小七虽然不是很喜欢老狗这个人,但对方人多势大,武功又高,哪怕是为了小柔,白小七也不得不作出一副恭顺的样子道:“前辈有什么想问的,但问无妨。” 老狗龇着满嘴的黄牙,凑近了道:“你刚才那套剑法,叫什么名字?” 白小七闻言一怔,心说江湖之中打听旁人武功乃是大忌,这老狗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但见那老狗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白小七随即了然:“此人行事疯疯癫癫的,岂会在乎这些,反正只是一个名字,我自回答他也就是了。”于是道:“在下一共学过三套剑法,分别是‘修齐剑术’、‘昆仑剑经’以及‘白猿剑术’,刚才都使了几招,不知道前辈问的是哪一套?” 听白小七说起“昆仑剑经”与“修齐剑术”时,老狗一直皱着眉头,直到听见了“白猿剑术”,老狗的眉头才舒展开来,喜道:“我问的就是那‘白猿剑术’,快说,这门剑术你是在哪学的?!” 白小七一愣,心想总不能说是灵霄教给他的,但要说是自己悟出来的,对方必然不信。他毕竟听说书人讲过许多故事,这时候正好将那些故事派上了用场,编了个瞎话道:“实不相瞒……我……我早年在山中遇到过一只灵猿,这剑术便是那灵猿亲身相授。” 要是别人,听白小七这么说,就算相信一二,也要多有怀疑。可是万兽门中,所有人的武功都是从动物身上领悟出来的,一听有灵猿亲自教导白小七剑术,那十余个万兽门人的眼中无不充满艳羡之色。 老狗听白小七这么说,更是大点其头,连连道:“不错不错,我还在想,你这套‘白猿剑术’为什么与我万兽门里的‘古猿功’如此相似。现在看来,既然都是由灵猿亲身传授,有些共通之处也在情理之中。” 白小七不知道老狗所言何意,却还是跟着点了点头,却不料忽然之间,异变陡生,白小七只觉右腕一痛,已经被老狗那铁箍似的手给抓住。白小七急运内力,想把老狗的手给震开,却又如何能够成功? 白小七一连从丹田之中发出三波内力,无奈到了手腕之上,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反应,那老狗的手却握得越发紧了。更急的是,白小七的悦容剑正握在手里,右手受制之下,他已无半点反抗之力。 一旁的司徒寇见老狗如此偷袭,愤怒之下再也顾不得别的,一拳朝他面门打去,却被那大熊伸手接住。司徒寇这一拳已经使了八成劲力,开山裂石不在话下,可打到那大熊的掌心,却是如中败革,只听“噗”的一声就没了动静。 司徒寇大惊之下,见白小七满面通红,显然是如刚才的自己一般,在运用全身的内力抵抗老狗,忍不住高声叫道:“老狗,你既然已经认了白小七为师侄,为什么又要出手伤他?” 老狗闻言嘿嘿怪笑一阵,直笑得白小七脊背发凉,才道:“司徒寇,你可别乱说,我非但没有想要伤我这师侄的意思,反而有一桩天大的机缘要送给他。” 司徒寇只当老狗在胡说八道,他急着带白小七回去,不得不搬出了阴帅的名头道:“老狗,这人是阴帅点名让我带回去的,你要是真伤了他,可别怪阴帅亲上万兽门去找你的麻烦!” 老狗虽然对阴帅颇有畏惧,但大家同为一门之长,向来是平起平坐的地位。因此听见司徒寇这样说,老狗心里自然不会乐意,左手在白小七胸口点了两下,将白小七往腋下一夹道:“老子说不伤他,就不会伤他,你也不必把阴帅给抬出来。再者说了,就算阴帅亲上万兽门,那又怎么了,老子十年前没打过他,现在却未必不是他的对手!” 说罢,老狗夹着白小七,身子高高地跃起,已是向远处跑了,只留下一句话道:“短则一月,长则半年,老子亲自把他送到阴帅的面前去!” 司徒寇见状要追,但那大熊山一般的身子挡在前面,司徒寇自知就算打倒了大熊,却也来不及了。正巧那小柔见白小七被老狗劫持走了,也不由自主的惊呼一声,摔倒在地。司徒寇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需要照顾,心道:“我既然答应白小七要照顾此女,无论白小七最后能否从万兽门中逃离出来,我都不能食言。”于是走到后面扶起了小柔,待万兽门之人都随着老狗离开了,才背起小柔往自家宗门而去。 老狗夹着白小七,自然不能再四脚着地的奔跑,双脚奔跑虽然不慢,可是老狗却十分不习惯,跑了一会便将白小七放在了地上。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万兽门众人终于都追了上来,老狗一只那高壮汉子道:“大熊,反正你跑步的时候只用两只脚,就由你负责背着他吧!” 那大熊所练的武功自是脱胎于山野黑熊身上,熊类虽然也能四脚着地,但是奔跑之时多用双腿,因此这门功夫的轻身功法也只需用到双腿。那大熊得令,把白小七往肩上一抗,就如扛着一块破布似的,浑不像是个一百来斤的汉子。 白小七本以为万兽门距离辉耀城就算不近,可也绝不会太远,熟料这群人一日间居然跑出了三百余里,才看见一座大城。白小七虽不知这座城的大小,可光是那一丈余高的城墙,放在楚唐国里,就已经算得上是个中等规模的城镇。白小七穴道受制,却不耽误他双目视物,心道:“原来万兽门就在这座城里。” 可是当大熊将白小七给放在地上,白小七才能接着月光,看清那城门上的匾额,隐约是三个大字——“万兽城”。 第五百二十六章 天生神力 一行人站在城门口,老狗来到白小七身前,抬头看着白小七道:“小子,你现在到了我们的地盘,谅你也逃不出去。你要是保证不逃跑,我就解了你的穴道,可是话说在前头,要是你敢耍什么花样,嘿嘿,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白小七闻言眨了眨眼,老狗却怒道:“你跟我眨什么眼睛,为什么不说话?!” 一旁的狸奴儿噗呲一笑,拍了拍白小七的肩头道:“这小子被你点着穴道呢,怎么说话啊?” 老狗一怔,虽知是自己错了,却强词夺理道:“那……那又如何,他不能说话,难道不能想个别的法子来告诉我么?” 狸奴儿更是笑得花枝乱颤道:“哈哈,他不是已经眨了眼睛么,我看这就是他想出来的法子。”说着,狸奴儿绕到了白小七的身前,挤开老狗道:“小白,要是我说的对,你就眨眨眼。” 白小七听到狸奴儿叫他小白,脑海中忽然想起一句话来:“你让我叫你小七,我偏要叫你小白!”现在想来,他与洛花楹不过数月未见,却恍如隔世一般。 狸奴儿见白小七呆愣愣的,既不说话,也不眨眼,心中微微发恼,娇嗔道:“好啊,你竟敢不理我!”说着,居然伸出小脚往白小七腿上重重的一踢,白小七顿感生疼,却被点了穴道,只能强忍着。 老狗见狸奴儿也吃了个瘪,心情大好,过来道:“罢了罢了,我料他也逃不出我的万兽城!”于是在白小七的胸口上揉了两下,将穴道解开道:“白小七,既然轩辕雪将灵鼠步法传授给你,就证明你与我万兽门有缘。放心,我说有一桩大机缘给你,那便不会骗人,你只管在万兽城里住上一夜,明早我再带你去见一个人。等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也就明白过来啦!” 白小七人在屋檐下,心知在场的任意一人出手,自己都难以得胜,也就没了逃跑的心思。灵霄出言安慰道:“这个老狗虽然看起来稀里糊涂的,但毕竟是一门之长,说话应该不会不算。” 若以常理揣度,老狗如此身份当然不会骗他一个小辈,但那老狗从头到脚,却无半点前辈高人样子。灵霄虽然安慰了白小七几句,白小七却仍很忐忑,不由得有些发慌,幸而夜里黑暗,万兽门一众人都没注意到白小七的表情。否则就凭狸奴儿的性子,多半又要嘲笑他了。 老狗来到那万兽门的城门之前,并不叫门,居然伸出两只枯枝似的手爪推在门上。他双臂上虽无什么肌肉,但一推之下,两根胳膊竟也稍稍鼓起,在夜色里看着,忽而变得如同金雕玉塑的一般。 狸奴儿看着老狗推门,又对白小七道:“那城门楼上有两个负责开门关门的,只不过老狗喜欢推这两道铁闸门,要不然的话,凭我可推不开它!” 白小七听她这样说,再看那两道大门,才惊觉这门居然并非木制,而是以精铁打造出来的。须知木制的大门虽然沉重,要凭蛮力推开却也不难,但铁门何止千斤万斤,看那老狗干干瘦瘦的,白小七实在想不透他这身子里哪来的偌大气力。 老狗推门半晌,浑身肌肉似已大了半圈,两个太阳穴高高地鼓起,那铁门却仍纹丝未动。白小七见状心道:“看样子他也推不动这大门,多半是万兽门之人见这老狗疯疯癫癫,故意哄他的。” 这想法才刚一生起,白小七就听见那大门上传来一阵“吱吱”的响动,老狗咬着满嘴黄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道:“开!” 随着这一声“开”,那千斤大门应声而动,缓缓地开启了一条小缝。老狗咬牙推出三步,终于劲力一泄,再也推不动了。这缝开的虽然不大,但也有两尺来宽,足可容纳众人经过,只是那大熊肩膀宽阔,须得侧着身子才能进去。 按说能将千斤铁门推出这样一个缝隙,已是一件足可令人自傲的事情,但那老狗见大熊侧着身子走过了大门,居然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给自己找补道:“前日里下了几天雨,这大门的机括多半生了锈了,明天记得让人涂些油来。” 众人都知道他这话只是随口一说,等到明天自己也就忘了,便都答应一声,却无人往心里去。老狗说完之后,也不再提这事情,而是对那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道:“老鬼,你给这小耗......小子安排住处,明早带他去拜见太上长老。” 万兽门中,往往练了哪门功夫,老狗就常以那动物的名字来称呼对方。他本想叫白小七为“小耗子”,但想到白小七除了“灵鼠步法”以外,还会一门“白猿剑术”,因此这称呼说了一半,却又收了回去。 那留着山羊胡的老者答应一声,还未向白小七说话,一旁的狸奴儿却道:“老狗,我带他去住处吧,” 谁带白小七去找住的地方,原也是个无关紧要事情,老狗见狸奴儿有心,也乐得让师弟休息休息,便点头答应下来。他今日虽然没抓到射天狼,但遇上了白小七,可谓是意外之喜,心情属实不错,安排妥当之后便去找师父商议此事去了。 等到老狗走远,那大熊才回到了城门口,双手扶住了大门。那城门既是向内打开,要想关上,须得比开门更加费力,但见那大熊双臂肌肉鼓胀,足有白小七腰身粗细,咬着牙闷哼一声,两扇大门便轰然闭合。 白小七见老狗能推开这千斤闸门,本已心惊不已,眼下见那大熊推门时更加轻描淡写,不由暗道:“难不成这万兽门里的人,都是些怪物不成?” 狸奴儿看着白小七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小手不听拍着他的后背道:“放心啦放心啦,我们万兽门里有这么大力气的只有老狗和大熊两个人,老狗就不必多说了,大熊乃是天生神力,推动这大门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饶是如此,白小七仍不禁咂舌,心道:“这要是不稀奇,天底下就没有稀奇事了。” 第五百二十七章 黄蛤蟆 这万兽城既是城镇,也是万兽门的根基所在,其中居民大半是万兽门的外门弟子。但是万兽门的外门与其他门派不同,所谓“外门弟子”,不过是在万兽门中学到过一招两式的,万兽门养着这些弟子,就如其他城镇蓄养军队一样。 至于万兽门的内门弟子,则多是住在城中一所名为“万兽山庄”的地方。那山庄说大不大,仅能容纳百人居住,也就是说万兽门虽大,真正核心的弟子也就不过百人而已。 这万兽城建立之初,夑武国还不似现在这样四分五裂,也如楚唐国一般王权至上,因此这城镇自然不叫万兽城,城内布置也与其他城市没什么不同。夑武国与楚唐国虽然互相交战,但是城市却大同小异,白小七跟着狸奴儿走在街上,倒没有半点人在异国他乡的感觉。 那狸奴儿常年住在万兽城中,很少出门,更是极少见到外人。当年轩辕雪拜访万兽城时,她们的关系就很不错,眼下见了白小七,自然有许多话要问他。 白小七性子随和,狸奴儿但有发问,他能答得便都一一作答。再加上白小七讲故事的本事不错,狸奴儿听得兴起,没多一会就拍着胸脯道:“你跟轩辕幻晴是好兄弟,我跟雪儿姐是好姐们,以后只要是在这万兽城里,遇到事情尽管提我的名字!” 经过这一会的接触,白小七只觉狸奴儿虽然任性了些,但是心地不坏,性子更是直爽。硬要说的话,倒与洛花楹多有相似之处,因此对她的印象也还不错。 狸奴儿在万兽门里毕竟是与老狗平辈的存在,许多四五十岁的弟子见了她,也得叫一声“师叔”,她愿意帮白小七出头,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个极大地靠山。只是白小七无门无派,对这些事情不甚了然,见她比自己还小了几岁,只觉得狸奴儿是在空说大话,也没当回事。 二人走了一阵,来到个二层小楼之前,这时候已是深夜,那小楼早就关了门了。狸奴儿却不管这些,上前一步推开了房门,叫道:“癞蛤蟆,快出来迎接贵客啦!” 话音才落,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从二楼叽里咕噜的连滚带爬了下来,直滚到狸奴儿的脚边道:“拜见师姑奶奶!” 白小七见那矮胖男子少说也有三十岁了,满脸的坑坑洼洼,倒真像是个癞蛤蟆。再看他跪在狸奴儿的脚边,叫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作“师姑奶奶”,不由觉得好笑。 狸奴儿瞥了白小七一样,略带不快道:“笑什么,他是我师侄的徒弟,论辈分我当然是他的师姑奶奶!”说完之后,她又转向那矮胖男子道:“癞蛤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用不着叫我师姑奶奶!” “诶诶,我下回注意!”那“癞蛤蟆”答了一句,站起身来,心里却说道:“你每次都这么说,可老子上次叫你本名,却被你一怒之下打了好几下板子,说我对你不敬。除非我是个傻子,不然岂会不长记性?” 狸奴儿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一把拉过白小七道:“这是雪儿姐的徒弟,算是你的师叔,他初来乍到,山庄之内暂时没有地方居住,这几天就先住在你这。听好了,小白和雪儿姐的哥哥是好兄弟,你若怠慢了他,哼哼!” 她重重的哼了两声,那“癞蛤蟆”一下子想起落在自己屁股上的板子来,当即吓得臀肉一颤。狸奴儿料想对方不敢不听话,又对白小七道:“小白,你先住在这里,明天一早老狗就来找你。别担心,我看多半是老狗见你功夫不错,想引你认祖归宗,你只管抱紧万兽门的大腿就是啦!” 白小七在楚唐国之中的境地,大可用“人人喊打”这四个字来形容,因此一听见这初次谋面的狸奴儿自己如此心无芥蒂,不禁有些感动。但他毕竟不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了,那感动之情才生气一点,白小七便在心中默默说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世上哪有这种好事,你可别被她给骗了!” 狸奴儿交代完了事情,便哼哼着小曲自顾自的走了,那“癞蛤蟆”待狸奴儿走远,才从怀里掏出一条脏兮兮的,说不上是手帕还是抹布的东西擦了擦汗道:“小的姓黄,练的是万兽门蛤蟆功一路,师叔不嫌弃的话,叫我黄蛤蟆就行,要不然的话,就跟师姑奶奶一样,叫我癞蛤蟆也没事!” 白小七点了点头,那黄蛤蟆又道:“敢问这位师叔可是姓白?” 先前狸奴儿只交过白小七两次小白,那黄蛤蟆就记下了,白小七不由得夸奖一声:“你倒是细心,我的确姓白。” 黄蛤蟆嘿嘿笑了两声,道:“咱二十来岁才拜入万兽门,也没什么习武的天赋,要不是还算有些记性,恐怕早就被赶出城去啦。”他说话的功夫里已经侧了侧身子,指着楼梯口道:“白师叔,咱们这看起来跟外界的客栈差不多,但实在是万兽门里最尊贵的客人才能住在这里。您别看地方不大,可是这二层小楼里统共只有三个房间,我自己住了一间,另两个屋子都还空着呢。您喜欢靠东还是靠西的,我这就给您收拾出来?” 白小七对住处并不挑剔,便随便说了个靠东的,那黄蛤蟆闻言一溜烟的跑了上去。白小七跟着他上到二楼,果然只见到三扇房门,那黄蛤蟆推开一间便进去收东拾西的。 其实这屋子黄蛤蟆每天都有打扫,只是看见师叔来了,特地献献殷勤罢了。白小七在门口等了一会,那黄蛤蟆叽里咕噜的跑了出来道:“好嘞,白师叔您尽管在这住着,这里乃是万兽门的产业,您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提就是了。” 白小七出言谢了几句,那黄蛤蟆便乖觉的不再打扰白小七休息,回到隔壁接着睡觉去了。白小七走近房门,只见这间屋子果然不小,却没什么值钱的陈设。再想到来时看见城里似乎不甚繁华,白小七心中估摸着道:“看来这万兽门虽然不小,却不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第五百二十八章 物归原主 倒不是白小七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只是他想到这万兽门占据了一座城池为根本,招待贵客所用的地方却如此寒碜,心里有些费解。但是再一想到老狗那疯疯癫癫样子,料想万兽门中应该没几个正常人,随即也就释然。 在床上打坐一夜,白小七只觉神清气爽,刚一睁眼,门口就传来老狗的喊叫声。白小七推门出去,见老狗正蹲在门口,被吓了一跳。老狗倒不觉得蹲坐在地有什么不妥,抬起头道:“好师侄,今天我带你去拜见师祖,他肯定很喜欢你!” 黄蛤蟆一直候在一边,见门主对白小七都这样和颜悦色的,不禁在心里暗道:“这白师叔究竟是什么来头,门主若是蹲着与人说话,向来也要对方陪他一起蹲着,否则便会大发雷霆。怎么白师叔居高临下的站着,门主居然非但没有生气,还笑嘻嘻的,可真是百年难遇的稀罕事了。”他这样想着,心里更是下定决心,要趁着这段日子好好巴结巴结这位“白师叔”。否则过几天万寿山庄里腾出了地方,白小七搬去山庄里面居住,就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白小七听老狗说要带他去见师祖,当即想起了昨夜狸奴儿说的,认祖归宗的话来,心里暗暗打鼓。他的一身武功多是灵霄所传,因此虽不抵触投入万兽门下,却得问一问灵霄的意见。 灵霄对此倒是也没什么不愿意的,悠悠道:“我是剑灵,又不是你的师父,管不着你拜谁为师。这万兽门势力好像挺大的,以你现在的处境,的确算是个不错的靠山。” 白小七也是一样的心思,且不论楚唐国的那些对头,光说夑武国里,就有个阴帅一直在惦记着他的灵霄剑。他虽知这老狗对阴帅有些畏惧,不过看老狗一直对阴帅的徒弟射天狼穷追猛打,显然也没怕到耗子见了猫的程度。若得万兽门庇护,等见到阴帅之时,就多了一份讨价还价的本钱。 老狗见白小七面带沉思之色,知道他是在盘算得失,也不催促,直到白小七面色微变才道:“怎么样,能拜入我万兽门的门下,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白小七虽然动心,却也没立刻答应,而是问道:“前辈对我这样另眼相看,恐怕不只是因为我的武功还算过得去吧?” 老狗被叫破了心事,也不觉尴尬,嘿嘿笑道:“白师侄,我有一句说一句,似你这等武功在我万兽门中虽然排不上前十,甚至前二十都够呛。但以你这等年龄,恐怕只有狸奴儿师妹能与你并驾齐驱,其他人则都差得远了。因此光凭你这份功夫,想加入我万兽门,老狗自然欢迎……但是嘛……” 白小七见老狗面露迟疑,知道他必是另有所求,但见老狗并不准备隐瞒,也就不怎么生气,笑道:“我就知道要有一个但是,这凡是就怕但是,前辈,还请你先把这但是之后的事情给说一说,省的一会尴尬。” 黄蛤蟆见白小七敢如此与门主说话,直惊得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不声不响的退了两步,生怕一会老狗怒而出手,牵连了自己。熟料老狗闻言虽然有一丝怒意在脸上闪过,却没妄动,而是压住了怒气道:“你说的倒也有理,我那老师父已经年过耄耋,现在若不跟你说清楚,你惹他生气,大家都不好过。事情是这样的,这大千世界,无论飞禽走兽,亦或是水中的游鱼,乃至小蚯蚓、癞蛤蟆甚至苍蝇臭虫,只要勤加观察,这些东西身上都包含着极其精妙的上乘武功。人人都知道,我万兽门中的功夫都是从动物身上演化而来,却少有人知道,初时我万兽门开山祖师只留下了三套功法,至于其他的功夫,都是后世弟子一点点的积赞出来的。” “前辈的意思是……”白小七听老狗说起了万兽门的起源,自是一头雾水,老狗摆了摆手,示意白小七稍安勿躁,接着说道:“这最初的三套功法,乃是一本轻功、一套剑术,以及一部内功。只可惜时过境迁,那轻功与内功我万兽门中尚且留有存本,可是剑术却因某种原因而失传了。” 白小七闻言大感好奇,心道:“这三套功法乃是万兽门开宗立派的根本,自当妥善保存才是,怎会轻易失传?”于是问道:“不知那失传的原因,前辈能否告知一二?” 老狗摇摇头道:“非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实在是这事情过去太久,又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因此一向禁止门内弟子提起。到了现在,那原因众多纷纭,就连我万兽门中的弟子也不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了。” 白小七见老狗神色唏嘘,不似作伪,也跟着感叹一声道:“世事变迁,原本就难以预料,看来这剑法遗失也是天意使然。” “话是这么说,不过那剑法虽然丢了,却还留有一份残本。”老狗说到这里,目光灼灼的看着白小七道:“后来的几位门主依着那残本,居然又领悟出一套功法来,虽然不是剑术,可威力却很是不凡。直到现在,那本功法在我万兽门里,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功夫!” 白小七见老狗死死盯着自己,心里有些发毛,又听老狗接着说道:“那本功法不是别的,正是‘老猿功’,而那遗失的剑法,自然也是从一头灵猿身上学到的剑术!” 白小七闻言不由低呼一声,果然听老狗接着说道:“白师侄,我万兽门失了剑谱,那是天意。你此番来到我万兽门,使这剑法物归原主,不也是天意使然么?实不相瞒,寻回剑谱乃是我师父的毕生冤枉,你只要将‘白猿剑术’赠予我万兽门,我师父愿亲自收你为徒。到时候你在我万兽门里,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见白小七面露迟疑之色,老狗忽的站起身道:“你得知道,我师父收下狸奴儿后原已不准备再收徒弟,可别错过这天大的机缘呐!” 第五百二十九章 万兽门里 白小七这才明白,原来老狗是在打“白猿剑术”的主意,江湖之中偷学武功都是大忌,何况老狗此言几乎是在明抢了。若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多半要恼羞成怒,至少也得表现得不大情愿才对。可是白小七这一身功夫来的简单,他自己当然也不很珍惜,直接问灵霄道:“灵霄姑娘,你觉得如何?” 灵霄想了想道:“我记起来了,这‘白猿剑术’好像是我第一任主人与人比武赢来的,如此算来,万兽门居然也有数万年的历史了,当真不简单。现在他来讨要这门剑术,的确算得上是物归原主,倒也没什么不可。” 白小七闻言却不大相信道:“灵霄姑娘恐怕有些说笑了吧,夑武国一共也就千余年的历史,这座万兽城建立又能有多长时间?” 灵霄闻言,不禁嗤之以鼻:“想也知道,这座城是万兽门来了之后才改的名,但能夺下这座城池作为据点,那时候的万兽门也得是个庞然大物了。” 这道理原也简单,白小七闻言点点头道:“只要你不反对,那便没什么可想的了,反正这是件互利之事,只要万兽门方面没有耍什么花样就好。” 思忖完毕,白小七向老狗道:“这件事倒不是不行,但我有言在,先,那阴帅想要我身上的一样东西,若我拜入万兽门下,难免给你们惹来许多麻烦。” 老狗闻言,稍稍愣了片刻,随即一咬牙道:“十年前老子被那阴帅弄得走火入魔,直到现在还是人不人,狗不狗的样子,要说我不怕他,那是屁话。但寻回我万兽门失传的剑术,乃是老猴子毕生所愿,我既然是他徒弟,也没办法置之不理。白师侄,只要你这套剑法真是我师父要的,莫道是一个阴帅,就算你们楚唐国的‘东南西北’齐到,说不得我也得斗上一斗!” 白小七听老狗说的言之凿凿,不像在骗人的样子,心里已是信了七分。只是听他说阴帅害得他人不人狗不狗,心里颇为疑惑,暗自嘀咕道:“他现在这样,难道不是练了万兽门的功法所致,怎么又成了阴帅害的?” 虽是好奇,但此事老狗不愿细说,白小七当然也不多问。既然老狗已经表态,白小七便答应一声,跟他往万兽山庄去了。 这万兽山庄原本是城里一家富商的祖宅,后来这城被万兽门占去,那富商干脆就把祖宅献了出来。万兽门历代门主都不是奢华铺张之辈,因此搬入山庄之后,除了圈养些奇珍异兽之外,并没有给山庄里添置太多贵重的东西。若不是老狗亲自带白小七来此,白小七进了山庄之后多半会当这里只是个寻常商人的住所。 进了万兽山庄,白小七一路上却没见过几个万兽门的弟子,纵然偶尔有得几个,也是远远地跟老狗行了礼便避开。白小七心里奇怪,暗道:“这个老狗虽然疯疯癫癫,但还算是好说话的,这些人在怕什么?” 他却不知,除了几个师兄弟外,这老狗只与他一人好说话。至于其他弟子,一旦惹得老狗不快,轻则痛打一顿,重则废去武功,逐出师门。 偏生这老狗心情阴晴不定,变脸比翻书还快,万兽门之人都知道他这是年轻时走火入魔,乱了心神,也不好多说什么。幸而老狗年轻时的人缘不错,虽然疯疯癫癫,一众师兄弟中却无一人觊觎他这万兽门主之位,反而全都尽心辅佐。若非如此,这些年间万兽门恐怕早就四分五裂,不复昔日风光了。 白小七跟着老狗,一路往万兽山庄的深处走去,不时还能听见几声兽吼。老狗向他解释说,万兽门中本无驯兽之法,但由于万兽门的功法大多脱胎于动物,练功之初若能与效法之物朝夕相处,对武道多少会有些帮助。 比如老狗曾习练“野狗扑”与“老猿功”两项功法,年轻时就养了一只狗,只可惜时过境迁,现在已经老死了。不过具体养与不养,也是依个人而定,并没有具体的要求。 而也正是因为万兽山庄之中豢养宠物的人越来越多,门内弟子干脆就向外界学习了驯养动物的法门,再加上一些人练的功夫奇特,山庄之内的奇珍异兽也就越来越多。 由于万兽门功法都是从动物身上学来的,因此门内弟子并不单纯将动物当做宠物,而是将它们当做亦师亦友的存在,也就不加拘束,都是散养在万兽山庄的后院之中。 白小七与老狗所走的道路乃是万兽山庄的前院,猪狗牛羊之类的动物太大,平日里拉屎拉尿的不好管束,因此禁止来此。倒是有些猫儿鸟儿之类的不时会从白小七身前经过,这些动物也不怕人,只是看白小七面生,不认得他,偶尔会有些好奇。 走了一阵,二人来到一间屋子之前,这屋子从外面看去倒也没什么讲究,若不是老狗带白小七来此,他多半还以为此处只是个寻常弟子的居所。 老狗见白小七面露迟疑,挠着头笑道:“咱们万兽门里没那么多讲究,大家都是愿意住哪个房间就住哪里,不像别的门派有那么多的规矩。” 白小七自幼习得儒家礼法,听老狗这样说,心里暗腹鄙,心说无有规矩不成方圆,偌大的一个门派连点老幼之分都没有,想也知道平日里肯定散漫的不成样子。 其实白小七想的倒也不错,这万兽门中无论年岁大小,辈分高低,互相之间全然没有高下之分。但之所以会如此,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众人的武功都效法动物,心性难免受到影响。 比如猫儿最是没大没小,那狸奴儿最初原本是个羞怯怯的小女娃,变成如今的性子,除了自幼受到娇惯以外,学的功法也是原因之一。 当然了,万兽门中也有一部分人很守规矩,只是身为门主的老狗就不是个守规矩的角色。那些人就算看不惯其他人,可总不能对门主指手画脚,也就只得忍了。 第五百三十章 老猿 老狗来到门前,居然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伸出枯枝似的手指叩了叩房门。白小七见他此举还算尊敬,才在心里点了点头,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道:“是小狗子么,进来就进来,敲门作甚?” 那老狗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了,白小七听里面的人叫他“小狗子”,不由微笑一下。这却并非嘲笑,而是感觉这称呼由那声音叫出来,颇有一丝温馨之感,仿佛眼前的老狗也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似的。 老狗听见师父当着外人的面这样叫他,微感丢脸,利落的一推房门,进屋便道:“老猴子,我给你把人带来了,他这套剑法也是从灵猿身上学来的,估计与咱们祖师爷留下的差不多!” “虽是如此,可人类的武功都千差万别,灵猿之间,恐怕也不只一种剑法。”那苍老的声音答了一句,白小七走进屋去,却只看见老狗一人在内。 疑惑间,那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小子,往哪看呢?!” 白小七听这声音是在房顶响起的,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居然看见一只硕大的猿猴攀在房梁之上,不由吃了一惊,心道:“难不成这是老狗的师父养的宠物,但说话的人又藏在哪里?”。 一边想着,白小七再四处张望一阵,那猿猴居然张了张嘴,口吐人言道:“小子,你往哪看呢?” 白小七心里虽有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跳,再仔细一看,原来那梁上的并非猿猴,而是一个浑身上下长满了毛发的人。这人身上的毛实在太长,白小七第一眼看去才没认出他是个人类,其实此人身上也穿着一身贴身的小衣,只是被身上其他地方长出的毛发遮住了而已。 那老猿似的人见白小七终于注意到了他,手脚并用的从梁上爬了下来,却没来到白小七的面前,而是像一只初见生人的小猴子似的,自顾自躲到了一个墙角道:“小子,小狗子说你从一头灵猿身上学过剑术,耍几手给我瞧瞧。” 他说话的调调极为无礼,就好像在指示一个江湖卖艺的,白小七听了难免不太痛快。但见此人满身的毛发都已经雪白,想来年岁不小了,也就强忍住心里的不快之意,抱拳行礼道:“在下白小七,的确曾学过一套‘白猿剑术’,希望能入前辈法眼。” 白小七如此客气,反倒惹得对方不快,只见那老猿似的人在地上跑了几步,又回到墙角中道:“算了,我懒得跟你废话,快把那套剑法使出来。” 有道是泥人还有三分火气,见对方如此无礼,白小七怫然便怒,竟要直接离开此地。那老狗在一旁见了,连忙上前拦下白小七道:“白少侠,我师父这些年为了参悟出那套剑术,也有些走火入魔,心智很不稳定。你看他身上的毛发,那都是走火入魔之后才生长出来的,就别跟他计较这些了。” 白小七听老狗这样说,心中怒意才稍稍减少,心道:“若真是如此,我倒的确没必要跟他置气,只是不知道这万兽门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一对师徒全都走火入魔了?” 灵霄听到了白小七的疑问,悠然答道:“这有什么,多半是万兽门的功法本身有些问题,因此特别容易使人走火入魔。不过看样子这功法走火入魔之后,只是会使练功者带上些野兽的特质,也不算是太严重的后果。” 白小七暗道一句:“这还不严重么?”却被灵霄听见了他的心声,没好气道:“人家走火入魔,要么心智丧失,成为一个杀人取乐的魔头。要么干脆经脉尽断,如同废人,甚至干脆就一命呜呼。相较之下,不过是沾染些动物的习性,又算什么?再者说了,他们万兽门的功法既然与兽有关,走火入魔之后变得半人半兽,没准更具威力呢。” 白小七闻言将信将疑,有对那老猿似的人道:“老猴子,那我就在这房里将‘白猿剑术’使一遍,若真是万兽门失落的剑法,就物归原主也无不可。” 老狗听白小七说的磊落,闻言颇很高兴,那老猿却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若真是我想要的再说,否则就别浪费时间。” 白小七强忍怒意,右手在腰间一挑,那悦容剑已如掌中。老猿见白小七手法凌厉,这才有了三分兴致,双眼终于盯在剑上。白小七从未在人前舞剑,只觉颇不自在,做了个起手式“猿猴望月”便将那一整套“白猿剑术”给使将出来。 前三招使,那老猿还不大在乎,毕竟万兽门这套剑谱少说也失落了万年之久,老猿毕生都在研究那半部残卷,可越是研究便越是心惊,深觉此谱威力无穷。听老狗说有个少年也从灵猿身上学了一部剑法,这老猿的第一反应便是老狗在逗自己开心,毕竟就算那少年真有如此奇遇,三五年内,也绝难学会如此精妙的剑法。 可三招过后,白小七左手扶住房梁,使到一招“灵猿探果”。那老猿悚然一惊,心道:“这一招我在残谱上好像见过,只是一直捉摸不透,要如何在空中出剑,却原来是要从左手借力。” 再之后,白小七每出几剑,便有一招是那老猿十分熟悉的,只不过与那老猿的理解却未必相同。比如“猴子捞月”一式,那老猿一直以为是要站立出剑,攻击敌人的下盘,直到看了白小七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招须得人在半空,向下刺击。 这套剑法才使了一半,那老猿就恨不得赶紧打断了白小七,让他一招招的教给自己。但白小七既然还未使完,他就不忍心让白小七停下,就这样,八九七十二式剑招使罢,那老猿才意犹未尽的砸吧嘴道:“这……小子,你快跪下拜我为师!” 白小七闻言一怔,还未等开口,那老猿就心急火燎的跃上前来,双手在白小七肩上一按道:“跪下!” 第五百三十一章 拜师 来此之前,白小七本已决定要拜师以求庇护,但见那老猿人不像人,又如此无礼,心里难免不太痛快。这时候那老猿又过来强逼他下跪,白小七恼怒之下岂肯如他所愿,只见紫光闪动,那悦容剑就已递出。 白小七这一剑并无伤人之意,因此去势不算太急,只是那老猿若不躲避,难免受创。老狗担心师父安危,急道了一声小心,却见那老猿双腿忽的离地,两只手却仍往白小七肩头按去。白小七应变不及,一剑刺在空处,那老猿双手已扶在了白小七的肩上,居然在白小七的肩头倒立起来。 按说凭白小七的内力,三五百斤的重物对他来说也只是平常,但那老猿双手一按,竟似千斤的铁闸,白小七登时站立不住,双膝跪在地上。 那老猿趁势落在白小七的面前,颇为自得道:“快快快,磕过四个响头,拜师礼就算过了,到时候你就把那套‘白猿剑术’原原本本的教给我便是!” 白小七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若是那老猿好言恳求,他早就跪下磕头行礼了,可是见那老猿以武力强逼,白小七反不愿,抬头怒道:“既然是你想跟我学剑术,就该是你拜我为师,否则天下间哪有徒弟教师父剑术的道理?” 那老猿一听,当即愣在原地,忽然扶起白小七来,跪地便拜。非但是白小七,就连老狗都被吓得一惊,等缓过神来时,那老猿已经拜过四拜,站起来抓着白小七的双臂道:“师父,快把这套剑法教给徒儿吧!” 老狗这才缓过神来,忙道:“师父不可啊,你是我们万兽门的太上长老,你拜了这小子为师,那我们……那我们不都成了他的徒子徒孙了么?” 老猿却不置可否道:“那又如何,我师父既然将‘白猿剑术’重新带回万兽门,所立下的功业,那就只比创教祖师小了三分。再者说,你们若想学这白猿剑术,也都得从我师父这里着手,难道你们就不用拜他为师了么?” 听老猿这么说,老狗也是哑口无言,其实他一早已经与白小七说好,白小七以这“白猿剑术”作为入门之礼,拜入万兽门的门下。这虽然也是将“白猿剑术”教给万兽门之人,但却只是将它作为礼物,就与旁人以金银作为拜师礼并无不同。 可是依着白小七的意思,虽然也是将“白猿剑术”传给万兽门人,其中的含义却已大变。偏生那老猿神志不清,又急着让白小七将那剑法传给他,居然想也不想就行礼拜师。 江湖之中,最重信义,饶是老狗再怎么疯疯癫癫,也知道拜师礼成,便再也不得更改。还好那白小七原本无门无派,自己的师父也就不用投入对方的门下,算得上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白小七本来只是恼恨对方无礼,想难为他几句之后再收他为徒,却不料对方想也不想的就行了拜师礼。他有心说不准备收对方为徒,可是礼节既成,说出此言就相当于把对方逐出了师门,白小七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老狗不愧是一门之长,转眼的功夫便想了个主意,上前道:“白……师祖,咱们打个商量,我师父既然已经拜你为师,此事已经木已成舟,那就不必再提了。可有一点,此事……此事若被外界知道,我万兽门难免沦为笑柄,咱们须得稍作隐瞒才好。” 白小七也不是不明事理,闻言点点头道:“这,此事的确是我有欠妥之处,前辈且说要如何处理才好。” 老狗还没开口,那一旁的老猿却不乐意了,走上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师父你也不用叫他前辈,小狗儿是我的徒弟,你叫他徒孙就是了。” 白小七被他一打岔,登时有些哭笑不得,老狗知道师父肯定是劝不住了,便拉了白小七的手道:“是是,我跟师祖到一旁说两句悄悄话,师父你等等我们。” 那老猿却不愿意,一瞪眼道:“我是师父还是你是师父,你让我等我就等么?” 老狗一愣,向白小七使了个眼色,白小七当即会意,向那老猿道:“徒弟,你等一会,我去和师……和老狗去说两句悄悄话。”他本想叫老狗作徒孙,但是老狗年岁实在太大,又不像那老猿一样自愿拜他为师,实在是叫不出口。白小七就只得退而求其次,不叫前辈,却改口叫他老狗了。 那老猿听白小七下了命令,果然态度大变,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道:“好,那我去旁边等你,师父你可千万要把那套剑法教给我!” 说完之后,老猿一个纵跃,便缩在了墙角里,远远看去就如一个毛球似的。他自知内力深厚,就算是不特意偷听,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白小七说的话也会被他听到,竟然还举起了双手,捂紧耳朵。 白小七见这“徒弟”如此听话,不由得轻笑一下,问老狗道:“老狗前辈,关于此事你有什么主意,尽管说就是了。” 老狗叹口气道:“唉,其实我师父拜你为师,这事本也只有咱们三人知道,最简单的法子便是让你将他逐出了师门。可我这师父神志已乱,若听我鼓动你逐他出师门,恐怕他就先将我逐出师门了。因此咱们只得退而求其次,对其他人仍说你与他行了拜师之礼,却别说谁为师,谁为徒,到时候别人如何理解,就看他们自己了。” 白小七见老狗疯疯癫癫的,却没想到他能想出这样一个法子,不禁有些侧目。老狗又叹口气道:“不过这话只有你我二人听得,我这师父却绝不肯听,因此你须得跟他说说,让他不在外人面前叫你师父。”白小七闻言点了点头,走到老猿的身旁,将他叫起身道:“徒弟,你虽然拜我为师,不过咱们俩岁数差的太多,你总叫我师父,平白就把我叫老了。因此未免麻烦,在外人之前你就叫我本名白小七便是了,切莫师父师父的,平白引出许多麻烦!” 第五百三十二章 传功 老猿听白小七这样说,虽然不很愿意,不过有道是“师命如山”,他也不得不从。之后三天,白小七便一直留在万兽山庄之中,偷偷传授那老猿剑法,却不让外人知晓。 山庄之中,知道白小七在传授老猿剑法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就连那狸奴儿也不知情。依照老狗的意思,等白小七传授完毕之后,就对外声称这剑术是老猿从残谱之中自行领悟出来的,到那时再抄录成册,以流传后世。 白小七也乐得少出些风头,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听从了老狗的建议,倒是灵霄颇有不愿,觉得白小七就此少了一个扬名的机会。 若要将这“白猿剑术”传予常人,没有三五年的时间,绝难精通。即便只是囫囵吞枣,教授一个大概,也得耗上一年半载之功。但那老猿本就是武学一道上的大宗师,又曾熟练由这剑法而衍生出来的“老猿功”,更是专研了半生残谱,此刻学起来自是一日千里。 只是有些地方,那老猿对残谱的理解略有谬误,但竟白小七指正之后,也就明白过来。三日之中,老猿虽未能完全掌握“白猿剑术”,但已将七十二招剑招与心法口诀熟稔于心。老狗得知此事以后,便着手在万兽门中筹备盛会,要在会上发布老猿“悟出”了“白猿剑术”的好消息。 万兽门内门弟子共计九十七人,除却远在外地,急切间赶不回来的十三人外,附近共有八十四名弟子,算上白小七,便是八十五人。万兽门的领地颇大,这些弟子里又有一小半分散在万兽门领地内的其他地方,听说门内有一桩大喜事,即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万兽城,却也需要半月的时间才能齐聚,因此那盛会就定在半月之后举行。 此事若发生在楚唐国武林之中,除了本门弟子之外,必然还要广邀亲朋,让相好的门派首脑以及各路大侠都来参会。来的人越多,那盛会越大,也就越有面子,但夑武国却有不同。 原来夑武国中的门派无一例外,均是擅斗,各门各派之间即便毫无恩仇,互相之间也很少交好。哪怕是数年来都没与外界有过较大的冲突的万兽门,竟也没有半个盟友,老狗听白小七问及此事,更是满脸的疑惑,似乎在脑海中根本就没有“结盟”这个概念一般。 白小七细问之下,更是心惊,原来以往两国交战之时,楚唐国固然是举国之力,精兵尽出,可夑武国方面却只是由几个,甚至某一个宗门迎战。万兽门地处边疆,自然没少和楚唐国交手,但只凭门下的数千外门弟子,以及临时征讨而来的兵卒,就足以与楚唐国抗衡一二。 至于万兽门与楚唐国交战的原因,则更是离谱,原来老狗那些年只是闲来无聊。见国内的其他宗门大举进攻楚唐国,意图掠夺国土,就有样学样,攻打辉耀城来玩玩。 直到这时,白小七再想起与射天狼的争执,才惊觉自己实在是大错特错。若是夑武国真的团结一致,莫道是楚唐国,就连周遭的几个大国,尽可以一同灭了。 到是不是夑武国的国力有多旺盛,实在是该国全民习武,就连最普通的贩夫走卒,也都会个一招两式。就这一点差距,在战争之中便会被无限放大,以致千名夑武国的普通军队,少说能战胜三千楚唐国的精锐之士。 幸而楚唐国上下团结一心,顽强防守之下,终于让老狗知道,那辉耀城乃是一块难啃的骨头,遂放弃了东侵的念头。后来阴帅暗算,不但使得老狗走火入魔,更使万兽门内门弟子损失近半,短时间内已是没了与楚唐国相抗的实力。 老猿拜了白小七为师,老狗嘴上虽然说此举荒唐,但心里对白小七已有数分尊敬。因此白小七但有发问,只要不涉及万兽门的机密事宜,老狗均是一一解答。 这一天二人在万兽山庄之内一边闲逛,白小七一边问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一不留神的功夫,前面忽然跳出个娇小的身影来。不消多说,除了狸奴儿以外,整个万兽门里也五人敢在老狗面前如此无礼。 狸奴儿本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几天一直在万兽山庄里找白小七,想再问些关于轩辕雪的事情。无奈白小七一直在老猿房里教他剑法,饶是狸奴儿再大胆,也不敢平白去打扰师父休息,于是直到今天才“堵住”了白小七。 老狗平生最拿这个师妹没有办法,见狸奴儿来了,干脆跟白小七道了个别,便去着手准备十五日后的大会去了。狸奴儿乐得老狗赶快离开,跳到白小七的身后一拍他肩膀道:“小白,你这两天跑哪去了,害我一顿好找!” “你找我干什么?”白小七愣了一下,心说就算你白天找不到我,晚上到那客栈去找我不也一样么?但转念再想,狸奴儿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大晚上的去找自己,反而更有不妥。 狸奴儿却没想那么多,她之所以没在夜里去客栈找白小七,纯是因为想不到此节而已。她见白小七神色变来变去,还当白小七与老狗一样,想要躲她,急忙抓住了白小七的胳膊。万兽门与其他门派不同,大家都是依照天性行事,是以对男女之别看的不重,反而是白小七被狸奴儿抓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有事说事,拉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还想问问雪儿姐的事情。”狸奴儿说了一句,却没松手,白小七微微挣了一下,但狸奴儿拳掌上的功夫逼他不知高了多少倍,哪能由得他轻易挣开? 白小七无可奈何,又不能真的与这个“徒孙女”动手,只好叹口气道:“我上次不是把能说的都告诉你了么,还有什么好问的?” 狸奴儿听白小七的态度如此不好,微怒道:“嘿,你虽然比我大几岁,但才刚刚入门。按规矩,我可是你的师姐,有你这么跟师姐说话的么?” 第五百三十三章 老狗出手 白小七经狸奴儿这样一说,心里暗道:“若依辈分,我可是你的师祖,该是你毕恭毕敬的对我才是。”但这话他毕竟不好说出口,于是道:“好好好,狸奴儿师姐,是我错啦。但关于轩辕雪的事情,我能说的的确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你再问我也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了。” 狸奴儿正要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狸奴儿耳力比白小七好出数倍,一听便道:“是山庄门口传来的声响,好像是有外敌入侵,咱们快去看看!” 白小七毕竟算是万兽门中之人,听狸奴儿这样说,难免心急,便被狸奴儿拉着胳膊,一路小跑去了山庄门口。 二人到了山庄门口时,此处已经聚集了三五十人,其中大半都是万兽门内的弟子,闻讯来此的。另有十余名身着黑袍之人,站在距离大门三丈多远的空地之上,均以黑帽罩头,也看不出年岁大小。 白小七一看这些人的装束,就是的是与司徒寇及射天狼一伙,当即要上前说话。狸奴儿却一把拉住了白小七,小声道:“这帮人与万兽门一向不睦,还轮不到你来出头,等老狗跟他们交涉吧。” 果不其然,狸奴儿刚说完话,万兽门这边就走出一个衣着破烂的爱笑老者,赫然便是老狗。那黑袍人中也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虽然罩着袍子,也比其他人高了半头,只是看不出身材胖瘦。 老狗走上前去,喉中不住地发出“咕噜噜”的声音,那边的高大男子忽道:“老狗,你走火入魔了这么长的时间,怎么现在还是这幅人不人狗不狗的模样啊?” “嘿嘿,那不还是拜您所赐么?”老狗怒极之下,居然跟用上了敬称:“只可惜我走火入魔之后,功力却不降反增,这恐怕是阴帅大人想不到的了。” 白小七听老狗之言,那黑袍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阴帅”,心道此人今天来到万兽门,多半就是为了自己背后的灵霄剑。阴帅也真是不让白小七失望,老狗刚说完话便道:“你们万兽门的功法,乃是弃人从兽的下等法门,我原也不想探听其中奥妙。今天我来此也不是为了旧事,只是前些日子贵派曾收留了一个叫做白小七的人物,此人与我素有仇怨,希望门主能将他交出来。” 狸奴儿听阴帅这么说,用手肘顶了顶白小七道:“好啊,原来是你惹了他,不过也不用怕,咱们万兽门原本就不必听他‘拘灵门’的话。” 白小七听狸奴儿叫阴帅为“拘灵门”之人,心里暗自纳闷,心道:“这阴帅难道不是‘拘灵’、‘养灵’、‘授灵’三脉的总统领么,怎么听她的意思,跟司徒寇说的好像大相径庭似的?” 想归想,白小七毕竟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也无从发问。那老狗被阴帅暗害之后,已经怕了他将近十年,这下子借着白小七的缘故,终于能说服自己与阴帅公平一战,强压着心中的恐惧道:“阴帅,那白小七的确在我万兽门里,不过他已经拜入我万兽门下,就是我万兽门中的弟子。你若是想要抓他,也不是不可,却得过了我这一关!” 白小七闻言,心里一阵感动,那阴帅却没想到老狗如此硬气,反而略有退意。依他所想,白小七只是个身无长物的小秀才,纵使身上有一柄仙剑,却绝不会以此作为资本向万兽门寻求庇护。如此一来,自己亲身来万兽门中要人,谅那老狗不敢不给,却不曾想吃了如此一个闭门羹。 阴帅盘算一阵,终究不想因那一柄“千年”仙剑而与万兽门再起争端。但要就此退去,心中实在不甘,便道:“老狗,当年害你走火入魔,也不是我的本意。那白小七既然拜入了你万兽门下,我就给你一个面子,权当赔罪。”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道:“可那白小七实在是拿了我们一样东西,他既然拜入了你们万兽门下,还请门主督促门内弟子,交还赃物!” 白小七听闻此言,心中大感愤怒,咬牙道:“灵霄剑分明就是我的东西,这阴帅居然当着众人之面,颠倒黑白!” 狸奴儿就在白小七的身边,听见他的话后安慰道:“这个阴帅本来就很不要脸,分明是一代宗师,却从来没有半点一代宗师的觉悟。听说他最爱夺人兵刃,我看你这柄紫悠悠的宝剑就很漂亮,多半是他的目标。” 白小七听狸奴儿虽然有所误会,却把那阴帅的目标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心知那阴帅的恶名在夑武国中必然是流传已广。在将“白猿剑术”还给万兽门之前,白小七就已经与老狗约定,万兽门须得在阴帅手下保护他周全。因此白小七见老狗替他出头,心里虽有忐忑,却还是忍住没有上前。 老狗也是深谙阴帅的性子,打个哈哈道:“阴帅分明是想抢夺一个小辈的东西,却又何必把话说的如此冠冕堂皇,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咱们俩正好把新仇旧账一起算算就是了!” 阴帅心知老狗就是一个疯狗似的性子,心中渐生退意,却不曾想老狗说完话后居然双掌一探,猛地扑了上来。 原来这些年里老狗早就想找阴帅复仇,无奈心里一直有些阴影,不敢妄动。今天借着白小七之事,老狗终于抛下了心里的畏惧之意,剩下的便只有满腔怒火。 天下间的动物,大抵有个特性,便是欺软怕硬。若有一只野狗对人龇牙咧嘴,那人上前两脚,野狗多半要夹着尾巴逃跑,可那人若是被吓得怕了,野狗反而要扑上去咬他两口。这时候的情形便是与此相似,若阴帅继续强硬下去还好,可他一旦心生退意,老狗立刻心生感应,下意识的便想出手。 阴帅没想到对方身为一门之主,居然当着这么多弟子的面贸然出手,急忙伸出两掌。只听一声闷响,四掌相交之下,老狗虽然倒飞而出,那阴帅也是退出了三步,算是打了个平分秋色。 第五百三十四章 阴帅之威 众人见老狗突然出手,无不低呼一声,老狗一击未占优势,非但不退,反而再次揉身而上。他这“野狗扑”的招式直来直去,所依仗的无非是内力深厚,招式迅捷。方才偷袭之下都未成功,眼下阴帅有了防备,更是徒劳,只见阴帅马步低沉,平平的一掌推出。这次阴帅半步未退,那老狗却是被反震之力打得倒飞而出,在地上连踏三步方才停下。 “妈的,这家伙比我小了十几岁,内力怎会如此深厚?”老狗在心里嘀咕一句,腰身缓缓弯下,双手伏在地上,喉咙里发出阵阵“呼噜”之声。 那阴帅本不欲出手,却不是怕这老狗,而是不想与万兽门硬碰。眼下既然已经撕破了面皮,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只见阴帅把右手略往后收,左手已是“咻”的打出。 老狗立足未稳,聊得阴帅必要追击,两只脚在地上猛地一蹬,竟踏出两个寸余深的土坑来,又是迎上一掌。这却不是老狗不知死活,一定要与对方硬碰,而是这“野狗扑”中原无躲避之法,就如路边的野狗相斗,率先躲避的一方往往被敌人咬死。 阴帅没想到老狗如此莽撞,这一掌本是试探,后招全在那缩回的右手之上。左掌与老狗相对,居然气力不及,往后退了半步,老狗却趁此机会再往地上一踏,又是向前一扑。 白小七看老狗出招,只觉招法比跟自己打时还要简单,不过力道却大了数倍,心里暗暗不解。狸奴儿一看就知道白小七在想什么,略带惆怅道:“可惜这‘野狗扑’只是万兽门里的入门功法,老狗本来厉害的很,要不是因为此功走火入魔,害的他只有使用这套功法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现在他的‘老猿功’恐怕已经赶上了师父,那就不必怕这阴帅了。” “这是为什么?”白小七略带不解,狸奴儿白了他一眼道:“这件事在我万兽门里也不算是秘密了,相传老狗之前‘老猿功’尚未大成,便与这阴帅比武。那时候阴帅不知道怎的,知道了老狗所练的功法中的弱点,便伤了他的肺脉与脾脉。肺属金、脾属土,分别对应了猴子和狗,老狗的两种功法便在体内相抗。只可惜‘野狗扑’是老狗入门时学的第一个功法,当时早已大成,而‘老猿功’则差些火候,一来二去,‘野狗扑’便占了上风,将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那若是老猿功占了上风呢?”白小七追问一句,狸奴儿想也不想便答道:“那就太好啦,‘老猿功’乃是我万兽门的顶级功法之一,走火入魔之下,威力更要提升许多。凭老狗的天资,若是因‘老猿功’而走火入魔,恐怕会变得跟老猴子差不多,甚至比老猴子还要厉害!” 白小七闻言微微不解道:“如你所说,走火入魔本身倒不是件坏事了。” 狸奴儿娇嗔道:“哎呀,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不懂呢,修炼万兽门功法之人,若能走火入魔而不伤神志,那可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像是老狗这样的,若不是因为走火入魔的是‘野狗扑’而非‘老猿功’,恐怕还要谢谢阴帅给他这个契机呢。不过话说回来,凭老狗的资质,再有几年,自然能找到使‘老猿功’走火入魔的法子。阴帅多半也是因为知道这个原因,才特意打伤老狗,使他提前走火入魔的吧……” 听了狸奴儿一番话,白小七可谓是大开眼界,心道:“我在楚唐国时,无论什么人,对‘走火入魔’四字一向是畏之如虎。没想到在这万兽门中,大家非但不怕,反而都以走火入魔为追求。”又问道:“那万兽门中就没人因为走火入魔而丧失理智,甚至经脉尽断而亡的么?” “那当然有了,要不然的话,怎么能叫做走火入魔呢?”狸奴儿满不在意的说了一句,又道:“可是能有一个使武功精进的机会,常人应该都不会放过吧,就算失败了,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白小七闻言,顿时一怔,心道这夑武国之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再看场中,老狗仍是招招抢攻,但招式太过简单,已被阴帅摸清了套路。 阴帅的内力本就不弱于老狗,又在招式上占了大便宜,三十招上下,便已经隐隐占了上风。只见那老狗纵跃飞扑,却多被阴帅轻易躲过,偶尔对上一两掌,阴帅也是纹丝未动。 万兽门之人见此情景,无不惊异,纷纷讨论起来。除了在探讨那阴帅的武功为何因此高深以外,也有不少人在低声谈论,想知道那白小七是何许人也。但谈归谈,凭白小七的耳力,竟没听到有一个人说出交出自己换取阴帅退兵的话来。 老狗与阴帅打了一刻钟上下,便已知道自己仍不是他的对手,但一则旧恨难平,老狗走火入魔之余心智已经有损,二则骑马难下,不战也得战。只见老狗又是双掌推出,用的仍是“野狗扑”中的“扑字诀”。 阴帅早已看破此招,冷哼一声道:“黔驴技穷,还是束手就缚来的简单些!”说罢,右手抓向老狗的手腕,左手却自上而下的打他头颅,要一掌拍碎了老狗的脑袋。 却未曾提防,那老狗右手被阴帅抓住之后,居然大嘴一张,朝着阴帅的左手咬了下去。这一口并非随意而为,乃是“野狗扑”中的“咬字诀”,威力自是惊人,一口便咬的阴帅掌上鲜血飞溅。 其实若有所准备,这一招原本不难提防,但任阴帅想破头也绝难想到,似老狗这般高手,打起架来居然会用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倒是万兽门之人,都觉得这招非但没什么不妥,反而用的极妙,纷纷出声喝彩。 阴帅听见这些喝彩之声,更觉面上无光,嘴里低呼一声:“你找死!”话音响起,白小七只见那阴帅的颈间闪起一阵黑光,左掌之上登时雾气缭绕,砰地将老狗震飞出去。 第五百三十五章 打了小的,还有老的 白小七看到阴帅身上亮起的黑光,当即惊呼一声,老狗几乎是同时被震飞出去,他身旁之人只当白小七是看见老狗被震开才有所反应,也就都没当一回事。只有狸奴儿注意到,老狗还没飞出,白小七就已经出声,心里微微诧异:“难不成小白的眼力这么好,阴帅才刚运动内力,就被他给看出来了?” 灵霄也适时道:“这阴帅颈间的吊坠里也有一个器灵,看样子,这器灵虽然只有不到万年的岁数,但被孕养的极好,我暂时不是他的对手。” 白小七早猜到事情多半如此,但见众人虽然神色凝重,但无一人作出吃惊之色,问灵霄道:“他们难道看不见刚才的黑光么?” “这是自然,他们都是普通的习武之人,识海均未开启,自然看不到这个。”灵霄答了一句,又道:“白小七,我劝你还是快藏起来,那老狗不是阴帅的对手!” 白小七当然知道老狗必输无疑,但是如此关头,他又岂能只顾苟全自身?再想到自己曾与司徒寇有约在先,白小七咬了咬牙,反而上前一步道:“阴帅,我便是白小七,你有什么向我招呼就是!” 阴帅闻声,转头向他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淡蓝儒衫的年轻男子,相貌正与司徒寇形容的差不多,微微点头道:“算是个有骨气的,只是若早一步出来,也省的那老狗受此重伤。” “呸,你才受了重伤呢!”老狗爬起身来,兀自逞强一句,可随着那一声“呸”,吐出的鲜血之中竟还夹着两颗半黄半白的物事,牙齿竟被阴帅给震落了。 须知习武之人,与常人大不相同,往往七老八十整口的牙齿都还健在。老狗更是习练了“野狗扑”这类功法,牙齿又比同样的高手坚固许多,是以吐出两颗牙齿看似不算大事,其实代表着他已经受了极重的内伤。 至于阴帅,掌心虽是被咬的鲜血淋漓,但经脉未断,只要回去将养将养,便无大碍。 见白小七敢自行现身,阴帅怒意稍减,向白小七一伸手道:“白少侠,请跟我回去吧,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将你的契约结了,保你性命无忧。” 灵霄一听便道:“别信他的!”白小七当然也知道这阴帅多半不是个讲信用的货色,摇摇头道:“阴帅,我只答应司徒寇见你一面,却没说一定要跟你回去,更没说过要将灵霄剑拱手奉上。如今你我面也见了,招呼也打了,就请您打道回府吧。” 阴帅眼睛一眯,阴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怕是由不得你了!”说着,也不见阴帅的双脚有何动作,却是平平的“滑”向了白小七,右手一伸,却是抓向白小七背后的剑匣。 白小七在说话之时,就已经全神贯注,提防着对方偷袭。这时候见阴帅出手,也将手在腰间一拂,便要出剑应对,却听见身后一声暴喝道:“休伤白小七!” 随着叫声发出的,还有一阵破空的风声,白小七不消回头,就知道定是自己的好徒弟到了。只见那老猿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右手之中一件灰黝黝的兵刃直指阴帅头脸,却是一根四尺余长的破树枝。 阴帅一早就知道万兽门中有这样一位太上长老,因此见对方出手,也不吃惊,只是看见那一根破树枝,难免觉得受了轻视。他既然已经出手,就想在万兽门前好好地立个威,掌风登时调转,要以重手法将那树枝打断。 熟料那老猿人在空中,却在越过白小七肩头的时候,忽然在白小七肩膀上一踏,整个人又是高了一丈。如此一来,那原本平刺的树枝就变成了由上而下的一捞,白小七见状又惊又喜,在心中喊道:“猴子捞月,没想到这一招还有如此妙用!” 阴帅对此也是措手不及,只得停下脚步,向旁边一闪。虽是躲过了“一剑”,但仓促变招,模样立显狼狈,万兽门中之人见状无不喝一声采。 见事不妙,阴帅沉声问道:“老猴子,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小子搭上万兽门么?” 老猿想也不想,又是一剑递出,口中说道:“搭不搭得上一整个万兽门,还得看你的本事!” 阴帅此行,本以为万兽门该给自己一个面子,直接交出白小七就是了。没想到现在非但不能如愿,对方还一副“打了小的来老的”的无赖样,心中大感恼恨,颈间又是黑光一闪,要再借着器灵之力重创敌人。 白小七刚见到那黑光闪烁,便知事情不妙,立刻大喊道:“老猴子,快躲开,别跟他硬碰!” 可惜喊出这话的时候,终究是有些晚了,那老猴子招数已经使足,若是强行收回,难免伤及自身。再者说,他不知对方掌中玄机,只觉得自己的百年内力,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输给对方,干脆以破树枝向阴帅的掌心点去。 刹那之后,只听得“嘭”的一声,那破树枝点在阴帅的掌心,竟如爆竹似的从中炸开。在场之人皆有一定的武学造诣,都知道是那树枝承受不住二者的内力,才会如此。 可那树枝毕竟是老猿的兵刃,这样一来,无论二者伤情如何,总归是老猿输了半招。 若是旁人比武,只要不是生死相搏,到此时就该自行认输了。但那老猿又岂能以常理度之,虽是失了兵刃,老猿却不退不让,双臂登时暴长三寸,两只手爪分别抓向阴帅的面门与会阴之处。 这两处都是江湖中人动手时极少攻击的地方,阴帅见对方如此无耻,心中更加恼怒。可是他那吊坠中的器灵一天之内只能助他三次,之后若再想发动,便会伤及灵体。阴帅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用右手拨开老猿抓向他面门的右手,再左脚踢出,正踢在老猿的左手腕上。 老猿不待阴帅左脚踢实,已将左手收回,两只脚重重蹬地,绕到了阴帅的身后。 第五百三十六章 化剑入掌 阴帅吃了一惊,知道再想转身已是晚了,干脆闭起双目,细听脑后风声响动。 老猿伸出手去,要扯阴帅的耳朵,那阴帅却如脑后生眼似的,一掌切在了老猿的手腕上。老猿吃痛,再是一脚蹬出,阴帅左脚向后一撩,正好与老猿足心相抵。可阴帅的内力略有不及,又是仓促防守,虽然面前拦住,却还是被蹬出了三步。 阴帅情知不是那老猿的对手,心中暗起退意,无奈那老猿打得兴起,又是一掌抓向阴帅的后脑。阴帅被蹬出三步,却也趁此与老猿拉开了距离,终于有机会回过头来,又以手刀切向老猿的手腕。 老猿已经被他这一招连打了两下,心中早有防范,那一掌竟只是虚招,随即将手掌一翻,居然要反抓阴帅的右手。阴帅左拳递出,要逼开对方,可老猿的左手却也伸出,仍是要抓阴帅的左手。 这几招兔起鹘落,饶是以白小七的眼力,竟也不能将这一招一式全部看清,心中暗道:“若是我下场打斗,跟这二人中的任何一个都难过十招!” 狸奴儿见师父占了上风,却很是高兴,拍拍白小七道:“你看,老猴子就是将‘老猿功’练得走火入魔的,可比老狗厉害多了,你不用担心他!”言外之意,也是在责怪白小七刚才小题大做,大喊大叫之下实在是丢了万兽门的脸。 白小七本以为阴帅动用了器灵,老猿便是没什么大碍,也得多少吃些亏才对。却不曾想,老猿凭着自身的内力,非但不落下风,居然还有反击之力,心中啧啧称奇。 灵霄却不以为然道:“嘿,器灵说到底只是辅佐主人的工具,就与天下间的神兵利器没什么差别。若是主人不济,任凭器灵再怎么厉害,也难有用武之地。就好像一个三岁顽童,便是给他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也难敌赤手空拳的成年人一样。” “但是器灵可比普通的神兵利器厉害多啦!”白小七感叹一声道:“就好像你用‘降灵之法’替我作战的时候,比我自己出手强了何止数十倍,这可不是普通的兵刃能做到的。” 灵霄被白小七夸了一句,心中难免得意:“哼,其实‘降灵之法’原也不难,只是你现在太弱了,才会觉得我对你帮助颇大。其实我能驱使你身体做到的事情,你自己统统能够做到。我既不能让你跳得更高,也不能让你出剑更快,等你真的能每一剑都如臂指使,反而要比我使‘降灵之法’时还要更强了。” 白小七闻言不解,心道:“我的剑法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难道还不算是‘如臂指使’么?”不等灵霄解答,白小七又想到:“有道是‘永无止境’,我才学剑一年多,又能厉害到哪去,以后加倍努力也就是了!” 灵霄这才微感满意,又道:“那老猿才学了‘白猿剑术’三天,但他先前已经有底子在了,对这套剑术的理解与你大有不同,已经将剑术与拳掌融为一体。习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取长补短,趁着有此机会,你不妨仔细看看他是如何与人交手的。” 白小七闻言赶紧将注意力放回场上,那老猿与阴帅已交手三十余招,虽是略占上风,但那阴帅也非易与之辈,等闲还分不出个胜负。听了灵霄的话之后,白小七再看那老猿,果然见他出手之时看似掌法,其实包含着极为高明的剑术在其中,不由微微称奇,心道:“若我也能如此,将剑法化于拳掌之中,再与人动手的时候就可以不用出剑,也就更不会失手伤人性命了。” 可是那老猿之所以能够将“白猿剑术”化入拳掌,乃是因为他本身在拳掌上就有不低的造诣,白小七与拳法掌法一窍不通,想做到如他一般,又谈何容易? 阴帅与老猿过了三十余招,虽是还能应付,但掌缘处被老狗咬出的伤口却是越发疼痛。他心知若是再拖下去,一旦伤口加重,日后便会留下暗伤,功力难免有损,只好咬咬牙,再行发动那吊坠之中的灵力。 白小七又见阴帅颈间黑气萦绕,知道他要出手,提醒一声道:“老猴子,他又要用那一下狠的了!” 老猿听了白小七的提醒,想起对方震碎了自己木棍的一掌,暗暗提起了精神。常人知道敌人将要全力以赴,多半会选择暂避锋芒,可刚才的一番恶斗,早激起了老猿的凶性,这时候他心里想的却是:“刚才我情敌之下受了些暗亏,如今咱们正儿八经的对上一掌,熟胜熟败自有分晓!” 于是老猿非但没躲,反而将双脚狠狠踏在地上,扭转腰身,将浑身的内力蕴于双掌。那阴帅掌中黑光一闪,老猿同时出手,霎时间四掌相对,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白小七经验尚少,略有些不解,就听见狸奴儿喃喃道:“这……难道是他俩都把浑身的内力聚集在一起,以至于半点都没有泄露出去,便没发出响声。这种情况最是凶险,我只在传闻之中听过,他二人若不将对方耗得油尽灯枯,恐怕就算想停都停不下来了!” 老狗在老猿出手之后,一直远远地看着,见此情景再想拦也来不及了,只能在心里暗自为老猿捏了把汗。照理说老猿百年的内力,绝不在当世任何一人之下,但年迈之人气血衰退,单凭体力却又不如阴帅年轻力壮了。 眼看着一盏茶过去,老猿的脸色已经由红转白,几乎现出隐隐的黑气。而另一头,阴帅的脸被黑袍照着,却看不清他的面色。 白小七担心老猿的安危,小声问狸奴儿道:“此时若偷袭阴帅,将他杀了,老猴子会不会有什么事?” 狸奴儿白了他一眼道:“二人相较内力最是凶险,若在此时偷袭其中一人,那内力没了去路,便会顺着原路返回。也就是说,现在偷袭阴帅,老猴子也会被自己的内力震伤,他年岁已高,内力又强,一下子把自己给震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五百三十七章 遗愿 白小七听了狸奴儿的解释,虽然明白过来,却还是不甘心道:“难不成就没有个好的法子来帮帮老猴子么?” 狸奴儿叹口气道:“若想分开他们二人,唯一的法子就是能有一个内力极高之人,同时接下他二人的内力。但老猴子是我万兽门里的第一高手,那阴帅能与他僵持这么长的时间,自然也不用多说了,这天底下能同时接下他们两个的全力一击的……” 话音未落,一个黑衣身影忽然从天而降,落入老猿与阴帅的中间,同时向他二人伸出一掌。场中顿时烟尘大作,老猴子与阴帅同时倒飞而出,落回各自的阵营当中。 再看那插手的黑衣人,从身上的装束可以看出,与那阴帅乃是一路。老狗顿时猜到此人的来历,警惕道:“阳……阳帅?!” 相传阴帅有一位师兄,在门中的地位比阴帅还要高上半分,只是从不在江湖中行走,是以江湖中人多以为这“阳帅”不过是杜撰出来虚张声势的。这下子见到此人,老狗终于知道传闻不假,心道:“光是一个阴帅就这么难对付,再加上一个阳帅,我万兽门今天少不了要有一场苦战了!” 却不曾想,那阳帅听见老狗叫自己,居然转过身去向老狗点了点头,之后就走回了本门弟子之中。老狗虽不知那阳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料想万兽门已经逃过了一节,也回过身去查探师父的伤势。 那老猿落在地上,万兽门的一众弟子早就都围了上来,幸而老猿摔得虽然狼狈,看样子受伤却不很重,打个滚便站起身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老子挨打了很好看么?!” 老猿是万兽门的太上长老,同辈之中只有他一个还活着,在场之人除了白小七,全是他的徒子徒孙。因此听见老猿这样不讲道理,把他们的好心关怀当成了嘲讽,虽然心里窝火,却也都不敢多说什么。 阳帅来到阴帅的身边,在他身上点了几点,没说半句关心的言语。阴帅向老猿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阵,问阳帅道:“你今天仍是不愿出手么?” 阳帅摇了摇头,阴帅冷哼一声道:“好吧,希望你会有愿意出手的一天!”又高叫一声道:“没想到万兽门里还有这等高手,咱们两家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白小七斗得你死我活,今天我就暂且退让一步,咱们改日再说吧!” 他说出这番话,便已是认栽了,那老猿却仍是不依不饶,来到阵前道:“怎么,猴爷我好久没遇到称心的敌手了,来来来,咱们再过几招!” 阴帅嘿然一笑道:“老前辈身子这么硬朗,想让我陪您过招,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说完,他竟不敢在此久留,转过身便缓缓离去,随他而来的一众黑袍人见状,也都跟了上去。 走出数步,那阴帅忽的咳出一口鲜血,却不肯被人看出端倪,硬生生的又给咽了回去,只是嘴角仍稍稍渗出一些,好在他走在最前头,没被旁人看见。 万兽门的弟子们见对方夹着尾巴逃了,无不欢呼,待得再想向师祖道贺之时,却发现那老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与老猿一同离开的,还有白小七与老狗,他三人回到房里,老狗喜滋滋的将师父扶到床边道:“老猴子,你这次可给我报了大仇啦,可恨那个阳帅插手,要不然阴帅那厮非得死在你手里不可!” 老猿闻言嘿嘿笑了两声,可笑声却十分沙哑空洞,就好像是个破风箱被人拉动时发出的声音似的。老狗闻言立刻知道师父的内伤不轻,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道:“老猴子,先别笑了,快吃几粒!” “不用啦,我的心脉早就断了,就是把太上老君炉子里的仙丹给我吃,也撑不得一时三刻啦!”老猿虽是面带微笑,却语出惊人,级得老狗急忙上前按了住他的脉搏。 手一搭在老猿的腕上,老狗立刻面如死灰,喃喃道:“这……怎么会……” 老猿笑道:“那阴帅的内力实在古怪,本来也没多高,可是交手时总能忽然爆发那么一下子。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跟他对最后那一掌,不过你也别担心,凭老子这身内力,他也绝讨不得好!” “算了,先别说了……”老狗急忙忙的打开瓷瓶,倒出几粒淡绿色的丸药道:“你先吃几粒,我这就请各路名医来给你治伤,还未必就能死呢!” 老猿摇头道:“亏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能说出这骗小孩的话来……别的伤能治,这心脉上的伤,又如何治得?再者说了,老子活了这么一百来岁,只有那么一个愿望,现在也已达成了,再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说到这里,老猿冲着白小七摆摆手道:“师父,徒弟行动不便,还是请您过来说话吧……” 白小七听说老猿心脉已断,本想给他们师徒一点最后的时间道别,这时听见老猿叫他,才走上前道:“我之前也是一时兴起,这师父不师父的……” 不待白小七说完,老猿便打断道:“你教给我这套剑法,我叫你一声师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今我已经快死了,咱们也别纠结这点细节……师父,我最后还有一个心愿,请您一定要帮我完成。” 白小七一愣,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心愿,不告诉老狗,却让自己帮忙。灵霄忽道:“这有什么,他肯定是想让你把‘白猿剑术’传给别人,否则他将这剑术带进土里,又有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老猿见白小七发愣,也道:“这‘白猿剑术’……” “我一定将它教给其他人,再抄录成册,留在万兽门里。”白小七听老猿说话时有气无力,有心让他少说两句。那老猿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放心的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甚好……” 说完话后,老猿双目一合,浑身的毛发都好像软了下去似的,躺进了老狗的怀里。 第五百三十八章 身不由己 老猿死后,为了稳定万兽门内弟子,更为了不让那阴帅卷土重来,老狗便与白小七商议,隐瞒了老猿的死讯。只说老猿受伤不轻,要在房内静养,并继续筹备半月之后的大典。 这半月间,白小七每日就是在房内抄录“白猿剑术”,终于赶在大典来临之前将它整理成册。这一日,大典在即,老狗事先已经跟白小七打好了招呼,就说这剑谱乃是由老猿口述,白小七执笔。至于老猿,则是因为身体抱恙,不能出席大典。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半个月的时间眨眼便已过去,万兽门上下不知师祖死讯,仍是张灯结彩,筹备典礼。老狗不愿打扰师父在天之灵,便以万兽山庄太小,在其中举行典礼显得不够大气为由,将会场定在了万兽城内的一处广场上。 为了让白小七方便抄录剑谱,老狗已经给他在山庄内安排了住处,这一日大早,白小七还在打坐练功,就听见有人咚咚的敲门。他只听这敲门声,就已经猜到了来者是谁,整理整理衣襟,推开了房门,果然见到狸奴儿笑滋滋的站在门口。 原来狸奴儿在万兽门里辈分太高,同辈之人少说也都四五十岁了,而跟她同龄的,无不比她小出一到两辈,与她难免有所隔阂。白小七来到万兽门后,终于有了个跟她差不多大,又是同辈的“师弟”,狸奴儿当即如获至宝,一有空就来缠着白小七比武聊天。 白小七最初还觉得男女有别,但是狸奴儿古灵精怪的样子与洛花楹实在是有几分相似之处,白小七与她在一起时,便觉心神安宁。到得后来,白小七也不知是为了借狸奴儿聊解相思之情,还是真的习惯了与她玩闹,总之狸奴儿再来找他的时候,白小七已是不大反感了。 见白小七开了门,狸奴儿一把拉起他的手道:“快快快,典礼还有一个时辰就开始了,你怎么还躲在房里?” “谁躲在房里了?”白小七嘀咕一句,被狸奴儿硬拉着跑了出去,二人来到那举行典礼的广场。万兽门弟子中就没有不认识狸奴儿的,看见她来了,都远远地避开,只是大多数万兽门外门弟子都没见过白小七,看见他与狸奴儿如此亲密,难免好奇他的身份。 这典礼虽然重大,但万兽门的弟子们实在庄重不起来,因此会场之内众多弟子挤在一起,不住地交头接耳,吵闹不休。老狗身为门主,也不懂什么叫做以身作则,自顾自的在广场旁的一处小馆喝着闷酒。 白小七随着狸奴儿到了广场,遍寻不到老狗的身影,狸奴儿嘟着嘴略有不满。但她毕竟是老狗的师妹,从拜入万兽门开始,老狗便是她亦师亦父的存在,狸奴儿略一想,就猜到了老狗的去向,又拉着白小七巴巴的跑了一路,在酒馆里找到了老狗。 狸奴儿不知道师父已经死了,因此看见老狗好像不太开心,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解道:“老狗,典礼一会就开始了,你不是说有大事要宣布么,怎么跑这来喝闷酒来了?” 老狗见他俩过来,却没回狸奴儿的话,而是只管盯着白小七看。白小七被老狗盯的发毛,心里满不自在,终于听见老狗说道:“白……师弟,今日的大典你暂且别出面了,若是没什么旁的事情,便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咱们万兽门留不住你啦!” 白小七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升了起来,暗自后悔不该将那剑谱早早地交到老狗手里:“怎么,堂堂万兽门,也要做这等过河拆桥的事情了?” 老狗自知理亏,面对白小七的指责不敢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道:“唉,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若是要恨,便恨我一个就是。白小七,我的确不怕阴帅,也不怕楚唐国的‘东南西北’,但是……嘿,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总之是我对不住你……” 狸奴儿从没见过老狗这副模样,心里居然有些害怕,伸出一根手指捅了捅白小七道:“小白,老狗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小七哪有回答的心思,一转身道:“我早该知道会是这样,既然如此,白某这就离开贵宝地,不再给诸位添麻烦了。”他虽是这么说,但心里的不甘之情却越发浓厚,恨不得这就拔出悦容剑来,与老狗一较高下。 但是他毕竟在万兽门里住了这么多天,与老狗等人多少有些交情,尤其是狸奴儿,跟白小七可说已是十分熟络了。白小七毕竟是个宽厚的性子,别人虽然过河拆桥,他却做不出那么决绝的事来。 狸奴儿见白小七要走,赶紧拉住了他的胳膊,又问老狗道:“老狗,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真的怕了那阴帅了?”她当然知道老狗绝不会怕,只是想借此一问,激老狗说出实情而已。 可是听狸奴儿这么说,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狗居然沉默下来,狸奴儿难以置信道:“老狗,你该不会是真的怕了吧?” 老狗仍是不答,白小七冷笑一声道:“嘿嘿,那阴帅这么厉害,怕了他原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狸奴儿,这几天承蒙关照了,既然门主赶我走,白某就不强留啦!” 他说完话后狸奴儿仍是不放手,白小七狠了狠心,又道:“那阴帅阳帅虽然厉害,可白某的冤家对头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两个,姑娘不必担心!”胳膊上一用力,终于挣脱了狸奴儿的掌握,大踏步走出了酒馆。 狸奴儿从未听白小七对她大声说过话,一时间居然吓得呆了,更是忘了去追。等回过神来时,白小七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狸奴儿只得将一腔怨气都撒在了老狗的身上,怒气冲冲的向他问道:“老狗,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变得这么胆小怕事了?!” 老狗长舒了一口气,语气萧瑟道:“唉,常听人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一直道是那些人武功太差,本事太小,才会有此感慨。谁成想老子活到六十来岁,终于有了身不由己的一天呀!” 说罢,老狗端起眼前的半碗残酒,一饮而尽道:“吉时快要到了,随我去主持大典吧!” 第五百三十九章 会叫的狗不咬人 白小七离开酒馆,只听得耳边具是欢声笑语,更觉心里堵得慌,径直回到万兽山庄去取行李。他在楚唐国时弄丢了书箱,如今只要带着一个包袱便罢,那包袱里也没什么重要的物事,只是两件备用的衣服和几百两银子而已。 他推门进屋,拎了包袱便走,却觉入手沉重。白小七心里生疑,打开那包袱一看,原来是其中的白银都被换成了同样大小的黄金,金子却比白银沉重,掂量掂量,怕是有上千两之多。 “原来他们一早就做好赶我走的准备了,这金子想是山庄中的仆役趁我离开时换进来的!”白小七想到此节,更加恼怒,将那满满一包黄金背在身上,心道:“老子就当那‘白猿剑术’是卖给你们万兽门的,这一包黄金便是谢礼,从此以后咱们两不相欠就是!” 由于城中正在举行大典,山庄之内只有几个仆役看家,白小七一路走来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出了山庄之后,倒有几个人见他往城门口走去,拉着白小七要带他去会场观礼,却被白小七一一谢绝了。 在这夑武国里,白小七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幸而楚唐国与夑武国的语言相通,白小七离开万兽城后便一边问着路,一边往楚唐国的方向走去。 过了三天,白小七却想到在楚唐国里,自己不过是个人人喊打的角色,反而是夑武国的民风虽然剽悍,可是无人知晓自己的来历,或许更适合他。眼见得与洛老板定下的“五年之约”尚早,白小七心说回了楚唐国无非是徒惹许多事端,倒不如在夑武国里先待几年,只要躲过那阴帅的耳目也就是了。 思及此处,白小七又觉自己身上的蓝衣似乎太过扎眼了,就去换了身黑漆漆的袍子,又买了斗笠戴在头上。他包裹里都是黄金,颇不便利,买完衣服后就去钱庄将一锭十两的金元宝换成了银子,足有五百两之巨。如此想来,这包裹里的金子全都换算下来,少说也值五万两白银。 白小七又想到当初有人花一百两金子来买自己的项上人头,就已经给他招来了不小的麻烦,心道:“嘿嘿,我这一个包裹,可值了我白某人的十条命啦!” 灵霄挖苦道:“我看不止,你这小子烂命一条,人家花一百两金子来买,都是个蚀本的买卖了!” “我这颗脑袋,花多少钱买都决计赚不回本钱!”白小七笑着答了一句,灵霄却有些奇道:“好啊,原本傻愣愣的小秀才,现在也会开玩笑啦?” 白小七道:“没办法啊,要是不开开玩笑,我这一天到晚可就只剩下愁心的事了。”话虽这么说,白小七仍是面带笑意,灵霄道:“若是没遇到我,你现在仍是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小秀才,没准还能考个功名。这样想想,是不有那么一点后悔啦?”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白小七想也不想就道:“鸟儿在天上被鹰捉了去,总不能怪翅膀让它能够飞翔。我原本只是个井底之蛙,是你让我知道了井外还有这样广阔的天地,眼下虽是受了些挫折,可以后总会有翻身的时日。” 灵霄听了白小七这番话,再想到一年多前在灵霄娘娘庙中见到的小秀才,只觉判若两人一般,心道:“能说出这番话,终于有点配作我的主人了!”说道:“哼,我看就凭你这副傻样,恐怕没命能活到翻身的那天!” 白小七摇摇头道:“平心而论,能度过这一年的时光,便是死了,也好过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 说到这里,白小七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肉麻了,颇不自在道:“只可惜夑武国与楚唐国没有互通的商号,否则我把这些钱存进钱庄,只带银票就省事多了。” 灵霄知道白小七有意岔开话题,没好气道:“你喜欢背着银子,又怪得了谁?”说着,白小七抬头看见一间客栈,心道天色已晚,是时候找个地方住下了,便踏步走了进去。 这客栈乃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小二见白小七蒙着头脸,身上的衣服也不甚华贵,带答不理道:“客官,咱们这住一晚五两银子,您老打尖还是住店?” 白小七在夑武国待了几天,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把手一甩道:“住店,你们这有什么拿手的吃食便端上来,我明天一早就走。” 那店小二看见一个白花花的物事飞了过来,连忙伸手接住,却是个大大的银元宝,足有二十两重。店小二这才知道眼前的是位大主顾,忙道:“客官……您这一顿饭,怎么也吃不下十两银子呀!” 白小七却懒得理他,将包裹重重的往桌上一摔道:“少废话,有什么拿手的便上来,别跟我在这里磨牙。” 小二闻言,知道白小七的言外之意是多的银子便当做小费了,因此非但不生气,反而喜滋滋的答应一声。却不曾想,白小七这一番作为倒惹恼了旁边的一桌客人,那两个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都作商贾打扮,身形却都很标准,手臂纤长,显然都有武艺在身。 那二人分别穿着淡黄与墨绿色的绸子长衫,见白小七一进门就如此“跋扈”,那黄衣人冷笑一声道:“嘿嘿,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狗子,叫叫嚷嚷,惹人心烦!” 绿衣人也随声应和道:“哼,听它那叫声,怕不是咱们夑武国的。那楚唐国里有钱的便是大爷,这小狗子还当夑武国也是如此,也算情有可原,却不知何时才会有人出手教育教育他!” 白小七近些日子就没遇过半件好事,心情自然不会太好,一听这两个人无缘无故的嘲讽自己,立时怒不可遏。自言自语道:“唉,都说夑武国之人鲁莽粗俗,看来也不尽然。别人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没想到来了楚唐国,我也能遇到这不会咬人的狗!” 第五百四十章 万兽门徒 那两个商人打扮的听白小七居然敢嘲讽回来,相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怒意。夑武国中就连商人也多是从小习武,这两个人自不例外,而他们平时又经常在两国之间经商,是以白小七一开口,他们就听出了白小七是楚唐国的口音。 两国虽然很长时间没有交战,但民怨未解,这两个人一向瞧不起楚唐国之人。要是白小七好言好语的吃饭,他们俩也不会多说什么,但听一个楚唐国之人在夑武国的地界如此蛮横,这二人难免有气。 白小七本是个文人,又跟着灵霄相处了一年,耳濡目染之下,说起阴阳怪气的话来简直是得心应口。夑武国人则是动手的多,斗嘴的少,作口舌之争明显不是白小七的对手,那两人没多一会便被说的面红耳赤,双双拍案而起。 白小七见他二人起身,仍是端坐在原地,只待对方过来。夑武国中这种事情极其常见,其余食客都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边,只有那店小二略担心道:“三位客官,切莫打坏了桌椅!” 那淡黄衣服的商人来到白小七身前,见他不动,大有不把自己当回事之意,心里更怒,一伸手抓向白小七的肩头。白小七听对方掌风凌厉,居然是一门“大鹰爪功”的本事,而且造诣不低,心里暗暗称奇:“没想到夑武国里的一个商人都有如此功夫,果然名不虚传!” 白小七深知这一抓不能硬挡,就将肩头一缩,躲了开去,仍不起身道:“果真是一个地界一个风俗,我还道全天下的商人都讲究和气生财,却没想到夑武国里的商人却是凭着武功高强,专门靠欺行霸市、强买强卖过活的!” “你说谁欺行霸市、强买强卖了?”大凡商人,最怕留下这等恶名,那黄衣人闻言又惊又怒,再是一掌击下。白小七仗着身法敏捷,仍不起身,在凳子上平平的一躺,那掌就贴着他的面颊滑了过去。之后白小七腰上稍稍用力,又是翻身坐起,就如从未动过一般。 两招无功,那黄衣人也知道白小七有些本事,厉声喝倒:“好啊,怪不得如此肆无忌惮,但我夑武国跟你们楚唐国可不太一样!”双手齐齐伸出,分抓白小七的双肩。原来他只是存心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是以出招之时并不攻击白小七的要害。 白小七见对方是赤手空拳,出招时又有留手,自然也不好拔剑应对。但对方此招凌厉,再想坐着应敌已是不能,白小七无法可想,只好将右手在桌面上一支,整个人借此翻了个跟头,落在桌子的对面。 “嘿嘿,你可算站起来啦!”黄衣人乘胜追击,又是一抓探出,隔着桌面去抓白小七的胸口。白小七退了半步,小腿却撞倒了身后的凳子角,就是这一打岔的功夫,那黄衣人的右手已经贴上了白小七的衣服。 白小七无法可想,只得将双手由下而上的一抬,要拨开对方的攻势。这一招只是随意而为,那黄衣人见白小七此招并不精妙,甚至有些慌乱,心道:“原来他只是身法高超,手上的功夫却差劲的很!”于是不躲不避,只是将内力灌于掌心,要硬生生的将白小七的双手震开。 却不料,与白小七的双手相交,那黄衣人只觉一股大力自下而上的传来。原来白小七虽不会拳掌,但内力极为深厚,黄衣人想以内力压人,可谓是正中白小七的下怀。那黄衣人又有些轻敌,被白小七以内力反震,居然“蹭蹭蹭”的退了三步,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这一下那黄衣人终于面色大变,惊道:“小爪子好深的内力,却故意装得一副笨手笨脚的样子,老子险些着了你的道!”他本来只是想稍稍教训白小七,吃了个暗亏之后知道白小七的功夫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高,干脆放开了拳脚,一套“大鹰爪功”行云流水的使将开来。 白小七毕竟不通拳脚,面对层层攻势,只得仗着灵鼠步法接连退让。那黄衣人知道白小七内力深厚,还道他是故意在折辱自己,更加怒不可遏,忽的在桌上一踏,整个人如展翅的雄鹰一般从上而下的直抓白小七的天灵。 这一招“鹰击长空”乃是“大鹰爪功”中的杀招之一,那绿衣的同伴见状低呼一声,生怕同伴在此杀伤人命,徒然惹来许多麻烦。白小七抬起头来,见对方如同一直雄鹰般扑击而下,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躲开这一抓后惊道:“万兽门?!” “哼,正是万兽门!”那黄衣男子乃是万兽门的外门弟子,平生也颇以宗门为傲,听白小七问了,自得道:“不过你也不用害怕,我并不以宗门压你,只要让你不敢在我夑武国作威作福便是!” 他若不这样说还好,白小七这几天在夑武国到处漂泊,真可谓是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要不然对那小二也不会这样没有耐性。听说对方乃是万兽门的弟子,白小七的一腔怨气当即窜了上来,心道:“老子都已经被你们给赶出来了,还要如此纠缠不休,既然这样,那也休怪我教训教训你们!” 其实那绿衣人并非万兽门弟子,也没对他出手,但白小七怒极之下哪还在乎这么许多,竟连他一起给恨上了。 白小七与那黄衣人过了这许多招,已经知道对方的武功看似凌厉,其实并不算太高,自己若是拔剑,对方便再厉害十倍也不是他的对手。倒不是万兽门的功夫不行,实在是那黄衣人天资有限,经商之后练武的时间也更少了。白小七心里暗自盘算,若拔剑胜了对方,那也不算能耐,正巧那黄衣人一腿踢出,扫飞了桌上的筷子筒。白小七看见几十根筷子散在空中,立时灵机一动,想起那老猿以破树枝作剑的样子,伸手抓了根木筷忽的刺出。 那黄衣人不曾料到白小七会有此一招,肩上被重重的点了一记,幸而那木筷都是圆头,殊无半点锋锐。黄衣人的肩膀虽然疼痛,却没什么大碍,一揉身便又朝白小七扑了过去。 第五百四十一章 以指为剑 白小七方才已有留手,但见对方如此不知死活,手上立刻变招,筷子直指那黄衣人的小腹。须知小腹乃是人身上最薄弱的所在之一,一旦受伤,极易伤及肺腑。白小七手中虽只是一根木筷,但内力灌注之下,也不难刺伤人体。 黄衣人知道这招厉害,正欲躲避,可那木筷不知怎的,居然已经到了自己的身前。他却不知,白小七这一剑唤作“潜流涌动”,出手时本就十分隐秘,往往等对方准备应对之时,才发现早已经为时已晚了。黄衣人眼睛一闭,暗道:“难不成我今天竟要栽到一个楚唐国之人的手里?” 闭目片刻,那木筷却迟迟未至,黄衣人听见耳畔又传来打斗之声,这才睁开了双眼。却原来是那绿衣人在一旁看见白小七“出剑”,生怕同伴有危险,便提前来帮他解围,终于在那黄衣人受伤之前踢开了白小七的木筷。 白小七对此也有准备,手中仗着一根木筷继续应敌,这绿衣人的武功与黄衣人本在伯仲之间,黄衣人胜不得白小七,绿衣人自然也不是白小七的对手。初时三招,绿衣人还仗着偷袭而来的优势略占上风,随后白小七稳住了阵脚,那绿衣人的招法便不得不慢了下来。 黄衣人见同伴显然不敌,又喝了一声,与绿衣人合围而上。白小七以一敌二,手中的木筷忽而左指,忽而右迎,居然逼得二人节节退败。只是木筷毕竟太短,只有不足一尺,就是当做匕首都很勉强,白小七以之用出剑招,威力十成之中都剩不下一成。 转眼之间,三人以快打快,已经过了三十余招,客栈上下围满了看客,不时给他三人喝几声彩。白小七少年心性,越是如此,越有心在众人面前显显能耐,脑中精光一闪,忽而一招“如日中天”直指那黄衣人的咽喉。 黄衣人见白小七离自己尚有四尺多远,觉得那筷子无论如何也刺不过来,心道白小七必是要靠脚步逼近自己,于是不退反进,脚下踢向白小七的膝盖。如此一来,白小七再想出剑,膝盖必会被他踢中,那剑招也就破了,若不继续出剑,黄衣人便可借着这一步抢得先机。 绿衣人见了这招,喝一声采,也从侧面飞起一脚,要让白小七无法可避。 却不曾想,白小七“出剑”之后脚步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手指一松,那筷子便直直的飞了出去。白小七虽不会什么暗器手法,但三尺的距离,就是让一个小孩子投掷,也能有七八分准头。何况白小七出手之时用上了内力,那木筷狭着风雷之声便飞了出去,噗的点在那黄衣人的喉头。幸而白小七只是心血来潮,头一次用这种法子伤敌,那黄衣人的喉头虽然剧痛,喉骨却总归是没有被点碎。 绿衣人见同伴受伤,脚下更急,但白小七没有向前迈步,便有足够的时间来变招。他看见绿衣人出招之时,胸前空门大开,只是碍于手上已无兵刃,无法还击。 白小七略一思索,忽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在一起,矮身向着那绿衣人的小腹一刺。这一招乃是“昆仑剑诀”之中的“江河日下”,一经使出,当即刺在了绿衣人的“神阙穴”上,那绿衣人立刻小腹一痛,扭过头去“哇”的一声,将满腹的饭菜连带着酸水都给吐了出来。 打赢之后,白小七也不离开,而是返回了原本的座位,以脚尖将凳子扶正,坐回去道:“小二,我的饭菜都做好了没有?” 夑武国的百姓大多敬佩武功高强之人,见白小七有如此本事,便是不给钱那小二也乐得让他白吃白住。是以听见白小七大声吆喝,店小二非但不觉生气,反而颇以为荣,回应一句:“马上好,客官您久等嘞!”说着,跑去后厨催促去了。 那一黄一绿两个商人本来也都是这客栈的常客,分明是好心帮那小二出头,但打了败仗之后竟然连个来扶他们的人都没有。这二人一个喉头剧痛,一个扶着桌子不住地干呕,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都自觉面上无光,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客栈。 白小七斜眼瞥了他二人一眼,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颇是瞧他们不起。忽然间,客栈二楼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白小七喊道:“他那包裹里好多金子,这人是什么来头?!” 听见此人的喊声,白小七才发现刚才打斗之时,那包裹已经被人给震脱了扣,露出了里面黄灿灿的元宝。他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总归是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见四周的人都在望着自己,当即将包裹重新绑好,大踏步离开了客栈。 店小二再出来时没见到白小七的踪影,心里难免大为失落,但想到这古怪的客人若住在客栈,说不准又要惹出什么麻烦,失落之情总算是随之减少了许多。 此时正是黄昏前后,白小七在夑武国人生地不熟,但知道夑武国中的强盗远比楚唐国为多,不敢在夜里出城赶路,于是在城里饶了几圈,又找了个客栈住下。 这次住店倒是相安无事,白小七吃过晚饭,便回房休息。他今日与人交战之时,先是以木筷作剑,到后来干脆以指为剑,现在自己回想起来,都觉惊人。 左右他内力深厚,不太需要睡觉,便骈着两指,在房里轻轻舞动,尝试以此来催动剑势。但是点向那绿衣人的一指实在是他灵光闪现的结果,现在要用指头作剑来使出整套的剑诀,却又谈何容易? 直到夜半三更,白小七仍是未睡,但他怕吵到旁人休息,便坐在床上轻轻“练剑”。忽然间,白小七只觉鼻尖一甜,有股莫名其妙的香气传入他的口鼻之中,白小七早已不是那初入江湖的雏儿,一闻到这股甜气,心里立时明白过来:“是迷香!” 想到这里,白小七立刻平躺下来,将口鼻都藏在被子底下,再运起闭气的法门来,要看看是何人来暗算自己。 第五百四十二章 倪秦烨 直躺了半刻钟的功夫,白小七都快以为贼人已经走了,窗户终于传来一阵响动,显然是有人跳窗进来。 “是万兽门的,还是那阴帅的手下?”白小七躺在床上,眯起眼睛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跳了进来,看也不看床上的白小七,径直往那桌上的包袱找了过去。 看那来者的身影,比狸奴儿高不了多少,若非女子,便是个还未长成的小孩。此人一袭黑衣,更以黑布蒙面,倒是一身正儿八经的夜行衣,看来也是做惯了偷鸡摸狗的事情了。 来到那包裹之前,这黑衣人先是将包裹打开了一个小缝,看见里面装了满满的元宝金条,心里咯噔一声。原来白小七与那一黄一绿的两个商人打架时,此人就在外面看热闹,后来听人叫喊说白小七的包裹里放着金子,却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他把那包袱胡乱绑好,就要背在身上,却不曾想,那千两黄金几乎比他整个人还重。黑衣人将那黄金往背上一甩,非但没能将它背好,反而一不留神就把包裹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这黑衣小贼弄出了这么大的响动,第一时间竟不是逃跑,也不是回头查探白小七的动向,而是缩了缩脖子,愣在原地不敢动弹。过了好一阵,听不到任何响动,这小贼才长舒了一口气,想回头去捡起那包袱。 这一回头,那小贼立刻看到白小七的一张大脸,登时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一脚向白小七颈间踢去。白小七见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本来不想多加惩戒,却不曾想对方居然出手偷袭。 那黑衣小贼的功夫属实一般,白小七随意伸手一抓,便将他的脚腕握住。那黑衣小子知道白小七的武功极高,这次本就是抱着铤而走险的心思,一朝被白小七抓住,情知无法反抗,干脆没了逃生的心思,一闭眼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回是小爷栽了,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就是!” 白小七听对方说话的声音,只觉清脆稚嫩,皱眉问道:“你多大了,就出来学人家偷偷摸摸?” “直娘贼,小爷落在你手里,任你处置便是,何必来问些有的没的?”那黑衣小贼骂了一句,兀自不觉解气,心说自己左右难逃一死,不妨骂个够本,于是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难得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会这么多骂人的言语,若非白小七与灵霄待得惯了,恐怕真要被他激怒。灵霄听见对方的口齿如此伶俐,倒颇有惺惺相惜之感,只恨自己不能现身与他一较高下。 白小七等那黑衣小贼骂的累了,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出来做这等事情,难道不怕父母责怪么?” 那黑衣小贼一愣,心道:“难不成我今天碰到个傻子?”忽然变了一副语气道:“我……我叫倪秦烨,今年十三岁,爹娘早都死了。好汉爷,我实在是饿的不行,才将注意打到了您的头上。要是你不想杀我的话,那就高抬贵手,我保证再也不做这等事情了!” 白小七就是再傻,也能听出对方说的话半真半假,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哪有半点“饿的发慌”的样子。但父母双亡一事,想来多半是真的,白小七想到自己也是同样的命运,顿起恻隐之心,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你既然饿了,便拿它去买些吃食,待得大些就找个正经的活计,偷鸡摸狗毕竟不是正道。” 那黑衣小贼心道:“你包里少说有好几百两黄金,却只给我这么一锭银子,可真是小气!”嘴上却说道:“谢谢大爷,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敢这种事了!” 白小七本以为来的是自己的对头,现下知道只是个偷东西的小贼,也懒得再跟他多说废话。若是一年前的白小七,肯定要对这小贼说教一番,可现在的白小七已经明白,人的秉性绝非三言两语能够改变。再者说,这黑衣小贼以后能否改过自新,其实白小七也没多在乎。 因此见那小贼接过了银子,白小七自觉仁至义尽,便放那小贼跑了。白小七回到床上,正欲打坐练功,忽听灵霄哈哈狂笑了起来,白小七不解道:“灵霄姑娘,你笑什么呢?” 灵霄笑了一阵,终于停下来道:“哈哈,你这傻小子咱们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是没有半点长进。那小鬼开口便占了你的便宜,偏偏你这傻小子非但听不出来,还傻乎乎的给人家二十两银子!” 白小七更是听的一头雾水,问道:“他占了我便宜……他怎么占我便宜了?” 灵霄反问一句:“你可还记得那小子说他叫什么来着?” “他叫什么?”白小七一怔,忽的反应过来:“倪秦烨……倪秦烨……你亲爷?”他想到这里,怒极反笑,不无埋怨的向灵霄道:“你既然听出来了,干嘛不提醒我,害我傻乎乎的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要不然的话,我放他走之前好歹打他一顿屁股!” 灵霄接着笑道:“若是提醒你了,现在还怎么看你这幅吃瘪的样子?嘿嘿,白小七啊白小七,连一个小屁孩都能将你骗成这样,你再行走江湖的时候,可真得小心些才是!” 白小七闻言先是一阵苦笑,随即明白过来,灵霄原来是想趁此机会给自己一点教训。他想到这里,也不禁反省起来,心道:“唉,我总是爱轻信别人,难道这真是个不好的习惯?” 其实一个人的本性纯良,又如何能算是坏事,只不过白小七在这一年里遭受了太多不白之冤,又被人接连算计。眼下有这个“倪秦烨”的事情作为契机,被灵霄一说,件件往事便都浮上心头,惹得白小七一阵烦躁。 想了好一阵,白小七才开口道:“灵霄姑娘,以后若是再有人骗我,你一定要及早提醒……这江湖之中的事情,若没有你帮忙出谋划策,我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啦!” 第五百四十三章 数指退敌 灵霄听白小七如此“恳求”,这才微微满意,便答应白小七以后再遇到事情,一定帮他出谋划策。白小七却不知道,其实灵霄身为剑灵,原本也不擅长应付这些事情,否则他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样凄惨。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白小七也没没了练功的心情,便将包袱放在床头,难得的睡了一觉。他这半年来几乎都是靠着打坐练功来顶替睡觉,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夜里连个梦都不曾做。 第二天一早,白小七见包袱还在,总算是放下心来,草草的吃过了饭菜便继续启程。或许是与楚唐国接壤的关系,这一带的风土人情与楚唐国大抵相同,只是由于夑武国内战乱不休,导致山贼强盗也不少,一天里白小七便遇上了两伙剪径的强人。好在白小七武功高强,等闲几个强盗他也不必放在眼里,都被他轻描淡写的给打发了。 初时遇到几个强盗,白小七还不太当回事,可是接连三天,白小七每天都会遇到几个剪径之人,心里终于暗自有些怀疑。灵霄也看出事情不对,向白小七道:“按说盗贼之间都有领地划分,这区区方圆数十里的地界,怎么会有这么多强盗的?” 白小七也很是费解,嘀咕道:“是啊,就算他们互相之间不会经常火并,但是这么许多强盗,总不会是树上结的。”巧的是他正想着,前面就又闪出一队人马来,共是六个手持单刀的汉子。 不消白小七回头便能猜到,他的身后也有人包围过来,听声响共有三人。白小七打量眼前的几人,看他们也不像高手,心里叹一口气道:“哎,我难不成是捅了马蜂窝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 那剪径的强人看见白小七面不改色,自觉大丢面子,清了清嗓子道:“你要是怕死,就赶紧把包袱留下,自己逃命去便罢!” 灵霄忽笑道:“这几天遇上的都是外行,拦路抢劫时连一句切口也不喊!”白小七听灵霄这样说,忽然念头一闪,心道:“的确,这些天遇到的七八伙人里,只有两三伙会喊切口,其他人果真都是大大的外行!” 原来强盗拦路抢劫之时,多半要喊些“此山是我开”之类的言语,一是显得师出有名,二来这也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通常而言不喊切口的只有两类人,一是初来乍到,紧张之下将这一茬给忘了,二就是那种偶尔出来做一桩“生意”的半吊子。 偶尔碰到一两次不喊切口的,白小七还不会太在乎,但三日里碰到这么多的“外行”,饶是白小七再傻也难免起疑。 其实灵霄之所以开口提醒,也未尝不是抱了同样的心思,只是她毕竟不能确定这是凑巧发生,还是别人有意而为,生怕自己猜的错了,白小七耻笑于她。所以灵霄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表面上是出言调笑,其实意在将此事的疑点告诉白小七。至于白小七听闻此事之后作何因应,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无论对错,却都怪不到灵霄的头上。 白小七心知灵霄所言有理,便着意打量那为首的盗贼一阵,见他虽然体格健硕,却脚步虚浮,看样子没什么内功的根基。那汉子被白小七盯的发毛,将钢刀挥的飒飒作响道:“你这小子难道被吓傻了不成,速速交出黄金,否则老子一刀下去,叫你身首异处!” 听闻对方威胁,白小七并不当一回事,只是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带着黄金的?” 那盗贼一愣,显然是没想到白小七危急关头,会有如此没头没尾的一问。正如白小七所想,此人本来不是绿林中的好汉,只是得知白小七身怀巨款,因此纠结了同党来做这一桩生意的。被白小七一问之下,此人生怕暴露了身份,心道:“左右老子不能留他活口,何必再跟此人废话,倒不如先一刀剁了他,再分赃便是!” 恶念一生,这人再也不想多言,道一声:“问阎王爷去吧!”手中钢刀直奔白小七额头斩下,白小七见他刀法笨拙,知道此人只是个三流的角色,便不拔剑,只把身子一侧,那钢刀立时斩了个空。 其余盗贼见首领动手,也都纷纷举刀杀来,这群人都以钢刀作为兵刃,武功却不是同一路数。白小七躲闪之时,见他们的钢刀具是一般模样,看起来又都很新,阳光照耀之下还闪着熠熠的白光,心道:“这几把刀都是新买的,看样子这群人也是最近才聚在一起。” 白小七越想越是疑惑,便决心先不将敌人赶走,便一直空手在刀光之中来回避让。那九个盗贼虽然学过一些粗浅的刀法,但白小七的“灵鼠步法”乃是万兽门里的上乘轻功,再杂糅了一些“白猿剑术”中的腾跃法门,只凭那几人却又如何奈何的了他? 过得半个时辰,那九个贼人尚未砍到白小七的半片衣角,却都有些累了,兀自气喘吁吁的出刀。白小七见时候已到,便骈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在那为首的盗贼胸前猛然一点。 白小七这几日一直在练习“以指为剑”的法门,虽然没人教导,以至于不得其法,但用来对付几个筋疲力尽的盗贼却也足够。那为首的汉子被白小七点中胸口,顿觉剧痛,捂着前胸不住地叫唤。 白小七这一指本欲点对方的“膻中穴”,却偏了半寸,心下着恼。听背后风声又到,白小七忙回过身去,再一指点向来者的小腹,这一下倒是点中了“神阙穴”,登时让对方干呕不止。 其余几人,白小七也都用同样的法子一一点去,倒有三人被他点中了穴道,另外四个则纯是被他指上的内力所伤。白小七深知若非这几个人武功太差,这一招绝对无法奏效,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练习这“以指作剑”的法门。 为防刚才急切之中指力不够,白小七又给盗贼们重新点了一遍穴道,这才一把拉起那盗贼的首领道:“这下子,你能回答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第五百四十四章 天性本恶之人 那盗贼的首领原也不是个多有骨气的汉子,要么也不会听说白小七身怀巨款,就忍不住来做这剪径的勾当。再加上夑武国人对武功高强之人天生的就有一股敬仰之情,这首领听见白小七发问,居然根本不假思索就道:“嘿嘿,大侠好身手,在下名叫董强,本来就住在左近,自有正经营生。不过昨天听到传闻,说你随身带着黄金万两,这才找了些相熟的同伴来铤而走险。” 白小七听他说的如此随意,反而心生怀疑:“胡说八道,一万两便是千斤,我就算拎得动,身上也没有藏这黄金的地方!” 董强生怕白小七不信,陪着笑道:“咱们本来有点怀疑,后来觉得那万两黄金许是兑成了金票也是有的,要不然的话,那小子也不敢信誓旦旦的来找我们。” “那小子?”白小七一听此言,心中立时有了点眉目,追问道:“这消息是谁告诉你们的,难不成有人专程来让你们找我麻烦?” 董强既然开了口,便早有将事情和盘托出的准备,只可惜他口才不佳,花了半天才把那事情说清。原来就在一天前,忽然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找到他们,说一个过路的穿黑衣带斗笠的人身上带有巨款,就算没有一万两金子,也得有好几千两。 依着那孩子的意思,董强等人出手截下白小七之后,便与他一九分账,两方人马自是皆大欢喜。不过董强早已打定了心思,回去之后便连那小孩子一起做了,这番话自不必跟白小七明说。 按说一个小孩子的话本不足信,但巧的是董强早就听人说起,有个黑衣人在客栈与人打斗,露出了满满一包的黄金。两相结合之下,董强不免信了七八分,便去纠集同伴。 巧的是同伴中也有人提起,说这几天里有好些人都在打那“黑衣富豪”的主意,于是不疑有他,铁了心要发这笔横财,却没想到白小七的武功居然这么厉害。 其实只要他们再打听打听,就能知道,先前的那些贼人都已经被白小七给打发了。但有道是“财色动人心”,这帮强盗本来也只是些村匪恶霸,平日里之所以不来打家劫舍,无非是因为仗着一点功夫,在家乡还算混的过去。此刻听说白小七身怀巨款,这帮人哪还能顾得上那么许多? 白小七弄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登时怒极,暗道:“好狠的小杂种,我已经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这小杂种却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就连白小七自己都没注意到,他这还是头一次用“小杂种”这种称呼来叫别人,这固然是因为那“倪秦烨”恩将仇报,惹得白小七怒极。可若不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的久了,每天受到耳濡目染,白小七便是再怎么愤怒,也绝不会想到这种污言秽语。 盛怒之下,白小七一把抓起董强的衣领,便要让他带自己去见那小孩。董强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请白小七给他的同伴们都解了穴,便给白小七领路前行。 据董强所言,他们与那小孩约定,就在不远处的一个破庙接头,十个人走了一会果然看见了那破庙。进得庙里,果然有个小孩在神龛之上坐着,双腿荡来荡去,一见到董强便立刻跳下来道:“怎么样,董大哥你有没有把那家伙给宰了?” 白小七走在队伍的末尾,因此那小孩没见到他,但白小七却听见了这孩子的喊声,心中不禁大怒,暗道:“此子小小的年纪,居然如此阴毒,长大之后可还得了?” 正想着,白小七大步踏进破庙之中,那小孩见他来了,情知不妙,再想跑却也迟了。白小七一把拎住那孩子的后颈,将他提在面前道:“我好心好意给你盘缠,放你回家,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那小孩子又落在了白小七的手里,自知绝无可能逃脱出去,但他更加知道,白小七是个“烂好人”,于是换了一副笑脸道:“嘿嘿,大侠你别这么说,我不过是怕你无聊,找些人陪你解解闷。”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好心啦!”白小七冷哼一声,将那小孩摔在地上道:“你真名叫什么,家住何处,我得跟你父母好好说说,问问他们为何如此管教无方!” 白小七曾开过几年私塾,说教之时下意识的便拿出了教导学生的语气,却不料那孩子听了他的说教,非但没有半分悔意,反而立时怒不可遏,破口骂道:“去你娘的,老子便是你亲爷,难不成这就忘了么?” “你……孺子不可教也!”白小七虽不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先生,却仍是被那小子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他毕竟曾当过好一阵子的教书先生,本觉得天下间的孩子都有一颗向善之心,悉心教导之下无不能改邪归正之人。 直到见了这孩子,白小七方觉自己真是大错特错,咬牙冷笑:“那第三位夫子曾说这天下之人本性有善有恶,就如树上生果,酸甜早已定下,无可更改。我原本还以为这是离经叛道之言,现在想来,恐怕这位夫子也见过如你这般的泼皮少年!” 那孩子也是个遇强则强的个性,听白小七这样说他,更是变本加厉道:“少废话,小爷就是天生的坏蛋,你想为民除害,就一刀宰了我,要不然就快快把小爷放了!” 他这样一说,反倒是白小七骑虎难下,杀了这少年本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但白小七看他脸上稚气未脱,又怎生忍得?可要说就此把他放了,白小七心里却又放不下这口怨气。 董强那一伙人,见白小七与这小孩争吵,互相之间使了个眼色,早都悄悄地溜了。白小七虽然听到了声响,却懒得去管,忽的把那小孩子一横,脸朝下担在腿上道:“既然如此,我今天便替你父母教训教训你!” 说罢,白小七右手高举,朝那孩子的屁股重重落下。那孩子倒也硬气,虽是吃痛,却咬住了牙不吭半声,白小七打了十几下后自觉无用,兴致索然的把那孩子放下道:“若再让我逮到你作奸犯科,便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 那孩子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到庙门口,忽的转过身道:“老子就要作奸犯科,你却管得着么,这锭臭银子还给你!”说罢,右手重重的一摔,白小七给他的那锭大银在地上弹了两弹,落到白小七的脚下。 第五百四十五章 敌忾之心 那少年将银子摔在地上,便理直气壮的扬长而去,只可惜屁股疼痛,走起路来难免少了些英雄气概。 白小七看着对方的背影,反倒像是自己做错事了是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过了好一会,白小七才捡起那锭银子,正是自己给他的那一块,心道:“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得到如此巨款,就算不立刻花光,可总归要买些点心糖果。怎么三天过去,他却还能将这银子完璧归赵……” 若是个家教森严的孩子,不乱花钱倒也没什么只得大惊小怪的,可这孩子秉性奇差,居然能守着二十两银子三天不花,还将这锭银子还给了白小七,倒不得不说事件怪事。 白小七始终想不通其中的关节,心道:“难道这孩子自己也很有钱,所以看不上我这点银子?”但看那孩子衣着朴素,甚至有些破烂,也不像是个有钱人的样子。再者说,二十两银子,无论对多么有钱的人家来说,都绝不算是一笔小钱了。尤其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哪怕是身在富豪之家,又能给他多少零花钱? 幸而此事也不重要,白小七想不通归想不通,却也不准备深究此事。他打了那孩子一顿,心情非但没有转好,反而更差,走在路上时不时的反问自己两句,此事究竟是对是错。 他每在心里问得一遍,灵霄就也得听到一遍,直到最后,灵霄终于被问得烦了,破口大骂道:“傻小子,人家费尽心思的找了那么多人谋你的财,害你的命,你不过是打了他一顿屁股,就在这里想七想八的,活该被坑的死无葬身之地!” 白小七吃了灵霄一顿骂,反而有些释然,心道:“如果是个成年人做了这种事,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优柔寡断。其实无论大人小孩,犯了错事便该一视同仁,我何必如此自寻烦恼?” 他想通了这个道理,心情轻松许多,却又想到:“我放走了那个孩子,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唉,说是一视同仁,可我又岂能对一个小孩子痛下杀手?” 而白小七没能想到的是,经过了这几天的事情,他早已在十里八乡的强盗之间有了不小的名气。无论是绿林好汉,还是剪径的强人,都知道有个“身怀巨款的黑衣蒙面男子”在附近行动,是以无人不打着他的主意。 之后几天,不消那孩子再去蛊惑别人,仍是不断地有人来找白小七的麻烦。白小七行走江湖的经验毕竟不算太多,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要改换行头,灵霄的前任主人更是个没有麻烦也要自己去找麻烦的角色,因此在心里也没有变装避祸的概念。 初时白小七面对强盗,还能有意留手,可是后来逐渐发现,他越是留手,再来的强盗便越是肆无忌惮。灵霄也告诉白小七,那强盗乃是因为知道白小七不会杀人,才这样大胆行事,白小七只好出剑杀得几个,以作杀鸡儆猴之用。 如此一来,来找白小七麻烦的强盗居然真的少了许多,白小七也渐渐明白,在这夑武国中,若想避免麻烦,只有显出实力。若不然的话,只要稍加退让,别人便一定会得寸进尺,这点倒是与楚唐国略有不同。 过了一个多月,白小七一直漫无目的,游山玩水,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他身怀巨款,一路上吃穿不愁,住的地方也都是当地最好的客栈,虽是流落异国他乡,却反而胖了几斤,面色越发红润。 再加上夑武国中人人习武,白小七除了要与各路盗贼交手以外,还时不时的会有人来找他切磋武功。若是遇到强手,白小七自会拔剑应对,若遇到弱的,白小七便练一练“以指作剑”的本事。夑武国的武功与楚唐国路数不同,白小七两相印证之下,剑法居然略有精进。 这天他听说某处有一个异泉,泉水由地心喷涌而出,并且温热怡人,在其中泡澡能有活血疏经之功效,便欣然前往一观。走到半路,还没见到那异泉的影子,忽听前方人声响动,心道:“难不成这也是要去看那异泉的?” 白小七不知道去往异泉的确切路径,便加紧脚步,想找到前面的人结伴前往。却未曾想,拨开丛林之后,只见前方三个人影,俱是穿着一身黑衣,在林中狂奔,似在追踪什么人一般。 这黑衣的装束,白小七再是熟悉不过,一眼就认出这群人便是阴帅门下的弟子。他之所以落到现在这幅田地,大半是拜雷庆宇所赐,而雷庆宇又是受了阴帅的命令,因此白小七与阴帅可说是仇深似海,见此情景,难免想跟上去一探究竟。 此地乃是一片丛林,白小七当即运起“白猿剑术”中上下腾挪的功夫,遥遥的跟着三人。也亏得那三人心急,没想到会被人跟踪,白小七又极擅在林中纵跃,居然一直没被发现。 跑了一刻钟左右,那三人终于停了下来,白小七见状也停在距离他们三丈有余的地方默默观察。只见他三人在林间搜寻一阵,似乎又确定了某个方向,便腾腾的跳了出去。 白小七刚想跟上去,就见那丛林骚动两下,随即恢复平静,心里登时醒悟:“他们并未走远,而是躲在不远处藏着!” 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的地皮忽然翻起,一个人从土里钻了出来,大口的喘着粗气。白小七见状,心知不好,暗道一声:“此人危险!” 果不其然,那人才刚出来,还没喘匀了气,就听林中一阵响动,三个黑衣人飞身杀出。 从地里钻出那人使了半天的闭气之法,内力被耗得差不多了,腰间又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此时已是油尽灯枯。见对方没有被自己骗过,而是将计就计的骗自己现身,此人登时心如死灰,干脆闭眼就戮。 却未曾想,那三人的刀剑还未临身,就听见耳边一阵脆响。再睁开眼睛,不知何时身边已经多了个黑衣人,正是这黑衣人接下了那三人的攻势,四人刀来剑往的战在一处。 第五百四十六章 金铃摄魂 白小七一时冲动,帮那人拦下了杀劫,心里暗自后悔,心道:“嘿,那司徒寇与射天狼的功夫都比我有高无低,这几人若是他们的师兄弟,我单打独斗都未必能赢,以一敌三却又如何胜的过他们?” 可他转念又想到:“唉,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做那等贪生怕死之人,大不了今日送了一条命去便是!”他这样一想,豪气陡生,一路“昆仑剑经”使将开来,居然将三个敌人逼得齐齐后退半步。 白小七见此情景,大感欣喜,暗道:“这几个人的武功比司徒寇差得远了,我未必不能得胜!” 他却不知,那司徒寇既然能被派往楚唐国,自是二代弟子之中的佼佼者。而射天狼作为司徒寇的师兄,能得阴帅亲赐白玉弓这等宝物,当然也不是寻常弟子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 那被追杀之人原以为今天必死无疑,忽见有人救下自己,心中惊疑交加,不知道白小七是敌是友。其实若白小七穿的是其他装束,此人还未必有什么怀疑,但白小七的一身黑衣与敌人实在太像,难免被人怀疑这是欲擒故纵之计。 那三个黑衣人被白小七拦下,也是又惊又怒,为首的一人使一柄三尺短剑,出招之余开口问道:“你是何人,难道不认得我们身上的衣服,竟敢来坏我们的好事?” 白小七冷哼一声道:“正是认识你们的衣服,才要来坏你们的事!”手中剑招使出,便如狂风浩荡,要让敌人知难而退。 那人听白小七如此的口气,心里更怒,招下毫不容情,无奈实力不济,没多一会衣襟便被白小七给割落了半截,险些受伤。另外两个黑衣人分别使长剑与双刀,武功比领头那人略弱,三人合力之下,算是与白小七战了个旗鼓相当。 这三人具是“拘灵”门下之人,已经追杀了敌人半月有余,好不容易将要得手,却不曾想杀出一个白小七来。那领头之人心知,此行若是无功而返,回去之后阴帅必有责罚,便高喝一声道:“那小子,切莫不知死活,现在离开我等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白小七只当他是无能之下,故意说些狠话来吓唬自己,呵呵笑道:“这句话怕是该由在下来说,尔等若是识趣,便速速离开,我还能饶你们一命!” “好,既然如此,就到了阎王殿前再慢慢后悔吧!”那领头人咬牙冷笑,右手深入怀中,另外两个黑衣人见状,纷纷上前拦住白小七,让他不能趁机偷袭。白小七知道对方多半要掏出某种极厉害的暗器,心神一动,就要出剑打断,却听身后那被追杀之人叫道:“大侠快快后退,捂住双耳,切莫听他声响!” 白小七闻言不解,但想来此人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其道理,于是退后数步,捂住了耳朵。就见到那领头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金铃,轻轻摇晃两下,白小七虽是捂住了耳朵,仍听到一声脆响,随即头脑昏沉,竟然升起一股干呕之感! 幸而白小七内力深厚,那干呕之感刚刚升起,就被他给强压了下去。黑衣人冷笑一声,金铃再晃,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声波从中传出,白小七只觉头脑之中有一只无形之手在抓着只觉不住的摇晃,几乎使他站立不稳。 白小七虽知江湖之中,有一种功夫乃是靠着声波伤人,但此前从未遇到,初时不免有些慌乱。但那人摇铃两下,白小七都没昏倒,便已有了防范,运转内力充塞双耳以对。岂料对方第三下摇铃,白小七虽已听不到任何声音,却仍是如遭重击。 幸好敌人摇铃之时,另外两个同伴也得打坐与这铃声相抗,不能来偷袭白小七,否则凭白小七现在的状态,只消一剑便要丢了性命。 待金铃摇到第五下时,白小七的脑海之中已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若倒下去,便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勉力支撑。 那人摇动金铃,也颇耗内力,此时已是额头见汗,心里大感不解:“阴帅曾有言道,饶是内力比我深厚数倍之人,听到这金铃三声响动,也该魂魄离体,昏睡一日一夜方才能醒。听那蒙面怪人的声音,自多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到现在还没倒下?” 他们二人却都不知,这金铃不是寻常的物事,铃声伤的不是肉身,而是灵识。大凡常人,无论武功高强与否,灵识总是很难锻炼,是以此人凭那金铃,不知胜过多少武功高出他的敌人。但白小七得了灵霄之助,灵识本已比常人强大许多,又有灵霄帮他守护识海,那铃声自然很难伤他。 凭那黑衣人的内力,摇动五下铃铛已是极限,他见白小七虽然还能面前站着,但也是摇摇欲坠,便将铃铛收回怀里。两个同伴见状站起身来,各自从耳中掏出两个小小的圆球,那圆球不过小指肚大小,看样子非金非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 正是靠着这两枚圆球,那二人才能与这铃声相抗,但这圆球每用一次,便会损毁。临出门时,阴帅只给了他们每人十个,算起来只能使用五次,也是因此,他们仨才不愿随意动用这金铃。 铃声虽然消失,但白小七仍是昏昏沉沉,他若能内视一番便会发现,以往平静无波的识海现在居然正大起波澜,而识海之旁的火山也不住地喷涌。 灵霄的身形就站在识海与火山的交界之处,双手分别伸向那识海与火山,伸向识海的那手中泛着隐隐的白光,而伸向火山的那掌心之上,却是微微发红。 其实只要那金铃再摇得一两下,灵霄便再难帮白小七压制这识海之中翻涌不息的灵力,因此见那铃声停歇,灵霄也是松了口气。 摇铃那黑衣人消耗了不少内力,这时候不得不打坐歇息片刻,与此同时,另外两人则趁着白小七无力反抗,仗着刀剑杀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 判若两人 眼见那二人的刀剑距离白小七已是不足三尺,白小七却仍满脸痴呆,不知防备,灵霄心下着急,便欲使出“降灵之法”以助白小七退敌。可是一旦运起“降灵之法”,灵霄便不能再帮白小七稳定识海,却也是个麻烦。 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灵霄无法可想,心说只好先帮白小七解决了眼前的杀劫再说。却不料,那二人的刀剑眼瞅着就要落在白小七的身上,竟被拦在了半空之中。 白小七被那铃声晃的五感蒙蔽,目不见物,灵霄却仍看得真切,原来是被白小七救下那人,仗着一柄黄光闪烁的长剑挡住了敌人的两刀一剑。 只见此人身上的衣着也呈暗黄之色,满是尘土,腰间的伤口兀自流着血迹,双目双耳也都有血丝渗出。原来他早知道对方的铃声厉害,白小七绝难抵挡,于是拼着灵识受损,来替白小七解围。 亏得他这柄剑也很不凡,其中已经生出了剑灵,又是第二次听这铃声,已经有了防备,这才没有昏厥过去。此人虽帮白小七挡住了临身的杀劫,但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才挥出三剑,就感腰间一阵剧痛,以宝剑强撑身躯站在了白小七的身前。 灵霄见那人还能撑得一阵,便按下了使用“降灵之法”的心思,全力帮白小七抚平识海,等到识海平静,白小七自会恢复过来。可还不等她再行运功,灵霄就听见白小七的声音道:“灵霄,若不尽快杀此三人,你我难逃大难......此番只好请你出剑了!” 白小七虽未明说,灵霄却已知道了他口中“出剑”的含义,心中又惊又喜道:“好,你尽管放手去做!” 不待灵霄话音落下,白小七早将悦容剑插回腰间,背后的剑匣自行弹开,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闪着淡淡白光,激射而出。白小七将手一伸,灵霄剑便被握入掌中,那黄衣人见状喜道:“原来你也是......”话音未落,却见一道白光在他胸前划过,这黄衣人的胸口留下了尺许长的伤痕,却没有半滴鲜血流出。 那黄衣人双目圆睁,往地上一倒,早就没了呼吸。三个黑衣人见此情景,都是无比的惊讶,但见到白小七也有一柄“仙剑”,惊讶之情很快就被欣喜所取代。领头之人不顾胸口处气息闭塞,又把那铃铛掏出来道:“咱们今天豁出命去,带回两柄仙剑,阴帅势必大有奖赏!” 另外二人道一声“是”,各自从怀中掏出两个圆球,又要塞进耳里。他们见白小七拔出灵霄剑,已是发了狠,准备不用内功抵抗铃声,而是要趁着白小七被那铃声所摄,拼着内伤将敌人拿下。 却不料,那领头之人将金铃高举,还未晃动,就觉得腕上一痛。白小七不知何时已经出剑,那金铃早就随着一只血淋淋的右手落在地上,黑衣人低头一看,才知道右手断了,忙要捂住伤口,却见白小七手腕晃动,灵霄剑已是插在了自己的胸前。 刹那之间,异变陡生,另外两人急忙挺着刀剑回援。但白小七不知怎地,就如换了个人似的,神色之间毫不慌乱,只把灵霄剑轻轻一挑,挡住一柄长剑。随后再将宝剑横削,那使刀之人欲以刀背将其拦下,却被灵霄剑连刀带人,一同削成两截。 见白小七眨眼之间杀了三人,仅剩的那个敌人早已斗志全无,发一声喊便要逃跑。灵霄本以为依着白小七的性子,绝不会再下杀手,却没想到白小七毫不迟疑,当即跃在空中,一剑刺穿了对方的背心。 兔起鹘落之间,白小七连杀数人,身上却未沾染半滴鲜血。灵霄见白小七骤然转了性子,心中大感宽慰,称赞道:“好样的,如此杀伐果断,才配当我的主人!” 这时候,白小七的识海终于不再翻腾,那火山也渐渐平息下来,听了灵霄的夸奖,白小七面露一丝茫然的神色,将灵霄剑插回剑鞘,缓缓向前走去。 过了约么一刻钟的功夫,白小七忽闻阵阵咕噜水声,便拨开树林,取道前行,果然见到一口泉眼。白小七浑浑噩噩的走到那泉眼之前,见那口泉水不过方圆一丈大小,正如传闻所言,冒着腾腾的热气,居然鬼使神差的穿着衣服迈步走进了泉水里。 他却忘了,自己背上的包袱里尚有千两黄金,那黄金实在沉重,白小七一时不备,居然被那黄金拉的沉入水底。就算是水性高超之人,突然被水淹没都难免慌乱,何况白小七本就只是略通水性,现在又神志不清,呛了几口水后,居然就躺在水底昏了过去。 灵霄见白小七如此,自是心急,但她乃是剑灵,只有用“降灵之法”才能控制白小七的身体上岸。无奈如今白小七虽然昏迷,可识海却已经稳定下来,灵霄就算想用“降灵之法”也是无从用起。好在似白小七这等内功高手,在水中闭气一个时辰也未必会死,灵霄只好心急如焚的等白小七自行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小七忽的睁开双眼,急欲上岸。但背后的包袱太重,坠的白小七在水里无法翻身,白小七只得先将其解开,这才从水里钻了出来。 站在泉中,白小七才发现,那泉水其实不深,他就这样平平的站着,水其实只淹到他的脖子而已。 灵霄见白小七醒了过来,忽的化作一缕烟尘,落在了白小七的面前,站起身来仍是那一袭白衣的女子模样。她正要开口骂人,责问白小七为何如此粗心大意,却猛然发现白小七双目血红,脸上的表情极为陌生。 “你......是谁?!”灵霄盯着白小七看了一阵,忽然语出惊人,白小七嘴角一咧道:“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白小七了。” 灵霄与白小七相处日久,一听此人开口不称自己为“灵霄姑娘”,而是直接称“你”,就知事情不妙。但她查探契约,发现自己的确与面前这人神魂相连,却又有些稀里糊涂,干脆喝问一句道:“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快说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如何占了白小七的身子?!” 第五百四十八章 二魂同体 那“白小七”听了灵霄的话,也不回答,只是呵呵怪笑。灵霄堂堂万年剑灵,居然被他笑的有些发毛,叫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那“白小七”笑了一会,终于停下:“诚如阁下所言,我的确不是白小七,却也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他说到这里,忽然一滞,过了会才道:“不过我的名字,暂且还不能说……起码要在知道了你的名字之后,才能告诉你!” 灵霄闻言一惊,又要开口,却见“白小七”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口中喃喃道:“好……好……好你个虚弃礼,我与白小七二魂同体,这身子既是他的,可同时也是我的,你居然不辨是非,就这样帮他对付我?!” 他骂了两句,神色却越发痛苦,灵霄见状心疑,复又变回一缕青烟,钻入了灵霄剑里。她一回到剑中,立刻转而进入了白小七的识海,只见白小七的灵识躺在地上,兀自酣睡。 灵霄这才终于确定,眼下白小七的身子果然在由别人控制,再想到那人说的什么“二魂同体”之类的言语,灵霄心里懵懵懂懂,只觉在哪听过。可惜她本是剑灵,所有与“剑”无关的事情,灵霄大多都记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日头刚从山腰露出了一点,林中就传来一阵骚动,四个身穿黑衣的身影来到了昨天“白小七”杀人的地方。离着老远,他们便闻到了一股血腥气,来到此地果然看见了地上的四具尸体。 “是辛莫生!”这四人第一反应却是去查探那黄衣人的尸体,见那柄土黄色的宝剑仍在他身边,急忙给捡了起来。那宝剑上已无光泽,看起来灰蒙蒙的,没有了半点神异之处,拾剑之人却还是将那柄宝剑挂在腰间道:“咱们这就将它带回去给阴帅,希望里面的剑灵还没消失!”言外之意,竟是根本没有给同门收尸的意思。 另外几人也都是同样的想法,又有个人去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金铃,拍拍尘土,将那金铃揣在怀里。一行人刚要离开,就听到其中一人忽然低呼一声,那背剑的问道:“老三,你在大惊小怪什么呢?” 那老三指指辛莫生的尸身道:“你们看,他……他的眼睛陷进去了!” 那背剑的皱眉道:“人死之后,各种异状都有可能发生,他许是眼球涨裂了,以致眼窝深陷,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另外两人也是应和道:“就是,老三你也杀过不少人了,难不成没见过人死之后的样子么?” 老三奋力摇头道:“不对不对,你说的那种,眼窝深陷的时候要伴着浓水流出,可是你看这人……”他指着那辛莫生的眼睛,语气略有些畏惧道:“看他这双眼睛,本是大大的张着,可眼球居然慢慢萎缩,就像是……就像是被人抽干了里面的汁水一样!” 其他几人听他这样形容,不禁都感到一阵恶寒,再看那辛莫生的尸身,果然见到他那两颗眼球都缩成一团,像两颗枣核一样搁在眼眶里。 背剑那人打了个寒颤,道:“快走吧,这尸身交给‘秃鹫’们来处理,跟咱们没关系!” 老三又道:“可我记得,刚才他这眼睛还好好地,怎么会忽然缩成一团呢?” “老三,你别乱讲!”另外几人闻言,都越发觉得渗人,伸手一推那老三道:“我看是你看错了,你一直都是这么胆小,再这样,下次我可不跟你一组了!” 听同伴都这样说了,那老三也就不再纠结此事,站起身来要跟同伴一起离开。还没等迈步,就听见那尸体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点像细微的水流声,又像是某种虫蛊在进食一般。 老三只觉头皮一阵发麻,不敢回头再看,吞了口吐沫便跟在同伴们的身后走了。却不知身后那黄衣尸首的右臂竟忽然鼓胀,而后迅速萎缩,成了细细的一条,便如干尸一般。 而其他三具黑衣尸体,也是大同小异,身体上的各种部位都开始渐渐萎缩,就好像在一天之内风化了似的。 不远处的异泉边上,“白小七”仍在捂着脑袋,低声哀嚎,灵霄虽是在白小七的识海里,却还是能与之交流,出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能占据白小七的身体,我却毫不知情?” 那人疼的嘴角流出一丝诞液,却还是咬牙答道:“占据?……不不不,这原本就该是我的身体!灵霄,我若是你的话,现在就会让白小七的灵识魂飞魄散……你明白的,认我为主,要比跟着那白小七强上百倍!” 灵霄听他这样说,心里也明白过来:“原来刚才出剑杀那四人的,不是白小七,而是你么?” “这还用问么?”那人想笑,可是剧痛之下却又笑不出来,口中发出一阵“咯咯”之声:“灵霄,刚才杀那四人,你得到了多大的好处,可不用我再多提了吧?你自己原也明白,就凭白小七的秉性,你再跟着他,唯有死路一条而已!” 灵霄闻言沉默下来,那人接着道:“你明里暗里,一直在引他变成如我一般的存在,现如今我已经在你的面前了,你还要白小七作甚?” 他说了一阵,终于抵挡不住山神在白小七识海之中留下的禁制,怪叫一声道:“灵霄,再不杀了白小七,便来不及了!” 灵霄忽道:“我乃剑灵,岂能做那等弑主求生之事?!”此言大出那“白小七”所料,不等他再说话,灵霄又道:“我既选了白小七当做主人,便该信他,如若不然,岂不是打了我自己的脸?” 灵霄这番话说的既是傲气,又颇义正言辞,那人闻言心中一阵大怒,怪叫道:“好你个白小七,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让你把我的一切都给还回来!” 喊罢,白小七双脚一软,忽的跪倒在地,脸朝下趴在了地上。灵霄一直守着白小七的灵识,知道他并无大碍,也就放下心来,静待白小七苏醒。 第五百四十九章 宽容的阴帅 夑武国中,某处宫殿似的地方,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袍人正站在大殿一角。而在与他相对的那个角落,同样站着个黑袍之人,只不过那人虽是站着,但心口处没有半点起伏,离近了也听不到半点呼吸声,给人一种十分不真实的感觉。 这宫殿虽然豪华壮丽,却不着灯火,又只有一扇大门,且无窗棂,是以显得十分昏暗。而宫殿的正中,却是空着一张椅子,这椅子长约半丈,非金非石,不住地散发着阵阵荧光。若有懂行的看了,便会惊觉,这一张看似普普通通的椅子,其中居然已经生出了器灵。 须知世间最容易生出器灵的,便是刀剑兵刃,再就是玉石挂坠之类的饰品。至于桌椅板凳,那是天底下最蠢笨的物事,这类物事若要生出器灵,非但材质要极为不凡,还得颇有奇遇才行。似这种平平常常的一个椅子,哪怕只是孕育出一个最低等的器灵,也是百万中无一的存在。 不消说,角落里那高大男子便是阴帅,而另一个黑袍人自是阳帅。这个宫殿里除了他二人之外分明再无一人,可他们却仍是毕恭毕敬,双手握于身前,低头耸立。 忽然间,宫殿口传来一阵异动,四个黑衣人走了进来,为首那人身上背着一柄暗黄的长剑,正是那辛莫生的佩剑。那人背着剑径直来到大殿中央,跪倒在那空空如也的椅子前道:“禀少主,我们将这柄氐貉剑带回来了,不过辛莫生与魏武墨那一组人都已经同归于尽。” 椅子上自然无人应答,阴帅“嗯”了一声道:“不错,你将氐貉剑递上来吧。” 那人将长剑解下,由双手平平的托着,毕恭毕敬的送到了阴帅面前。阴帅动也不动,更不伸手接过,只是将目光投在剑上,他的面目都被黑袍遮着,看不清是喜是怒,但那递剑之人自觉立了大功,面上难掩喜色。 过了好一阵,阴帅忽的叹一口气道:“唉,你们在路上未免耽搁太久了!” 那人闻言一怔,急忙辩解:“不不不,阴帅,我们得到此剑之后一路上马不停蹄,奔驰了三百余里才赶回来,加起来也就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行了!”阴帅冷哼一声,语气肯定道:“我看这柄剑上的灵力流逝,主人起码已经死了半个月了......算了,稍后便将它送去养灵宗,希望还能救的回来。至于你们么......” 听阴帅稍有迟疑,那递剑的黑衣人立刻双腿跪地,将头磕的砰砰作响,口中不住叫道:“请阴帅从轻发落,请阴帅从轻发落!”另外三人本没听清阴帅与同伴说了什么,但见同伴下跪,也都立刻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过了好一会,阴帅才转头看向另一个角落中的阳帅道:“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阳帅闻言,却是毫无反应,莫道是开口说话,就连动都没动半下。阴帅对此情景也是见怪不怪,颇为遗憾道:“既然阳帅不愿饶恕你们,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这句话说的声音响亮,跪在地上的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同时弹起身来,要夺路逃生。却见阴帅把手一伸,已是抓在了那递剑之人的后心,而后猛然掷出。 此人便如一枚炮弹,轰然砸在了一个黑衣人的背后,发出阵阵骨骼碎裂的声响。另外两人也趁此机会跑到了门口,眼看就要夺门而出,却见面前黑影一闪,阴帅早已经堵在了他二人的必经之路上。 有道是狗急跳墙,他俩虽然明知不是阴帅的对手,但此情此境,也不容他们束手待毙。只见二人同时暴喝一声,四掌推出,阴帅却是后发先至,双手分别按上了那二人的心口。 掌力一吐,那二人便如被大锤击中,立刻倒飞而去,四个黑衣人瞬间死在了这宫殿当中。诡异的是,这四人死后,身上居然全都缓缓生出一丝灰气,阴帅随手一抓,四缕灰气便缓缓飘入他的掌中。 “虽是死了,但死在这‘扣灵殿’内,总还算得上是死得其所。”阴帅握着那四道灰气,往口鼻之间一送,将它们深吸入腹。若是摘下他遮头的袍子,便能发现,阴帅本来苍白的面色骤然间红润了不少。 原来他与老猿那一战,也是内伤不轻,直到现在都没能恢复过来。幸而阴帅不似老猿那般年老体衰,气血还算旺盛,又有阳帅助他疗伤,总算是挺过一劫。 阴帅练的功法之中,有一门本事,能吸取旁人的气血内力以作疗伤之用,但这内力却不能与阴帅自身的内力相差太远。如此一来,本门弟子便是最佳的选择,这几日里也不知多少弟子被阴帅以各种各样的由头,取了性命。 炼化了那四缕灰气之后,阴帅张口一吐,霍然喷出一股浊气,却是他将那灰气中的杂质给吐了出来。自此,阴帅才走回原位,捡起落在地上的氐貉剑,重重的拍了拍手。 门外的弟子听见这拍手声,立刻走了进来,阴帅将氐貉剑向他一扔道:“送去养灵宗,另外这几个人办事不利,又意图逃跑,已经被我当场格杀。你去找几个人来,将这尸首处理干净......他们毕竟是我宗弟子,对外就说是家法处置,仍将他们埋入本宗墓地便是。” 那弟子听阴帅居然并未将这几个弟子开革出门,而是如此“宽容”,不免大为感动,接过氐貉剑后道了声是便缓缓退去。 没过一会,又有四个身穿黑袍的弟子低头进来,慢慢将那四具尸体拖出,再轻手轻脚的清理血迹。这四个弟子的黑袍与旁人制式相同,只是衣角处并非空空如也,也不似司徒寇和雷庆宇那般缝着一只展翅的金雕,而是各自用金线缝了个小小的秃鹫,似在寻腐而食。 阴帅默默看着那几人收拾地上的血迹,心里却在暗自思索:“若真如他所言,那辛莫生才死了一天,剑内的灵力便消耗的如此彻底……杀他们的,与在楚唐国杀死幽慕枫的多半是同一个人。” 第五百五十章 路见不平 时光飞逝,眨眼的功夫,白小七已在地上躺了两个日夜,这才悠悠爬了起来。这异泉边上泥土湿软,粘的白小七满身满脸都是,白小七起身之后,只觉满嘴都是泥土的苦味,连忙呸了几口,再到泉水边上清洗干净。 正洗着,白小七忽听腹内咕咕作响,一摸肚子道:“灵霄,我昏了多久了......还有,我怎么在这,那些敌人没追上来么?” 灵霄一听便知,从那黑衣人摇动铃铛之后发生的事情,白小七多半是都不记得了。她本想把另一个“白小七”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但转念一想,却道:“那人摇动金铃,自己也受了不小的伤,后来那黄衣服的便帮你把敌人拦下了。” 白小七闻言,也觉得事情只有如此,便没有任何怀疑。他虽然挂念那黄衣人的死活,但他们毕竟素不相识,这时候便是想去帮忙,也不知道该如何帮起,于是心道:“为今之计,还是找点吃的。” 那异泉太热,里面并无游鱼,白小七只得胡乱洗了洗后,捧口热水喝了,纵身来到林中找些山鸡野兔之类的东西充饥。他背上没了那黄金,只觉得身轻如燕,纵跃之余说不出的痛快。 原来前些日子,白小七一直背着黄金行动,无形之中便如同别人练轻功时穿上厚重的铁衣一样,对他的轻功内力都是大有磨练。 不多时,白小七眼见得地上有只野鸡,便伸手一抓,正抓在那野鸡的脖颈上。那野鸡扑腾两下,还要挣扎逃脱,白小七不愿那野鸡多受痛苦,干脆拇指在它头上一按,扭断了那野鸡的脖子。 刚要带着那野鸡回去,白小七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魏哥他们死的是真惨,浑身的血肉都像是被人吸干了似的,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又有人接口道:“可不是么,不光是魏武墨,就连那辛莫生也跟着一起死了,这可真是奇了怪了。若说他们是两败俱伤,身上的伤势却是一人所为,但要说是有人渔翁得利......那氐貉剑和摄魂铃都好端端的给带回去了,下手的人图的是个什么呢?” 那些说话的人越走越近,白小七自忖身子还有些虚弱,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向上轻轻一跳,躲入了树梢之中。只见一行人共是八个,每两人抬着一口棺材,正从他下面经过,其中一人说道:“嘿,听说此人与我们素有冤仇,派去楚唐国的幽慕枫也是他下手杀的。我看啊,这没准是此人信手而为,也该该着了魏武墨倒霉!” “唉,毕竟是同门的师兄弟,人家死都死了,你说这个干嘛呢?”这几个人一边抬着棺材,一边七嘴八舌的慢慢远去了,白小七躲在树上,却是十分不解:“难不成我走之后,又有个高手来此,将他们全部杀了?” 此事他毕竟捉摸不透,只好拎着那山鸡回到异泉旁边,剃毛生火,饱餐了一顿。 吃完饭后,白小七自然要问起那一包金子的去向,灵霄就说他浑浑噩噩之余,将其丢进了泉水里。白小七不疑有他,正要下水把那金子给捞出来,却忽然想到:“这么多的金子,我何必全都带在身上,此处人迹罕至,不正是个藏宝的好地方么?”于是潜入水底,非但没有捞出黄金,反而将那包袱塞进了泉底的淤泥之中,只拿了两条二十两的金条以备不时之需。 白小七这时还不知道那四具尸体已经暴露了他的所在,不慌不忙的等太阳把身上的衣物都给晒干了,这才好整以暇的上了路。 仍是那句话,白小七仗着一身武艺,在夑武国无论走到哪都中颇受尊敬,更兼身怀巨款,过得自然是逍遥快活。这几日他都在城附近闲逛,夑武国境内总有拦路抢劫之类的事情,白小七便仗义出手,既是路见不平,也能磨炼武艺,算是一举两得。 这一日白小七正在客栈吃饭,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原来又是个城里的恶霸在欺负人。夑武国中,这种事情已经算是见怪不怪,其他的食客仍是该吃饭的吃饭,想看热闹的便看看热闹。 倒不是夑武国之人都是冷血无情之辈,实在众人都觉得,受欺负者若是武功高强,自会反抗,若是功夫不济,则活该他受人欺凌,这是国情使然。好在那恶霸虽是欺人,却也很少会闹出性命,最多是打人一顿,勒索些财物便罢。 白小七见状却按捺不住,一拍桌子便来在那恶霸的身前道:“你偌大的汉子,欺负这样一个瘦小枯干的人,难道不害羞么?” 夑武国之人普遍较楚唐国要高,那大汉九尺出头,满脸的横肉,双手的骨节却全都突了出来,显然是练过某种外门硬功。那大汉上下打量白小七一阵,见他带着斗笠,看不清面目,但听声音岁数显然不大,心里并不怕他。 再看两眼,那大汉的目光忽被白小七腰间的悦容剑吸引过去,心道:“这柄剑紫汪汪的,恁地好看,肯定价值不菲!”竟打上了悦容剑的主意,一开口道:“那小子故意将一碗面条打翻在了老子的身上,老子不过是找他要谢赔偿,怎能算是欺负人?” 他说话时故意放大了嗓门,当真是声若洪钟,震得白小七耳边嗡嗡作响。 那受欺负的人便如白小七所言,只是个矮小的汉子,闻言也不敢出声。白小七低头一看,地上果然洒着半碗面条,那大汉的脚边也沾染了一点。但是任谁都能想明白,常人好端端的吃饭,岂会洒在地上,再看那大汉的面色,分明是他故意讹人。 白小七虽是来帮人解围,但若是能不动武,也不太愿意动武,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道:“你不过是弄脏了鞋子,就算新买一双,这些钱也该够了。” 那大汉看了银子却是哈哈一笑,恶形恶状道:“放屁,老子这鞋子乃是上好的天蚕丝缝的,你这点钱,怕是连一根线都买不起!” 第五百五十一章 咎由自取 任谁都能看出,那大汉脚下的布鞋不过是裁缝铺里最普通的货色,怕是连五个铜板都不值。白小七拿出的碎银虽小,却也足有一钱多重,便是买十双鞋也绰绰有余了,那大汉这么说,分明就是有意要打白小七的秋风。 白小七虽是身怀巨款,却也不愿意这样被人随意讹钱,再开口时已经没了原先的好语气:“那你觉得,他该赔你多少钱才够?” 那大汉兀自不察,只当白小七已经服了软,得意道:“老子这双鞋嘛,不多不少,算你一百两银子,这是可是天蚕丝的鞋子,一百两可算是便宜你们了!” 白小七点点头道:“嗯,若真是天蚕丝的鞋子,一百两的确不算多。” 那大汉一怔,心道:“这小子难不成是个大户人家来的,否则听见一百两银子,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立刻改口道:“哼,我说这一百两,只是赔鞋子的钱,刚才他那面碗掉下来时还砸了我的脚,还得赔给我看郎中的钱!” 白小七听他居然这样无耻,被气的一笑,问道:“好啊,那你看郎中又要花多少钱?” 那大汉只觉白小七已经被他给吓住了,干脆狮子大开口道:“刚才那一下可把我砸得不轻,我的脚多半已经骨折了,看郎中的钱我收你五百两,当不算多。再加上骨折之后几个月里不能出门,难免耽误老子再去赚钱,再加上为了安心养伤,总得买些人参雪莲之类的补品……七七八八加起来,你总共给我一千两银子吧!” “一千两银子么?”白小七冷笑一声,低头看着那大汉的脚道:“若真骨折也就罢了,但我看你这脚,可没有半点骨折的样子啊?!” 那大汉想也不想道:“这是老子的脚,老子说它骨折了,它便骨折了,难不成你是神仙,能隔着靴子看出骨头有没有断?” “这我的确看不出来……”白小七摇了摇头,话锋一转道:“但我有个法子,能确定你的骨头的确断了!” “什么法子?”那大汉刚开口问了一句,就见白小七右手一抖,有个亮闪闪的物事朝自己的脚背飞了过来。他急忙躲避,却终究是慢了半拍,被那物事砸在脚上,顿觉剧痛,蹲下身来捂着脚掌哀嚎不止。 再看那亮闪闪的东西,竟是一枚小小的银块,正是刚才白小七要赔给对方的那一枚。原来白小七受了那日以木筷伤敌的启发,便在闲暇无事的时候练习了一些暗器的手法,只可惜无人传授,只能闭门造车,终究是不可能达到传说中那等“摘叶飞花皆可伤人”的境界。 幸而白小七的悟性终究不算差,又有一身的内力,手腕更是因为练剑而比常人沉稳许多。他一开始还是胡乱练习,后来灵机一动,发现如“江河日下”、“如日中天”之类的剑招特别容易变成暗器招式,便将剑法尽可能的融入在暗器当中。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练习,白小七若是用石子银块这样的重物,一丈之内已经颇具准头。此时他与那大汉相距不过数尺,又是从上向下的打脚,自是毫无难度。 那大汉能在夑武国里闯成一方恶霸,也颇为强横,虽是被白小七打断了脚骨,却还是很快就站起身来,怒吼一声:“找死!”双手成开碑掌势,竟直直的往白小七头顶砸落。 这两掌原也算得上有些火候,在白小七的面前却又不太够看了,只见白小七轻挪脚步,那开碑掌紧贴着他的后脑落下。那大汉还道白小七走了狗屎运,又要出掌,冷不防的心口一痛,却已被白小七一指点在了胸前。 这一指看似平常,却是白小七由“白猿剑术”中化出来的一招“猿猴藏子”。那母猴若生了孩子,便不管去哪都抱在胸前,这一招出剑之时原也是把宝剑藏在胸前,让敌人看不清剑势的来路,化入指法之后威力虽然不如剑招,却是更加隐秘了。 白小七有心惩戒那恶霸,因此一指点出,并没瞄准对方的穴道,而是纯以内力震得他胸口疼痛。那恶霸没看到白小七出指,还以为白小七手里又藏了暗器,更是怒不可遏,双掌连环打出,恨不得立刻敲碎了白小七的脑袋。 “不知死活!”白小七心说如此一来,总归不是个头,便准备先点了对方的穴道再说。可他还没出手,那大汉的右掌却如遭电击,忽的一缩。 那大汉还道白小七又用暗器偷袭,稍稍整备之后刚要动手,肩头却又一痛。这次他一直盯着白小七,但没见到白小七的手上有任何动作,心里终于着慌:“这家伙难道是深藏不露,还是干脆就会什么妖术?” 自此,这大汉终于心生退意,但若就此认怂,以后在这城中他还有何微信可言?夑武国里以武为尊,哪怕是与人比武被打成重伤,同样值得尊敬,可临阵脱逃之人却要遭千夫所指。那大汉脚骨已断,这时候痛的满头大汗,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再向他出招,然后找个机会被他打伤,之后假装昏过去便是了!” 他这念头一起,自觉天衣无缝,于是右手崩拳打出,却在胸口留了个大大的破绽。依着他的想法,胸口肉厚,就算受伤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白小七见对方胸口骤然露了这么大的空门,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一指点了出去。这一招乃是从“如日中天”中化出来的,正点在那大汉右胸“气户穴”上。 那大汉被白小七一点,仰面便倒了下去,白小七微微心疑,暗道:“难道我点的太用力了,居然推到了他?”于是伏下身去,要扶那大汉起来。 却不料,那大汉虽是双目圆睁的瞪着前方,可眼中竟已没了半点神韵。白小七心里一惊,忙去探他鼻息,也是丝毫感受不到,再摸了摸那大汉的心口,虽是有一小团热气,心跳却早就停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恩将仇报 白小七方才那一指已经有意留手,只使了七分气力,“气户穴”也非人身死穴,按理说绝难致人死地。见那大汉死了,白小七不免疑惑,心道:“难不成此人外强中干,其实身上早有什么疾病?”但回想起刚才那几手开碑掌法,虽然火候不济,但总算得上是势大力沉,也不像素有暗疾的样子。 夑武国里打架斗殴虽是常有,但在光天化日之下,于闹市之中杀伤人命,却仍是少见的大事。这时候众人看白小七的表情和那大汉的样子,都知道那大汉多半是死了,便有人发一声喊道:“杀人啦!” 旁人听了这声叫喊,也都纷纷叫了起来,无论何地,杀人都是重罪,白小七见此情景心里虽然不甚害怕,但也大感麻烦,暗道:“若不离开,事情恐怕不妙。” 他自觉轻功高强,心思一转便要趁着骚乱逃走,可刚刚迈出一步,腿脚就被人拉住。白小七低头一看,登时怒火中烧,原来拉着他腿脚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才被那壮汉欺压的精瘦男子。 白小七虽不知对方为何要恩将仇报,但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此地,于是往那人颈间用力一蹬。此举既是想将那人蹬开,也是要顺便踢他一脚,稍加惩戒。 见白小七一脚踢来,那干瘦男子却是稍稍侧了侧身,用肩膀抗住了白小七的一脚。白小七虽不会什么脚法,但这一脚带着内力,足可将百十来斤重的人踢个跟头。熟料踢在那男子的肩头,白小七只觉得踢在了一张熟牛皮上似的,但听“嘭”的一声,力道却被卸了个干净。 到这时白小七方才知道,那貌不惊人的男子,竟也有一身的功夫。 那男子中脚,当即大喊大叫道:“哎呀,杀人啦,杀人犯要逃跑!” 白小七又惊又怒,连连用力收脚,嘴上喊道:“放开,快放开!”那人却又如何肯放,只是抱着白小七的脚来不让他挣脱。 听见那男子叫喊,四周的百姓们也都纷纷反应过来,都围住了白小七道:“这家伙杀了人,切莫让他跑了!”也有人劝白小七道:“这位少侠,你杀人是为了替人解围,此事我们会帮你作证!” 但白小七一想,被自己救下的人正拉着自己不放,如何肯在公堂之上给自己作证?而旁人就算肯帮白小七证明,却未免有些缺乏力度,白小七思索片刻,仍是不敢冒此风险。 “若是他再不放手,我便斩断他的手腕离开!”白小七怒极之下,恶从心生,又低着头用力踢了两脚,却忽然发现,抱着自己腿脚那人也穿着一身黑衣。 如今白小七对黑色的衣服最是敏感,发现此人穿着一身黑衣过后,忙往他衣襟上看去。果不其然,这精瘦男子身上衣服的制式虽与司徒寇等人不同,但是衣襟之上,赫然以金线缝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雕。 白小七认出这雕与司徒寇衣襟上的一般无二,骤然惊觉,原来此人竟是阴帅的手下。他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下手时便不容情,使一招“江河日下”欲从此人的顶门贯入。 那人也一直打着小心,见白小七出招,急忙就地滚开,哭喊道:“杀人啦!杀人犯要跑,大家快拦住他!” 在场的其他人见白小七逞剑行凶,也都纷纷哗然,有的道:“这家伙杀了一个人还不够,又要再杀!”也有人道:“这位少侠分明救了那矮瘦汉子,他却恩将仇报,无怪这位少侠想要杀他!” 一时之间,这客栈之内人声吵闹,白小七一旦想走,那矮瘦的黑衣男子便上前缠着他不放。可白小七若要回头应对,那黑衣男子却又不敢跟白小七正面交手,直往人群后面躲避。再加上人群中也有那等不怕死的,硬是拉着白小七,不许他逃脱,白小七被弄得不胜其烦,却又狠不下心去对那些围观之人下手。 眼见那黑衣男子面露一丝诡笑,白小七立时明白过来,心道:“此人在拖延时间,他必有同伴在附近!” 正如白小七所料,先前阴帅见过了辛莫生等人的尸体,便知杀人者多半与在奉贤城中杀害幽慕枫的是同一个人。那幽慕枫正是白小七首次“出剑”时杀死的黑衣人,看他名字便知,此人与幽家颇有关系,本是幽慕寒的同辈,但已经叛出幽家,却也不必提了。 阴帅见多识广,知道这些尸体之所以会在短短数日之内形同干尸,乃是因为浑身的气血都被吸尽。他再以独门手法去探查这几人身上的灵力,发现果然都是空空如也,心知能做到此等境地无非有两种原因:要么是杀人者所修的功法乃是奇门邪功,能够吸人气血,要么就杀人者所使的兵刃大有问题。 阴帅只将几件事前后稍加串联,便不难猜出,杀人者除了白小七外不作第二之选。而见到这几具尸体之后,阴帅对白小七所负之“仙剑”难免更加垂涎,于是点派门徒,让他们在事发的一带广加搜索。 这一日,那黑衣人看见了白小七,只见他一身黑衣,头戴斗笠,背后还背着个槐木剑匣,与传闻中的颇有相似,便加上了小心。正巧那恶汉经过,他便故意将面条打翻,却悄悄地让同伴去纠集大队人马来此。 这黑衣人的本意只是弄出些事情来,拖住白小七,却没想到白小七会为他出头。此举正中那黑衣人的下怀,后来见白小七想封那大汉的穴道,黑衣人干脆趁机发了一枚毒针,刺在那大汉的脚踝上。 这毒针见血封喉,却又难以察觉,众人只道那大汉是被白小七一不小心点死的,却又如何知道是这黑衣人做的手脚? 白小七心知再拖下去,只有更加危险,干脆发了发狠,叫一声道:“都给我让开,否则剑下再不容情!”话音落下,悦容剑在空中抖了个好大的剑花,直奔那黑衣男子而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 危机来临 白小七这一剑力求杀敌,已经使出了十成十的本事,那黑衣人慌忙躲避,却被身旁的人挡住去路,被白小七一剑刺在肩头。 其实若论武功,这黑衣人纵然不如白小七,却也不至于连一剑都躲不过去。只是他自己耍滑,以为躲在人群中白小七就不敢出剑,却反被身旁之人拖累。 白小七一剑得中,立刻要跟上一剑,先杀了对方再说。但那人毕竟不会束手待毙,看见悦容剑又要刺到,立刻往人群深处一躲,白小七果然不敢再刺。 那人躲在人群之中,装成一副害怕之极的样子,众人都不疑有他,纷纷将他护在身后。夑武国中民风剽悍,见白小七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非但不怕,反而都起了敌忾之心,几个汉子挤上来要拿白小七伏法。 白小七见状更是又急又怒,心道:“刚才那恶汉逞凶欺人,这群人分明都在冷眼旁观,怎么到了我这,他们就都热心起来了?”白小七却不知,恶汉欺人,原是夑武国中常有之事,又不会闹出人命,这帮人自然就当看热闹了,可是闹事杀人却又大有不同。 想来想去,白小七忽的“明白过来”:“这看客之中定然也有那人的同党,不行,我须得赶快离开!”他这念头一起,再看饭馆中果真有不少身穿黑衣之人,料想其中必有对方的同伙,心里更是着急。 他知道阴帅势大,那人既然要把自己拖延在这,帮手必定极其厉害。心急之下,白小七也顾不得太多,向着人群虚晃了一个剑花便要夺门而出。 夑武国之人虽然大多习武,但高手毕竟不多,被白小七这样一吓,众人都退了数步,给他让出路来。白小七抢出客栈之外,趁着屋里的人还没追出来,便要夺路逃跑,却见头顶有个黑影落下,急急将悦容剑横举过顶,就听“当”的一声,挡住了来者手中的弯刀。 那持刀的黑衣人偷袭未成,立刻变招,一柄弯刀直奔白小七腰身横削而来。白小七将剑向下一挡,再将其拦住,抢在对方变招之前一式“潇潇暮雨”递出,要让对方来不及应对。 这一剑事出突然,又是“昆仑剑经”中最快最疾的一剑,那持刀之人调转弯刀挡了十余下,终究是有所疏漏,被白小七一剑刺中肩头。那持刀的也自悍勇,虽然中剑,却好不退却,又是三刀攻出。白小七不愿与对手以伤换伤,只得退让下来,让敌人喘息片刻。 此时周围的百姓见白小七与那持刀的黑衣人当街械斗,终于忌惮他们手中的兵刃,不敢上前,给他们留出了一个好大的空地,有些胆小的更是匆匆的离开了。 那持刀之人虽知自己不是白小七的对手,但料想很快就又有同伴到来,便又劈出数刀,要将白小七拖在此地。白小七见对方的刀法中虚招多,实招少,早猜到了他的用意,便也将悦容剑虚晃一招,随后两脚轻踏,要跃上房顶逃跑。 白小七刚跃到半空,却又听到一阵衣摆破空的声音,急忙在空中向身后刺出一剑。 原来那客栈中的黑衣人见同伴不是白小七的敌手,便用衣襟上撕下的破布草草包了伤口,摔碎了一条长凳,以凳子腿作为兵刃从背后偷袭。却不曾想那悦容剑实在锋利,白小七的招式又巧妙,他才跳上空中,就被白小七一剑刺断了凳子腿,若不是见机的快,恐怕连胳膊也要一并断了。 这黑衣人的偷袭虽未得手,可这样一打岔,白小七却又落到了地上。那使弯刀的早就跟了上来,又是刷刷两刀,他这弯刀形似圆月,劈砍之时带着“呜呜”风声,摄人心魄,白小七闻声只觉阵阵胸闷,口中呼喝一声,在剑招递出的同时一解胸中闷气。 剑长刀短,那使刀之人本就在兵刃上略有吃亏,忽听白小七大喝出声,居然吓得慢了半拍,被一剑刺在腕上,钢刀登时掉落。原来白小七胸闷之余,喊叫时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内力,才会有此奇效。 白小七没想到自己的一声叫喊居然能把对方吓住,自己也是一愣,耳旁忽有个东西飞了过来,赶紧躲避。却原来是那黑衣人将半截凳子腿给丢了过来,白小七避开这凳子腿的功夫,那黑衣人也仗着一双老拳冲了过来,接连三拳却都被白小七轻描淡写的避过了。 与二人交手几招,白小七只觉压力不大,心道:“他们的武功比司徒寇可差多了,先前遇到的几个黑衣人也是如此,看来即便是那阴帅的手下里,也少有司徒寇那样的高手。”他想到这里,心思稍定,又是稳扎稳打的抵触一剑,对方赤手空拳,果然不敢硬接他的剑势,急忙退到一旁。 白小七逼退了两人,心知暂且虽然胜了,但要取了他俩的性命,却没那么简单。眼见敌人还有援军未到,白小七不想耽搁,虚晃几剑之后再往房上一跃,这次敌人倒没追上来,白小七看准一个方向,跳了几下之后已经到了另一条街上,随后便往城外跑出。 那两个黑衣人虽然想追,但是身上都负了伤,心知仅凭他二人肯定没法将白小七留下,就只得作罢。再过了好一阵,才有三个黑衣人赶到此地,那三个黑衣人自是这二人的同门,也是受了阴帅的指令来此捉拿白小七的。 这三人之中还有一个是在这客栈里见过白小七,跑出去报信的,留在客栈中拖住白小七的黑衣人身上带伤,又被白小七跑了,自然心生埋怨道:“老五,你们几个是怎么回事,我们生生拖了那人将近半个时辰,你们但凡早来一点,咱们都能抓住他了!” 那个叫“老五”的受了指责,也颇委屈:“你以为我们不想早点来啊。可咱们仨在城门那边碰上个老头,武功高的一塌糊涂。要不是他对咱们没下狠手,别说抓人了,咱们仨如今都已经见了阎王去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决心 那黑衣人听同伴如此一说,再看那三个后来者,果然发现他们全是一副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模样。但是那三人虽然狼狈,却都没受什么伤,拖着白小七那黑衣人肩头中剑,伤的最重,心里难免不太平衡,咬牙道:“那老头难道是白小七的同党,可是阴帅却不曾提过此人啊……难不成是万兽门借给白小七的帮手?” 此时此刻,这黑衣人的猜测的确是可能性最大的,但那老头为何只帮白小七拦住三人,却不下杀手,则又是个未解之谜了。 那老五想了一阵,又道:“难不成是咱们三个无意中得罪了那老人,以至于他想稍微给我们点教训?”但他们得到消息之后分明一直在赶路,却又哪里会作出什么得罪人的举动了? 他们想了一阵,终于没有半点头绪,也不敢将这个消息回报阴帅,否则阴帅得知他们明明遇到了白小七,却又让他跑了,多半会有责罚。 而另一头,白小七出城之后,又躲了一阵,见没有追兵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在楚唐国过惯了受人追杀的日子,来到夑武国后好不容易快活了几天,却又要被人追杀,心慌之余忽的生出一股恶气来,暗道:“老子没招你们也没惹你们,就为了我这一柄剑,何至于一定要把握赶尽杀绝?” 转念又想到:“有道是‘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我既然带着灵霄剑,自然会有宵小之辈来找我麻烦。灵霄的第一任主人遇到的麻烦想来比我只多不少,他之所以不怕,无非是因为本领高强,我若也有‘东南西北’那样的功夫,想来也不怕这些角色!” 他本来已经对自己的功夫颇有自信,觉得在这个年纪,已经没什么提升的空间了。是以虽然定下了“五年之约”,但是每每觉得时间尚早,又被诸事耽搁,平日里多少会有懈怠。 被这几个黑衣人一搞,白小七反而因此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苦练武艺,只要那阴帅再也奈何不得自己,他自然也就不用在这样担惊受怕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又问灵霄道:“灵霄姑娘,我现在若想提升武功,还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灵霄翻了个白眼道:“呵呵,武功又不是别的,你想有所进境,除了稳扎稳打的练功,哪儿还有别的法子?” 这回答原本也在白小七的意料之中,只不过他下意识的觉得灵霄身为剑灵,或许会有更好的办法。听灵霄这样说了,白小七略有沮丧道:“好吧,既然你也没什么法子,那我就慢慢练吧。” 白小七说这话的时候本来没什么别的意思,可灵霄一听,就觉得好像是在瞧不起自己一样,当即怒道:“谁说我没有别的法子的,我只是觉得这法子你未必愿意,干脆没说罢了!” “你若是有办法,就先说出来听听啊,我怎么会不愿意?”白小七大感不解,追问之下,灵霄终于道:“其实也简单,武功之所以被创造出来,无非是为了与人争斗。既然如此,你只要不断地找人比武较量,最好是生死相搏,武功进境自然比苦哈哈的练习要大得多。可是你这个性子嘛……” 灵霄的言外之意,自是说白小七的性子太过儒弱,不愿与人争斗。白小七自己也知道事实如此,没法反驳灵霄的话语,呐呐道:“我……话虽如此,旁人与我无冤无仇,我干嘛要上赶着去跟别人生死相搏?” 灵霄闻言,嗤笑一声,白小七自己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言语。幸而灵霄深谙白小七的性格,也不逼着他去找别人打架,白小七心里安慰自己道:“习武练功,本就是一步一个脚印的事情,我之所以想要练武,无非是为了别人不敢来惹我,如果主动招惹别人,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这样一想,白小七立刻释然,他刚才还没来得及吃饭,又耗费了不少体力,腹内略感饥饿。但白小七也不敢再回那座城里,就依着记忆,往不远处的一个小村庄走去,希望能找些吃食。 夑武国中的百姓们大多不喜务农,因此村庄不多,城郊之外到处都是荒地。若非夑武国天生的土地肥沃,少有灾年,多半要饿殍遍野,白小七来到那村庄之中,随便找了一处人家,想问他们买些吃食, 那户人家只是个寻常的家庭,给白小七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家里还有个差不多大的妇人。这对夫妇倒也算是热情,虽见白小七带着个奇怪的斗笠,却还是拿出些米饭面食来供白小七吃了一顿。这顿饭自然不甚美味,幸而白小七也不挑剔,只要能够吃饱便好。 饭后那男主人还给白小七送来热水,自是不必多提,而白小七接过碗时,忽的看到那男主人的手掌远较常人为大,各个骨节突出,显然是自幼习练外家掌法,而且造诣不低。 白小七见了这双手,倒也没有多想,只是心道:“夑武国果然名不虚传,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汉子,居然有这样的掌法造诣。” 那汉子见白小七低着头,虽看不清他斗笠下的脸色,但也猜出他是在看自己的手,微微一笑道:“听这位小哥的口音,该是楚唐国人吧?” 白小七一愣,心里略有些提防道:“正是,不知兄台有何见教?” 那汉子见白小七如此警惕,哈哈笑道:“没事没事,我年轻时也曾去过楚唐国,并不像有些夑武国人一样,对楚唐国那么敌视。话说回来,我这掌法也是个楚唐国的老师傅教的,我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在心中却也一直将他当成师父看待。” 白小七将信将疑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以为夑武国里藏龙卧虎,随便一个普通人都有这等功夫呢。” 那汉子摇摇头道:“这怎么可能,我好歹在这套掌法上很是下过功夫,当年在楚唐国里,也是难逢敌手。只可惜家里遭逢变故,我只好回国,后来就很少跟人动手了……” 第五百五十五章 技痒难耐 白小七听那男子似有遗憾之意,心里稍有不解,趁那男子正沉吟时道:“身怀武艺却不能与人交手,的确是一桩憾事……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男子抬眼看了看白小七,神色间颇为赞赏:“小哥说的不错,无人交手,便意味着生活平静无波,于我而言的确不算坏事。可是久久不动,身上的功夫都生疏了,有时候难免会技痒难耐。” 他说到这里,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白小七见他一个四十来岁的大男人,满脸的扭扭捏捏,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灵霄倒是一下就明白过来,对白小七道:“这家伙太长时间没跟人动过手,他看出你武功不错,想跟你过过招来着。” 白小七闻言更是不解,心道:“我们俩还是头一次见面,互相之间连个性命都没通过,他干嘛要找我过招?”他却不知,大凡江湖中人,身怀武功却不能与人交手,就跟坐拥万贯家私却花不出去一样难受。 如今白小七每天都有打不完的架,自然不会觉得,可他一旦也跟这汉子似的,二十年如一日的待在家里种地干活,没准就能领会这人的苦楚了。 白小七当然不想与这初次相识的汉子动手,便不等对方说清意图,就抢先道:“这位前辈,非是在下谦虚,但我毕生所学,只有几套剑术而已,于拳脚功夫可谓是一窍不通。”他的言外之意,自是想说宝剑无眼,切磋之下难免会有损伤,比武之事也就算了。 但那汉子听了,却还以为白小七想与他考较兵刃,想也不想便道:“无妨无妨,拳掌刀剑,本就没什么区别。这位小哥擅长使剑,那便使剑,我仍以一双肉掌接招就是了。”他说完之后,生怕白小七觉得他托大,又补充一句:“我这一身的功夫都在掌上,兵刃反倒生疏,与小哥真是正好相反。” 他这样一说,白小七反而不好再推辞了,正巧灵霄也有意让白小七多多与人交手,白小七心道:“反正是比武切磋,看这位前辈的样子只是太长时间没与人交过手,有些技痒,我便陪他玩玩就是了。”他虽知那大汉功夫不差,但自忖一柄悦容剑已可跻身一流高手之列,打发一个疏于练习的乡野村夫应该不算太难。 想了片刻,白小七心道:“我就陪他过上几招,看情况差不多了就故意败下阵来,权当以此报了这一饭之恩便是了。”于是点头道:“那就请恕在下以这柄四尺青锋,来向前辈讨教一二了。” 他却不知,似这般尚未交手就起了轻敌之心,乃是习武之人最大的忌讳。就算他本来能有八成胜算,只要一起了这心思,立刻便少了两成。 那汉子闻言大喜,忙道:“别前辈长前辈短的了,我叫段慕容,你叫我段大哥也好,慕容兄也罢,总之前辈这二字,我是当不得的!” 白小七从善如流,立刻改口道:“段大哥,我叫白小七,你也不必一直小哥小哥的叫我啦。” 段慕容闻言哈哈笑了一阵,白小七受他感染,也笑了数声,这几声大笑却引得那中年妇人颇为好奇。她本来在后厨收拾碗筷,听见丈夫与客人哈哈大笑,也笑呵呵的走出来道:“老头子,你们这是说起什么喜事来了,给我也听听成不成?” 段慕容止住笑道:“老婆子,我与这小兄弟一见如故,你快去城里买些酒来。可别再去上次那馆子了,他们家的酒本来不错,上次却给我掺了水,怕是换了个老板。” 那妇人闻言,立刻双眉倒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道:“好啊,老头子你怎么不早说,我去找他们去!”说着便怒气冲冲的要去讨说法,段慕容忙道:“不用啦,那酒我都喝完了,咱们空口无凭,他们怎么肯承认?以后再也不去就是了。” “唉,你这人就是好说话,否则也不会总被人欺负!”老妇人虽然颇有怨言,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换上了一件外出使穿的,补丁稍微少些的衣服,就要出门。 白小七知道段慕容是想找个由头,支开那妇人,省的比武时有人打扰,便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没多一会,那妇人收拾妥当便出门去了,段慕容才回过头道:“白兄弟,我们家虽然破旧,好在后院还算不小,咱们就在那边过两招!” 早在白小七进门之时,段慕容就看出他身法灵动,轻功显然不弱。后来白小七吃饭的时候,段慕容又见他拿筷子的右手沉稳坚定,夹菜时手腕丝毫不抖,剑法势必更加高超,才有了与白小七比武的心思。 段慕容心知妻子去城里买酒,至多半个时辰便会回来,生怕耽搁了时间,不待白小七答应,便大踏步去了后院。白小七看他心急,失笑一下,也跟了过去。 那后院果真如段慕容所言,远比寻常农家的后院要大,只是除了一口水井,一个堆放谷物的棚子以外便再无别的东西。白小七见那棚子边上还种着棵大柳树,却有一边的树皮全都剥落下来,知道是段慕容平时练掌所致,心道:“他虽然很长时间没与人交手,但看这样子,功夫该是没有落下。” 段慕容注意到了白小七的目光,笑道:“惭愧惭愧,拙荆并不知道在下身怀武功,我只有在她出门的时候,才去那树上拍一两掌,聊以解闷。” 白小七心道:“那树皮虽然剥落,却不伤及柳树的根本,乃是掌劲由刚转柔的征兆,如此看来,他的功夫该比我想象中的还高一点。”说道:“段大哥,我占了兵刃之便,就由你先递招吧。” 段慕容也不推辞,摆了个“单掌开山”的架势道:“如此就请白兄弟小心了!”话音落下,右掌平平推出。 他不愿占了先手的便宜,因此这一掌与其说是出招,倒不如说是提醒白小七“比武已经开始了”。白小七见段慕容这一掌四平八稳,虽然没什么威力,却是滴水不漏,心里更加惊奇,向后退了半步,闪开这掌。 第五百五十六章 一时失手 这一掌算是打了个招呼,段慕容随即左掌翻出,一招“天王托塔”直击白小七的下巴。这一式变招凌厉,白小七不愿再退,一仰头,掌缘贴着他的下巴而过。 段慕容两掌过后,见白小七果然不凡,更是欣喜,叫道:“白兄弟,快出剑吧!”手上动作更快,右手再送,却是一招攻守兼备的“顺水推舟”。原来他怕攻势太急,白小七抽不出手去拔剑,特意略作谦让。 比武之时,除非是师徒之间喂招,否则让招乃是大忌,段慕容太久不跟人动手,又盼着白小七赶紧拔剑,居然忘了这点。白小七看出对方放水,心中微恼,暗道:“我不过是稍加退让,你还道我真的不是对手么?” 白小七却忘了,比武之初,他原也抱着让招的心思。 段慕容让招之后,心里才反应过来略有不妥,只好盼着白小七没看出来。白小七也不说什么,只是用左手拨开了段慕容的手腕,右手在腰间一摸,悦容剑已在手中,出手便是一招“如日中天”。 这一招乃是白小七最为熟练的剑招之一,亦是白小七所学的剑势之中,最适合抢攻用的。段慕容被这一剑攻了个措手不及,立刻向后跳开,侧身避过。 有道是“一鼓作气”,白小七仗着剑势未衰,再攻三剑。段慕容没有兵刃,不敢缨其锋芒,只得左闪右避,躲得稍显狼狈。 白小七见这几招未能成功,知道再抢攻下去也是徒劳,于是改换剑招,又以“潇潇暮雨”封住对方的左右去路。段慕容见白小七招式惊奇,道了声好,右掌忽的伸出,迎着剑雨击去。 这一掌看似鲁莽,却后发先至,若白小七执意不变招,难免要被打中手腕。白小七见对方露了这一手“空手入白刃”的本事,也道:“段大哥好功夫!”把悦容剑向后一带,去削段慕容的手腕。 段慕容早知白小七会有此动作,刚才其实只是虚招,立刻将右手收回,左掌却去夺剑。白小七当然不会让他得逞,但剑招已经使老,眼看要被段慕容碰到了右手腕,情急之下抬起右脚,往对方腰间蹬去。 这一下事出突然,又毫无征兆,就连白小七自己都吃了一惊。段慕容见这一脚平平常常,与白小七的剑招毫不相符,而且便是破绽,心道其中必定藏着极厉害的后招,连忙收招躲避。 其实若段慕容抬脚应对,或是干脆将内力聚于腰腹,不理白小七这脚,都可夺下白小七的宝剑。只是他太长时间不与人动手,又不信白小七的剑术如此精妙,却不通腿法,才浪费了如此良机。 灵霄见白小七贸然出腿,指责道:“你刚才用‘首鼠两端’分明能够逼开他的左手,再刺他前胸,干嘛抬脚?”白小七大感羞愧,也不答话,再次挺剑逼上。 那段慕容战的兴起,两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直往白小七剑背上一拍。若被他这一掌拍实,悦容剑虽不会轻易折断,剑招却必然乱了,白小七只好将剑势后撤,不敢与之硬碰。 白小七分明占着兵刃之利,却连吃暗亏,这时候终于起了争胜之心,手上再不容情,一时间剑势便如狂风浩荡,直朝着段慕容席卷而去。 段慕容也不心急,见状干脆双脚稳扎马步两只手迎来送往,就如一棵百年古树,在狂风之中屹立不倒。一时间也不知是狂风能吹倒古树,还是古树根深蒂固,熬过这场狂风。 转眼之间,二人已经交手四五十招,他们初时还怕伤了对方,互相之间只出了七分力,却有三分留手。打到后面,一是知道对方武功高强,不必留手,二来多少也都打出了些火气,就连白小七都觉得此战非胜不可,开战之前的那些想法,早就被他丢到了一旁。 数招之间,段慕容见白小七攻势渐弱,忽的发一声喊,双掌转守为攻。白小七锋芒用尽,只得且战且退,眼看被逼到了那棵大柳树旁。那段慕容忽然使一手“翻江倒海”,左手上翻直逼白小七的胸口,右手却下压拦住了白小七的剑路。 这一招原本是攻守兼备的妙招,白小七背靠柳树,绝难躲避,熟料白小七竟在那树干上一踏,左手拉住了一根柳枝,猛地挂在了树上。段慕容吃了一惊,欲待向上出掌,但剑长臂短,白小七人在半空能刺的到段慕容,段慕容却碰不到白小七。 白小七一招“猴子捞月”,段慕容无法抵挡,只得退出那大柳树下。此举无异于将刚刚取得的优势全部拱手送人,白小七人在半空,向前跃起,又是一招“昆仑剑经”中的“水银泻地”,剑势无孔不入,几乎封住了段慕容的所有退路。 段慕容见白小七的剑势密集,只好就地一滚,将将躲了开去。还不等他站起,白小七又一招“亲仁剑”席地卷去,这还是白小七第一次将三种剑法混合使用,只觉得这三种剑法互相之间颇有互补之处,用起来反而比单使一种剑法还要行云流水。 先前的两剑实在是已经把段慕容逼得走投无路,这一招“亲仁剑”已是无法可避,那段慕容伏在地上,叫道:“是我输啦,白兄弟你……” 话音未落,白小七却鬼使神差的并未收剑,只见一道紫光刺入了段慕容的胸膛。段慕容低头看了看,吐出满口的血沫,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果然厉害……” 话音落下,段慕容脖子一歪,躺在地上便不动了。白小七登时慌乱起来,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便是两声脆响。原来是段慕容的妻子打酒回来,见到丈夫惨遭杀害,两坛酒也摔在了地上。 白小七忙要解释,下意识的将剑一抽,那妇人还道白小七想要斩草除根,尖叫着便跑了出去,嘴里还不住的喊道:“杀人啦,我家老头被人杀啦!” 这村长本就团结,段慕容在这村子里的人缘也不错,听见那妇人叫喊,各家男丁都抄了锄头镰刀等物事冲了出来,要追拿杀人凶手。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一朝被蛇咬 白小七虽是失手,可杀了人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他知道依着夑武国的民风,此事甚至不用闹到公堂上,这村中的百姓就会打杀了他给同乡报仇。 比武失手本是常事,若是正规较量,哪怕说好了点到为止,往往也会签订生死状,便正是为此。白小七心知跟这些村民肯定解释不通,他虽然不怕区区村民,但也不愿意在此多费精力,于是在那柳树树干上一踏,便跳到院外去了。 此时村里面的丁壮都在赶往段慕容家的大门口,要堵住那杀人犯,白小七却是从后院跳走,没遇上半个人来拦他。刚走几步,白小七心里终究有些愧疚,暗道:“虽说比武有生死,但那段慕容死了,他的妻儿却要如何生活?”于是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大银,用力扔进院里,才离开了村子。 夑武国里,打架斗殴之事本就极多,村子里每年都会因为械斗而死伤人命,因此一时间没能抓到白小七,村民们也没有追出太远。 白小七走在路上,想到刚刚认识的段慕容就这样死在自己手里,越走便越是难过,心里不住的问自己道:“段大哥与人为善,不问我来路便好心给我吃食,与我比武时也多有留手,我最后怎么会这样的不小心?” 其实白小七心里也知道,剑势使开之后,递出去的剑招便如泼出去的水,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灵霄见他难过,也是难得的安慰了白小七几句,可白小七又如何能原谅自己,只是不住的自责,并且暗自下定决心,若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不在贸然与人比试。 白小七以往虽然杀过不少人,但杀的人多是坏人,要么就是与他有仇之人,此番误杀了段慕容,自然与先前不能同日而语。灵霄劝了几句,也懒得再劝,干脆骂道:“大丈夫生死有命,你犯得上这样婆婆妈妈的么?!” 她在气头上骂了一句,自知有些不妥,却又不想认错,道:“哎呀,你别想这件事了,咱们俩心意相通,你这样弄得我也跟着懊恼!”说了这句话,算是解释了她指责白小七的原因,灵霄便不再言语,就默默等白小七自己缓过来。 白小七走了两个时辰,来到一条小路,忽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粗野的声音:“少废话,此路是大爷的地盘,你小子踏上了这条路,就得付买路钱。我告诉你,五十两银子,少一两我便剁你一根手指头!” “有人拦路抢劫么?”白小七听见这声音,下意识的把手往剑柄上一按,便寻着声音走了过去。转过一个弯路,只见一个肥胖的汉子手持钢刀,身后跟着十来个山贼打扮的喽啰,对一个瘦弱男子叫喊不休, 那男子跪倒在地,也看不出高矮来,但多说也就七尺一二,比白小七要略微矮上一些。那些山贼围城一个半圆,时不时有人向那男子踹上几脚,嘴里叫嚣着让他掏出五十两银子。 白小七知道这夑武国之人大多不喜经商,百姓们普遍比楚唐国还穷些,五十两银子在楚唐国里都值得上一个小富之家的全部家当了,夑武国里一个过路的百姓当然不可能掏的出来。 灵霄则更是一眼就看出那些山贼的意思:“哼,这帮人分明是料定那人身上没什么油水,想找个由头折磨他取乐呢。” 白小七闻言更是怒极,当即就要出手帮那男子驱退山贼,灵霄却忽然叫道:“等一下,你看看那男子身上穿的衣服!”白小七依言看去,却见那跪在地上的男子竟穿着一身黑衣,不由想到客栈里那假装被恶霸欺负的黑衣人,一颗心当即提了起来。 “难不成他们又是故技重施?”白小七心里登时起疑,不敢再贸然上前,身子又往树后藏了藏,心道:“等他们真的准备动手,我再出手不迟!” 只见那黑衣男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嘴里哭喊道:“各位爷,咱实在是拿不出五十两银子,各位若不嫌弃的话,我身上带着七八两的散银,各位就请饶了我这一条贱命吧!” 七八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足可用作数年的花销,那几个山贼听说他有如此巨款,也都是一愣。但那粗胖山贼最是以折磨人为乐,他好不容易抓到了这么个落单的过客,又岂会为乐这点小钱饶了对方,一脚就踢在那黑衣男子的肩头道:“少他妈废话,老子就算你有八两银子,还差四十二两。一个指头算是一两,十根手指十根脚趾都给你剁了也还差二十二两,就再砍你两只手充数吧!” 说完,这粗胖山贼又对手下人道:“去给我扶住了他的手,老子要收账了!”身旁的两个山贼急忙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了那黑衣男子的双手,又有两个人到他身后,将他按在地上。 那粗胖山贼狞笑着走上前去,将钢刀缓缓放在那人的左手小指边上,却不斩下,而是望着他道:“嘿嘿,别怪爷爷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穷。回去之后好好赚钱,否则再遇上爷爷,你没了手指脚趾,就只好砍你的脑袋啦!” 白小七见那粗胖山贼就要动手,终于按捺不住,想要上去帮忙,却见那四个压着黑衣人的山贼竟被瞬间弹开。白小七见此情景,心中骤然松了口气,暗道:“此人果然身怀武功,多半就是那阴帅的手下了,还好我没有贸然行动!” 他不知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埋伏,便悄悄转身退入树林深处,想要离去。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叫喊,随后便是那黑衣男子的哀嚎之声。 白小七听见声音,难免会有好奇,于是纵身上了身旁的一颗大树,从树梢上向下观看。只见几个山贼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那黑衣人却又被六七个山贼给按着,左手腕上鲜血淋漓,显然是已经被斩断了。 那肥胖山贼骂了一句,刀光闪过,那黑衣人的右手也被斩了下来。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临终之托 白小七心知那阴帅门下的弟子,绝不可能被区区几个山贼斩去了左手,是以见状便知那黑衣人与阴帅并无关系,急忙跳下树去救人。但从树顶落下毕竟要耽搁些时间,那粗胖山贼的钢刀比他更快一步,只见那黑衣人右腕上血光喷涌,一只右手也掉了下来。 “刀下留人!”白小七喊了一句,仗剑刺出,那粗胖山贼方才反应过来,回首一刀挡住了悦容剑。白小七没想到区区一个山贼竟有这种反应,心里微微诧异,又是接连两剑,那山贼终于抵挡不住,手中的钢刀被挑落下来。 其他的喽啰们见白小七忽然跳下来,本来各自举着刀棍,正朝他冲杀过来,却见首领三招间便败下阵来,登时踌躇着不敢上前。白小七也懒得与那几个山贼计较,宝剑一甩道:“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那粗胖山贼拾起钢刀,咬牙望了白小七一阵,心里终究害怕,撂下句狠话便带着喽啰们跑了。白小七这才回头扶起那黑衣男子,手指连点,封住了他腕上的血脉道:“这位兄台,你没事吧?” 那黑衣人抬眼看见白小七,神色间不无感激,满脸苦笑道:“没事没事,不过是断了两只手,我自可撑得住。” 他那两条断腕虽然止住了血,但在止血之前早已经流得满地都是,白小七见他受了如此重伤,却还笑得出来,心里着实佩服。但白小七对他的来历不免仍有疑虑,便旁敲侧击的问道:“这位兄台,我看你好像也身怀武功,为何不从一开始就跟他们拼了,或许还能逃得一点生机?” 那黑衣男子叹口气道:“嘿,不瞒少侠,我的确会些把式,但那点功夫连我自己都看不过眼,又如何能对付这许多山贼。我本来想着把身上这点银子给他们,买条活路也就算了,却不曾想……唉……” 白小七听他这样说,也是十分理解,点头道:“是啊,谁能想到这帮山贼如此的丧心病狂?”他嘴上说着话,心里却又自责,为何不早些出手,害的这样一个汉子丢了双手。 那黑衣男子虽隔着斗笠,却还是能感觉出白小七的失落之情,安慰道:“少侠莫要自责,砍了我这双手去的是那山贼,您能救我一命,在下已是感激不尽了。” 说着,那黑衣男子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将右手的断腕伸进怀里,拖出一个信封道:“少侠,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这封信本来该由我送到庆丰府府尹张明理的手中,可我如今这样……短时间内实在是没法送到了。所以说……嘿……那庆丰府距此少说也有八百里,我知道这请求实在过分,可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在下只能厚着脸皮请您帮忙了!” 白小七原本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心中对那黑衣人又有些愧意,自是不会拒绝。白小七伸手接过了那沾血的信封,见上面火漆犹在,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到了庆丰府怎么去见那府尹老爷?” 黑衣男子道:“嘿,您瞧我,连名字都还没报,就麻烦您这种事。我叫秦鹰,鹰爪的鹰,少侠请解下我腰上的玉佩,拿着它自然能见到府尹。您就对张大人说,前太子余党死灰复燃,意图颠覆我朝,请他一定要禀明圣上,绝不能再挂念父子亲情而舍我夑武国江山于不顾!” 白小七听他语气激动,双手血脉大有崩裂的征兆,赶紧在他心脉之上点了几下,助他平心静气,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那黑衣人这才安下心来,道:“事不宜迟,请少侠及早上路,我自行去附近的城镇求医便是了。”白小七确定那黑衣人并无危险,也就不再多说,将他扶起来后解下了玉佩便要上路。 只见那玉佩非白非青,乃是一块淡黄色的玉石雕成,白小七对玉石的种类了解不多,也不知道这是块什么石头。至于那玉佩上所刻之物,乃是一只正在展翅翱翔的雄鹰,与秦鹰名字里的‘鹰’字可谓是相得益彰。 才走了几步,白小七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跑步的声音,而后又是一声脆响。白小七赶紧回头看去,却见那秦鹰已经一头撞在路旁的大岩石上,脑浆迸裂而亡了。 灵霄叹一声道:“他断了双手,再活下去也的确没什么意思,就这样撞死也算一了百了。” 白小七唏嘘一阵,转过头去用那山贼们遗落的一柄单刀挖了个深坑,将秦鹰葬在路旁,又劈下一片木板写上“秦鹰之墓”,这才离开。 夑武国中的地域划分与楚唐国不同,乃是以“州府”划分等级,庆丰府深在夑武国腹地,白小七不识道路,只得边问边走。他生怕走得慢了,耽误秦鹰的大事,还买了一匹高头大马,虽然不及大红马那般神骏,但是一日间走个百里却不成问题。 如此一来,阴差阳错之下,阴帅派去追寻白小七的人反倒不知白小七的去向了。但他们本也料到白小七必会远远地逃开,于是加紧寻找,四处问询之下不难知道一个黑衣蒙面的年轻人要去庆丰府,便聚集了人马,一路往庆丰府去了。 白小七走了七日,总算来到了庆丰府境内,他在这一路上已经大概问明,此处还算是夑武国皇室所能管理的势力范围,府内也没什么太大的武林门派。 而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夑武国与楚唐国最大的一点不同:各大门派与朝廷几乎都是对立关系,一旦门派势大,便会威胁到朝廷的统治。因此越是夑武国的边远地区,就越容易出现江湖中人,与楚唐国几乎完全相反。 这庆丰府内对江湖中人的盘查尤其严格,看见白小七黑衣蒙面不说,还腰挎宝剑,十足的江湖侠客打扮,城门口的两个守兵立刻将他拦了下来。 白小七不慌不忙的掏出从秦鹰腰间解下的玉佩,递给守兵道:“在下求见府尹张明理大人,有要事相告!” 第五百五十九章 招揽 那卫兵见白小七递来玉佩,却是看也不看,晒笑道:“哈哈,就凭你还想求见张大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我奉劝你一句,这庆丰府不欢迎你们这些一贯爱为非作歹的江湖中人,若不快滚,小心哥几个用这玩意送你滚!”说着,抖了抖掌中的长枪。 白小七见状,虽然着恼,但他记挂着秦鹰的遗愿,只好强压怒火道:“这玉佩是一个叫秦鹰的兄弟的遗物,他临终时再三托付,让我送一封信给府尹张明理,请各位行个方便。”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几个卫兵听白小七说的客气,也就不好太过相逼,一个人讪讪的接过玉佩道:“等着吧,我们先将此物送给张大人过目。” 白小七谢了一声,便有卫兵翻身上马,带着那玉佩去了。约么一刻钟后,那卫兵便疾驰回来,离着老远便高声叫道:“这位少侠,张大人有请,快跟我来!” 其他几个卫兵闻言,急忙让出路来,白小七骑在马上,双腿一夹便进了城去。有那卫兵领头,白小七在城中纵马疾驰,行人纷纷躲避,没多一会就来到了一座府邸之前。 这府邸与白小七在楚唐国见过的也是大同小异,门口两具石狮子张牙舞爪,进了门后便是个大大的院子。只是略有不同之处在于,府尹乃是文官,在楚唐国中文官的府邸之内多是挂着各类字画,要么就摆着古董花瓶之类的东西。 但在这个院子里,入眼就能看到的居然是两个兵器架,上面摆着十八般兵刃,还有些白小七叫不出名的兵器。兵器架旁,还有一个木人桩,其上留下了不少拳脚痕迹,显然经常使用。 最离奇的是,这院子的角落居然有一副梅花桩,成六六之数。那梅花桩乃是轻功到了一定境界,再练习时才需要用到的东西,白小七心道:“若这幅梅花桩不是摆设,那这府邸的主人轻功绝不会太差。” 那卫兵进了院子,便不敢再往前走,而是换了个身穿藏蓝衣衫的老者来给白小七引路。那老者见白小七不住地打量院里的东西,呵呵笑道:“小哥不是夑武国人吧?” 白小七闻言一怔,心里虽是大惊,嘴上却道:“何以见得?” 那老者呵呵笑道:“这些物事在夑武国实属常见,无论官家还是商贾人家,只要置办得起,总会弄些撑撑面子。我听说楚唐国里的文官大多不爱习武,甚至会瞧不起习武之人,小哥明明挎着宝剑,却对这些东西如此好奇,那多半是楚唐国来的啦!” 白小七听这老者说的有理有据,当即大感心折,暗道:“这老头多半是府尹的师爷,不知道张明理比起这师爷来,会是如何?” 正想着,二人已经进了一间大屋,虽是白天,屋里仍点着灯烛,照得没有半点阴暗之处。屋中早有个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的男子在那等着,见白小七进门之后那男子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道:“这位少侠,你说鹰儿他死了,此言可是千真万确?” 白小七见对方手里抓着那枚黄色的玉佩,知道此人定是张明理,便将他见到秦鹰如何被山贼砍去双手,又如何将信交给自己,最后如何自杀身亡的事情徐徐说了,却略过自己在树上袖手旁观一节不谈。倒不是白小七有意隐瞒,实在是他对此事颇以为耻,羞于提及。 张明理听白小七说秦鹰被斩断了双手,便已怒不可遏,等听到他自杀身亡之时,更是气的暴跳如雷,将那玉佩往桌案上一拍道:“妈的,这群山贼太也猖狂,若是在我庆丰府治下,管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之后,张明理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略有些尴尬道:“唉,让这位少侠见笑了,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白小七摆摆手道:“此事任谁听了都会动怒,张大人不必挂怀。”他有心自报家门,可转念一想,那阴帅在楚唐国里势力似乎不小,若报出“白小七”的名字,没准会惹祸上身,便道:“在下白蓦,只是承蒙秦鹰信任,来送个信罢了。”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染血的信封来。 张明理双手接过那信封,见上面沾着一大片血迹,知道是秦鹰的鲜血,满脸都是不忍之色。白小七又道:“秦鹰让我转告张大人,说前太子势力蠢蠢欲动,让你禀告皇上,不要再顾忌父子亲情。” 说完之后,白小七便已无事,就想离开,张明理赶紧将那信封揣进怀里,拉住白小七道:“少侠先不急着走,我看你带着宝剑,又能三招驱退山贼,功夫想来不弱。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庆丰府虽小,却颇受朝廷重视,你可现在我这当个统领,等假以时日,我再上报朝廷,保你入朝为官如何?” 白小七闻言一愣,心道:“此人不过是第一次见我,就对我许下这种承诺,究竟是单纯为了感谢我,还是另有所图?” 若是一年前的白小七,听闻此言之后要么拒绝,要么欣然接受,却绝不会有这等顾虑。灵霄听见白小七的心声,欣慰道:“你总算不傻啦,我看这人报恩是假,想给自己找个打手是真。听那秦鹰的意思,夑武国朝堂之上将有内乱,这位张大人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啦!” 白小七听了灵霄的话,上下打量那张明理一阵,见他满脸热忱,仿佛真心实意的想帮自己谋求一官半职似的,心里微微反感。正要拒绝,灵霄又道:“等一下,我看你这时候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夑武国的朝堂既然与江湖颇有矛盾,而那阴帅的宗门又是江湖中的一大势力,你暂且委身在此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小七闻言又觉有理,心道:“若非灵霄,我又要傻兮兮的跑到江湖上东躲西藏了!”对张明理道:“承蒙张大人看中,只怕在下能耐低微,无法担此重任。” 第五百六十章 说客 张明理闻言大喜,忙抓着白小七的手道:“不妨事,少侠救了鹰儿一命,虽说他最后还是自杀而死,但我张某人一样感念你的恩情。莫道你的功夫不差,就算你真的一点武功也不会,张某人照样能保你入朝谋得一官半职!” 白小七心道:“你话说的漂亮,若我真的不会武功,恐怕就要换一副面孔了。”说道:“如此就多谢张大人了。” 张明理拍了拍白小七的肩膀,出门叫了一声,立刻有两个杂役过来。张明理先是安排白小七在府内住下,之后再去处理其他公务,暂且不用多提,只说白小七随着那杂役来到客房,坐在屋里,慢慢盘算日后的去路。 只要他留在夑武国里,那阴帅迟早是个麻烦,但若回到楚唐国,麻烦只怕更多。白小七心里暗暗计算着,或许一两年后,楚唐国之人便不会再记得自己,到那时他再打听打听情况,或可回国安心再躲几年,就能如常行走江湖了。 但这只是理想状况,那雷庆宇毕竟是楚唐国的北武林盟主,若是有他从中挑拨,或许白小七一直都是北武林的头号大敌。北武林虽不似南武林那般博大,但好也是楚唐国武林的一部分,白小七想到这里,不由得再叹了口气。 叹气声才刚落下,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道:“白少侠今日以后,前程似锦,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呢?” 白小七一抬头,见有人推门进来,正是刚才接引自己的蓝衣老者。那老者也不认生,自顾自的走到白小七面前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道:“白少侠,这茶叶乃是上好的云顶峰茶,生在离地千丈的高山顶上,楚唐国地势平坦,可没这种好茶。” 白小七进屋以来,并无仆人过来替他斟茶,如此看来,那茶叶原来是白小七进门之前就已经泡好了的。若非那老者倒茶,白小七自己都不知道那茶壶中原来是满的,就也倒了一杯。 他不通茶道,但听那老者说楚唐国没有这种好茶,心里难免生气,就将那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下,心道:“不就是个茶叶么,生的高了还是低了又有什么区别?”但一口清茶入腹,只觉口齿留香,一股暖流顺着咽喉而下,却生出丝丝清凉之意,果然是难得的好茶。 那老头呵呵笑道:“怎么样,这茶你在楚唐国没喝过吧,不过区区一碗茶,好喝与否倒也无关紧要。真说起来的话,楚唐国里也有许多东西,是我夑武国所没有的。” 白小七一开始还想反驳,等那老头说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点点头道:“这茶的确是我喝过的茶叶里最为出众的,但我喝过的茶十分有限,亦不通茶道,就如牛嚼牡丹不解其味。至于楚唐国是否真的没有这样上好的茶叶,我就更加无从知晓了。” 那老头只是借此话题与白小七打消些隔阂,也不对此深究,转而道:“这却不然,就说武功一道吧,夑武国人全民皆武,表面上人人都会武功,高手更是不计其数。按理说,如此一来武功路数本该百花齐放,可是只因竞争太过激烈,反而人人都去学些偏门速成的功夫。我看阁下是使剑的,据我说知,楚唐国中使剑之人也十分繁多。可是你在夑武国细心观察便可发现,这夑武国里使剑之人极少,若论高手,更是寥寥无几。” 白小七不解道:“这是为何?” 那老者道:“习武之人都该听过一句话,叫做‘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一把宝剑随身藏’,这刀棍之流连起来容易,可枪剑就难了。尤其是宝剑,即便是悟性高超,又有名师教导,兼且每日苦练,也得三年五载才能小有所成。而在这段时间里练些奇门兵刃,仗着兵器之利,招式之奇,比练剑不知强出多少倍去。” 灵霄听那老头如此“诋毁”宝剑,怒道:“放屁,剑乃兵中君子,一开始当然难以掌握。练那些奇门兵刃就如同走些偷鸡摸狗的邪路,一开始肯定会大发横财,却难成大气。” 她说完话后,便催促着白小七把这套话跟那老者说了一遍,老者闻言笑道:“少侠说的不错,练剑便如经商,一开始没有本钱,进境自然缓慢,可是到后来渐入佳境,便会一日千里。但你可得知道,夑武国不比楚唐国,江湖中到处都是无端端的比武仇杀,练剑之人往往武功尚未大成,就死于非命了。反倒是习练奇门兵刃的人,仗着兵器易于掌握,往往能在短时间内有所小成,活下来的几率就大得多。”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于是练剑的人就越来越少,练习奇门兵刃的就越来越多,以至于到最后都没人练剑了?” 老者苦笑一下道:“虽然原因不止这一个,但大抵不错,其实不只是剑,一切难以入门的功夫在夑武国都不太受欢迎。这样一来,虽然练武之人很多,但绝顶高手比起楚唐国却又略有不如了。” 白小七点点头道:“可前辈来找我说这些,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老者站起来,走到白小七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看得出来,你虽然小小年纪,不过剑法已然登堂入室。若回到楚唐国,你空有这身武功,却也只能当个江湖闲散客,但在夑武国里,这身功夫却可保你官居高位,至于荣华富贵,更是唾手可得。”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多半是张明理怕自己不能安心为他所用,特意来作说客的,心中虽然鄙夷,表面上却笑盈盈道:“老先生说的不错,有道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张大人肯给我这个机会,我自当把握。对了,还不知道老先生高姓大名?” 那老者听了白小七的话,却没有任何欣喜之色,眉眼间甚至有一股惋惜之意:“我随主家姓张,你叫我长老便是,以后在这府里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第五百六十一章 难题 白小七又与张老谈论几句,说的无非是些家常,张老从白小七答应他安心在夑武国为官之后,似乎便对白小七没了兴趣,说了几句话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白小七对此自是不太理解,心道:“我是不是答应的太爽快了,让他连拉拢我都懒得拉拢了?”但他本来也不想为此耽误太多时间,因而并不在意,又盘算一阵,又听见敲门的声音,原来是仆役端着饭菜来了。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白小七谢过了仆役,见那饭菜乃是两荤两素,除了米饭之外还有一碗面条,想来是张明理不知道白小七喜欢米还是面,因此同时准备了两种。 白小七连日赶路,已经好些天没有正儿八经的吃饭,干脆将饭菜米面全都一扫而空。他看着虽然瘦弱,但习武日久,更兼内功深湛,若是放开了肚子,饭量属实不小。 吃过饭后,白小七坐在床上缓缓运功,既是消化饭食,也能聊以解闷,等着那仆役回来收拾碗筷。过不多久,果然又有人来敲门,白小七闭着眼睛道了声“进”,并不从床上下来。 来者进门之后,却听不见碗碟响动,白小七正不解间,就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道:“床上的小子可是叫白蓦?” 白小七化名白蓦,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犹豫了片刻才想到对方是在叫自己,睁开眼睛道:“是又如何?” 入眼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面目黢黑,却不显得十分蛮横,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望着白小七。他见白小七过了半天才答话,还道白小七有意瞧不起他,伸手一指道:“别说废话,你若是个汉子,咱们便去院子里伸伸手。若是你赢了,我自然无话可说,但你要是输了,趁早去禀明张大人,说你本事太小,统领之位还是让给别人吧!” 白小七上下打量那汉子一阵,已是明白了他的来意,道:“这统领之位是府尹大人安排的,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以找他去说。我白某人对于这一官半职还不放在心上,你要是说动府尹大人,我这就离开庆丰府也无不可。” 那汉子没想到白小七会如此避战,不由得愣了一下,道:“你少拿张大人来压我,我已经听说了,张大人之所以有心提拔你为府尹,乃是因为你挟恩图报,张大人才不得已,只好让你留下。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有多大的本事就该吃多大碗的饭,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当我庆丰府三千兵马的总统领,难道不会害臊么?” 白小七本以为张明理给他安排的统领一职,至多不过是管着十几二十个手下而已,却没想到张明理居然放心将庆丰府的三千兵马全部交到他的手上,不由佩服那张明理的魄力。 其实于他而言,统领三个人和三千人本没有任何区别,若是那壮汉好言相求,白小七没准便答允了他。可是那壮汉的语气实在逼人,白小七心里愤恨,岂能遂了对方的愿,哼一声便道:“阁下又是怎么知道我没这个本事的,难不成你看人就与看饭桶一样,只以身材大小来确定它能装多少东西么?” 那大汉一怒:“你说我是饭桶?” 白小七摇头道:“这倒不是,饭桶装了饭还能再盛出来,可饭进了阁下的肚子里,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来了。”言外之意,自是说对方连饭桶都还不如。 那大汉本来就是个火爆的性子,不过是碍于张明理的脸面,才没有一上来就对白小七动手。此刻被白小七接连羞辱,他还如何能忍得住,当胸一掌便朝白小七劈了下来。 白小七见这一掌来势凶猛,且无留情之意,也就不再客气,双手往床沿一撑,两脚飞踢对方的小腹。这一招乃是“灵鼠步法”中反败为胜的脚法,若是被人逼入绝境,躺在地上,就可以此踢击对方的脚踝。白小七人在床上,将其活用之下,踢得自然便是肚子了。 那大汉见这一脚事发突然,而且十分狡诈,掌势向下一劈,要打断白小七的双腿,可白小七岂能如他所愿? 白小七的这一招看似腿法,其实精髓都在双手之上,只见白小七双手加力,踢腿便快了三分,那大汉的手还在半空,腹上早就中脚。白小七一击即退,收回双脚在床沿上一蹬,右手两只伸出,已是抵在了那大汉的咽喉之上。 白小七毕竟是寄人篱下,不敢生出太大的事端来,是以两指只是虚点,并不用力,道:“怎么样,你服不服?” 那大汉倒也光棍,输了便是输了,也不抵赖:“好,这一仗就算你赢了。”认输之后,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姓白的,你武功虽高,但统领也不是武功高强就能当的,须得让咱们府内的军兵都服了你才行!” 白小七一挑眉道:“我已经胜了你,还有人会不服么?” 那大汉哂笑一声道:“哈哈,我算什么东西,就凭我这点微末本事,连给刘将军牵马都不配。白小七,你虽然胜了我,但刘将军的文治武功,又岂是你能比得上的,我劝你跟张大人说说,让刘将军当这统领,你当副统领,才是上策。” “刘将军?”白小七听那大汉这样说,心里不禁有点糊涂了:“难道不是你要当这统领,那刘将军又是何许人也,他既然有心当这统领一职,为何不亲自来找我?” 那大汉哈哈一笑:“刘将军是何许人也,他又岂会在乎这一官半职?实在是府里的弟兄除了刘将军外,本就是谁也不服,统领一职空闲日久,大家早就都在心里默认这职位是刘将军的囊中之物了。如今你一来,便要将这位置给占去,你倒是自己想想,会不会有人服你?” 白小七闻言方才知道,这张明理表面上话说得漂亮,其实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难题。那大汉又劝道:“你救了秦哥一命,又帮他把信带了回来,大家也都很感激你,可要当这统领,却是万万不能。听我一句劝,你初来乍到,能当个副统领便已够了,切莫贪心不足!” 第五百六十二章 尔虞我诈 白小七听那汉子说的认真,不由也默默思索起来,心道:“我又不是真的想当什么劳什子统领,便是让给那姓刘的也无妨,但那姓刘的在军中有如此人脉,张明理不会不知,他又为什么许诺让我来当这个统领?” 灵霄毕竟活的长些,看事情自然也清楚些,解释道:“依我看,原因无非有二,一是那张明理想看看你的能耐如何,就故意安排你与那姓刘的竞争,到时候无论谁胜谁败,只要他最后出来给你们调和调和,便能又做好人,又看清了你的本事。二就是张明理见那姓刘的人气太旺,有心打压,又正好有你这条过江龙送上门来。嘿嘿,那张明理能在短短时间里想到这么多事情,恐怕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啊!” 白小七闻言大感有理,心道:“既然如此,我若白白将统领之位让了,张明理对我难免会有不满。我既然在他手下做事,最好还是要遂了他的意思,不妨先在众人面前显显能耐,最后再将统领之位让给那位刘将军,应该就是两不得罪了。”于是对那大汉道:“你叫什么名字,请替我给刘将军传个话,我愿与他公平一争。” 那汉子点了点头道:“嗯,如此也好,我叫钟虬,眼下是庆丰府步兵百人队长,你既然胜过了我,哪怕最后输给了刘将军,我也会将这队长让给你做。” 白小七听说钟虬只不过是一个百人队长,略有些惊讶,心道:“百人队长与楚唐国百夫长该是一样的职位,这大汉虽然没有内力,但掌法不弱,居然只是一个区区百夫长?”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嗯”了一声道:“那倒不必,我若输了,大不了离开庆丰府。” 钟虬道:“那却不必了。”但想到有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也就不再多劝,又道:“我这就去跟刘将军说一声,但他淡泊名利,未必会答应与你较量,我替他有言在先,这却不是因为他怕了你了。” 说过话后,钟虬道了声别,便离开了白小七的屋子。白小七望着钟虬的背影,倒也不觉得这人十分讨厌,心道:“能让这样一位汉子如此心折,那刘将军想必是个人品武功俱佳之人,我若是张明理,早就将统领之位给那刘将军坐了。” 灵霄却道:“那刘将军在军中有这样的人气,还没当上统领,便已如统领一般,若是真让他当上了统领,军中还会再听张府尹的号令么?” 白小七倒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与刘将军素不相识,也犯不着去替人家打抱不平,便回床上打熬内力去了。 数日里,总算是没什么大事发生,白小七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便是再房中练功,只有待得实在闷了,才去院子里逛上一逛。这天他用过了午饭,心道已经好久没练过剑了,忽然有些手痒,便出了屋子,要去前院的空地里练剑。 来到前院,白小七离着老远就听到一阵呼喝之声,伴随着“砰砰”的击打声。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男子正在用那木人桩练功,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堂堂府尹大人张明理。 白小七走到三丈之外,便不再靠近,只见张明理拳脚生风,一套拳法打的有板有眼。其实这功夫在白小七看来绝不算高,至多与那钟虬在伯仲之间,但身为一个府尹,平日里练功的时间有限,能有这等成就已是不易。 张明理似未发觉白小七的到来,仍是自顾自的在那打拳,白小七不谙拳理,对夑武国的拳法更是一窍不通,自然看不出那张明理打的是什么拳。只是觉得这拳法刚猛有余,阴柔不足,若是稍加练习,或可强身健体,但练得久了反而会伤及自身。 一刻钟后,张明理终于打完了这套拳,双手下压做了个收拳的姿势。白小七自觉偷看别人练武有些不好,因此并不立刻走近,而是等张明理缓过神来后才慢慢走到了院子里。 “诶,今天是刮了什么风,白少侠居然出门了?”张明理知道白小七很少出来走动,打趣一句。白小七也不以为意:“我看天气不错,这才逛逛,张大人刚才是在练拳么?” 张明理爽朗一笑:“没什么,只是松松筋骨,让白少侠见笑了。对了,我正好有件事想跟白少侠说说,今天正好你过来了,我就不用再专程去找你啦。” 白小七问了一句,张明理便道:“白少侠还记得我许诺给你的统领一职么?其实我手下还有一个姓刘的将领,如今是个千人队长,他对那统领之位也有些心思。前些日子他找到我,说想跟你比试比试,就拿这统领一职当做彩头,我实在拗不过他,便答应了。唉,这事说来是我不好,答应你的事情,本不应该反悔,可为官之道,人心为上,要是不答应手下的请求,事情也不太好办。” 白小七明知那刘将军无心争夺统领之位,在心里暗笑一声,却故作不甘道:“张大人,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张明理道:“白少侠不要心急,区区统领,本就不足以让你大展拳脚。你尚且年轻,这次无论你是输是赢,以后我上表朝廷,保你前途无量!” 白小七心道:“我若真的输给了他,你知道我本事不济,还保我作甚?”嘴上却道:“如此就多谢张大人了,在下虽然能耐低微,不过张大人既然让我跟那位刘将军比试比试,我也只好尽力而为。” 张明理拍拍白小七的胳膊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那刘芝林比你大了二十岁,如今正当壮年,你就算输他一阵,日后成就也必然在他之上。” 这句话倒激起了白小七的不满之意,哼一声道:“年岁大些,能耐却未必会随之增长,四十岁固然是当打之年,白某却也不是乳臭未干的汉子了。” 张明理闻言大喜,连道:“好好好,既然如此,我就等着白少侠的好消息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三场比试 与张明理说了半天的话,白小七早就没了练剑的心思,便回房去了。又过几天,那张老忽然来白小七房里叫他。一问之下,原来是喊他去校场与刘芝林比试,白小七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答应一声便跟着张老去了。 这比试所用的校场位于庆丰府城池向南五里的一处空地之上,占地颇大,足可容纳三千官军。校场的正东方向搭了个台子,长约十丈,宽也有五丈多点,两边各摆一个兵器架,上面放着十八般兵刃,想是一会比武所用。 除此之外,台子深处还有一排席位,自然是坐着府尹张明理等几个在城中身居高位的官员。 由于甄选统领一职乃是军中最要紧的大事,是以三千官军也都在此地观礼,除此之外,城中府尹以下、通判以上的文官也都在校场当中,为这场比试做个见证。 见白小七来了,文武官员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他这边,夑武国之人多不拘小节,许多人干脆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白小七侧耳细听,无非是说他来历成谜,年岁尚小,岂能与刘将军相提并论? 大凡习武之人,总会有点争胜的心理,白小七也不例外。他本来还不是很在乎这一场比斗的输赢,但越是听那些人这么说,白小七反而渐渐生起一股非胜不可的欲望。 白小七来了,此次比较的另一位主角刘芝林也终于现身,原来那刘芝林一直站在这高台之下,直到看见了白小七,这才上台。白小七见那刘芝林身上穿着一身轻甲,身量比自己略高,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却很年轻,脸上不见半点皱纹,想来是内功。 刘芝林走到台上,径直来到白小七的面前,向他一笑道:“白少侠,你当这统领我本来没半点意见,可是老钟他们总是不情愿。话虽如此,张大人既然给了咱们公平较量的机会,我就绝不会故意让你,也请你全力以赴的应对这场比试。” 他话说的虽然火药味十足,可说话时的语气清淡,白小七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颇为受用,心道:“此人行事磊落,却不像那张明理一样,怪不得不受张明理喜欢。”也是一笑道:“刘将军多虑了,既然是比试,就该竭尽全力,无论胜负如何,总是实力使然。” 刘芝林哈哈笑道:“正是如此,小兄弟很对我的胃口!”说着拍了拍白小七的胳膊,神色甚是亲昵。 台下的军兵们多不认识白小七,但见刘芝林对那黑衣青年如此热络,都对白小七平添了几分好感。白小七见刘芝林说话时虽然豪放,动作却很斯文,颇有些“儒将”的感觉,不禁为之心折。心道:“想不到在这遍地武夫的夑武国里,也有似刘将军这等人物。” 张明理见白小七和刘芝林才刚刚见面就聊得投缘,也笑着走上前道:“无论这场比试胜负如何,你二人以后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看你们关系不错,我就放心啦!” 说着,他伸出双手,同时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白小七与刘芝林会意,一起后退两步,让出路来,张明理从他二人中间走过,来到台前,高声道:“今日白少侠与刘将军共争这庆丰府统领一职,诸位是都知道的,而大家来此,也无非是给这场比试做个见证。其实无论文采武功,白少侠与刘将军都足可堪当大任,无奈统领之职只有一个,咱们只好出此下策,胜者便出任庆丰府统领,而败者也务须灰心,我其它封赏。” 他话音落下,台下的官兵一同喊了声“是”,声音响彻云霄,白小七初次见此阵仗,不由吓了一跳,好在他定力非凡,却没表现出来。 张明理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既然要选出统领,那此人的文治武功自然都得是上佳之选,因此我们初拟之下,定了三个题目,得胜两场之人便是我庆丰府新任统领。行军打仗之际,弓马乃是根本,因此第一道题目,便是弓马。” 白小七闻言一怔,心道:“我的马术只是寻常,更是从没试过弓箭,这一关怕是过不去!”又听张明理接着说道:“而咱们夑武国里,武功乃是头等要事,第二阵自然要比武艺。只不过二位切记,点到为止,不要伤了和气。” 这一关倒是在白小七的预料之中,他对自己的武艺倒是颇有自信,暗暗点了点头。张明理又道:“至于这第三阵嘛,行军打仗,调兵遣将亦是重中之重。所以第三阵便是沙盘推演,假设二位各有三千精兵,分作攻守,看谁能胜得漂亮。” 他话音落下,白小七还没说什么,刘芝林便忍不住道:“张大人,这比试恐怕有些不公平吧?” 白小七一愣,心道:“这比试对他已经如此有利了,他怎么还觉得不公平?”不免有些生气。却听刘芝林接着说道:“这位白少侠乃是江湖侠客,武功自然高强,至于弓马,想来也是不弱。但在下征战沙场二十余年,而这位白少侠从未没有过调兵遣将的经验,这沙盘推演岂不是等于让了我一阵?” 此言一出,只是满场的赞叹,就连白小七自己都十分佩服,心道:“这位刘大人可说是光明磊落之极了,这沙盘推演是他胜算最高的一阵,他却主动提了出来。”于是高声说道:“刘将军别这样说,调兵遣将的确是行军打仗时必须的本事,我虽不曾领兵,但是若因此就把这一项考较给取消了,便是我赢了也难服众!” 张明理也道:“不错,这三项都是统领所必须的本事,不能因为白少侠不占优势就不比了。” 刘芝林这才无话可说,叹口气道:“唉,只是这样一来,我胜得多少有些不太光彩。” 白小七自认在排兵布阵上绝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的对手,因此听对方说自己此阵必败,也不生气,只是心道:“如此一来,我须得想个法子,在前两项都赢了他,自然就不用比第三场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碧血玉狮子 定下了三场比试的项目,又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道:“这三场比试,倒没什么问题,只是有一点小小的不妥。” 张明理认出说话这人名叫陆谦,乃是军中的三个千人队长之一,问道:“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陆将军指出来。” 陆谦道:“要比的三个项目,的确都是统领所必须的,但考较武功,虽是点到为止,却也难免受伤。若是他二人有所不慎,伤了对手,那第三场的比试岂不是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这倒是个问题。”张明理点点头道:“陆将军对此可有什么办法?” 陆谦道:“也说不上什么办法,依我愚见,那沙盘推演虽然耗费心力,但胜在不会受伤,不如放在第二项来比斗。至于比武较量嘛,本来就是这次比试的压轴好戏,当然放在最后,如此就算刘将军或者白少侠不慎受些轻伤,也不会再影响今天的比试了。” 张明理听他说的有理有据,自是从善如流:“好好好,陆将军说的不错,先前是我思虑不周,那就先比弓马,再比谋略,最后考较武功吧!” 白小七对这决定自然没什么说的,刘芝林也觉得如此甚好,一切事宜终于安排妥当,张明理又来讲这第一阵弓马较量的规则。说来简单,无非是白小七与刘芝林各骑一马,负箭十支,围着一个靶子绕圈。每绕一圈,便射一箭,待得十圈绕过,十支箭也都射完,谁用的时间更短,射的更准,便是赢家。 这规则简单易懂,白小七和刘芝林自然不会再说什么,此时早有人牵了白小七进城时骑的马来,供他比试所用。 熟料刘芝林见了白小七的马,却是皱着眉头道:“白少侠,你这匹马虽然神骏,却非军马。我的‘踏霞黑乌骓’久经战阵,你骑着这匹马与我比试,未免太吃亏了些,为防不公,白少侠待会不妨也用我的马来比。” 白小七闻言虽觉不好意思,但想到自己眼下的坐骑不过是在驿站随便买的,说它是匹良马倒还不错,“神骏”云云,都未免带着吹捧的嫌疑了。他自忖弓马本就不如对方,在坐骑上要是再吃了亏,恐怕更难得胜。 到了这个时候,白小七不由思念起那匹大红马来,心道:“老伙计啊老伙计,若是有你在此,我的胜算可就高了一大半啦!” 可还没等白小七答应下来,张明理就先说到:“刘将军,这弓马较量,马力也是关键。你让白少侠骑着你的马来比试,等十圈过后,马匹难免疲惫,我知道‘踏霞黑乌骓’神骏,但你仍是吃亏。不如这样吧,我的‘碧血玉狮子’虽然稍逊半筹,却也还过得去,就让白少侠骑我的马来比吧。” 刘芝林点头道:“张大人过谦了,那‘碧血玉狮子’与我的‘踏霞黑乌骓’本在伯仲之间,大人愿意将它借给白少侠,那是再好不过了。” 其实‘碧血玉狮子’作为庆丰府府尹的坐骑,比刘芝林的‘踏霞黑乌骓’还要神骏半分,但这匹马是一会白小七比试时要用的,刘芝林若说自己的马不如对方的,难免会给白小七胜之不武的感觉。在场的军兵都知道那玉狮子胜过黑乌骓,听刘大人这样说,又是群情骚动,纷纷交口称赞。 白小七看众人的反应,也是一下就明白过来,向张明理与刘芝林分别拱手称谢。不多时,两个兵丁各牵了一匹带甲的宝马过来,分别来到白小七与刘芝林的面前。 白小七先是上下打量自己这头“碧血玉狮子”,见此马长约丈二,高也有一丈,与那大红马差不多高大。虽是白毛,可在阳光照耀之下,却隐隐发着绿光,白小七从未见过如此奇异之事,不禁咂舌。 张明理见白小七这幅神情,就知道他不识得这匹骏马,哈哈笑道:“白少侠,我这匹玉狮子乃是‘白玉狮子’马中万里出一的异品,虽是白毛,但皮肤下的血管呈淡绿之色,因此在阳光之下会发出绿光。” 那“白玉狮子”就已经是难得的宝马,白小七听了张明理之言,自是知道此马必是神骏。那“碧血玉狮子”来到白小七的身前,对着白小七打了个响鼻,神色间极是不屑,显然并不认白小七为主。 其实大凡烈马,虽然难驯,可是一旦驯服之后就会供人驱使,不服桀骜。但这“碧血玉狮子”则不然,虽然被张明理所驯服,但平生还是极少服人,常人初次骑乘,它总是尽力想将背上的人掀下去才好。张明理每每与人提及此事,一向是颇以为荣,这次提议借马给白小七,也是存了考验他的心思。 却不料那“碧血玉狮子”对着白小七打了个响鼻之后,似是在白小七的身前嗅了嗅,就忽然安静下来。白小七不明所以,摸了摸那“碧血玉狮子”的鼻头,那桀骜难驯的玉狮子居然在白小七的手背上蹭了蹭。 张明理见此景象,当即大为震惊,心道:“难不成这白小七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否则我这玉狮子怎会一见面就认其为主?”再想到这玉狮子虽然听自己的话,但从未对自己表现得如此亲昵,张明理心中不禁有些醋意。 他却不知,那玉狮子在白小七胸前嗅了几下,问到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丝丝那大红马留下的气息。野马乃是群居动物,每群马中都有一个马王存在,那大红马神骏无匹,饶是这“碧血玉狮子”同样不差,却还是愿奉那大红马为王,因此才对白小七如此臣服。 也亏得这“碧血玉狮子”比凡马神骏,嗅觉也比凡马敏锐十倍,否则白小七与那大红马失散已久,身上的气味早就淡了,让一匹普通的劣马来闻,恐怕根本就不可能闻到。 白小七对这玉狮子也是十分喜爱,当即翻身上马,接过了身边人递来的弓箭道:“刘将军,张大人,在下不才,就在诸位面前献丑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神乎其技 听白小七说的豪放,众人都喝了声采,张明理忽然叫道:“白少侠,你背后背着个木匣子,看起来不大方便,要不要先摘下来?” 白小七知道他说的是装灵霄剑的槐木剑匣,摇头道:“不必了。”双腿一夹,玉狮子便绝尘而出,向着那靶子飞奔起来。 比箭用的靶子乃是一个稻草扎成的人形,与常人一般大小,却在脸上贴了个宣纸画的靶子。白小七见那靶子以黑墨画着一个个圆圈,到最中间则只剩下拇指大小的一个黑点,知道须得把箭都射在那黑点上才算过关。 白小七在今天以前还从未摸过弓箭,可是骑在这玉狮子上,却平白的生出一股豪情,心道:“不过是拉弓射箭,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双腿再夹,玉狮子已经绕着那靶子跑了大半圈,白小七将弓一拉,箭矢噗地射出。 说来也怪,这根羽箭就如长了眼睛似的,离弦之后直奔那黑点而去,不偏不倚的扎在了靶子的正中。 众人见白小七出箭凌厉果断,又叫好一阵,随即有人想到若白小七得胜,那刘将军便无缘统领一职,叫好声才低了下来。 白小七一箭成功,信心陡然大增,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弓马娴熟,却还是又发一箭,仍是射在那黑点之上。之后每奔行一圈,白小七便发一箭,九圈过后,那黑点上已经扎着九支箭矢,白小七再无落箭的地方。 “最后一箭了!”到了第十圈上,白小七弓如满月,砰然一箭射出,仍是直直的射在那黑点之上。这一箭射中了靶子,却是余力未消,只听“刷”的一声,那箭矢竟从靶子上直接穿了过去,幸而靶子后面没人,那箭矢钉在了一杆大旗的旗杆之上,兀自嗡嗡抖动不停。 须知那靶子虽是稻草扎成的,但扎的极为结实,并不比真正的头颅软弱。若是使强弩重弓,射穿这靶子倒也不足为奇,可白小七用的只是一柄军中最常见的轻功,箭矢也是普通的箭矢,又是在奔马之上,一箭之威能有如此,可就难得了。 白小七回到台前,翻身下马,刘芝林拍着手走上来道:“不愧是白少侠,这几箭非但奇准,而且势大力沉,若是在战场之上,敌人的将领恐怕要被你直接给射落马下啦!” 其实白小七这几箭射的虽然漂亮,但那草人毕竟不能动弹,刘芝林说吹捧的意味未免太重了些,白小七反而有些羞愧。但他早已不是那初出茅庐的孩子,脸上的红晕一闪而过道:“刘将军别说笑了,我算是抛砖引玉,还是请您让大家开开眼界。” 刘芝林也不推辞,哈哈笑着牵过了“踏霞黑乌骓”来,白小七见那黑乌骓浑身具是黑毛,没有半点杂色,偏生只有四肢蹄子都是火红的,真如踏在了晚霞之上似的。 那黑乌骓也是极通人性的良驹,见玉狮子驮着白小七引得满堂喝彩,早起了争胜之心,只待刘芝林上马,便一跃而出。先前的箭靶子已经被白小七给射坏了,此时自是换了个新的,刘芝林取下背后的长弓,随手一箭,射在靶心之上。 白小七看他这一箭射的轻描淡写,箭头却没入靶子三寸多深,偏生那草人没有丝毫摇动,心中大为佩服。又见刘芝林来在第二圈上,眼看得来到了射箭的最佳距离,却迟迟不发,心中奇道:“难道刘将军一时着急,忘了射箭了?” 只见刘芝林跑的远了,这一箭显然是来不及再发,众人心里无不捏把冷汗。正在此时,刘芝林手上弓弦一甩,就如弹琴似的猛地拨了一下,那羽箭飞出,居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噗的射在那靶心的黑点上。 如此神技一出,自是满座皆惊,白小七内力深厚,却能看出一丝端倪:“刘将军出箭的时候,手上暗运内力,以巧劲配合弓弦弹动,居然能让羽箭转弯,实在是了不起!” 第三圈上,刘芝林没有再延后出箭,而是不等自己来到面对靶子的地方,手中的羽箭便激射而出。不消多说,这与方才那箭是同样的手法,只是发力的方向相反,又是刺在了靶心当中。 这三箭一出,白小七在心里已是认败了,但他被刘芝林的箭术吸引,不由得想看他接下来的七箭都如何发放,是以并不出声认负。只见刘芝林右脚挂在马镫之上,左脚却放脱开来,居然贴在马腹的一侧,又是一箭射中了靶子。 之后几箭,刘芝林或以“海底望月”,或以“夸父逐日”,总之每一箭都花哨之极,每出一箭便要引得全场的喝彩。待得第十箭上,刘芝林双脚离开马镫,一跃而起,居然直挺挺的站在马背之上。 须知那黑乌骓全力奔驰之际,速度之快难以想象,常人就连骑着它射箭都难做到。刘芝林站在马背上,也是随着黑乌骓不断起伏摇晃,好像随时可能掉在地上似的,众人虽知刘芝林此举必然胸有成竹,却还是不由为他捏了把汗。 只见刘芝林将弓平举过胸,却是横着拉开了弓弦,白小七心知此举有助平衡,心里不由得大加称赞。这黑乌骓似乎知道主人要做什么,有心让刘芝林大出风头,是以无人牵着缰绳,非但不作减速,反而更加卖力的跑了起来。 却不料,刘芝林似乎没料到黑乌骓会有此举,应对不及之下,弓弦才拉开大半,右脚便打了个滑,从马上坠落下来。 为了不被流失误伤,因此那靶子周围流出了好大的一片空地,众人见刘芝林落马,一时间来不及上去救援。白小七却看出一点不对来,向前走了半步便停了下来,果见那刘芝林虽是从马上落下,手上却未闲着,一只箭矢不知何时早就破空而出。 只听噗地一声,那箭矢射在靶子上,刘芝林也同时落在地下,却是双脚着地,丝毫不显得狼狈。 第五百六十六章 加赛一轮 这样一来,在场的三千余人才都恍然大悟,刘芝林的“落马”居然是有意为之,掌声、喊声、喝彩声登时不绝于耳。 白小七看到这里,总算是心悦诚服,跑上前道:“刘将军,可真有你的,这一场是我输啦!” 官军们对白小七的印象本就不错,这时候见他认输认得如此光棍,更都觉得白小七是个干脆磊落的汉子。大凡军人,最喜爱的便是这种人,听见白小七认输,非但没人笑话他,反倒有人开导起来:“白老弟,你的箭法已经很不错了,但输给刘哥也不算丢人!” 白小七本来也不觉得如何,笑着谢过了那人,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此阵是刘芝林得胜的时候,张明理却走过来道:“经过刚才的一番研究,我决定这弓马还要加赛一轮!” 刘芝林一听此言,脸色立马暗了下来,白小七也是大为不解道:“张大人,刘将军刚才的所为你也看到了,我自忖再练十年,也不会有这等本事,已经认输啦!” 张明理摇摇头道:“行军打仗不是表演,只要准头和力道足够,射的花哨与否并不重要。刚才二位的十支箭都射中了靶心,可白少侠用的时间却比刘将军要短五分之一炷香的功夫,若依照规则,本该是白少侠赢了。” 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刘芝林的表演给吸引过去了,根本就没人注意他用了多长时间,这时候听张明理如此一说,才纷纷反应过来,刚才刘芝林用的时间似乎的确比白小七长些。 张明理又道:“但若是就这样判白少侠胜了,大家恐怕都不太会服气,因此我便想了个折中之策,咱们再比一轮。当然了,再比的话,规则便得变一变了,依我看只有让刘将军与白少侠对射一轮,才能看出弓马上的真本事。” 此言一出,自是满座皆惊,刘芝林也不愿道:“张大人,弓箭无眼,此举恐怕不妥吧。” 张明理笑道:“你听我说完,一会二位各带十支箭矢,却将箭头削去,在箭上涂抹石灰,等比完之后,咱们依照身上的石灰多少来定输赢。” 刘芝林听了这个比法,这才放下心来,白小七也觉得这法子甚是不错。他自认弓马不及刘芝林,但能有与高人交手的机会,白小七当然不会放弃,便欣然同意。 虽是取了箭头,但白小七与刘芝林二人的箭力强劲,无头箭也可能会伤到对方。那刘芝林本来穿着一身轻甲,张明理又请人取了自己的盔甲来借给白小七穿上,白小七与他身量相差不多,穿着张明理的盔甲,倒似量身定做的一般。 大凡男子,多是喜爱盔甲的,白小七穿着的虽是一身轻甲,却仍有一种奇妙的满足感,一跃上了“碧血玉狮子”,恨不得这就绕着校场驰骋几圈。 刘芝林见白小七英姿勃发,喝彩一声,也是翻身上马。又有两个士兵分别给他二人递来一壶无头箭,白小七与拉住了分别接过,白小七将箭壶背在身后,刘芝林却将箭壶挂在了腰间。 随着张明理一声令下,白小七与刘芝林相对而驰,拉开距离之后各自调转马头,便绕着校场兜起了圈子。此番乃是较量马术,他二人自然不会主动拉近距离,白小七见刘芝林在马上做过诸多动作,知道他骑在马上之时灵活远胜于己,不敢率先出箭。 刘芝林自恃弓马强劲,又比白小七大好几岁,心说若是就这样与他没完没了的兜圈子,便是赢了面上也不好看。他一共只有十支羽箭,也就不浪费箭矢去试探白小七的底细,干脆从箭壶中一模,便已张开了弓弦。 白小七见对方要先发制人,急忙盯紧了刘芝林手上的动作,才见刘芝林食指一弹,立刻俯身躲避。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羽箭从白小七脑后飞过,白小七才刚松了口气,就觉肋下一痛,腰间居然多了个石灰的白点。 原来刚才刘芝林那一箭有个名头,唤作“暗箭伤人”,他虽是张弓,其实却是将两支羽箭叠在一起。发射之时,一支羽箭在明,却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却是另一支被压在下面的羽箭。 这两根羽箭一明一暗,一阴一阳,颇得武学之道的精髓,白小七中箭之后立刻明白过来,心里满是佩服。 那羽箭虽然无头,白小七又穿着盔甲,但还是被震得生疼,难免分散了些注意。刘芝林远远看见白小七低头查探“伤势”,就知道这位白少侠没什么沙场上的经验,右手在腰间一模,又是三支羽箭上手,这回却是以连珠箭的法子激射而出。 与此同时,白小七刚从背后拔出了一根羽箭,就见前方三箭其至,已是避无可避。忽然间,白小七灵光一闪,心道:“这三根羽箭成品字形,不正是一招‘三才剑法’么?” 他剑法高深,一旦将那三支羽箭看成了一招剑法,事情骤然变得简单起来。只见白小七右手握着箭尾,在空中轻巧的拨了三下,那三支羽箭应声而落。 刘芝林见状大感新奇,他看出白小七实在用羽箭使剑招,喊道:“好剑法,白少侠且接我这招!”说着弓弦再拉,连发两箭。 这两箭看似平平无奇,可飞到半途,后箭却逐渐超过了前箭,居然后发先至,先发后至,原来是“子母箭”的路子。白小七见状也是出了“两剑”,一样的先发后至,后发先至,也是一手“子母剑”,那两根箭矢自然应声而落。 刘芝林随后又发数箭,白小七仍是将它们都看成剑法中的精妙剑招,一一破解。不多时,刘芝林伸手再往腰间一模,箭壶里居然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根羽箭。他不敢贸然将底牌用尽,便不再继续射箭,而是向白小七喊道:“白少侠,我已经有些累啦!” 白小七当即会意,将箭一搭道:“好,那便换我来攻,刘将军小心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反败为胜 话音落下,白小七已是一箭射出,他虽是莫名其妙的变得弓马纯熟,却尚不会刘芝林那么多的花头,只是一箭射向对方的胸口。这一箭直来直去,自是伤不到刘芝林分毫,只见他稍稍侧身,那箭矢便贴着胸口划了出去。 白小七一箭不中,也不气馁,又从箭壶中取出两支箭来。他有心学着刘芝林的样子发连珠箭,无奈从未学过,第一支箭虽是射的有模有样,可第二支箭发的心急,无论力道还是准头都差了不少,被刘芝林接连躲过。 刘芝林见白小七发了这三箭,心知白小七的箭术虽然还说得过去,但肯定没有名师教导。白小七又发两箭,刘芝林有意卖弄本事,都是在千钧一发之间贴着箭矢躲过,引得众人连连惊呼。 白小七眼看箭矢已经用了一半,却没碰到刘芝林半点毫毛,心里难免着急,忽听灵霄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那姓刘的身法矫捷,不见得那黑乌骓也是如此!” 白小七当即大受启发,心道凭自己的箭术,肯定射不到刘芝林,不如依着灵霄之言行事,于是再拉弓弦,却将箭矢对准了刘芝林胯下的黑乌骓。 刘芝林远远看着白小七,见他箭头下指,就已经猜到了白小七要做什么,急忙催马快跑,要让白小七不好瞄准。 白小七也将双腿用力一夹,那玉狮子与黑乌骓一向不对付,知道眼下是个胜过老对手的好机会,当即卖力狂奔。霎时间,二马一黑一白,绕着校场奔行不止,带出淡淡的虚影,若从天空向下望去,便如一条太极鱼般,黑白二色互相侵占流动。 校场之内的官兵见了这幅景象,初时还骚动不已,连连惊叹。到了后来,众人竟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看了什么。 白小七虽是张弓搭箭,但在奔马之上已是不好瞄准,何况两匹马跑的都如此迅速。刘芝林知道若是一直这样跑下去,白小七只要忍住不发,马力总有用尽的时候,到那时再想躲避就难了,于是故意轻勒缰绳,让黑乌骓稍稍慢了下来。 白小七不知是计,见黑乌骓有所放缓,登时大喜,一箭便射了出去。刘芝林听见弓弦响动,也不用细看,只用左手的铁胎弓顺手一拨,那箭矢便落在了地上。 一箭不成,白小七才知刘芝林是故意放缓马速,待得白小七再搭好了箭时,刘芝林却是双腿一夹,又跑远了。 倒得此时,白小七虽然还有四支箭,但累上沾了一个白点。刘芝林虽然只剩下一支箭,但他只要继续躲避,不被白小七射中,便是这支箭不发也赢了。 可是刘芝林不但想要得胜,更想胜的漂亮,二人正一追一赶间,刘芝林右手悄悄抽出仅剩的箭矢,暗藏于胸甲之下。 白小七在刘芝林身后追赶,看不到对方手上的小动作,还道刘芝林就想这样拖到自己落败,心中更加焦急。干脆咬了咬牙,不顾马背颠簸,将弓弦一拉,瞄准了那刘芝林的马臀。 右手一松,但听“嘣”的一声,一支羽箭直奔那黒乌骓的后臀飞去。与此同时,刘芝林忽一弯腰,将弓箭都藏在小腹之下,却也将箭矢从肋下射出,直奔白小七的前胸。 白小七刚把箭矢射出,此刻手中无剑,这一阵是较量弓马,他也没法拔出悦容剑来应敌。刹那间,白小七只来得及把腰一扭,那箭却扔打在了他的肩甲之上。 反观刘芝林那边,同样也是来不及躲避,被白小七一箭射在了马臀上。绕是黒乌骓颇为神骏,但白小七射箭时多少动用了内力,纵使那箭矢无头,却还是刺入了马臀之中,引得黒乌骓骤然一惊! 大凡马匹受惊,第一反应便是人立而起,那黑乌骓也不例外,丈二的身子登时高高地站起。亏得刘芝林马术精湛,与那黑乌骓又极为默契,才没有摔下马去。 但如此一来,白小七与刘芝林的距离登时拉近许多,灵霄喊道:“好机会!”白小七也知道机不可失,当即三箭连出,虽不是连珠箭,却也算得上手脚麻利。 那黑乌骓两条后腿立着,刘芝林人在马上无法躲避,耳听得脑后风声响动,知道那箭已经到了,只好双足在马鞍上一踏,跳在半空躲过几箭。 依着刘芝林的想法,这一下跃起之后,向下仍是能落在马上。却不料白小七这三箭貌似伤人,实则射马,三支间从刘芝林的身下飞过,却都射在了那黑乌骓的背上。 如此一来,那黑乌骓更是受惊,猛然向前冲出,刘芝林虽是尽力伸手去抓缰绳,无奈已经为之不及,只得在空中稳住身形,落在了地上。 他二人是比较弓马之术,刘芝林的身上虽然没有白点,但是已经落在了马下,不消多说,这一阵自是刘芝林败了。 看见这个结果,满场的官兵们自是都无比的震惊,刘芝林却好像不太在意,只是一笑道:“白少侠好计策,咱们平日里总说射人先射马,可临阵之时能想到这一点却着实难能可贵了。” 白小七之所以能够得胜,多少有些取巧的成分在里面,因此听刘芝林如此夸奖,反而觉得受之有愧。他正要说几句谦词,张明理就走过来道:“临阵之际,原是该灵机应变者能得胜,白少侠这一阵赢得可谓是实至名归。不过刘将军也不必失落,下一场沙盘推演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可要拿出真本事来呀!” 刘芝林笑道:“那是当然,不过白少侠多半没接触过沙盘推演之道,张大人不妨先给他讲讲,否则未免太不公平了。” 张明理点头称是,而后将白小七叫道身前,正好准备沙盘也需要一定时间,张明理便趁着这段时间给白小七讲述这沙盘的用法。 其实沙盘看着复杂,其实不过是用沙子堆成各种地貌,再将兵马化作小旗,插在其上。而后两人分别挪动旗帜,或是包围敌人,或是正面冲击,只要能将敌人的“兵马”歼灭,便算是赢了。 第五百六十八章 沙盘推演 白小七本就心思聪明,小时候闲来无事也曾读过几部兵书,虽是不求甚解,但此刻结合张明理的讲解,多少能够融汇一二。 半个时辰过后,那沙盘也终于布置妥当,虽说是“盘”,但那沙盘其实并不算小,乃是方圆五尺左右的一个大铁箱,里面堆满了西沙。看地势,这沙盘所示的便是庆丰府周边地带,中间有一座城池,便是不远处的庆丰城了。 白小七看着这沙盘,心中暗道:“我虽然没领兵打仗过,但也知道攻城所需的人马往往几倍与守军,这庆丰城城墙颇高,莫道是三千兵马,就算有一万人也难以攻下才对啊!” 正疑惑间,张明理已经出言解释道:“假如咱们庆丰府突然被三千敌人围攻,但府内只有五百守军,另有两个千人队和一个五百人队从三个方向驰援。攻城方则是两千步兵,一千骑兵,配有云梯,只要能攻下城池便是得胜,否则就是防守方赢了。” 如此一来,对于攻守两方来说形势倒还算公平,白小七与刘芝林各自点了点头,便来到沙盘的两侧的纱帐之中。为求逼真,白小七与刘芝林只得负责发号施令,却不能时时观察沙盘上的动向,只能分别由一个“传令官”来报告战争的动向。 第一轮是由白小七来守城,刘芝林攻城,白小七在进到纱帐之时,便已经想好了对策,便下令五百兵马分成四份,把守四面城墙,留有一百人马机动。 至于三路援军,则分别从三路进发,依着白小七的想法,两个千人队里只要有一个能回到城里,庆丰城便可高枕无忧。至于那五百人的队伍,与城内守军合成一股之后也有一千之众,足可再支撑不短的时间。 熟料刘芝林竟是找准了南面的城墙猛攻,白小七急忙调来那一百的机动兵马,却仍是不够。白小七心里登时着急,又调了其他三面城墙上的守军来援,却不料刘芝林矛头一转,又去攻打北面的城墙。 白小七心道城上的守军本来就不够,战事吃紧也是应有之事,又急调了守军回援北城。除此之外,他还发号施令,催促援军支援,熟料一盏茶后,那传令官便回报道:“由‘莽荒原’回援的千人队遭受敌人骑兵突袭,死伤惨重,短时间内已无力重整旗鼓。” 忽闻噩耗,白小七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忙下令:“另一只千人队呢,让他们改道‘野马谷’,切莫在荒原中行军,防止被敌人的骑兵突袭!” 号令下达之后,传令官再次回报,野马谷的两边居然早就埋伏了敌人的一百弓手。虽是沙盘推演,但白小七也能想象得到,敌人虽少,但是占据地利,从上而下无论是弓弩齐射,还是滚木礌石,己方都势必损失惨重。 白小七听到这里,便已知道大势已去,但仍不愿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咬牙问道:“那支五百人队呢,该不会也被埋伏了吧?” “没有,五百人队已经来到城外,但被大军阻隔,无法进城!”传令官回报一句,白小七心道:“绝境之下,若不奋力一搏,我哪里还有胜算?”于是道:“令援军在西城门外部署,稍后打开西城门,拨出城内的一半的守军突围而出,迎接援军进城!” 那传令官闻言若有所思,但还是点点头道了声是,便出帐传令去了。片刻过后,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欢呼之声,白小七终于按捺不住,出了帐子,只见那象征“一千骑兵”的十根旗帜正插在西城门外,而象征援军的五根黄旗七倒八歪的躺在地上,西城门也是大开,城门口插满了象征敌军的青色小旗。 白小七见此情景,便知只见已经败了,他的招招算计都在刘芝林的掌控之下,不禁心服口服。其实刘芝林用的不过是一招简简单单的以逸待劳之际,表面上猛攻庆丰府,其实目的却全在白小七的三股援军之上。 在场的官军多是刘芝林的同僚或者下属,见他胜得漂亮,自是一个比一个高兴。白小七虽是输了,但也不觉生气,只是觉得这沙盘推演果然有些意思,兴致勃勃道:“刘将军,该我来攻城了!” 刘芝林笑着点了点头,又回到帐中,白小七想着刘芝林刚才的策略,仔细看了看那沙盘,却发现庆丰府南北西三面都是平原,东方却靠着山,实在是不需要空耗兵力在东面的城墙上,不由暗骂自己实在太傻。 他回到纱帐之中,心道攻城之时骑兵无用,当然得像刘芝林那样,用来拦截援军。至于那“野马谷”,自己刚刚在那吃过亏,刘芝林想必不敢从此处行军,干脆就将两千步兵分作三股,一股千人猛攻城西、一股八百人待城内的守军支撑不住时分攻南城,另外两百人则留作机动,或是拦截援军,或是帮助攻城,却不急着决定。 不多时,探子探得敌军一个千人队正从南方“九丈原”回来驰援,白小七心中大喜,立刻派遣骑兵要拿下此队。却不曾想,骑兵赶到之时,那一个千人队早就在九丈原上摆好了阵势。 步兵成阵之后虽然远比松散的行军时强悍许多,但白小七有此歼灭敌人的机会,总是不愿放弃,于是下令骑兵冲杀一阵。依着白小七所想,自己便是损失个一两百骑兵,总够将那一千步兵给冲散了。 却不料这支骑兵被拖住之后,刘芝林的另一个千人队居然没有支援庆丰府,而是也赶到了九丈原。如此一来,一千骑兵被两千步兵前后包夹,情势立刻危机,白小七听此消息之后当机立断,马上下令全力攻城,要在九丈原处的战斗结束之前攻下庆丰城。 然而那传令兵才刚出帐,就立刻又调转回来,原来刘芝林的那支五百人的队伍已经从“野马谷”偷偷潜入,经由城东的高山进城去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比武得胜 事已至此,白小七岂不知大势已去,但他好胜之心不止,仍是下令攻城。可惜城中已有一千守军,拖住两千兵马显然是绰绰有余,而九丈原一战,白小七大败而归,一千骑兵损失过半,反观刘芝林的两千步兵虽有折损,却还剩下一千五百余人,大摇大摆的来到了庆丰府外。 白小七情知绝无得胜的可能,长叹一声道:“唉,只论行军之道,我可比刘将军差得远啦!” 那传令官笑道:“白少侠也不必妄自菲薄,莫道是这座庆丰府,便是整个夑武国里,能在领兵打仗上胜的过刘将军的,恐怕不超过一手之数。” 白小七对此言毫不怀疑,笑着点了点头便走出纱帐,张明理早在帐外等着,笑道:“白少侠,你的计策未免太直来直去了,兵者诡道,还是狡猾些来得好!” “承蒙教诲!”白小七虽是败了,却也不甚在意,张明理见白小七面色波澜不惊,暗自点了点头,又高声道:“好啦,如此一来便到了今天的压轴节目,白少侠与刘将军较量武功,胜者便是这庆丰府三千骏马的总统领了!” 话音落下,一众军兵同时大吼一声,白小七有了先前的经验,这次倒没被吓一跳。 既是比武较量,自是拳脚兵刃都无不可,夑武国以武立国,刘芝林能做到千人队长一职,武功当然也不差。他二人站在那高台之上,刘芝林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杆长枪,斗了个枪花道:“白少侠,你想来是用剑的了?” 白小七腰间一直挂着悦容,这原也是不难猜测的事情,但悦容剑乃是难得的宝剑,以之比武未免不太公平。白小七道了声是,就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柄轻剑来,那剑乃是柔刚所铸,虽然轻便,却很坚韧锋利,虽然不能与悦容相提并论,但也算得上是一柄好剑了。 刘芝林见白小七没有拔出腰间的那柄紫色的宝剑,稍微愣了一下,随即会意,笑道:“既然如此,那就承让啦!” 张明理来到二人中间,手持一枚铜钱道:“待这铜钱落地,比斗便算是开始,这场比斗只分胜负,不定生死,切记一定要点到为止!” 二人答应一声,张明理将铜钱高高地抛起,只听“叮”一声响,铜钱落地,刘芝林的枪势也抢先刺出。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此时二人相距一丈多远,刘芝林在兵刃上自是占了优势,只见一柄长枪如龙似蛟,要逼得白小七不敢近前。 但白小七又岂会如对方所愿,见那长枪刺来,白小七当胸一格,虽是被震得手腕酸麻,却借机抢上半步。刘芝林忙把右手后收,拖着枪尾横打白小七的胸膛,白小七早料到对方会有此招,左手在刘芝林的枪杆上一按,使了招“灵猿翻身”,跃到了枪杆的另一头。 刘芝林毕竟不是泛泛之辈,见白小七身手敏捷,刘芝林知道须得以力破巧,于是把枪尾用力一晃,那枪头便分出三道虚影,将一招“秦王鞭石”化入枪法,横砸向白小七的腰间。 白小七知道这招力大,若是以宝剑横栏,多半要给他砸断,于是顺着枪杆横击的方向跑了开去。刘芝林当即乘胜追击,猛的转了大半圈,白小七也就被他逼得绕着高台跑了一个大大的半圆。 台下的官军们见白小七被逼得狼狈逃窜,都道刘将军已是胜券在握了,无不欢喜。 熟料刹那之间,异变突生,刘芝林擎着长枪转了半圈,力道终于使老,白小七早就等着此刻,忽将剑刃贴在枪杆上顺势削去。 如此一来,刘芝林若不松手,那四根指头非得被白小七削掉不可。 白小七使的这一招原是短兵破长兵时的常用招数,刘芝林经验老道,自有应对之法。只见他双手一搓,枪杆上登时升起一股巧劲,要讲白小七的剑刃弹开。 他却不曾料到,白小七年纪虽小,内力却颇为深湛。感受到枪杆上有股大力传来,白小七的右腕毫不动摇,刘芝林脸上终于动容,眼见得剑刃快要贴上双手,只得将枪杆向上一抛。 白小七一剑掠过,刘芝林总算是有惊无险,那长枪落下,仍是被刘芝林接在手里。白小七喝一声彩,使一招“潇潇暮雨”接连刺了二十七剑,刘芝林与白小七离得太近,只好将竖起长枪,以枪杆勉力遮拦。 眼见得白小七胜券在握,刘芝林呼喝一声,右手抓住枪杆中段,长枪登时如同短了五尺,刚好能刺向白小七的小腹。白小七见刘芝林这一招败中求胜,心道:“刘将军变招虽快,可是武功毕竟差了些火候。”于是将宝剑在枪尖上一格,要逼得刘芝林自行认负,也算是给对方留些脸面。 却不料刘芝林左手在枪尾上一推,长枪登时如龙般疾刺而出,白小七用力一按,剑刃却卡在了枪头之上,那精钢所铸的枪头立刻弹了出去。白小七没想到这枪头如此不结实,虽是急忙躲避,仍是被擦过了肩头,留下一道血口。 那枪头划过之时距离白小七的咽喉不过三寸,登时惊得白小七身后满是冷汗,刘芝林没了枪头,便将长枪当做长棍,横扫而出。白小七见这一棍来势虽疾,却大有后继乏力之感,知道刘芝林已是强弩之末,便使了个铁板桥的功夫让过长棍,再一招“如日中天”直指刘芝林的咽喉。 刘芝林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气喘吁吁的感觉,被白小七长剑逼住,却是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白小七见状心道刘芝林多半是被自己这一剑给吓到了,便缓缓收手,张明理也适时走过来道:“无需多言,这一阵已是白少侠胜了。” 刘芝林点头笑道:“白少侠果然好身手,我久在军中,不常与人交手,武艺都已生疏了,原也该有此败。” 白小七正想说两句客套话,张明理早就一把抓住了白小七的手道:“白少侠,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庆丰府三千兵马的总统领。但你虽然弓马娴熟,武艺高强,领兵打仗却稍有欠缺,便让刘将军升任副统领,你二人配合之下,我庆丰府定可高枕无忧!” 第五百七十章 走马上任 白小七升任庆丰府统领之后,便搬离了府尹张明理的宅子,独自到了统领府去居住。这统领府也在城里,只是由于统领一职空闲已久,所以好长时间不曾住人,张明理又给白小七置办了丫鬟仆役,帮他把这府邸给打理的井井有条。白小七虽住过不少豪宅,但都是以客人的身份,此番还是第一次当上了这么大的宅子的主人,难免有些新奇。 这几日里,庆丰府内的文武官员不住地来他府上祝贺,礼物堆积如山,白小七不通为官之道,只觉得这些礼物都是人家的好意,于是来者不拒,统统收下。 反观另一头,刘芝林虽也升任副统领一职,但相较而言阵仗就小得多了,除了几个相熟的老朋友外,一应官员多是先去过白府,再去刘府拜访,而送给白小七的礼物自然也要比送给刘芝林的贵重许多。 刘芝林的那帮老部下每每说起此事,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到了最后,这些罪过自然都被推到了白小七的头上。再加上白小七新官上任之后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早把他给忙的焦头烂额,是以无暇来探望刘芝林,就更给人一股“翻脸不认人”的感觉,一时间军中对白小七的风评急转直下。 好在刘芝林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见白小七迟迟不来拜访自己这位“前辈”,刘芝林干脆令人采备了几件礼品,去统领府拜望白小七去了。 这一天白小七刚送走了几位客人,就听见门房通报,说刘副统领求见,赶紧出门迎客。刘芝林见了白小七,表现得倒很热络,爽朗一笑道:“白大人,几天不见,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啦?” 白小七没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责怪之意,也笑道:“刘将军说的什么话,我这两天实在太忙了,本打算过几天就去看你,没想到你反而先来了。” 他说这话时本无炫耀之意,但给人听了,难免会觉得白小七的言外之意是说城中官员都来看他,不去看望刘芝林,才让刘芝林有功夫来拜访自己。跟随刘芝林一同前来的还有五个百夫长,都是跟了刘芝林十余年的老弟兄,闻言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刘芝林倒没多心,笑着随白小七进了会客厅,白小七才搬来这统领府不久,厅里都是先前留下的物事,装潢也未动过。刘芝林看着这会客厅,笑道:“当年木统领住在这的时候,我还曾参与过这厅子的布置,如今物是人非,我却还是府中的贵客,哈哈!” 白小七陪着笑两声,心中微有愧意,暗道:“若不是我横插一脚,这统领一职早该是刘将军的囊中之物。”但事已至此,若将统领之位拱手让给刘芝林,反而显得瞧不起对方了。 随着刘芝林一起来的五个百夫长见白小七只顾刘芝林,却不招呼他们一声,都更觉得白小七实在是个势利眼,心中各自生着闷气。要不是碍于刘芝林的面子,这五人恐怕早就各自找个理由,拂袖而去了。 眼见白小七与刘芝林谈笑风生,这五人都觉不是滋味,有个大汉心思最直,打岔道:“白大人,这统领府我们哥几个还没来过,正好趁此机会四处转转,您不介意吧?” 白小七当然不会介意,便一摆手,道:“白安,带几位大人去院子里转转。”那白安乃是张明理给他置办的奴才,白小七看他还算机灵,就让他改名白安,留在府里当了个官家。 那五人一听,白小七对他们殊无挽留之意,更是感觉无趣。其实这统领府他们早在木统领在任之时就来过不知多少遍了,不过他们也乐得离开会客厅,便跟着那白安走了。 白小七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开罪于人,仍是傻乎乎的跟那刘芝林说笑,这几日有不少军机之事已经送到了统领府上,无奈白小七根本不曾接触过这些事情,因此要想作出决断,少不了得向刘芝林请教。 刘芝林倒也是知无不言,不但向白小七传授了许多行军打仗的法子,还讲了不少为人处世的道理。白小七虽是一心的考取功名,但毕竟不曾当过官,听了刘芝林的教导,只觉受益匪浅,不由得大点其头,更是将刘芝林当做了良师益友一般的存在。 过了好一阵子,日头已是攀上了正空,才有仆人来问白小七午饭的事宜。白小七本想留刘芝林共进午餐,可刘芝林再三推辞,另外五个百夫长更是早已经离开了统领府,白小七无奈之下只好送刘芝林离开了府邸。 此后一个月里,白小七大凡有不懂只是,尽是请教刘芝林,而刘芝林也是尽心教导。不知从何时开始,军中便有些风言风语,说那叫白蓦的根本就不是个当官的材料,现在有刘将军在旁辅佐还好,一旦打起仗来,刘芝林因事不在身边,那白统领非得把全部弟兄的性命都给送在沙场上不可。 不过白小七被各种公务缠着,几乎就没离开过统领府,自也无从听到这些传闻。统领府的仆役丫鬟们虽然偶尔会听到些风言风语,但他们对这新来的年轻老爷的脾气秉性都不太了解,只道老爷武功高强,想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也没人敢将这些告诉白小七,以免触了他的霉头。 这天白小七得到探子来报,说有几个可疑之人在庆丰府附近活动,极有可能是楚唐国派来的探子。白小七心道:“这庆丰府在夑武国的腹地,探子哪有这么容易进来?”于是并不以为意,只是象征性的派了些人手前去调查。 倒不是他玩忽职守,实在是白小七身为楚唐国人,在听说有楚唐国的探子时,心里多少有些异样的情绪。 将此事敷衍过去之后,白小七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正巧白安又来传报,说刘芝林请他去城郊围猎。白小七自从那日比过弓马之后,忽然对此道来了兴趣,听到刘芝林的邀请之后想也不想便欣然前往。 第五百七十一章 出城打猎 白小七当上了统领之后,自然不能再随意像张明理借用弓马,但张明理先前曾送了一匹“月夜血龙驹”给他,再配上其他同僚送的黑袍亮银凯与龙舌弓,一番装扮之后,看起来倒也是威风凛凛。 围猎的地方在城西的一处平原,白小七并未去过那里,但听说那平原上非但有野兔之类的小动物,还有鹿群之类的猎物,是个围猎的绝佳地点。 白小七骑马备弓,又带了十几个伴当,来到西城门时刘芝林早在门口等着,可是刘芝林的身旁却无半个随从。见白小七来了,刘芝林骑马来到他身边道:“白老弟,咱们都是武官,出去区区打个猎,就不用让随从帮忙驱赶猎物了吧?” 原来大凡达官贵族围猎的时候,总是带着大批的随从,而这些随从最重要的任务便是四散分开,找到猎物之后给驱赶到主人的面前。白小七一听刘芝林这话,当即有些脸红道:“刘大哥说得对,咱们原也用不到这些伴当,只要有那么一两个人帮忙运送猎物就够了。” 刘芝林摇头道:“咱们出来打猎,无非是图个乐子,猎物什么的本也无关紧要。白老弟要是想吃些野味,等回来之后,不妨到我府上去取些。” 白小七听他都这么说了,自然不能再坚持,向一众伴当摆摆手道:“你们回去吧,我晚上自会回府。” 那些伴当本来还有些迟疑,生怕新任的统领出了事,他们难免要受牵连。可是转念一想,有刘将军跟着白统领,自然是万无一失的,便就各自回去了。 白小七与刘芝林二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并驾而行,没多一会便到了猎场。那猎场虽是平原,却也长了不少杂草,是不是晃动两下,显然藏着不少的猎物。 白小七从来没有打猎的经验,是以眼力虽然不错,却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什么猎物。倒是刘芝林经验老道,眼看得前方草丛窸窣响动,一指道:“白老弟,那有一只兔子,今天为兄做东,你是客人,便先露一手瞧瞧如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白小七信心满满的抽出一根箭来搭上,拉弓时却完全没了那日比斗马术时的感觉,只觉右手歪歪扭扭,不知该如何瞄准。好在白小七手劲不小,拉弓时手腕还算稳定,只可惜一箭射出,却落在了那兔子的脚前。 兔子受惊之后当即向前一窜,三跳两跳便逃远了,白小七上当即有些过不去。刘芝林显然也没想到白小七会射空,愣了一下才安慰道:“人有失手,白老弟这次没射中,待会热热手再试一次便是了。” 白小七只觉十分尴尬,强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却莫名其妙道:“那不过是一只兔子,这么近的距离,我怎么会射空?” 灵霄冷笑道:“你从小到大没练过一天的弓箭,能拉开那龙舌弓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凭什么不能射空?” 白小七闻言一怔,在心里呐呐道:“可是……可是我那天……” “那天怎么了?”灵霄哼一声道:“亏你与我相处了一年,居然看不出那天的事情不对,我是该说你傻呢,还是太单纯了?” 白小七被灵霄说的不明所以,灵霄见他居然不是装傻,无奈道:“还记得张明理借给你的‘碧血玉狮子’么,那匹马的确神骏,但问题却出在它那马鞍上。” “马鞍上?”白小七又是一愣,但转念一想,随即会意:“你的意思是,那马鞍之中也有一个器灵?” 灵霄道:“不错,你小子总算开了窍了,那张明理明显是怕你胜不过刘芝林,将那玉狮子借给你是假,要让那器灵助你是真。他却不知道,老娘比那马鞍中的器灵厉害百倍,是以我能探知到他的存在,他却感知不到我!”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他本以为自己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人物,还因为这事正儿八经的自得了好些日子,如今听说那日之所以得胜,乃是因为有个器灵暗中助他,白小七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 灵霄感受到白小七的失落之意,不解道:“老娘也是器灵,我平时帮你的还少么,怎么别的器灵帮你,你就这么愁眉苦脸的?” 白小七道:“你与我有契约牵绊,可说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存在。但那马鞍中的器灵是张明理的东西,他帮我便是外力相助,与你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灵霄听闻此言,心中一阵感动,嘴上却道:“我看你就是忽然知道自己的弓马之术都是假的,心里难过罢了!” 白小七急欲解释,又听刘芝林喊道:“白老弟,那边有一个鹿群,快随我来!” 说着,刘芝林双腿一夹,已经纵马跑了出去。白小七虽然没看到什么鹿群,但心想刘芝林既然看到了,那便一定有鹿群,于是也追了上去。 追了一会,白小七果然隐隐听到有呦呦鹿鸣之声,便寻声找了过去。可是找了一阵,非但没找到鹿群的踪影,就连刘芝林都被他给跟丢了。 白小七独自纵马走在这荒野之中,虽不害怕,但心里隐约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间,白小七脚下的草丛倏然一响,一道黑影自下而上的杀出。 白小七一时不察,胯下的血龙驹发出一声悲鸣,原来那黑衣人并没有偷袭白小七,而是将一柄匕首径直插入了血龙驹的咽喉。 那血龙驹喉头喷出一道血剑,登时毙命,侧身倒了下去。白小七纵身跃起,身旁的草丛里早就又跳出两个人来,分别从左右偷袭而来。只见白小七手中紫光一抖,悦容剑左右各刺一剑,将那二人逼退,先前击毙了血龙驹的黑衣人再次扑上,带血的匕首直刺白小七心窝。 白小七见这三人均是黑衣,早猜到了他们的来历,心知对方能埋伏在此,必是早有预谋,心中又惊又怒,暗道:“我今天与刘将军出城打猎,庆丰府里只有数人知晓,府内必然有阴帅安插的间谍!” 第五百七十二章 阴魂不散 话虽如此,眼下最紧要的事情却是赶紧料理了这三个黑衣人,白小七与阴帅的徒子徒孙们多有交手,知道这帮黑衣人并不都像司徒寇那样厉害,虽是以一敌三,却丝毫不惧,一柄宝剑化作三道剑影,居然同时抢攻三人。 那三人显然也都没料到白小七会如此莽撞,被抢攻之下,纷纷措手不及。三个黑衣人里除了一个使匕首的,另外两个为了便于隐蔽,都是赤手空拳,被白小七的宝剑逼住,一时半会倒也没太好的办法。 可是反观白小七,虽能不落下风,但要想得胜却也难了。那三个黑衣人显然经常一起行动,虽不会什么阵法,但互相之间配合默契,攻守有度,一个人被攻击之时,另外两人当即便会支援,除非白小七能生出三头六臂,否则无论如何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四人相斗了一盏茶的功夫,白小七忽觉不对,原来这三人虽如豺狗般围绕自己骚扰不休,却并不卖力攻击,而都以保存实力为主。白小七心道:“以多敌少,尤其是在武功不如对方的情况下,以伤换伤才是良策,怎么这三人丝毫不敢对我抢攻?” 又交手数招,白小七心中灵光一动,终于明白:“这片猎场不小,他们定是在四处都有埋伏,之所以先杀了血龙驹,便是为了不让我逃跑!” 想到这里,不远处果然又有一阵骚动,两个黑衣人持短刀杀来,白小七挺剑拦住,却不妨身后的黑衣人一记冲拳,正打在白小七的后腰。 白小七腰上剧痛,咬牙用“守礼剑”逼开那人,其余四个黑衣人又是一同抢攻。白小七以一敌五,终于开始手忙脚乱,只得将一柄宝剑舞得滴水不漏,一时间荒原之上就如多了一个紫色的光团一般。 那五个黑衣人的功夫原本都不算弱,一对一虽然不是白小七的对手,但五个人齐心协力之下,眼见得白小七招式慌乱,都越发的有了底气。 只是他们出门时阴帅曾有言道,说白小七的宝剑能吸人气血,这才不敢轻举妄动。 白小七却不知他们在顾虑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这五人都极怕受伤,干脆以攻为守,全以伤敌为先。如此一来,那五人更确定白小七练过某种能吸人气血以补强自身的法门,每当悦容划过,便极力向后躲避,生怕受伤。 如这般此消彼长之下,白小七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正巧那使匕首的汉子一招“荆轲刺秦”,直指白小七的小腹。他出这招时身旁的同伴本该替他掩护,却不防白小七剑刃一旋,已是逼开了左右之人,在将剑势转为“江河日下”,与匕首相对而刺。 剑长匕短,白小七的剑势又快,因而后发先至,直接刺在了对方的手腕上,匕首登时掉落在地。 与此同时两柄短刀杀到,白小七以“如日中天”逼开一人,却又用一招“潇潇暮雨”,剑势在另一个使短刀的面前接连虚晃。那人慌忙使刀去拦,却不料这仍是虚招,白小七又将悦容剑直刺而出,却是指向另一个空着手的黑衣人。 那人本想用“韦陀摔碑”替同伴解围,却没想到白小七会有此招,慌乱下只得将手一横,却被悦容斩在腕上,一只手登时落了下来。那黑衣人也自悍勇,虽被斩去一手,却不喊不叫,只是退后两步,捏着断腕坐倒在地。 兔起鹘落只见,白小七伤了二人,压力登时大缓。他不敢与这些黑衣人多作纠缠,又出三招逼退敌人,寻了个空子立刻跑了出去。 此地距离庆丰城不过四五十里,白小七虽是没了坐骑,但气运双足之下,半个时辰之内足可赶到城里。那三个黑衣人见状却不急追,而是第一时间去查探那两个伤者的伤势,见伤口血流如注,但并没有气血消散之像,才微微放心。 白小七跑出数里,眼前杂草居然又砰然爆开,一个黑衣汉子赫然出现。白小七与他交手数招,寻了个空子调头再跑,却又被一个伏兵拦住。白小七只听耳边接连不断的传来骚动之声,环顾四周,却见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粗略一数,起码有二十余人。 见了如此阵仗,白小七心里一阵绝望,心道:“难不成白某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他情知无法逃跑,反而起了拼命一搏的心思,不待对方出手,便主动仗剑杀出。 那些敌人的武功都很不弱,见白小七疯狗似的冲杀过来,均知白小七要做困兽之斗,便只是围着白小七,却不与他对攻,要等白小七气力用尽再将他擒住。 白小七知道敌人的心思,不免更加着急,可是人在荒原之中,“白猿剑术”几乎派不上任何用场,而“修齐剑术”与“昆仑剑经”都需使用者平心静气,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如此一来,白小七剑招虽疾,威力却反而下降。 数十招后,白小七已是气喘吁吁,其实依他的内力,三百招内本不该如此疲惫,之所以会累成这样,多半还是心理作用所致。 灵霄知道如此下去,白小七必败无疑,咬牙劝道:“白小七,收回悦容,换我来会会他们吧!” “你现在可以出剑了么?”白小七问了一句,在听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点了点头,将悦容剑插回了腰间。 那些黑衣人中有个领头的,见白小七收回了宝剑,还道白小七已经认栽了,走出来道:“姓白的,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跟我们回去,只要交出仙剑,未必不能活命!” 白小七闻言微微点头,那黑衣人心中一喜,却见白小七背后白光闪过,一柄古朴无华的长剑不知何时已经进了白小七的手中。 手握灵霄,白小七的气场登时大变,身上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意,那黑衣人心惊之下慌忙后退。不料白小七一招“如日中天”当胸便刺,那黑衣人竟来不及抵挡,被一剑刺穿了胸膛。 第五百七十三章 以血祭剑 见首领被白小七一剑刺死,黑衣人们无不惊呼,白小七再出几剑,那些黑衣人只觉眼前的对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武功陡然高出数倍,又被杀了三人。 如此一来,却该轮到那群黑衣人慌乱了,但是这帮人受人所命,也不敢逃跑,虽是害怕却也值得咬牙上前。白小七握着灵霄,只觉身子里生出无限的力量,见敌人有心退缩,居然不趁机逃跑,而是又持剑杀出。 有道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何况白小七的武功本就比那些黑衣人高出许多,一时间荒原之上便如虎入羊群,哀嚎之声接连不断。 灵霄见白小七杀心大起,每出一剑都势必取人性命,心中忽然生疑,劝道:“白小七,他们不知还有多少援军,赶紧逃走才是上策!” 白小七却丝毫不听劝道:“哼哼,区区几只臭鱼烂虾,来多少我杀多少便是了。再者说,我杀他们对你而言,难道不是大大的有益么?” 灵霄一怔,随即会意:“你不是白小七!” 白小七又杀了一人,嘿嘿笑道:“我现在还不是白小七,但是再过几日就是了,那小秀才阳寿该绝,是时候把这具身躯还给我了!” “你在说什么鬼话?!”灵霄又惊又怒,便有心收回灵力,但想到白小七身陷重围,若不助他突围,白小七的肉身难免受损。再者说了,正如此人所言,他持着灵霄剑杀死这帮黑衣人,对灵霄而言的确有极大地裨益。 那黑衣人虽多,但在“白小七”的剑势之下,不多时便死伤大半,只剩十个武功较高的还站在这荒原之上。 依照常理而言,眼看同伴一个个如土鸡瓦狗般轻易丧命,这些人要么会落荒而逃,要么则干脆拼死一搏,跟白小七拼个鱼死网破。可是眼下这十人却是逃也不逃,上也不上,全都站在距离白小七三丈开外的地方,互相大眼瞪小眼。 “怎么,你们是等着我去杀么?”那“白小七”狞笑一下,使了招“风卷残云”,两个黑衣人受其剑势催逼,急忙举起兵刃抵挡。无奈灵霄剑实在锋利,又有剑气缠绕,那两人连带着兵刃竟被一剑斩成四段。 自此,剩下的八个黑衣人终于胆气全无,发一声喊就要逃走,“白小七”见状急追,可是刚追出数步,便感到前方传来一阵无形压力。那八个黑衣人显然也感到了这股压力,登时面露喜色,纷纷叫道:“阴帅,您终于来了!” 听闻“阴帅”到来,“白小七”眉头一紧,却是不怕反笑道:“哈哈,只要杀了那阴帅,对你的恢复必然大有裨益!” 话虽如此,他却也知道那阴帅武功并非那些黑衣人可比,并不敢轻举妄动。阴帅现身之后也没出手,而是一瞪那些黑衣人道:“我养你们难道是吃干饭的么,快给我上,若不能拿下白小七的首级,就都给我死在他那柄仙剑之下!” 这些人都是拘灵一脉的弟子,自然也对器灵之类的东西有所了解,听阴帅这样一说,立刻有人明白过来:“你……你是想以我们的气血灵力去将养那柄妖剑?!” 阴帅闻言不置可否,语气坚定道:“快决定,上,或者死!” 这八个黑衣人闻言不免生出一股遭人背叛之感,见过白小七刚才一剑杀一人的英姿,这几人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自己能战而胜之。互相打了个眼色之后,其中一个黑衣人忽道:“白少侠,这阴帅对我们既然不仁,也就休怪我们不义。今日我们愿意相助于你,杀了这薄恩寡义之人,只希望事成之后,你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白小七哈哈笑道:“好,我们本就无冤无仇,只是若不拿出诚意,我恐怕无法信任你们。” 听白小七这样说,那些黑衣人虽然不甘,但也无法可想。无论白小七还是阴帅,都是他们惹不起的角色,既然阴帅存心让他们送死,无论白小七是真心与他们联手,还是想让他们与阴帅两败俱伤,这些黑衣人都只好投向白小七这一边了。 阴帅听他们在那边商量这事,藏在兜帽之下的脸就如古井无波,直到那几个黑衣人调转了方向,才冷笑一声道:“好啊,养了几十年的狗,终于会咬主人了!” 那些黑衣人即便不是阴帅的弟子,也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听到阴帅这毫不在意似的语气,无不大怒。那与白小七交涉的黑衣人道:“师伯,我们为了宗门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你却拿我们去祭一柄妖剑,还要怪我们不忠么?” 阴帅冷冷道:“我可没听说过那被圈养的牛羊,到了该被宰杀的时会候反咬主人一口的!” “好,多说无益,今日咱们恩断义绝就是了!”那黑衣人叫了一声,有喊道:“兄弟们,今天我们能看清这人面兽心之辈的真面目,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为今之计,咱们只有尽力一搏,才能求得一线生机了!” 另外几人也是一样的心思,发一声喊便各自持着兵刃向阴帅席卷杀来,阴帅却毫不在意,只将右手一伸,那喊话最多的黑衣人就如自己送到他手上似的,被一掌击在头顶。 眼见同伴的头颅应声而碎,其余黑衣人更有同仇敌忾之意,一个手持单刀的已经劈向了那阴帅的头顶。阴帅双手不动,左脚侧踹而出,那黑衣人小腹登时痛如刀绞,远远地飞了出去。 另外几个黑衣人来到阴帅身边,也无人是阴帅的一合之敌,短短的功夫,已是横七竖八的到了一片。但奇怪的是,这些人虽然倒在地上,但除了头颅碎裂之人以外,都还保有一丝生气,阴帅显然是手下留情了。 阴帅击倒了一众人,遥遥看向白小七,笑道:“白少侠,一会我从你身上取剑的时候,对仙剑多少有些损伤。快快以仙剑刺死这些人,取了他们的气血灵力,别让仙剑受损太严重了。” 第五百七十四章 器灵之争 那些黑衣人躺在地上,本来还以为阴帅良心发现,这才留了他们一命。到这时他们才知道,原来阴帅之所以没有杀人,竟是要留他们的性命去祭剑,纷纷躺在地上破口大骂。 骂声之中,也有人向白小七求饶,一时间各种叫声交杂在了一起,吵得荒原上各种鸟兽四散开去,发出阵阵骚动。 那“白小七”听了阴帅的话,倒是笑得颇为开心:“既然如此,就多谢阴帅好意啦!”说着,他已经走到了一个黑衣人的身前,灵霄剑缓缓刺了下去。 那黑衣人哀求半天,终于毙命,其他黑衣人情知白小七不会放他们活命,干脆调转了话头,改为辱骂白小七。那“白小七”听着他们指名道姓的辱骂,非但不生气,反而颇为开心:“好好好,多骂几句,那白小七的确是个混蛋,只可惜他听不到你们的骂声了!” 说话间,白小七缓缓在每个人的面前走过,并在每个人身前停留片刻,方才出剑。阴帅远远看着白小七,心中大感费解:“听雷庆宇回报,这白小七是个读了满腹圣贤书的烂好人,怎么下手却如此狠毒,杀人就算了,还要让这些人受尽了恐惧痛苦才死?” 灵霄见此情景,心惊至于,却是生出一股厌恶之情。原来他的前任主人虽然嗜杀,但无论多磨穷凶极恶之人,都是一剑毙命,绝不拖泥带水,更不会似“白小七”这样,故意在心理上折磨对手。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白小七终于杀尽了那七人,灵霄剑上也渐渐闪起了淡淡的红光。这红光却不是因为剑上沾染了血液,而是先前由灵霄剑上散发的白色剑气逐渐转红所致。 阴帅见此情景,心中大感喜悦,哑着嗓子道:“不错,等这仙剑上的白色剑气全部转红,才能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灵霄骂道:“呸,想用这种法子让老娘的剑气全部变回红色,就是将你夑武国的人杀光了也还不够呢!” 那“白小七”安慰道:“别急,我这就杀了此人,他身上的灵力浓厚,你吸取了他的灵力,足可抵得上一百个地上的黑衣人啦!” 他说话时虽是小声嘀咕,却还是入了那阴帅的耳朵,阴帅与器灵打过许多交到,自然知道“白小七”是在与剑灵交流,哈哈笑道:“你身上的灵气也很深厚,等我将你与这仙剑的契约抹去,便用这柄剑杀了你,让你最后为这仙剑出一份力!” 话音落下,阴帅双腿不动,却已是轰然弹出。“白小七”眼神一凛,将灵霄剑横举,使“守礼剑”封住门户,只听“叮”的一声,那阴帅与白小七剑掌相交,居然没流出半点血迹。 那“白小七”定睛一看,阴帅的掌心之处居然隐约留有一道白痕,就如宝剑斩在金石之上留下的痕迹一样。那阴帅狞笑一声,左手掏出,势要抓碎白小七的肩头。 “你这双手是怎么回事?”那白小七嘴上发问,回剑一拦,又是发出一阵金铁交击之声。 阴帅双手或拳或掌、或指或抓、不住地往白小七身上招呼。他听白小七尚有说话的余力,也是不甘示弱,嘿然冷笑道:“你倒是猜猜看,我这双手与常人有何不同?” 那“白小七”知道阴帅乃是他平生未见之大敌,不敢轻举妄动,只以“守礼剑”和“克己剑”牢牢封住门户,仔细查探那阴帅的掌心。忽然间,“白小七”看见阴帅的掌心闪过一股绿光,终于恍然大悟:“你……你居然将自己的双手练成了灵器,简直胡闹!” 阴帅左手“黑虎掏心”直奔白小七的胸口,右手却以“单掌开山”斜劈白小七的左肩,口中说道:“是不是胡闹,就由不得你来说了,不过能认出这双手是灵器,我倒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之所以这样说,乃是因为所谓“灵器”其实有两种,一种便是如灵霄剑这样,其中有器灵存在的。而还有一种,因为种种原因,此物无法生出器灵,但是那物事上的灵气浓郁,并不弱于拥有器灵的灵器,因此也可被成为“灵器”。 比如前几日追杀辛莫生的那几个黑衣人所用的“摄魂铃”,便是一个典型的灵器,可那摄魂铃被练就出来乃是为了针对魂灵,对器灵也有一定的压制作用,它自己当然就无法生出器灵了。 即便是阴帅门下的弟子,大多也都只知道“其中有器灵的便是灵器,没有器灵的就不是灵器”。阴帅的双掌乃是以秘法淬炼,让灵气聚于其中,因而变成灵器的。 但因为双掌乃是活物,其中更有人之气血,是以不可能产生器灵。“白小七”能一眼看出这双手是灵器,自是因为他对器灵的了解已经远超寻常,阴帅一时间不由升起些爱才之心。 可是三招过后,这爱才之心便烟消云散,阴帅老谋深算,当然知道养虎为患的道理,出手之时越发狠毒。那“白小七”所用的剑术仍是“修齐剑术”、“昆仑剑经”与“白猿剑术”三套,可是剑法之纯熟,却远超白小七之上,面对阴帅的接连抢攻,居然守得滴水不漏。 阴帅自觉面对一个小辈,哪怕是有仙剑的小辈,如此久攻不下也是大失颜面,心下一横,颈间黑光闪耀。“白小七”知道这黑光是一个器灵发出的,意味着阴帅的下一击将威力倍增,不敢强行拦阻,只得脚踏“灵鼠步法”向后退去。 就听一声轰然巨响,那阴帅一掌落在空处,直打的空气爆裂出声,气浪震得“白小七”脸面生疼。“白小七”见此却非但不觉心急,反而一喜,道:“原来你这掌威力虽大,却笨拙的紧,看样子若非那老猿自己糊涂,要去与你比拼内力,你多半不是他的对手。” 阴帅道:“是又如何,无论那老猴子武功如何,如今站在这里的都是我,不是那老猴子!” 第五百七十五章 互相隐瞒 阴帅一击未中,不敢接连使用颈间的灵器,便仍以拳掌与白小七接战。其实阴帅的拳掌之所以威力巨大,多半是占了一双器灵手掌的便宜,可是遇到了白小七,这点优势荡然无存,自然无法在数招之间占据上风。 如今的“白小七”,他所依仗的,无非是灵霄剑上灵气浓郁,更兼出手狠辣,才能与阴帅相持不下。“白小七”不敢让阴帅再用刚才那招,是以灵霄剑连连催逼,要让阴帅无暇动用颈间的灵器。 阴帅见白小七一剑快似一剑,便猜到了他此举何意,阴笑道:“别怕,我可不敢就这样将你打死,否则你一身的气血灵力岂不是全都白白浪费了?” 那“白小七”同是笑道:“我杀你时可没有这么多顾忌!”手中剑招不断,三套剑法便如同合而为一了似的,使将出来,其中毫无窒碍之处。 饶是灵霄看了这“白小七”的剑势,都不由啧啧称奇,心中暗道:“无论如何,此人的剑法天赋比之真正的白小七可要高太多了……若真让他当了我的主人,日后成就恐怕不在那人之下!” 这念头刚一升起,立刻便被灵霄压了下去:“不行不行,我身为器灵,怎可有那种背主的心思?!” 灵霄正想着,“白小七”忽然开口道:“你说这般话,可让我太伤心啦,我都跟你说了,我便是白小七,白小七便是我。你与他签订了契约,便是与我签订了契约,他是你的主人,我亦是你的主人,此举怎可称之为背主?” 灵霄冷笑一声道:“胡说八道,一个器灵同时只能有一个主人,否则还成什么话?”但是心里却暗暗吃惊:“为什么他能听到我的心中所想……按理说他不知我的‘本名’,是绝无可能听到我的心声的啊?!” “是啊,你对白小七隐瞒了真名,所以契约只成立了一半,只有你听他心声的份,他却听不到你的,是也不是?”那“白小七”显然是又听到了灵霄的心中所想,轻笑着答道:“不过我的真名也不叫白小七,这契约对你我而言,约束力可都小得很了。但我本是灵体,比你这器灵更加纯粹,在这种契约上多少占些优势。” 灵霄闻言暗暗心惊,她有心知道这“白小七”的真实身份,却感应不到此人的心中所想。至此灵霄才忽然想到,这个“白小七”每每与自己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言语,却不像白小七那样直接在心中默念,多半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听不到他的心声。 这一年多以来,只有灵霄听白小七心声的份,白小七却根本听不到灵霄的所想。忽然之间,情势逆转,灵霄只觉得自己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叶扁舟,生出一股茫然无助之感。 灵霄身为剑灵,从自诞生于这天地间起,先是能听见主人的心声,后来化身为一方山神,更是能倾听自己辖地之内的万物声音。骤然失去了这个能力,就好像把常人关进了一间黑屋,或者是捂住了双耳,让她丧失了一种与生俱来的感官一般。 如此一来,灵霄变得浑浑噩噩,剑上所发出的灵力也不免大为减弱。那“白小七”与阴帅交了两招,宝剑被对方再刃上一推,剑招登时有些散乱。 阴帅好歹算是一代宗师,见对方露出破绽,当即跟上一掌。那“白小七”见这一掌来势虽然凶猛,看起来却是平淡无奇,似乎随意一剑就能挡住,刚要出招,心里忽的一惊,急忙向后跳开。 不出所料,阴帅一掌来到半空,颈间忽的发出一阵黑光,双掌落处发出一阵爆鸣之声。若是“白小七”一时不察,硬接了这一掌,那老猿恐怕就是他的榜样! 阴帅满拟这一掌示敌以弱,那白小七年纪不大,经验不足,多半将要中计。见白小七如此机敏,那阴帅终于面露急色,手脚上的动作更加快了起来。 那“白小七”虽然看不到阴帅的神情,但见他掌法渐渐慌乱,便知道阴帅已经耐不住性子了。他既知如此,更是决意以逸待劳,剑势守得更加紧密。 阴帅活了四十余年,足可担得上“老谋深算”四个字,他见白小七只守不攻,知道对方想耗尽自己的耐性,反而长吁了一口气,暗道:“你才多大年纪,就算内力比同龄人深厚些,难道能耗得过我么?”于是掌法也慢了下来,要跟对方比比这水磨的工夫。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他二人交手不下百招,两个人的招式却是越来越慢。若是不会武功,或者武功低微之人见了,多半以为他们在慢慢地拆招。 只有武功到了一定的地步才会看出,他二人的每一招上都带足了内力,看着虽然温柔,其实凶险无比,只要一招不敌,立时便会丢了性命。 在他俩交手之际,灵霄却一直在想着这一年来的种种,希望能猜出这“白小七”的来历。她本以为此人是在某个契机之下,偶然间“附身”道白小七身上的孤魂野鬼,可是越想就越觉得不对。 忽然间,灵霄心神一动,惊道:“当年在奉贤城里,白小七第一次‘出剑’之时,与那黑衣人动手的是你还是他?!” 这“白小七”嘿嘿笑道:“不愧是万年剑灵,果然聪明不凡,那日他拔剑之后剑术暴长数倍,当然是我的功劳啦!” 原来灵霄此生只与两个主人签订过契约,第一任主人剑法天下无双,自是不必多言。而与白小七签订契约之后,白小七的每次出剑,居然都是眼下这个“白小七”代为出手,是以才使得白小七的剑法突飞猛进。 若不然,灵霄虽是器灵,但不用降灵之法,便不能主动操控白小七的身子,又岂能让白小七在剑法上有这么大的变化? 只不过她不曾与别人签订过契约,见白小七拔出灵霄剑后武功突飞猛进,自然觉得是自己的功劳,却想不到别的地方去。 第五百七十六章 侵入识海 那阴帅见“白小七”与自己交战之时,嘴里不住地嘀嘀咕咕,似是不停地与剑灵交流,心中微感诧异,暗自想道:“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无论心中所想何事,互相之间都能第一时间感应得到。若是才与器灵签订契约不久,偶尔不太习惯,交流时说出声来倒也还算常见,但他与剑灵相处已经一年有余,怎会还有这个习惯?” 想到这里,那阴帅脑后闪起一点蓝光,那蓝光贯穿整个头颅,又从额上发出。一时间,阴帅的额间便如生了第三只眼似的,一只蓝幽幽的眼睛紧盯着白小七不放。 无需多言,他这后脑之上的自然也是个器灵,这器灵却非战斗所用,而是能助阴帅看破许多灵物。虽然大多数的器灵都有这种功能,但这枚“破厄之石”作为专门看破灵力的灵器,自然要比其他灵器强上不少。 阴帅额上的蓝光往白小七身上一罩,却见白小七的一个身躯之中,似是挤着两团灵魂。其中一团如白炽一般,热烈旺盛,却散发着阵阵的杀意,而另一团则是萎靡不振,就如将死之人似的,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活到这么大,阴帅从未见过如此的奇景,心道:“这两个灵魂若能善加利用,或许比之一两个器灵要有用得多。”他一生醉心于灵器,自然对人类的灵魂也有些研究,是以心中立刻变了想法,决定生擒白小七。 那“白小七”却不知道阴帅心中所想,只觉得对方招式越发轻柔,似是后力不继,于是剑势更加猛烈。只是忌惮阴帅颈间的灵器,白小七每出一招都留有三分余地,以便能随时收招。 他却不知,阴帅颈间的器灵每日只可动用三次,最后一次当然要留作杀手锏。阴帅内力虽深,所学的武功招法却比白小七略有不及,心中一起了活捉的念头,登时落入下风。 那“白小七”眼见阴帅左腿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子,虽不敢全力以赴,却还是以一招“马踏冰河”试探性的攻出。其实阴帅之所以露出这个破绽,的确是招式未尽所致,若白小七全力攻击十有八九能够成功。 但“白小七”既然给阴帅留了余地,阴帅自然也须得抓住,便将左腿一收,右手横向打出。“白小七”若不收剑,势必被打中小臂,只好变招为“克己剑”将剑尖对准了阴帅的右手掌心。 如此一来,他二人各有胜负,这一招算是打了个平,“白小七”便要收招。却不料阴帅的腰间又闪起白光,右掌心就如突然变成了一块寒冰似的,突然发出阵阵寒意。 那“白小七”惊道:“这是冰凝寒玉诀?!” 他收剑不及,那寒意自阴帅的掌心发出,灵霄剑上登时结出一层寒冰。当年北幽出手挑了刘家与雷家的上百高手时,这“白小七”也曾看见,深知这“冰凝寒玉诀”的可怖之处,急忙将一股内力传入剑上。 霎时间,一股中正平和的内劲与‘冰凝寒玉诀’的寒气相接,剑刃上的冰霜登时化作阵阵雾气。 如此一来,“白小七”虽在表面上占据了优势,但那阴帅出掌时用的乃是腰间玉佩之中贮存的一股灵力,而“白小七”却是实打实的以内力化解。此消彼长之下,“白小七”又是吃了个小小的暗亏。 阴帅身为拘灵一脉的领袖人物,身上的灵器自然不会只有区区一两个,见一招成功,阴帅左手一吐,竟是雷家的“五雷搬山掌”。这掌法阴阳相济,却是阳气为主,除了阴帅以外,想来无人能将其与那阴冷的“冰凝寒玉诀”一同使出。 那“白小七”刚以内力化去了一股寒冰内劲,来不及回剑去挡这一掌,只好伸出左手,与阴帅相对。只听轰然一声巨响,阴帅这一招“五雷搬山掌”的“掌心雷”登时爆裂开来,“白小七”虽以内力抵御,却还是被震得掌心剧痛,退了数步。 抬掌一看,那“白小七”的手心已是漆黑一片,就如刚刚被烧焦了似的。 这“五雷搬山掌”法自然也是由阴帅身上的器灵发出,因此阴帅与白小七对这一掌,自己只要轻轻化解那反震之力,便没有任何其他的消耗了。 眼见白小七受伤不轻,阴帅右手两指一骈,便是一路指法使出。这套指法不是别的,自是刘家的“七十二路地煞指法”,这套指法原本就是由阴帅的长辈传给刘家的,阴帅自然也会。 而除了这“地煞指法”外,阴帅一门更有“三十六路天罡指”,两套指法合二为一后便是“一百零八路天罡地煞指法”,端得是变幻莫测,威力无穷。 只可惜阴帅醉心灵器,平日里大多在转眼与之有关的事情,却把武功上的进境给落下了。这套指法阴帅虽然学了二十年,却也只学会九十余路,其中最精妙的十余路始终没有熟练。 那“白小七”左手带伤,便只以右手持剑迎敌,无奈灵霄剑长,许多时候须得双手握剑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面对阴帅的指法,一时间难免左右支绌。 阴帅数指落下,见“白小七”的剑势对自己已无威胁,闹上蓝光再次闪过,直晃得“白小七”双目一花,两只猛地落在“白小七”胸前“巨门穴”上。 这一指巧妙至极,登时将白小七的督脉封住,内力无法调遣,阴帅复又补上几指,将“白小七”的奇经八脉尽皆封住,随后两指在他的额上一点。 与此同时,阴帅脑中发出的蓝光瞬间透入白小七的识海,只见那识海深处有一点光华闪耀。阴帅知道那边是灵霄剑与白小七签订的契约所在,只要将其毁去,他们一人一剑只见的关系立刻便断了,于是将灵识一探,将化身来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 此时白小七的经脉尽皆被封,已是无从调度身体,按理说灵识也已没有任何威胁。但是阴帅将灵识投入到白小七的识海之后,却立刻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个身影,穿着一袭儒衫,依稀便是白小七的模样。 第五百七十七章 酆都现身 阴帅见到白小七识海中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恍然大悟,失笑一声:“嘿嘿,是我糊涂了,我明知道他的身子里有两个灵魂,怎么还以常理度之?” 他知道白小七体内的两个灵魂中,看似比较强大的已经被自己封住,眼前这个灵体浑浑噩噩,自然是虚弱不堪的那个。再加上阴帅自恃灵识强大,虽是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却仍不把那白小七当一回事,便要潜入灵湖,去毁掉白小七与灵霄剑之间的契约。 可来到灵湖之前,阴帅却着实吃了一惊,暗道:“白小七小小的年纪,为何这灵湖如此博大?”想来想去,多半还是因为有灵霄剑之助,阴帅心思更加热烈,恨不得立刻就潜入水底。 还没等如水,阴帅又觉背后灼热逼人,回头一看,白小七的灵识之中居然有一座火山,此刻正在勃然而发。眼看那岩浆伴着热浪,距离自己不过数十丈的距离了,阴帅来不及细想那火山是因何形成,被逼的纵身一跃,跳入灵湖之中。 阴帅这一生中进过不少人的识海,毁去的契约更是不计其数,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广阔的灵湖。幸而灵识不用呼吸,自然也就不存在溺水的风险,阴帅便凭着额上蓝光的指引,往那契约的所在缓缓游去。 才游了一会,灵湖之中忽然波涛翻腾,一波波的巨浪将阴帅往岸上推去。阴帅知道这是白小七的识海在抗拒自己,并不当一回事,只是冷笑一声便继续往深处奋力游动。 而这识海之中的另一个灵识,见灵湖无法将阴帅推出来,不禁心急,也潜入了灵湖之中。这灵湖之水极为清澈,几乎完全透明,远远便能看见阴帅的灵识已经来到了那契约之前。 那契约被一团白光包裹,阴帅伸出手去,却无法伸入白光之中,不由赞叹;“这契约里既有天地之力,又有一股莫名的信念,能签订这样一个契约,足见此剑不凡!” 他却不知,灵霄在云岭山脉当了数千年的山神,自然能积攒到无数的天地之力。再加上信徒们每日来庙里烧香拜佛,那股莫名的心念便是信徒的愿力所构成,所以说能形成这个契约,倒也不是因为灵霄剑本身有多么厉害。 阴帅要解这契约,自然不是纯靠蛮力,只见他额上蓝光闪耀,汇成一股直接往那白光之中钻去。 那白小七的灵识远远见了,心中暗自吃惊:“此处乃是识海,他能强行将灵识投入进来,就已经是骇人听闻之事了,为什么那灵器也被他带进来了?” 如他所言,灵器作为一种有自主意识的器物,对于识海来说,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可是那阴帅之所以能强行入侵他人之识海,就是因为有这“破厄之石”的缘故,那“破厄之石”当然也能进到别人的识海之中。 但是阴帅身上的其他灵器,无法收到“破厄之石”的帮助,自然也就不能进来,此刻都与阴帅的肉身一同待在外面。 那蓝光刺入白光,就如一枚尖钉,缓缓深入。阴帅见那白光居然如此坚固,心里更感惊讶:“我这枚‘破厄之石’代代相传,据说已有万年之久,此物最擅攻击灵体,以往破人契约时就如冰消雪融,无往而不利,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艰难!” 眼见那蓝光渐渐深入,终于快要破开那保护契约的白光,阴帅忽听头顶传来一声女子的暴喝:“狗东西,快给老娘滚开!” 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柄血红长剑,那剑形古朴,与灵霄剑大致相同,只是剑上散发出来的剑气却是殷红如血。 阴帅知道那女子便是剑灵的化身,却动也不动,任由那长剑劈下。眼看得剑刃距离阴帅不足五尺,阴帅身上忽然闪起夺目蓝光,一个清脆的声音高声叫道:“休伤吾主!” 灵霄宝剑落下,却被那蓝光之中的人影挡住,待得蓝光散去,才能看清拦下自己剑招的是个清秀少年。此人面如冠玉,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手中握着一柄细长宝剑。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破厄之石”中的器灵,见主人有难,现身护住。灵霄自恃自己的剑灵,而对方只是一颗宝石之中诞生的器灵,道了声“滚”,手中又是辣招跌出。 那清秀少年虽然使剑,但是剑法比之灵霄当然差得远了,十余招后,这少年便再无还击之功,只剩防守之力。 阴帅知道这契约一破,灵霄便再无帮助白小七的理由,因此也不去助少年解围,只是专心的破除那护着契约的白光。 灵霄知道与这少年纠缠也是无用,几次三番的想越过这少年去对付阴帅,无奈那蓝衣少年剑法虽然一般,却自有一股死缠烂打的劲头,死咬着灵霄不放。 打斗间,灵霄看见在不远处飘着的白小七的灵识,怒道:“傻小子,你再不过来,等那契约破了,老娘可就跟你一刀两断啦!” 熟料那白小七闻言,却动也不动,就如没有半点神志一般。灵霄感受不到白小七的心思,不能确定那灵识究竟是白小七,还是“另一个人”,便不再催他,只是咬了咬牙,再向那蓝衣少年递出一剑。 眼见那蓝光钻得越来越深,白小七的灵识终于有所动作,突然向那阴帅游去。灵霄见状一喜,却还是故作生气道:“傻小子,早怎么不动?” 阴帅见白小七越来越近,虽然心急,却不想就此放弃,咬牙道:“破厄,拦住他!” 破厄自是那蓝衣少年的名字,听见主人发令,破厄剑势调转,刺向白小七。那白小七手中无剑,却不躲不避,只把手往那破厄的腕上一扣,居然将破厄持剑的手给牢牢握住。 灵霄看见白小七露了这一手,却是不喜反惊:“你不是白小七!” 白小七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的确不是白小七,但此行却是来帮他的。我想来想去,若要让他回归正途,非得将你毁去不可……酆都姑娘!” 第五百七十八章 灵霄的目的 灵霄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当即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 那白小七笑了笑,身上闪过一道黄光,再看他时却已经变了一副模样。只见他邋邋遢遢,穿着一身破旧的儒衫,上面满是补丁,赫然便是白小七曾几次三番遇上的穷儒。 灵霄遥遥看见那穷儒,忽然惊道:“原来是你,当年陈如是被人围攻,你身为他的至交好友不帮任何忙也就罢了,此时难道还要落井下石么?” 那穷儒闻言,面露哀色,摇头道:“陈老弟本有一颗至善之心,无奈入错了道,致使天下生灵涂炭。我若帮他,使他逃过一劫,日后他‘杀道’大成,将这普天之下尽化血海,却又如何是好?” 灵霄冷笑一声道:“哼哼,陈如是以杀入道,可是天底下以杀入道的人又何曾少了?只不过别人入了杀道,都是靠杀人证道,陈如是偏偏逆天而行,要去杀神,才惹得你们这些‘得道之人’纷纷自危,最后围攻于他。但是所谓神灵,只不过是些证道成功的普通人罢了,同样有善有恶。陈如是每次出手,都是光明正大,既不偷袭,更不耍什么阴谋诡计,若不是那些人自低身份,联起手来围攻他一个大道未成的‘凡人’,陈如是又岂会败得那般凄惨?” 老儒生受了她的指着,居然呐呐的不敢还口,好一会才道:“唉,说起来这事的确是我对不住陈兄弟。” 灵霄见他认错,这才面色稍缓道:“当初围攻陈如是的阵仗那么大,你心里害怕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求你能看在他与你兄弟一场的份上,替我解了今日之围。” 老儒生却更是接连摇头道:“不不不,我说后悔,非是后悔没去帮他,而是后悔没能在陈兄弟误入邪途之前,将他引回正道。酆都姑娘,你剑上铭文本是‘灵霄’,后来却被陈兄弟改做‘酆都’,在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就该有所预料才对。” 灵霄,或者说酆都听闻此言,面色登时一暗,怒道:“好,既然你如此不知悔改,那我就趁着你自己送上门来,替陈如是报仇!”她怒极之下,居然舍了阴帅,仗剑向那老儒生杀去。 若是正常状态下,莫道是一个灵霄,就算是她的前任主人,那剑术天下无双的陈如是也未必就是这老儒生的对手。但是眼下众人都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灵霄与白小七神魂相牵,自然占了绝大的优势。 那“破厄”本来极能克制其他器灵,在此地与灵霄相争,都没有半点优势。而老儒生虽然已有大道相助,但毕竟只是人身,就连进入白小七的识海,都需要有介质来传递,在此对上灵霄,自然要吃不小的亏。 那老儒生自己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不愿与灵霄硬碰,看见灵霄有所动作便连忙退开。灵霄暴怒之下,双目略见血红,一道剑气成劈山破海之势爆发而出,偌大的灵湖被这剑气一逼,竟然一分为二,激起了两道数十丈高的水浪。 阴帅一边以蓝光破除那契约上的护体白光,一边打量着旁边的战况,心中暗暗吃惊:“此处是她主人的识海,似她这样胡闹,这白小七的灵识非得受损不可!” 他却不知,灵霄对那老儒生实在是记恨已久,突然知道此人便是对自己前任主人见死不救的那个“好兄弟”,更是怒意勃发。于她而言,白小七虽然也是主人,但与陈如是相较,实在是不值一提,好不容易有个能为主人报仇的机会,便是真的将白小七害成痴呆,她也是没什么所谓的。 这一剑斩出,虽是对那老儒生而发,余威却也殃及蓝衣少年破厄与阴帅。阴帅被那劲风与水浪推动,脚下站立不稳,平平的向后挪蹭半步,破厄的灵识相较阴帅略强一些,张开双臂去阴帅的身前为其遮挡这股推力。 如此一来,阴帅额上的蓝光忽然明灭一下,而后虽然亮起,却比先前黯淡许多。阴帅见状登时心急,喊道:“破厄,快快让开,你灵体受损,便无法解开这道禁制了!” 那蓝衣少年听主人叫自己让开时,本来大感喜悦,后面听到主人只是担心无法解开禁制,面色又是一变。但主人有命,他毕竟不敢不从,于是化作一道华光,遁入阴帅脑后的宝石之中。 此时灵霄那一剑的余波已过,两面的海水倾斜回来,阴帅背对海浪,被那海水重重的拍在背上,灵识顿时受创。但灵识毕竟与肉体不同,阴帅受创之余并未喷血,脸色却忽的由黄转白,顿时毫无血色。 只不过虽是灵识,他的面目却仍被黑袍包着,别人依旧看不到他脸色上的变化。 那老儒生躲过灵霄的一剑,面色逐渐凝重,道:“当年陈兄弟入魔,你也随他成了一柄魔剑,陈兄弟死后你更是变本加厉,没日没夜的屠戮生灵。我当时知道你若不如此,便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自己生存下去,才请人为你铸造了一尊雕像,将你封印其中。无奈你的魔性太烈,我又念你是陈兄弟留在这时间的最后一点念想,实在不忍将你抹去,于是再给你建筑庙宇,让你能以信徒的愿力过活。” 他说话的时候,灵霄的剑势片刻也不曾停歇,却仍是被这老儒生一一躲过,接着说道:“无奈你身为剑灵,阴差阳错之下又寄宿在了白小七的身上,幸而他身为读书人,心地善良虔诚,我观他是个可造之材,于是希望你能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之下,重新变回‘灵霄’。为此,我传他秘典,解他惑端,可以说除了那三个弟子以外,我从没对任何一个弟子付出过这么大的心血。” 灵霄越听越烦,哈哈笑道:“可是你偏偏不曾想到,老娘就是如此的冥顽不灵,满心只想着将他培养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他没能影响到我,反而快要被我给引入邪途啦!” 第五百七十九章 以杀证道 灵霄说这番话,本意是想激怒对手,让那老儒生生出反攻之心,这样一来对自己反而有利。但那老儒生闻言却神情严肃道:“你虽是这样说,但我心里知道,你引白小七不住地杀人,只是想让他踏上陈如是的‘道’而已。” “放屁,陈如是的‘道’岂是他一个傻不拉几的小秀才可以踏足的?”灵霄闻言大怒,一剑“气动山河”赫然轰出,又引得白小七灵湖晃动。 那老儒生与灵霄打过许多的交到,知道她的性子,一边摇头,一边伸手拂开剑气,道:“只可惜你身为剑灵,却不明白,陈如是的‘道’与你想的,其实是大相径庭了。” 听闻此言,灵霄如何不怒:“放屁,老娘与陈如是心意相通,他的心思便是我的心思,我的心思也是他的心思,怎会不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那老儒生不断逃窜,口中却不停下:“嘿嘿,你说的不错,只可惜到了最后,就连陈兄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妖言惑众!”灵霄听他辱及陈如是,再也顾不得其他,寻思道:“如今白小七已经受人所制,就算我心有顾忌,不敢全力以赴,到头来也只是给那阴帅做了嫁衣,倒不如拼着两败俱伤把他们全都毙了。如果白小七因此而死,那也是他时运不济,否则拼出一条生路,反而能救他的性命!” 于是灵霄一剑挥出,宝剑之上却是血气蒸腾,白小七的灵湖受她感染,也渐渐从透明变成了殷红一片。那老儒生见此情景,终于心急,喊道:“快住手,你想让白小七变成一个只知杀戮的痴呆不成?” 灵霄哪还会管这么许多,手中宝剑高举,默默积蓄灵力,势要一剑将那老儒生的灵识斩得魂飞魄散。灵识虽与灵魂不同,但是一旦受了重创,轻则痴呆,重则永远昏迷不醒。那老儒生已经以儒证道,其实阳寿早就尽了,之所以能活在这世上,就只凭着这一股子的灵力,若被灵霄斩灭了灵识,自然无有活命之理。 阴帅远远地看见灵霄引动的天地异象,登时心惊不已,不免生出退缩之意。但是眼见那契约就要被自己给毁了,又十分不忍就此放弃,心道:“虽然不知道那老儒生是干什么的,但剑灵的目标既然是他,能波及到我的威力总是有限的。” 他却不知,灵霄这一剑其实已经有了将白小七的整片识海搭进去的准备,莫道他离灵霄如此之近,就算他躲到这识海的边缘,依然难免要被剑气波及。 那老儒生见灵霄剑中的灵力越积越多,认出这红色的剑气并非单纯的杀意凝聚,而是将这些年来,灵霄剑曾屠戮的生灵的气血灵力散发出来所致,心里微微动怒,却还是好言解释道:“陈兄弟曾对我说过,他见天道之下,凡是顺天而行者无论善恶,终能证道。而一旦夺天地造化,便会引来无数天劫,势要将其灭杀,深感不公。他思来想去,认定常人之所以难以正道,便是因为有‘天道’这条最大的道来拦着,于是定下了以杀证道的心思,决心将不配得道,却又因天道青睐而成功证道之人一一灭去,如此以证天道有缺。” 灵霄闻言笑道:“笑话,谁不知道证道证的便是天道,就算有人能证明天道有缺,天道又岂会承认自己不对?” 老儒生嘿然一笑:“是啊,此等逆天而行之事,你身为陈兄弟的剑灵都认为绝不可行,也难怪陈兄弟杀着杀着,心性便彻底乱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灵霄听老儒生话里有话,一边积蓄灵力,一边发问。那老儒生也是知无不答,缓缓道来:“陈兄弟在正道之初,原准备杀尽那些人品不佳,或是两面三刀之人,但陈兄弟也只是常人,难免要遇上各种各样的事情,杀着杀着,终于渐渐将初衷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灵霄怒道:“胡说八道,我跟着陈如是几百年间不知杀了多少人,怎么不知道这些?” 老儒生道:“你跟着他才不过几百年,我与陈兄弟,可是数千年的交情了。他最初定下这证道之机时,你剑上的铭文还是灵霄,更是没有生出剑灵。后来我们许久不见,骤然重逢,却发现他剑上的铭文变为‘酆都’二字,又生出了你这么娇滴滴的剑灵,就觉不对。须知陈兄弟的剑法至阳至刚,灵霄剑又是以数种阳刚之物打造而成,若不是杀人太多,沾染了许多的阴魂怨气,岂会生出一个至阴的剑灵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停了会才道:“那时我便想劝陈兄弟收手,可陈兄弟却说:‘兄弟我自认所杀之人,无不该死,这些人哪怕多留在世上一天,对别人而言都是祸害!’我心想以杀证道之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凭陈兄弟的武功和悟性,未必就不能成功,便没再多劝,谁成想……唉!” 随着这一声叹息,灵霄剑上的灵气终于积蓄完毕,怒而出剑:“休想拿这些鬼话骗我!”那一剑落下,便如在海底翻起一阵血红的浪涛,剑气层层叠叠,直奔那老儒生而去。 那剑气似会自己寻找生灵,虽是向着那老儒生发出,却又有一部分自行调转了方向,向那阴帅掩杀而去。阴帅眼见得还差一点便能破开禁制,咬紧了牙关不敢放弃,只是一个劲的在心里喊道:“快快快,就差一步了,只要破开这道禁制,那剑灵便无法调动剑主体内的灵气,这一招自然就破了!” 眼见这道剑气席卷而来,那禁制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小层,可是这一小层偏生无比的坚固,阴帅额上的蓝光无论如何也难得寸进。若再拖下去,阴帅只有死路一条,却只见他头上蓝光大盛,那“破厄”的身影复又出现,拦在了那血海般的剑气之前。 随着剑气卷过,破厄那淡蓝色的衣衫寸寸碎裂,露出的肌肤却也散发着耀目的蓝光,将阴帅包裹其中。 第五百八十章 抹杀 看见破厄的身子在血色剑气中碎裂成点点蓝光,阴帅登时怒极,吼道:“破厄,你胆敢不听从主人之言?!” 破厄的身子渐渐化作虚无,却仍能发出声音,只听那漫天的蓝光中有个清脆的少年说道:“主人遇难,灵器自当以救主为首要目的,破厄已经将最后的灵力分为两份,一份保护主人周全,一份全力破解那禁制,希望能助主人成功!” 他这声音越说越淡,到了“成功”二字之时,几乎已是微不可闻。话音落下,阴帅脑后镶着的一颗蓝色宝石忽然从中裂开,砰然碎成无数粉末,消散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 而在庆丰府外的荒原之上,阴帅的肉身仍然站在此地,脑后的宝石也忽然裂成数块,其上的蓝色光华逐渐暗淡下来。 阴帅见这枚破厄之石就此废了,心里大感愤恨,幸而破厄最后留下的一点灵力也破开了那道禁制,露出了里面的契约。那契约看来猩红如血,其上以白色灵气写着数道规矩,比如白小七每日若不练剑数次,便不许阅读任何圣贤书云云。 阴帅对这些规矩毫不在意,径直找到其上写着的“白小七”三个字,咬破手指在其上一抹。他既是灵识之体,咬破手指之后流出的自然不是鲜血,而是阵阵灵力,在那契约上抹过后顿时发出一阵白光。 不远处的灵霄本在源源不断的挥出剑气,忽然间只觉胸口一滞,那剑气忽的弱了数倍。她虽是剑灵,但毕竟已经虚弱不堪,刚才之所以能够调动如此大量的灵气,只是占了“主场作战”的便宜,如今她与白小七的契约被毁,这优势荡然无存,自然也就被打回了原形。 阴帅抹去了白小七的名字还不算完,他要夺去灵霄,自然要重新与灵霄签订一份契约,才能将其拘束住。那老儒生远远看着阴帅右手在空中捏了个诀,便有一个图腾浮现,就知道此人意图不轨。 此时灵霄的攻势已经大为减弱,那老儒生将手向前推出,血色剑气立刻倒回而去。阴帅抬头望着上方的情景,手上越发加快了速度,要抢在那老儒生与灵霄分出胜负之前成为灵霄的新主人。 那老儒生又岂会遂了阴帅的愿,只见他将那血色灵力推向灵霄,双手之中却忽的浮现出一条三尺多长的竹板。这竹板通体碧绿,就跟翠玉雕成的一般,其上萤光浮现,显然不是凡物。 他将这竹板握在手里,赫然便是私塾里老先生握教鞭的手法,灵霄认出此物乃是这老儒生的兵刃,笑道:“好啊,你终于敢还手了!” 老儒生叹口气道:“你道我不敢伤你么,我只是不想伤及我那傻乎乎的徒孙罢了!”说罢他一板打下,空中便出现了一个长达数丈,宽约八尺的碧绿虚影,赫然便是那竹板放大了成百上千倍的样子。 这一板打下,灵霄居然无从躲避,就被那虚影直接砸在了头顶,顿时堕向地面。那阴帅本以为那老儒生也是来抢这柄仙剑的,却没想到此人居然一出手就重伤了剑灵,如此一来,仙剑的威力势必要打折扣。 但他心中也知道自己不是那老儒生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赶紧与这剑灵签订契约,然后将她带入自己的识海之内,方可避过此劫,于是手上更快。可惜心急之下,动作虽快,却是越发的慌乱,反而忙中出错。 灵霄被一板子打中头顶,重重的砸在地上,头脑一阵昏沉,却反而更加暴怒,晃了晃头后有仗剑杀了回去。 那老儒生居高临下,见灵霄如此不思悔改,叹口气道:“酆都姑娘,你虽是陈如是的佩剑,但既已入魔,便该当以魔物论处。我乃是天下间儒门的先祖,自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也休怪我无情了!” 说罢老儒生又是一板递出,空中再次出现一道虚影,却又比先前大了数倍。灵霄向那虚影撞去,便如蚍蜉撼树,想来只能做无用之功而已。 就在灵霄与那虚影相接的刹那,众人的上方又传来一个声音:“请先生手下留情!” 老儒生听见这个声音,动作明显一缓,可是刹那过后却是咬紧牙关,重重的将板子落了下去。只见那灵霄撞在绿光凝成的虚影之上,就如撞上了一堵城墙,轰然被弹落在地,身躯逐渐化作道道红光。 那阴帅眼见得契约就快签订成功,灵霄剑的器灵却被人给灭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不免成了无用之功,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他再留在白小七的识海之内已是无益,便咬了咬牙,决定离开。 老儒生见阴帅要走,淡淡的说道:“那穿黑衣服的,你离开此地之后须得善待白小七的肉身,若是不然,休怪我从楚唐国到夑武国去找你的麻烦!” 阴帅本来正想着离开之后,可以趁着白小七尚未醒来,先将他的肉身给灭了,听老儒生这样一说哪里还敢轻举妄动,只得毕恭毕敬的道了声:“谨遵先生示下。”而后化作了一道蓝光。 老儒生抬头看去,只见白小七的灵识正从上而下的“游”过来,口中喊道:“先生,你为何要如此狠辣,灵霄只是剑灵,就算做了恶事,也该由我这个主人领罪才对!” 老儒生听白小七这样说,心中既感好笑,又觉欣慰:“虽说有个笑话叫杀人者非人也,兵也,但是剑中既然已经有了剑灵,那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便与人类无异。再者说了,你可知道这柄剑,与他先前的主人曾做过什么?” 白小七自然不知,他对这老儒生一向是既感激,又钦佩,所以强压下了心里的愤怒之意,问道:“还请老先生言明,灵霄姑娘到底做了什么,让您一定要将它赶尽杀绝?” “做了什么?”老儒生苦笑一声道:“我先告诉你,许久以前,在江湖上有两句话流传甚广,叫做‘九重天之上,俯瞰世间事。三千里飘血,几使人间变酆都’!” 第五百八十一章 陈年往事 白小七虽不明白这两句话中的含义,但听那老儒生语气严肃,背上如有电流刮过,顿感后脊一麻。 那老儒生又道:“前一句话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我也就不细讲了,单说这后一句‘三千里飘血,几使人间变酆都’,所指的自然就是酆都姑娘了。” “酆都姑娘?”白小七愣了一下,随即会意道:“先生说的是灵霄姑娘么?” 那老儒生点了点头,略带无奈道:“我虽给她的庙宇起名为‘灵霄娘娘庙’,但这只是为了纪念此剑上原本的铭文,就连酆都姑娘自己都未必知道,这‘灵霄’二字是因何而来的。” 白小七闻言似懂非懂吗,暗暗寻思:“无论灵霄剑如何神异,毕竟是一柄剑,难道上面刻着的铭文还能自行变化不成?”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也容不得他不信,又问那老儒生道:“如老先生所言,灵霄剑,其实应该叫做酆都剑才对么?” 那老儒生摇头道:“也不尽然,酆都姑娘虽以铭文为名,那柄剑却不叫酆都,更不叫灵霄。” 白小七大奇:“那叫什么?” 老儒生语气一紧:“陈兄弟铸造这柄佩剑时,本想凭借此剑,重整天道之规则。相传九重天之上有一尊宫殿,号为凌霄,陈兄弟便将‘灵霄’二字铭刻剑上,却将这柄宝剑命名为三千里,意在凭借此剑抹平人间界距离九重天的三千里路程。” 白小七也曾听过许多神话故事,知道这九重天上有一座凌霄宝殿,时至今日方才知道,原来“灵霄”二字就是从此演化出来的。他听到那陈如是的雄心壮志,本来大感鼓舞,转念一想,低呼一声道:“可是那剑上的铭文,从灵霄变成了酆都!” 老儒生摇首叹气道:“哎,我当年若有你这般聪明,就不会让陈兄弟铸成大错了。那酆都本是鬼城,陈兄弟杀人太多,沾染的因果冤孽终于洗脱不清,让他自己堕落入魔。这剑上的铭文变化,也就意味着陈兄弟的雄心壮志,在那时就已经有了变化了。须知这酆都乃是阴曹地府的首都,与凌霄殿一上一下,遥遥相对。‘灵霄’二字变成‘酆都’,这其中的意味也就不言而喻了。” 白小七听着老儒生将这事情娓娓道来,心中渐感一阵寒意,将信将疑道:“可是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 老儒生道:“万年以前,大道未定,天下间的有志之士,都以证明心中之道为念,陈兄弟亦是如此。只不过他想证的道与旁人不同,别人以杀证道,或是杀邪恶之人,以证除魔卫道之道,或是靠着诛灭恶兽,成就守护苍生之道,甚至有人靠着屠戮百姓,成就邪道,但无论如何,这些道都在天道承认的范围之内。唯有陈兄弟一心逆天而行,就连天道都不承认他的道,可见证道时要造下的杀业之大,远不是你我能够想象得到的!” 白小七听说就连戮杀无辜之人都受天道的承认,心中不忿,可是他毕竟不了解这一类的事情,也就没法多说什么。老儒生与灵霄说话的时候,白小七虽然不在旁边,但此处毕竟是他的识海,因此那些话白小七都听到了,不由好奇:“如你所言,那陈如是既不是傻子,也不是个疯子,怎么会选了一条连天道都不承认的道?” 老儒生摇头道:“或是有感而发,或是受人蛊惑,甚至只是一时之间昏了头脑......说来惭愧,我枉为他的至交好友,对此却不甚清楚。” 白小七心知对方若是想骗自己,只要随便编个理由,自己也无法辨明真假。因此那老儒生越是这样说,反而越能证明他并无骗人之意,更是信了几分,但他仍有一事不明:“你说陈如是为了证道,杀了许多已经证道成功的恶人,但是天下间能成功证道的恶人又有多少,陈如是便是将这些人杀光了,又能造下多少杀业了?” 老儒生无奈道:“是啊,天道虽然不禁恶行,但是恶人想要证道,终究不易。再加上世间有许多坏人伪装的极好,而一些好人,却又不拘小节,恶形恶状,貌似极坏,凭陈兄弟一双肉眼,如何区分得出谁是善人,谁又是恶了?” 白小七想到自己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见过形形色色的角色,似乎有好有坏,可是又有几个能盖棺定论的? 老儒生一边说着,一边叹气,即是惋惜,又有些替死在陈如是剑下的人感到悲哀:“陈兄弟一开始还仔细甄别,确定是恶人之后再行出手,可是如此一来,有时候七八年里都杀不得半个人,却如何证道?再到后来,他许是心急了,也许是心境变了,只要见得道之人做了半点坏事,立刻便要出剑。须知得道之人也是凡人,那些以恶证道的就不必多说了,哪怕是我这种以儒证道的,若不是时时谨言慎行,也难免会在不经意间做些坏事。其实说是坏事,但以常人的礼法或者律法来看,这也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 白小七不解道:“我虽不知证道有何好处,但听先生所言,您的寿命已经长逾万年,那便与神仙无异了。常人多说活个百年,一生蝇营狗苟,不读诗书,不通大道,犯错便犯错了,与你们这些人岂能一概而论?” 老儒生闻言心中一凛,暗道:“他这番言语,几乎与陈兄弟别无二致!”他生怕白小七受了灵霄的影响,走上陈如是的老路,忙道:“虽说有句话叫‘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即便是圣贤,也难免会有犯错,这与活了多大岁数本来就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愿在这件事上细究,说过之后立刻改换话题道:“再者说,且不论陈兄弟杀这些人时是对是错,毕竟当年的证道之人虽然比现在多得多,但也没多少人,他若是只杀这些人,又岂会有‘几使人间变酆都’之言?” 第五百八十二章 恶性难驯 白小七听那老儒生说到这里,心中渐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陈如是最后还是对平民百姓出手了?” 那老儒生叹道:“是,也不是。你方才说了,证道之人的寿命可说是无穷无尽,对于常人而言便如神明一般。因此许多人证道之后,便受人信仰,多少有些信徒。一来陈兄弟要杀他们的神明,这些信徒势必阻拦,二来这些信徒的信仰之力还会化作愿力,使他们的‘神明’更加强大,所以到了后来,陈兄弟出手之时,那些信徒免不了要受池鱼之殃。” “可他们毕竟是普通人……”白小七本来对陈如是颇有惋惜,听那老儒生这样说了,才觉得陈如是或许真的死有余辜了:“就连我们习武之人,都知道不能向普通人出手的道理,何况是你们这种得道高人?” 老儒生与陈如是的关系毕竟不错,听白小七这样说,反而替陈如是开脱道:“倒也不是陈兄弟从一开始就有意杀人,许是误杀了几个,或者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到了后面,杀戮已经成了习惯。哪怕似你这等高手,杀些普通人人并不比踏死几只蝼蚁困难,何况陈兄弟了?” 白小七听他说出这种话来,心里难免不快:“哼,原来在证道之人的眼里,常人就与蝼蚁无异么?” 老儒生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罢了罢了,我也不与你争辩,咱们还是且说陈兄弟的事情吧。陈兄弟他杀人越多,也就入魔越深,到了后来,每每出手,都要将对方的信徒屠戮一空,端得是血流成河。须知他虽未成功证道,但是天底下首屈一指的大剑客,三千里又是他费了百年时光,耗尽心思打造的屠神之剑。在那些年里,粗略算来,死在他手下的成功证道之人不下数百,就算每个人都只有一千信众,你倒是算算,陈兄弟究竟杀了多少人?” 白小七不需计算,只听这两个数字,便觉心中恶寒,咬牙道:“如此算来,那陈如是的确是死有余辜!” 老儒生叹道:“谁说不是呢,陈兄弟一开始虽是抱着一番雄心壮志,但是到了最后,显然已经做得太过了。也正是因此,那些人设计围攻陈兄弟的时候,我虽然知道内情,却非但没去帮忙,甚至没有将这个消息透露给陈兄弟。白小子,你别怪我不通人情,若不是顾念与陈兄弟的交情,我早就亲自出手,亲手替天下苍生除了陈兄弟了!” 白小七点头道:“你当时若是帮他,无异于助纣为虐,能不插手此事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老儒生道:“唉,你能明白就好,陈兄弟死后,酆都姑娘没了剑主,便开始四处杀生为恶,若不及早处理,便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被其他正义之士当做魔物除去,要么被有心之人得到,重新与她签订契约,为祸一方。所以我托请了一个佛法深湛之人,让他以佛法封住三千里,如此既能不让她继续为恶,也可保她灵力不失。” 说到这里,老儒生望了白小七一眼,才接着道:“那时我本以为酆都姑娘之所以会如此,乃是因为受了陈兄弟的影响,只要让她受到佛法感化,再假以时日,必能改恶为善。等到了那时,我再亲自为酆都姑娘甄选一位德才兼优的剑主,她未必不能变成天下苍生的一大助力。” 白小七忍不住插口道:“可是你为什么不亲自与她签订契约,那是你好兄弟的佩剑,由你继承岂不是再好不过?” 老儒生闻言一怔,面露苦色道:“唉,若是你打从心底里觉得自己对不起一个好朋友,还会把他的遗物时时带在身上么?” 白小七当即愣住,又听那老儒生道:“可我却没想到,那酆都姑娘的魔性太重,被封印在佛像之中后,居然与那佛力不停地对抗。如此一来,这佛像非但保不住她,反而更是加快消耗她的灵力。我不忍看她就这样耗尽灵力而消散在这天地之间,于是亲自建筑了一座庙宇,悄悄将她放入其中,想让她吸收些信徒的愿力过活。如此一来,她倒也真的不负我之所愿,真的好好做起了‘灵霄娘娘’来,并且一做就是上万年。” 白小七道:“这样说来,灵霄已经有了改过之心,你为何还要将她赶尽杀绝?” 老儒生叹道:“我一开始也被她这表象给骗了,那日你进了灵霄娘娘庙,酆都姑娘属意于你。无奈你饱读圣贤之书,身上自有一股子正气,她身为邪灵妖祟,无法扰你精神,你可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你身边的?” 听他说到这里,白小七忽然想起那天在灵霄娘娘庙中,似乎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正与这老儒生的叹息声一般无二,恍然大悟道:“那天是你帮她的?!” 老儒生道:“不错,那时候我以为她经过这万年的时光,魔性已然完全消解了。再加上她已经虚弱不堪,急需寻求一个剑主寄身,你这小子又是我的徒子徒孙,有句话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细思再三,终于决定帮她一把。” “可是……可是……”白小七越听越是迷糊:“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又改变了注意,一定要将她消灭呢?” 老儒生道:“嘿,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我只是看错了她而已。从她与你签订契约以来,我没少分神关注你,虽见你会有乱杀无辜之举,但想到你一个少年,突然得到一身的武艺,难免会有膨胀。因此我借故与你接触,既是送你儒门心法,助你稳定内心,也是在你的识海里埋下一个引子,让我能看清酆都姑娘都做了些什么。” 说到这里,老儒生嘿嘿一笑,白小七问道:“所以说,看到了什么?” 那老儒生反问一句:“酆都姑娘曾教给你三套剑术,你练了这么久,难道就没觉出这三套剑术有什么不对么?” 第五百八十三章 三个原因 “三套剑法?”白小七回忆起灵霄所授的“修齐剑术”、“昆仑剑经”与“白猿剑术”,只觉得三套剑法都是天底下少有的精妙剑法,实在是想不到其中会有什么不对。 老儒生道:“别想了,就连我也是想了许久,才想出其中的关节所在。这三套剑法看似没什么问题,但你仔细想想,其实它们都只是某套剑法的一部分罢了!” 白小七听闻此言,脑中忽如一道响雷炸裂,猛然想到:“我以往练剑之时,总觉得会有不对,甚至有些窒碍之处无法消弭。原来这并不是我用功不够,或者悟性不济,而是剑法本身就有残缺!” 他得知此事,心里许多不解之处一下子都豁然开朗起来,下意识道:“怪不得我与人比斗的时候,每每将这三套剑法混在一起使用,却都是行云流水一般,原来这本来就是同一套剑法!” 老儒生点头道:“我也是见你与人打斗,才想通了这一点,也亏得酆都姑娘能想出这个主意,几乎将我都给瞒过去了。” 白小七不解道:“就算这是一套剑法,或许灵霄只是觉得我悟性不够,没法一次学会,才把它拆成了三份,慢慢教给我呢?” 此言说出,就连白小七自己都不大相信,那老儒生更是笑道:“白小子,你就不用再给她开脱了,这三套剑法合为一体之后不是别的,正是陈兄弟平生最为依仗的一套剑术!” “既然是他最为依仗的剑术,那灵霄姑娘将它传授给我,又有什么不对了?”白小七问了一句,老儒生道:“我还没说完呢,按理说这套剑术本没有什么不对,可是陈兄弟入魔之后,剑招自然要随之更改。时日一久,这套剑法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剑法,而是一套能够引人入魔的剑法!” “引人入魔?”白小七听老儒生越说越玄乎,怀疑道:“可是我并未入魔啊。” 老儒生道:“一来你练这套剑法的时日尚浅,二来酆都姑娘为了不让你有所察觉,故意将这套剑法融进了三套不同的剑法之中。若是你再继续练下去,心性便会在潜移默化间受到影响,等到那时可就后悔莫及了!” 白小七再回想起往日种种,心道:“似乎我一旦同时使用这三种剑法,心中就会升起一股杀人的念头。但是与人动手,打红了眼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不一定全然是这剑法的问题。” 老儒生看白小七若有所思,知道他还没尽信,又道:“你不妨仔细想想,酆都姑娘是不是总在有意无意间劝你杀人?” 白小七有心想说不是,但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口,只得点了点头。那老儒生接着道:“我曾想过,她之所以要这么做,无非有三种原因。一是自她诞生之日,三千里就已经是一柄妖剑了,因此酆都姑娘可以吸取三千里所杀之人身上的气血灵力。” “不对!”白小七打断道:“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让我一直用灵霄剑……三千里来行走江湖?” 老儒生解释道:“普通人身上的灵力太少,就算是习武之人,若没有‘开窍’,哪怕武功再高灵力也与常人无异。灵霄每次出剑都要消耗一些灵力,若是杀的人不够补充,岂不成了亏本的买卖?” 听了这番说辞,白小七已可接受,又问道:“那另外两个原因呢?” 老儒生道:“这第二点嘛,恐怕是酆都姑娘的一点私心,她平生最恨的人应该便是我了。因此她见到你是我的徒子徒孙,难免会有引你入魔的意思,你想啊,她反正要找个宿主,既然能顺便恶心恶心我,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白小七闻言微怒,有心说灵霄不是这样的人,但心里对老儒生的话已是信了之分。老儒生安慰道:“你或许觉得跟她相处了一年半的时间,交情该很深厚了,但你要知道,一年半载对于她这个万年剑灵来说,不过是眨眼而逝的时间罢了。” “嗯,你说第三点吧!”白小七心灰意冷,那老儒生拍拍他的肩膀道:“第三点,便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或许酆都姑娘自己都不知道,她所做的这一切,其实是想将你引上那陈如是没能走通的‘道’!” 老儒生见白小七无甚反应,语气严肃起来:“酆都姑娘诞生之时,陈兄弟已然入魔,因此她虽然知道陈兄弟所走的是一条杀道,却不知陈兄弟为何而杀。她本是剑灵,对于人间只善恶原也没有什么标准,只知道主人要杀人证道,那她便只管一路杀下去就是了!” 白小七终于明白,灵霄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全然是别有所图,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嘿,我还当自己祖上积德,如此看来,是我上辈子做的恶事太多了才对!” 老儒生安慰道:“也不好这么说,灵霄对你虽然别有所图,但你这一年多以来得到的东西,依旧是常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的。” “我得到的东西?”白小七听闻此言,忽的怒不可遏起来:“我得到了什么?一柄带着剑灵的仙剑,其实是要引我入魔的妖剑,三套精妙绝伦的剑法,也是能够引人入魔的剑法!楚唐国的江湖之上,我白小七的确颇有名气,但这无端而来的恶名我宁可不要!我几乎是从楚唐国逃难来到了夑武国,可是仍摆脱不了无穷无尽的追杀……要说得到了什么,我倒是得到了一大包的金子,只可惜全都丢在那泉水下面啦!” 此地乃是白小七的识海,白小七的精神一有波动,灵湖之中立刻潮水翻腾,那好不容易停止喷发的火山也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 老儒生没想到白小七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就见白小七的神态似乎大有变化,就如同换了个人似的。 白小七说完了话,忽而再次开口,像是在跟那老儒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既然如此,那就还给我,把我的东西都给我还回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一体双魂 老儒生看见白小七的神态骤变,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口中叫道:“你是何人,为什么侵占了白小七的灵识?!”说着,上前便要抓住对方。 无奈此地乃是白小七的识海,那人嘿嘿一乐,老儒生只觉身旁湖水涌动,将自己推了开去。此人似乎只是想与那老儒生保持一定的距离,因此也不把老儒生推远,二人之间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三尺左右。 那老儒生知道仅凭自己这一尊分身的灵识,在此地断然不是对方的敌手,也就不再坚持上前。那白小七见老儒生不动了,便将湖水停下,二者仍是面对面的站在水底。 老儒生道:“不论你是何方邪祟,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占了白小七的灵识,总算有几分本事。但是我奉劝你一句,白小七是我的徒子徒孙,又得我亲传‘浩然诀’,你招惹了他,对自己可没有半点好处!” 熟料对方听闻此言,却是不惧反笑:“浩然诀,是这个么?”话音落下,那“白小七”周遭湖水一震。虽是用灵识之体发出的内力,但老儒生依旧能看出,这无疑便是“浩然诀”内劲。 这番可就轮到那老儒生目瞪口呆了,他看眼前之人,无论面目长相,都与白小七别无二致,只是神态有所不同。须知灵识之体,一般而言展现出的都是对方最真实的形态,若是那“白小七”有所遮掩,凭老儒生的能耐不会看不出来。 再看见这独门“浩然诀”内力,老儒生心道:“他若不是白小七本人,岂能学会这门‘浩然诀’,可若是白小七本人的话......”他想到这里,心中悚然一动:“难不成白小七受了酆都姑娘的影响,已经生出心魔来了?!” 那“白小七”看老儒生神色不定,似是猜到了他的心中所想,哈哈笑道:“老头子,别胡思乱想了,我便是白小七,但又不是白小七!” “我知道,你便是白小七的心魔!”老儒生听闻此言,更加确信,手上碧光闪烁,那青竹板又出现在了他的掌心。“白小七”见状忽然大笑起来:“哈哈,你们读书人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连心魔都被你给扯出来了?” 老儒生面上一红:“你不是心魔,那是什么?” 那白小七对这老儒生其实也颇惧怕,心知他现在虽然奈何不得自己,但是一旦被他找到了真身,自己绝无幸免之理。再加上他这秘密在心里已经藏了二十年,若不能一吐为快,难免如鲠在喉。 是以他今天在这老儒生面前现身,其实已经抱了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的心思。 他知道那老儒生决计猜不出自己的身份,干脆也就不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老头子,你可听说过‘一体双魂之命’?” “一体双魂?”老儒生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事上真的有此奇妙之事,但我听说一体双魂乃是万万中挑一的奇特命格,体内双魂共生共灭,和谐相处,因此一个人便能占据两个人的运势,天生便要成为人中龙凤。可是恕我直言,你与我认识的那个白小七,嘿嘿,看起来却没那么和谐!” 那“白小七”闻言也不生气,而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就是老头子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啦!你说的那种一体双魂,乃是天成,两个灵魂从出生起就在一具肉身之内,自然亲如一人。” 老儒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一挑眉道:“难不成你们这一体双魂,并非先天形成的?” 那“白小七”哼一声道:“当然不是,我与白小七本是孪生的兄弟,名叫白小六。我们出生之后的第二年,苦树县突逢大旱,颗粒无收......苦树县内虽然经常出现旱情,但是如那年一样凄惨的,恐怕百年不遇。” 老儒生知道白小六即将步入正题,于是闭口不语,就听白小六接着说道:“这一年里,苦树县内的树皮草根都被抢食一空,我们村子里更是恨不得刮地三尺,将能吃的东西都给吃尽了。饿到了这个地步,我娘亲已是没了半点奶水,我和白小七都是襁褓里的孩童,自然不可能再养活得下去。” 白小六说到这里,喘息声越发浓重:“既然养活不了,那我们两个孩子,自然要派上些别的用途!” 老儒生双眼一瞪,骂道:“他妈的,简直混账!” 白小六轻笑一下:“这有什么,大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如何在乎两个孩子?不过我爹娘好歹有些人性,不忍将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就这样煮来吃了,恰好同村之中还有一户人家,也刚刚生产不久,于是......” 老儒生嘿然道:“易子相食,我活了这么久,却也极少见到这种惨状。” 白小六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易子相食,只因我比白小七先出生了一个呼吸的功夫,那户人家便决定先吃我这个当哥哥的,等到实在撑不下去了,再吃弟弟。” 老儒生听他之言,两个活生生的婴儿就与两个畜生,甚至两块血淋淋的嫩肉没有任何区别,心中不忍道:“还好你的弟弟活了下来,你身为他的兄长,难道不该庆幸么?” 他不说这话还好,老儒生一说出这个话来,白小六登时勃然大怒:“庆幸?我为什么要庆幸?!你可知道那白小七,在娘胎之中时就抢我的养分,出生之后,更是要分我奶水,若非如此,娘亲的奶水也未必会这么早就干了!被送到那人家中的时候,我比白小七足足瘦了一圈,可是只因为我是兄长,他们宁愿先吃瘦小的我,也不吃白小七!” 白小六越说越气,形若癫狂:“你知不知道,白小七他为什么能活下来?那户人家虽然刚刚生产,却也没有奶水,白小七是靠吃他哥哥的肉,喝他哥哥的血,才能苟延残喘!我生时被他压榨,死了还要被他当做食物,你说我应该感到庆幸么?!” 他说到这里,白小七的识海之内又是波涛翻腾,火山晃动,天地间几乎要崩裂一般:“若只是如此,那也罢了,偏生我死后三天,忽然天降甘霖......我就这样......就这样白白的被人吃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一母所生 老儒生闻言心里一阵无语,心说任谁有白小六这种遭遇,在天之灵知道了,想必都不会好受,他虽然想劝,却也无从开口。 白小六看着老儒生满脸苦涩的表情,心里一阵快意,阴阳怪气道:“那家人见下了大雨,知道能熬得过去了,忽然就良心发现,把白小七视若亲生,抚养长大。你想象一下,同是一对亲兄弟,就因为这么一场不迟不早的大雨,一个后来饱读诗书,又有诸多奇遇,另一个则早早成了锅里的一团烂肉!” “如此说来,倒也无怪你心存怨愤了......”老儒生沉吟一阵,问道:“可如你所言,易子相食之事本也不算少见,怎的偏偏只有你没有投胎转世,反而与白小七成了这‘一体双魂’的独特命格?” 白小七冷哼道:“你当我很稀罕么,只是我死之后,心中一直存有不甘,这股怨气不散,便无法投胎,只得留在人间界当个孤魂野鬼。幸好我与白小七的生辰八字完全相同,命格一模一样,再加上他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血,我便以此作为契机,进了他的身子。我虽然有心夺舍,可是我们两个的命格太近,我才一进到他的身子里,就与他融为一体。” 老儒生道:“既然如此,你便该与他相互扶持,也不枉兄弟一场。” “放屁!”白小六怒道:“兄弟......我在这世间最恨的人,不是将我交给别人作为食粮的父母,也不是杀我吃肉的元凶,偏偏就是这个兄弟!我进入他的身体之时,已经在外游荡了好些日子,难免灵识不稳,因此没多久就陷入了沉睡。虽是如此,他所做的一切事情,却都被我看在眼里,嘿嘿,白小七此人,可说是软弱无能之极,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和酆都为什么看中了他!” 老儒生摇摇头道:“你当然不会明白。” 白小六瞪了那老儒生一眼,接着道:“后来我慢慢积蓄力量,神识逐渐强大,自然要夺回这具身子。说起来还要多亏了酆都,她想方设法的引诱白小七入魔,虽然壮大了白小七的识海,但仅凭白小七的灵识,仍然受到了极大地损伤。其实就算我一直忍耐,至多再过五年,白小七的神识就要崩溃,等到那个时候,这具身体一样是我的!” 老儒生道:“可是你就连这五年都忍不了,一定要提前夺走他的身子么?” 白小六道:“哼,这你倒是错怪我了,要想夺他的身子,我何必等他衰弱,只要强行夺舍,你当白小七能撑得住一年半载么?实在是这一年多里,他四处树敌,我若不及早接管这具肉身,没准白小七就被别人一刀两断身首异处了。” 见那老儒生将信将疑,白小六哼了一声道:“你道我头一次用他的身子是什么时候?那还是他与酆都相遇之前,这不成器的东西在村子里开了间私塾,勉强收了几个学生,过得饥一顿饱一顿就算了,还天天受一个恶霸的欺负。一天夜里,他去送一个学生回家,却忘了自己一天不曾食水,又淋了雨,便昏倒在了路上。” 那次是他第一次使用白小七的身子,此番回想起来,不由颇为感慨:“当时雨水不停,他走的又是条小路,遇不上半个行人,眼看就要死在道旁了。我那时候灵识还没完全安定下来,可为了不让白小七就这样死了,只好暂时接管了他的肉身。我死时还不到两周岁,头一次使用肉身行走,想也知道,我走的肯定是歪歪斜斜,不甚稳当。好巧不巧,那经常欺负白小七的恶霸不知在哪里灌满了黄汤,看见我七扭八歪的走在路边,居然一脚将我踢进了泥坑里,大笑着走了!” 老儒生知道白小六因为遭遇不公,心性早已扭曲,那恶霸惹到了他的头上,想来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白小六接着道:“我知道凭着白小七的身子,硬碰硬肯定不是那恶霸的对手,于是偷偷跟在他的后面,去了那恶霸的住处。恰好他家有一柄柴刀丢在院里,我就趁着那恶霸呼呼大睡的时候,一刀剁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儒生叹道:“唉,他虽有取死之道,可是你用白小七的身子杀他,肯定会给白小七惹来许多麻烦吧?” 白小六不以为然道:“还真让你说中了,这小子被官府抓去,险些就要被人处斩,还好有个师爷跟他关系不错,把他给放了。嘿,我先前见那恶霸鱼肉乡里,还以为没人管这种事情,谁知道那恶霸杀人屁事没有,我宰了他就要偿命?” “这世间的确有些不平之事,只因人性如此,实在是无法避免。”老儒生听了白小六的话,对他多少有些同情,心道:“他与白小七乃是一胞所生,只是多遭不公,又无人教导,是以性子偏激了些。若我能想个办法,将他从白小七的身子上剥离出来,再给他另寻肉身,未必不能教他改恶向善。” 这老儒生乃是这世上“以儒证道”的第一人,更是世间所有读书人的祖宗,一生信奉的便是“有教无类”四字。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徒,这老儒生都愿意给对方一个改过的机会,于是对白小六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杀人是错的,若是不弃,便也拜我为师,随我学习圣贤之书。只要假以时日,消解了你心中的戾气,我再帮你另寻一个肉身,或者干脆助你投胎转世,岂不都比现在更妙?” 他却不知道,这白小六存于世间并非完整魂魄,而是一股怨愤与不甘所化的怨气。他听了那老儒生的劝解之词,愤然怒道:“我已经说过了,若无白小七,我便未必会死,因此这具身子本来就是我的。你想收谁为徒都好,跟我全无关系,只是这具身子我万万不能还他!” 说着,白小六一挥手道:“之所以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便是要你知道,此事我没有半点错处。要是你一定要护短,想替白小七夺回肉身,尽管来找我便是!” 话音落下,整座灵湖之水随着白小六这一挥手轰然涌出,直把那老儒生给推了出去。 第五百八十六章 替人受罪 老儒生被水浪一推,眼看着便要离开灵湖,急忙稳住身形。他有天道庇护,因此虽是一尊分神的灵识,依旧极其强悍,白小六仗着地利之便能够大占上风,却也无法将这尊神识驱逐出去。 因此白小六若想将那老儒生的灵识驱走,只能将其重伤,甚至将那尊灵识击溃,否则就只能让老儒生自行离开。那老儒生知道白小六想让自己知难而退,右手持着那青竹板在浪头一拍,将水浪击落半丈,道:“你不必如此,这具身子毕竟是白小七的,你占了他去,就不怕白小七的灵识也似你这般,伺机将它夺回去么?” 白小六闻言不语,说到底,白小七才是这具身子里真正的主人,白小六只是仗着自己身为纯灵之体,白小七的灵识又很虚弱,才能鸠占鹊巢。 可现在白小七毕竟还没死,灵霄又被那老儒生给灭了,假以时日白小七未必不能把灵识给养好。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二人再来争夺这具肉体,白小六自是输的面大,赢的面小。 偏生他们作为一体双魂之命,互相之间不能有所损害,白小六就算想趁着白小七虚弱将他害死,也是不能。思前想后之下,白小六终于有心妥协:“好,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只要你有办法帮我再找一具肉身,我就离开白小七的身子,可是在你找到肉身之前,我是万万不会信你的。” 那老儒生心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若无肉身,他肯定不会信我。”于是道:“好,但是你还得答应我,在此期间不能以白小七的肉身为恶!” 白小六道:“这你就不必多说了,白小七行走江湖之时,每一件事我都看在眼里。嘿嘿,这江湖之上,无论烧杀掳掠,又有什么是真正的恶事了?” 老儒生双眉倒竖:“这叫什么话,烧杀掳掠,每一件都是恶事!” 白小六嘿然一笑:“那你倒是说说,白灵教的梅儿杀了多少人,为什么还好端端的活着?那雷家和刘家在奉贤城里灭了多少敌对的势力,又有谁因此想要降他们的罪了?我眼睁睁的看着幽慕寒杀了北武林上百高手,可是你说普天之下,又有谁会因此去找幽慕寒的麻烦呢?” 老儒生被这一番话驳的哑口无言,只得在那里吹胡子瞪眼,白小六接着道:“说到底,无论做了什么,只要你做的够隐蔽,那就无人知晓。要不然的话,就得实力够强,这样一来就算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你是个坏人,一样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便是这个道理!” “胡言乱语!”老儒生被气的恨不得一掌将白小六给毙了,但是转念一想,白小七行走江湖以来,的确遭遇了许多不公,白小六本身就已经够偏激了,如此一来难免更受影响。 他也觉得这世道对白小六不甚公平,于是强忍着心中怒意道:“好,我过几日便会来寻你,你先跟在我的身边,所行之事是对是错,就让我来帮你决断吧!” 这老儒生人称万世师表,只要严肃起来,自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威严。白小六虽然不愿,但是心里害怕,只得点头答应,那老儒生才满意道:“好,你且在庆丰府附近逗留几日,我几日后便到。” 说完话后,老儒生的身影逐渐暗淡,显然是要离开白小七的识海了。可是还不等他彻底消失,就见到白小六的身形忽然一晃,就像是被人扇动的烛火似的,莫名其妙的摇曳了一下。 “你没事吧?”老儒生问了一句,白小六却满脸的不解:“嗯?你在说我么?” 话音才落,白小六又是左右摇晃两下,随即好像被拉长了似的,骤然升高三尺,身形却细了许多。如此一来,白小六自己也觉出不对来,把双手伸到面前看了看,只见双手忽明忽暗,就像不断闪烁的灯芯似的。 白小六知道这是灵体不稳的现象,心里登时一慌:“老……老先生,你快看看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 说到这里,白小六忽觉一阵眩晕,就像是将他塞进了一个木桶,再不断摇晃似的,心里说不出的恶心。按说他是灵识之体,且与肉身切断了联系,实在是不应该出现这种症状。 那老儒生急忙停住,走近白小六的身旁,伸出手去在他身上一按。只见一阵光华闪动,白小六的身形总算稳定下来,老儒生的面色却是越发难看,怒骂一声道:“那黑衣服的答应我不对白小七的肉身下手,却从灵识上搞鬼,他妈的,这家伙真把我当成泥捏的了不成?” “是……阴帅?”白小六明白过来,定然是那阴帅夺剑不成,又被老儒生威胁,不敢伤害白小七的肉体,于是想出了如此毒计,要在白小七的灵识之上做些文章。 只是那阴帅却不知道,现在白小七识海之中的灵识却非白小七,而是白小六。阴差阳错之下白小六替白小七受了如此一劫,心中更是惊怒交加,咬牙道:“老先生,快帮我……我好像要被吸走了!” 老儒生一惊,这才发现白小六的灵识虽然稍显稳定,其实仍在不断地变淡,这便是即将离开识海的征兆。 庆丰府外的荒原之上,阴帅手中捏着一个非金非玉的黑色小瓶,瓶口扣在白小七的灵台之上。那瓶内光滑闪耀,似有一股无形的吸力,要将某种物事从白小七的灵台吸引出来。 不消多说,阴帅想要吸引的物事,自然便是白小七的灵识了。 原来那白小六对阴帅的猜测虽然大差不差,却也并不全对,阴帅的灵识归体之后,本来已经离开。可是走到半路,忽然想起先前以“破厄之石”在白小七身上看见的景象,心道:“若能将他体内的奇异灵魂待会,此行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于是阴帅才调转回来,以独门“束灵瓶”扣住了白小七的灵台,想将他体内的灵魂收入瓶中带回。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三败俱伤 阴帅在宗门里常年与魂灵之事打交道,自然有许多对付灵体的手段,这“束灵瓶”便是其中之一。以往阴帅用此物事,大多是收服器灵,今天突发奇想,以此对付白小七,心中实无一定成功的把握。 他没了破厄之石,看不到白小七体内灵识的动向,但感到瓶中生出一股吸力,知道此物对人类果然有用。根据以往的经验,无论多么强大的器灵,只要被这束灵瓶制住,总熬不过一时三刻。 阴帅刚从白小七的识海之中出来,知道白小七的灵识如今肯定衰弱不堪,感受到从白小七身上传来的这股抵抗力,不由稍有惧意。他见识过白小七那广阔无边的识海,心道:“这小子的武功虽然未至巅峰,但是灵识之强大,已非我之能比,难不成这束灵瓶都对付不了他?” 正想着,那束灵瓶上传来的吸力越来越强,阴帅暗暗咂舌,心中发了发狠:“老子此番赔上了那么多门内弟子的性命,就连破厄都葬送在了这小子的识海里,难道还差区区一个束灵瓶么?” 有道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阴帅想到此处,暗自下定决心道:“这次我要么将他的灵魂带走,要么把这束灵瓶也给赔进去就是了!”他也就是顾忌那老儒生的淫威,要不然的话,就算不能带走白小七的灵魂,也得一巴掌拍碎白小七的脑袋。 其实这也是阴帅怒极之下,脑子有些糊涂了,他只觉得自己答应那老儒生不伤害白小七的肉身,但没说不能伤害白小七的灵魂。却不仔细想想,带走了白小七的灵魂之后,那老儒生岂会不来找他的麻烦? 此时此刻,白小七的识海之中已是天地变色,水火交融,白小六的灵识一会被拉成长长的一条,一会又再次复原,便如大厨手中的面团似的,任人揉捏。 那老儒生虽在一旁助他,无奈这尊分身的力量本就有限,还有一部分已经离开了白小七的识海,眼见得那老儒生的身影越发黯淡。 白小六知道那老儒生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口里只是不住地叫道:“老先生......救我......” 老儒生这一辈子最大的毛病便是护短,他既然决定收白小六为徒,自然不会任凭他出事,右手将那青竹板一收,忽的掐了个法诀,口中念念不休。 白小六不解其意,仍是不断地求救,只见老儒生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要消失不见,心中登时怒道:“这老东西见我顶不住,要自己开溜了!” 可是片刻之后,就见那老儒生的身形化作点点光华,缓缓融入到白小六的身上。白小六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感动道:“他自行消散了这具分身,却把分身之中的灵力全都送进我的体内,要助我逃过一劫!” 他虽然不知道此举对那老儒生会有什么损害,但是想来害处绝对不小,小声道:“老秀才,我这次要是逃过一劫,一定去拜你为师!” 那老儒生的身形虽然散了,但是还剩下最后一点灵识,白小六听见空中传来一声笑道:“臭小子,你知不知道普天之下,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甚至拜我的徒弟为师都没有机会?看你这样子,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别苦着一张脸了,我说过的话就一定会算,你且等着吧!” 随着话音落下,那老儒生的气息终于消失不见,白小六闻言,心里才有了些底气,咬牙硬撑着不被那股奇异的力道吸走。有了老儒生这股灵力相助,白小六本已经稳定下来,可忽然间,那吸力骤然提升数倍,白小六应对不及,身形被拉成了细细长长的一条,顿感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荒原之上,那阴帅右手握着束灵瓶,左手掌心却多了一道血口,不住地将鲜血滴在瓶上。原来他见这束灵瓶迟迟不见奏效,居然狠心割破手掌,以鲜血增强这束灵瓶之威能。 如此一来,那束灵瓶上红光闪耀,阴帅只觉瓶中吸力大盛,而后猛然消失,脚下居然站立不稳,猛地向后跌了出去。幸好他武功高强,下盘沉稳,虽是跌出几步却不至于摔在地上。 阴帅将束灵瓶盖好了盖子,见不远处的白小七向后一倒,摔在了地上,心道:“我只答应不伤害他的身子,可是这荒原之中若有猛兽,将他吃了,却也怪不得我!”于是嘿嘿冷笑两声,却不去管他。 再看白小七的身旁,那柄“仙剑”躺在地上,寒光闪耀。阴帅伸出手去,本想将其捡起,可是转念想到这剑上的剑灵已经被那老儒生给消灭了,便与一柄寻常的宝剑无异,摇摇头道:“唉,真是暴殄天物,罢了,就让它给你陪葬便是。”于是并不将“灵霄剑”捡起,叹着气转头离开了。 这一次大战,阴帅白白葬送了无数弟子的性命不说,更是毁了一个代代相传的灵器,自己的灵识也受了不轻的伤。至于白小七与白小六,更是都不必多说,就连那老儒生都损失了一尊分身,可谓是个三败俱伤的结局。 阴帅一边走在荒原之上,一边不住地咳嗽,兜帽之下的面孔上居然浮现出一丝惧色。 走了一会,前方又走来一个黑袍身影,虽是比阴帅矮了半头,但给人的感觉反而更加高大。阴帅见了此人,嘿嘿笑道:“你倒是轻松,不管老子干什么,你都是尘埃落定之后才现身。” 那黑袍人自然就是阳帅,他听阴帅似乎与他开了句玩笑,心里微微诧异,但还是伸出一只手来。 阴帅见对方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黑黝黝的丸药,心中微微苦涩,道:“我好歹也是跟你平起平坐的,自然不会破坏门内的规矩,这枚药就不必吃了吧?” 阳帅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阴帅语气一冷道:“哼,果真是没有人心的东西,我与你共事二十余年,难道会怕这区区一枚‘葬脉断灵丹’么?” 说罢,阴帅一把抢过那枚丸药,仰头送入喉中。 第五百八十八章 故人现身 阴帅服下那黑色的丹药,身子猛地抽搐一下,黑袍下的面孔露出痛苦之色。须知阴帅定力之深,远非一般的武林高手可比,就算是刀斧临身,血肉撕裂,也未必能让他皱皱眉头。 阳帅知道阴帅必定痛苦,伸出手指在他胸前轻点,阴帅顿感一股醇厚内力流入体内,痛感为之一轻。 “呵呵,原来你也不是全无心肝……”阴帅咬牙硬撑着说了一句,嘴角却有鲜血流下,落在胸前的黑袍之上。阳帅见此情景却是无动于衷,仍是自顾自的输送内力,帮助阴帅消解痛苦。 其实阴帅早已受了颇重的内伤,又被那“葬脉断灵丹”的药效一激,若不修养百日,极难复原,甚至会留下极大地后患。阴帅心中暗恨阳帅逼他服药,一把甩开阳帅的手道:“别假惺惺的了,快带我回去领罪吧!” 阳帅点了点头,自顾自的在前头带路,阴帅冷哼一声跟在后面。阳帅出行从来不乘任何交通工具,更不骑马,永远是用一双腿来赶路,阴帅虽然受了内伤,但是戴罪之身,不敢多提要求,只得跟在阳帅身后走着。 阴帅有伤在身,但自有轻功的弟子在,二人一天中走出将近百里,才找了个客栈休息。 那店家看这两个人身上裹得严严实实,都不敢招惹他们,只管好酒好菜的招待上来。阳帅只捡青菜豆腐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阴帅倒是来者不拒,将一桌酒肉吃了个精光。 不远处,也有一对男子,同样长袍蒙面,以兜帽遮头,只不过这对男子身上的长袍却非黑色,而是一青一紫。那青袍男子吃饭时动不动便扭头打量阴帅几眼,忍不住低声道:“夏老,这两个人有些古怪。” 这青袍男子说话的声音清脆,颇具活力,听起来多说二十五六的年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小七初入江湖之时,在奉贤城遇到过的轩辕幻晴,那紫袍老者当然就是一直跟随他的夏老了。 夏老听少主口无遮拦惯了,以往本来都不在意,今天却少见的将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轩辕幻晴见状知道这两个黑袍人绝非泛泛之辈,不敢再说,却见那高大的黑袍人正望向自己,忙做了个点头致歉的动作。 依着阴帅的性子,听见别人背后谈论自己,极少会善罢甘休。只是今天有伤在身,又见那青衣少年的态度还算不错,于是冷哼一声,便没追究。 阳帅对此倒似一无所察,只是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暗自运功。阴帅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生气,一拍桌子道:“我走累了,这就回房歇着,你爱在这打坐便打坐吧!” 那小二见那黑袍人生气,还道是饭菜不够可口,本来吓得一缩脖子。见阴帅是跟同伴发怒,这才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抢上前去给阴帅带路。 阴帅走回房去,见阳帅果然没有跟来,呸了一声道:“不知道祖师爷是怎么想的,让这么个木头似的东西代代监管我等,呵,这不是让我们自缚手脚么?” 他埋怨几句,却也知道多说无益,便坐在床上打坐运功。内力才从任脉发出,未到督脉,就觉胸口剧痛,张口呕出一股鲜血,身子立刻瘫软。 阴帅一口内息不稳,半躺在床上,嘿嘿笑道:“老子为你立下多少功劳,就因为这一点小事,便让我吃那‘葬脉断灵丹’……哼哼,如此狠辣,不愧是皇室中人!” 他虽心存怨愤,但想到自己贵为阴阳二帅之一,料想主人也不会对他太狠,于是强压怒意,抵抗那“葬脉断灵丹”的药效。这丹药只看名字,便知是十分歹毒的物事,服用之后每过一时三刻便会痛苦无比,这却不必多说了,更狠的是若半月不服解药,经脉便会寸寸断绝,使服药者成为废人。 而之所以不会置人于死地,当然不是因为炼药之人心善,而是想着用这药废了服药之人的武功之后,便可对其生杀予夺,肆意宰割。就算不对他多加折磨,这“葬脉断灵丹”每次发作,痛苦之感便会加重半分。短则一年,长则三年,服药之人一定忍耐不住,浑身剧痛而亡。 饶是阴帅内功深厚,也只得暂且压下内力,他心知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等到药效爆发,只会比先前疼痛百倍千倍。为今之计,只有在药效发作之前回到门内,向主人寻求解药,于是下定心思,等明天一早,一定要租用一辆马车,反正阳帅轻功高强,若是不愿坐车,便跟在马车之后奔跑也是一样。 客栈大堂,轩辕幻晴见阴帅走了,阳帅却还自顾自的在那打坐运功,略感奇怪,心道:“若是一对年轻男女,女孩子发些小脾气,自己回屋休息却不让男伴跟来也是有的。可是看这二人,少说都有四五十岁了,怎么两个人使起性子来,都跟小孩子一样?” 他天性好奇,见阳帅不曾理他,觉得此人多半不在乎自己的目光,于是大着胆子上下打量阳帅。夏老素知少主的脾气,心道那两个黑袍人虽然厉害,却也未必强得过自己,以一敌二或许难胜,但是眼下有个人回了房间,剩下这人就算动起手来,也难留下自己与轩辕幻晴,也就没多说什么。 阳帅运功一阵,感受到了轩辕幻晴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盯着他看。轩辕幻晴一奇,心道:“虽然看不到此人的面容,但他对我毫无敌意,或许可以交个朋友。” 轩辕幻晴一生中最爱做的事情中,“交朋友”足可位列前三,于是轩辕幻晴不顾阳帅的目光,站起身来,走到阳帅面前道:“这位兄台,我看你们挺有意思的,不知道要往何处去,若是顺路,不妨同行一段。” 阳帅一怔,上下打量轩辕幻晴一阵,终于摇了摇头。 轩辕幻晴还想再说,却见阳帅站起身来,也晃晃悠悠的回房去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陵下地宫 阳帅进屋之时,恰逢阴帅又吐出一股鲜血,阳帅似是早有预料,径直走向床边,将掌心按在阴帅的小腹之上,助他抚平丹田中的伤势。 轩辕幻晴见阳帅一声不吭的走了,心中大为纳闷,挠挠头道:“这两个人真是奇怪,一个怒气冲冲,另一个却好似对一切都混不在乎,也不知是怎么成了一路人的?” 夏老在轩辕幻晴起身之时,就一直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生怕那黑袍人暴起伤人。直到阳帅离开,夏老才算松了口气,道:“看他二人的装束,都是同一门下的师兄弟,有什么好奇怪的?” 轩辕幻晴摇头道:“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性子又很不合,难道还会结伴出来执行任务不成?” 夏老也想不通其中关节,劝道:“这是别人自家的事情,咱们就别管了。” 轩辕幻晴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每每遇到惹人好奇的事情,总会忍不住刨根问底。又过了一会,轩辕幻晴忽道:“夏老,你看他们穿的衣服,和咱们在奉贤城见过的幽家之人穿的衣服像不像?” 夏老年纪虽大,记性却好,稍加思索便道:“嗯,的确很像,不过天底下的黑色袍子大抵差不太多,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轩辕幻晴搞不清这两个黑袍人的来历,心底就跟有猫爪子挠似的,过了好一会又道:“夏老,您在江湖上游历日久,就猜不出他们的来历么?” 夏老笑道:“他们以黑袍蒙面,就是为了遮掩身份,我若一眼看出他们的来历,岂不是成了神仙啦?” “嘿嘿,夏老您神通广大,我看不必神仙差多少!”轩辕幻晴笑着拍了个马屁,暂且不去深究那二人的事情,却还是将他们暗自记在心里。 夏老知道轩辕幻晴不会就此罢休,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对了,你不是要去庆丰府玩么,我看今日天色尚早,咱们不妨再赶赶路。” 轩辕幻晴笑道:“夏老,您越来越把我当小孩子了,我答应你不再去招惹那两个黑衣人便是。” 夏老失笑道:“你话虽是这么说,我却信不过你……罢了罢了,谁让你是少主呢,咱们住下便是。” 另一头,阴帅在阳帅的帮助下终于稳定了气息,大口喘着粗气道:“呵,不用你假惺惺的帮我,要不是你执意不想出手,这次我也不会失败。我早知道你觉得我手段太辣,一贯看我不顺眼,但若不是我,咱们岂能有现在这般风光?” 他说了一堆话,阳帅却是默然无语,阴帅怒道:“哼,没心没肺的东西,真不知道祖师爷为什么做了你这么个东西出来!” 是夜,阴帅躺在床上休息养伤,阳帅却是一直坐在桌边。到了第二天,二人复又上路,阳帅尽管一夜未睡,却还是精神奕奕,跟着阴帅租来的马车奔跑,丝毫不会落后。 阴帅挂念着体内的“葬脉断灵丹”,自然要一门心思的赶路,就这样,数日之间已经行了千里,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此处只看外貌,竟是一座大陵,四周有卫兵牢牢把守,阴帅向那些卫兵出示了一枚黄金所铸的令牌之后,这些卫兵立刻毕恭毕敬,让出一条路来。 阴阳二帅进了陵墓,居然继续深入,直接走入墓里。这陵墓占地颇大,里面自然也很广阔,二人都能在夜里视物,是以并不点燃灯火,就这样在墓穴中走着。 这墓穴里七扭八歪,看样子竟是一个迷宫,不过这迷宫当然难不到阴阳二帅,二人走了一阵,终于见到一股光亮。阴帅深吸口气,大踏步走了进去,朗声道:“罪臣赫毕罗,自作主张,以至于功败垂成,特来向太子殿下请罪!” 话音落下,前方便传来一个颇为阴柔的声音道:“阴帅大人,我可不敢罚你。” 阴帅知道主人越是这样说,就代表越是生气,一滴冷汗自额上缓缓滴下:“太子殿下恕罪!” “怎么,我还没降你的罪,你就开始请我恕罪啦?”那阴柔的声音响起,就如钢刀刮在青石之上,刺耳难听:“我的阴帅大人,要是没有你,我这太子之位可就再也保不住啦,您说是不是啊?” 阴帅知道太子的性格一向阴晴不定,自己犯的罪责可大可小,如何发落全凭他的心情而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罪臣不敢,太子乃是我夑武国未来之明主,虽然暂时落难……” 话音未落,就听那阴柔的声音骤然尖锐起来:“好啊,姓赫的,你可算说出心里话来啦!我就知道,你觉得寡人落难,日后难承大统,于是动用我的人手,到处寻找些什么劳什子灵器,壮大的却是你自己的力量……嘿嘿,恐怕再过些时日,你就要把寡人一脚蹬开,自己跑去称王称霸了吧!” 拥兵自重,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为官之人的大忌,那阴帅虽然没在朝堂上挂职,但听闻此言,心里还是难免咯噔一声:“太子殿下,微臣对您的一片忠心,天地可鉴,是不是又有宵小在你耳旁播弄是非,颠倒黑白?!”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不分是非黑白,错怪于你喽?”那太子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声,道:“抬起头来,将你那恼人的兜帽除下,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正视我的眼睛!” 阴帅双手猛地握拳,随即松开,颤颤巍巍道:“好……我把帽子摘下来便是!”说着双手扶着兜帽,向后一拨。 只见兜帽之下仅有一张寻常的中年男子面孔,肤色蜡黄无光,根本看不出身怀绝世武功的样子。若说奇异之处,只有他的右眼之中并无眼珠,却镶着一颗红光闪耀的宝石。 阴帅抬头看去,只见这地宫之中金碧辉煌,四周以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地宫中间摆放着一把金铸的椅子,其上镌有九龙戏珠之像,竟是一柄龙椅。 龙椅之上坐着的人看着不到三十岁年纪,只因常年不见日光,肤色显得极白,正怒气冲冲的望着阴帅。 第五百九十章 处罪 那太子殿下盯着阴帅看了一阵,忽的笑道:“呵,你这只眼睛,每次看到都让人一阵不自在呢。” 阴帅平生最恨别人嘲笑自己的眼睛,也正是为此,才常年以兜帽罩头。可是听主人这么说,阴帅自也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咬紧牙关道:“殿下若看得不自在,我不妨再把帽子戴上......罪臣这张脸实在是丑的很,没什么值得一看的。” 那太子殿下翘着小指,食指向那阴帅一点道:“放肆,寡人让你把帽子摘掉,你敢戴上么?!” 说到这里,太子殿下话锋一转:“不过寡人看你这眼神,对我倒还算忠心,死罪当可免了。” 阴帅大喜:“谢太子殿下恩典!” 那太子殿下却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寡人已经听说了,你此番没能拿到仙剑,又弄坏了祖传的破厄之石。若不罚你,让别人知道此事,都道寡人处事不公,以后还如何服众?” 阴帅在心里暗骂一声:“你这阴阳人处事,何曾有过半点公平?”嘴里却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罪臣自作主张,兼且办事不利,该当受罚。” “唔,你有这个觉悟,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太子殿下闻言点了点头,却又有些犯难:“唉,寡人该如何处罚你才好呢?” 说着,他扭头看向身旁道:“毅公公,你觉得阴帅此番犯下的罪过,该当如何处置,才算是公正?” 那毅公公是个五六十岁的肥胖老者,身穿着一身太监服侍,手里捧着的拂尘却是以黄金为柄,银线作丝,看起来无比华贵。 阴帅听太子就这样将自己的生死大事交到了一个阉人手里,心中隐隐作怒,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去望了那毅公公一眼。 毅公公恰好也在看着阴帅,见他转过头来,忽的一惊一乍道:“哎呀,太子殿下,阴帅大人忽的瞪我,实在可怕!” 阴帅急忙解释:“太子殿下,我没......” 那太子闻言怒道:“放肆,我让你说话了么?阴帅大人,寡人素闻你在外面横行跋扈,没想到当着寡人的面,你还敢威胁同僚......赫毕罗,若不重重的罚你,我看等到复辟之时,天下之人只知道有个阴帅,却不知道我这位真命天子了!” “来人呐!”太子招呼一声:“给我将他带出去,把另一只眼睛也给挖了,再投入大牢,挨到第十四天里,再给他‘葬脉断灵丹’的解药!” 阴帅闻言自是大惊,且不论双目失明之后,他的功力势必大受影响。只说那葬脉断灵丹,虽然要十五天后才会发挥“葬脉断灵”的功效,可是凭自己的内力压制,已经无法挨到第十四天上,届时药效或许会提前爆发,势必留下隐患。 可阴帅也知道这太子殿下的性子一向古怪,既然作出了决定,那任凭自己如何求饶,都决计无法更改。阴帅耳听得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由得恶向胆边生,心中暗道:“我之所以委身于此,不过是看中了他的身份,何必连小命都给搭进去?” 于是他藏在袍袖之下的右手骈起二指,就要趁机挟太子为质,换得解药。他知道那太子乃是个十足的草包,更兼胆小怕事,出其不意之下当有七成把握。 耳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阴帅心道不能耽搁,便要出手,却听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回头看去,又有个黑袍身影跪倒在自己身后三尺之处,正是阳帅。 不消多说,阳帅之所以跪下,自是要为阴帅求情。此举固然大出阴帅之所料,就连那太子与毅公公,也都是倍感惊奇,太子探着身子,奇道:“阳帅,我这可是头一次见你给人求情啊?!” 阳帅跪在地上,却不说话,只是把双手与头顶全都贴在地上,做了个“五体投地”的姿势。江湖中人,往往把脸面看得比性命重要百倍,阴帅宁可拼着失败身死,也不愿低声下气的求情,此刻见阳帅为他如此屈辱,心中如何能不感动? 那太子见状,也是大感没趣,饶他再怎么昏庸,也知道阴阳二帅如今乃是他的左膀右臂。他本来只是觉得阴帅近年来有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想趁此机会找找阴帅的麻烦,顺便打压一下他二者的气焰,看到阳帅五体投地,反而骑虎难下。 若是执意惩罚阴帅,难免显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可是若就这样罢休,又显得他这堂堂太子太过软弱了。 旁边的毅公公照料太子三十余年,一眼便看出太子心中的烦恼,适时接茬:“太子殿下,我看这阴帅虽然自作主张,却也是一片好心,只不过能力不够罢了。若是惩罚太重,恐怕会寒了众人的心,不如将责罚改的轻些。” 太子得了这个台阶,还不满意,又问左右道:“你们觉得如何?” 他身旁虽然站着些仆人婢女,却都是端茶送水的杂役,如何懂得这些大事?听太子问了,他们却又不敢不答,均道:“毅公公说的有理,阴帅也是好心。” 太子这才满意,终于借坡下驴,一指那阴帅道:“罢了,我看你这么大的人了,便无功劳,多少也有些苦劳。来人呐,将他拖下去责打一百大板,投入天牢七日再给解药......这次谁再给他求情,便与他同罪论处!” 一百板子虽多,可是对阴帅这等武林高手来说,已是不算什么,至于七日后在服解药,应该也无大碍,是以众人听见这等责罚,都是松一口气。 只有阴帅暗暗攥紧了拳头,心中大有不甘,暗道:“我堂堂阴帅,岂能让这群低贱之人按在地上打板子?”可是听太子语气坚定,这惩罚是万万不能再减轻的了,只得咬牙接受。 不多时,身后脚步声响起,两个身传皮甲的兵丁走了进来,分别托着阴帅的腋下,要带他出去行刑。 太子道:“等一下!” 众人不知太子为何叫停,但知道他肯定不是好心要放过阴帅,果然听太子接着道:“将刑具带进殿内,寡人就看着你们行刑!” 第五百九十一章 欺君罔上 阴帅闻言,知道太子是想借此机会羞辱自己,锉一锉自己的锐气,咬牙道:“太子殿下,此地乃是您的宝殿,若被我身上的脏血染红,恐怕多有不妥!” 太子嘴角一撇,狞笑道:“没关系,脏了我自会让人收拾,阴帅,我听说武功高手身上能有罡气护体,却从来都没见过,今天真想开开眼界!” 所谓护体罡气云云,多是修炼外门功夫的高手才能练就的,阴帅炼的是内家功法,却如何能修出罡气?他明知太子铁了心的想在众人面前让自己出丑,索性也就不再挣扎,道:“罪臣武功低微,练不出罡气护体,好在身子骨还算结实。若太子怕卫兵心软轻打,执意看我受刑,罪臣也只好接受了!” 他自矜脸面,就算是受刑,也不想趴在地上挨打,于是直起身道:“为了让陛下看的真切,罪臣斗胆请求站着受刑!” 太子眯起眼睛道:“好啊,阴帅如此照顾寡人的感受,寡人不胜欣慰。只是阴帅既然选择站着受刑,那一会行刑的时候,可就万万不能跪倒,否则便该以欺君论处!” 他明明只是“太子”,却口口声声自称寡人,此时更是说出“欺君”的言语,旁人都在心里发笑。别人虽然觉得好笑,却都暗自忍着,只有阴帅心中既是轻蔑,又是愤怒,忍不住撇了撇嘴。 太子眼尖,看见阴帅嘴角的动作,怒道“赫毕罗,你笑什么,不服么?” 阴帅道:“太子误会了,我只是药效发作,忍不住咧了咧嘴,却不是在笑。” 太子哼道:“好,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来人呐!”说着,太子双手一拍:“刑具怎么还没带上来,阴帅大人说了,他不用趴着,便只拿两条打龙杖来就够了!” 听太子动了真格的,那两个卫兵不敢怠慢,急忙出去取了两条长棍。这两条长棍名为“打龙杖”,自是专门给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动刑所用,其上各雕着一条游龙,通体金黄,却是镀金。 非是皇家没有足够的黄金来打造这么两条刑具,实在是黄金太重,若真以黄金铸造,每条棍子都得有百余斤重。届时行刑之人拿不拿得动这棍子是一方面,就算行刑之人拎得起上百斤的棍子,那这一棍打下,若非武林高手,恐怕直接就要丢了半条命去。 太子见打龙杖来了,一指阴帅道:“给我打足一百杖,但凡他敢跪倒,便加一百杖!” 那两个卫兵见太子面目狰狞,知道若不能将阴帅打得跪下,自己多半遭殃,于是对视一眼,齐将打龙杖高高举起,往阴帅膝弯打去。 须知行刑之时,通常只打受刑者的后臀和大腿,一来肉厚不易受伤,二来这两处地方肉嫩,打在上面声音响亮,并且极易打得皮开肉绽。 可是这两个卫兵为了能让阴帅跪倒,手中金棍竟不断地打向阴帅膝弯,一时间大殿之上只听到阴帅的闷哼之声。 饶是阴帅内功深厚,一直运力硬抗,也挡不住膝弯连遭重击,眼看就要跪倒。那太子见阴帅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生疑,暗道:“怎么这动刑之时,声音一点也不响亮,必是那两个卫兵偷偷放水!”于是喊道:“快给我使出力气来,你们打了半天,我怎么听不到动静?!” 那两个卫兵一听便知,往日里行刑时都打大腿,声音自然响亮,那太子是个外行,便当他二人没有真打。无奈之下,他俩只好把棍子上一半尺,落在了阴帅的臀腿之上,登时发出一阵响亮的“噼啪”之声。 太子听见这个声音,才算满意,点点头道:“就这样,给我用力打足一百下!” 两个卫兵相视苦笑,只得勠力去打,可如此一来,发出的声音虽响,落在阴帅的身上却没那么疼了。 阴帅老奸巨猾,虽然没有先前疼了,反而轻轻的哼哼几声,让人觉得他好像有些抵受不住了似的。太子见状大喜,嘴里不断的叫道:“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到得六七十下,饶是阴帅内力深厚,仍不免被打得皮开肉绽,血水沿着裤腿缓缓流下。可是再看阴帅,反而嘴角带笑,身子晃也不晃半下,那太子见状又惊又惧,嘀咕道:“这些江湖中人当真邪门,他练得究竟是武功还是妖法?” 阴帅耳力不凡,虽在受刑,却还是听到了太子的嘀咕声,心里对他更是瞧之不起,暗道:“你若不是投生在了帝王之家,哪能在这里作威作福。再者说,如今你只是一条‘潜龙’,若无我等相助,此生便是终老在这皇陵之内,也无人知道先皇还有你这么个子嗣!” 他正想着,杖刑也已来到第九十下,那两个行刑的卫兵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惊恐和一丝佩服。他二人点了点头,臂上更加用力,打龙杖高高抬起,力求每一棍都将气力用尽。 阴帅一个不防,被他二人打得膝盖一弯,却马上直回了身子。那二人再打时阴帅已经有了防备,咬牙硬挺,却终于忍不住哼哼出声,几棍落下,阴帅臀腿上的伤口顿时大开,血流如注,将地面都染红了一片。 太子见状,嘴里不断地嘀咕道:“跪下,跪下,跪下!” 念叨几句,那阴帅终于忍受不住,膝盖再次一弯,眼看再有一棍,必能跪在当场,那两个卫兵却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太子见状大怒,道:“你们两个怎么停了,难不成想替他吃这一百棍子么?!” 一个卫兵颤颤巍巍的开口道:“回……回禀殿下,一百棍子打完了!” 太子一怔,行刑时他不曾数过,但料想这卫兵不敢骗人。可他不愿承认自己有错,居然一挥手道:“哼,我明明数着还差几棍,你敢偷懒!” 那两个卫兵闻言大惊,慌忙跪倒称冤,太子却不管那么多,干脆道:“来人呐,这两个不知死活的竟敢欺君罔上,都给我拖出去砍了!” 第五百九十二章 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 太子一声令下,又有几个卫兵进来,将那行刑的二人拖到地宫之外。不多时,只听两声惨叫,又有人捧着两个托盘,其上放着那二人的首级回到地宫。 众人见太子如此狠辣,无不心寒,只有那太子见了首级,心情还算好了一些,对那阴帅摆摆手道:“虽然还差着几棍,不过是那两个行刑的偷懒,我就不多罚你了。你这就滚去牢里,待七日之后服了解药,就接着回去做事吧。” 阴帅双腿受伤太重,不能跪拜,便以江湖礼节抱拳称谢,缓缓退出了地宫。阳帅见状并不说话,就直接跟在阴帅身后,也走了出去。 他俩才一离开,那毅公公马上尖着嗓子叫道:“太子殿下,您看到了么,这两个家伙简直就是目中无人呐!” 太子阴着脸道:“不用你说,哼,寡人现在还用得上他们,等寡人继承大统,有他们好果子吃!” 阴帅双腿鲜血淋漓,强撑着走出了地宫,立刻有两个卫兵殷切迎上来道:“阴帅大人,要不要我们给你准备一顶轿子?” 阴帅摇头道:“不用了,你们好生把守此地,我自己走去大牢便是。” 他对这皇陵四周极其熟悉,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便来到一座监牢之前。那监牢的狱卒也都认识阴帅,见他过来,还道是来提审犯人的,却没想到阴帅径直走入一间牢房,锁上了牢门。 阳帅一直跟着阴帅走到牢门之前,却没随着阴帅一起进去坐牢,而是在门外望着他。阴帅扶着墙根坐下,双手点了几点,封住腿上血脉,叹口气道:“嘿嘿,你看见我如此狼狈,心情是不是还不错?” 不等阳帅有所反应,阴帅又道:“哈哈,我忘了你是没有心的,自然也没什么心情。” 阳帅对阴帅的话似懂非懂,只是站在门外看阴帅似乎没什么大碍,便放下心来,转身走出了监牢。 那些狱卒都知道阳帅从不说话,多半是个哑巴,因此虽然好奇却不上前问话。等阳帅走出去后,这几个人才开始小声八卦起来,不住地打听阴帅如何得罪了废太子殿下,却被关到这个地方。 讨论了好一阵子,这些狱卒自然得不出个结论来,忽听阴帅喊道:“别嘀咕了,快帮我找些伤药,再拿些好酒好菜来!” 那些狱卒心知阴帅只是一时落难,不敢怠慢,忙不迭去取药取饭,阴帅靠在墙边,吃了个心满意足,方才抹药疗伤,暗自运功。 另外一边,那轩辕幻晴第二天一早起床,就发现两个黑衣人已经离开了,心里微感失落。不过他天性乐观,心说若是有缘,必能再见到这两个黑衣人,于是也不心急,就往庆丰府的方向走去。 他与白小七分别之后,本来要去楚唐国北方极寒之地找一样天才地宝,无奈楚唐国北方的极寒之地是一大片冰原,气候恶劣不说,又极其广阔。 轩辕雪跟哥哥找了半个月,终于耐不住烦,留了一张字条便偷偷溜走了。轩辕幻晴知道妹妹武功不弱,人也机灵,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并不着急,又在冰原中找了三个月,终于被他找到一株有上千个年头的冰山雪莲。 其实他要来找的,乃是一株万年雪莲,只不过实在找不到了,能有一株千年雪莲,总也聊胜于无。轩辕幻晴也不是个十分耐得住寂寞的人,找到这株雪莲之后,便在心里劝慰自己道:“看来你与那万年雪莲缘分还没到,与其接着浪费时间,倒不如先去别的地方逛逛。” 于是轩辕幻晴离开冰原,一路南行,那时候白小七正在楚唐国南武林闯荡,因而轩辕幻晴在北武林中游历,偶尔听人提起白小七,都是说他在奉贤城中的壮举。 奉贤城中的这些事情,轩辕幻晴作为亲历者,知道的自然比旁人清楚。听那些事在别人嘴里传唱成为各个版本,轩辕幻晴只觉好笑,再往南走,终于来到了南武林的地界。 好巧不巧,还没等轩辕幻晴听说白小七的事情,就收到轩辕雪的飞鸽传书,说她在夑武国得罪了一伙人,要他过来助拳。轩辕幻晴看妹妹在信中的语气,知道对头不算厉害,轩辕雪之所以给自己传书,让自己助拳是假,想找自己玩才是真。 恰好轩辕幻晴没什么事做,于是调转方向,一路西行,来到夑武国地界。不久之后,轩辕雪的飞鸽传书又道,信上果然说那些对头已经被自己给搞定了,却又邀请轩辕幻晴去庆丰府游玩。 那时候白小七尚未来到庆丰府,只因庆丰府是夑武国中一座较为有名的大城,轩辕雪才想去此处玩耍。 轩辕幻晴一向宠爱妹妹,见轩辕雪想让自己陪她去庆丰府,轩辕幻晴自然不会不从,于是欣然前往。 不过轩辕雪在信中约定的日期在一月之后,轩辕幻晴知道轩辕雪必定也是从其他地方往庆丰府赶去,于是并不着急,一路上走马观花,算起来,每天最多也就赶个三十里路。 即便如此,半个月中轩辕幻晴主仆还是走了近五百里,眼看那庆丰府已经近在眼前。 这一天二人离开客栈,轩辕幻晴见天气晴朗,而与轩辕雪约定的日期还有将近半个月,便起了四处游玩的心思。 夏老在轩辕家中地位虽然不低,但是与轩辕幻晴毕竟有主仆之别,听轩辕幻晴说想在城外游玩,自然不会不答应。 这庆丰府虽然繁华,可是周遭地势却颇险要,只听那“莽荒原”、“野马谷”之类的地名便可知晓一二。然而又有人道:“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那地势越是险峻,便越能激起轩辕幻晴的探索欲望,一主一仆沿小路走入一处密林。 这密林之中藤蔓缭绕,四旁的树木种类轩辕幻晴多不认识,便请夏老给他一一讲解。夏老年轻时游历四方,对于草木之道颇有心得,听见少主发问,自然知无不言。 第五百九十三章 贻误军情 庆丰府里,二位统领外出打猎迟迟未归,自然引得众人担忧不已。虽说这二位统领都是武功高强,弓马娴熟之辈,但出行时毕竟没带卫兵,若遇上大股的贼人,或者凶猛怪兽,难保不出意外。 要说最担心的,当是白府之中的那群伴当,他们本该陪同统领大人一起去打猎,虽是因为白小七的缘故,这些人才留在了府里,但若真出了事,怪罪起来,他们一个也讨不得好。 商量之下,这帮伴当便召集了人手,准备出城去寻找二位大人。只因白统领是与刘将军一同出行,这帮人心道人多力量大,不妨去刘府再把刘芝林的手下也给叫上,于是一行人浩浩汤汤,往刘府去了。 来到刘府的时候,正巧也有一队人马出来,询问之下才知道这队人马正准备去白府。两伙人一打商量,便决定赶紧出城寻人,否则此事惊动了张大人,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如此一来,两伙人合成一路,足有三十余人,就要往城门口去,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刘将军回来啦,刘将军回来啦!” 两伙人闻言大喜,均是往那呼声的方向涌去,只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旁无数军民簇拥而来,正是刘芝林。 那刘芝林骑在马上,面带微笑,却是毫无血色。众人见他骑马的时候有意无意捂着右臂,心里奇怪,均道:“难不成刘将军在外面受了伤,可是凭他这般神通广大,又骑着踏霞黑乌骓这等宝马,整个庆丰府里有谁能伤的了他?” 想到此节,众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个人来:“难不成是白统领?” 白小七与刘芝林面子上的关系虽然不错,但是大家都知道,白小七抢了刘芝林的统领之位,难保他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嫌隙。白小七的武功自不必说了,坐骑也不比刘芝林的差,若非他二人在野外闹僵,动起手来,刘芝林又怎会手上? 这帮人正胡思乱想,刘芝林已是来到了刘府门前,看见此地聚着这么多人,难免好奇。寻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要出城去找寻自己,大为感动道:“嘿,你们这番好意,刘某人感激不尽。说起来我在城外的遭遇,的确十分凶险,快随我去统领府看望白统领,再与你们说说我遇到的险情!” 一个白府的护卫道:“刘大人,白统领还没回来呢!” 刘芝林闻言一惊:“什么?”转而喃喃道:“难不成这伙贼人的目标不只是我,可白统领初来乍到,又能得罪谁呢?” 他想不透其中的关节,转头看向人群,才发现有不少白府的人混在队伍里,问道:“这么说你们此行不只是找我,也是去找白统领的?” 见众人连连点头,刘芝林的神色终于凝重起来,一仰首道:“待我先去将此事禀明张大人,再与你们一同出城去寻人!” 说完之后,刘芝林见一众人面露难色,顿时明白过来,道:“放心,这次之所以在城外遇险,全是因为我主张不带随从。若是张大人怪罪下来,有我一肩担着,决计不会处罚你们!” 众人都知道刘将军说一不二,得了他的保证,才都算是心头一宽。刘芝林心里着急,也不下马,道:“你们在此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罢双腿一夹,黑乌骓冲出人群,直往庆丰府衙门里去了。 府衙之内,那张明理正高坐台上,不住地有人往来处理公事。见刘芝林急匆匆的进来,张明理知道必有大事,撂下笔杆道:“听说刘将军前些日子出去游猎,久久未归,我正想遣人去寻,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刘芝林道:“禀大人,三日前我心血来潮,想与白统领出去打猎,一是看他初来乍到,对诸多事情不甚了解,想要借机与他探讨一二,二来也是给同僚之间增进感情。大人素知我出城打猎,一向不喜人跟随,那天便没带伴当。来到城外,本来还相安无事,后来我忽见一群花鹿,便纵马追逐,却不曾想白统领没跟上来。我正要回头寻他,却见一群黑衣人持兵刃围杀而至,那群黑衣人功夫不弱,兼且人数众多,我又只带了短刀防身,初一交手便觉不敌,幸好黑乌骓神骏,才从那帮黑衣人的包围中逃了。” 张明理闻言心中惊疑,却不形于色,问道:“你既跑了,为何三日后才回到府里?” 刘芝林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伙黑衣人显示有备而来,我逃到半路,就发现回到城里的要道都已经被他们给堵住。这伙人行事隐秘,显然不是一般的间谍,若不是我有这二十余年的军旅经验,恐怕又要遭了埋伏!” 张明理点了点头,忽见刘芝林一直用左手按着右臂,关切道:“看你的模样,可是受伤了?” “嘿,我被人偷袭,一时不察,这倒没什么!”刘芝林一伸胳膊,只见他右手的臂甲上多了个缺口,下面有布条包裹的痕迹,隐隐渗出一丝暗红。 刘芝林又道:“张大人,我本来以为这伙黑衣人是冲着我来的,因此在城外躲了两日,那些黑衣人终于放松了戒备,我才得以绕路进城。可是刚才听人说到,白统领也已经三日未归……张大人,白统领才刚刚走马上任,无论是楚唐国之人,还是前太子的余党应该都不识得他,我看此事远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嗯,这件事我会去调查……”张明理沉吟道:“可是如你所言,这么多的可疑之人来到我庆丰府地界,咱们的探子居然全无察觉,未免太让人失望了!” 刘芝林叹道:“唉,我看未必是探子没有察觉。” 张明理一挑眉道:“何出此言?” 刘芝林道:“咱们庆丰府内的军机大事,以前虽是由我们三个千人队长代管,如今却全由统领处理。白统领初来乍到,对这种事情多又不熟……”说到这里,刘芝林便不再多言,可言外之意早已明确,自是想说因为白小七的失误,才至于贻误军情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带队寻人 白小七毕竟是由张明理亲自点派的统领,听刘芝林这样说了,张明理也不好在说什么,只道:“唉,他初来乍到,对很多事情当然不熟,还得你们这些老人多帮衬些……罢了,眼下还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白统领既然可能遇难,我们便不能耽搁,请刘将军立刻清点人手,出城救援!” 张明理本就有些不怒自威,发号施令之时,更是另有一番威严。刘芝林道了声“得令”,便退出了府衙,回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刘府门前,那三十余人还未散去,见刘芝林回来了,都上前问话,刘芝林一挥手道:“安静!白统领此番虽然有可能遇险,但是凭白统领的武功,多半能够化险为夷。我已经禀明张大人,这就清点人马出城寻人。” 一个白府的卫兵道:“刘将军这还有什么好清点的,我们这里现成的人手,事不宜迟,这就出城去吧!” 刘芝林略作迟疑道:“唉,好吧,如此虽然不合规矩,但能早一点,白统领便安全一分。”又道:“你们快去备马,随我去‘莽荒原’上寻人!” 众人都是城中的军兵,马匹都寄存在城门口的驿站之中,不多时便都备好了马匹,随着刘芝林出城往莽荒原而去。那莽荒原既然以“莽荒”二字为名,自然颇为广阔,其上除了半人高的杂草以外再无别的物事。 此地距离庆丰府不远,又是大片的平原,却无军兵驻守。究其原因,乃是因为这莽荒原之中全无水源,杂草又极其易燃,若是在此扎营,敌人来了,只消火攻,守军便无生还之理。 当然了,若是敌人敢在此安营扎寨,庆丰府守军同样可以一把大火,烧的对方片甲不留。 刘芝林领着一行人来到莽荒原上,众人见这草原极广,却被杂草遮掩,哪怕草里躺着几十具死尸,恐怕一时半会间都找不到半具,心里无不沮丧。 然而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三十余人便都散开,在这荒原上慢慢搜索。刘芝林骑着黑乌骓,也是十分仔细,似在沿着记忆寻找白小七的踪迹,众人见了,都有意无意的跟在刘芝林的身后。 众人未到午时就都出了门,可一直到了戌时,天色已经暗淡,却仍是一无所获。这虽也在人们的预料之中,可是一行人白费了半天的功夫,难免沮丧。 刘芝林知道行兵在外,最忌士气低迷,高声道:“大家别太心急,许是白统领已经逃离了莽荒原,没准明天他自己就回到庆丰城里来啦!” 众人均觉有理,刘芝林又道:“大家点燃火把,再找一阵,若是今天实在找不到白统领,就暂且回城,养足精神。否则黑夜里找人无非是事倍功半,徒然伤了大家的士气!” 说完之后,刘芝林率先点起火把,其余人等也都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火把点燃,荒原之上登时亮起了一片。不过这莽荒原天干地燥,便是有一点火星落下,都有可能燃起大火,因此众人只能高高举着火把,认路虽已足够,可要凭此找人,却是千难万难。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去,众人终究是徒劳无功,刘芝林便下令暂且收队,明天一早再继续寻找。属于刘府的那十来个人得令,自是当即走了,可是白府的一行人担心主人安危,直找到深夜方才收队。 一连三天,终究是寻不到白小七的踪迹,庆丰府里渐渐传出流言,有人说白小七已经遭遇不测,也有人说白小七不喜束缚,当不惯统领,此番是借故离开了,更有人说白小七接着上任这几天,大收礼金,如今已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于是已经卷钱跑了。 无论如何,庆丰府内的军民似乎有了一个共识,便是已经不可能再找到白小七了。到得刘芝林回来的第四日里,十来个百人队长齐到府衙之中,找到张大人,要求撤去白小七的统领一职,由刘芝林接任。 张明理听到这个请求,当即浓眉倒竖,冷言道:“我才上报朝廷,封了白蓦为庆丰府三千军兵的总统领,这才一个多月,你们就让我该换别人。须知这统领虽不是什么大官,但是有所任命,一样得上达天听,难不成你们是想让圣上觉得我认人无方,或者觉得我是个反复无常之人么?” 众人听张明理说的严峻,都不敢顶嘴,张明理又道:“就算白蓦真的久久未归,这统领之位,哪怕继续空着,也不能再任他人。此事再也休提,等到一年半载之后,若是白小七还不回来,我自然上表朝廷,到时候要如何决断,再由圣上定夺!” 见张大人言辞笃定,众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各自悻悻然的走了。离开府衙之后,这群人并未直接回到军营,而是一起来到了刘芝林的府邸之中。 刘芝林似是早知道他们将要到来,已经备好了酒菜迎接,这帮人不由心奇。钟虬与刘芝林的关系最好,资格又老,隐隐是这群人中的领袖,便代大家问道:“刘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找你?” 其实钟虬的年纪比刘芝林略长,只是刘芝林官职较大,入伍的时间也早,因此钟虬一向叫他大哥。 刘芝林笑道:“我一早就听说你们去了府衙,在这个关头,想来兄弟们是去操心我的事了。依着张大人的性子,你们想让我接任统领之位,多半不能成功,那离开府衙之后当然要来我这里诉苦啦!” 说着,刘芝林又是一笑:“当然了,就算张大人今天真的转了性,遂了你们的愿,你们也是要来我家里报喜的。因此无论如何,先准备好这一桌酒菜,总归是没错的。”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叹:“刘大哥神机妙算,只当区区一个小小的统领,都算是屈才了!” 又有人为他鸣不平道:“也不知张大人是怎么回事,这统领一职空闲已久,本就该刘大哥来当。这天上掉下来个姓白的也就算了,如今那姓白的自己遭了秧,却还宁愿让这统领之位空着!” 第五百九十五章 狱中青年 刘芝林的神色间闪过一丝不快,马上笑道:“没什么,无非是张大人与我的理念多有不合,因此不愿提拔我罢了。” 他话说的虽是轻描淡写,可其他人听了,却怎能不恼。那钟虬最是个直爽的汉子,从他劝白小七放弃统领之位就可见一斑,当即怒道:“哼,我看是他张明理嫉贤妒能,生怕你的风头盖过了他!” 刘芝林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钟虬自知失言,兀自哼一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张大人若真有容人之量,早在木统领升迁的时候,就该提拔你了!” 这话虽然对张明理很是不敬,却也是众人的心里话,在场之人无不称是。只有刘芝林板着脸道:“你们说这种话,难不成是想让我坐蜡么?别人或许不了解我,可你们都是随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弟兄,难道还不了解我刘芝林的为人,无论是统领还是副统领,甚至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兵,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话虽如此,其他人仍是满脸愤慨,刘芝林又软言劝道:“我知道你们为我不平,可是刘某从军这些年来,最大的收获便是你们这群好兄弟。至于功名利禄,无非是些身外之物,王大哥,我武试中举那年,你刚好参军,此后一直在我手底下做事,你倒是跟大家说说,这些年来我若想升迁,难道没有机会么?” 那王大哥听见刘芝林叫自己,慌不迭的答应道:“是,是,刘将军立下战功无数,如有升迁之心,只要调离庆丰府,早就前途无量了。” 刘芝林接口道:“是啊,可我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们这些老伙计了。” 庆丰府中的军民都知道刘芝林曾有数次到外地升任高官的机会,却一直不曾离开,此时刘芝林说出了其中的缘由,一众百人队长无不感动。 钟虬又道:“不错,只要刘大哥在此一天,咱们就将他当做真正的统领。至于什么白蓦黑蓦的,我管他是张大人亲封,还是朝廷认命,反正老子不认他!” 众人都道:“正是,这些年来刘将军名为千人队长,可是这城中的军务要事,哪一件不是他来处理?朝廷愿意如何认命,跟咱们没有关系,总之在咱们心里只有刘将军才是真正的统领!” 听见大家都这么说,刘芝林嘴里说着“不可、不可”,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恰好这时饭菜已经上齐了,刘芝林拉着钟虬的手道:“钟大哥先别说啦,来来来,你看这熊掌,是我前几天在林中寻找白统领时打到的黑熊,来尝尝味道如何。” 这时候距离阴帅服下“葬脉断灵丹”已经过了六日,皇陵大牢之中,阴帅本来正坐在地上打熬内力,心中却有一丝不祥的念头划过,带的他内息一乱。 若在平日里,这点小事只消稍微运功便能平息下来,可是如今他身中剧毒,一直在用内力压制。内息忽然混乱,阴帅登时压制不住那葬脉断灵丹的药效,丹田之下顿感剧痛。 这天牢的狱卒们忽然听到监狱里传来一声呻吟,当即有些不耐烦,叫道:“谁啊,大白天的就不安生,是不是想吃棒子啦?!” 走近了才看见发出声音的乃是阴帅,当即惊出一身冷汗,殷切到:“阴帅大人,您这是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还是……” 话没说完,就听阴帅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来:“滚!” “诶诶,好,我这就滚!”那狱卒吓了一跳,灰溜溜的跑了。 阴帅压抑了六日的药效一同发作出来,比正常而言的痛感要高出百倍,阴帅只觉得小腹之内有一柄牛角尖刀,正从内而外将自己的丹田撕开。浑身上下的皮肤更是如遭火焚,又如同有无数的小针刺入其中,端得是又痛又痒,就连他这铁打的汉子都遭受不住。 旁边牢房里有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见阴帅忽然如此痛苦,心里颇有些好奇。他与阴帅作了六天的邻居,还没见过他这幅模样,走到牢门前道:“嘿,那边的黑衣服大个子,你肚子疼么?” 阴帅腹痛难耐,听见隔壁有人那自己打趣,岂能忍受?他左手捂着小腹,右手却在地上一模,随手捡起个石子来,朝旁边打去。 那石子飞出,携着一股劲风,直奔那年轻人的头脸而去。须知这虽是一枚石子,但由阴帅亲手打出,自然不同凡响,打在人身上便是一个血肉的窟窿。 那青年见石子来势汹汹,笑着偏了偏头,伸手在脑后一捞,竟把石子抓在了手里,道:“我说大个子,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么,有什么好生气的?” 阴帅见对方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下了自己的石子,心中一惊,暗道:“虽说能被关在这大牢里的都绝非泛泛之辈,可是凭他显露出的这手武功,显然没有被人封住穴道,若想逃出去,那几个草包如何拦得住他?” 那年轻人拈着石子,掂量几下,忽道:“你该不会是吃了那个什么‘葬脉断灵丹’,如今药效发作了吧?” 阴帅又是一惊,暗道:“他怎么知道葬脉断灵丹?” 那年轻人见阴帅不答,知道事情多半如此,又把小石子抛在半空,忽的用手一扇,那石子便直奔阴帅胸前而去。阴帅看他将石子抛来抛去的,本无防备,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被那石子直接打在胸口“膻中穴”上。 这“膻中穴”乃是人身大穴,一旦遭受重击,登时便要身死。阴帅胸口中了这粒石子,不由在心里暗道一声:“吾命休矣!” 可片刻过后,阴帅非但没死,小腹的疼痛还大有减轻之兆。阴帅奇道:“你刚才做了什么?” 那青年笑道:“这丹药又是‘葬脉’又是‘断灵’的,发作之时自然要借你体内的奇经八脉为引。只要将这些经脉尽数封住,那葬脉断灵丹发作之时便空有药力,却无从传递,你当然就不疼啦!” 第五百九十六章 翠惊风 阴帅闻言大奇,强撑着坐起来道:“这葬脉断灵丹乃是不外传的秘药,江湖中就连知道这名字的都没有几个,你怎么会如此熟悉药性?” 他没说出口的是,他自己平时也没少用葬脉断灵丹害人,自认对此药还算了解,却全然不知道那年轻人说的事情。 那青年却似没听见阴帅的问话似的,自顾自道:“大个子,我刚才听那个狱卒说你叫阴帅对不对,你这个名字可真奇怪!” 那青年毕竟帮他缓解了药性发作时的疼痛,阴帅虽然不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解释道:“阴帅不是我的本名,是我在江湖上的绰号。” “原来如此,我就说么,这世上哪有这么奇怪的名字……”那青年笑嘻嘻的说了一句,又道:“那你的本名叫什么,该不会真的姓阴吧?” 阴帅抬头道:“问别人的名字之前,难道不该自报家门么?” 那青年笑道:“哈哈,是我忘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叫翠惊风,翠绿的翠,惊动风雨的惊风,你要问我名字后头的含义,我可就不知道啦!” 阴帅心道:“我问你名字背后的含义作甚?”越发觉得这年轻人夹缠不清,道:“我叫赫毕罗,你知道我的名字了,请安静些让我养伤。” 翠惊风倒也听话,知道阴帅若不调息片刻,丹田之中的痛感便不会彻底消除。可是过了半晌,他又忍不住道:“大……赫毕罗,你的任督二脉被我封住了七成,现在虽然能运功,但是不宜太过,否则将经脉冲开,那痛感就又来了。” 阴帅闻言一惊,不敢再运功止痛,睁开眼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历,就凭刚才这一手飞石打穴的功夫,我不该没听过你的名字。” 翠惊风笑得更是开心:“你是在夸我么?不过刚才那什么飞石打穴,也不算本事,就是我随手一丢而已,要不是大个子你药效发作,肯定能躲开!” 听他的意思,竟是觉得阴帅不应该躲过他丢出的石头,阴帅被对方如此看轻,微微恼怒。若是平时,阴帅早就出手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了,可今天种种情形之下,也由不得阴帅出手,只得忍着怒意道:“呵呵,年轻人有些锋芒是好的,可是若成了井底之蛙,就不太妙了。” 翠惊风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在这里待了好几个月,虽然过得不错,但是从不出门,可真快成了你说的那个什么……井底……井底什么蛙了!” 阴帅本意是想让对方明白人外有人的道理,却不曾想那翠惊风竟只理解了字面意思,心里又是生气,又觉好笑。他一生长于算计,因此遇到的人也多是城府深沉之辈,今天偶然遇到这样一个青年,居然大感有趣,不怒反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 翠惊风面露苦恼之色:“唉,我是想走的,可一直没机会跟小烨道别。他是这里的主人,我要是不跟他打一声招呼就走了,岂不是太不礼貌了?” “小烨,那是谁?”阴帅一怔,心道:“这里可是监狱,我可没听说过越狱的时候,还要跟主人打一声招呼的?!” 他本以为翠惊风在说笑,可是细看翠惊风的脸上,那苦恼之色的确不像作假。阴帅恍然,心道:“这家伙是心地太过耿直,被人骗了都不知道!”于是道:“小子,这里是监狱,你恐怕是被人骗到这来的吧?” 说完话后,阴帅自己心里也是一惊,暗道:“我为什么要将实话告诉他,这小子被没被骗跟我有什么关系?” 翠惊风却是大感惊讶,忙道:“不不不,这怎么会是监狱呢?”可他说完话后,再往四处看去,的确是越看越像监狱的样子,苦恼道:“小烨明明让我在这里住下,每天都给我送菜送饭,虽然会在菜里掺些蒙汗药,但对我明明还不错啊!” 阴帅呲的一笑:“每天在你的饭菜中掺入蒙汗药,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怎能说是对你不错?” 翠惊风摇摇头道:“不不不,小烨明知道我精通药理,怎么会想到用如此低劣的蒙汗药来害我?他一定是怕我在这里待得烦闷,所以每天让我吃些蒙汗药,好能运功祛除药力,才有点事做。” 阴帅闻言,竟是一时无语,好一阵才道:“这……好吧,你非得这么想,我也懒得劝你。不过如你所言,那个叫小烨的与你关系这么好,为什么要将你关在此地?” 翠惊风有些生气,道:“我都说了,小烨是请我来他家做客的。可惜师父不让我将‘七宝毒神谱’给外人看,才惹小烨有些生气,这几天都不来找我玩了。” 阴帅虽不知那“七宝毒神谱”为何物,但料想是那小烨对此物有所图谋,不料这翠惊风不肯交出,才将他关在此地。至于那蒙汗药,当然也是那小烨为了不让翠惊风逃狱而每日掺入菜里的,只可惜他没想到那点蒙汗药对这翠惊风来说,不过是闲暇之余用来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 翠惊风见阴帅迟迟不语,还道是自己语气太差,惹得对方不想说话了,急忙道歉:“对不住,我刚才有些过分……可你也不该说小烨的坏话。” 阴帅摇头道:“没事,我只是在想,那小烨究竟是谁。” 翠惊风满脸天真,不假思索道:“小烨嘛,长得跟我一般高,武功好像挺差劲的,不过他对我很好,送了好些礼物给我……唉,等我找到师父,一定要向他求情,借‘七宝毒神谱’给小烨看看。” 那翠惊风不过是中等身材,长得与他一般高且武功差劲之人,天下间不知凡几。但能做主将翠惊风关入这座监牢,且符合那两个条件,范围就缩小了不少。 阴帅思索再三,忽然想到一个名字来,神色一凛道:“你说的那个小烨,是不是皮肤十分白皙,名字叫做尹燚华?” 第五百九十七章 鬼话 翠惊风听了这个名字,面露迷茫之色,摇摇头道:“小烨就叫小烨,他与我见面时总是戴着个面具,不过我看他露出的手腕,的确比寻常人白些……嘿嘿,他说话的时候也女声女气的,要不是看见了他的喉结,我还当他是个女孩子呢。” 阴帅闻言更能确定,翠惊风所说的“小烨”定是废太子尹燚华化名假扮的,心道:“尹燚华被废之后,便被勒令不许离开这皇陵半步,怎么会到外面认识了这么个年轻人?” 原来那皇陵地宫之中的“太子殿下”,虽是夑武国当朝皇帝的长子,却因早年间犯了一件大错,以至于朝野震动,早已被废。只是当今皇帝念及父子之情,不顾满朝文武的哀请,执意不杀太子,而是将他流放在了这偏远之地,为祖上守护陵墓。 尹燚华虽然被废,却还有一帮班底,夺位之心一直不死。无奈朝堂上能够拉拢的势力有限,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与他这废太子联系,尹燚华便改换方向,将目标放在了偌大的江湖之上。 这些年里夑武国的朝廷对江湖已经完全丧失了控制,可是江湖中却少不了有人想要飞黄腾达,这阴帅便是其中之一。尹燚华固然是想通过阴帅,掌控夑武国周边,甚至楚唐国中的江湖势力,以此作为夺位的资本,阴帅同样也想利用尹燚华的力量,于是二者表面上一拍即合,背地里却是各有算盘。 阴帅作为一门之领袖,当即看出那翠惊风是个值得拉拢的人才,套近乎道:“如此说来,那葬脉断灵丹的药性也是小烨告诉你的了?” 翠惊风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道:“他与我打赌,说我肯定解不开这葬脉断灵丹的药性,因此给我吃了一颗。嘿,这丹药果然厉害,其中有好几味药材,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我费了好大的劲,也只不过能将那药效的发作推迟三年而已。” 阴帅闻言一怔:“难不成你现在已经中了葬脉断灵丹之毒?” 翠惊风道:“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你怎么还问?” “胡说八道!”阴帅难以置信道:“这葬脉断灵丹乃是我代代相传的灵药,中者虽能凭内力压制药效,可半月之后无不发作。届时葬脉断灵,中毒者一身武功尽失,你怎么可能将它推迟三年之久?” 翠惊风平生最得意的,便是自己在药理上的研究,听见阴帅质疑,不满道:“怎么不能,那葬脉断灵丹说的厉害,其实要想发作,须得借中毒之人身上的内力为引。因此中毒之人内力越弱,发作的时间也就越晚,我再用些消解内力的药材为引,平时少用内力,自然就不会发作了。” 阴帅听他说的有条有理,再回想葬脉断灵丹的药性,居然觉得他说的全然不错。倒也不是阴帅用了这么久的葬脉断灵丹,却不熟悉药效,而是由于葬脉断灵丹炼制不易,又十分宝贵,以往吃下此药的都是武功高手。 这些人吃下葬脉断灵丹后下意识的便会以内功抵挡药性,而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越是抵挡,药性发作的越是厉害。 翠惊风则是不同,他从小钻研药理,又是为了“研究”药性而吃下了此药,服药后并不急着抵御疼痛,而是会先感受药性。如此一来,倒真让他找到了葬脉断灵丹发作的关键,想出了这个“以逸待劳”的法子。 翠惊风还怕阴帅不信,又道:“对了,我这里还有上次配剩下的药液,你把它喝了,以后少用内力,保证你至少一年之内不会发作!”说着从怀里掏出个黑漆漆的瓷瓶,作势要往阴帅那边丢去。 阴帅还差一天就可以服下解药,自然不想喝这来历不明的东西,道:“不用了,我自有办法应对。” 翠惊风略有些失落道:“唉,真可惜……我虽然帮你封住了穴道,可是没有这药液配合,并不能延缓葬脉断灵丹的发作太久。再加上你之前用内力强行压制药效……我恐怕只能帮你把药效发作的时间延长七日了。” 说着,翠惊风心有所想,忽道:“对了,你说这东西是你家传的,那你肯定有解药,是我想得太多啦!” 他本来担心阴帅药效发作,在知道阴帅不会有事之后,心情更是轻松,嘻嘻哈哈的想与阴帅说些有的没的。他本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性子,独自在牢里住了数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阴帅这么个邻居,简直有说不完的话语。 阴帅却与翠惊风相反,他若不是处理公事,简直一年里都懒得与人闲谈半句。听翠惊风在他耳边聒噪,阴帅眉头高高地拧起,心道:“此人难道没有半点防人之心?还好尹燚华那厮心思歹毒,为了图谋宝物,居然将他软禁在此。若是叫尹燚华得他之助,日后翻脸起来,对我可是一大威胁!” 想到此处,阴帅心中顿生杀意,转念又想到:“如若他能助我,岂不是如虎添翼?”便道:“你既然在这里待得闷了,何不离开,我替你跟那小烨说说就是了。” 翠惊风闻言大喜:“咦,你认识小烨么,那可再好不过啦!” 阴帅见事情如此容易,大喜过望,点点头道:“这是自然,你看我也吃了葬脉断灵丹,也来到此处,与你可真是大大的有缘。小烨那边就让我去说,咱们再住一日,明天便离开此地如何?” 翠惊风一听要走,早就迫不及待了:“啊,还得再等一天?”见阴帅点了点头,翠惊风失落道:“唉,要是今天走就好了……算了算了,反正我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阴帅心中暗喜,却不表现出来,只是冷冷道:“我答应别人要在牢里住满七日,今天已经到了第六天了,凡是我说过的话都不会食言,你就再忍耐忍耐吧。” 说过之后,阴帅嘴角微微一挑,心道:“我说过的话都不会食言,嘿嘿,恐怕只有你会信这种鬼话!” 第五百九十八章 灵霄的解释 转眼之间,距离白小七与阴帅一战已经过了七日,荒原上仍躺着个身穿轻甲,面容清瘦的少年。七日之间,白小七的胡茬已经长了不少,而数日的食水未进,也让他的双颊削瘦了许多。 虽是如此,白小七的胸腹之间还有着些微的起伏,显示他尚有余息。其实他受伤虽重,但是内力也颇深厚,早已无碍,只因那阴帅以束灵瓶吸走了白小七体内的灵识,才导致他昏迷许久,至今仍躺在此地。 迷迷糊糊间,白小七似听见了灵霄的呼唤,一声声叫道:“傻小子,傻小子,你快别睡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白小七闭着眼睛,在心里答应道:“灵霄姑娘,你是在叫我么?” 灵霄道:“废话,除了你之外,我还会跟哪个傻小子说话?傻小子,你听了那老秀才的话,在心里是不是怪我了?” 听灵霄提起,白小七才想起那老儒生说过的,灵霄之所以与自己签订契约,无非是想引自己入魔,去走完那陈如是没能走完的“道”,心里顿感苦涩,嘴里却道:“不,我并不怪你。” 灵霄轻笑一声道:“傻小子,你忘了咱们心意相通么,你口不由衷,可骗不过我。” “那又怎么样?”白小七难得的跟灵霄生气了气:“你已经被打散了,我也快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说完之后,白小七又觉不对:“可你现在又能跟我说话……难道你是假装被打得魂飞魄散么?” 无奈事与愿违,灵霄并没能给他个肯定的答案:“不是的,我的确死了,如今与你说话的,无非是留在你潜意识中的一点点精神而已。” “是这样吗?”白小七顿感沮丧:“谢谢你,我都快要死了,你还能陪我说说话。” 灵霄的声音忽然坚定起来:“不会的,你的肉身未死,就还有机会。在你醒来之前,我一定会尽力不让你的神识消解,只要神识不散,你终究是能够醒来的!” 白小七只当灵霄在安慰自己,呵呵笑道:“嗯,在我死前的这段时间,有你来陪我,总好过我自己孤孤零零的去死。” 灵霄闻言微怒,却总是发不起火来,叹道:“唉,我知道你心里在怨我,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对我而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希望你能更好。” 白小七冷笑一声:“灵霄姑娘,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不必骗我开心了。” “这怎么能叫骗你开心?”灵霄道:“我既然与你签订了契约,便是主仆,害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白小七本来觉得自己都快死了,已经不想跟灵霄追究这些,直到听灵霄如此不知悔改,才忍不住道:“哦,如你所言,先是教我一套引人入魔的剑法,再骗我杀人让你吸取灵力,这都是为我好喽?” 灵霄嗔怒道:“这套剑法是我前任主人的剑法,也是我所知道的,最厉害的剑法,当然要把它教给你。至于骗你杀人吸取灵力,这更是胡说八道,你倒是仔细想想,这一年来死在你手下的人,有几个是我逼着你杀的?” 白小七回忆之下,发现灵霄说的果然不错,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多有取死之道。虽说这些人未必各个该死,但自己不愿杀人的时候,灵霄的确不曾强求,若将自己杀人的过错全都怪到灵霄头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但那老儒生总不会平白的欺骗自己,白小七想到此节,心里又有疑问:“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剑法分成三份,而不是正大光明的传授给我?” “唉,这件事就算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的。”灵霄叹了口气,停顿一会道:“我的主人被人围攻而死,当年围攻他的那群人,有不少还活在这世上。若是陈如是的剑法现世,这些人必有感应,届时你剑法未成,他们必会借机来找你的麻烦。无论是为了图谋你的剑法,还是因为对陈如是的剑法心有余悸,你白小七终究没有活命之理。” 这番说辞可谓是天衣无缝,白小七虽然尚有怀疑,但已经找不到什么漏洞。灵霄又补充道:“那老秀才说这剑法会使人入魔,这才是岂有此理,剑法只是剑法,侠者以之惩恶扬善,恶者以之为非作歹,与剑法好坏又有什么干系?” 白小七闻言一凛,心道:“正是此理,说什么剑法会使人入魔,实在是自欺欺人!” 他却不知,世上的确有许多剑法,会使习练者心智迷失。究其原因的话,无非是因为剑法中的招式狠辣阴毒,习练者练习日久,若是心志不坚,便会受其影响。江湖之上常有一种看法,武品高尚之人,人品必然不会低劣到哪里去,便是因此。 当然了,若是习练者本身定力超群,善心坚定,也未必一定会入魔。只不过大凡武林正道,多半不敢以身犯险,是以对于魔门功法往往敬而远之。 白小七久读诗书,自然明白举一反三的道理,因此不等灵霄再作解释,就又想到:“剑法是如此,剑又何尝不是如此,那老儒生口口声声的说灵霄是什么魔剑,但灵霄姑娘从不曾逼我为非作歹,就算我有伤及无辜之举,那也是我自己做下的,与灵霄姑娘有什么关系?” 想着想着,白小七不免反而在心里怨起那老儒生来,心道:“唉,前辈还是太过莽撞了,他若是能跟灵霄好好说清楚,而不是一上来就动手,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其实那老儒生之所以提醒白小七,全然出于一片好心,他心知陈如是已然入魔,灵霄势必受他影响。白小七的定力虽然不差,但绝不算高,与灵霄相处日久,难免又会受到灵霄的影响。 就好像常人看见有老虎把人扑倒在地,第一反应肯定是打虎救人,而不是去问他们:“敢问兄台,不知道这只老虎是要吃了你,还是跟你玩耍啊?” 第五百九十九章 傻人有傻福 何况白小七并非全然没受影响,只不过他与常人不同,体内有两个不同的意识,那白小六性子偏激,自然受到影响更多。而白小七又不知道白小六的存在,因此对“自己”做下的许多事情,其实全无印象,才会觉得那老儒生小题大做了。 至于灵霄,则全然觉得白小七体内的另一个神识原本就是坏的,却与自己没有关系。她只当那老儒生是因为与陈如是的旧怨,才打得自己魂飞魄散,一股怨愤之情难以抑制,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骂了起来:“亏得那老秀才跟陈如是称兄道弟那么长时间,自家兄弟被人围攻,他不帮忙也就算了,如今还来落井下石,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白小七虽然已经被灵霄骂习惯了,但听她骂那老儒生,还是忍不住道:“唉,他也是好心,反正咱们都要死了,何苦再这样说?” 灵霄闻言虽然仍是不愿,却总算收敛了些,过了一会又道“白小七,你是不是仍觉得我骗了你?” 白小七道:“你的确骗了我,但我已经相信你是出于好意,倒也无所谓骗不骗的了。” “唉……你这种性格,没了我给你出谋划策,在江湖上可怎么立足?”灵霄叹了一句,又道:“说起来,我也不是没有半点私心,身为一个剑灵,我当然希望自己的主人是个顶天立地,杀伐果断的大英雄。” 白小七接口道:“只可惜你等了一万年,只等来个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小秀才,怕是要大失所望啦。”说到这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灵霄更是笑得花枝乱颤道:“哈哈,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有一点你错了……” “哪一点?”白小七颇感兴趣的问了一句,灵霄道:“你这小秀才虽然唯唯诺诺,优柔寡断,却也算得上差强人意,失望倒是谈不上!” 白小七听灵霄居然破天荒的夸了自己一句,有些惊讶道:“难不成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还当你又要数落我,没想到临死前还能听你夸我一句!” “呸,好不要脸,一句差强人意就叫夸了么?”灵霄娇嗔一声道:“哼哼,跟着你的这段日子,我终于想通了,天底下毕竟只有一个陈如是,我总不能让白小七变成他。” 白小七听灵霄每当提起“陈如是”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里便有一股藏不住的向往之情,叹道:“唉,看来在你眼里,我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他了。” 灵霄道:“那是自然……不过你也不用灰心,这普天之下,恐怕没人及得上他的一根手指头!” 这答案虽然不出白小七的所料,但是听灵霄说出来,白小七仍是难免有些心灰意懒。片刻过后,白小七又来了兴致:“可惜我没能见他一面,看看被你奉若神明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灵霄呸一声道:“谁把他奉若神明了,陈如是的优点虽然不少,缺点却是更多。这个人非但无趣之极,而且毫无风度,睡觉的时候打鼾磨牙,还几天都不洗一次脚!” 白小七被逗得失笑一声,灵霄道:“你笑什么,我跟你讲,每次想到他用那扣过脚的手来握剑,我就一阵恶心!” 白小七刚要笑,转念想到自己也没少握灵霄剑的剑柄,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 灵霄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和陈如是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白小七忙道:“我可从来不抠脚,而且只要条件允许,每天都会洗脚的!” “放你的屁,谁跟你说洗脚的事了?”灵霄失笑出声,骂道:“看你平时傻头傻脑的,我好不容易想跟你说几句正经话,你反倒开起玩笑来了?!” 白小七道:“好吧,我不开玩笑了,灵霄姑娘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跟陈如是像了?” 灵霄道:“算了吧,我好不容易提上来的兴趣,让你就这么给弄没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我们都要死了,还有什么机会?”白小七笑道:“说不定咱们俩说着说着,就一起消失了,再不说可就来不及啦!” “那难道能怪我嘛?谁让你胡乱打岔的?”灵霄嗔怒一句,又道:“不过你放宽心,我说你死不了,你就死不了。你想想看,你的肉身还好端端的躺在那里,灵识也很有精神,怎么会死呢?” 白小七仍是不信,还当灵霄在安慰自己,也笑道:“是啊,你想想看,灵霄剑还好端端的躺在我的肉身旁边,你的灵识也很有精神,想来也是不会有事的。” 他说的本是玩笑话,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灵霄愣了一下,心中忽的出现一丝光明:“不错,白小七你说的不错!” “什……什么不错?”白小七听灵霄笑的如此开心,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发笑,但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灵霄接着道:“你是人类,因此需要肉身不死,而且灵识还在,才能活着。但我不同,我只是个剑灵,所谓灵识,并非先天就有的,因此只要三……灵霄剑还在,我就不算死!” 她本想说“三千里”,到最后还是改口成了“灵霄剑”。 白小七略显迷茫道:“可那又如何呢?你的灵识若是磨灭了,就算灵霄剑还在,那也只是一柄普通的宝剑而已。” “我说你是不是真的傻啊?”灵霄急切道:“你想想看,我的灵识虽灭,但剑上的灵气一时间不会散去,你只要带着灵霄剑好生修炼,难道不能再生出一个剑灵来么?” 白小七听闻此言,也是大有柳暗花明之感,心道:“不错,陈如是能修出剑灵来,我白小七为何不能?”喊道:“灵霄姑娘,若我真能活下来,一定再将灵霄剑中修出剑灵,届时你我就又能相见了!” “别叫我灵霄姑娘啦!”灵霄轻笑道:“你不是已经听那老秀才说了么,以后就叫我酆都吧……”说着,灵霄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喜:“傻小子,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再见啦!” 话音落下,白小七急忙叫道:“灵霄姑娘……灵霄姑娘!”却再也没有半点回答了。 第六百章 天道难行 阴帅在牢里待到第七日,终于有人送来了葬脉断灵丹的解药,将他释放出来。 这葬脉断灵丹虽是阴帅这一门的祖传毒药,但是为表忠心,早就都被他交给了尹燚华,手中虽然留有一些解药,却不敢带在身上。 接过解药之后,阴帅并未马上离开,而是下令道:“将那个少年也给放了,我这几天与他聊得投机,以后就让他在我身边做事吧!” 阴帅毕竟是废太子的左膀右臂,那狱卒不敢怠慢,急忙把翠惊风放了出来。翠惊风倒是没有丝毫重获自由的自觉,打着哈欠道:“怎么这么早就要走啊,我还没吃饭呢,觉也没睡够……我师父说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最需要睡觉了。” 阴帅奇道:“我看你内功已有根基,哪怕不算深厚,做不到完全以打坐代替睡眠,可也不该一夜过去就这样哈欠连天吧?” 翠惊风揉着朦胧的睡眼道:“我们这一门的功夫特别注重养生,师父说以打坐代替睡眠,看起来虽然多了一倍的练功时间,但是从长远来看,其实对身体透支不小,乃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白天练功,夜里打坐,已经算得上江湖中人尽皆知的事情了,阴帅听翠惊风这样说,只当他的门派与众不同,却不把翠惊风的话当一回事。 翠惊风也只是给阴帅解释一句,没想着说服阴帅学他一样按时睡觉,只是心心念念着没到早饭的时间,就要空着肚子上路了。 阴帅看他有趣,便道:“罢了,你既然要按时吃饭,咱们就再等等。”对狱卒道:“快去准备饭菜吧,我们吃完了就上路。” 那狱卒见阴帅对这少年如此好说话,心里百般念头闪过,嘴上道:“好好好,我这就去!”转头离开了监牢。 阴帅把手伸到翠惊风的面前,掌心一摊道:“这是葬脉断灵丹的解药,你要不要先吃了?” 翠惊风搓搓手道:“这……不太好吧,你不是也中了毒么?”随即想到:“对了,你肯定还有解药,那就不着急了。” 阴帅本以为他说“不着急了”之后肯定会将解药服下,熟料翠惊风说完之后,居然把解药递还回了阴帅的手中道:“我还能再挺几年,感受感受这药的药性,等我实在撑不住了你再给我解药。” 说话的功夫,那狱卒也端着食盒回来了,翠惊风欢呼一声,把解药塞回了阴帅的手里,就去接那食盒。阴帅满脸讶异的拿着那解药,却没有立刻服下,而是趁着众人都不曾注意,将那枚解药放进了怀里。 另一头,轩辕幻晴趁着这几日,几乎与夏老看遍了庆丰府周遭的景色。可是距离与轩辕雪约定的日子还有七天,若是就此进城,轩辕幻晴又觉得十分无趣,便问夏老道:“夏老,你可知道这庆丰府附近还有什么地方是咱们没去过的?” 夏老略作思索道:“嗯……附近基本上都已经走遍了,若要说的话,只有一处‘莽荒原’还没去过。不过此处地如其名,除了一片荒凉之外再无别的景色,少主若是去了,恐怕要大失所望。” 轩辕幻晴道:“嘿,闲着也是闲着,今天就去那莽荒原逛逛,明天再进城吧!”他既然做了决定,夏老只得点头称是,便随着轩辕幻晴一起往莽荒原的方向走去。 来到莽荒原上,二人只见遍地的杂草,其中偶有骚动,想来是野兔之类的小动物从中穿过。轩辕幻晴来时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见此地如此无聊,仍是难免沮丧:“唉,早知如此,真的不如不来了!” 夏老笑道:“我早说什么来的,少主是再看看此间的景色,还是进城?” 轩辕幻晴嘟囔道:“这景色有什么好看的,算了,咱们走吧。”他刚想转身,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吱吱叫声,颇为凄惨,登时起了恻隐之心,道:“咱们过去看看,多半是有人打猎,猎物却带伤跑了。” 夏老随着轩辕幻晴来到那地方,见地上吱吱哀嚎的乃是一只硕大的野鼠,缺了一只后足,拖了长长的一条血迹。 轩辕幻晴奇道:“看它伤处断口整齐,该是被刀剑切下来的,谁这么无聊?”他见别人如此虐杀动物,心中微微生气,掏出伤药给那老鼠敷上,止住了血。 那老鼠到也似通人性似的,向轩辕幻晴叫了几声,便拖着伤腿跑了。轩辕幻晴看着地上的血迹,对夏老道:“反正咱们没事,不妨沿着这血迹找找,没准能找到元凶!” 夏老无奈的摇了摇头,便随轩辕幻晴找了过去,才走出十余步,就看见前面躺着一柄长剑,刃上闪着寒光。轩辕幻晴这才恍然大悟,定是那老鼠不小心踏在剑上,才把自己的后足给割掉了。 “这柄剑不是凡物,为何被人丢在这里?”轩辕幻晴好奇的捡起宝剑,只见剑形古朴,剑脊之上以上古文字刻着“酆都”二字,心里微微称奇:“想不到还是一柄古剑,若我没记错的话,这种文字该有万年没人用过了。” 这柄宝剑自然就是“灵霄剑”,也就是“三千里”了。轩辕幻晴正上下打量着这把宝剑,就听夏老道:“少主,你来看看。” 轩辕幻晴走到夏老身边,剥开杂草从,只见下面躺着个人,样貌十分熟悉,竟是自己的老相识了。 “白小七,他怎么躺在这?”轩辕幻晴俯下身去,在白小七身上仔细查探一阵,道:“他体内灵识涣散,好像受了很大的冲击,已经不甚完整了。”说着向夏老使了个眼色,夏老当即会意,从怀中掏出一枚碧绿的药丸往白小七的嘴里送去。 轩辕幻晴却拦住他道:“红色的。” 夏老一向对轩辕幻晴百依百顺,此刻却皱了皱眉头:“少主,那聚灵丹炼制不易,你……” 轩辕幻晴接口道:“白兄弟识海已开,便是上了‘道’了,定灵丹虽然也有稳固灵识之效,但是会使人识海固化,对以后的进境大有损害。白兄弟若是寻常武夫也就算了,否则咱们给他吃了定灵丹,没准反而害了他!” 夏老仍是不大情愿,轩辕幻晴又道:“嘿,若非我出门时父亲只给我一包‘固灵散’,却被我在极北之地给服了,眼下我问你要的就不是聚灵丹了。” 听轩辕幻晴这么说,夏老终于忍不住道:“少主,如今天道难行,不比当年。你也知道这姓白的已经踏上了‘道’,如今帮他,便是让这独木桥上又多了一人,岂不是害了自己么?” 轩辕幻晴哈哈笑道:“夏老,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诚然如你所言,如今天道难行,能走完这条路的人万中无一。可也正是因此,我才希望能走到头的人里,多几个我的朋友!” 第六百零一章 苏醒 白小七以往也曾听不到灵霄的声音,但从未像如今这样,心里空落落的,说不上是害怕还是担忧。他叫了几声,灵霄都无反应,不由得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拼尽了全力喊道:“灵霄姑娘!” 随着声音响起,白小七双目一痛,只觉一股白光照了进来。他下意识的举手一挡,这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能动了,把五根手指在眼前抓握了几下。 “灵霄呢?”白小七爬起身来,第一反应便是去找灵霄剑,可他身上只穿着一身丝绸的里衣,莫道灵霄,就连悦容剑和身上的盔甲都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小七心急之下忙要下床,就听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白统领您醒啦,千万别动,我伺候您喝药!”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扎着两个辫子,手里捧着个托盘,作丫鬟打扮。白小七皱眉道:“白统领?” 那小丫鬟一笑,将托盘放在床头道:“是呀,白统领您莫不是伤到脑袋了,还记得我是谁么?” 白小七打量那丫鬟一阵,终于想了起来:“啊,原来是春兰,我怎么……怎么回来了?” 春兰也是白小七刚刚升任统领之时,张明理给他置办的丫鬟,与白小七相处了大半个月后已经知道这位年轻的统领性格很是平易近人,从不跟下人生气,因此非但不怕白小七,甚至敢与他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老爷您可不知道,自从您和刘大人出去打猎,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一天了。本来咱们找不到你,猜什么的都有,直到三天前有人看见你躺在城门口,这才急急忙忙的将你搬回了家。大夫说你受了些外伤,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主要是这些天里食水未进,伤了元气,因此开了个方子给你补补。”春兰连珠炮似的说完,端起托盘上的小碗道:“这药苦,前些日子我给您灌药……喝药的时候,您一个劲的往外吐,今天可别吐了!” 白小七面色微红,接过小碗抿了一口,果然觉得苦涩无比。但他知道良药苦口利于病的道理,抬头看了春兰一眼,见她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干脆咬了咬牙,狠心将药一饮而尽。 春兰道:“好呀,不愧是统领大人,我可喝不了这么利落。” 白小七道:“别说笑了,我有正事问你……你们找到我的时候,可曾看见我身边有没有两柄剑?” “你们大男人可真没意思,明明那么担心意中人,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却问这个!”春兰嘟囔道:“当时有两柄剑放在你身边,白安认出是你的佩剑,都一起拿回来了,收在库房里呢。” 白小七闻言稍稍放心,好奇道:“意中人,我昏迷的时候说梦话了么?” 春兰道:“是呀,统领大人您昏迷不醒的时候,一个劲的念叨‘灵霄姑娘’,每隔一会就喊一句。有一次我给你喂药,喂到一半你忽然大喊一声,把我的药碗都给吓掉了……哼,还好你没有把我当成那个什么‘灵霄姑娘’来动手动脚的,否则我给你个老大的耳刮子!” 白小七失笑道:“你敢?!” “怎么不敢?”春兰哼哼道:“反正你没醒,我打了也是白打!” 白小七顿时无言,却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我呼唤的是灵霄,不是花楹,否则可真是要被嘲笑的无地自容啦!”于是道:“嗯哼,谁跟你说我喊心上人的名字了?” 他本想说灵霄是剑的名字,但料想说了对方也未必会信,再者说,他也没必要跟一个小丫鬟解释这些,干脆道:“快带我去仓库看看,没了这两把剑在身旁,我心里便不踏实。” 春兰双手一按白小七的肩膀道:“你歇着吧,我去给你拿,再让人给你弄点吃的。唉,你都十来天没吃东西了,就喝了点药,肯定饿坏了!” 白小七倒不觉得饿,但春兰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拒绝。看着春兰的背影,白小七忽的想起小柔来,心道:“也不知道小柔过得如何,早知我能当上这个劳什子统领,就将她带在身边了。”只得安慰自己,有司徒寇在,小柔过得想必不会太差。 坐在床上,白小七心里一大堆的疑惑,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那城门之前的。 其实此事说来简单,当日轩辕幻晴给白小七吃过“聚灵丹”,又以内力帮他疏通了经脉,知道白小七已无大碍。依着夏老的意思,本想带白小七一起进城,照顾他一段时日。 轩辕幻晴却道:“白兄弟心性争执,若被他知道是我们救了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报恩。如此一来,反倒成了我携恩图报,与其如此,还不如别让他知道是我救了他。” 于是轩辕幻晴就趁着夜色将白小七带到了庆丰城门口,自己则藏在一旁偷偷看着,希望能有好心人收留于他。却没想到,第二天城门一开,居然有好些身穿盔甲的士兵将白小七带了回去。 轩辕幻晴偷偷跟了过去,见白小七被一群人带进了“统领府”,心中不解。但见他们又是请大夫,又是采买药材,知道这帮人不会对白小七不利,才算放心。 再想到白小七身上穿着一套轻甲,多半是投入了夑武国的军营,轩辕幻晴心里难免大为不解,暗道:“我记得白兄弟一心考取功名,而且是想考文举,怎么跑到夑武国来当武将来了?” 这些事情他自然无法想通,便决定再过些时日,找个机会向白小七问问。 白小七在房里想了半天,终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躺在城门口,最后只得将这一切归结到了灵霄的头上:“想是灵霄姑娘还剩最后一点灵力,便用降灵之法控制我的身体走到城门口了。” 此情此景之下,这或许是唯一一个可能的答案,白小七心思刚定,就听门口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却是那春兰捧着一大堆的物事进来了。 第六百零二章 做媒拉纤 虽说夑武国人普遍要比楚唐国的高些,但那春兰尚在长身体的年纪,身量不过六尺有余。她进门之时,手里捧着个大大的木匣,木匣上则放着一个食盒,右腋下还夹着柄紫莹莹的长剑,走路时只敢轻轻挪动脚步,不由略显狼狈。 白小七看着她那歪歪扭扭的滑稽样子,轻笑道:“你这丫头,不知道找个人帮忙么?” 春兰把东西一股脑的放在桌上,没好气道:“你知不知道,这几日咱们府上的下人都要忙死了,光是出去采买药材的,就有十来个人!” 白小七惊道:“买的是什么药材,能动用这么多人手?” 春兰一边把食盒打开,端出各色菜肴,一边数道:“野山参呢,要百年的,何首乌也要百年的,还有枸杞,只能要津格尔的黑枸杞……对了对了,就连阿胶,都必须要黑驴皮熬出来的,不能有一点杂色!” 听着这一个个药材的名字,白小七不禁咋舌,心道:“虽说单拿出每一个来,都不是极难弄到的药材,可加在一起就麻烦多了!。” 那春兰似乎对此多有抱怨,道:“人参和何首乌要年份也就算了,一个驴皮阿胶,也要分黑的花的,小乙就因为带回来的阿胶不纯,被白安好一顿数落,还罚他去墙角跪了两个时辰!” “白安?”白小七回想起白安来,只觉得他脸上永远都是挂着一副媚笑,愕然道:“他还会罚人下跪呢?” 春兰道:“可不是么,白老爷,白统领,你可不知道那白安背着你,有多能作威作福呢!” 白小七闻言略感羞愧,心道:“难不成,我的确没有用人之能?”但他年少时的梦想,乃是高居庙堂之上,恢弘大略,运筹帷幄,让他就此承认自己毫无用人之能,未免太难。 因此白小七自我安慰道:“怕是春兰与那小乙的关系不错,想为小乙打抱不平,才这样说。”于是问道:“春兰,那我且问你,被罚的小乙是个何等样人?” 春兰闻言,颊上竟是一阵绯红,说话的语气都有些结巴了:“小……小乙他当然很好……做事勤快,又讲义气……顶多有时候粗心了些。可是上次买阿胶,小乙也是被人骗了,后来咱们的人找上门去,给那店家一顿好打,才知道他家根本就没有上等的黑驴皮阿胶,向来是以次充好的。” 白小七早已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见了春兰的脸色,登时若有所悟,心道:“没想到我府上还能成就一桩姻缘,若是撮合了他俩,倒也是件美事!” 他久昏才醒,就如大病初愈,心情自然不错。可他从未做过保媒拉纤的事情,不知道这事应该从何说起,便暂且不谈,寻思着先见到那小乙再说,又道:“好,等有机会了,我再看看那白安称不称职。” 春兰虽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但总不能要求白小七什么,点点头道:“您可得仔细看看,咱们府上比白安强的,可不知有多少个呢!” 白小七看了她这副模样,脱口而出道:“是啊,依我看,那小乙就比白安强出百倍,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春兰不假思索的答了半句,忽见白小七满脸的调笑之意,知道他在拿自己打趣,怒道:“哼,我跟你说正事呢,你却来嚼舌根子!” 白小七也没想到自己为什么会蹦出这么一句,嘿嘿笑了两下,恰好肚子里响起一阵“咕噜噜”的声响,正好借机岔开话题道:“嘿,我还真有些饿了,快把吃的给我拿过来看看。” 那食盒里只有两个小碗,一碗米粥,一碗鸡汤,春兰都给端到了白小七的床头道:“您好久没吃东西了,先拿这些垫一垫肚子,省的伤了胃。” 白小七看到那米粥里的几片菜叶,不免又想起了小柔来,心道:“等有机会见到司徒兄,就把小柔接来这统领府里,让她也当个女管家。” 可转念一想,那司徒寇是阴帅的弟子,虽然与自己有些交情,但是再与他遇到,恐怕只有刀兵相见了。白小七略微有些失落,心里盘算道:“阴帅亲眼见到灵霄被那老儒生打死,他既然没有夺走灵霄剑,就证明他已经对它不感兴趣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这样说来,如果我不想报仇,此事或许就可告一段落了。” 然而扪心自问,白小七对于能否不再报仇一事,心中只有一个答案:“不能!” 甚至不需思考,白小七便已下定了决心,只要有朝一日,他有了战胜那阴帅的把握,无论如何也要亲手将其击杀。说来也怪,杀害灵霄的分明是那老儒生,但白小七对那老儒生偏偏一点也恨不起来,反而把一切过错都归咎到了那阴帅的头上。 正想着,就听春兰道:“别发呆啦,喝粥,啊——” 白小七回过神来,见春兰正举着汤匙往自己的嘴边送来,脸红道:“我自己吃就行,医生不是说了吗,我受的都是小伤,现在已经没事啦!” 说着白小七便想接过汤匙,春兰却不愿意,把手往后面缩去。白小七毕竟练了那么久的剑,手上多少有些功夫,一把便抓住了汤匙的柄,掌心却碰到了春兰的手指。 春兰虽然伺候昏迷不醒的白小七换过衣服,但是与此情此景毕竟不同,她年岁尚小,从未与男生有过亲密接触,被白小七碰到手指,吓得一哆嗦,那汤匙里的米粥便洒在了白小七胸前的被子上。 春兰更是吓得够呛,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给您擦擦!”一边用袖口去擦拭白小七胸前的米粥,白小七连道不用,也伸手去擦。 好巧不巧,他二人正手忙脚乱的功夫,就听门口有个人道:“白统领,刘将军听说您醒了,特地来拜访您……春兰,你在干什么呢?” 春兰回过头来,惊道:“小,小乙?”她见小乙满脸的惊异之色,心知小乙肯定有所误会,刚要解释,却见他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第六百零三章 刘芝林的情报 春兰见小乙跑了,忙要去追,转念想起白小七来,回头看了看他。白小七一仰首道:“去吧,有机会我再帮你解释解释。”春兰急忙谢过,便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出去。 白小七看他二人都走了,一拍脑门道:“嘿,这让谁去通知刘将军进来啊?” 好在白府之中有不少下人,见到小乙和春兰一前一后,急匆匆的跑走,便有人来到白小七的门口问他发生了什么。白小七笑呵呵的道:“没什么,你去门口领刘将军进来吧。” 那下人听说刘将军来了,不敢怠慢,答应一声便急忙走了。过不多时,白小七就听见刘芝林那爽朗的笑声:“哈哈,白老弟,你可终于醒啦!” 白小七听刘芝林笑的开心,也打从心底里感激,从床上坐了起来。刘芝林恰好进屋,忙道:“白老弟快躺下,不用起身!”说着硬把白小七按回了床上。 刘芝林打量白小七一阵,面带喜色道:“白兄弟这才刚刚醒来,气色就这么好了,看来不出三日便能下床走动啦!” 白小七笑道:“不瞒刘大哥,我现在不但能下床,还能跑能跳呢。” 刘芝林道:“好好好,我信你,不过还是小心些为上……你就当为了让府里这帮下人安心,暂且忍耐两日。” 白小七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听刘芝林张嘴便为下人着想,心里更加佩服,点头称是。刘芝林又道:“话说回来,白老弟大难不死,固然是件好事。但此事背后大有玄机,这幕后黑手可一定得寻找出来,否则难保不再出第二次!” “额,这个么……”白小七闻言一怔,他固然知道幕后黑手乃是阴帅,却不好言明,只得装傻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刘芝林看着白小七的表情,若有所思一阵,坐在床边道:“这件事我倒有些线报,只是事关机密,就连张大人也得瞒着。白老弟,你与我同时受袭,自然是信得过的,我便只与你一人说!” 白小七听他说的渗人,不由好奇,心道:“原来那些黑衣人也偷袭了刘将军,想来是因为刘将军并非他们的首要目标,因此没有赶尽杀绝。”点点头道:“我一定不告诉旁人。” 刘芝林左右看看,又去关上了房门,这才又坐在白小七的床边道:“白兄弟,这件事情实在是干系重大,我本来不该告诉任何人。可惜兄弟我只是个副统领,在这庆丰府中权力有限,许多事情做的不甚方便,否则我是万万不会跟你讲的。” 白小七道:“刘将军但言无妨,若有用到兄弟的地方,也请一起说出来。” 刘芝林道:“爽快!”又凑得离白小七近了些,将手挡在嘴边道:“来偷袭你我的那群黑衣人,乃是一个叫做‘阴帅’的手下!” 白小七一惊,心道:“原来他竟知道了!”装作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道:“这阴帅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偷袭我们?” 刘芝林低声道:“那阴帅表面上是个江湖中人,手下有一班弟子,各个武艺高强。可是实际上,他背地里还有个身份,乃是‘废太子’的手下!” “废太子?”白小七一怔,问道:“那废太子又是什么人?” 刘芝林道:“废太子,自然就是被废去的太子了……他原本是我夑武国的当朝太子,却因妄杀大臣,被废了太子之位。只是先皇仁慈,并没杀他,而是将他放逐,废太子的余党也有不少在朝为官。他虽然被废,可是既然有一群死党,争位之心始终不死,还召集了许多江湖中人作为暗中实力,那阴帅便是其一。” 白小七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些事情,心道:“怪不得夑武国如此分离崩兮,那皇上外刚内柔,早年间对楚唐国连年征战,到了晚年却连自家的孩子都管不好!” 刘芝林接着说道:“我收到情报,那阴帅在庆丰府里有所内应,因此能如此轻易的潜入进来。而这庆丰府里,有能力将阴帅和他的数十名弟子隐藏起来的人,恐怕不多!” 白小七闻言一惊,知道若依着刘芝林所言,庆丰府中的内应必定身居高位。除却自己与刘芝林以外,有这等权利的在武官中无非是另外两个千夫长,而文官之中除了寥寥数人,便只剩下张明理了。 另外,白小七又想起一事:“灵霄姑娘说过,那日张明理借给我的碧血玉狮子的马鞍之中,也有个器灵……张明理虽然会些武功,却远不算高,又是个文官,岂会特意花重金去寻这样一个马鞍?” 如此想来,那阴帅的“拘灵一脉”到处抢夺灵器,又通过“授灵一脉”传给门内的弟子。那张明理若是阴帅的弟子,亦或是废太子的亲信,阴帅送他这样一个马鞍便顺理成章了。 他心中虽然怀疑,却不敢就此说出来,那刘芝林又嘱咐道:“白兄弟,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若不然,难保杀劫不会再临!” 白小七点了点头,刘芝林站起身来道:“白兄弟,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你养好伤势,再与我出门打猎……这次咱们可要带齐伴当啦!” “哈哈,那是自然!”白小七答应一声,刘芝林推门走了出去,白小七躺在床上暗自思索刘芝林的话语:“若那张明理真是阴帅的手下,或者说是废太子的手下,那他该有无数办法对付我,为何如此匆忙的在城外埋伏?” 转念一想,若非那老儒生相助,此番阴帅必能成功,倒也不能说张明理此计莽撞。白小七一向不善谋略,每每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的便是与灵霄商量。 无奈如今灵霄剑已成死物,发不出半点声音,白小七下意识的喊出“灵霄”二字,随即叹口气道:“唉,若是世上之事都能以一剑决之,那就好啦!” 正不知如何是好间,又有仆人来报:“白统领,门口有个身穿青衣的少年,说是你的旧识,特来拜访!” 第六百零四章 老友相见 白小七听说来者是自己的老相识,心道:“我在夑武国里哪有什么老相识,认识最久的,恐怕还是司徒寇他们。”但听说此人穿着一身青衣,那肯定不是阴帅的弟子,白小七不由疑惑,问道:“他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那下人摇摇头道:“他没说,只说是统领大人的老相识,等见面就知道了。”其实这下人心道此人没准是来骗吃骗喝的,但他不似春兰经常照顾白小七的日常起居,因此与这位白统领并不相熟,不敢多嘴。 白小七心道:“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且会会他再说。”于是道:“你去带那人进来吧。” 等下人离开了,白小七急忙跳下床来,将悦容剑藏在被窝里,而后又躺了回去,装成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片刻过后,那下人已经带着个青衣男子回到屋里,白小七慢悠悠的抬眼一瞧,当场惊喜交加:“轩辕兄,你怎么跑到夑武国来啦?” 轩辕幻晴哈哈笑道:“我本来就是夑武国人,为什么不能来?倒是你小子,一年多没见,居然跑到这里当官来了!”他知道夑武国与楚唐国关系不睦,是以当着下人的面,并没说出白小七的出身。 白小七同是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慢慢说。”又对那下人道:“贵客临门,也不知道去奉茶来,在门口发什么愣呢?” 那下人赶紧答应一声,出去斟茶,轩辕幻晴忽的见白小七精神奕奕,却委在被里,心思忽然一动,道:“白老弟,天气也不冷了,你怎么还赖在被里不出来?” 不待白小七反应过来,轩辕幻晴忽将他的被窝一掀,悦容剑登时露了出来,轩辕幻晴笑道:“好啊,见老朋友的面,居然暗藏凶器!” 白小七又羞又怒,兀自嘴硬道:“咱们习武之人,无论到了何处,总该有兵器傍身。” 轩辕幻晴早猜到白小七为何要将悦容剑藏在被窝里,却也不必说破,只是不住地笑话他。白小七不愿在这问题上多作纠缠,岔开话题道:“你......哎呀,别说这个了,轩辕兄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还专程来看望我了。” 轩辕幻晴来时已经想好了说法,道:“前些日子我见人采买药材,刚好我自己有几株百年雪莲,留着也是无用,就卖给了他们。一来二去,我便打听到,这学莲是要给新来的统领大人吃的,自然就上了心。嘿嘿,白老弟你可别怪我,你知道当兄弟的好奇心重,这统领府我早来过了,只是上次来时你还昏迷未醒,我就没打扰你。” 这番话说的半真半假,轩辕幻晴的确曾卖了些雪莲给统领府的下人,那些雪莲都是他从楚唐国极北之地寻得的,虽不及那株千年雪莲,却也都是难得的上品。若是白小七问起下人,那些人自会认出轩辕幻晴来,以显得他所言不假。 其实那些雪莲虽然不是什么太宝贵的物事,但轩辕幻晴也不差钱,若不是为了白小七,他岂会将它们卖入统领府? 白小七对轩辕幻晴的话深信不疑,与他好一番叙旧,二人各自说了这一年来大略的动向。白小七虽然略过了许多事情不提,却也仍是波澜壮阔,直说了一个时辰方才间歇。 在此期间,下人也已经奉上茶水,白小七不时口渴,将一碗茶喝的精光。 轩辕幻晴叹道:“嘿,没想到我在极北之地挖雪莲的功夫,白兄弟居然做了这么许多大事,对比之下,我可真是自惭形愧啦!” 白小七只当他是在说笑,道:“嘿,轩辕雪切莫取笑,若能选择的话,我宁愿去挖个十年的雪莲,也不愿意经历这些事情。” “白老弟这就错啦!”轩辕幻晴笑道:“你我男儿生在人世,若不能做旁人所不能做,见旁人所不能见,得旁人所不能得,哪还有什么意思?” 白小七不解道:“如你所言,打家劫舍,杀人掳掠之事也是旁人不能做的,难道你我就要去做么?” 轩辕幻晴道:“此言差矣,这打家劫舍,杀人掳掠之类的恶事最是容易,旁人若是想做,那便尽可做得。反而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人就算想做,也未必有那个能耐,有那个能耐的,又未必愿意去做,这才是旁人所不能做之事。我之所以要在极寒之地苦熬半年,无非是为了见一见那传说中的万年雪莲,只可惜未能如愿。而白兄弟这一年间所遇到的事情,换做旁人,十有八九都熬不过去,你能好端端的活到现在,岂不是远超常人啦?” 白小七被他一番话说的茅塞顿开,他本来颇怨命运不公,让他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可是听了轩辕幻晴的话,反而兴奋起来,心道:“不错,旁人遭遇了我所遭遇之事,恐怕早就客死他乡了。” 轩辕幻晴看白小七面色微变,知道他心结稍解,问道:“白兄弟,如您你当上了庆丰府三千军马的统领,大小算个官职,而且年纪轻轻,前途无量,怕是不准备再去行走江湖了吧?” 白小七还没做好打算,闻言微愣,心道:“阴帅若是不来找我,那我在这夑武国中便没有仇人了,已经不必留在此地。”想到这里,白小七便萌生了去意,道:“我还没想好,张大人对我不错,刘将军也比我更适合当这统帅。或许等他二人关系调和些了,我就能退位让贤,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说着,白小七又想到:“对了,花楹还在等我,也不知没了灵霄,这几年里我还能否胜的过谷神通。” 他自习武以来,从没离开过灵霄的陪伴,一直觉得自己能有如此进境,倒有七成功劳在灵霄身上。他本就不觉得自己能在短短数年间达到谷神通的境界,这样一来更觉希望渺茫,不由叹了口气。 轩辕幻晴见白小七无端叹气,自然寻问,白小七略过灵霄一节,只说自己不知道五年后能否胜过谷神通。轩辕幻晴哈哈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请,白兄弟既是学剑的,我倒有个去处,等此间事了,带你去那边碰碰运气。” 第六百零五章 名马赤蛟 白小七闻言好奇,要问轩辕幻晴说的是什么地方,无奈轩辕幻晴却只是摇头不语。白小七问了半天,却只得作罢,二人一年没见,说说话便忘了时间,直到有人端来饭菜才惊觉已经这么晚了。 由于白小七“伤重未愈”,二人就在他的卧室里吃了晚饭,白小七好奇道:“对了,夏老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轩辕幻晴笑道:“他来了,你没发现么?” 白小七闻言一怔,当即侧着耳朵,听见房顶上传来一声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夏老一直躲在房上,若不是他故意发出响动,恐怕我这辈子都发现不了。” 轩辕幻晴虽然不怕白小七误会,但还是解释道:“夏老担心此处人生地不熟,一定要藏在暗处,倒不是我不放心你。”又朝房上喊道:“夏老,您已经见到白少侠了,就别待在上面啦。” 话音落下,夏老便已经落在了门口,虽是从一丈多高的房顶上跳下,白小七却没听见半点声响,不由心惊。他以往虽知道夏老是仅仅略逊于北幽的高手,但那时候行走江湖的阅历尚浅,并不觉得“略逊于北幽”是一件多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直到现在,白小七方才明白,莫道“略逊于”北幽,哪怕是能在“东南西北”这种高手中撑过一招,都已经是件极其值得夸耀的事情了。 夏老对轩辕幻晴到处结交朋友一事向来不甚理解,何况白小七浪费了一颗“聚灵丹”,夏老更是懒得给他好脸色看。与白小七草草打了招呼,夏老便不再言语,倒把白小七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吃过饭后,白小七想留轩辕幻晴与夏老在府上住下,无奈轩辕幻晴说他已经与轩辕雪约定好了碰头的地点,便离开了统领府。白小七想送他们出门,也被轩辕幻晴拦了下来,道:“你这几天还是好好养伤吧,要不然的话,可是会惹人怀疑的呦!” 白小七只觉轩辕幻晴话里有话,但还不等他思索明白,轩辕幻晴就已经走得远了。白小七独自回到屋里,喃喃道:“怀疑,有什么好怀疑的?” 一连过了三日,统领府内的下人们见白小七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终于放心他出来走动。只是每当白小七离开屋子,春兰总是片刻不离的跟着他,美其名曰道:“我怕你走走路忽然就昏过去,在府里虽然没什么危险,但要是被别人看见了,面子上总归是过不去。” 而白小七则是调笑道:“就怕你这样跟着我,被某个人看见了,心情会有些不妙。” 春兰羞的满脸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得气鼓鼓的跟在白小七身边。府里的人见了,少不得要传些风言风语,说春兰大白天的便做春秋大梦,要当统领夫人,只是这话却不敢传到白小七的耳里。 这一日白小七正在院子里练剑,又有下人来报,说是张大人来了府上。张明理作为庆丰府府尹,来统领府自然不需要门房通报,已经在会客厅里等着了, 白小七听说张明理来了,精神为之一紧,心道:“若依刘将军所言,此人或许与阴帅有关,没准是来打听我的伤情的。”于是故意将内力蕴于双眼,眼球登时满是血丝,眼周也出来一圈黑影,便似神气不足之症。 张明理听说白小七已经病愈,却没想到白小七来到会客厅时,双眼满是血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就像三日不曾睡觉一般。除此之外,白小七还轻轻封住了自己双腿上的两条血脉,以至于走路时摇摇晃晃,有气无力,恨不得随时都要摔倒似的。 白小七走进了会客厅,便抱拳行礼道:“下官白蓦,拜见府尹张大人。” 张明理急忙上前扶住白小七道:“白老弟,你这可不是见外了么,今日我们只论私交,不必行礼。”说话间将白小七扶到主位坐下,自己却坐在下首道:“刚才我听下人说白老弟在院子里练剑,还道你已经痊愈,却不曾想……嘿,白老弟既然还没好利索,怎么不在床上多躺躺?” 白小七有气无力道:“张大人也是习武之人,在床上躺久了,总归会有些手痒。我倒也不算练剑,就是去后院随便舞弄两下,过把瘾而已。” 这番说辞可谓是毫无破绽,张明理点头道:“原来如此,今天我就是来探望探望你,白老弟既然仍是抱恙,那就不多打扰了。”说着,张明理又向外道:“将马牵过来吧!” 白小七向门外一看,有人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走了过来。那骏马身长丈二,浑身火红,倒比大红马还要红了几分,身上披着一套银甲,显得很是威风。 张明理见白小七行动不便,就接过了缰绳,将那骏马牵进屋里,来到白小七面前道:“白老弟你看看,此马唤作‘赤蛟’,也是匹难得的宝马,我听说你的坐骑不幸遇难,这几日便特意遣人寻了这么一匹宝马。”说着,他拉着白小七的手腕,覆在那马头上道:“你摸摸这里,是否有个小小的凸起,便如长犄角了一般?” 白小七一摸,的确摸到个小小的尖角,奇道:“果然有个犄角!” 张明理笑道:“传说中马生双角为龙,生单角为蛟,此马浑身火红,因此叫做‘赤蛟’。虽然不如生了两个犄角的‘赤龙’,但是较之寻常骏马,已经是天壤之别啦!” 没搞清张明理与那阴帅的关系之前,白小七本不想收他的礼物,但此马实在神骏,又与那大红马颇有相似之处。白小七对它实在喜爱,只得收下,张明理便要离开,留白小七好生休息,白小七心神一动,忽的问道:“张大人,你怎知我的坐骑不是跑走,而是遇害了?” 张明理怔了一下道:“我派人搜索莽荒原时,见到了它的尸体,死状着实凄惨。” 白小七这才点了点头,心中虽然怀疑,却也不好多问,便送张明理走了。 第六百零六章 赏罚分明 送走了张明理,白小七迫不及待的来到马厩,去看那红马赤蛟。此马毕竟是张明理在几日之间仓促寻得,较之碧血玉狮子之流其实稍逊,只是与白小七的大红马太像,是以白小七对它的喜爱之情更甚。 传闻中蛟龙之属常为恶兽,这赤蛟虽是骏马,也自桀骜,见白小七有意跨坐在它身上,当即前蹄高扬,嘶鸣不止。也亏得白小七身上还有淡淡的大红马气息,那赤蛟虽然嘶叫,却不敢对白小七太过不敬,否则若是换个人来,它早就两蹄蹬过去了。 白小七看着这赤蛟,失笑道:“这张明理究竟是从哪淘弄来这么许多烈马,还是夑武国的马匹,性子与我们楚唐国的不同?” 习武之人大多爱马,白小七自不例外,初得这样一匹宝马,白小七无论如何也得跨上去试试。见那赤蛟似乎颇为通灵,白小七不愿用蛮力降服了它,便连连抚摸它的鼻梁道:“好马儿,张大人既已将你送给了我,何不表现得听话些,省的咱们俩闹个大花脸。” 那赤蛟鼻子里哼哧一声,摇头晃脑的,显然是听懂了白小七的话,却根本不当一回事。白小七略有些生气,心道:“连大红马我都制住了,难道还制不住你?”于是将赤蛟牵出马厩,往它背上一跃。 赤蛟也是遇强则强的性子,见白小七如此“无礼”,当即嘶鸣一声,拨开蹄子便跳了出去。白小七仗着轻功不错,双手紧握缰绳,勉强不落在地上,那赤蛟见一跃之下没能将白小七甩开,更是大发雷霆,双腿跳跃不休。 不多时,便有下人被这这吵吵嚷嚷的声音给吸引过来,见是统领大人在训马,都在一旁看着。有些胆子大的,见白小七身手矫健,居然叫起好来,引得白小七也起了炫耀之心,双腿更是死死夹住马腹,似是牢牢吸在了马背上似的。 一时间,一人一马在院中各自拿出了平生本事,却都不愿服输。白府的家丁见了,纷纷叫好,却只有一个声音例外:“白统领,您伤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就胡闹起来啦?!” 不消说,此人自是春兰,白小七在马上见春兰怒气冲冲的样子,心中毫无来由的一阵惊惧。双腿登时一软,竟被甩得离开了马鞍,幸而他轻功高超,,手上仍握着缰绳,总算是并没落在地上。 衙役们一阵惊呼,立刻有人指责道:“春兰,都怪你让白统领分神!” 春兰也有些自责,却仍向四周一指道:“你们明知道白统领有伤在身,见他胡闹也不拦着些,要是白统领摔伤了,谁也脱不了责任!” 她是统领府中最得势的丫鬟,时长伴随白小七的左右,地位可说不凡。众人听她指责,竟没人敢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均是呐呐的转过头去。 白小七的训马之术原本就不高明,上次之所以能驯服大红马,一则是情势所迫,由不得他,再者更有灵霄相助。如今他本就带着玩闹的心思,又分了神,不由得更显狼狈。 再加上听见春兰指责别人,他有心解释,居然一个不小心松脱了缰绳。那赤蛟极通灵性,得此机会,欢叫一声,一双后蹄高高地踢了出去,白小七登时抓握不住,被甩下了马背。 一众人见白小七要被马蹄踢中,无不惊呼,幸而白小七轻功甚佳,只把右手在马臀上重重一按,整个人高飞而起,总算是从马蹄上跃了过去,稳稳地落在地上。 这一手实在是漂亮,众人转惊为喜,不由得大大的喝彩一阵。白小七倒是羞的满脸通红,啐一口道:“这马性子真烈,我居然降不住它!” 家丁里有会训马的,殷勤上前道:“统领,这训马本也不是一日之功,我瞧这赤蛟的口齿不过三岁出头,正是最桀骜的年纪,想要将其驯服,可得大费一番苦工才行。” 此言正和白小七的心意,白小七听了不由得大点其头,又听那人道:“白统领武功盖世,可于训马一道,小人却颇有心得……统领您只凭蛮力,的确能驯服此马,但训马之中有许多诀窍,用起来实在是事半功倍,大人您……” 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一阵,白小七越听越是欣喜,大手一挥道:“好,以后你便负责统领府中的一应马匹,月俸多加五成!” 那人闻言当即大喜,连声称谢,这五成的月俸自不必说了,无论何处,管理马匹都是大大的肥差,光是其中能捞到的油水都远非月俸可比了。 其他人见白小七如此慷慨,一个个也都打起了精神,懂训马的便都挤上来出谋划策,哪怕不懂训马,也都过来说七说八,大献殷勤。白小七从未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只觉一阵飘然,对此大为享受,连道:“好好好,你们莫要心急,我向来赏罚分明,只要有功,我都有赏赐!” 就在院子里一片混乱的功夫,却有个人缓缓退出了庭院,离开统领府。半个时辰过后,此人便出现在了张府之中,会客厅里,除他之外只有张明理一人。 此人一见到张明理,立刻汇报:“府尹大人,您走之后,白统领果然忍不住去试骑那赤蛟了。” 张明理呵呵笑道:“这位白老弟真是傻的可爱,在我面前装的如此逼真,却转身就憋不住了。怎么样,白统领训马的姿势是不是十分英武不凡,那赤蛟如今已是服服帖帖的了吧?” 那人道:“白统领的身手的确很利落,可是……” 张明理见他面露犹疑,问道:“可是什么?” 那人道:“可是白统领非但没能成功,还被那赤蛟给甩下来了,险些被蹄子给踢伤。” “哦,竟有此事?!”张明理闻言惊奇道:“他能一见面就驯服我的碧血玉狮子,训马之能可见不凡,难不成他真的伤重未愈,不是骗人了?” 张明理岂能想通其中的关节,过了半晌,才摆摆手道:“你回去吧,别让白统领看出破绽。” 第六百零七章 看戏 白小七被府内的仆人们恭维一阵,心情大好,虽然没能驯服赤蛟,却仍大有满足之感。他在府里“养伤”已久,早就待得闷了,便想去城里游玩一番,还可顺便找找轩辕幻晴兄妹。 无奈春兰听说他要出去乱跑,却是百般不肯,硬是要问白小七想出去干什么。白小七忽的想起自己已经许久不曾听书,便道:“我在府里待得太闷,出去听听书看看戏也是好的。” 春兰一听,立刻道:“那还不容易,咱们把戏班子和说书人请到府里来不就得了?”立刻安排人手,在府内搭建戏台,再派人去请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和说书人来。 这整个庆丰府,统领可说只在府尹之下,地位十分尊崇,听说能给统领大人演出,各路艺人可谓是抢破了脑袋。半个时辰的功夫,统领府里已经聚集了三个戏班子,五个说书人,都争着要先给白小七演出。 白小七见到这副景象,不由得惊得睁大了眼睛,咋舌不止。春兰道:“白统领,你看他们哪个顺眼,就让谁来演,若不合心意就给轰出去便是!” 白小七点了点头,被春兰扶着做到了主位,只觉得自己从来没离戏台子这么近过。他本来是想听书,但见那些戏班子都带着各种家伙事,弄得花花绿绿,不由来了兴致,随手一指道:“你们先来。” 那被点到的戏班自然大喜,别人则都是一阵哀叹,春兰适时讲解道:“这是潘浪社的,在城里十分出名,演的打戏乃是一绝。” 白小七是习武之人,自然喜欢打戏,喜道:“好,快请表演吧。” 那潘浪社的戏子们闻言立刻上台,不住地蹦跳对打,白小七一开始看戏子们在台上蹦蹦跳跳,还觉得有趣,可听着听着,却觉台词十分刺耳,总有些诸如:“楚狗”、“东奴”之类的言语。便问春兰道:“这场戏讲的是什么啊?” 春兰见白小七居然不知道这场戏,惊道:“白统领,这场‘征东’可是我夑武国家喻户晓的大戏,讲的是已故的裴武将军领兵征讨楚唐国,连下一十三城,大胜而归的故事。” 原来潘浪社的班主来时便想过了,白小七乃是夑武国统领,自然喜欢战争戏,于是专程安排了一场“征东”,要讨个好彩头。熟料他这马屁一下子拍在了马蹄子上,这裴武征东一事,在楚唐国也是家喻户晓,当初失落的事宜三座城池如今尚有十一座在夑武国的治下,乃是楚唐国的一大国耻。 白小七见了这场戏,自然是怒从心起,拍案道:“罢了,别演了!” 台上的戏子们不知道白小七因何生气,但是见统领大人动怒,都吓得惊恐万分。春兰还是头一次见到白小七动怒,她天性善良,生怕白小七一怒之下治了那些戏子的罪,也厉声喝道:“没听见么,白统领让你们别演了,还不快滚下去?” 一应戏子如蒙大赦,赶紧灰溜溜的跑了,白小七怒气犹自未消,已是没了看戏的心思。但见那些戏子来都来了,若不让他们上台,白小七终究是过意不去,就又指着一拨人道:“你们也上台吧,别再演什么‘征东’之类的东西了!” 那伙人原也准备了一场战争戏,听白统领这样说了,当即不敢再演,只得匆忙改了服色,演一场“燕莺计”,却是讲述男女情爱之事。白小七看着看着,不免想起洛花楹来,心情更是烦躁,心道:“我和洛花楹的故事,可比这台戏精彩多了。” 他虽然心烦,但性子宽厚,面前还看得下去,只是不免要大上几个哈欠。春兰在一旁看了,便知白小七不喜欢这场戏,向班主连连使了几个眼色。 那班主知道白统领脾气不好,心说再演下去,说不定也被轰出去了,急忙给戏子们打了暗号。那些戏子虽不知哪里演得不好,但料想白统领也不喜欢这等莺莺燕燕的戏份,于是匆匆结尾,便下了台。 白小七虽然感觉这台戏似乎戛然而止,但他本来也不怎么爱看,就没多做追究,让那戏班主去领赏去了。 第三台戏演的是个民间侠客,行侠仗义的故事,这次倒是合了白小七的胃口,看完之后好生打赏了一阵。那几个说书人见状,也终于知道白小七喜欢什么,都绞尽脑汁的去想这些故事。 可三台戏看完,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这戏台子又是搭在院子里,难免到了散场的时候。然而那些说书人来都来了,若就这样让他们无功而返,未免太欺负人,白小七想了想道:“那五个说书人,各自去库房领十两银子,改日我想听书了再来吧。” 听说有十两银子可领,那几人无不该忧为喜,跟着白安去了。白小七正想离开,却见走在队尾那说书人走到半道就折返回来,悄悄地上了台。 春兰喊道:“白统领已经乏了,今天不听书,你快去领钱吧!” 那说书人却是如若未闻,自顾自的开口道:“话说一座大城之内,自古便有两大家族,互相之间积怨甚久,只是碍于对方实力强劲,谁也除不掉谁……” 说来也奇,这开头分明平平无奇,但由这说书人说出来,居然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似的,引得白小七下意识便全神贯注去听。非但是他,白府中的其他人,甚至是那四个尚未走远的说书人,也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戏台,面露神往之色。 那说书人似乎对这种情景已经见怪不怪,仍自将故事娓娓道来,可白小七听着听着,却觉越发不对劲,心道:“他口中的故事,分明是奉贤城中雷刘二家的往事,只是将人物的名字改了改。” 他听到有个年轻人挑战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时,虽然知道是在说自己,仍是不免热血沸腾。白小七心知此人定是自己的旧识,至少也是在奉贤城中露过面的角色,便仔细打量那说书人的面孔。 无奈此时天色略暗,那人又是背着光,面上只见一团黑气,白小七却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他。 第六百零八章 他乡遇故知 白小七虽是看不清那说书人的面目,但料想如此熟知奉贤城内发生之事,此刻又在庆丰府里,还有心将此编排成书,讲给自己听的,除了轩辕幻晴之外当无旁人。 然而听着听着,白小七只觉那说书人口中的故事竟比自己所了解的更加详尽,有许多地方就连他这亲历者都不知情,不由暗自生疑:“轩辕兄既然知道这么许多内幕,当初为何不对我说清,除非他是事后才知道的,可也不必借说书之口告诉我啊?” 白小七又听一阵,只觉在这说书人的口中,城内的老牌家族俨然成了个大大的反派,新兴家族倒似不断抗争似的。他与雷家颇有旧交,听到这里心中愤愤,暗道:“轩辕兄知道我与雷家的关系,为何还将雷家说的如此不堪?” 但转念一想,没准是轩辕幻晴得知了白小七重回奉贤城后的遭遇,要为他打抱不平,白小七也就没多想什么。 那说书人讲着讲着,已是渐入佳境,满院的听众无不如痴如醉。白小七只听那说书人接着接着讲道:“这一日,那老牌家族的家主找到一位颇具盛名的说书人,让他去对方势力之下的一个酒楼说书,并与他打了个赌。” 便有人叫道:“什么赌,什么赌?” 那说书人对此场景已是见怪不怪,轻笑一声道:“且莫心急,只他找到那说书人,道:‘我听闻你最擅长的一段书,叫做《七义传》,共有一十五段。你说这普天之下,会不会有一件事情,能让你这《七义传》吸引不到半个听众?’那说书人自是不信,便道:‘天下间比我这《七义传》更能吸引人的,或许确有其事,但让我的《七义传》吸引不到不到半个听众,却也是千难万难!’” 白小七听到这里,心中微动,就听那说书人接着道:“那家主此言乃是激将之法,为的就是与说书人打一个赌,便道:‘你且在城里讲你的《七义传》,待得第十五天,讲到了《七义传》大结局的时候,我管保你那里没有半个听众。放心,我既不使诈,也不用强,只是用一件更加吸引人的事情将你的听众全都引走而已。’那说书人闻言大大怒,心道:‘若是我讲第一段时,无人来听也就罢了,等讲到了大结局,岂会有人能忍心不听?’于是道:‘你若真能做到,以后我便不再说书为业!’” 白小七听到这里,失声叫道:“他可中了计了!” 那说书人愣了愣神,点头道:“不错,他怎知对方正在筹备一项大会,就说出了这等气话。那家主趁热打铁道:‘这却不必,你我不妨打一个赌,若是我不能让你的《七义传》在第一十五天没有半个观众,便算是我输了,愿以黄金百两作为赌注。但若是我真的做到,你只消帮我探清一件事情,在那天告诉我便可,至于黄金百两,你依旧可以带走。’” 说到这里,白小七再无疑惑,脱口而出道:“上官晴!” 上官晴听白小七叫出了他的名字,也是一愣,道:“怎么白统领居然认识我,咱们之前见过面么?” 白小七本以为他来此说书,乃是有意为之,听上官晴的声音中满是惊愕,心道:“难不成今日一见,只是巧合?”他与上官晴虽非旧识,但同为楚唐国人,在异国他乡相遇,自有一种别样的情感。白小七心情大好,笑道:“原来真是‘书圣’大驾光临,今日咱们不妨先说到这里,待得明日再说下集!” 上官晴连胜推辞道:“白统领说笑了,这‘书圣’之名,我早已担待不起。自从那一日过后,我就四处漂泊,到处收集故事,想找到真正能让人流连忘返的故事。无奈越是刻意寻找,越是心凉,原来想要打动人心,那故事就非得是真正发生过的不可。终有一日,我大受启发,便将一生之中所经历的事情编撰成书,才有了这些故事。” 白小七连连点头,道:“我虽是亲历者,但听你讲述,仍不免热血沸腾,果然不愧是‘书圣’!” 说话的功夫,其他人见白统领与这位“书圣”大人乃是老相识,都很是惊喜,已经有人偷偷下去安排宴席。那带上官晴回来的仆人,更是已经做好了受赏的准备,昂首挺胸的站在一旁,岂料白小七心情大好,根本就想不起来这茬,竟将上官晴就此叫走叙旧去了。 原来上官晴来到夑武国已有半年之久,他自觉打赌输了,当初那百两黄金全都封存在刘家,权当是弥补出卖刘家的补偿。而在夑武国,旁人不识“书圣”之名,也就不买他的帐,虽以说书为业,收入却比在楚唐国时低得多了。 上官晴当年被受追捧,早养成了花钱如流水的习惯,这些日子以来,积蓄早已用光,不得不略有拮据。听说统领府里找人说书,上官晴心道凭自己的能耐,只要开了口,不愁统领大人不赏识自己,于是才有了白小七分明令人退去,上官晴却仍自行上台的这一幕。 上官晴不愧有“书圣”之名,虽是简简单单的讲述几句,听来仍是跌宕起伏,引得白小七大为感叹道:“既然上官兄来到了我这,那便不用再四处流浪了,过几日我将城中的贵人都召集起来,都来听你说书!” 白小七身为刚刚升任的统领,乃是城中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上官晴闻言大喜:“对了,还不知道白统领高姓大名?” 白小七心道若是自报家门,对方一听便知自己就是他书中的人物,干脆仍用化名道:“在下白蓦,高姓大名可不敢当,我自幼喜欢听书,你这‘书圣’之名,可是如雷贯耳啦!” 他这一句话,既是自报家门,也说清了为何认识对方。上官晴不疑有他,喜滋滋的住进了统领府里,白小七则如获至宝似的,连忙请人推定吉日,请张大人与刘将军等来府中听书。 第六百零九章 出门寻友 上官晴住进白府,眨眼间便又过了三日,这几天白小七有上官晴说书解闷,倒也不算无聊,就一直待在府里。上官晴为了说书,特意到处打听了楚唐国的大小事情,白小七从他口中了解颇多。虽说耳听不如亲见,这些事难保没有以讹传讹的地方,但大略总是不错。 在上官晴的书中,白小七俨然已经成了楚唐国新一代人物中最大的魔头,白小七听了既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不知道上官兄知道我便是这大魔头后,会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这一天白小七起床之后无事,便去院里练了练剑,可惜半晌也没什么体悟,已是有些倦了,就准备去找上官晴听听故事之类的。才刚收剑,就有个家丁过来道:“白统领,门外有人让我送信给你!” 说着,那家丁递上一张字条,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从中对折,其上写着一行小字:“故友亲启,一别数日,吾虽不往,子宁不来?舍妹昨日已到,本该亲访足下,探问伤情,无奈舍妹顽皮,一意往城外野马谷玩耍。余心料阁下伤势已愈,斗胆请统领屈千金之尊,陪我二人游玩半日,不克便回,绝不耽搁。” 白小七看那字条上的字迹,颇有玩闹取笑之意,失笑道:“我这几天没出门去找轩辕兄,惹得人家挑理啦。”心道:“既然轩辕雪也到了,我也该去拜访拜访他们兄妹了。”于是叫来白安嘱咐几声,却瞒过了春兰,带上双剑出门而去。 其实如今灵霄已然不在,那灵霄剑,或者说“三千里”已经与一柄寻常的宝剑无异,至多不过是锋利些而已。不过白小七已经习惯了背着灵霄剑,因此出门时自然而然的就将它背在了背上,而腰间仍挎着悦容剑。 轩辕幻晴上次来时已经跟白小七说过了住处,白小七隐约也还记得,在城里逛了一阵,便来到了轩辕幻晴下榻的客栈。离着老远,白小七就听见一个女子与人的吵闹之声,听着十分耳熟,知道多半是轩辕雪又闯了祸了,幸灾乐祸的躲在一旁瞧着。 倒不是他不讲义气,而是白小七知道凭轩辕兄妹的武功,这城里实在没人是他们的对手,遑论还有一个夏老在旁。再者说了,若事情真的严重,白小子自会出来解围,凭他统领大人的身份,料想不会有人不卖他面子。 然而这件事情,白小七的确错怪轩辕雪了,原来轩辕雪在房间里待得闷了,就想出来逛逛。而轩辕幻晴恰好在内功之上有些新的体悟,要在房间里修炼一会,夏老也要给他护法,便都没跟出来。 熟料才走几步,就有数个无赖看见了轩辕雪,她虽然穿着一身男丁的衣衫,但是身材婀娜,一眼便能看出是个女儿身。她穿着男人的衣衫,只是为了行事方便,也没打算遮掩性别,胸口处反而因为衣衫紧绷而更显饱满。 那几个无赖都会些武功,虽不算高,但横行乡里已是够了。他们见轩辕雪模样俊俏,当即起了轻薄之心,便从四处围了上来,调笑不止。 轩辕雪若要动手,便有几十个这种无赖,也都料理了。但她已经答应轩辕幻晴,绝不轻易动武,再加上那些无赖也没做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就只是大声喝骂几句,希望能让对方知难而退。 然而轩辕雪年纪毕竟还小,不知这等无赖,越是挨骂,偏偏越是高兴。她骂了几句,那些无赖听她声音清脆,都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惹她继续开口。 轩辕雪平日里没少与人动武,只说亲手打杀的敌人,也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却从不曾有人敢如此调戏她,遑论这等情况了。她好端端的一代女侠,竟觉得那几个无赖越发可怕,居然连率先动手的勇气都渐渐没了。 白小七躲在人群之中,初时见那几个无赖在轩辕雪周围绕来绕去,心里还在暗暗发笑,心道:“再过一会,可有你们好受的。”可是又过一阵,那几个无赖已经开始动手动脚,往轩辕雪的脸上摸去,轩辕雪却还只是一味地躲闪,终于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周围已经有人说道:“嘿,那是谁家的姑娘,跑到大街上来却遇到了这群泼才!” 那无赖中有人听到他的话,回头道:“怎么着,不服哥几个的,尽管出来较量较量,凭本事说话啊。” 先前打抱不平之人见对方人多,又与轩辕雪素不相识,自然犯不上为她出头。那无赖见没人应答,哈哈笑道:“怎么着,你们要是有哥们几个的伸手,也是想要哪个姑娘,就要哪个姑娘,怕的就是你们没本事!” 话音落下,人群中便有个少年的声音道:“好啊,你看看我的本事怎么样?” 那无赖见来者不过二十岁上下年纪,腰间却斜挎宝剑,知道是个练家子。但他自恃年纪比对方大了少说有十来岁,心道就算对方从娘胎里开始练功,也绝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是苦于手上没有兵刃,未免吃亏,便道:“好小子,我就以空手对付你的长剑!” 他说这话,自然不是真的有空手入白刃的自信,而是为了让对方碍于面子,不肯拔剑。 白小七闻言笑道:“对付阁下,恐怕还不用拔剑!” 那无赖见白小七“中计”,狞笑一声,口中道了声“好”,手上却早已出招。他手先动,声后发,其实近乎偷袭,但对白小七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脚下轻轻一挪便躲了过去,翻身点在那无赖的背上,封住了他的穴道。 其余几人见同伴一招受制,都怒吼一声,弃了轩辕雪不管,要先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白小七呵呵一笑,面带轻蔑,脚踏“灵鼠步法”从这几人中钻闪而过,却不出手。原来他见轩辕雪在此,想起“灵鼠步法”是她所传授,于是故意让她看看自己的进境。 第六百一十章 野马谷 轩辕雪一眼便认出与那些无赖周旋之人乃是白小七,终于安下心来,生出一股感激之情。在她的记忆之中,白小七剑法虽然不错,却远算不得入眼,轻功内功更是一塌糊涂,然而此时看着白小七以灵鼠步法在几个无赖中间周旋,那些无赖却连他的半点毫毛都碰不到,不由在心中暗赞一声。 再加上这轻功是她亲自传授的,轩辕雪看着白小七,恍惚间就如看到自己在敌人中穿梭一样,忍不住叫起好来:“好一招‘灵鼠归洞’,不错,下一招正是‘首鼠两端’!” 她话音落下,白小七正好使完一招“首鼠两端”,就如同事先商量好的一般。之所以会如此,并非白小七依照轩辕雪的指示而行,也不是轩辕雪见了白小七的动作才喊出声来,而是因为此情此景之下,他二人一说一做,都是当前的最佳选择。 那几个无赖如何不知遇上了高人,可是既已动手,总不能半途求饶,只得各自咬牙发喊,给自己壮胆。白小七陪他们闹的够了,也在轩辕雪面前显足了能耐,于是伸出右手两指,在这几人的腋下分别点过,留下了一群雕塑似的人形。 轩辕雪看见白小七这手点穴的功夫,不由得喝一声采,但她平生不爱称赞别人,立刻改口道:“你这功夫好看是好看,不过扭扭捏捏的,用起来倒像个小娘们。” 白小七的“兰香拂穴手”是菊儿所传,本来就是女子修炼的功法,因此也不好反驳什么。恰好这时身旁传来一阵掌声,轩辕幻晴的声音响起道:“白统领好俊的功夫,阔别一年,兄弟我却毫无长进,正是羞愧之极啊!” 轩辕幻晴走近到白小七的身边,满脸具是调笑之色,白小七知道轩辕幻晴爱开玩笑,也不以为意。倒是夏老站在轩辕幻晴的身后,对白小七微微颌首道:“多谢你出手相帮,否则大小姐一定闹出乱子来了。” 凭夏老对轩辕雪的了解,自然觉得轩辕雪只要出手,那几个无赖非死也残。而轩辕幻晴之所以没有急着道谢,也是因为知道妹妹并无危险,若是当着轩辕雪的面道谢,反而要惹她不快。 他们自然想不到,刚才轩辕雪已经吓得大脑空白一片,未必能有还手之力。要是没人帮忙,她虽是不一定会出什么大事,但被那些无赖沾点便宜,却是免不了的。 不出轩辕幻晴所料,听见夏老道谢,不等白小七说话,轩辕雪就先开了口:“夏老您说什么呢,这些泼皮无赖,还不是死有余辜?我要不是听了哥哥的话,不乱动武,早就给他们一人一拳了!” 夏老笑道:“我怕的就是你给他们一人一拳,凭你这两个小拳头,打在他们身上,这群人还有活路么?” 轩辕雪又要说话,轩辕幻晴早道:“好啦,我知道妹妹武功盖世,只是给白兄弟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罢了。”说着,他左手拉过白小七,右手却拉着轩辕雪道:“你们看这日头,都快到晌午了,咱们找地方吃饱了饭就该去玩了。” 普天之下,轩辕雪也就只听得进轩辕幻晴的话,便点了点头不再反驳。白小七倒是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轩辕幻晴拉着,到了间客栈。 轩辕雪从在奉贤城时就不太喜欢白小七,那时候一来觉得白小七武功太不入眼,二来见兄长对他另眼相看,反而更惹她生气。现在虽见白小七的本事比那时候大了些,却仍难改第一印象,吃饭时懒得与白小七说半句话。 这次去野马谷玩,轩辕雪本来没想叫白小七,轩辕幻晴也是偷偷邀请,没有知会轩辕雪。因此在轩辕雪的眼里,白小七未免有些“不请自来”的意味,虽然出手帮了自己,她却也不愿领情。 吃过饭,一行人便要去早已定下的目的地——野马谷中游玩。那野马谷距离庆丰府城不过三十余里,乃是一处深谷,虽然牧草肥美,却因地势险峻而少有人迹,其中住着无数的野马,这“野马谷”之名也是因此而得。 这谷中的野马虽多,但由于野马性子太烈,极难驯服,便是脾气最好的野马,都比那“赤蛟”还要暴烈的多。再加上野马的脚程未经锻炼,还难比寻常家马,是以驯服起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再加上谷中没有天敌,久而久之,这些野马繁衍生息,每逢春夏之际便能看到万马奔腾的奇异景色,轩辕雪正是为此而想来野马谷中瞧瞧。 白小七也早听过野马谷中的异景,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去看,此番正好也能一偿所愿。他们四人虽然没带坐骑,但是脚程都远较常人为快,不多时便来到野马谷上。 他四人都不是本地人,来到谷上,居高临下的看见谷中有许多马匹,悠哉取食,却不知该如何入谷。但见山谷四周多是绝壁,便是有些陡坡,也绝非常人所能经过,再加上这山谷深达二三十丈,纵有再好的轻功,落将下去也不免要筋断骨折。 白小七望着如此天险,已生退意,道:“我们还是回去请个向导,再入谷游玩吧。” 话音落下,只听身旁传来一声欢呼,那轩辕雪竟选了一个坡度稍缓的地方,纵跃而出。她才往前跳出三尺,却已经落了数丈,轩辕雪吧脚尖朝地上轻点一下,便如生了翅膀似的,在空中登时一缓。 她每在地上轻点一下,身子便跳出两到三尺,却落下三五丈。如此六七次后,终于落在了谷底,向上叫道:“你们还在等什么呢,快下来呀!” 白小七见了她这手决计,不由得瞠目结舌,心道:“我自忖轻功已有根底,下落数丈倒也不至于摔伤,可如她这般轻轻一点便化去这下落的尽力,却是千难万难。” 单轮轻功,其实轩辕幻晴也不及妹妹,但要进谷,却仍不难。只是他顾及到一旁的白小七,不愿让他出丑,便朝谷下喊道:“雪儿,你也太着急啦,我与白老弟还没看够上面的景色,你怎么就跳进去了?” 第六百一十一章 泉下密谋 轩辕幻晴说完,便带着白小七在谷上继续前行,轩辕雪则怒气冲冲的在谷下走着。也亏得他们几个都是内功深厚之辈,否则隔着二十余丈深的山谷,喊话之声早就被山风吹散了。 到了前面,终于有一个地方坡度稍缓,白小七自忖从这缓坡应该能够入谷,便道:“轩辕兄,咱们就从这里下去如何?” 轩辕幻晴自是欣然应允,就让白小七走在前头,自己却跟在后面,以防发生意外。此处说是缓坡,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白小七不想在轩辕兄妹面前丢脸,便学着轩辕雪的方式,一步步的跳下,却跳了二十余下方才落地。 轩辕雪早在下面等着,嗤嗤笑道:“我还当你的轻功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原来还只是个半吊子!” 白小七面红了半边,却也无从反驳,恰好想起在万兽门的经历,便岔开话题道:“对了,雪姑娘,你最近有没有回过万兽门啊?” 轩辕雪回到夑武国以来,的确不曾去万兽门看过,奇道:“你怎么知道我跟万兽门有关系。我都两年没去过万兽门了,发生什么事了么?” 白小七张了张嘴,心道:“今天是出来玩的,你何必把老猿的事情告诉她,徒然败坏了人家的好心情?”便道:“没什么,我前几日去过,他们见我会灵鼠步法,就问了几句。” 轩辕雪也不疑有他,恰好轩辕幻晴也跳了下来,轩辕雪懒得跟白小七多说,便去拉住了兄长的胳膊。他们身旁就有个马群,只是那些马儿都在优哉游哉的吃草,浑无半点“万马奔腾”的样子,轩辕雪看的气闷,道:“我去吓唬吓唬它们,否则它们不跑起来,咱们不是白来了?” 轩辕幻晴拉住她道:“奇景之所以是奇景,就因为是天地生成的,若由人为创造,又有什么看头?” “可是……唉!”轩辕雪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反驳,只是那些马匹就这样优哉游哉的吃草,看起来殊无趣味,没多一会轩辕雪就觉倦了。 白小七看着那些马匹悠闲,倒很向往,心道:“我若能如它们一样,终生在这谷中吃草饮水,未尝不是件坏事。”他这念头一起,便将自己吓了一跳,只觉男儿在世,总得有点追求,可想来想去,又好像没什么值得追求的事情。 幸好还有与洛老板的五年之约,白小七短时间内总算有个奋斗的目标,除此之外,又有阴帅这一大敌。白小七心里嘿然一笑道:“想不到支撑我的动力,竟是两大仇敌……谷神通,阴帅,等除去了这二人,或许我就可以找个深谷,陪花楹终老此生了。” 转念又想到:“唉,以花楹的性子,想来是安生不住的。她若想游历江湖,我便陪着她,到那时凭我的本事,想来也不会如现在这样任人欺负了。”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轩辕幻晴忽然一把拉住了他,道:“白兄弟,你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 白小七闻言,侧耳细听,却只能听见风中传来的草动马嘶之声,疑惑道:“什么声音啊?” 夏老忽道:“有人在上风口处说话,想来是见谷中清净无人,因此选在此地密谋什么。” 白小七知道夏老内功之深厚,实在不是自己能及,他既然说有人声,那便绝对不假。他秉性宽厚,听说有人在此地密谋,想也不想就道:“既然如此,咱们且往远处走走,省的听到了别人的机密事。” 轩辕幻晴倒是好奇的性子,道:“左右这谷中没什么好看的,咱们不妨过去瞅瞅,只要不把人家的秘密撞破就是了。” 他既这样说,轩辕雪自然举双手赞成:“好啊,咱们就去看看,谁在这谷里鬼鬼祟祟的!” 白小七又要开口,夏老也道:“白少侠,你如今是庆丰府统领,便该掌管府内一应军机要务。有人在野马谷中密谋,没准是要对庆丰府不利,于情于理,你都该去探探究竟。” 此言一出,白小七自是无从反驳,心道:“我们只是去看看,轩辕兄妹都不是坏人,如果涉及到别家机密,他们自然会有分寸。”于是道:“好吧,我跟你们一同去就是。” 他四人轻功高强,只要稍加注意,踏在草地上就无半点声音。不多时,四人便见到一处泉眼,发出汩汩水生,倒把那说话声给掩盖住了。 此处乃是野马谷的腹地,白小七知道那说话声应该离此不远,却已是无法分辨。夏老侧耳听了一会,笑道:“他们倒真谨慎。”缓步走到那泉眼之前,沿着泉水又走一会,便看到一座断崖,向下望去。 白小七等三人跟上,见泉水流到那处断崖,居然成了一处瀑布。从上向下望去,虽然看不见半个人影,却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谈话之声,众人不由心奇。 只有夏老见多识广,以传音入密之法对三人道:“这瀑布之下藏有一个山洞,谈话的人在洞里,说话声大半被水声掩住,若不是他们大声争吵,就连我也难以听见。” 白小七听夏老这样说,赶紧凝神细听,果然听见两个人声,一个高亢洪亮,一个急促低沉,声音里都带着几分火气。 那洪亮的声音正在说话,道:“好啊,我还当阴帅大人亲自出手,必能成功。这下倒好,那白小七非但没死,还好端端的回到城里,当他的统领来了!” 白小七一听,心中狂喜,暗道:“此人在这洞里,已是瓮中之鳖,我只消抓到他,阴帅在城里的内应便败露了!” 又听那低沉的声音道:“哼,阴帅不过是一时失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搞清楚自己的地位,既然有心辅佐潜龙,便要耐得住性子,等太子继位,还怕没有你们的好日子过么?” 那洪亮的声音略微缓和下来,道:“唉,这道理我不是不懂,可是你不知道……此事实在是担了天大的干系。阴帅一次不成,白小七势必有了防备,再想下手可就难了!” 第六百一十二章 两条线索 白小七听那人还有暗害自己之意,心中大怒,随即又感好笑,心道:“他还不知灵霄姑娘已死,阴帅对我早没了兴趣。”想到灵霄,心中又是一阵萧索。 山洞中的二人说了一会,轩辕雪却有些耐不住烦了,低声道:“白小七,他们好像在算计你呢?” 她却不知,此处位于山洞的正上方,洞中之人的说话声虽被水声挡住,但洞外的声音在洞里却能听见。那洞中的二人先前一直在争吵,还有些没注意外面,此刻争吵结束,当即听见轩辕雪的声音,一同停下。 白小七立刻知道不好,与轩辕幻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跳下瀑布,要冲进水里抓人。无奈他二人都不知道那山洞的确切位置,落下去后找了半天,才浑身湿漉漉的进了山洞,却哪里还能见到半个人影? 轩辕幻晴毕竟心思敏捷,将手指伸到胸前,隐约感到一丝凉风,道:“这山洞原来去路。”便沿着风吹来的方向走了一阵,白小七等人随后跟去,过不多时,果然见到有个三尺见方的小口。 这洞口看起来像是后天挖掘,却又极其粗糙,不似人类所作。夏老道:“看起来像是穿山甲一类的小兽掘出来的,倒被那些人做了据点。” 白小七心里生气,嘟囔道:“唉,好不容易抓到些线索,却又断了!” 其实他说这话,本无埋怨之意,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轩辕雪道:“怎么,你是怪我声音太大,把他们给吓跑了?” “我哪敢怪你啊?”白小七毕竟不是泥捏的土人,听轩辕雪如此的理直气壮,岂会毫无抵触之心,当即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轩辕雪脾气更差,当即便要发作,幸好轩辕幻晴就在一旁,给他们打圆场道:“咱们谁也没想到山洞另有出路,出现这种情况,本就是意料之中的,还是想想办法吧。” 说着,轩辕幻晴走近洞口,拈起一块泥土搓了搓道:“这茬土是新的,显然是刚才那两个人从这钻出去,给周围碰掉了一圈。” 轩辕雪不解道:“那又如何?” 轩辕幻晴道:“白少侠,你从这洞口钻出去试试。” 白小七虽然不知轩辕幻晴何意,还是依言从洞口钻过,这洞口看着虽小,却也足够他轻松钻出去了。轩辕雪一见便明白过来:“白小七没碰掉洞口的土!” 轩辕幻晴一笑,摸摸轩辕雪的脑袋道:“聪明,这洞口分明不小,就算那二人再怎么匆忙,也不至于将洞口四周的土屑都给刮下来。如此看来,这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十分健壮,或者干脆是个大胖子!” 白小七在洞外听见轩辕幻晴的话,先是欣喜,后又沮丧道:“天底下的胖子那么多,光是这庆丰府里,就不知有几千几百个,我总不能把他们都给抓起来审问。” “那再加上这个呢?”轩辕幻晴从洞口中伸出一只手来,摊开掌心,白小七一眼认出,那掌中的小铁片乃是庆丰府守军的令牌。这令牌周遭染着一些土屑,上面用来悬挂的系带也断了,显然是出洞时刮到了洞壁,才把那系带刮断的。 话虽如此,这种令牌却也极多,军中的每个人都有,且不记名,仍无法以此判断洞内之人的身份。只是两个条件结合之下,已能知道在这洞里密谈的二人中有个胖子,且是军中士兵。 军营之内,胖子自然不会太多,有了这个条件,寻人便容易了不少。白小七心事重重,再加上今天谷内怎么看也不像会有“万马奔腾”的样子,四人又看了会风景,便离谷回城去了。 进得城门,白小七道:“轩辕兄,我正好要请你们去我府上呢,今天就来我家里吃晚饭吧。” 轩辕雪哼哼唧唧道:“好啊,真是一朝得势,显摆个没完啦!” 白小七被无端针对,略有些生气,轩辕幻晴一步踏在他俩中间道:“听你的语气,白兄弟是得了什么好玩的物事,想让我们一起看看么?” “嘿嘿,轩辕兄倒猜对了一半!”白小七也不吊人胃口,笑道:“我是要介绍个有意思的人给你们认识……轩辕兄可听说过‘书圣’上官晴么?” 轩辕幻晴平生所爱之事,听书看戏当名列前茅,“书圣”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听说上官晴正在白府之中做客,轩辕幻晴当即埋怨道:“哎呀,白兄弟何不早说,否则我早去你府上盘恒几日啦!” 白小七愣了一下,随即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也笑道:“我这不是怕你接不到妹妹么。” 轩辕幻晴嘿嘿笑道:“雪儿这么聪明,自己在城里待一两日也没什么,反而是‘书圣’,那可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轩辕雪嗔道:“哥哥,你说什么呢?”她知道轩辕幻晴只是在逗她玩,但还是难免生气,轩辕幻晴默默她头道:“嘿嘿,当初在极北之地,还不是你自己待得闷了才跑的?” 轩辕雪对此从反驳,呐呐的不说话,四人便一同来到统领府上。春兰早已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白小七回来了,就要上前说话,却见到他身旁还有三个客人,当即变了一副面孔,行礼道:“统领大人好,客人们好。” 白小七被春兰这幅作态吓了一跳,点点头示意她回去备茶,轩辕雪在一旁挑眉道:“哈哈,当了官就是不一样,给下人一个眼神,下人就知道该做什么啦!” 轩辕幻晴怕他俩再吵起来,接过话茬道:“你跟家里的佣人不也是这样么?”又对白小七道:“嘿,上次来时还没注意,这统领府原来这么热闹。” “热闹?”白小七一怔,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聚集着十来个人影。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被围在中间,赫然便是庆丰府府尹张明理。 至于张明理身旁之人,也都是府中地位颇高的文臣武将,那刘芝林也位列其中。 第六百一十三章 怀疑与肯定 那群人也远远地望见了白小七,张明理一马当先,走上来扶着白小七的两条胳膊道:“我听说白统领伤愈,这几天请了戏班子,一直在家里看戏,就想着让大家一起来热闹热闹,谁知白统领居然出门去了。” 他上下看了白小七一阵,有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看白统领精神抖擞,我就放心啦,怎么,刚才出城去了?” 白小七正要据实以告,一旁的轩辕幻晴就接口道:“我们初来乍到,刚才统领大人陪我们兄妹去城里逛了逛,只可惜统领大人的伤还没痊愈,不太方便出城。” 张明理这才注意到轩辕幻晴,只觉此人样貌英俊,眉眼坚定,显然不凡,心中登时起了结交之意,问白小七道:“这位是……?” 白小七急忙给轩辕兄妹和张明理等人互相引荐一番,轩辕雪仍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倒是轩辕幻晴长袖善舞,几句话就与张明理他们打成了一片。而轩辕雪毕竟是个女子,本就不受重视,虽有失礼的地方,别人看在轩辕幻晴的面上,也就都没说什么。 由于客人来访,白安早已下令准备晚饭,白小七回来时也差不多到了饭店,众人便摆开宴席。白小七自是坐在主位,张明理则自告奋勇的坐在主陪的位置上,将客位首座让给了轩辕幻晴。 白小七本着多一个人便热闹一分的原则,将上官晴也请了出来,宴席之上有轩辕幻晴与上官晴这两个妙口生花之人,自是宾主尽欢。过了三个时辰,宴席方才散去,张明理等人各自回家,轩辕兄妹与夏老却在白府住下。 宴席之上,肯定少不了美酒助兴,白小七虽然内功深厚,酒量却仍不及那些在军营里呆惯了的,已是有些昏昏沉沉。回到房里,白小七闭目靠在床边,低声说道:“灵霄姑娘,你说那洞中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问完话后,过来半晌也无人回应,白小七呵呵笑道:“我这是怎么了?”想到以后再无灵霄给他出谋划策,更没人与他斗嘴解闷,白小七鼻头一酸,居然淌出两行清泪,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小七终于止住哭声,忽听窗外一声轻响。白小七打开窗户,见轩辕幻晴正蹲在窗沿之下,笑道:“白兄弟,我可刚刚到这,你在房里做了什么,我是全然都不知情的!” 他这样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异于说刚才的哭声,自己从头到尾已是全然听到了。白小七面色微红,岔开话题道:“轩辕兄,你要来我房里,怎么不敲门?” 轩辕幻晴嘿嘿笑道:“要说秘密的事情,就该有秘密的样子,若是直接推门进来,难免少些味道。” 白小七奇道:“什么秘密的事情?” 轩辕幻晴道:“咱们在洞中所遇之人,就在今天的宾客当中!” 此言一出,白小七立刻心惊不已,他早猜测那贼人与张明理有关,听轩辕幻晴这么说,怀疑之心更是坚定数分。轩辕幻晴看白小七的脸色,便知道他原本也对宾客有所怀疑,问道:“怎么,白兄弟也看出来了?” 白小七摇头道:“我只是对其中一人早有怀疑,但此人的身材既不胖,也不是很壮硕。” 轩辕幻晴哈哈一笑:“这有什么,许是他派人去接头的,或者那胖子干脆是另一个人。” 白小七不解道:“既然如此,你是怎么分辨出那人的?” 轩辕幻晴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在席间与人说话,客人都说今日本无安排,是临时被叫来的。我就有些起疑,须知这些人都是城中的要员,若是为了急事,突然集合也就算了。今天只不过是要来你家探病,就让他们丢下了手头的事不做,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白小七原本还不觉得怎么样,听轩辕幻晴一说,立刻也觉得不对,道:“对啊,我与他们的关系哪儿有那么好,值得他们一起来看?” 轩辕幻晴道:“如此说来,多半是有人想来看你在不在家,才叫上了这么多无知之人,作为掩护。白兄弟你回忆一下,当时在在野马谷中,我妹妹是不是不小心叫了你的名字?” “不错,的确叫了!”白小七如何还不明白,定是洞中的人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却不能确定外面的人是不是自己,才来白府一探究竟。而能有如此号召力的,整个庆丰府里,除了张明理外当无旁人。 白小七想到此节,嘿然一笑,心道:“好狠的张明理,我好心给你报讯,你不思报答也就算了,还假意将我留下,说什么要保我升官发财,却一心致我于死地!” 如今想来,当初张明理留他在庆丰府当统领,既能打压刘芝林,又能给阴帅报讯,谋得灵霄剑。若是白小七死了,张明理想必会以各种缘由,继续空着统领之位,那府内的兵马就仍在他的掌控之中,直到能有心腹同党来继任这个位置,可谓是一石三鸟的毒计。 白小七越想越气,越想越是心惊,暗道:“还好我得了贵人相助,居然侥幸没死,可恨那张明理仍不肯放过我……好好好,既然如此,咱们倒是看看,谁斗得过谁!” 轩辕幻晴见白小七面色阴晴不定,安慰道:“我也只是猜测,不能完全确定,白兄弟也莫要莽撞了。” 白小七点头道:“我自省的,多亏轩辕兄这一番话,否则我还被蒙在鼓里。这件事我自己就能处理,轩辕兄不必担心,明天我就在府中搭建戏台,以道谢为由,再请大家来此一聚!” 轩辕幻晴见白小七语气坚定,心知此事不宜多劝,心道:“有我在此,白兄弟总不会吃了亏,那就由得他吧!”说道:“好,那我明天专心听书便是。” 轩辕幻晴走后,白小七仍自怒气未消,当真是睡也睡不着,练功也练不进去。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微明,白小七赶紧叫来下人,备好笔墨,写帖邀请张明理等一应官员来府上看戏。 第六百一十四章 老谋深算 白小七贵为一府统领,亲手写下请柬邀约,自然无人不给他面子。未到晌午,统领府内宾客已然来齐,白小七为了不惹人生疑,除了昨天的访客以外,还另行邀请了十来个城中的贵人。 统领府里的戏台子一直没拆,经过这么些天,白小七对庆丰府地界上的戏班子都已经有所了解,便只请了一家最属意的。至于上官晴,也准备了一个短篇故事作为今天的压轴节目,他过了半年的苦日子,颇有趁着正得白小七赏识,多赚些路费的心思,自然颇为用心。 张明理来的既不算早,也不算晚,只比白小七请柬上写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左右。白小七张明理进门时满面坦然,心道:“若不是有重重证据,我见了你这幅面孔,没准要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白小七心中有气,却不像张明理这等老江湖似的不加颜色,张明理见他眉宇之间隐有怒意,心中不解,却并不发问,只是暗暗留意。白小七却不知别人已然看出了端倪,还假装笑意的迎来送往,虽有不少人觉出气氛不对来,但想到自己与这新来的统领并无交恶,他总不会特意针对自己,便都没有多说。 这统领府虽大,可院子里陡然搭了个戏台子,又坐了三四十个宾客,再加上来回端茶送水的侍从婢女,已经颇显拥挤。白小七在主位坐定,左手边是张明理与刘芝林,右手则是轩辕兄妹,在再往后便依照众人地位高低,排好座次,那戏台上敲敲打打,便已开场。 戏班子均已知道白统领不喜欢那些行军打仗的戏,第一场演的乃是文戏,众武将看着两个老生在台上咿咿呀呀的说话,都觉气闷。那般文官看的倒是津津有味,心道:“那请柬上的字迹颇为娟秀,我还道是白统领请人代写,如此看来,白统领的确是文武双全!” 白小七自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他从头至尾都只在注意张明理的脸色,却见对方一直是神色自若,心道:“好一条老狐狸,我倒要看看你的狐狸尾巴能藏到几时!” 张明理时不时感到白小七的目光,心里也是一百个莫名其妙,但他不能确定白小七有无恶意,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又过一阵,这场戏演完,戏台上一阵吵闹,第二场戏的戏子纷纷登台,却又是个情情爱爱的戏码,看得台下众人兴致索然。 白小七的心思不在台上,自是无所谓台上在演什么,满心只是想着“我该如何让他露出马脚?”无奈白小七的智计实在有限,虽说一时间心血来潮请了这些人到府上看戏,但要如何对付张明理,他实在是没有主意。 张明理看了会戏,颇觉无聊,打了个哈欠后眼角的余光发现白小七又在瞥向自己,干脆道:“白统领,你今天好像对我特别在意,不知道有什么事?” 白小七心道:“好啊,你还敢先下手为强?”干脆不再掩饰,轻轻咳嗽一下,低声问道:“张大人,你可知道‘阴帅’?” 张明理登时紧张起来,拉住白小七的手腕道:“白统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说着,竟拉白小七起身去了一旁的厢房,其余宾客见状也不敢多问,仍在院子里看戏。 只有轩辕幻晴见状担心白小七的安危,想要跟上去看看,却被夏老按住肩膀道:“这里是统领府,那张明理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白小七一起离开,便是他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这对白小七不利。再者说,你现在跟过去,反而惹人生疑,倒给白小七惹麻烦!” 轩辕幻晴知道夏老所言不错,只得耐着性子坐了下来,小声道:“唉,白小七毕竟才上任几天,在庆丰府尚无根基。此地虽是统领府,但我听说府中的下人都是张明理帮忙安排的,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 夏老“嗯”了一声,又道:“若要去看的话,不妨让大小姐过去,她是女生,别人不会太过在意。” 夑武国中重男轻女之心比楚唐国更胜,轩辕雪虽知夏老说的不错,仍是嗔一声道:“夏老!那姓白的是哥哥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我才不去看呢!” 轩辕幻晴知道妹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恳求道:“好妹子,你就帮哥哥这个忙,我一定念着你的好。” 轩辕雪心里得意,却道:“哼,谁稀罕么?”轩辕幻晴又求了几句,轩辕雪终于忍不住翘起嘴角,道:“好好好,谁让你是我哥哥呢,我就帮你这个忙吧!”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往白小七离开的方向去了,满座的客人果然都没注意主位旁边又少了个人。 统领府中的厢房连成一排,轩辕雪只在府中住过一夜,对此间的布局尚未熟悉。好在她耳力不错,侧耳细听,知道前面的屋子里有人说话,便贴在窗棂之下听着。 只听那屋中的一个声音道:“哼,你当我不知,府中却已经传遍了!嘿嘿,我祝你以后飞黄腾达,当上统领夫人,却别再来拿我寻开心了!” 轩辕雪听这声音是个少年发出,却不是白小七,心道:“什么统领夫人,难道白小七才当了这么几天的统领,就开始犯起作风问题啦?” 她的好奇心虽然不及轩辕幻晴,但八卦乃是女人的天性,轩辕雪听到这里,早把白小七的安慰抛在脑后,稍稍直起身来,用唾沫沾湿了食指,在那窗户纸上一点。 只见屋中有着一男一女,轩辕雪并不认识男的那人,却认出女子是白小七的贴身丫鬟春兰,心道:“啊哈,我还在想,白小七堂堂的一个统领为什么被丫鬟拾掇的服服帖帖的,原来是惧内!” 她自觉探得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又听春兰道:“小乙,别人不知道我的心思,难道你也不知么?” 那男子自是小乙,冷哼一声道:“原本我是相信你的,可那日你趴在他的身上……嘿嘿,我总不能不信自己的眼睛!” 第六百一十五章 疑云重重 轩辕雪在窗外听着屋里二人的话,越听越是心惊,暗道:“好你个白小七,口口声声说你多么喜欢那个叫洛花楹的女孩子,可才这么几天,就与丫鬟不清不楚!” 她原是个耿直之辈,若白小七真有心正大光明的娶春兰过门,哪怕是作个小妾,轩辕雪也不会多说什么。但听那小乙的话,白小七竟是与春兰颇有苟且,却不认账,心中如何不气? 轩辕雪偷听之时,本在轻轻扶着窗框,怒气勃发至于,竟尔一下子用力过猛,将那窗框给捏断了,发出“咔嚓”一声。 小乙惊道:“是谁?!”来到窗边,见窗框断了一块,窗外却无半个人影,道:“这府里除了白统领,还有谁会偷听你我的谈话,又有这般手劲?!” 春兰也是一般的想法,心道:“我与白统领分明是清清白白,他为什么不进来解释清楚……难不成他对我真的有非分之想?” 夑武国内本就是男尊女卑,白小七又身居高位,若要春兰的身子,就连纳她为妾都不必,只消一句话便罢了。春兰想到此节,顿时闪过一阵寒意,心道:“白统领人虽不错,但我已经心有所属,与其将身子交给他,倒不如先与小乙……” 她毕竟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想到此节,心中一阵害羞,脸上也绯红两块。小乙见了,更是怒道:“好啊,一提到白统领,你便如此脸红,我……我……” 他对春兰心有爱慕,终究是说不出太难听的话来,恨恨的一甩手便跑了出去。春兰被他说的一怔,竟没去追,而是捂着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轩辕雪蹲在窗户下面,也是越听越气,心道:“我一定要让哥哥知道,这白小七其实是个负心薄幸之人!”于是大踏步走了几步,忽的想起此行是为了保护白小七而来,心里赌气道:“我为什么要保护这种人?”于是干脆不顾兄长的托付,就在院子里闲逛起来。 张明理拉着白小七进了厢房,转过头时神色一转刚才的轻松之态,严肃道:“白统领,你是怎么听说阴帅之事的?” 白小七半真半假道:“之前在城外埋伏我的便是阴帅,他害得我险些丧命,我自然要好好调查一番。” “调查的结果呢?”张明理逼问一句,白小七明知自己的武功远超对方,心里居然仍然紧张起来,答道:“他……哼,我只知道他与城中的某个大人物有关!” 张明理盯着白小七,满眼皆是怀疑之色,过了好一阵才道:“那你今天找我说这番话,是想与我商量对策,还是怀疑那大人物就是我了?” 白小七听张明理开门见山,反而没了主意,心道:“我若直言怀疑,他必有说辞,但要说是与他商量,反而更加不妥……好你个张明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便占尽了主动!” 到了这时,白小七难免又怀念起灵霄来,心道:“若是灵霄姑娘还在,我起码能与她商量商量对策。” 张明理见白小七久久不答,心里已是有了答案,笑道:“如此看来,白统领是怀疑我与废太子余党勾结了?” 白小七道:“你笑什么?” 张明理道:“白统领可还记得,当初你送信的时候,秦鹰让你提醒我什么了?” 白小七一愣,回想起秦鹰的话来,分明是让张明理提防废太子余党,当即说不出话来。张明理接着道:“若我猜测不错,这番话该是刘芝林对你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白小七下意识的回答一声,惊觉自己不小心出卖了刘将军,心中懊恼。 张明理正色道:“白统领,你说这庆丰府上下皆知他刘芝林的文韬武略,均能堪当大任,我难道不知,为什么一心不让他当这庆丰府的统领?” 白小七张嘴欲答,就听张明理抢先一步道:“旁人都道我是嫉贤妒能,或者与刘芝林理念不合,才一直打压于他。嘿嘿,你倒是想想,我身为一府统领,若真这样一个劲的打压他,刘芝林为何不去别的州府另谋高就?” 这也是白小七一直以来所疑惑的,张明理接着道:“他对外宣称是舍不得这班兄弟,但军队调动,往往是千人的大事,他难道不能带着自己的属下一起离开?说到底,刘芝林实在是有个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庆丰府的原因,所以才甘于一直在我手底下忍着。” 白小七越听越懵,问道:“什么原因?” 张明理见白小七不是明知故问的样子,心知此人看着精明,心中实在是没什么弯弯绕,笑着解释道:“因为他真正的上司不许他离开,所以刘芝林才放着其他州府的统领,甚至真正的大将军不做,屈居在我这庆丰府里当一个名不副实的‘刘将军’!” 饶是白小七再笨,听到这里也该明白过来,惊道:“你是说刘将军才是废太子的手下?” 张明理点点头道:“只可惜我证据不足,当年圣上又亲口下令,不追究废太子的同党。所以我只得将计就计,一直压着他不予升迁,如此一来他的权利有限,能做的事情也就更加有限。” 白小七点点头道:“怪不得你宁愿让统领之位空着!” 张明理道:“嘿嘿,说起来,那木统领也真是幸运。人家为了给刘芝林腾出一条升迁的路来,居然随便安排些功劳,便先让木统领升了官……若不是有你突然出现,我恐怕就要压不住众人的意愿,只得提拔刘芝林为统领啦!” 说到这里,白小七不由信了大半,忽而又道:“等等,那你碧血玉狮子的马鞍是从何处得来的?” 张明理听他问出这个问题,不禁侧目:“你也知道器灵之事?”但转念想到,此人乃是阴帅不惜闯入自己的地界也要除去之人,知道器灵原也无可厚非,便道:“这马鞍乃是先皇赐给家父,前些年才传到我手里的物事。” 第六百一十六章 遇刺 张明理年纪轻,便能做到府尹的位置,父亲能受先皇赏赐宝物,倒也不足为奇。白小七的疑惑一一被解,又迷糊起来,心道:“难不成是我错怪了他?”颇有些不好意思。 白小七本来就是容易相信别人的性子,与张明理一番谈话,虽不知张刘二人谁真谁假,却也知道今天不能对张明理动手了。他本以为一切事情都该在今天尘埃落定,此时见事情并不简单,不由懊恼,心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将事情调查清楚再说。” 张明理知道白小七对他的话多半不会尽信,但也不强求,只道:“说起来,与废太子余党制衡,已是我夑武国官场中众所周知的大事。那废太子不过是仗着当今圣上宽容,才有一丝妄想,等到真正的太子继位,必不容他,到时候楚唐国官场之中少不了要大有震动......白统领,你年纪轻轻,虽然官居高位,但是于为官之道毕竟所知甚少,还是莫要再受人蛊惑为好。” “这......”白小七听张明理语气坚定,不似作伪,点头道:“多谢张大人提醒,是我莽撞了!” 他二人说过了话,再推开房门的时候,白小七固然心事重重,张明理却又像个没事人一样,与他说说笑笑。白小七也回应两句,在外人看来,二人一同离去复又回来,就比先前热络许多,多半是去聊了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轩辕雪在统领府逛了一阵,却仍没回来,轩辕幻晴不知就里,等白小七坐下后问道:“白兄弟,你看见我妹妹了么?” 白小七一愣:“你妹妹?雪姑娘去哪了?” 轩辕幻晴看见白小七回来时的脸色,知道他与张明理之间暂无矛盾,心道:“反正雪儿不会出什么危险,我也不必让白兄弟担心。”便道:“没什么,雪儿不爱看戏,就去到处逛逛,我怕她在府里迷路了。” 白小七心说统领府的确不小,便叫了叫春兰的名字,才发现春兰居然不在,只好挥手招来一个他尚且叫不出名的下人道:“你去府里找找,若见到雪姑娘,就说她哥哥担心她了。” 那下人答应一声,扭头去了,轩辕幻晴虽然纳闷,但想到自己这妹妹做事一向没头没脑,在统领府里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没挂在心上。 此时,第二场戏也已落幕,中间又有些杂耍之类的小戏码,等那戏子们都改换了装扮,又喝些茶水,第三场戏方才上演。这一场戏却不一般,乃是那班主花了重金向上官晴买了《七义传》的原稿,再以之改编而成,演出的乃是其中一个选段。 这《七义传》作为上官晴的拿手好戏,情节曲折离奇,惊心动魄,自不必多说。而改编之时,上官晴也在一旁多有指导,此番是虽是头一次在众人之前演出,却登时博得满堂喝彩。 戏班主在台下看着众人的反应,知道经此一事,自己这班子在庆丰府就算是彻底扬名。正沾沾自喜的时候,戏班主忽然一愣,原来那台上的演员本在拔剑互刺,却忽有一人不按套路,出脚踢开了对方。 台下观众虽觉不对,但这出戏并不曾有人看过,都道就该这么演,看那戏子踢得逼真,还有人在台下叫好。 熟料那戏子踢开了与他对戏之人,竟忽的扭转腰身,将宝剑向台下投掷而出。 看台之上,坐的虽是些达官贵人,但在夑武国里,越是达官贵人,反而越有武艺傍身。可那宝剑飞来,这些习武之人竟来不及有半分反应,只听众人齐齐的发一声喊,那剑尖距离白小七的双目之间已是不足三尺。 若是其它暗器,比如钢针亦或是梅花镖,白小七在如此短的距离之下其实万难躲避。偏生那人为了出其不意,只把演戏所用的长剑投了过来,白小七见那宝剑直来直去,心神一动,便使一招“乳燕还巢”,将剑刃稍稍让过,伸手去抓住了剑柄。 台上那人早料到这一招未必能够成功,才一投出宝剑,人也跟着揉身而上,却是从戏服之下再抽了一柄软剑出来。 白小七见那人来势汹汹,不及说话,就以刚刚夺来的宝剑一格。熟料那软剑刺到半途,却转了个弯,剑尖仍指着白小七的眉心。 如果是在空地上,白小七与对方正儿八经的较量武功,这点小伎俩其实不足为惧。但此刻白小七左右尽是宾客,又是坐在椅子上,脚下动作不便,登时便入险境。 那刺客见白小七反应不及,知道此番已经得手,嘴角的笑意才浮现一半,就觉身侧一股大力传来。 轩辕幻晴见白小七遇刺,其实反应的比白小七本人还快三分,他知道白小七不会被那长剑所伤,敌人一定还有后手,因此早早就已经准备着了。 那刺客心中紧张,只道机不可失,便想也不想就揉身而上,却是正中了轩辕幻晴的下怀。 轩辕家的功夫向来以力道见长,这一掌实实在在,打在那刺客的腰肋之间。虽说轩辕幻晴为了留个活口,只用了五六分的力气,那刺客仍是被打得侧飞而出,撞倒了院子里的一个景山才算停下。 统领府的护卫们也终于有了反应,纷纷上前逼住那刺客,又有一群人围在戏班的其余人周围,将他们控制起来。 要说此刻最为绝望的,其实是那戏班主,他刚刚还做着飞黄腾达的美梦,如今却眼见要沦为阶下之囚,当即哀嚎起来:“统领大人,冤枉呐,这个人半月之前说要加入我们戏班,我见他身手不错就应允了,谁知道他居然是个刺客!” 白小七心知那戏班主不敢骗人,就想做主饶了他们,无奈张明理抢先一步站起身道:“放肆,这件事究竟如何,我们自会查清。来人呐,先将这一班戏子投入大牢,各自责打二十大板,等候发落!” 那些戏子闻言大喊冤枉,无奈府尹大人亲自下令,早有卫兵上前将他们一一押住,带入大牢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 激将法 白小七听那些戏子叫的撕心裂肺,终究是有些不忍,小声道:“张大人,他们对此事多半并不知情,何苦这样难为他们?” 张明理叹一口气,反问道:“白统领说多半并不知情,是不是也认为,他们之中有可能会有这刺客的同党呢?” 白小七闻言一怔,又听张明理接着道:“退一步说,就算这些人里并无刺客的同党,但毕竟是他们将刺客带入统领府的,便该受罚。” “可是,这样未免……”白小七还想帮那些人说两句话,张明理却眉头一皱道:“白统领,你要知道,今天惩罚他们,非但之位惩罚几个无辜的戏子,而是杀鸡儆猴之举。有了今日之事,再有人来你府上,便会调查清楚,不敢再带着身份不明之人。否者他们只道‘就算咱们不小心带进了刺客,统领大人也不会责罚’,到那时你还有宁日么?” 这一番话直说得白小七哑口无言,轩辕幻晴也道:“张大人言之有理,白兄弟,你就当那些人犯了糊涂罪,让他们吃些苦头,权当是教训吧!” 白小七这才点了点头,那刺客也被压到了他的脚边,白小七低头看着那人,自然认不出他的来历。白小七本来怀疑此人是阴帅的弟子,但是见他戏服之下只穿着一身灰白的里衣,却又不像是阴帅那一伙人了。 白小七正皱着眉头打量此人,那刺客却忽的一抬头,口中喷出一道血剑。白小七急忙后退,但还是难免被鲜血沾到身上,将一身好端端的绸缎袍子给弄得黑红一片。 原来那刺客重伤之后,便呕出一股鲜血,但他也自悍勇,咬牙将这口鲜血含在嘴里,一直等到白小七走近了,才喷了白小七一身。 张明理见状大怒,当即踢出一脚,蹬在那刺客的肩头。这刺客身受内伤,张明理也练过一身的武功,当即踢得那刺客腹内气血翻腾,又呕了一大口鲜血在地。 好巧不巧,他这口鲜血正喷在张明理的脚面上,将一双黑鞋染得暗红。这次他倒不是有意为之,但有了先前的事情,张明理自然觉得这刺客是故意的,还要再踢,却被白小七拦住道:“张大人,此人受伤已重,又没了还手之力,你再踢两脚怕是要踢死他了!” 张明理本不是个没轻没重的人,他之所以表现得如此愤怒,便是为了让白小七出言阻止,好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这也是他对白小七的性格十分了解,知道白小七一定不忍见自己如此虐打一个伤员,因此才不用事先讲明,反而更显真实。 那刺客见白小七帮他说话,果然微微动容,可随即便一咬牙道:“白小七,你人送外号‘不义秀士’,就别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了吧?!” 听到这个名字,张明理当即一愣,满眼尽是不解,白小七心中则是如遭雷殛,暗道:“他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那“不义秀士”四个字,自从白小七离开楚唐国后,就再也没听人提起。这次忽然听见,心里不由得五味杂陈,又是愤怒,又是无奈,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这样叫我?” 张明理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再让更多人听见,抢先一步对其余宾客道:“今天之事,由我与白统领一同处理,各位请先行回去处理公事。此外,兹事体大,在未能查明刺客的来历之前,难保城中没有他的同党,诸位千万不要随意谈论此事,以至于走漏了风声!” 场中的宾客都是明白事理的人,都是答应一声,便各自离去。只有刘芝林迟迟未动,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过来道:“白统领,今日之事要不要我与你一同参详参详。” 张明理抢先答道:“白统领遇刺,暂时无法处理城中军务,还得躲躲麻烦刘副统领了。” 刘芝林碰了个软钉子,心里不甘,仍是望着白小七,心道白小七若是请自己留下,那张明理官职虽高,却也不能不许。 他却不知,白小七被人叫破了身份,心里着实混乱,只想着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便道:“不必了,还请刘将军帮我处理处理城中的公务。” 刘芝林自认与白小七的关系一向极好,今天却忽被拒绝,顿生恼恨之情,心道:“定是姓张的刚刚和白蓦说了什么,罢了,白蓦一向是信我多些,等此间事了,我再与他细谈!”于是答应一声,也离了府去。 在此期间,那刺客一直笑而不语,直到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道:“哈哈,你这么长时间不曾现身,江湖上众说纷纭,不少人都当你死了,却没人想到你跑到夑武国来当起了缩头乌龟!” 白小七早被灵霄骂的惯了,是以微怒了片刻,就又平静下来道:“是呀,可你连跟一个缩头乌龟公平较量的胆子都没有,只敢偷袭不说,还连累了一般好心收留你的戏子!” 这刺客闻言勃然大怒,却又无可反驳,只是一个劲的喊道:“好,姓白的,你有种就跟我一对一的较量较量,我若输了,任你处置便是!” 白小七哈哈笑道:“好啊,你明知道自己已是阶下之囚,却故意说些便宜话,哪怕输了,处境也只不过与现在一样而已。” 听白小七这样说,轩辕幻晴与张明理都不禁侧目,心道:“看来他还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心思单纯!” 那刺客暴怒之下,听白小七这样瞧不起自己,心道:“刚才我几乎就要成功,若不是被人偷袭,岂会落到这步田地?”却忘了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也是占了偷袭之便,于是道:“好啊,你既然不敢跟我公平比试,那也就算了!” “你这幅模样,就休要对我使激将法了。”白小七轻笑一声道:“让我与你公平一战,也不是不行,只有一点,你须得答应我。” 见那刺客并不答话,白小七又道:“若是你能侥幸得胜,我自然放你离去,否者的话,就须得将你的身份来历,以及受了何人指使,一字不差的全都如实说出!” 第八百一十八章 身份暴露 那刺客听了白小七的提议,正要答应,忽的心中一动,哈哈笑道:“好你个‘不义秀士’,明知我现在深受重伤,却来乘人之危不说,还这样大义凛然!” 白小七压根就没想到此节,愣了愣道:“我自然要等你伤愈之后再跟你比武。” 张明理却道:“白统领,你何必给他这个机会,我庆丰府里有的是精通拷问之人,你若不放心让秘密外流,我让他们将拷问之法教给你就是了。” 所谓拷问之法,无外乎是严刑拷打,那刺客一听,立刻暗暗吞了一口唾沫。不料白小七却摇头道:“我看这位兄台是条汉子,便是打死了他,也未必能问出实情。再者说,若不能令他心服口服,便不算是白某的本事。” 张明理还想再劝,白小七已是抢先道:“张大人,难不成你对我没有信心么?” 话到了这个份上,张明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白小七招手道:“白安,你给这位兄台安排厢房住下,在他伤愈之前,切莫怠慢了他。” 张明理急道:“白统领,就算你要与他公平一战,先把他投入大牢也就是了!” 白小七摇摇头道:“远来是客,若在我没有公平胜他之前,就把他关进大牢,别人听了,定要说我气量太小。再者说,大牢无非是防人逃跑,这位兄台器宇不凡,既然说过与我公平较量,就绝不会落荒而逃。” 这番话句句出自白小七的本心,那刺客虽对白小七有百般怨恨,听了这番话也是大受感动。白小七与白安交代完毕,白安就要带那刺客去厢房养伤,那刺客忽道:“白小七,无论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在装腔作势,就冲你这几句话,老子先告诉你点彩头!” 白小七奇道:“哦,是什么彩头?” 那刺客咳嗽两声,吐出几点血沫道:“如今南北武林的关系已然缓和,而这和好的契机,便是一个共同的敌人!天山派、落霞派等门派的掌门已经与北武林盟主雷庆宇达成协议,无论那一派取得了阁下的首级,其他人便奉他为尊!” 白小七闻言大惊,心道:“他们虽然与我有仇,但放眼整个武林,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岂会值得他们定下如此协议?” 轩辕幻晴在一旁道:“我看他们倒也未必是针对你,只不过是互相之间早有吞并之意,正好你与他们都有矛盾,便顺理成章的成了由头。” 这番话倒只猜对了一半,对于南武林的诸多门派来说,白小七固然无足轻重,却也算得上是一根小小的眼中钉。至于雷庆宇那边,他不知道阴帅已然失败,仍在为自己的失手而愤怒不已,这次协议,自然也是他想方设法联系了天山派与落霞派并提出的。 白小七心里又惊又怕,惊得自然是那些人会为了自己而联合起来,怕的却是如此一来,自己再想回楚唐国却更加难了。他虽当上了夑武国的统领,但毕竟是楚唐国人,心中一直在盘算着归国之事。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能忍住不回去,却也不愿让洛花楹陪他一同流落在异国他乡。 轩辕幻晴安慰道:“江湖之中,实力为先,白兄弟你的资质远超常人,迟早会有一天,无人敢再与你为敌!” 这话说得简单,可就连洛老板那等人物,都被逼得退隐江湖,更有三个兄弟被活活陷害致死,白小七一想到此节,就觉未来渺茫。 夏老忽然开口道:“白少侠,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若一心想着以强压人,那便是永无宁日了。” 白小七心道:“这话说得容易,我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可真的做起来,事情又岂能尽如人意?”却敷衍道:“夏老教导的是。” 夏老岂不知白小七只是敷衍了事,但白小七毕竟不是轩辕幻晴,夏老对他的死活并不十分在意,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轩辕幻晴与夏老相处日久,知道夏老最不喜欢别人敷衍他,却也不好在明面上提点,咳嗽两声道:“眼下最主要还是处理这刺客的事情,其他的大可以放放。”又看向那刺客:“如此说来,你究竟是天山派,落霞派,还是北武林派来的?” 那刺客“呸”的一声,将血水吐在地上道:“我与白小七实有血海深仇,岂能是受人差遣而来的?” 轩辕幻晴奇道:“咦,就凭你一个武功平平之辈,要是没人指示,如何能找到夑武国来?” 那刺客一怔,却不说话,白小七只道他不愿透露太多,道:“等我比武赢了,他自然会据实以告,也不急在这一会。” 轩辕幻晴叹口气道:“唉,那就祝愿白兄弟马到成功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黑漆漆的丹药,递给那刺客道:“我可不相等那么久,此药对你伤势大有好处,服下吧。” 那刺客接过黑丹,入手只觉滑腻腻的,却原来是个蜡丸。他以拇指食指将其捏碎,见里面是个金闪闪的小丸药,药香扑鼻,料想不是害人的物事,便一口吞下。 轩辕幻晴见他行事爽气,不禁另眼相看,道:“回去之后好生打坐,化解药性,三日后便可痊愈。” 那刺客谢过了轩辕幻晴,随着白安走了,张明理小声埋怨道:“白统领,他已经念了你的好,何不想办法与他化敌为友?” 白小七却愣道:“他说他与我有血海深仇,如何化解?” 张明理嘿然道:“就算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未必就不能化解,何况事情还未必有那么严重?”他对此只是稍加提醒,不想让白小七觉得自己强行让他改变主意,又道:“对了,此人口口声声叫你‘白小七’,却是为何?” 白小七向轩辕幻晴望了一眼,心道:“如今阴帅已经知晓了我的身份,也就没必要再遮掩了。”便道:“不瞒张大人,在下虽是姓白,但原名并非一个蓦字,实在是不得已而改名换姓……” 第八百一十九章 地 简短洁说,白小七将自己化名躲避阴帅一事告诉了张明理,虽是隐瞒了许多细节,却仍吧张明理给听的心惊肉跳,扶着白小七的双肩道:“我的白老弟,你可害死哥哥啦!” 白小七细问之下,才知道夑武国之中虽不禁止外国人当官,却严禁楚唐国人来此为官。另外,张明理早将“白蓦”二字上报朝廷,若是被皇上知道白小七本不叫白蓦,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满门皆要受到牵连。 张明理虽然不是个胆小之辈,但是世代为官,几乎是打心里就对皇上有敬畏之心。白小七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竟让张明理承担了如此大的干系,忙道:“张大人别慌,此事只有你我与轩辕兄知道,只要咱们不说,我对外仍称自己叫做白蓦便是。” “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张明理叹一口气,心道此事木已成舟,倒也没别的办法,只是再将白小七留在官场上,终究是个隐患。 那刺客随着白安走了半晌,见白安推开一扇房门道:“你就先住在这吧,除了一日三餐之外还有什么需求就跟门口的下人说。” 白安对他说话,自然没什么好气,那刺客也不以为意,挥挥手示意白安可以出去了。白安瞥了那刺客一眼,忽道:“我奉劝你一句,这白府上下无不想吃你的肉,扒你的皮,这几天没事的话,最好少离开这间屋子!” “哼哼,我知道了。”那刺客答应一声,白安才离开房间。 目送白安走了,这刺客坐在床上,感受着腹内的药力,不由啧啧称奇:“这样一枚丹药,不说是稀世之宝,也殊为难得了,他竟如此大方的给了我。” 于是缓缓运功,炼化药力,感受着一股股热流由丹田传到四肢百脉,心道:“若能将这药力尽数炼化,非但我的伤势能够痊愈,功力还能有所增长!” 能够增进功力的丹药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比之神兵利器还要难得,此人一边炼化药性,心中对轩辕幻晴难免生出感激之情,连带着对白小七的憎恨之心都要少了许多。 眨眼之间,三个时辰过去,这刺客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却已成鲜红之色,知道这是内伤就快痊愈的征兆,欣喜道:“如此看来,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就能痊愈了!” 又听“咚咚”两声,原是有人敲门,他道了声“进”,只见一个下人打扮的青年端着食盒站在门外,那青年满脸均是嫌恶之色,把食盒摔在桌上便走了。 那刺客自己打开食盒,见里面有米有面,还有一大块熟牛肉,只是都十分粗陋,心道:“定是这些人不想给我费心做菜,但是男子汉大丈夫,正该吃这等饭食!” 于是这刺客竟不用筷子,空手抓起米面便送入嘴里,又把那熟牛肉三两口吃了,却看也不看盒中的一小碟水煮青菜。那盒中无酒,他只好倒了些茶水润喉,吃饱喝足之后随意用衣襟揩了揩手道:“他妈的,胡乱做的饭菜也这么好吃,这白小七每日里过的难不成是神仙日子?” 他虽然吃饱了,但尚未进行,又伸手去捞那米饭,要蘸了熟牛肉的汤来吃。他伸手一摸碗底,忽觉有个圆球似的东西,心下好奇,取出来一看,却原来又是个蜡丸,心道:“难不成这里面还是丹药?” 捏开蜡丸,那刺客登时怔住,原来这蜡丸里的并非丹药,而是一张纸条。他将那纸条摊开,见其上字迹娟秀,写道:“君要报仇,何拘小节?依言行事,大计可成!” 那一十六字下面则是一张地图,画的是统领府内的详细布局,白小七的住处更是被以红笔重重的标出,另写明了白小七的作息时间。那刺客看见此图,已经明白送信之人的意图,心道:“我若以此行事,趁着白小七不备偷袭,当有九成把握。” 他才一动心,便忽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在心里骂道:“白小七给你公平一战的机会,难道你都不敢应战么?” 可他转念又想到:“白小七的武功极高,我与他交手,至多不过有三成胜算。不对,听说他的剑法远比其他功夫高明,那日他手中无剑,要不然的话,我的胜算恐怕更低!” 他之所以答应与白小七比斗,其中不乏冲动的因素,此时冷静下来,越发觉得白小七不可战胜。一时之间,此人的脑海之中便似有两个声音,一个道:“你若想要报仇,依着这图上的指引偷袭,乃是唯一的办法!”另一个却道:“难道你真觉得凭真实实力,自己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么?” 想了半天,他终究没能下定决心,心思焦虑之下,居然引得内伤发作,又大大的喷出一口鲜血。 他知道若再想下去,内伤彻底爆发,短时间内再难治愈,只好强迫自己不去再想此事,回到床上疗伤。 另一方面,今天的演出半途而散,上官晴没能来得及登台,心中颇有不甘,正在白小七房里求他再选定时日,让张明理等人再来听他说书。 也亏得那刺客袭击白小七的时候,上官晴正在后台准备,否则他听说了白小七的真实身份,恐怕已是不敢留在此地了。 白小七以往听着“书圣”之名,只觉得此人不慕名利,游历江湖,对他多有钦佩。此时听着上官晴句句恳求,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厌恶之情,打断道:“早知如此,上官兄是否后悔留下那雷希贤的一百两黄金了?” 上官晴闻言登时大怒,道:“白统领何出此言,在下平日里说书为业,那说书所得之润口费,便是在下的安身立命之本。一百两黄金虽多,却是雷希贤无端赠与,在下无功,自然不敢受禄!” 白小七这些日子里颐气指使的惯了,被上官晴如此博斥,面子上也颇挂不住,冷笑道:“既然如此,阁下便该好生说书,谁爱听谁来听便是,为何要强邀贵人?” 第六百二十张 此人不能留 “好好好,好一个谁爱听谁听!”上官晴没想到白小七会出此言,心中又惊又怒,一甩手道:“承蒙叨扰数日,上官晴不胜感激,这就拜别白统领了!” 白小七没想到对方如此硬气,登时心生悔意,道:“上官兄,这倒不必……”话没说完,上官晴已是冷笑一声:“白统领,不瞒您说,在下行走江湖的确耗费甚巨。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低声下气的求您赐给财路,但事关尊严,在下只得说声抱歉了!” 说完话,上官晴竟是头也不回,大踏步走了。白小七在他身后叫了两声,上官晴并不应答,轩辕幻晴正巧来找白小七说话,看见他二人似有争吵,过来拦住上官晴道:“你们俩好端端的,怎么回事?” 上官晴一拱手道:“阁下是府上的贵宾,自然与咱们这些戏子不同,就别因为这点小事而费心啦!”说罢,从轩辕幻晴身旁绕了出去,轩辕幻晴不明就里,也不好再拦。 白小七自此当上统领以来,旁人见了他总是毕恭毕敬,被轩辕幻晴如此顶撞,便也拉不下脸去求他回来,心道:“天下间会说书的又不止你一个,这‘书圣’又不是哪个人敕封的,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明知世间的说书人中无人能出轩辕幻晴之右,偏偏在心里只将他想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人,聊以缓解心中的烦闷。 轩辕幻晴看了看远去的上官晴,又看了看白小七,叹口气道:“白兄弟心情不好,也不必拿上官兄撒气呀。” 白小七这才惊觉,原来自己已是迁怒于人了,颇自责道:“我......唉,或许是我话说的重了些。” 轩辕幻晴道:“等眼下的事情都解决了,咱们再跟他好好道个歉就是,在此之前,还是先商量商量,该如何对付那刺客吧。” 白小七道:“还有什么好商量的,等他养好了伤,我自能胜他。” “他若是一直不好呢?”轩辕幻晴问道:“再者说了,你打赢之后,如何能确定他说的是真话?” 白小七愣了愣,他此前的确从未想过这事,心道:“他若说谎,甚至说的半真半假,我却怎么办?”于是道:“轩辕兄可有妙计?” 轩辕幻晴也没遇到过这种事,但他心思敏捷,早已想好了对策,便道:“我已经让我妹妹去打探此人的来历了,雪儿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但做正事的时候还是颇能让人放心的。” 白小七心知一旦确定了此人的来历,对于他所言之真假,便能有较好的估计,连连点头道谢。轩辕幻晴倒是不在乎这些,又道:“白兄弟,既然这刺客能找到这里,就说明你在夑武国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难保不会再有人来找你麻烦。” 这道理白小七自也明白,只是他好不容易才安稳几日,实在不想轻易离开庆丰府,难免抱了侥幸的心思,暗自盘算道:“就算我离开此地,也难保不会有刺客找上来,我在庆丰府里有兵权在手,总比去别的地方容易应付些。” 想到这里,心思稍定,白小七又问道:“雪姑娘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哪怕武功高些,却要去哪里打听消息?” 轩辕幻晴神秘一笑道:“白兄弟容我先卖个关子,此事就请放一百个心吧。” 听他这样说了,白小七就不再问,二人说了些闲话便来到饭点。白小七向门外喊道:“春兰,晚饭备好了没有?”却听不到人答话,又喊两声,才听到一个婢女的声音:“春兰姐和小乙哥又闹矛盾了,我刚才见小乙哥跑出门去,春兰姐也追出去啦!” 白小七苦笑一下,道:“轩辕兄你看,我这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俩还有心思闹这些儿女情长。” 轩辕幻晴道:“人家正在情窦初开的年纪,不闹些儿女情长的事情,岂不是浪费了这大好时光?” 白小七望着门外,不由想起洛花楹来,一时无语,过了好一阵才道:“对了,轩辕兄就没有心上人么?” 轩辕幻晴打了个哈哈,一语带过道:“我在家族已经订了婚,可惜新娘子还没见过,等三十岁时,那新娘子方满二八,我就要回家结婚啦!” 说着,轩辕幻晴似有些落寞,停了停才道:“所以在这几年,我才要踏遍天下,省的以后老婆管得太严,留下遗憾。” 白小七无意间提到了对方的痛处,略带歉意道:“你未来的妻子一定贤良淑德,温柔体贴,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一定去喝一杯喜酒。” “哈哈,这可不行!”轩辕幻晴说完,白小七当即愣住,又听轩辕幻晴道:“一杯喜酒怎么能够,起码要一坛,一缸还差不多!” “轩辕兄若是想要我的命,不妨现在就拿去吧!”白小七也是哈哈大笑:“若是被别人知道,我堂堂‘不义秀士’死在了酒缸子里面,江湖上那些一门心思要取我性命的人岂不是嘴都要笑歪了?” 轩辕幻晴笑道:“哈哈,你死在酒桌上,他们便不能拿你的首级去争权夺位,我看是鼻子都要气歪啦!” 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白小七心情略微转好,吩咐手下备好饭菜,便与轩辕幻晴一同用膳。 另一头的张明理,心情却没有这么轻松,回府之后便在家里思索对策,要想个办法与白小七划清界限。虽说他对白小七颇有欣赏,但也犯不上搭上全家的性命,何况白小七一开始对他就存了欺骗之心? 正想着,一个人忽的走了进来,下跪行礼道:“张大人,白小七真的将那刺客安排在厢房住下,好吃好喝的养着。” 张明理闻言更是大怒:“胡闹,此人找上门来,若留下活口,白小七的身份就彻底暴露了!” 那报讯之人见张明理大发雷霆,不敢言语,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好一会才停张明理又道:“不行,此人万不能留,必须得设法除去!” 第六百二十一章 高台说书 遇刺的第二天,白小七在府中无事可做,便约了轩辕幻晴一起出门游玩。虽说城中可能还有潜藏的刺客,但有轩辕幻晴和夏老在旁保护,天下间当无人能威胁到白小七的安全。 说到解闷,无非是听书看戏,可白小七前些日子见天的在这两项上耗费时间,早都腻了。与轩辕幻晴走了一会,也没遇上个有意思的事情,恰巧边上有个酒楼,里面吵吵嚷嚷,很是热闹,二人商量一下,就决定去瞧个明白。 走进酒楼,只见前方以桌椅搭出了一个高台,却不是规规整整,而是将桌椅胡乱的堆在一起。最上面乃是一张方桌,四条腿分别搭在两只椅子与一条长凳上,显得摇摇欲坠。 奇的是,就这样一张方桌之上,居然还站着个人,手持折扇,面带笑容,显得游刃有余。 白小七与轩辕幻晴对视一眼,都见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奇之色,均是心道:“在这桌上站稳脚跟的确不难,但要像这样神色自若,却须得长年累月的苦功了。” 再看一阵,二人方才明白过来,原来那放桌上的人竟然是在说书,怪不得能引得这么多人围观叫好。二人听了一阵,只觉此人说的虽然不差,但也只是中规中矩,与上官晴相比可就差得远了,都是失望的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开客栈。 熟料他二人才刚转了一半,就听高处传来一声厉喝:“怎么,二位仁兄是有什么不满,为何摇头叹气?” 此言看似寻问,但所有人都能听出,实乃指责。白小七与轩辕幻晴知道这人多半在说自己,便都转回头来,白小七轻笑一声道:“怎么,这年头听个书,都不能半途离场了么?” 那人站在高处,听白小七还敢顶嘴,怒道:“离场便离场,可你二人进门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却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这分明是看不起我!” 白小七大感此人无理取闹,脸上笑意收敛,板着脸道:“说书便是说书,你弄些杂技似的戏码,便能说的更好了么?” 如此说书,本是那说书人想了许久才想出的好主意,被白小七这么一说,反倒显得不伦不类。有听书的听见白小七说话,小声道:“不错不错,我一早就觉得这样做太过花哨,但话说回来,他说书的水平还是不错的,要么我也不会一连来听三天。” 听闻此言,立刻有人反驳道:“什么不错,要不是看他这杂技有意思,你当我愿意来听书么?” 那高台之上的说书人听见台下议论纷纷,倒似有一半的人不纯为了听书而来,心里又羞又怒,便把这股火气全都发泄到了白小七的身上:“好啊,你说我说书说的不好,倒是自己上来说说。” 见白小七不动,那说书人嘴角微微挑起,心道:“这台子高愈两丈,又是我亲手搭成,上台之时只要踏错半步,立刻便塌的稀里哗啦,且不论你会不会说书,光是登台便足够难倒你了!” 白小七见那人面露微笑,就料到这台子肯定有所古怪,他本不会说书,就算登台也是白搭。但见那人在台上洋洋自得,心中发恼,暗道:“无论如何,我先上去杀杀他的威风!” 只见白小七双脚在地上轻点一下,踏上了身后的墙壁,反身弹向那高台。那说书人见白小七的落脚点是一个凳面,心中窃喜:“哼哼,这张椅子看似稳当,其实只要稍稍碰触,立刻就要倒下来!” 熟料白小七在那椅子上轻点,脚下只是微微晃动,立刻借力飘然而上。原来白小七见那说书人神色古怪,脚下只用了一分力气,勉强能使身子腾跃而起。 这一下虽只跳了三尺,但下一个落脚点就要坚固许多,白小七轻踏三下,便踏在那方桌之上。这张桌子只是寻常饭桌,虽然不小,但两个大男人踏在上面,立显拥挤。 白小七踏上桌子,才发现那说书人的身量比自己要低了半头,五官也颇有些精致。 那说书人被白小七逼近,心中慌乱,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脚下登时踏空。白小七急忙伸手去抓,无奈这高台之上,桌椅本就十分不牢靠,白小七前踏一步,乱了重心,那桌椅板凳立刻稀里哗啦的塌倒下来。 酒楼之中的众人见状,都怕被桌椅砸到,急忙四散躲避。轩辕幻晴虽有心上前帮忙,却被人流推开,一时间不得动弹,眼看那说书人就要摔到地上。 见那高台倒塌,白小七心中虽然略有慌乱,却马上平静,向半空中的一张椅子上重重踏去,那椅子应声而碎,白小七却也因此向前窜出三尺。 眼见那说书人就在眼前,白小七伸手一捞,抓住对方的手臂。那人在空中惊惧之极,忽的被人抓住,下意识就搂住了白小七的腰身和脖颈,全身都抱在了白小七的身上。 不抱这一下还好,一抱之下,白小七惊觉这说书人胸前柔软,牢牢贴在自己的身侧,立刻心慌意乱。恰巧有一张桌子砸下,白小七右手被那说书人搂住,只得用左手向上一挡,却被桌子重重的砸在头上,伤情虽然不重,却是再也稳不住身形。 这些事情不过是瞬息之间发生的,白小七来不及反应,只是趁着落地之前,赶紧扭转了身子,后背重重落在地上。那说书人有白小七这活生生的肉垫子挡着,倒没什么大碍,急忙站起身来,查探白小七的伤势。 此时轩辕幻晴也已赶到,他见白小七面露潮红,知道是受了内伤,便掏出一枚丹药塞进白小七的嘴里道:“轻轻运功,消化药力。” 白小七躺在地上,缓缓从丹田之中分出一股热气,将那药性化解,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坐起身来道:“幸得轩辕兄赐予灵药,我已然无碍了。” 那说书人闻言才松了口气,嘴上却道:“你……你这人好生有趣,我自有下台的办法,何必让你毛手毛脚,倒把我费心搭建的台子给毁了!” 第六百二十二章 无理取闹 白小七听这人如此无理取闹,心中又是好气,又觉好笑,冷冷道:“好啊,原来你下台的办法,便是向后一仰,大头朝下的跌下去!” 那说书人本也是口齿伶俐之辈,但刚刚从高处跌下,惊魂未定,被白小七如此嘲笑,一时间竟想不到该以何说辞反驳,直气的满脸羞红。白小七见此人娇羞的作态,立时想起刚才身侧的柔软,暗道:“她是女子之身,我何必在口舌上争锋?” 轩辕幻晴虽没与那说书人接触,但光从神态动作,已然看出她是女扮男装,心道:“跟白兄弟在一起,总能遇到这些有意思的事情。”便不吱声,想看看白小七要如何应对。 白小七知道对方是女子,不想再与她纠缠,对轩辕幻晴道:“罢了,好在没出什么事,我们走吧。” 轩辕幻晴心中好笑,暗道:“你当这么容易就能走么?” 果不其然,听见那说书人叫道:“你当这么容易就能走么?!” 白小七不明所以,皱眉道:“怎么,你还想强留我不成?” 那说书人一时语塞,立刻道:“若非你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还说我说书的本事不够,也就不会有之后的这一档子事了。眼下你要么向我赔礼道歉,要么自己说一段,让我心服口服才能离开!” 白小七虽觉此人无理取闹,但男人对女子的忍让总会比对另一个男人多些,心中也不甚生气。白小七虽然没少听书,但真要上场去说,却颇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干脆道:“好吧,刚才是我莽撞了,给您赔个不是!” 他虽然道歉,但只是为了敷衍,语气中自然毫无诚意。那说书人听了仍是不依不饶,不满道:“此事是因你而起,既然你已经承认是自己在无理取闹,道歉时就该诚心诚意,就算没别的表示,起码要鞠个躬吧?” “鞠躬?”白小七脾气再好,被人纠缠不休也难免生气,道:“如此说来,我救你一命,你跪下谢我也不过分吧?” 那说书人闻言大怒:“什么,你让我下跪?”她毕竟是个女子,虽是扮了男装,面皮仍不是很厚,道:“要不是你莽莽撞撞的,台子也不会塌,说到底事情都是因你而起,你居然让我下跪?!” 白小七越发的没了耐性,嘿然一笑道:“好啊,原来你的记性这么差,才短短的一刻钟,就忘了自己叫我上台的事情。我给你提个醒,这说书之人,最重要的便是记性,你若连这点小事都记不住,又如何能记住那千奇百怪的故事?” 说书人越听越气,她本有武功在身,脾气也不甚温柔,眼见得说不过白小七,居然怒上心头,一伸手道:“好,你不愿鞠躬,我就帮帮你!” 她一出手,竟是精妙的擒拿功夫,轩辕幻晴见状大奇,心道:“若无正经的师承,这路擒拿手绝难练到如此程度……看来此女若非名门的小姐,便是大派的高徒了。”终于为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会跑到酒楼说书,轩辕幻晴可就想不明白了。 白小七若是拔剑,胜此女子自是不难,但他二人并无深仇大恨,白小七自也不想出剑伤人。眼见得对方的右手已到肩头,白小七左肩后缩,右手骈起两指,向她手腕点去。 这一招似指实剑,乃是从《昆仑剑经》之中演化而来的招数,若以宝剑使出,那女子自难敌挡。但白小七以指化剑的功夫毕竟不如本来的剑法,那女子的擒拿手又颇具火候,见白小七手指刺到,虽然略有慌乱,却马上将手爪下扣,要抓住白小七的手指。 为了不使手指受制,白小七招行半路,忽的一转,一招“江河日下”攻敌小腹。此招若是用剑使出,倒没什么不妥,可白小七以手指出招,点向对方的下腹,看起来多少有些轻薄。 那女子俏脸娇红,骂道:“无赖!”脚尖轻抬,向后躲了半步,之后一脚踢在白小七的腕上。 白小七极少与人贴身短打,注意力全在那女子的手上,登时被踢了个措手不及,手腕酸麻。那女子得势不饶人,又是欺身再上,鸳鸯腿连环踢出,直奔白小七胸前而去。 轩辕幻晴在旁看了,急欲出手,却被一只大手拦住道:“没关系,白小七应付得来。” 回头一看,那说话的正是夏老,轩辕幻晴这才放下心来,果见白小七左脚往右脚的右侧一踏,已是转了个半圆。那女子连环脚落空,略感着急,回身又是一脚。 夏老笑道:“这女娃子功夫不错,可惜经验太少,她一脚成功,便只想着用脚。其实白小七转身过后,两脚行动不便,她只消用擒拿手中的‘倒打金钟’,回手一勾便能成功,出脚反而慢了半拍。” 轩辕幻晴在脑海中稍加演练,便知道夏老所言不错,笑道:“您老六七十年的江湖经验,岂是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能比的?” 夏老被拍了个小小的马匹,心里惬意,嘴上却道:“好啊,我看你是拐弯抹角的说我老啦!” 轩辕幻晴哈哈一笑,专心看着白小七与那女子的打斗,正如夏老所言,那女子回身一脚,正好被白小七在毫厘之间避开。之后那少女又出三脚,但白小七步法灵动,都一一躲了开去。 那少女知道白小七轻功高强,远非自己能比,心道:“他手脚上的功夫不及我,定是只以轻功见长,且激他一激。”便道:“好啊,我还当是哪来的英雄好汉,没想到是只缩头乌龟!” 她行走江湖的时日尚短,只道天下间的男子都愿当英雄,却不知白小七整日受灵霄辱骂,对这种话早就不以为意,居然笑道:“我这门轻功号曰‘灵鼠’,你就算骂我,也该骂我是老鼠才对!” 那少女一怔,随即喝道:“好,你说你是老鼠,那我便是专吃老鼠的猫!”她先前说话时一直故意压着嗓子,与白小七缠斗一阵,说话又急,已经略微显露出了本音。 第六百二十三章 暗生情愫 她说完话,忽觉此言有点像男女之间的打情骂俏,脸上不禁发烫。其实白小七他们都没多想,只是男女有别,小女生的心思总是会比男生乱七八糟些。 见白小七对她的话毫无反应,这女子心里反而恼怒,正巧脚边有半张摔碎的椅子,便用脚尖一挑,朝白小七踢了过去。 白小七侧身让开,那女子已到身前,左脚踏向白小七的腰胯。白小七没练过几天基本功,腰马功夫一直是弱项中的弱项,不敢硬挡,急忙退让。 那女子左脚踏空,右脚再起,白小七心知再躲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心道:“你会踢人,难道我就不会么?”于是也一脚抬起,要去踢对方的脚腕。 但他毕竟没练过任何腿上的功夫,这一脚肆意而发,全无章法。那女子愣了一愣,心道:“这一脚满是破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抱着不踢白不踢的心态,将脚尖划了个圈,反踢在白小七的脚腕上。 这一脚踢得扎实,幸亏白小七内功深厚,否则非得被踢得筋断骨折不可。饶是如此,白小七仍觉脚腕传来阵阵剧痛,已是高高肿起,那女子喜道:“原来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吃小爷一脚!” 话音落下,她又是飞身而起,鸳鸯腿法接连踢出,白小七右脚肿着,无法躲避,下意识的便想抽剑。 轩辕幻晴看见白小七手上的小动作,心道:“白少侠此时出剑,那女子不死也要重伤!”但要出手相助,却已来不及了,只得喊道:“白兄弟,涌泉穴!” 白小七闻言立刻醒悟,心道:“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原来人身各处均有大穴,就连这脚底板上,也有一处“涌泉穴”。白小七一心想着躲避,却忘了那涌泉穴也是人身上极其脆弱的地方之一,于是右手两指使一招“如日中天”,正点在那少女的左脚脚心。 那女子听见轩辕幻晴喊话,便有心收招,无奈人在半空,便想落地也是落不下去了。白小七在这一指之中还揉进了“兰香拂穴手”的手法,一招成功,对方足三里经立刻为之闭锁,从左脚倒右肩一阵瘫软。 白小七知道胜负已分,甩了甩右手,笑道:“还好你这鞋底不厚,否则我的指力可点不进去。” 那女子左脚无力,只得以右脚勉强站着,倒与白小七正好相反,怒道:“你笑什么,现在你和我都有一只脚动弹不得,正好可以再打!” 轩辕幻晴走过来道:“姑娘好大的火气,我与白兄弟不过是摇了摇头,叹了叹气,你就非得与他分个生死不可么?” 那女子闻言一愣,心道:“对啊,我为什么要这么生气?”随即惊道:“你说谁是姑娘?” 轩辕幻晴笑道:“此间只有你我三人,我不是姑娘,白少侠也不是,便只剩下一个人啦!” 那女子被叫破秘密,又羞又愧,立时说不出话来。白小七见她这幅模样,忽然心有所感,道:“哎呀,姑娘在高台之上说书,恐怕就是为了男女有别,不想暴露。小生先前不明就里,只当姑娘是以此吸引看客,还出言讥讽,实在是对不住了。” 他这番话均是由心而发,语气诚恳坚定,那女子听了反而更加羞愧,却还是咬咬牙道:“就……就是,你知道就好!” 白小七见这女子神色古怪,生出一股不详之感来,向轩辕幻晴道:“轩辕兄,今天我看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府去吧。” 轩辕幻晴却是看向那女子,见她面露焦急,神色玩味道:“不早么,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次,现在天还没黑,我看不必回去。” 不出轩辕幻晴所料,那女子听他这样说,果然接口道:“就是,现在还早得很呢,听你们的意思,是不经常进城,咱们不打不相识,要么我带你们逛逛?” 白小七还要推辞,轩辕幻晴早道:“好啊,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那女子道:“说起来,咱们打了一架,还没互通姓名呢,我叫姚乐然,你们呢?” 轩辕幻晴见白小七不想开口,干脆道:“我叫轩辕幻晴。”随即用肩膀顶了顶白小七,白小七只得道:“我叫白……白蓦!” 姚乐然道:“白蓦么?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白蓦?” 白小七的名字虽只是从义妹白蓦然哪里借了一个字,但寓意的确是这个,便点了点头。姚乐然见状颇为开心,笑道:“看不出你莽莽撞撞的,名字倒很有意境……可惜你不叫白蓦然,不然就跟我的很相近啦!” 白小七忍不住“噗呲”一乐,心道:“白蓦然是我妹妹,有机会到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姚乐然却不知道白小七为何发笑,微微发怒,转而想到:“他定是听说自己的名字与我相近,心里高兴。”于是一腔怒意登时消散,喜滋滋的哼起小曲来。 她的女子身份已经暴露,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行事越发是小女生的做派,跳出客栈道:“走吧,我领你们再找些好玩的地方!” 街上的行人见姚乐然一身男装,声音却清亮悦耳,大多侧目,姚乐然却不在乎这些,催促道:“快快快,我带你们去瞧个好玩的,现在去刚好能赶上!” 白小七与轩辕幻晴走出客栈,见姚乐然在前面蹦蹦跳跳,小声道:“轩辕兄,你觉得此人有没有问题?” “问题?”轩辕幻晴一愣,笑道:“不错,我看她大有问题,对你来说可是个不小的麻烦!” 白小七咬牙道:“我就知道,此人多半也是楚唐国来的刺客,或者阴帅那边的奸细!” 轩辕幻晴“嗤”的一乐,白小七奇道:“你笑什么?” 轩辕幻晴刚要开口,却又忍俊不禁,回头向夏老道:“夏老,你来跟白兄弟解释解释。” 白小七回过头去,夏老见他满脸的好奇,道:“白少侠难道看不出来么,她对你这是暗生情愫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断墙落日 白小七对于男女之事不甚敏感,听夏老这么说,才醒悟过来,赶紧拉着轩辕幻晴的衣角道:“轩辕兄,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轩辕幻晴仍是面带坏笑:“帮你想什么办法?白兄弟,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呀。你说咱们俩一起进了客栈,一起转头离开,怎么人家偏生只看上了你,却没看上我呢?” “我倒是希望她看上你......”白小七苦恼道:“你明知道我对花楹一心一意,却还拿这事与我打趣!” 轩辕幻晴从小便知自己已经与别人定下了婚约,因此对男女之情全不上心,只觉得此事很是有趣。听白小七的语气不对,这才劝道:“别慌,你不喜欢她,她总不能强逼你如何。” 话虽如此,但男女之事,一旦女生主动起来,那就极为麻烦,白小七看着姚乐然那蹦蹦跳跳的身影,就知此事绝难善了。他病急乱投医,忽的看向夏老道:“夏老,您阅历广泛,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办啊?” 夏老温和一笑:“我直到现在都未曾娶妻,你猜猜,我知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小七虽不知道夏老的确切年龄,但看他须发皆白,少说也得六七十岁了,心中不由惴惴。姚乐然在前面走了一会,见白小七等人只是远远地跟着,竟鼓起勇气,过来扯住了白小七的衣袖道:“快点,一会可来不及了!” 她虽然只是抓着白小七的袖子,与白小七并无肌肤之触,可白小七的鼻尖仍嗅到一阵馨香。那气味既像是新鲜奶油,又像是盛开的栀子花,使人倍感甜腻。 白小七跟着姚乐然走了几步,才从慌乱之中回过神来,一把抽出袖子道:“我......我快些走就是了。” 姚乐然一怔,见白小七神色慌乱,随即明白过来:“没看出来,他还会害羞呢!”心中不怒反喜,笑嘻嘻道:“好,那你可要跟紧我,切莫跟丢啦!” 白小七闻言不由更急,心道:“轩辕兄的人品武功都胜我百倍,样貌更是比我好看多了,她怎么会偏偏看上我?” 人在手足无措之际,往往会有些奇怪的想法来骗自己,白小七也是一样,心道:“对啊,我看她喜欢的不是我,只是不好意思跟轩辕兄接触,才拿我当做幌子!” 这样想着,白小七的心思才略微安稳下来。姚乐然不知他心中想法,只觉白小七好像比刚才自若了许多,心里高兴,暗道:“嘿嘿,他终究还是愿意与我在一起!” 一行人走了半晌,几乎穿过了整座庆丰府城,姚乐然终于长舒一口气道:“哈哈,还好赶上了!” 白小七环顾四周,见此地甚是荒凉,与方才客栈附近的繁华景象几乎是天壤之别,让人难以想象这两处地方在同一座城池里。轩辕幻晴倒不是第一次来庆丰城,向白小七解释道:“此地乃是庆丰府中的平民窟,平日里官府不愿管这个地方,所以偶尔会有些逃犯躲在其中。” “平民窟么……”白小七若有所思道:“我在庆丰府已经住了许久,竟从来不知城中还有这么个地方。” 这平民窟里住的多是些身有残疾,或者智力低下之人,天色虽还不晚,却无一人出门。白小七只觉在此地颇不自在,向姚乐然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姚乐然笑嘻嘻的来到一处残垣之前,向上一指道:“你们看天上!” 白小七依言抬头,忽的一惊,眼见一个大火球朝自己落了下来,双腿几乎瘫软。随即听见姚乐然在哈哈大笑,才反应过来,那天上的大火球不是别的,其实是傍晚的落日。 只是那落日实在太大太红,四周还有一层朦朦胧胧的橘色光圈,白小七从未见过如此异景,难免吃惊。 细看之下,太阳离此处也没有多近,只是下半部分被那断墙挡住,才显得格外巨大。白小七吃惊过后,不由被这大自然的奇景吸引其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轩辕幻晴与夏老也一样抬头看着天上,夏老阅历丰富,似这般景象早不知看过多少次了,只是略点了点头。轩辕幻晴与白小七一样,头一次看到如此景色,啧啧称奇道:“都说大自然鬼斧神工,还有人不信,只说这等景象,以人力如何能够达到?” 姚乐然自得道:“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可惜日头只在这断墙上停留一刻钟左右,之后就会落下去了。” 白小七听她这样说,果然发现那太阳比之刚才已经下沉了许多,光芒也暗淡了不少,叹息道:“唉,世间的美好风景,往往转瞬即逝。”说着,不由想起他和洛花楹相处的短暂时光来。 或许是因为没了灵霄,少了个声音时常与他打岔,近些天白小七动不动便会想起洛花楹。思念之情一起,白小七观景的心情也就淡了,道:“天色不早了,多谢你带我们来看如此美景,以后有缘再见吧。” 姚乐然急道:“什……什么叫有缘再见,我们今天不打不相识,难道还不够有缘么?” 她见白小七满脸的意兴阑珊之色,知道是这落日引他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情,又道:“既然天色不早,我再带你们出个吃饭的好地方,吃过饭再走也不迟!” 白小七见她满脸的殷切,不忍拒绝,心道:“吃饭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点头道:“那就请姑娘带路了。” 姚乐然道:“对了,一会到了吃饭的地方,你们可千万不要叫我姑娘!” 白小七奇道:“这是为什么,不叫你姑娘,那我们又怎生称呼你才好?” 轩辕幻晴接口道:“白兄弟,姚姑娘一向是女扮男装,自然是不想暴露身份了。至于称呼,我们就叫她姚兄弟,姚姑娘你觉得如何?” 姚乐然听轩辕幻晴如此聪明,向白小七嘿嘿笑道:“你倒是多向你朋友学学啊,看看人家一猜就中,你却只是傻乎乎的发问!” 第六百二十五章 一群怪人 白小七本就知道自己不如轩辕幻晴聪明,也从不以之为意,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姚乐然自讨了个没趣,又到前方领路,忽的斜刺里蹿出个人来,跪倒在白小七的脚前道:“这位爷,您行行好吧,赏小的一口饭吃!” 白小七眉头微皱,待要说不给,却见这人面黄肌瘦,只有一条胳膊,右袖却是空荡荡的,登时起了恻隐之心,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道:“给你,回去好好吃几顿饱饭吧。” 那人本以为白小七不会轻易松口,早就做好了死缠烂打的准备,见到白小七手里的银子,竟是突然呆住了。原来那锭碎银虽小,却也有三四两重,莫道是“几顿饱饭”,几乎可供此人十年的花销了。 这人愣了一阵,忽的一把抢过白小七手里的碎银,生怕白小七要回去似的,不住地磕着响头,口里念叨着:“多谢大善人,多谢大老爷,多谢活菩萨!” 其实这枚碎银,只是白小七钱袋里最小的一枚,见此人磕头不停,白小七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姚乐然过来拉住白小七的手道:“快走,要不然就走不了了!” “为什么……?”白小七还没问完,就见四面八方的屋子里都涌出人来,均是衣衫褴褛,肢体残缺之辈。这些人涌出屋子,均到白小七的四周跪定,白小七的身前跪不下了,这些人就跪倒白小七的左右甚至身后,向他拜个不停。 不消说,这些人自然都是向白小七讨钱来的,白小七和姚乐然被围在当中,有心要走,却如何走得出去? 这些人不过是些平民百姓,白小七不忍对他们动武,于是脚下踏起灵鼠步法,想要从缝隙之中钻出。无奈这些人跪的太密,见白小七要跑,立刻过来抱腿搂腰,白小七怕内力震伤他们,只得退回。 白小七见此情景,心中虽然觉得他们可怜,却更感这些人可恨,不愿再无端布施,叫道:“我已经没钱了,你们快退开!” 那些人却如何肯听,仍是一个劲的哀求道:“求求您老人家行行好吧,赏我们一口饭吃,赏我们一件衣服穿吧……” 姚乐然被这幅情景吓得够呛,呵斥道:“你们要是再不让路……休怪……休怪我们伤人了!” 她虽然出声呵斥,但是外强中干,那些饥民岂会被这两句话给吓住。白小七环顾四周,见跪在地上的人固然有不少缺胳膊断腿,甚至瞎眼无舌之流,但也有许多人肢体健全,看样子也不像智力低下之人,不由更加生气,忽的伸手抓过一人道:“你四肢具在,叫声又中气十足,显然气血充盈,为什么不用这膀子力气去做些营生?” 那人一贯懒惰,早年间家里本有几亩薄田,却都被他拿去换了银子,如今银钱用尽,只得在这贫民窟里混混日子。听白小七如此责问,他不敢实话实说,想了想道:“这个……小人一时间没找到能做的营生。” 其时城里许多地方都在招工,白小七一路上已经见过不少,知道此人是在混赖,笑道:“好啊,不瞒你说,我是这庆丰府三千兵马的统领。你既然找不到营生,我就举荐你去营里当个小兵,月俸虽然不多,却也有二钱银子。” 那人闻言大惊,忙道:“不行不行不行,别的事都做得,唯有这大头兵,却是万万做不得的!” 白小七听他如此惊恐,不像是装出来的,奇道:“怎么,当兵有什么不好的?” 那人道:“咱们夑武国连年征战,三天两头就要打仗,要是运气差些,一次月俸都拿不到便要丢了性命。就算运气好些,三年五载过后也要缺胳膊断腿,到时候朝廷的遣散费被上头截留一大半,到我们手里的不过三五两银子,连做个小买卖都不够……您老若是不信,这地上的人一多半都是榜样!” 白小七闻言一惊,再低头看去,果见四周的人都已不再哀求,看向自己的眼中满是怒火,甚至有些人已经挣扎着站起身来。一个断腿的老者道:“这人是新来的统领,我们不要求他,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兄弟们还能饿死不成?” 话音落下,四周立刻一片响应,都道:“对,我们不要朝廷的臭钱!” 人群中一阵骚动,忽的让出条路来,原来是最先向白小七讨钱那断手的中年男人。他来到白小七的身前,心中似在天人交战,好一会才咬咬牙道:“统领大人,这银子你拿回去吧!”说着将那银钱向白小七一丢,白小七却不伸手去接,任凭银子掉在地上。 那人看着银子在地上滚了几滚,心中自然不舍,但终究是没去再把它捡起来。白小七不解道:“怎么,就因为我是朝廷的人,你就连这银子都不要了?” 一个壮汉接茬道:“哼,朝廷欠我们的,岂是这三五两银子能够还清的?我们宁可饿死,让朝廷一辈子欠着我们的情,也不愿为了这点臭钱向朝廷低头!” 又有人道:“不错,咱们宁可饿死,臭死在这没人管,没人理的穷人堆里,也不会就此跟朝廷妥协!” 说着,众人自发给白小七让出一条路来,先前说话那老者道:“统领大人,我看您还年轻,期间有许多事情未必了解,我们也不以这些事情怪你。但你既然是朝廷命官,更是军营里的大官,那这里就不欢迎您了,还请快些离开吧!” 白小七被这些话弄得不知所措,但见众人众志成城,竟不敢多问。姚乐然心里害怕,拉了拉白小七的衣袖道:“白蓦大哥,我们赶紧走吧,这些人怪渗人的。” 白小七点了点头,见众人虽然都让出路来,却仍有一小部分人面露不甘之色,只是这些人知道,一旦收了白小七的银子,在这里就再无容身之地了,因此都不敢开口。 轩辕幻晴过来道:“白兄弟,此间的事情绝非一两句能说清的,不如回去从长计议。” 白小七点点头,随轩辕幻晴走了出去。 第六百二十六章 法外开恩 经此一事,不但是白小七,就连姚乐然都没了什么吃饭的兴致,好在她已经知道白小七是庆丰府统领,也就知道了白小七的住处。她料定白小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便向白小七说了自己的住处,分头回去了。 白小七与姚乐然分手之后,一路上都在想着那贫民窟中的见闻,与轩辕幻晴回了统领府,又问轩辕幻晴道:“轩辕兄,你说这夑武国年年征战,怎么会对退伍的伤病如此绝情?” 轩辕幻晴笑道:“强者愈强,弱智愈若,军费本来就有限,当然要优先供给那些在沙场上拼命的将士。至于受伤乃至战死之人,朝廷给的抚恤其实也不算少,只不过层层截留,原也是难免的事情。” 白小七虽是楚唐国人,但在夑武国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统领,心中顿生不平,道:“这样一来,岂不使得人人心寒,还有谁愿意从军为国争光了?” 轩辕幻晴道:“夑武国人人尚武,年轻人十有八九觉得凭自己的能耐,一定能在军旅之中闯出些名堂,像那汉子一样的反而是少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话说回来,那贫民窟除了本身就住在那里的人以外,少有外人光顾。我看呐,除了军中的少数高层以外,或许许多人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白小七闻言,心中只觉一阵空洞,生出一股淡淡的无力感来,心道:“我这统领也不知道还能当得几日,若是能解决了这帮残兵的生活问题,好歹也算没白受了这么多的俸禄。” 想到此节,白小七就好像一下子有了目标似的,生出满腔热情。轩辕幻晴看见白小七面露微笑,已猜到他在想什么,劝道:“这些人固然可怜,不过此事乃是长年累月的遗留问题,你想出钱养活他们容易,可要想让朝廷重视此事,可就难了。” 这个道理,白小七又何尝不知,叹着气道:“唉,难不成我当上这堂堂统领,却要成了我自己最瞧不上的尸位素餐之人?” 眼见轩辕幻晴还要开口,白小七道:“轩辕兄不必劝了,我身为楚唐国人,本就不愿领着夑武国的军队到处攻伐。眼下有此机会,既不用领兵打仗,又能对夑武国的军人有所帮助,我自当尽力而为。” 轩辕幻晴听他这样说了,也不再劝,反而道:“既然如此,做哥哥的只能祝你成功了。” 白小七想了一夜,心说此事若要成功,首先得与张明理商量,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官府。 张明理早早已在处理公事,听说白统领来了,急忙放下手头的事去接待。白小七与他见面之后寒暄几句,便开门见山道:“张大人,不瞒您说,昨天我去了一趟城西。” “城西?”张明理听闻此言,神色微变,叹口气道:“嘿,看白统领神色,该是去过那个地方了?” 白小七听对方的语气随便,勃然作色道:“什么叫‘那个地方’?张大人,此处缺手断脚的残疾人少说也有数百,大半是在战场上受了伤的士兵,朝廷怎能这样对待他们?” 张明理被莫名其妙的指责一顿,也来了火气,哼哼道:“怎么,朝廷如何对他们了?” “如何对他们?”白小七被这一句话气的几乎发起抖来,难以置信道:“他们好歹也有功于朝廷,如今数百人挤在一个小小的贫民窟里,为了区区几两银子就能对人磕几百个响头,但听说我是统领,立刻把银子给我扔了回来,你说说朝廷是如何对他们的?” 此事原也是张明理心中的一块病灶,白小七不提还好,一提此事,张明理便感烦躁。再加上白小七一开口就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张明理满腔的怨气登时发泄出来,反问道:“如白统领所言,你如此大仁大义,为何不讲这些伤兵统统接回府里,自己养着?” 白小七闻言一怔,心道:“若只凭俸禄,养数十口人自然不难,但是上百口子就难免吃力了,遑论这数百人。再者说了,统领府虽大,却也住不下这么许多人。” 张明理见白小七愣住不语,冷笑一声道:“哼哼,看来白统领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他们。” 白小七更是着恼,道:“若非如此,我今天就不用来找张大人了!” 张明理道:“你找我又有什么用,我虽比你官高一级,却是文官。白统领的品级虽不如我,却是这城里的武官之首,若要解决此事,该当自行上报,让你的上级来处理此事。” “我的上级?”白小七当场愣住,原来他早在上任之时,就知道自己的直系上级乃是珑州游击将军付万鑫。只是那付万鑫并不在庆丰府,白小七又不谙官场之道,从未主动去拜访过,因此与自己的上级非但没有一面之缘,甚至连书信礼物都不曾互通过。 张明理冷笑一声,又道:“不过我奉劝一句,此事非但在我庆丰府,就是整个夑武国,都无人处理得了。你将此事上报,别人非但不会听你的话,反而要觉得你管得太宽,惹人生烦!” 白小七闻言不解,但他想起昨日见到的上百张面孔,就觉心中不忍,道:“这是为什么,按说各位将军也都是从军旅之中慢慢成长起来的,这些伤兵不是他们的昔日同伴,便是他们曾经的下属,哪怕只是为了那一点点的交情,也不该这样对他们。” 张明理长叹口气,稍稍平复心情之后解释道:“白统领是头一次知道此事,觉得朝廷对他们有亏,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白统领有没有想过,这些人穷困如斯,为什么能在这城中留有一席之地,而没被赶到城外自生自灭?” 白小七从未想过此事,听张明理一说,登时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张明理又道:“不消说,自然是朝廷法外开恩,非但容他们住在城里,还免了他们的赋税,这难道还不够么?” 第六百二十七章 冷血无情 其实张明理早年也曾为那些伤兵争取过,若非如此,那贫民窟中之人早都成了堆堆白骨。但只有如此,显然仍是不够,张明理虽知这个道理,却也没什么办法,这番话说出来后,自己心中仍无底气。 白小七见张明理怒气冲冲,反倒像是自己理亏似的,又想逼问,就听张明理道:“此事请恕我帮不上忙,白统领若执意要做,就请自己上表朝廷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小七也不必在此处久留,便道:“那我就告退了!”于是离开了衙门,出门之后,白小七一阵迷茫,心道:“难不成此事就这么难?” 白小七一边想着,一边往统领府的方向走去,忽然又想起一个人来:“对了,依着刘将军的性子,必会帮我处理此事!” 可他转念想到,刘玄机极有可能是阴帅那边的奸细,心中又一阵嘀咕。想来想去,白小七心道:“此事说来,张明理与刘芝林都有嫌疑,我既然已经找过张明理,何妨再去找刘芝林说说?”于是下定心思,又往刘府走去。 刘芝林虽未副统领,但庆丰府中的军务大事,倒有一多半由他决断,比白小七还要忙得多。白小七来时,刘芝林正在安排一些兵马调度,听闻统领来访,也是放下了手中的事务出来迎接。 自那日与张明理密谈过后,白小七一直在有意无意的疏远刘芝林,二人还是头一次在私下场合见面。白小七毕竟是刘芝林的上级,虽说无论年龄阅历,还是从军经验,刘芝林都远超白小七,却还是先行见礼。 白小七还礼完毕,就被刘芝林拉着胳膊带到会客厅,早有仆役泡好热茶候着。白小七不忍拂了刘芝林的好意,端起茶碗抿了一小口,但觉齿间留香,又没忍住喝了一大口。 刘芝林见状,向身旁的仆役招手道:“将这碧螺春茶包上几斤,给统领大人带回府上去。” 白小七急忙推迟,刘芝林却道:“这茶叶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难得白兄弟喜欢,带几斤回去又有何妨?”白小七只好点了点头。 刘芝林见白小七面露难色,知道他有事来求自己,心道:“他是统领,我是副统领,与其等他下令,倒不如我先开口,还能让他承我个情。”便道:“白兄弟,我看你这次来找哥哥,恐怕不只是喝喝茶这么简单吧?” 白小七刚在张明理那边吃了个钉子,本不知该如何开口,听刘芝林问了,正好道:“不知道刘将军去没去过城西的贫民窟,知不知道那边的惨状?” 刘芝林一愣,他没想到白小七会因此而来,但见白小七面露关切之色,像是要为那些伤兵谋福,心思一转便道:“唉,我当然知道,只可惜能力有限,只能看着往日的兄弟在那边忍饥挨饿!” “如此说来,刘将军是有心帮他们了?”白小七闻言,心情大好,追问道:“不知道刘将军是否曾去那边看过,认不认识那些伤兵的首脑?” 刘芝林何尝去过那个地方,但他心知无论去没去过,此时都只得说去过,点点头道:“去是去过,但那些人对朝廷并不信任,我也不知道何人是那些伤兵的首领。” 白小七叹口气道:“他们本是为国奋战的士兵,只因身子残缺,就被抛弃在这个地方。非但如此,朝廷给他们的抚恤也都被贪墨一空,只留下这一群人抱团取暖,他们不信朝廷,也是情有可原。” 刘芝林点头道:“谁说不是呢,其实那抚恤金我也曾有经手,堂堂五十两的抚恤金,到我手里时就连五两都难剩下。我虽有心帮忙,无奈俸禄有限,伤员人数又多,就算自掏腰包,也没法给他们补齐。更何况我官职低微,若不是我手下的弟兄,那抚恤金便不经我手,更是爱莫能助了。” 白小七听刘芝林说的恳切,自然深信不疑,喜道:“正好,刘将军,你我不妨一起上书,请朝廷再为这些伤员补齐抚恤。若是有可能的话,最好再为他们修缮房屋,安排一些伤残之人也能做的活计。” 刘芝林没想到白小七竟如此天真,心道:“我若真与他联名上书,得罪的人可就多了!”劝道:“白统领,你有没有想过,若真上书朝廷,那曾经贪墨抚恤金的人,会作何反应?” 白小七当即愣住,又听刘芝林接着道:“且不论他们会不会让圣上知道此时,哪怕你的奏章真的上达天听,那新拨下的抚恤金,仍是要层层分发。你可得知道,这种伤员并非只有庆丰府中存在,整个夑武国全加起来,恐怕要数以万计,便是一人补发二十两银子,加起来也得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白小七道:“这虽然不是个小数目,但堂堂夑武国,又不是拿不出来。” “拿得出来又如何呢?”刘芝林反问一句:“你可知有这二十万两白银,可以为我夑武国的军队铸造多少盔甲武器,囤积多少军粮,招揽多少的士兵?就算真的拨款抚恤,那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又岂能不惹人眼热,等真的发到他们手里,又能剩下多少?” 这些事情白小七都不曾想过,他本以为刘芝林会帮他,却没想到刘芝林的反应比张明理还要激烈,登时便心灰意冷。 刘芝林为了不受连累,难免把话说的重了些,见白小七神色落寞,心道:“他毕竟是我上级,我也没必要得罪他。”于是软言劝道:“白兄弟,听哥哥一句劝,咱们夑武国就是以强为尊。你有这一身的武艺,注定了要建功立业,那些人之所以受伤残疾,也只怪学艺不精,运气太差。” 白小七听他说的绝情,怒道:“刘将军,我一直以为你最重情义,没想到能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 刘芝林道:“白统领若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刘芝林能力有限,只能稍微帮帮以前在我手底下的弟兄。” 第六百二十八章 至阳反阴 白小七接连碰壁,心知此事绝难再办下去,拍案而起道:“好吧,我就不信,此事我自己办不得!” 说罢,白小七转身欲走,身旁那仆人捧着个茶包上来,小声道:“白统领……碧螺春……”白小七却看也不看此人,从他身侧走了过去。 刘芝林没来由的得罪了这统领大人,心中有气,兀自道:“老子若不劝你,等你那劳什子奏章被别人看见,莫道统领之位,便是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他今日劝诫白小七的言语,虽是出于自保,却也不无好心,被白小七全然当成了驴肝肺,自也没有好脸。他明知白小七对自己已有疏远之意,也就不想再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心道:“你若执意如此,早晚要出事,到那时却别说我没提醒你!” 白小七回家之后歇了几天,心知此事绝非自己能够做到,便又去寻求别人帮助。可他认识的人里,再无地位高过张明理与刘芝林的,那些人听统领有事相求,一开始都十分热切,可等知道了白小七所求何事,却又无不面露苦色。 他们毕竟不像张明理和刘芝林似的,敢于直言劝诫白小七,但白小七见他们吞吞吐吐,就知道这些人无心帮忙。就这样,又过数日,白小七终究是没能有任何进展,兀自在府里生着闷气。 反观轩辕幻晴,倒是趁着白小七到处游说的功夫,将这庆丰府里里外外的玩了个遍。他来此本是应了轩辕雪之邀,如今轩辕雪被他派出去调查事情,轩辕幻晴本是闲不住的性子,留在城中无事可做,已然萌生去意。 只是他一时间还没帮白小七弄清那刺客的身份,又担心阴帅还会对白小七不利,只觉要是就此走了,难免显得不够意思。轩辕幻晴暗自思忖道:“那阴帅迟迟没有动作,或许真如白小七所言,已经对他失了兴趣。说来我已经在此处待了一个来月,若不是有白小七在这,现在早都走了。” 他将离去的想法跟夏老说了,又道:“只是我怕我走了之后,那阴帅再对白小七下手,我却帮不上忙了。” 夏老笑道:“这有什么,少主大可在庆丰府附近游玩一阵,一边等大小姐传讯,一边打听着庆丰府里的情况。再过一两个月,那阴帅要是仍无作为,咱们再去找大小姐不迟。” 轩辕幻晴闻言连连拍手:“妙计妙计!无怪别人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要不是有你夏老提醒,我可想不到这么好的法子。” 他心思定下,就去找白小七辞行,在路上恰好碰上了白安。那白安本就要去找轩辕幻晴,如此倒省了些功夫,给轩辕幻晴行了一礼道:“轩辕公子,白统领有请,说是那刺客的伤终于好利索了,要请你做个比武的见证。” 轩辕幻晴心里一直在挂念着这茬,他知道依照自己下手的轻重,那刺客早在七日之前就该痊愈。那刺客之所以到了现在才与白小七比武,多半是为了炼化自己给他的那枚丹药的药性,心中略有不安:“我给他这丹药本来是为了让他快些伤愈,却忘了此丹中的许多药物都是提升功力的大补之物,如此反而给白兄弟帮了倒忙。” 夏老看见轩辕幻晴面色阴晴不定,早猜到他心中所想,安慰道:“凭白少侠的功夫,就是给那刺客吃了‘九转十全丹’,他也不是白少侠的对手。” 轩辕幻晴心道不错,那刺客的功夫虽然不差,但比之白小七却多有不如,于是放下心来。跟着白安走了一会,便来到统领府院里的空地之中,白小七与那刺客早在此间等着,白小七道:“好,如今见证人也来了,咱们便痛痛快快的决个胜负。” 那刺客知道轩辕幻晴是白小七的朋友,但承蒙轩辕幻晴赐药之恩,对轩辕幻晴也很是信得过,便道:“好,若你胜了,便随意发问就是。” 白小七自觉武功觉对手为高,因此抽出悦容,却不抢先发招。那刺客见白小七双足不丁不八,手上也看不出什么架势,显然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道:“好,我今日就让你知道知道自大的下场!” 但见他掌心银光晃动,已是皎然出剑,剑光登时笼罩白小七胸前三尺。院子里除了轩辕幻晴以外,还有不少仆役下人,都是来看热闹的,见状无不惊奇,为白小七暗自捏了把冷汗。 那白安就站在轩辕幻晴的身侧,见那刺客掌中的银光怪异,不由问道:“轩辕公子,你知不知道那家伙手里的是什么玩意?” 轩辕幻晴乐得与人解惑,笑道:“这刺客的兵刃乃是一柄软剑,长约五尺,薄如蝉翼,平时可以缠在腰上或者手腕之上。你看他掌中好像是一团银光,其实是在不断变换招数,才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白安闻言细看,果然隐约看出那人手里的是一柄软剑,啐一口道:“看他五大三粗的一个爷们,居然用这等兵刃,也真不嫌害臊!” 轩辕幻晴笑而不语,心里却道:“男子天性属阳,易练阳刚功法,是以少有人用这等柔剑软鞭之类的兵刃。可那汉子动作毫无阴柔之态,偏生能将一柄软剑舞得滴水不漏,已是至阳反阴的征兆,倘若假以时日,不难进入阴阳相济之境。等到了那时,他以软剑能使阳刚之招,以硬剑能使阴柔之招,比现在强出十倍又有何难?” 话虽如此,那刺客毕竟还没练到阴阳相济的地步,手中握着软剑便只能使软剑的招数。白小七见对方剑走偏锋,便以“修齐剑术”中堂堂正正的“守礼剑”护住心口,任那刺客的剑光在胸前闪动。 那刺客一连使了十三下虚招,却没从白小七的身上找到半点破绽,但要说就此收招,他心中又有不愿,便咬牙递了一剑。“守礼剑”全以防御为主,见那软剑刺来,白小七手腕稍晃,荡开对方的剑刃,改做“奉礼剑”向上刺出。 第六百二十九章 欺人太甚 眼见悦容剑就要刺在自己的下巴上,那刺客却不慌张,也不见他手腕如何动作,掌中的软剑便似个活物似的,拐了个弯刺向白小七的手背。 白小七从未见过这等奇特的剑法,被刺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收剑。他知道那刺客必定乘胜追击,因此手上虽是收剑,却留了后招,那刺客果然中计,一心乘胜追击,却不防白小七剑刃横转,竟直朝着那软剑斩下。 原来白小七与对方交手数招,便已有了盘算,心道:“他招法清奇,乃是仗着兵刃之便,可软剑虽然灵动,却一定不及悦容坚硬,我只消斩断了它,料得他也无计可施了!” 熟料白小七一剑斩下,那刺客倒是不躲不避,任凭悦容剑斩在他的软剑上。就见那软剑好似被人向下掰弯似的,登时成了个九十度的夹角,却毫无折断的预兆,白小七力道稍稍松懈,那软剑的剑尖就弹了回来,仍指向白小七的手腕。 他二人本来以快打快,到了这两招终于都稍慢下来,围观的杂役仆人见白小七遇险,都自惊呼。 白小七见对手招式奇特,虽然颇感兴趣,却也无甚压力,只将悦容剑再收回胸前,守得滴水不漏。倒不是他不能抢攻,实在是白小七第一次见到个大男人使软剑的招数,因此想让对方多使几招,看个新鲜。 那刺客不知白小七的心意,还当白小七的剑法擅守,心中暗自愤恨,以为自己遇上了克星。他自学成武艺以来,平生从未遇到能接自己三十招的敌手,与白小七一连过了十余招,却未能占到半点便宜,不禁为之气沮。 轩辕幻晴见本来全神戒备,心道白小七若有不敌,他便上前帮忙。此时白小七神色轻松,已知道这刺客远不是他的对手,才逐渐放松下来,笑吟吟的等着白小七得胜。 以他的见识看来,白小七若想得胜,不过是数招之间的事情。白小七自然也是作如此想,又挡住了那刺客两剑,心道:“这路软剑的剑法也没什么太出挑的地方。”便要回剑还击。 忽然间,只听两声“咻咻”的细响,白小七知道有暗器袭来,急忙横剑抵挡。恰逢那刺客用了一招“祸引江东”,在白小七胸前虚晃一记,剑刃向白小七的右肩划去,在旁人看来,就像是白小七被那刺客的虚招迷惑了一般。 又听“叮叮”两声,白小七知道有两个极其细小的暗器打在剑上,再想去拦那刺客的长剑,却已为之不及,只好缩肩躲避。就见银光闪过,白小七的右肩登时浮现出一条血口,虽然不深,却必然对白小七的动作有所影响。 那刺客一击成功,心神大振,道:“原来白统领也不过如此!”手中软剑又从白小七的胸前绕过,去刺白小七的腋下。 他原本称呼白小七为“不义秀士”,但被白小七收留这些时日,渐渐觉得这外号似有些名不副实,因此已经改口叫做“白统领”了。 白小七知道那暗器并非对方所发,心中登时愤怒不已,心道:“我好心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你居然让同党暗中埋伏,还这样沾沾自喜?”于是剑下再不容情,忽的换做“昆仑剑经”中的一式“马踏冰河”,与对方相杀而去。 这一剑若是使实了,白小七的肩膀固然受伤不轻,对方更是要小腹中剑。那刺客与白小七交手半日,这是白小七第二次出招进击,招式便如此狠辣,那刺客登时心惊不已,回身躲避。 白小七原也没指望能够一招成功,又是“江河日下”、“潇潇暮雨”、“月朗星稀”三招迭出,那刺客何尝见过如此精妙的剑术,白小七每出一剑,他便倒退一步,眨眼间已经退到了一个木柱之前。 那刺客的后背一贴上木柱,便知自己已是退无可退,忽的生出一股悲凉之意,心道:“若胜不得他,我便死在他手上算了!”喊一声道:“好剑法!”居然不再后退,而是一剑刺向白小七的心口。 与此同时,悦容剑早已指在那刺客的喉前,在那软剑刺中白小七之前,这刺客的喉头势必要被悦容洞穿。 白小七知道对方抱了死志,若就此将对方杀了,再要从他口中问话便是妄想。如此一来,反倒成了白小七投鼠忌器,收剑连退三步,终于使对方的剑势耗尽。 如此一来,那刺客也知道白小七不想杀死自己,反而更加有恃无恐,连出三招都是有攻无守的招式。轩辕幻晴见了,小声骂道:“无耻!” 夏老却在一旁微笑道:“那人武功不济,用这个法子,原也无可厚非。若白少侠不能得胜,也只怪他不能毫发无伤的生擒对方,却怪不得别的。” 轩辕幻晴闻言深感有理,点头道:“受教了。” 有道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此时再看场中,那刺客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白小七却既要在乎自己,又要保全对方,登时落入下风。 二十余招过去,又轮到白小七被逼入角落,脊背碰上了一处院墙,下意识的在那墙边连踏,从“昆仑剑经”转而换成了“白猿剑术”中的一招“灵猿探果”。 这一招变得毫无征兆,那刺客固然反应不及,就连夏老都是暗暗喝彩,轩辕幻晴更是叫出好来。其余仆人杂役虽不知这一招好在何处,但见轩辕幻晴喊了,也都纷纷叫好。 白小七一招“灵猿探果”使出,刺在那刺客的肩头,这一剑却不似那刺客在白小七肩上刺的一剑,直接将那刺客的左肩刺了个对穿。 按说到了这时候,胜负已见分晓,可那刺客却仍不认输,软剑一抖仍指向白小七的小腹,似乎宁死也要让白小七付出些代价。 白小七心中大怒,就像忽然被人点燃了怒火似的,心道:“你这样欺人太甚,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手中悦容剑横斩而出,直奔那刺客的颈间而去。 第六百三十章 魔心不起,业障不生 白小七的这一剑中糅合了三种剑术之长,非但凌厉迅猛,而且势大力沉。倘若落实,那刺客固然要死于非命,就连头颅都要被斩落下来。 一剑挥出,众人无不惊呼,就连白小七自己也暗自吃惊,心道:“我为何非杀了他不可?”却只觉得这一剑非得落在对方颈上,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刹那间,白小七悦容落下,那刺客却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倒飞而出。白小七不及思索,又追上一剑,却觉手上传来千斤大力,箍住了他的手腕,再难活动分毫。 白小七心中大惊,暗道:“他还有帮手!”未及挣扎,就听身后有个浑厚的声音道:“白少侠,住手吧!” “夏老?”白小七闻言回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再看那刺客,之所以倒飞而出,乃是因为轩辕幻晴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他的后心,将他生生拖走。 那刺客虽抱死志,但死里逃生,仍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见白小七双目泛红,竟不敢与之对视,借着向轩辕幻晴道谢的机会挪开目光,鞠躬行礼道:“多谢这位兄弟出手相救。” 轩辕幻晴之所以出手,自然不单单是为了救他性命,因此听人道谢,略感有愧,侧身不受对方的大礼。那刺客只当轩辕幻晴与白小七是朋友,因此不受自己之礼,并未多心。 白小七看着手中长剑,心中一阵迷茫,夏老拍拍他肩膀道:“抱神守元,心思空明,魔心不起,业障不生。” 这一十六字在旁人听来并无奇特之处,但白小七听在耳里,却字字如锤重击,胸中接连震动。待得夏老说完,白小七只觉心口上的一股郁气忽然消散,急忙道谢。 夏老却是神色严肃,缓缓摇头道:“白少侠,上次见面时我还没看出,你这几路剑法当真有些邪门。听我一句劝,在你的心智不够坚定以前,尽量别再用此剑法,否则堕入魔道,老朽可就爱莫能助了。” 白小七闻言,登时想起那老儒生的话来,惊出一身的冷汗,暗道:“如此说来,这三套剑法合而为一之后,果然能引人入魔!” 他对此本来半信半疑,并不放在心上,直到这时候才完全相信,暗自道:“这样说来,以后可不能再把这三套剑法混用了......最好能学些别的剑术,以防这三套剑法单独用出时也有不妥!” 夏老之所以出手,无非是看在轩辕幻晴的面上,见白小七若有所思,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话往心里去了,就不再多说。恰逢轩辕幻晴也走了过来,夏老便自然回到了轩辕幻晴的身后,听那刺客道:“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就是。” 白小七收敛心神,笑道:“我要杀你剐你,半月之前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刺客兀自不语,白小七又道:“根据先前的约定,你该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以及何人驱使,又从何得知我在此地,一起告诉我了。” 刺客闻言,面色阴晴不定,好一会才道:“我叫朱考文,与你实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你若放我,他日我仍要卷土重来。白小七,我见你与传闻中似有不同,在此奉劝一句,你还是赶紧取了我性命吧!” 白小七听他姓朱,再三思索,只想起一个朱勇然与自己相熟,但那朱勇然无论相貌还是武功,比之眼前此人,可都是千差万别了。白小七疑惑道:“不知道朱勇然与你……” 话音未落,朱考文疑惑道:“朱勇然,那是谁?” 白小七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你说你与我有深仇大恨,可恕我直言,在下似乎……并不认识你?” 朱考文轻笑两声,似在自嘲,又似有些生气:“你我的确不曾见过,但家严的名字,轻剑人屠朱问君,你总该知道吧?” “朱问君……?”白小七喃喃一句,却根本想不起来这个名字,还是轩辕幻晴在旁边提醒一句:“此人是雷家的宾客,后来死于那一场乱战之中。” 朱考文见白小七连父亲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自是怒不可遏:“好啊,先父当年与你同为雷府宾客,你非但将他害死,如今就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啦!”他说到这里,咬牙切齿道:“只恨当年我有事外出,不在奉贤城里,否则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不能让你奸计得逞!” 白小七闻言自是一头雾水,心道:“我离开楚唐国时,奉贤城里的人虽说我卖主求荣,倒也还没把这些事一股脑的推到我的头上。”自是大感不解,道:“恕我直言,这中间恐怕很有一番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朱考文见白小七仍在狡辩,好不容易对他生出的好感登时一扫而空:“雷家的二公子,现如今的武林盟主已然昭告天下,你还当自己洗脱得了这个罪行么?” 白小七又惊又怒,连道:“这……这……”却不知该作何解释,他有心将雷庆宇的种种罪行公之于众,但料想那雷庆宇身为雷家的二少爷,如今又是武林盟主,别人自然更愿意相信他说的话。 朱考文见白小七不答,更是当他理亏,道:“我本以为你是个敢作敢当的大丈夫,却没想到,江湖传闻其实不错。” 白小七强压怒意,向一旁的轩辕幻晴看了一眼,轩辕幻晴与白小七一样知道此事的内情,却也知道说出此事别人也不会信,只道:“朱大侠若愿意信我,此中的确有许多误会,不过一时间也说不清楚。” 听轩辕幻晴也这样说,朱考文才信了半分,轩辕幻晴又道:“如此说来,此番你是为报父仇而来,却不是听命于人?” 朱考文点点头道:“我得知大仇人的身份,若不来报仇,那还算是人么?” 轩辕幻晴不置可否,又问一句:“然则白小七都已经到了夑武国,此事隐秘,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他本是随意发问,却不曾想那朱考文神色忽然一变,右手银光再闪,却不为伤人,而是直奔自己的心口插去。 第六百三十一章 肉包子 朱考文本来一直在好好说话,从未有过半点反抗的迹象,白小七压根就没想过他会有此举动自是来不及阻止。而轩辕幻晴就在朱考文的身旁,急忙伸出手去,无奈朱考文那柄柔剑实在诡异,轩辕幻晴出手显然也是晚了。 眨眼之间,只见那银光已然刺入朱考文的胸膛,白小七大叫一声:“别!”正以为那朱考文必死无疑,却见银光虽是刺入,却未流出半点鲜血。 轩辕幻晴忽的拍手大笑:“夏老,还好有你!” 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夏老已在千钧一发之间点了朱考文的穴道,那柔剑全靠腕力驱动,朱考文穴道受制,力道顿失,柔剑自然也无法再动了。 朱考文虽被点穴,却还能说话,冷冷道:“白统领,我已答应别人,绝不透露他的身份。你想让我失信于人,出卖了他,却是妄想,我劝你这就杀了我吧!” 白小七心道:“原来他刚才一直用那等不要命的打法,是因为不想出卖朋友,一心求死。”道:“但你也曾答应我,只要比武输了,便知无不言。你对他失信是失信,对我这个敌人失信,便不算失信了么?” 朱考文哑口无言,过了好一阵才道:“左右是要失信,你这就将我杀了,我心里还好受些。” 轩辕幻晴噗呲一笑:“人死万事空,你若死了,连感受都没了,还谈什么好受不好受的?” 朱考文先得轩辕幻晴赐药之恩,刚才又被他救了一命,心中对轩辕幻晴其实颇为敬重。若是别人如此嘲笑他,朱考文虽然受制于人,却一定要回言讥讽,但听轩辕幻晴这样,朱考文只得无奈自嘲道:“死后之事,谁能说得清呢?” 轩辕幻晴之所以打岔,本是为了让他打消死志,听他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多劝。夏老却道:“死后之事,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清楚得很,实在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众人只当夏老年迈,因而有此感慨,都不接茬。只有轩辕幻晴知道其中颇有一番缘故,但具体情形如何,只因他当时尚未出世,却不得而知了。 白小七见朱考文神色坚定,若不严刑拷打,必然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但要对朱考文用刑,白小七却又不忍,心道:“我与他的仇怨实为误会一场,何必为了这点事情,打死打伤了他?” 他对很多事情本不在意,更是被人追杀的惯了,原也没把这当一回事,已是有了放人的心思。但朱考文回去之后,卷土重来也就算了,若是再将自己的藏身之地公之于众,倒也是件麻烦事。 如此一来,虽是朱考文落在了白小七的手里,反倒使白小七自己左右为难。轩辕幻晴极擅察言观色,见了白小七的脸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心道:“此人刚刚叫我‘恩公’,又极讲信义,或许会听我的话。”于是劝道:“二位听我一言,今日之事,实有许多误会,之事一时间太难排解。朱大哥,你若是信得过我,在下便做主让白兄弟放你回去,只是你回去之后不得再来寻仇,更不许将白兄弟的所在告诉旁人,如何?” 这一番话真可谓是说到了白小七的心坎上,那朱考文听了,则是满脸不可思议的望着白小七,显然是要等白小七给他一个确切的说辞。 白小七见他望向自己,心道:“我与此人一时半会难以和解,既然如此,倒不如将这个人情送给轩辕兄。”便道:“既然轩辕兄给你求情,那便饶你一命,只是你得发誓,答应他说的两点。” 朱考文心里暗暗盘算,若是白小七真将他放了,就算白小七不让他发誓,他也不会将白小七的藏身之处说出。但白小七于他有着杀父之仇,若为了苟且偷生,便答应不再报仇,又岂是男儿所为? 过了好一阵,轩辕幻晴看出朱考文面有难色,心知他仍是不愿放弃报仇。他见朱考文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要开口说话,心道:“他定是不想答应。”于是抢先道:“不妨这样,阁下与白兄弟的误会尚未解开之前,就先留在他府中当个护卫。在此期间,只要你有心报仇,便可提议与他决斗,却不可暗中偷袭。” 这提议乃是一个折中之策,白小七闻言不由得大点其头,心中称赞轩辕幻晴懂得变通。 朱考文虽知自己若无奇遇,恐怕一声都未必是白小七的敌手,但轩辕幻晴的主意已经让自己占尽了便宜,若再不同意,未免太不要脸。 轩辕幻晴又道:“不过白兄弟在朝为官,平时事务繁忙,若你三天两头的就找他决斗,恐怕要惹得他大为麻烦。因此咱们事先说好,阁下虽能找白兄弟决斗,但最多只能有三次机会,要是机会用尽,就得断了报仇的念头!” 朱考文呆愣片刻,心道:“我若找他比斗,必然是心中有必胜的把握,三次机会难道还不够么?”咬牙道:“好,在此期间,我就在你的府上当个护卫。” 夏老听他答应,伸手解了朱考文的穴道,夏老的点穴功夫何其高明,穴道虽然解开,朱考文的内力一时间却仍无比窒塞,心中不禁骇然。 如此一来,此事总算是告一段落,白小七刚要让朱考文去随白安领一件侍卫的衣服,就听一个女声喊道:“白统领,他可是刺客,你让他当护卫,跟让一只狗看守肉包子有什么区别?” 不消说,整个统领府里敢这么跟白小七说话的,唯有春兰一人而已。白小七笑道:“你这丫头越发无礼了,快给朱大哥道歉!” 春兰嘟着嘴,看向朱考文的眼光中满是戒备,白小七又嘟囔道:“再者说了,我这个肉包子,也不是随随便便给人吃的!” 这边事情还未落定,众人又听见大门口处传来一阵吵嚷打斗之声,隐约有个声音喊道:“白蓦,我来找你玩了,快给我出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贵客登门 白小七听到门口吵闹,愣了一愣,心道:“这声音好熟,却记不清在何处听过。” 轩辕幻晴笑道:“是祝小姐来啦,梁公子还不出门迎见?” 这“梁祝”之说,乃是楚唐国中有名的情爱故事,那祝小姐女扮男装,与姓梁的年轻人历经重重磨难,二人一番辛苦之后终于结成爱侣。轩辕幻晴此时说来,自然意有所指,白小七听出他的言外之音,虽然窘迫,却也想起了来者是谁。 不消说,在门口吵吵嚷嚷的,自然便是姚乐然了。只不过她与白小七说话时并不掩盖声线,此时与门口的侍卫吵闹,用的却是男声,白小七只在听她说书时听过这个声音,无怪一时间想不起来。 白小七虽然颇好交友,但知道姚乐然极有可能对自己另有情愫,自然不敢与她接触太多。眼见得人家找上了门来,白小七不得不见,只好拉着轩辕幻晴道:“轩辕兄,你可得随我同去!” 轩辕幻晴调笑两句,却还是跟着白小七走了,二人来到门前,见两个侍卫鼻青脸肿的站在一旁。姚乐然却穿着身青绿长衫,腰间别着把翡翠作骨的折扇,俨然一副风流才子的打扮。 见白小七来了,姚乐然心情大好,笑着过来道:“你府上这些卫兵实在无礼,不过我看着你的面子,只是小小的教训了他们一下!” 那两个卫兵被打得不轻,但见客人果然与白统领相识,也只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白小七知道二人受了委屈,一挥手道:“你们去库房领些银钱,买药去吧。”两个侍卫才转怒为喜,连声道谢着走了。 姚乐然见白小七没有第一时间搭理自己,略微有些生气,又道:“白蓦,我跟你说,这伙子下人,你对他们越好,他们越是要蹬鼻子上脸。” 白小七一向待人和善,对下人们从不假以颜色,听姚乐然这样说了,难免有些不快。但他也不愿因为这点小事与姚乐然争辩,只是淡淡道了句:“白某御人无方,让姑娘费心了。” 姚乐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音,笑着拍了拍白小七的肩膀道:“这有什么,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我多教教你。” 轩辕幻晴笑道:“呦呵,没想到还是个大家子弟,看来在家里仆人也不少啊?” 姚乐然微微脸红,知道自己无意间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急忙解释:“不就是教几个下人么......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谁不会呢?” 她却不知,轩辕幻晴从她出手时就已经猜到她的来历绝不简单,因此听她这样说,轩辕幻晴自是毫不相信,却微笑不言。 白小七毕竟是此间主人,让客人在门口寒暄,毕竟不是待客之道,便道:“咱们先进屋说吧。”于是在前头领路,带着姚乐然来到会客厅,白安一早就吩咐下人泡好热茶,在会客厅里候着。 自白小七当上统领以来,并不曾对统领府的格局布置有太多改变,只是别人送了些礼物,白小七便挑了些好看的古董玩物,放在会客厅里作为布置。 话虽如此,这些古董也不是随处可见的物事,旁人若是看到,便不称赞,也一定面露羡慕之色。但姚乐然看见这些东西,眼睛里显然没有半点向往,偶尔还有些鄙夷。 白小七在前头领路,没注意姚乐然的脸色,轩辕幻晴却是走在姚乐然的身旁,将她的面色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心道:“这屋子里的东西虽然都称不上什么宝物,但也算是马马虎虎,可看她的意思,显然是完全瞧不上这些物事.......嘿嘿,这位姚小姐,来历真是不简单了!” 轩辕幻晴虽无恶意,但他生性好奇,发现姚乐然的身份成谜,若不将谜题解开,心里便不痛快。他原已经准备离开庆丰府,现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引起了轩辕幻晴的兴趣,就把离开的打算暂且放下了。 姚乐然端起茶嗅了嗅,左看看,右看看的,神色间略有好奇。不过这种好奇并非寻常百姓到了达官贵人家的好奇,而更像是常人到了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单纯的出自于本能的好奇心。 统领一职说大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府中的武官之首,姚乐然如此表现,若不是因为无知,便只可能是平时所接触的人和事,都比这统领要位高权重得多。 轩辕幻晴一边打量姚乐然,一边在心里默默思考,猜测此女的来历。白小七却没那么多的心思,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姚乐然,正要向轩辕幻晴使眼色商量,就见到轩辕幻晴一直死死的盯着姚乐然,心里忽然一乐:“原来轩辕兄对她有意,怪不得这女的与我说话时,他总是特别的在乎。” 如此一来,三人各存心思,在会客厅里寒暄几句,居然成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说了一阵,姚乐然终于表明来意:“白蓦,你前些日子说我说书不好,我回去之后很是想了一下,果然觉得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嘿嘿,我看你好像是此间的行家,今天过来找你,正可谓是‘不耻下问’啦!” 她来找人学习,却这样说,其实很不礼貌,可看她笑的开心,显然不觉得这样说有什么不妥。好在白小七不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轩辕幻晴更是权当自己在看热闹,二人都没将姚乐然的无礼之处放在心上。 要说白小七对于“说书”的了解,其实远不如姚乐然多,只不过“书圣”在统领府上住了几日,白小七听惯了上官晴说的书,正如常人吃惯了山珍海味。姚乐然说书的本事虽然不差,但比起上官晴,就如家常小炒比之宫内的御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是旁人好生问起,白小七十有八九要据实而言,说自己并不会说书。但是姚乐然给白小七的印象一直不好,白小七心道若不说些什么,姚乐然必然会嘲笑自己信口开河,于是略微思索,便将上官晴对自己说过的话稍加整理,几乎是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第六百三十三章 高手在民间 上官晴能够被人奉为“书圣”,他对说书的理解,自然与常人不可同日而语。白小七自幼喜欢听书,上官晴在府上时,白小七没少找他聊天。偏生白小七记性又好,这时候将上官晴的话转述出来,并无半点窒塞,真如他自己对说书的理解一般。 姚乐然来找白小七,本来“不耻下问”只是其次,最根本的原因只是为了找个理由来与白小七说话。但听白小七说的井井有条,而且句句有理,真可谓是金玉良言,没多一会的功夫,竟然听的痴了。 轩辕幻晴虽然没见过上官晴几面,但猜也能猜到白小七这番话是从何处听说的,暗自觉得好笑,心道:“白兄弟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骗起人来,倒也不显脸红。” 白小七说的兴起,也不管姚乐然说书的时候犯过哪些错误,就自顾自的把能想到的事情都给说了个遍。无论是说书时的语气语调,还是站姿作态,甚至该说几个字便稍作喘息,都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气。 须知这些话都是上官晴在半个月的时间里慢慢说给白小七的,如今白小七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姚乐然又如何能记得清楚? 半个时辰过去,见白小七仍无停下的意思,姚乐然只觉头昏脑涨,连连道:“白蓦白蓦,你先别说啦,这些已经够我记好一阵子了。” 白小七一愣,微微生气,原来他当过几年私塾先生,留下一个习性,便是特别讨厌别人打断他说话。若是寻常聊天还好,可现在是他在给姚乐然讲述说书时的种种技巧,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了一点当年在私塾时的感觉,就这样被“学生”打断,如何能不动怒? 但是生气归生气,白小七总不能就此发作,姚乐然似乎丝毫没有察言观色的本事,笑嘻嘻道:“白蓦,你这府上好闷啊,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这会客厅里还有连带白安在内的几个仆人,因此姚乐然仍用男声说话,这声音虽然不甚粗狂,但就与一个刚刚变声的青年无异。用这种声音说出这等娇滴滴的话语,给人的感觉难免有些奇怪,白安等人都暗自嘀咕道:“难不成这小子是个兔爷……白统领该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饶是白小七,听她这样说话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急忙向轩辕幻晴使了个眼色。 他之所以如此,当然是想让轩辕幻晴像个由头,留在府里。但轩辕幻晴有意看白小七的热闹,竟然偏过头去,对白小七的目光视而不见。 姚乐然见白小七迟迟不答话,娇嗔道:“白蓦,你去是不去,有这么难决定么?” 白小七听她娇嗔的语气,莫名想起洛花楹来,心道:“花楹对我说话时,往往也是这样。”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点点头道:“好吧,你上次说要去哪吃饭来着,正巧被别的事耽搁了。” 姚乐然大喜,轻轻的攥了攥拳,道:“你就放心吧,那家店可是这庆丰城里最好吃的,再过一会就是饭点,他家客人就多了,事不宜迟,咱们快去吧!” 说着,姚乐然一把拉住白小七的胳膊,夑武国中男女之防虽然没有楚唐国那么严重,但如此动作,也可算得上大胆。 白小七愣了一下,被她拽起身来,急忙向轩辕幻晴道:“轩辕兄,咱们一起去吧!” 轩辕幻晴笑着摇了摇头,道:“只怕我去了,人家会不高兴呢。” 姚乐然闻言微微脸红,她的确想与白小七单独前往,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与白小七孤男寡女的出去游玩,多少有些抹不开面子。再加上轩辕幻晴这样说,显然很有一番嘲讽之意,红着脸道:“你……你愿意去就跟着一起去好了,又有谁会不高兴了?” 这番话分明是小女儿娇羞的姿态,只听得周围的仆人一阵恶寒,就连看向白小七的目光,都因此而怪异了许多。 白小七压根就知道姚乐然是女儿身,因此听她这样说话,倒没有那么大的抵触。只是被一个女子拉着胳膊,白小七终究害羞,更觉得对不起洛花楹,于是装作要挥手的样子抽回手臂,一直白安道:“白安,你去知会后厨一声,不用做我的晚饭了。” 姚乐然嘟囔道:“你可是堂堂统领,这种小事,何必亲自发话?”但她再想去抓白小七的胳膊,却已经没了由头,只得意兴阑珊的走在前头带路。 夏老身为轩辕幻晴的贴身护卫,也跟着他三人出来,姚乐然只当夏老是白小七的手下,也不多问。四人一路向北,竟是往城边走去,不多时便出了内城。 这庆丰府乃是一座大城,分为内外两环,内城之中住的若非达官贵人,就是名流雅士,因此内城之中的饭馆客栈自然也更精美雅致。至于外城里面住的,大多是些贩夫走卒,开设的饭馆既然是给这些人准备的,当然也就不能与内城同日而语。 白小七与轩辕幻晴在城中游玩时,极少来到外城,这时跟着姚乐然来了,倒也颇感新鲜。白小七走了一会,只觉这外城里虽然脏乱,却好像比内城更加亲近似的。 轩辕幻晴心里好奇,问道:“姚大小姐,你说那‘庆丰城里最好吃的地方’,该不会在这外城里吧?” 姚乐然满脸理所应当的样子道:“这是自然,你别看这里乱七八糟的,但越是好吃的东西呀,越是会藏在这里。就好像咱们皇宫大内虽然高手如云,可真正的绝顶高手,却没有几个,这叫什么,这就叫高手在民间呀!” 白小七与轩辕幻晴被她逗得一乐,都道:“不愧是会说书的丫头。” 姚乐然知道他俩在挖苦自己,一指前方不远处的牌子道:“你们看,就是那家,我隔三差五就会来吃一顿。” 白小七远远望去,见姚乐然手指的地方乃是一处小门脸,上面打着个油渍渍的小旗,表示此处是一家饭馆。他与轩辕幻晴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怀疑,不约而同的笑了笑,随着姚乐然进了馆子。 第六百三十四章 肥肠面 四人鱼贯进了馆子,见这馆子虽小,却也满满地摆着五张方桌,其中三张已经坐了客人。 此时不过是申时左右,还不算饭点,这么个小小的饭店里居然能坐着这么多人,足见其有些不凡之处。 白小七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见那桌面果然与店门口的旗帜一样,上面盖着一层厚厚的油渍。若是以前的白小七,对这种情景自是见怪不怪,但他近两年无论出入何处,吃的是山珍海味,睡的是绫罗绸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见有客人到来,一个黑乎乎的胖大汉子走了过来,一眼看到了姚乐然,嘿嘿笑道:“姚老弟,带新客人来照顾我的生意啦?” 白小七见那汉子一边说话,一边把脏乎乎的手在衣摆上擦着,心里一阵嫌恶。姚乐然却不以为然,笑吟吟道:“对,老样子,不过要来四份!” 那老板笑着答应一声,往后厨去了,姚乐然满脸神秘道:“嘿嘿,这东西我保证你们没吃过……话说回来,我也是到了庆丰府,才第一次吃到这东西呢!” 听她这样说,白小七与轩辕幻晴不由来了兴致,都在心里暗自揣测,心道:“这样一家其貌不扬的小店里,难道还会有什么奇珍异味不成?” 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那老板便端着四个大碗走了回来,白小七眼见谜底即将揭晓,心里一阵期待。 随着三声“咯噔”,那老板将碗放下,姚乐然把其中三碗推到白小七等人的面前,邀功似的道:“快尝尝,保你们从未吃过!” 白小七低头一看,见那碗里原来只是一团面条,同样是油汪汪的,心道:“难不成是用什么山珍海味煮的面条,可是那样珍贵的东西,只用来煮面,未免太浪费了吧?” 他用筷子在碗里拨弄几下,忽的噗呲一笑,轩辕幻晴也随之一笑,就连夏老,见了碗里的东西,也不由得轻笑出声。 原来碗里面不是别的,只是一碗普普通通的肥肠面而已。 姚乐然大感不解,但知道他三人之所以发笑,多半是因为这一碗面,窘迫道:“怎么,你们难道吃过么?” 白小七笑了好一会,才摆摆手道:“我当是什么山珍海味,原来只是一碗肥肠面......姚......姚老弟,你之前该不会真的没吃过吧?” “我......没吃过怎么啦?!”姚乐然从没被人如此嘲笑过,心里又羞又怒,道:“就算你以前吃过,也绝没有这家店里的好吃!” 白小七说话的音量并不大,可姚乐然羞怒之下,几乎是喊出声来的,旁边一桌客人听了,帮腔道:“这位小哥说得对,张黑子他爹就是卖肥肠面的,传到他这一辈,算是老手艺啦。要往远了,咱没去过,也不敢胡说,但方圆百里之内,可没一家的肥肠面能做得像他这么地道!” 那黑胖汉子闲着没事,正坐在柜台后面,憨憨的笑道:“过奖了,过奖了,咱也只会这么一门手艺。” 其他客人也多是这家店的老主顾,都道:“你就别谦虚啦,正因为只会这么一门手艺,做得才特别好吃!” 姚乐然见这么多人都同意自己的观点,不由倍感得意,看向白小七的眼神似在说:“怎么样,我可没骗你吧?” 白小七心道:“这群人不过都是些贩夫走卒,平日里哪儿吃过什么好东西,他们说好,可未必能有多好。”于是夹起一筷子面来,送入口中,但觉入口油而不腻,面条软糯之余又带着三分筋道,单以这肥肠面而论,的确是白小七平生所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 轩辕幻晴见白小七吃的津津有味,也吃了几口,赞道:“不错,我活了二十来年,这碗肥肠面的确是我吃过的最正宗的。” 姚乐然连连点头:“对对对,你们以前都吃过肥肠面么,我可是第一次吃就喜欢上啦!”她似是觉得别人都已经吃过这面,自己却是近几天才知道天底下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心情又有些失落,道:“我在家的时候,爹娘总说我们吃的东西旁人一辈子也吃不到,可这肥肠面,我非但从没吃过,就连听都没听说过......要说这肥肠十分珍贵,可这肥肠面只卖十文钱一碗,但要说不珍贵,为什么我家里却没有呢?” 白小七见她十分懊恼,不像是装出来的,心中自是啼笑皆非。轩辕幻晴倒是在离开家前,也从未听说过肥肠这东西,忽的想起自己第一次吃肥肠面时的样子,笑道:“姚老弟,你可知道这肥肠,是什么东西?” 姚乐然满脸天真的摇了摇头,道:“我要是知道,就不用问你们了。” 她生怕面条放凉,会坨在一起,说完话后也赶紧夹了一口。轩辕幻晴等她将口中的东西都给咽进肚子,才似笑非笑道:“这肥肠么,也不是别的,正是猪的大肠。” 姚乐然又把一口面条送进嘴里,听见“猪大肠”三个字,登时僵住。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虽在江湖上游荡了一阵子,但是家教森严,赶紧将面碗举起,把面轻轻吐回了碗里,小声问道:“你说的大肠......该不会是那个大肠吧?” 轩辕幻晴只觉好笑,也压低了声音道:“不然还有什么大肠?” 听他这样说,姚乐然只觉腹内一阵翻腾,眼前面碗里的东西分明没有任何变化,却无端发出阵阵骚气。姚乐然苦着脸道:“我终于知道,在家里为什么从没吃过这东西了......” 她虽然满脸愁容,却没半点生气的意思,只是再也不敢吃那面了。 白小七自幼穷苦,小时候逢年过节都未必吃得上一顿肉,能吃些下水便算是天大的喜事,自不会嫌这肥肠有什么不妥。而轩辕幻晴,从第一次吃到肥肠,到现在已经过了七八年,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夏老更是不必多说,三人吃的虽然不快,却也没用多久便将面给吃了个干干净净。 姚乐然他们吃的津津有味,也被勾起了馋虫,只可惜每当拿起筷子,便感一阵恶心。 第六百三十五章 风起云涌 到了最后,姚乐然终究是没再动筷,那黑胖老板见姚乐然几乎没吃多少,心里纳闷,过来道:“姚老弟,今天的面不合你口味么?” 姚乐然当然不会说他嫌弃这肥肠面,只得皱着眉头道:“没什么,我今天胃口不好,肚子不大舒服。”但她进门时候意气风发,哪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那黑胖老板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多问,只道:“那姚老弟可得注意身体了。”神色间却有些不快。 轩辕幻晴搭腔道:“老板,你家的肥肠面真是地道,要不是姚老弟带我来,恐怕我这辈子都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肥肠面啦!” 如此一来,黑胖老板立刻笑道:“哎呀,瞧您说的,再好吃的肥肠面,不也只是碗肥肠面么。”他见轩辕幻晴衣着华贵,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被他夸奖一句,可比那些熟客夸奖十句都令人开心。 白小七虽然吃过许多美味,但对于品鉴美食,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只知道这肥肠面确实好吃。他正要出声夸奖,却见门口处进来三个做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旁人虽不觉得有什么,但白小七听三人步伐沉稳,知道都是内家功夫的高手,不由暗暗警惕。 那三人进门之后,径直往白小七这一桌走来,目光却都落在姚乐然的身上。轩辕幻晴一眼便知,那三人定是姚乐然的家臣,而姚乐然多半是偷偷跑出来的。 白小七却想不到这么多,只觉这三人鬼鬼祟祟,不像好人,心中提起了一百八十分的警惕。 姚乐然功底较差,又因为刚刚得知自己倍加推崇的“肥肠”就是猪大肠,心神大为震动,再加上她背对房门,竟然没发现有人走到了自己的身后。 白小七怕那三人对姚乐然不利,拍案而起道:“你们是做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为什么鬼鬼祟祟?” 那三人本以为白小七等人只是与姚乐然拼桌的,是以没把他们当回事,其中一人道:“别多管闲事,哪凉快哪呆着去!” 自从白小七当上统领以来,已经许久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白小七怒极反笑道:“我乃庆丰府统领,此处是我的辖地,什么叫多管闲事?” 那三人显然没想到白小七有此身份,都是一愣,那黑胖老板与一众食客听说白小七如此高贵,更是各自哗然。 过了好一会,那三人互相点点头,中间那人走出半步道:“原来阁下就是庆丰府的新任统领,白统领,我奉劝您一句,有些事情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秒。” 此言说是奉劝,实为威胁,白小七嘿然冷笑,拍着心口道:“三位的好意,白某领了,但你们要当着我的面对我朋友不利,白某如果不管,这里须不安宁!” 姚乐然大是感动,站起身就要说话,却被轩辕幻晴拦住道:“你别担心,白兄弟要是有危险,我和夏老自然会帮忙。” 听他这样说,姚乐然才放下心来,她见过白小七出手,知道那三人就算胜的过白小七,一时半会也绝伤不了他。至于轩辕幻晴和夏老,与白小七关系这么好,那夏老又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武功肯定不弱。 那三个农夫打扮的见白小七如此强横,都是怒不可遏,为首那人还没说话,右手边那人便抢先开了口:“我们看你是个统领,才跟你好好说话,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话没说完,那人已经一拳挥出,要给白小七个下马威看看。白小七没料到对方说说话便要动手,扶着桌子一闪。好在他二人之间隔着一张五六尺宽的桌面,那人被桌子隔住,才打了个空。 白小七狼狈躲过一拳,已经重整身形,跳出座位。那人本来还怕打起来波及姚乐然,见白小七主动躲到一旁,真是正中他的下怀,腾腾两拳左右击出。 这两拳看似凶狠,好像刚猛的外门功夫,其实里面藏有十分不凡的内功底子。一旦白小七接他左拳,他右拳便使刚劲,接他右拳,左拳便使刚劲,一虚一实任意转换,绝难抵挡。 他却不知,白小七压根就不会什么拳脚之术,无论他用多么高明的拳法,白小七都是用一招“脚底抹油”来应付。 那汉子没想到白小七仍是躲避,怒道:“你是我堂堂夑武国的统领,打起架来除了躲闪还是躲闪,这成什么样子?” 白小七道:“怎么,谁规定过打架的时候不许躲闪了?要是这样的话,你先过来给我打一拳,我看看你躲不躲!” 那人的意思本是想说打架的时候不要躲来躲去,却没说不能格挡,但他笨嘴拙舌,被白小七抢白两句,支支吾吾的说不明白。与他同来之人喊道:“老三,别跟他废话,快收拾了他带……带公子回去!” 白小七心中好笑,暗道:“什么公子,分明就是大小姐,你当我不知道么?”想到这里,忽然一愣:“等等,他们说带公子回去,难道这三个都是姚乐然的家里人么?” 他本以为这三人要对姚乐然不利,这才出手,此时便想先把话问个明白。可他虽然有心停战,那汉子却如何肯愿意,不待白小七张口,又是一拳递了过来。 白小七心道:“若不打服了他,谅这这些人也不会好好说话!”于是右手骈指,一招“风起云涌”点在那人的手背之上。那人自负内外兼修,竟不躲避,反而气灌手臂,要震得白小七手指脱臼。 不了这一招“风起云涌”看着来势汹汹,却是以柔制刚的一招,若是以剑使出,捧在对方的兵刃之上,便能生出一股黏劲,带的对方兵器脱手。 眼下白小七以手指用出这招,虽然是威力大减,但那汉子轻敌之下,拳路立刻被带向一旁。 此时那汉子若顺水推舟,依着白小七的力道向前,最多不过被带个踉跄。但他性子暴躁,就连半招都不肯退让,于是把拳头用力收回,却不防白小七的力道忽然消失一空。那大汉收力不及,登时被自己的劲力给推飞出去,一连退了七八步,撞到了同伴的身上方才停下。 第六百三十六章 罢手止战 那人被同伴接住,虽然没有摔倒在地,却也是大大的折了面子,岂能善罢甘休,便又揉身再上。与他同来的二人对视一眼,为首那人道:“老三不是此人的对手,咱们过去帮忙……也别伤了那姓白的。” 另一个人答应一声,二人各展拳脚,一左一右的围了上来。那“老三”见状,颇不满道:“我自己就能打赢,你们来干什么?” 那“老大”淡然开口,颇具威严道:“咱们是来带公子回去的,不是来让你跟别人比武的,不要浪费时间!” 老三不敢再说,只得老老实实的与同伴围攻白小七,姚乐然急道:“三个打一个,真不要脸,轩辕大哥,你快去帮帮白蓦啊!” 轩辕幻晴看出那三人出招看似凶狠,但都避开要害,显然没有伤人之意,有心让白小七在人前显显威风,安慰道:“不妨事,就凭他们三个,一时半会还胜不得白兄弟。” 那三人听轩辕幻晴这样说,都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暗道:“我们三个打他一个,要是真被纠缠许久,大小姐回去之后也要说我们无能!” 如此一来,轩辕幻晴虽没出手,却使得他们三人都急躁许多,出招时也都更加冒进。大凡夑武国的武者,内功修为普遍不高,这三人虽然修有内家功法,却是修力不修心的典范,心思一急,招式立刻乱了。 白小七本就不擅肉搏,又是以一敌三,心道若不拔剑,必然不是这三人的对手。但念及他们三个显然与姚乐然有些关系,白小七也不想就此伤了他们,只好专心用起“灵鼠步法”来,将三人的拳脚避过。 那为首之人见多识广,登时认出了这步法的来历,恍然道:“原来是万兽门的弟子,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功夫,可万兽门地处边疆,一向与朝廷不睦,你怎么跑到庆丰府来当起统领来了?” 白小七见对方有所误会,并不解释,干脆以指头用起“白猿剑术”来。万兽门的“老猿功”便是从“白猿剑术”中演化出来的,白小七空手用起“白猿剑术”,倒与“老猿功”有七八分相似。 那三个人见了,更加肯定白小七出身于万兽门,均是暗自揣测:“万兽门的人为什么要搭上大小姐,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有意为之?” 白小七之所以假扮万兽门人,无非是为了让对方不要怀疑自己的来历,省的暴露自己是楚唐国人的身份。他却不知,万兽门一向不服朝廷管教,因此在夑武国中,算得上是朝廷的大敌,如此一来,他反而将自己更加推入险境。 那三人知道白小七是万兽门弟子之后,出手俱都狠辣几分,白小七只觉得压力越来越大,只要一着不慎,就要有身受重伤之虞。 轩辕幻晴看出那三人出招越来越狠,低声问夏老道:“你觉得白兄弟还撑得住么?” 夏老微笑道:“如果仍是空手,白小七必败无疑,但若出剑,那三人断无获胜之理。” 轩辕幻晴也是一样的想法,但此情此景,那三人都不动兵刃,白小七又岂能率先出剑?轩辕幻晴眼见白小七的情况越发危险,叫道:“白小七,我来助你!”越入场中。 白小七与轩辕幻晴相交以来,极少见他出手,是以虽知轩辕幻晴的武功肯定不弱,但具体是个什么水平,白小七也是毫不清楚。 只见轩辕幻晴跳起五尺,一脚朝那“老大”飞踢过去,原来他见那三人出手,便知那“老大”的功夫最高,因此帮白小七接下这个最难缠的对手。 如此一来,白小七压力顿时小了许多,虽说尚不能就此反败为胜,但短时间内,却也不至落败了。 夏老虽知那三人极难伤到轩辕幻晴,但见少主入场,仍是不免担忧,稍稍提起了精神。 那“老大”听闻身旁叫声,知道轩辕幻晴已经出手,急忙转过身来,将双臂竖于胸前。轩辕幻晴一脚踢在他的两条小臂之上,脚底微感酥麻,那“老大”却被这一脚之力震退数步,双臂更是几乎断裂。 在此之前,轩辕幻晴几乎没说过几句话,那三人都以为白小七既是这群人的领头人,自然该以他的武功为最高,却不曾想轩辕幻晴竟似还在白小七之上,不免大为气沮。 十余招后,对付白小七那二人还有优势,可轩辕幻晴的对手却已抵挡不住了。须知他三人的武功虽然高强,但比之轩辕幻晴,差距仍是极大,若像围攻白小七这般以三敌一,或许能与轩辕幻晴打个不分胜负,可惜眼下是一对一的较量,便叫他生出三头六臂来,又如何是轩辕幻晴的对手? 眼见轩辕幻晴大占上风,姚乐然不由得大声叫好:“轩辕大哥,给我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千万别给我面子!” 那三人闻言,都是好气又好笑,心道:“咱们虽然是来带你回家的,但这是你爹的安排,又不是我们不想让你在外面玩。看在自家人的面上,你在心里给他加油也就算了,总不该喊出声来吧?” 白小七听见姚乐然的叫喊,知道轩辕幻晴肯定大占上风,于是安下心来,只顾躲闪。若是别的江湖中人,或许会觉得这样做很没面子,但白小七明知道自己只要拔剑,断无不胜之理,因此躲避的时候想的并非逃跑,而是“不愿伤人”,当然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与轩辕幻晴交手的是这三人中的首领,他自知不敌,便拿余光瞥向同伴,只见两个同伴追着那白统领在馆子里绕来绕去,却拿他没什么办法,心道:“如此下去,今天是带不回大小姐了。” 他自知无望成功,干脆不再坚持,左手向前推出,脚尖却向前一点,远远地向后跳去,口中喊道:“住手吧!” 轩辕幻晴见对方出招,便知他有和解之意,是以并未追出,听到对方叫喊,笑道:“好啊,让你的同伴们也停下来吧。” 第六百三十七章 六丁六甲 那人显然没想到轩辕幻晴如此好说话,急忙喊道:“都住手,有这二位在,公子安全得很,就不必咱们费心了!” 另外二人闻言,自然都停下了动作,白小七也就跟着停了下来。那三个人站在一起,为首之人又对姚乐然道:“公子不愿意回家,大可以向你父亲说明,何必这样偷偷逃跑,倒苦了我们这些下人。” 姚乐然不以为然道:“哼,就我爹那性子,恨不得把我在深闺大院里关一辈子,才不会放我出来呢!” 那人听姚乐然这样说,暗道不好,心道:“小姐说话一向稀里糊涂,她说什么‘深闺大院’,那不是暴露了自己的女子之身么?”于是不敢多说,只得来个闭嘴不语,转而向白小七道:“白统领,我虽不知你有何目的,但还是那句话,姚公子绝不是你应该接触的人物,望你好自为之!” 姚乐然急道:“放屁,我是什么人物,要你在这胡言乱语,还不快滚?!” 那人见了姚乐然的脸色,不由心惊,暗道:“不好,难不成......此事得赶快汇报!”道:“好,我们走!” 眼见那三人落荒而逃,姚乐然才终于松了口气,跑过来向白小七道:“白蓦,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被他们带回家去啦!” 白小七道:“他们都是你的家臣,就算将你带回去了,也不会对你不利的。”他不想让姚乐然觉得自己为她出了头,故意冷着脸道:“若非他们无礼,我原本也懒得动手,怪只怪他们太嚣张了。” 他这么说,虽是为了让姚乐然觉得自己冷漠,但有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姚乐然听了,只觉得白小七仗义却不居功,心中好感更甚。 轩辕幻晴走了过来,面色却是十分古怪,心道:“此人的武功我怎么从未见过,按说他有这等武艺,无论出身如何,总该在江湖上崭露头角了才对。” 此事涉及到姚乐然的出身隐私,轩辕幻晴不好直接发问,却将这件事给记下了。恰巧姚乐然在同白小七说话,轩辕幻晴过来打岔道:“白老弟你说的好无情啊,再怎么说咱们也都是好朋友,凭你这一副古道热肠,看见朋友有难怎么可能不帮忙?” 白小七一愣,要说自己不当姚乐然是朋友,可这样一来未免太过伤人。要说自己当姚乐然是朋友,那刚才的一番话,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了。 姚乐然偷偷背过手去,对着轩辕幻晴竖了竖大拇指,轩辕幻晴轻咳一声,示意自己看到了。他二人交流默契,倒苦了白小七,在旁暗暗发愁,心道:“轩辕兄以往很是正经的一个人,怎么遇上这姚乐然,就跟她一起糊里糊涂起来了?” 白小七势单力孤,知道那姚乐然有轩辕幻晴帮忙,在口头上决计吃不了亏,干脆闭嘴不言。轩辕幻晴走到白小七的身旁,面对姚乐然道:“话说回来,我们这位‘姚老弟’可真不简单,那三个家伙武功放眼江湖,已经算得上一流水准了。” 他说这话,表面看来只是打趣,实则要提醒白小七,千万别小瞧了姚乐然。果不其然,白小七闻言之后当即一愣,暗道:“是啊,能使动这三个高手,少说也得是雷家那样的大家族!” 白小七闯荡江湖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家族便是雷家,因此雷家虽已覆灭,但白小七提起大家族,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是雷家。 姚乐然却是不以为然道:“他们算什么高手,三个打白蓦一个都打不过,那个丁一最丢人,打着打着,居然还投降了!” 轩辕幻晴奇道:“丁一,是跟我打的那个么,他这名字倒简单。” 姚乐然脸一红道:“嘿,其实也不叫丁一,他们一共十二个人,取的是六丁六甲的名字。那人排行老大,我记不住六丁六甲都叫什么,所以干脆叫他丁一,其他人就是丁二、丁三,一直到甲六了。” 轩辕幻晴哈哈一笑,道:“你倒是实在,丁字排第一个,那该是叫丁卯了,后面的便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只是这六丁本该是阴女之神,让他们几个大男人叫这名字,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姚乐然听轩辕幻晴流水价的报出这这许多名字,大点其头道:“对对对,他们就是叫这个……听说六丁本来是六个女人,但有一次遭逢大乱,六丁阴女四死二伤,之后就再也找不到这么许多女子高手了。” 轩辕幻晴沉吟道:“女子练武本就比男子艰难,江湖上虽有许多成名的女侠,但同时找出六个,还都能为人所用,可就难如登天了。” 姚乐然道:“可不是么,我家里废了好大劲,才找到三个。饶是如此,她们三个的武功,都比其他九个人差多了,只有丁四姐还算凑合。” “什么丁四,人家是丁酉。”轩辕幻晴笑着答了一句,忽的发现这小小的馆子里客人早就逃跑一空,只有那黑胖老板躲在柜台后面,四周的桌椅碗碟不知被打翻了多少。 此事毕竟是因己方而起,轩辕幻晴掏出一锭银子,抛向柜台道:“掌柜的,对不住啦!” 那黑胖子如何敢接,只是任由银子摔在柜台上,颤抖着答道:“统领大人,还有两位好汉,这顿饭就当小人请的,不用给钱。” 轩辕幻晴微笑不答,回头对白小七道:“白兄弟,咱们还是走吧,省的传了出去,说你堂堂统领大人,却欺负百姓,吃霸王餐。” 白小七听他们说起“女高手”,却想起了自己的义妹白蓦然,以及白灵教中的无数高手来,正自想着:“白灵教弟子的武功都很不差,如此看来,女子习武,其实并不比男子吃亏。” 忽听轩辕幻晴叫自己,白小七才回过神来,道:“诶,好。”他答了一句,才觉出不对,又道:“放屁,我什么时候吃过霸王餐了?!” 第六百三十八章 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吃 听白小七说话,轩辕幻晴故作惊讶道:“哎呀,白老弟你怎么还学会骂人啦?!” 白小七自幼饱读诗书,从来都不好意思口出秽言,只是在江湖之中摸爬滚打,耳濡目染之下,多少学会了些。平日里白小七偶尔想爆粗口,大都能自己忍住,只是今天刚刚从发呆中回过神来,一时间“放屁”二字竟脱口而出,他自己也大感羞愧。 姚乐然倒是很不以为然,一拍白小七道:“嘿,大男人生而在世,便当不拘小节,你看你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白小七没想到自己会被被姚乐然给说教一顿,心中自是哭笑不得,道:“不拘小节,不代表可以随便骂人,口出秽言的是地痞流氓,却不是英雄豪杰。” “哼,我见过的大英雄大浩杰还少么,哪有像你似的,动不动就脸红的?”姚乐然面带坏笑,说了一句,又道:“得了,面也吃完了,咱们走吧!” 说完话,众人就听“咕噜”一声,姚乐然登时面红如霞,白小七这才想起,刚才姚乐然只吃了一口面,就再也没动过筷子了。 她之所以没吃多少东西,归根结底是因为轩辕幻晴告诉她,肥肠面中的肥肠就是猪的肠子,因此听见姚乐然肚子咕咕作响,轩辕幻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轩辕幻晴心说总不能让姚乐然饿着肚子回去,于是道:“嘿,这一碗面可真不够吃,我看这天色还早,恰巧咱们来了外城,干脆就再去找些平日里吃不到的小吃,一饱口腹之福怎么样?” 白小七知道轩辕幻晴是为了让姚乐然吃些东西,便点了点头,道:“好主意,正好我也没吃饱呢。” 其实姚乐然的饭量本来不大,只是为了这一碗肥肠面,特意没吃午饭,留了肚子。先前白小七等人打成一团,她在一旁又是担心,又能看热闹,自然想不起腹内饥饿。 现下已然无事,姚乐然越发觉得饿不可支,只是碍于面子才没主动说出来。听轩辕幻晴和白小七提出要去吃些东西,姚乐然当然不会拒绝,却还是故作姿态道:“嗯哼,既然如此,我就陪你们逛逛吧!” 三人离了那面馆,走在街上,只觉街边荒乱,墙壁上偶尔还会有些拳脚兵刃留下的痕迹。轩辕幻晴见白小七目光有异,笑道:“外城里住的都是平民百姓,这里不比你的家乡,百姓们有了矛盾,往往不找官府,而是自行械斗解决。至于官府方面,则是乐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任由老百姓胡闹了。” 他说话时故意没提地名,在姚乐然听来,轩辕幻晴说的“这里”自是指庆丰府,而白小七的“家乡”,则该是夑武国中的某个地方,白小七却一听就能明白,轩辕幻晴指的是夑武国与楚唐国了。 白小七身为统领,已经不自觉间便以统领的目光来看待事物,眼见街上到处都是打斗留下的痕迹,甚至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有一股暗红,摇摇头道:“胡闹,如此一来,国将不国,还要朝廷有什么用?” 轩辕幻晴笑道:“白兄弟此言差矣,夑武国人人尚武,官府若想凭武力镇压,多半要付出极大地代价。有道是‘堵不如疏’,平日里让老百姓们自行将精力发泄出来,到了征兵征税的时候,反而要轻松不少。” 白小七仍是不能理解这番说法,但隐约觉得轩辕幻晴说的或许真有道理,倒是一旁的姚乐然厌烦道:“哎呀,你们大男人聚在一起,总是说这些无聊的事情,快看,前面好像蛮热闹的!”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有二三十人围在路边,人群之中吵吵嚷嚷,不时发出打斗之声。轩辕幻晴苦笑道:“你看,说什么来什么,统领大人,到你出手管事的时候啦!” 三人走到人堆之前,只听里面传来阵阵呼喝之声,夹杂着不住地哀嚎。白小七身量不高,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便运起“灵鼠步法”,三两下就挤进了人群。 只见人群之中有个大汉,高约九尺,腰粗如桶,一双拳头得有醋钵大小。而那大汉身旁,又有七八个身穿粗布汗衫的汉子,这些汉子虽然也都算得上强壮,但与当中那大汉比起来,竟似一群小孩子似的。 那群汉子围着大汉,身旁已有三四个同伴躺在地上,都不敢上前,就如豺狗似的绕着圈子。 那大汉忌惮对方人多势众,也不敢主动出手,一时间这些人便僵持在了原地。不远处,还有个衣着稍显华丽的公子哥,在那边呼呼喝喝,嘴里不住地叫道:“快上啊,你们这么多人,干嘛怕他一个啊?!” 不消多问,白小七一眼便看得明白,这多半是个贵公子欺负老实人的戏码,只是不明白,这群人要平白无故的招惹这么个壮汉。 白小七虽然算不上嫉恶如仇,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本分,何况他还担着庆丰府统领之位?于是他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大踏步走入圈子,那大汉远远见白小七过来,警惕之色更甚。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聚众斗殴?!”白小七踏入圈子,见众人都没太在意他,便喊了一声。如此,大家的目光果然都聚集到他的身上,已有围观之人窃窃私语起来。 那公子哥见白小七与自己年岁相若,衣着也很不凡,虽然恼他多管闲事,却还是过来见礼道:“这位兄台,我们自行处理家事,还请你不要插手。” 白小七见他如此有礼,倒也不好翻脸,还礼道:“你们这许多人,围攻他一个,既然被在下看见了,说不得只好管上一管!” “好啊,如此说来,阁下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公子哥本也不是个好性子,见白小七如此嚣张,笑容登时收敛起来。 白小七见此人翻脸就如翻书一般,心道:“果然是个恶霸。”面带微笑道:“在下不擅饮酒,无论敬酒还是罚酒,只要是阁下端上来的,在下统统不喝!” 第六百三十九章 可知我是何人? 那公子哥闻言怒极,也顾不得那大汉,一指白小七道:“小的们,先给我教训教训这不知死活的家伙!” 他手下的汉子们本来都怕的够呛,不敢再跟那大汉动手,见白小七身子瘦弱,都发一声喊,舍了那大汉来围攻白小七。 那大汉见状,忙叫一声:“兄弟,你不用插手!”伸出两条猿猴似的长臂来,一手一个,拎住了两个汉子的后脖领,用力一甩给丢了出去。但这大汉只是膂力极大,武功却不甚高,动作更是粗苯,甩出两个人以后,就再也顾不上其他敌人了。 白小七看见五个汉子朝自己跑来,心中不慌不忙,只是竖起两根手指,一招“潇潇暮雨”分打五人。这“潇潇暮雨”本是不重威力,却纷繁杂乱的一招,此刻用来,正好在每个人身上都点了三五下。 不消说,这几下里也用上了“兰香拂穴手”的法门,那五个汉子立时动弹不得。如此一来,那公子哥才知事情不妙,却仍外强中干道:“放肆,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得罪了我,让你在庆丰府里寸步难行!” 白小七噗呲一笑,却是被他给逗乐了,故意装作一副吃惊的样子道:“哎呀,这我还真不知道!敢问公子,你是什么人啊?” 那公子哥见白小七被自己给震慑住了,微有得色,清了清嗓子道:“说出来不怕吓着你,本少爷不是别人,乃是庆丰府史家史鸣运的儿子,你识相些,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庆丰府史家?”白小七听见这个名字,皱眉思索片刻,却根本就没想起什么来。 轩辕幻晴走过来道:“史家么,家主史鸣运,是庆丰府里有名的富商。不过我听说史鸣运的大儿子,也就是史家的未来家主已经三十多岁了,可没有这么年轻。” 那公子哥笑道:“哼,你说的是我哥,我叫史森明,是我爹的二儿子。既然听过史家的名字,谅你们也不敢再跟我作对,快给我滚吧!” 白小七被他这无知之态给逗得哈哈大笑,反问道:“好啊,史公子,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如此一来,却是轮到史森明发愣了,他上下打量白小七一阵,心道:“这城里有名的公子哥,我便是不熟,可也该见过,这小子多半是在虚张声势!” 他料定白小七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回过神来道:“呵呵,我管你是什么人,便是府尹张大人来了,你看他给不给我面子?” 此时此刻,姚乐然终于挤进了人群,正巧听见史森明和白小七的对话,把手放在脸颊刮了刮道:“羞羞羞,真是胡吹大气,张明理要是到了,我看你给人家下跪都来不及呢!” 姚乐然虽然穿着男装,可是一时兴奋,却忘了用男声说话。好在女子扮成男相,多少显得年轻些,她的声音虽然清脆,却还不算引人生疑。 史森明看见姚乐然跳入场中,只觉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可爱,但见姚乐然明明是个男人,心中一阵迷茫。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道:“废……废话,你见了张大人,难道不跪么?!” 姚乐然不假思索道:“我当然不……不得不跪,可是这位白爷,他可就未必啦!” 一边说着,姚乐然走到白小七的身前,回手拍了拍他的胸脯道:“这位白爷不是别人,正是这庆丰府三千兵马总统领,你说他见了张明理,要不要下跪?” 此言一出,非但是那史森明,就连那大汉在内的所有人,都无不愣住。片刻之后,立刻又有人窃窃私语起来,白小七隐约听人说道:“我早听说新来的统领是个年轻人,没想到他居然来到外城来了!” 又有人道:“是啊,我本来就觉得他器宇轩昂,身手又好,原来他就是咱们的统领!” 原来夑武国一向以武为尊,众人见白小七出手便胜过了五个大汉,心中对他自然更尊敬。 白小七听到大家的议论,难免得意,却听史森明道:“哼,你说统领便是统领了,堂堂统领,岂会跑来这乌七八糟的地方?” 姚乐然道:“内城外城,都是白统领的辖地,他怎么就不能来了?再者说,你堂堂史公子,不也来了外城这乌七八糟的地方么?” 她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史公子”三个字咬得极重,其实是存心羞辱,但史森明听了,却是别有一番想法。 姚乐然见史森明有愣住了,颇为不快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史森明忙道:“我……我没发呆!”说着,他一指那大汉道:“哼,你当我喜欢来么?要不是他躲在这里,我这辈子也不想跑来这种又脏又乱,还到处都是刁民的地方!” 听他这样说,旁边立刻有人叫道:“什么叫到处都是刁民?统领大人,快把他抓起来,他欺负胡大牛那么老实的汉子,一定不是好人!” 史森明叫道:“老实个屁,他三个月前来我家里,说要当个护院,我们家本来不缺人,是他哭爹喊娘的求了半天,我爹才心软答应了。谁知道过了一个来月,我们家便丢了五十两银子,这狗才也紧跟着不见了。你们倒是说说,这五十两银子,是被谁给偷去了?!” 胡大牛听他说了这些话,直气的颈间青筋暴起,但他笨口拙舌,不知如何解释,只会一遍遍的说道:“不是俺偷的,俺没偷你们家的银子!” 史森明笑道:“好啊,你说你没偷,那为什么不告而别,就连月钱都不要了?” “俺……俺娘生病了,俺才回家照顾他的!”胡大牛结结巴巴的解释一句,旁边有人看不过眼了,出声道:“他老娘前些日子中了风,那姓史的,你们家丢了钱,也别逮到谁就找谁要啊!” 史森明何尝不知道胡大牛的母亲生了病,胸有成竹道:“我知道,正是因为他娘忽然生病,这狗东西才偷了银子,给他娘治病!” 第六百四十章 充场面 听他这么说,白小七登时怒不可遏,心道:“好啊,分明是你家里遭了贼,却故意欺负胡大牛老实,才把罪过全给推在他身上!”沉声道:“哼,他要是偷了五十两银子,还会带老娘住在这么个破地方么?” 其实此处虽属外城,但在矮子里面拔大个,已经算得上繁华了,只是在白小七看来,仍旧脏乱而已。 史森明听白小七这样问,一时间无话可说,过了会才道:“说不定他是在掩人耳目,故意没有搬走呢。” 白小七嗤的一笑,身旁的姚乐然接话道:“你看他像是有这种心机的人么?”她这样说,其实近乎于明着说胡大牛蠢笨,好在胡大牛却听不出来,只知道姚乐然在替他说话,便一个劲的点头。 轩辕幻晴在旁边看看胡大牛,又看看史森明,似是若有所思。他一向信奉“以和为贵”,走上来道:“白兄弟,你身为庆丰府统领,以后少不得要和史家打交道,还是别把关系闹得太僵。” 白小七深觉有理,点头答应一声,暗道:“为人处世方面,我还是得多跟轩辕兄学学。”。 姚乐然却很不以为然,道:“就算要打交道,也是史家来求白蓦,不是白蓦去求他们。” 史森明见他三人谈笑自若,心知这年轻人多半真是新来的统领,寻思道:“为了五十两银子,我也犯不着得罪这么大的人物。” 他虽从小娇生惯养,却不是傻子,心思料定之后,便故作慷慨道:“罢了罢了,不管你是不是统领,但肯定不是等闲之人。既然你一定要保他,我就给你个面子,不再追究此事了!” 他故意说不确定白小七是不是统领,意在说明这个面子是给白小七本人的,却不是给他这“统领”之位的。 白小七见对方先退一步,也犯不着再咄咄逼人,便也道:“那我就替他谢谢你了。” 一旁的胡大牛却不乐意道:“俺没偷你的银子!” 众人都被这浑人逗得一乐,姚乐然笑道:“你这人怎么回事,白统领在帮你呢!” 胡大牛这才将信将疑,点点头道:“那就谢谢了,我真的没偷他银子。” 白小七道:“好,我知道你没偷,你也不必这样一遍遍的说啦!”之后又看向史森明道:“今天这事,我承你的情,以后有机会一定登门拜访。” 史森明直到此时也不能完全相信白小七就是统领,但料想他这一身功夫总不是假的,能结识这样一个高手,对史家来说便是件大好事了。 史家是商人史家,但史森明从小也颇好习武,无奈自幼体弱,根骨有限,注定没什么成就。与白小七化敌为友之后,对白小七的敌意反而化为好感,笑道:“既然如此,白统领,您能不能先帮我给这帮不成器的手下解了穴?” “这我倒忘了。”白小七轻笑一下,过去在那五人身上拍拍打打,他点穴时本就没怎么用力,因此解穴时看来更加轻描淡写。 史森明以往倒也见识过点穴这门功夫,但像白小七这样轻松的,还是头一遭见到。他只以为是白小七功力深厚的缘故,对白小七的敬佩之情不由加重几分,行礼道:“能见识到白统领的风采,这五十两银子丢的实在划算,史某暂且告退,回去禀明家父,恭迎白统领的大驾!” 白小七说去史家拜访云云,本有几分客套的成分在里面,可史森明这样说,白小七倒好像非去史家一趟不可了。 又客套几句,史森明便带人走了,饶是胡大牛再怎么蠢笨,也知道白小七他们帮了自己,过来连连道谢。白小七见他面相威武,膂力也十分不凡,偏生说话行事都透着一股傻气,微微有些失望,叹了口气。 胡大牛见白小七叹气,憨憨道:“你不开心么?” 白小七听他发问,又看见他这满脸的天真,心道:“我觉得他傻乎乎的,白瞎了这幅好皮囊,可是于他而言,这却未必是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他心念一动,忽的想起胡大牛母亲重病,又问道:“胡大牛,你娘亲的病情怎么样了?” 胡大牛一愣,嘟嘟囔囔道:“娘亲生了病,得吃药,我没钱买药……”他只是不太聪明,却不是傻子,知道凡事都得用钱,更知道身为一个男子汉,没钱给娘亲治病,是件颇为丢人的事情。 白小七上下打量胡大牛一阵,道:“你娘治病需要多少钱,我先替你出了。” 胡大牛登时愣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姚乐然在一旁提醒道:“快谢谢白统领啊!”胡大牛才反应过来,连声道:“谢谢白统领,谢谢白统领!” 白小七挥挥手道:“不忙谢,我虽然帮你,却不是白送你银子。” “我……我会还的,不过我暂时还没什么钱,也不知道该去哪挣钱……”胡大牛越说声音越小,白小七打断道:“你没有挣钱的地方,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一个。” 胡大牛瞪着眼睛道:“哪里能挣到钱,俺娘说了,不能做犯法的事,别的都行!” 姚乐然哈哈笑道:“这位是咱们庆丰府的统领,他让你做的事,怎么可能犯法?”又回过头对白小七道:“白蓦,我要是没猜错,你该不会想留下他吧?” 白小七点头道:“不错,胡大牛,你要是放心的话,就来我统领府里当个护卫,顺便把你娘也给接到统领府来。” 轩辕幻晴皱着眉头,打断白小七的话道:“白兄弟,你心地善良,这本是无可厚非。但是统领府里的护卫都已经自成一党,这胡大牛心思迟钝,到了你府上,恐怕要受人欺负。” 白小七听轩辕幻晴这样说,心道:“我府上的护卫有结党之举么,我怎么不知道?”却并不把这当一回事,安慰轩辕幻晴道:“没关系,要是有人敢欺负胡大牛,就是不给我面子,谅他们也不敢。” 又对胡大牛道:“怎么样,说是来我府上当个护卫,其实只要偶尔充充场面就行。” 第六百四十一章 古怪的小乙 胡大牛听白小七愿意收留自己,还肯将自己的娘亲接到府上,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只是姚乐然还没吃饭,白小七等人不便回府,就让胡大牛仍在家里等信。三人离开此处,要去再找些吃的,无奈白小七身份暴露,不管走到哪里,总有些好事之徒远远地跟着,弄得三人兴致索然,最后只是草草陪姚乐然吃了顿饭便各自回去了。 临走时,姚乐然几番欲言又止,白小七看出她是想住进庆丰府,却不好意思直说,干脆也装作没看出来。姚乐然毕竟是个女子,就算比寻常人家的女娃脸皮厚些,却还没厚到这种地步,只得悻然回家。 等到白小七走了,姚乐然才暗骂自己道:“姚乐然啊姚乐然,那统领府这么大,你就去问他要一间厢房住下,又不是住进他的卧室里,难道很难么?!” 一想到“住进白小七的卧室”,姚乐然不禁满脸羞红,又在心里骂道:“姚乐然啊姚乐然,你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想什么东西呢?” 这边少女心事,不消多提,只说白小七回到统领府里,却正好见到小乙急急忙忙的跑回统领府。白小七料定是他和春兰又闹了别扭,心道:“他们的矛盾说到底是因我而起,不如趁此机会,帮他们解释清楚。” 白小七比小乙和春兰大不了几岁,又是穷苦出身,因此一向将他们这些小丫鬟小仆役当成弟弟妹妹看待,便和颜叫道:“小乙,你跟我来。” 轩辕幻晴还道白小七要交代些机密事宜,识趣道:“白兄弟,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 白小七点头答应一声,又向小乙道:“来吧,正巧今天有空,这些事早该说清楚了。” 他说的虽是轻描淡写,但小乙听见白小七的话,额角居然流下一丝冷汗。好在白小七并不多疑,说完话后就转过了头,没注意到小乙的反常。 白小七打从心底里并没把手下的这帮人当成外人,因此单独与小乙说话,就干脆将他带到了卧室。 小乙与白小七单独待在一处,越发的感觉不自在,白小七还道他只是因为自己统领的身份而紧张,并没多想,心道:“他这么紧张,却要怎么谈事?”便想与他拉拉家常,问道:“小乙啊,从我当上这统领以来,你就在府里做事了吧?” 此言问完,小乙更是重重的吞了一口唾沫,白小七心道:“以往怎么没看出这孩子如此胆小?”又问一句:“你可还记得,从来我府上到现在,一共过了多少时日了?” 小乙低着头,却拿眼睛向上斜眺,望着白小七道:“回禀白统领,从您上任到现在,有三个月零一十四天了。” 白小七没想到这答案如此确切,更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自己留在这庆丰府已经三个多月了,慨然道:“这日子我自己都忘了,也难为你记得清楚。” 小乙闻言,就跟醒悟到自己做错了事似的,身子骤然一抖。这一下倒是没能逃过白小七的眼睛,更是疑惑不解,不知道小乙为什么如此惧怕自己。 白小七作为这统领府的主人,在他自己看来,便无异于是一家之主,见自家的弟弟妹妹害怕自己,当然要问个清楚。只不过白小七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更是没有经验,不知该从何问起,没话找话道:“对了,你是府尹张大人送到我府上的,在此之前,你是做什么的?” “我……”小乙面露慌乱之色,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半天才道:“我是个孤儿,从五六岁起,就在张大人家里做事了。” 白小七闻言将信将疑,心道:“他从那么小开始就在府尹家做事,怎么还会怕人?”但转念想到,小乙既然是个孤儿,在张家时或许常常受人欺负,因此养成了这种怕人的习惯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乙回答完毕之后,见白小七沉吟不语,心里更是没底,鼓起勇气问道:“白……白统领,你找我来没有别的事情了么?” “啊,对了。”白小七这才想起正事,心道:“无论他怕不怕我,先将他和春兰的误会解释开才是正经,至于别的事情,总归是来日方长。”于是清了清嗓子道:“前几天春兰照顾我时,被你看见了,这中间其实有许多误会。” 说起此事,白小七一时间倒也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又想了想才道:“唉,具体的细节,我估计春兰都跟你说的差不多了。总之就一句话,我对春兰,一向是当妹妹般看待,绝无男女之情,你大可放心。” 他本以为这番话说完,小乙该是松了口气,却不料小乙面色毫无变化,只道:“我,我知道了。” 白小七叹一口气,心道:“春兰提到这小乙的时候,总说他千般好,万般强的,现在看来,无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白小七见小乙这般害怕,已是没了再跟他多说话的兴致,他一天里没怎么喝水,又说了许多话,忽然有些口渴,便道:“你帮我把茶水端过来,然后就出去吧。” 小乙闻言,竟是如蒙大赦,赶紧端起一杯茶水递向了白小七。递茶的时候,小乙的身子仍在不住抖动,可两只手却是稳稳当当,半滴茶水都没溅出来。 白小七低头接过茶杯,见小乙的一双手白白净净,指间没有半块茧子,心中称奇:“看他一天到晚也没少干活,谁能想到这双手,却是一副大户人家出来的公子哥的样子。” 等小乙走后,白小七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但觉入口微烫,心道:“我这双手使剑使得多了,掌心多了这一层厚厚的老茧,竟然连冷热都有些感觉不准了。” 可是那小乙的掌心分明没有老茧,却也不觉这杯茶水烫人,白小七越想越是觉得奇怪。他遇到怪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轩辕幻晴,心道:“这种事情,轩辕兄一定感兴趣,不妨去问问他!” 第六百四十二章 召见朱考文 白小七找到轩辕幻晴,略过了他与小乙的谈话不表,只是问道:“轩辕兄,你说会不会有人手心不生茧子,却不惧冷热,比如握着一杯热茶,但丝毫感受不到热气?” 轩辕幻晴沉吟片刻,摇头道:“我明白你说的意思,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实在罕见。听说是有些功法,比如‘玉掌功’或者‘净灵功’之类的能够做到,不过初练这些功法之时,同样要生出茧子,只是到后面再一点点将茧子炼化消失而已。所以说能将手茧子练没的人,少说也得有七八十岁,往往就成了所谓‘返老还童’的江湖传闻了。” 白小七疑惑道:“这样说来,那人决计不是如此,就没有别的可能了么?” “别的可能,倒也不是一定没有……”轩辕幻晴想了想,道:“我听说有些人圈养少年少女,从小习练暗器之法,为了不使其暴露,往往会用药物将他们手上的茧子抹去。只是这样一来,那药物伤及神经,会使得手指手掌在感受重量的时候特别敏感,却对冷热毫无知觉,对人体而言,实在是有害无利的。” 白小七暗自心惊,立刻便想到自己与朱考文比较之时,不知何处发来的暗器。 在此之前,白小七一直当那暗器是朱考文的同伴所发,因此朱考文不主动说,白小七就干脆不问。现在想来,朱考文对那暗器,似乎的确是一无所知,而统领府虽然不是皇宫内院,却也称得上戒备森严,若有外人潜入,总不至于一点痕迹也留不下。 可要说小乙就是那发打暗器之人,却未免又有些骇人听闻了,白小七没有确定之前,不敢将猜测说出来,又跟轩辕幻晴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再遣人去找朱考文到会客厅去等自己。 朱考文在统领府里待了一天,大家都知道他是刺客,因此不敢与他有太多接触。朱考文倒也不当回事,只是依照白小七的命令,在府里巡视。 听说白小七叫自己过去,朱考文答应一声,来到会客厅,此时白小七尚且未到。那给朱考文引路的杂役也不说话,只是把朱考文带到地方悄无声息的走了,朱考文从未当过别人的手下,他心里对白小七更是谈不上尊敬,干脆自顾自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白小七方才进来,倒不是他故意拖延,而是轩辕幻晴告诉他,可以借此机会锉锉朱考文的锐气。 白小七进门之后,见朱考文坐在主位下首的椅子上,于礼大有不合,心中微怒,转而释然:“他毕竟是个江湖中人,不懂这些,倒也怪不得他。” 见白小七进门,朱考文也不起身迎接,就看着白小七一直走到主位坐下,才问道:“白统领,你找我有什么事?” 朱考文不待白小七开口,就先说话,其实也很无礼,总算他还记得叫白小七一声“统领”而不是直呼其名。 白小七知道轩辕幻晴之所以让朱考文留着当个护卫,无非是换个由头软禁此人,朱考文作为阶下之囚,说话无礼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白小七心说不必再跟他浪费时间,干脆开门见山道:“朱兄,你在我府上待了一天,同伴就没打算来救你么?” 朱考文一皱眉头,怒道:“白统领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行走江湖时一向是独来独往,就连我亲爹去雷府做客,我都没有跟着,岂会有什么同伴一起行刺?” “如此说来,你真是孤身一人,就跑到我府上来了?”白小七将信将疑问了一句,不解道:“可据我所知,你该当有个帮手才对吧,放心,我只是问问,并不用你说出此人的身份,更不会让你出卖他的行踪。” 见白小七的语气笃定,朱考文知道他不是故意来消遣自己,这才放松了口气道:“白统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听来的消息,但朱某一向是独来独往,这是做不得假的。” 说着,朱考文忽然若有所思,又道:“不过朱某虽然没有同伴,可你这府上,没准却有个内奸!” “哦?”白小七一奇:“朱兄此言,却是从何而来?” 朱考文思索片刻,好似一番天人交战,终于道:“我失手被擒的第一天,饭菜中不知被何人放了一粒蜡丸……”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递给白小七道:“这便是那蜡丸之中所藏的物事,你自己看看,能不能认出上面的字迹吧。” 白小七看着那字条,不由心惊,暗道:“我刚刚上任,又自恃武功高强,府上并没有高手护卫。他若依照这字条上的指示,在夜里潜入我的住处也非难事,虽说我打坐之时仍能听见外界的动静,但有心算无心之下,他成功的机会少说也在五五之数!” 白小七一直觉得是自己饶了朱考文一命,在心里难免会很有一番优越,直到看了这字条,方才明白,自己固然给了朱考文一个公平较量的机会,可朱考文却是不必非得抓住这个机会的。 如此一来,白小七后脊当即渗出几许冷汗,语气转!柔道:“幸亏有朱兄,否则我自己家里出了内奸,我却还被蒙在鼓里呢。” 朱考文虽不知那内奸是什么人,但想到人家好心想帮自己,自己却反而出卖了他,心中微有歉意。听见白小七这样说,朱考文更是微微懊悔,心道:“朱考文啊朱考文,这白小七是你的杀父大仇人,你不同仇敌忾,反而帮这个大仇人去对付自己的帮手,这岂不是亲者痛而仇者快么?” 但转念再想,又道:“可我现在是统领府的护卫,此乃是我分内之事,若不然的话,还不如干脆被关进牢里。” 白小七见到朱考文面色来回变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能确定朱考文的确没有同伴。再进一步想来,那日用暗器偷袭自己的,与给朱考文写字条的多半便是同一个人,于是又跟朱考文交代几句,便拿着那字条走了出去。 第六百四十三章 自取灭亡 细思再三,清算内奸之事,终究还是得与轩辕幻晴商量。此时天色已晚,白小七不想打扰轩辕幻晴休息,便回房打坐一宿,第二天大早,又找到轩辕幻晴,将朱考文说的事情只字不差的告诉给轩辕幻晴,连带着那天被人用暗器偷袭的事情,也都说给轩辕幻晴知道。 轩辕幻晴看着那字条,嘀咕道:“看这字条上的字迹,应该是个女子所写,你说那暗器无声无息,也像是女子手笔。如此说来,这统领府里的内奸,多半是个女人了。” 白小七先入为主,一直在心里将小乙当做那内奸的不二之选,听轩辕幻晴这样说,顿感迷茫。 饶是轩辕幻晴,只凭这点线索,也无法确定内奸的具体人选。他与白小七商量一阵,终是无果,而白小七又不想在有十足的证据之前怪罪小乙,始终没提他的名字。 却说小乙离了白小七的房间,回房待了一夜,实在是坐立难安,好容易挨到第二天早上,立刻找借口出了统领府。 出门之后,小乙拐进一个小巷子,两只手在肩头一扯,瞬间将套在身上的杂役服色脱去,却露出一身精神干练的短打小衫来。 如此一来,若是没看清小乙的脸,便再难知道他是统领府出来的人。小乙低着脑袋,将面孔半掩着,小步急趋而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大宅的小门。 小乙伸出右手食指,在门上先是轻点四下,而后又重重的点了一下,便不再动弹。过了七个呼吸的时间,那门才缓缓欠了一条小缝,里面却无人说话,小乙一侧身便从门缝钻了进去。 进门之后,小乙虽然没看见半个人影,却还是说道:“快让张大人回来,白蓦已经怀疑我了,再这样下去,我非得暴露不可!” 小乙说完话,从那院墙之中立刻传出个闷生生的声音道:“真是没用,张大人第一次派你出去做事,你就做不明白!” 话音落下,只见那院墙发出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动,原来那墙上还藏有一个暗门,门内有个小小的屋子。这小屋里藏有机括,人在屋内,便能看到屋外的情形,还能控制那后门的开关。 小屋的门打开之后,从中走出一个四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来。这大汉身量不算太高,但身材极其健硕,或许是一直守在这小屋里,太长时间不曾运动的缘故,腰上已经有了一圈厚厚的肥肉。 此人许久不曾离开那小屋,出来后舒展舒展筋骨,背后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身高都好像因此高了半寸。 小乙对此人颇为敬畏,退后半步,毕恭毕敬的站直了道:“师父,您就别笑话我了,你不知道,那白小七绝不是个普通人!” “哼,普通人,他年纪轻轻的便能胜过刘芝林,那能是普通人么?”络腮胡子大汉不以为然道:“还有,是张大人求我训练你们,我才教了你们些最基本的东西,却从没收你们为徒。你们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叫我师父!” 小乙低头连声答应道:“是,是!”又道:“师……嘿,既然您出来了,那就等张大人回来,再帮我转告他一声也是一样的。” 那络腮胡子大汉见小乙如此认真,眯着眼睛道:“那个姓白的真就有此火眼金睛,你在他府上还没做什么呢,就被他给揪出来了?” 小乙道:“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忽的说要跟我谈事,还不去会客厅,而是直接去了他的卧房。我一进去,就觉他有些奇怪,又是问我来府上多久,又是问我在府上待得怎么样,总之全是些废话。” 那络腮胡子大汉哈哈笑道:“他说这些话,我怎么觉着,像是看上你了?” 小乙苦着脸道:“都这个档口了,您老还有心思开玩笑呢?他问话的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在引我说些什么,便一直加上了小心。直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装得若无其事似的,问我去白府之前,还做过什么。” 说到这里,小乙满脸笃定的上前一步,接着说道:“您想啊,他堂堂统领大人,岂会跟我们这些杂役聊这种有的没的。再者说,我是张大人送到他府上的,他想知道我做过什么,直接去问张大人不就得了?” “嗯,这倒有理。”那络腮胡子大汉点了点头,又道:“可这也不能说明,你已经暴露身份了。” 小乙听对方这样说,生怕他不重视此事,不将此事转告给张明理知道,咬牙道:“嘿,我跟您实说了吧,前几天白小七和一个刺客决斗,我想起老爷说那白统领以后恐怕是个麻烦,就自作主张的伏在房顶,朝他打了一枚暗器。这暗器被他躲开了,可是比武之后,我一直都没见到白统领调查此事。您想啊,这种事情,他岂能不放在心上,我之所以见不到他调查这件事,肯定是因为他早就提防着我了!” 这番分析,其实略显牵强,但小乙先入为主,料定白小七已经在怀疑自己,甚至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因此说的十分笃定。 那络腮胡子的大汉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白小七,心道:“这小乙毕竟是我调教出来的,他既然这样觉得,那事情多半不会简单。”便也郑重其事道:“好,我会跟张大人说的。” 小乙这才放下心来,连声道谢,刚要离开,那络腮胡子忽然问道:“对了,你来的路上,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没有,我一路上都小心的很呢!”听小乙这样说,那大汉才道:“好,回去的路上也要小心些。” 小乙点了点头,便去推门,熟料手指刚刚碰到门板,喉咙便已被人勒住。小乙听见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之声,显然是喉骨已经被勒的粉碎,急欲张嘴说话,却只能喷出几许血沫。 那络腮胡子见小乙不再挣扎,这才松开了胳膊,任由小乙的尸身躺在地上,摇着头道:“唉,你自己学艺不精,暴露了身份,到了下面,可别跟阎王爷告我的状!” 第六百四十四章 兰花 三天过去,白小七仍在着心调查内奸一事,无奈线索实在太少,而统且领府内的丫鬟婢女多半不识几个大字,遑论能写出如此清秀的蝇头小楷了。 轩辕幻晴也曾给白小七出招,让他令所有的丫鬟婢女都写几个字,还美其名曰,让大家都学习学习琴棋书画,以后也能嫁个好人家。无奈那内奸多半十分警惕,丫鬟们交上来的字帖无一例外,均是歪歪扭扭,没有半分书法的底子。 这一日,天色还未大亮,白小七仍在床上打坐练功,春兰忽然闯进来道:“白统领,不......不好了,您快看这个!” 白小七功行了一半,被她打断,强行将一股内息收回丹田,心道:“以后可得立好规矩,否则下次我行功到了关键时刻,再被打断,可不是好玩的。” 一边想着,白小七缓缓睁开眼睛,却见春兰手里捧着件灰扑扑的衣服,看样子像是统领府里的杂役穿的,不解道:“这衣服怎么了?” 春兰急道:“这,这是小乙的衣服,您看,后领上还有我给他绣的兰花呢!” 白小七接过衣服,果然看见那衣领上绣着一朵小小的兰花,角落上海隐约绣着一个“春”字,显然是代表着“春兰”之意。白小七拿着那衣服,看着领子上的图案,几乎能感受到春兰在绣花之时,心中的柔情蜜意,点点头道:“嗯,是小乙的衣服,又怎么了?” 说完,白小七自己也愣了愣,又道:“对了,我也好久不曾见过小乙了,他这几天做什么呢?” 春兰带着哭腔道:“小乙已经失踪三天了,这件衣服,是白弘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捡到的。” 白小七闻言一愣,心道那小乙必定是畏罪潜逃了,但见春兰如此着急,却不能告诉她实情,只是皱着眉头了口叹气。 春兰急道:“白统领,那小巷子虽然离咱们家门口不远,但是个死胡同,咱们家的人很少过去,小乙的衣服出现在那个地方,肯定是出了什么意外了!” 事关小乙的安危,春兰自然心急,但白小七明知小乙只是逃跑了,并不十分担心。春兰见白小七面无忧色,立时心头一震,心道:“春兰啊春兰,你好傻,白统领这么大的人物,又岂会在乎区区一个杂役的死活?” 想到这里,春兰不禁心灰意冷,从白小七手里拿回衣服道:“统领大人事务繁忙,我不该因为这点事来烦您的,小乙想是又闹了别扭,我再去城里找找。” 白小七心道:“找归找,可就怕你再也找不到他了。”说道:“好吧,你去问白安要些人手,在城里找找就是。对了,这是咱们的家事,就别去找张大人报案了,否则传了出去,别人该笑话我这统领当的,连自己家的下人都管不好了。” 春兰见白小七如此敷衍,点头答应一句,便噙着泪走了。白小七跳下床来,蹬上了鞋子,心里暗自揣摩:“看样子春兰并不知道小乙的真实身份,罢了,此事还是得跟轩辕兄商量。” 然而还没走到轩辕幻晴的房前,就有仆人跑来通报,道:“白统领,前几天那个打伤了咱们的年轻公子又来了!” 白小七知道他说的是姚乐然,只觉一阵心累,叹口气道:“好吧,你让他在门口等等,我去找轩辕兄一起过来。” 那仆役闻言,却是动也不动,白小七微怒道:“怎么回事,听不懂我的话么?” “我......我......”那仆役怯嚅两声,终于鼓起勇气道:“那公子说了,要是一盏茶的功夫,统领还没过去,他就帮您好好教训教训......教训教训我们......” 白小七苦笑一下,知道姚乐然还记恨着上次被统领府的门卫拦住的事情,道:“好吧,那你去让轩辕兄来门口找我们。” 那仆役连声道谢,一路小跑着去了,白小七晃晃悠悠的走到大门口,见姚乐然穿着一身青紫色的长衫,腰间的折扇已是不见踪影,却悬着一枚紫莹莹的玉坠。 看见白小七来了,姚乐然展颜一笑,道:“白蓦,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不来找我玩?” 白小七满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哈哈傻笑。姚乐然左右打量一阵,又问道:“那个轩辕幻晴和夏老呢,我见你们总是秤不离砣的,今天怎么不在一起了?” 话音落下,就听轩辕幻晴的声音响了起来:“承蒙姚公子费心惦记,我在这呢!”话音落下,就见轩辕幻晴与夏老远远地走了过来,姚乐然嘴角的笑意登时凝住。 轩辕幻晴走近之后,又道:“怎么,看来姚公子不是诚心想我,唉,那我还是回去歇着,不打搅你们啦!” 不待姚乐然说话,白小七急忙道:“轩辕兄又在说玩笑话,你和姚公子三日不见,他怎么会不想你?”说着,白小七忙去抓住了轩辕幻晴的胳膊,将他拉过来道:“姚公子,不是我不去找你,实在是这几天府上事务繁忙,不信的话,你大可以问他。” 这倒不是假话,白小七为了内奸之事,几天里确实有点手忙脚乱。姚乐然见轩辕幻晴点了点头,知道他们犯不上为了这种事合伙欺骗自己,便道:“好吧好吧,我原谅你就是了。” 说完,姚乐然又上前道:“不过今天我既然来了,甭管你有什么事,可都得放一放。” 白小七还要拒绝,无奈姚乐然已经拉住了他的胳膊,原来这三天里,姚乐然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再见到白小七时一定要主动些。白小七被拉着胳膊,当真是挣脱也不是,不挣脱也不是,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似的,被生拉硬拽出了统领府。 白小七见事不好,急忙叫道:“轩辕兄,你快跟上来呀!” 轩辕幻晴却是哈哈笑道:“不忙不忙,我看姚公子有许多话要跟你说,恰好今天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说着,轩辕幻晴竟嘴角带笑,眼睁睁的看着白小七被拉了出去。 第六百四十五章 阴魂不散 等白小七远远地走了,夏老才摇头笑道:“你对这白小七,真可谓是用心良苦了,希望他能明白你的好意。” 轩辕幻晴抱着膀子,苦笑两声:“嘿,白兄弟虽然聪明,但在某些地方,却是迟钝的很。恐怕他到现在还不明白,整个楚唐国的武林,早都已经不欢迎他了,就算那个洛花楹能挨到第五个年头,洛老板也决计不会将女儿嫁给白小七。” 夏老接着道:“所以你想趁此机会,让那姚乐然跟白小七好上,这样一来白小七就不会再惦记洛花楹了。” 轩辕幻晴叹气道:“依我对白兄弟的了解,事情当然不会这么容易,他要是如此不念旧情,那就不是白小七了。只是我看那姚乐然模样家世都不算差,又对白兄弟有这样一份感情,如果白兄弟能跟她在一起,哪怕聊以缓解相思,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呵呵,少主心细如发,只可惜于情之一字,所知甚少啊……”夏老感叹一声,随即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改口道:“话说回来,少爷你的终身大事也近了,等此间事了,可要记得回家。” 轩辕幻晴嘟囔道:“有您提醒我,就算我不想回家,也非得回去不可呀!” 夏老笑着拍了拍轩辕幻晴的后背,不再说话,轩辕幻晴想了想道:“白兄弟的对头太多,我还是不放心他,咱们跟出去看看!” 白小七被姚乐然拉着出了门,一路上走走停停,只是在城里胡乱玩耍。姚乐然毕竟是个女孩,又是头一次离开家门,头一次遇到心上人,心中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白小七看着姚乐然,心里却是越来越愁,其实姚乐然虽然常做男装打扮,但眉眼精致,皮肤白皙,练武之人的身材更是普遍较常人为好,不难看出她是个美人的坯子。 只可惜白小七心有所属,看见美女虽然难免心动,但更多的却是对洛花楹的负罪感。 一晃神的功夫,三个时辰过去,白小七内功已有底蕴,不觉得腹中饥饿,但姚乐然一上午跑跑跳跳的,却难免饿了。她从上次回家以后,非但不敢再去吃那肥肠面,甚至就连外城里卖的其他东西也怕乌及乌,不敢再吃,就随便在城里找了个饭店。 落座之后,姚乐然问道:“白蓦,你平时在外面吃饭都点什么啊?” 白小七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我不怎么会点菜,都是让店家捡些拿手的做。” 姚乐然哈哈笑道:“我也是,不过我是因为从来没出过门,所以不知道店家都会做什么。之前我点些熊掌、灵鱼、雪参玉露羹之类的,店里总是没有,我就任由他们自己去做啦!” 白小七苦笑一声,心里暗道:“我倒是时常出门,只不过那时候只能买些干粮咸菜,现在有了钱,却不知道该吃什么好了,与你可不太一样。”却道:“嗯,那就还让他们随便做些拿手的。” 姚乐然招呼一声,那小二便去准备饭菜,此时正是饭点,上菜难免慢了些。姚乐然本来是没什么耐性的一个人,此时却恨不得那饭菜再晚些上来,能让她和白小七多坐一会。 反观白小七,却是如遭煎熬,坐立难安,姚乐然见他不住地动来动去,只当白小七心里紧张,也没当回事。 未免尴尬,姚乐然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找白小七聊着天,白小七却是心不在焉,偶尔回应几句。 忽然间,门外又走进两个人来,白小七听他二人的脚步声,就知道他们内功已入门径,不由沉下心来。姚乐然不明就里,还在自顾自的讲话,白小七把食指竖在嘴前,“嘘”了一声。 姚乐然见白小七侧着耳朵,也往门口看去,只是大厅里面太吵,她的座位离门口也不近,实在听不清那二人的谈话。只是隐约间,能听出那二人的口音与夑武国人格格不入,多半来自楚唐国。 其实白小七如今说话,也带着些许楚唐国口音,只不过楚唐国南北的口音略有不同,白小七来到夑武国后,又在万兽门等地待过一段时日,再加上白小七有意控制,口音已经与夑武国人相差无几了。 那二人落座之后,点了三斤牛肉,十斤老酒,又胡乱要些小菜,仍自嘀嘀咕咕。他二人都是常见的江湖中人打扮,说话时虽然有意压低音量,却还是时不时的高呼出声,姚乐然隐约听见其中一个人道:“听说那厮跑来夑武国,还当了个劳什子统领,手底下管着不少人,咱们要是……”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又听不见了。 姚乐然听到“统领”二字,又看到白小七如此全神贯注的模样,低呼道:“他们是来找……”话没说完,白小七伸出两根手指,正好覆在姚乐然的嘴唇上,将她的话给按了回去。 这一下纯属无意为之,白小七仍在侧耳细听那二人的谈话,却没注意到姚乐然的双颊已经红了一片。直到店小二端着饭菜走近,见这两个“大男人”如此古怪,清了清嗓子招呼一声,白小七才反应过来。 他自知失礼,连声道歉,姚乐然却只是红着脸一声不吭。那店小二看着他俩,心道:“原来是一双兔爷。”赶紧把饭菜放在桌上,生怕他二人看上自己。 白小七见店小二走了,又侧头去看那两个人,却只见到一张空桌。这桌上空无一物,饭菜都还没上,姚乐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歉然道:“他们多半是听到咱们的动静了……对不住了。” “没事,我听到的已经够多了。”白小七安慰一句,又道:“你也见到了,我这里实在是不安全,今天回去以后,你还是别再来找我了。” 白小七说完,只见姚乐然眼眶忽然泛红,登时有些手足无措。姚乐然轻拍桌子,厉声问道:“白蓦,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从一开始到现在,总是想故意疏远我。姚乐然也不是没皮没脸的人,你今天只要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转头就走,别无二话!” 第六百四十六章 迁怒与迁怒 姚乐然再怎么粗心大意,毕竟是个女生,白小七对她一向敷衍,她又岂能不知不觉?只是她先前一直抱着些许侥幸,总以为白小七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与自己相处,如今听到白小七竟下了逐客令,干脆道:“你究竟是瞧不上我哪点,今天若说清楚便罢了,要是说不清楚,我绝不干休!” 白小七没想到姚乐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被吓得一愣,有心说自己已有心上人了,但料想对方一定要刨根问底,到时候自己的身份来历均是不好隐瞒。 说到底,他与姚乐然不过相处数日,并不清楚对方的根底,对姚乐然更是谈不上信任。 是以思索再三,白小七只是一咬牙道:“姑娘说笑了,在下何德何能,岂敢瞧不上你?刚刚那二人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实在是在下树敌众多,不想连累了姑娘!” 这番话虽不算情真意切,但白小七咬牙说来,姚乐然明知七分是假,却仍信了。她还要再说,就见饭店门口忽然一阵吵嚷,十余个手握兵刃,作江湖中人打扮的汉子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两个正是刚才在此闲聊那二人! 白小七情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向姚乐然望了一眼,言外之意便是:“你看,我可没骗你!” 姚乐然虽然知道这多半是白小七的推托之词,却还是宁愿当他句句属实,反把怒意都迁到了这些人的头上。她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家里除了父亲之外,从来没人敢拂了她的意愿,此时不忍朝白小七发火,一拍桌子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小爷我心情不好,识相的就快滚出去!” 那群人本是来寻白小七的晦气,却没想到白小七尚未说话,就被这小白脸给呵斥一顿,俱是一怔。这帮人都是楚唐国武林中混不吝的货色,本来无门无派,只因听说白小七在夑武国里,才聚到一起,要来碰碰运气,却不曾想刚好碰上了白小七。 想也知道,这帮人的脾气绝不会太好,人群中立刻有三五个人就要出手,却被为首的一人给拦了下来。 此人面如重枣,褐发长须,与传闻之中的武圣倒有三分相似。再加上他惯使一把四尺六寸长的钢背阔刃刀作为兵器,江湖中人给他点面子,便叫他“小武圣”,此人一向深以为荣。 到得后来,别人叫他本名时,这小武圣竟然不乐意了,久而久之,便再也无人叫他本名。 小武圣既有武圣之名,肯定也不是空有其表,手上的钢刀艺业颇为不凡。也正是因此,这帮人以武功相论,居然都肯奉他为首,眼见小武圣伸出胳膊,那几个人也都卖他面子,止步不前。 姚乐然比那小武圣矮了将近一头,微微仰视此人,却是毫无惧色,问道:“这些人是你的手下么,我不管你们在楚唐国多么横行霸道,但来了夑武国,是龙是虎,都得给我盘着卧着,听到没有?!” 她说的虽是气话,却是底气十足,那小武圣不由愣了,心道:“这小子是哪来的,看见我们这么多人,居然面无惧色,难不成是真人不露相?” 小武圣本不是胆小之人,只是身在异国他乡,由不得他不谨慎,便不去理姚乐然,而是看向白小七道:“怎么,堂堂‘不义秀士’,如今要躲到这样一个小白脸的身后么?” 白小七本来正暗自思考,该如何应付这几个人,听见对方发问之时又叫了自己的外号,心中勃然而怒,暗道:“我都已经躲到这里来了,你们还是如此的不依不饶,那就休怪我给你们点苦头吃!” 其实白小七的性格一向宽宏,轻易极难生气,实在是那小武圣运气太差,正赶上白小七心情不佳。 须知若非白小七心情不好,当初朱考文来行刺他时,白小七也不曾如此愤怒。 那小武圣见白小七面色阴沉,知道他有意动手,便给左右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多警惕些,以防白小七暴起伤人。而他们又岂会明白,白小七终非那等下三滥的货色,心中何尝有过出手偷袭的心思? 姚乐然见白小七起身,知道这一仗已是在所难免,心道:“对方人这么多,白蓦的武功再怎么厉害,也决计不是对手。”于是将手暗暗摸向腰间,却没摸到自己的折扇,心中懊恼:“唉,我平日里一向扇不离身,偏生今天为了好看,特意没带兵刃!” 小武圣见姚乐然往腰间摸去,只道他要出手伤人,心道:“咱们不知道此人武功根底,若被先发制人,事情就麻烦了!”于是大喊一声,道:“贼子安敢妄动?!”手中钢刀平平的抡了出去。 这柄钢刀势大力沉,一刀斩出,便是环抱的大木也能劈成两半。莫道姚乐然手中没有兵刃,就是有兵器在手,也绝不敢硬挡,便使了个铁板桥,那刀面贴着她的鼻尖划了过去,惊得姚乐然顿时除了一身冷汗。 白小七见对方率先出手,岂能再行退让,手上紫光一闪便是宝剑出鞘。那小武圣见白小七剑势凶猛,提刀抵挡,悦容剑刺在钢刀的刀面上,竟发出一阵“嗡嗡”的声响,小武圣虎口酸麻,钢刀几乎脱手。 小武圣一向自诩膂力不凡,吃了白小七一个下马威后,心中登时慌了,暗道:“他小小的身子,怎么有这样大的力气?”竟不敢再掠白小七的锋芒,高声叫道:“兄弟们,取了他的脑袋,到时候谁想当武林盟主,就非得讨好我们不可!” 随着一声令下,那帮江湖中人士气大振,纷纷提刀舞棍杀了上来。白小七从习武以来,经历过许多混战,这狭小的饭馆里更是施展“白猿剑术”的绝佳地界,只见白小七往桌上一踏,已是高高地越到房梁之上。 众人没想到他会有此奇招,顿时连连惊呼,白小七居高临下,眨眼间已出数剑,饭馆之中多是桌椅,腾挪不便,众人只得用兵刃抵挡,只听“乒乒乓乓”的一阵响动,随即便是几声哀嚎,三个人抵挡不及,已被剑刃所伤。 第六百四十七章 金顶狼牙棒 姚乐然见白小七以寡敌众,却一出手就大占上风,心中倍感惊喜之余,更是十分的兴奋,心道:“我在故事里听到的英雄好汉,便是再怎么厉害,也就不过如此了吧?!” 其实说书人口中的故事,夸张者不知凡几,等闲便是千军万马如履平地。但姚乐然毕竟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高手”出招,再加上这高手不是旁人,正是白小七,她自然更觉得十分了不起。 那小武圣见白小七在梁上跳来跳去,知道对方占了地利,短兵相接己方大为吃亏,喊道:“使短兵刃的专心护住头脸,擅使长兵器和暗器的,先将这厮逼下来再说!” 这计策虽说平常无奇,但众人本来乱成一团,忽然得了指示,自然遵从。这帮人的武功虽远不及白小七,但原也都算不上太弱,只不过先前慌乱,互相之间非但不能有所援助,反而擎肘。 现在众人都定下心思,手持刀剑的只顾拦截白小七的剑路,而用枪棒暗器的,则专心进攻,没多一会白小七便只有躲避之功,无有还击之力。 姚乐然在旁看着,心里着急,叫道:“你们好不要脸,这么多人打他一个,还要使这种伎俩!” 小武圣使得是钢刀,一边护住头脸,一边问道:“你说我们不要脸,那倒是说说,我们使了什么伎俩了?” 姚乐然闻言语塞,她只觉得这帮人无耻,但若要说哪里无耻,却是答不出来。 白小七在梁上,听见姚乐然与那小武圣说话,心里一惊道:“要是他们对姚乐然下手,我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姚乐然虽然会些武功,但决计不高,于是一剑刺出,逼退了离姚乐然最近的两个敌人。 其实白小七若不这样做,别人还想不到要对姚乐然出手,如此一来,众人登时醒悟:“原来那小白脸的武功不高!”不待小武圣下令,已有三人挺着兵刃朝姚乐然冲了过去。 这三人有两人使刀,一人则擎着柄五尺多长的三股叉,姚乐然见他们来势汹汹,终于生出惧意,心道:“这毕竟不是在家,我若就这样死了,父亲母亲该有多难过啊!” 她望着那三人,竟似看到了自己被钢刀分尸的景象一般,本能的躲过两刀。那三股叉刺来,姚乐然忽然回神,反而愣了片刻,眼见那钢叉刺来,再想躲避却已经晚了。 “难道我就这么死了?!”姚乐然惊吓之余,双目紧闭,却听见“叮”的一声响,那钢叉迟迟没有刺在自己身上。睁眼再看,原来是白小七见她遇险,已经从梁上跳下,以悦容剑荡开了钢叉。 如此一来,白小七顿失地利,敌人已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夑武国中常有打斗,误伤乃是难免之事,因此饭馆里的食客见有人打斗,早都远远躲了出去。 白小七见左右已经全是敌人,心道若不突围,今日只有一死而已,便伸出左手拉住了姚乐然。他此举只是怕姚乐然走散,但姚乐然被白小七牵着,则是另一种心思:“他终究还是在乎我的,只是怕我受牵连而已!” 白小七虽是单手使剑,但左手牵着姚乐然,武功仍是难免受限,向人群中连出数招,始终不能将人逼退。反而是敌人知道白小七有此软肋,纷纷朝着姚乐然出招,白小七勉强抵挡,总算是保得姚乐然毫发无损。 可如此一来,白小七落败也只是时间问题,眼见他挡住了一杆长枪,头顶忽的响起猎猎风声,小武圣已然举刀劈下。 小武圣与白小七交手一招便吃了暗亏,虽未落败,但心中记恨,这一刀实在是铆足了劲。白小七抬剑一挡,被钢刀劈在剑身,只听“锵”的一声,竟是发出了兵刃断裂的声响。 再看天上,半截刀头划了个弧线,“咣当”砸在旁边的饭桌上。原来白小七的宝剑虽轻,但悦容毕竟是以紫灵精混合了各种精贵材料制成,那钢刀虽然厚重,却只是凡铁,二者相交,居然是钢刀断了。 小武圣被刀上传来的反震之力震得手腕酸麻,若不是刀头飞了出去,让这钢刀的重量登时减轻一半,他十有八九要握不住刀柄。反观白小七,虽然也觉一阵巨震,但是内力深厚,总算还握得住长剑。 这一招本来是小武圣偷袭白小七,结果却是小武圣的兵刃为之损毁,士气顿时此消彼长。 白小七见敌人大多愣了一下,心中大喊一声:“正是此时!”手上一招“潇潇暮雨”使出,剑雨便如一面墙壁似的推了出去。 那些江湖中人大多不曾见过如此凌厉的剑招,纷纷躲避,白小七借势向前猛冲,终于来到门口。 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见门口一道黑影闪过,竟有一座小山似的东西砸下。白小七不敢提剑抵挡,慌忙拉着姚乐然就地一滚,躲回屋里,只听门口传来“咚”的一声,那东西砸在地上,竟然给青石铺就的路面砸出了一个深坑。 白小七趴在地上,定睛看去,原来那小山似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杆金顶狼牙棒。这棒子通体以钢铁铸成,但顶上一块混有黄金,如此一来,那狼牙棒便头重脚轻,挥舞之时更具威力。 而能用此等兵刃的,显然也不是凡人,只见一个身高两尺七八的大汉弯着腰,从门外看向屋内,哈哈笑道:“真可惜,只差一点,老子就把你砸成肉饼了!” 小武圣忙道:“晁通天,你可别真的把他砸成肉饼,否则别人看不出他的尸身是白小七,咱们就全都白忙活了!” 那大汉哼哧一声道:“老子的狼牙棒砸过去,变成肉饼还是肉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小武圣知道这晁通天是个浑人,便不多言,只道:“好吧,晁大哥你只管帮我们守住门口,别让这小子跑了。” 晁通天又哼一声,显然颇为不愿,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体型太大,在小房间里施展不开手脚,就只“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第六百四十八章 弄巧成拙 白小七看着那杆硕大无比的狼牙棒,顿时生出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之感,长舒了一口气,忽觉有什么东西碰了碰自己的小腹。 低头一看,白小七登时大囧,原来他刚才为了保护姚乐然,下意识的将她压在身下。这虽然是无心之举,但白小七自幼饱读诗书,深知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登时羞愧难当,急忙站起身来。 那群江湖中人见他们两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都觉奇怪,有人低声嘀咕道:“这两个人……该不会是那个关系吧?” 其时社会风俗,龙阳之癖虽不少见,但是多存在于贵族官员之中,江湖中对此往往颇为嫌弃。众人一听白小七有此癖好,无不退却,就好像被他碰到便会肌肤溃烂似的。 小武圣被白小七打坏了兵刃,对白小七仇意最旺,又是一行人的首领,上前一步道:“弟兄们,既然如此,咱们正好铲除这个妖人,为民除害!”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斗志更盛,又持兵刃杀上。白小七知道正门有那大汉守着,不敢再去门口,转头看中了旁边的一处窗户,要带着姚乐然冲到那窗户之前,夺窗而逃。 只可惜刚才他能逼退众人,一多半靠的是打断了小武圣的钢刀,大杀了对方的士气。如今敌人士气高涨,哪怕白小七再砍断一两个人的兵刃甚至脑袋,也是无济于事,一时间便又陷入苦战。 姚乐然被白小七拉着左冲右突,一开始如堕云端,脑袋里空空如也。到了后来,她渐渐习惯,终于开始思考对策,忽的灵机一动,大喊道:“就凭你们,也想胜的过白统领,我看是痴心妄想!” 白小七皱着眉头,心道:“都这个档口了,她怎么还有心思大放厥词,这不是惹得对方加倍生气么?” 又听姚乐然接着道:“你们这些人的武功,实在是不够看,须知那个大胡子的钢刀,起码也有八十斤重,还不是被白统领一剑斩断?你看看你们手里的兵器,最重的恐怕也就十来斤,要不是白统领留手,岂不是早给你买砍得稀里哗啦了?!” 其实小武圣那钢刀虽重,却不过七七四十九斤,但小武圣听对方把自己的兵刃多说了三十斤分量,自然不会出言反驳。而其他人中虽然也有使青铜锏、熟铜棍等颇具分量的兵刃的,但是的确都不如小武圣的钢刀沉重,于是都不答话。 姚乐然见无人应答,再喊道:“我告诉你们个秘密,你们以为白统领的剑只是一柄寻常宝剑,但其实这柄剑足有一百斤重!你们的兵器跟他的剑比起来,简直就是柴草叉、烧火棍,实在不值一提,兵刃上的差距都这么大了,你们却要如何胜过白统领?” 听姚乐然这样说,众人虽然大多不信,却也有几个人将信将疑,暗道:“若非如此,他那一柄轻飘飘的长剑,岂能震断小武圣的钢刀?” 正自喊着,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闷吼:“胡说八道,他那小小的一柄剑,怎么可能有一百斤?!” 姚乐然心中大喜,又道:“你不信么,要是不信的话,你就进来看看,白统领的见有没有一百斤?” 晁通天闻言便要进来,可手扒在门框上,忽道:“不行,我得在门口守着,不让你们跑出来!” 姚乐然一急,道:“我看你就是不敢,你知道白统领的兵刃比你的狼牙棒还重,所以心里怕了!” “我才不怕!”晁通天一挥金顶狼牙棒,就要进门,小武圣急忙喊道:“晁通天,他这是激将法,你休要上当!” 姚乐然也道:“是了,这大胡子见识过白统领的宝剑,知道你一定不是他对手,所以不让你进来!” 那晁通天虽不算聪明,却也不傻,堵在门口喊道:“你要骗我进去,我才不上当!” 姚乐然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大个子可比看起来聪明多了!”又喊道:“你要是打得过白统领,又何须怕他逃跑,说到底,那大胡子是觉得你打不过白统领,才不让你进来!” 这话倒是不假,非但是小武圣,在场的任何一人都不觉得晁通天能胜的过白小七,唯独晁通天自己是个例外。他本来没想到这一关节,却被姚乐然误打误撞的给说中了,立刻勃然大怒,心道:“对啊,我自己就能把这个白小七打成肉饼,为什么要给他们看大门?”于是一挥狼牙棒,矮身进门,气势汹汹的朝着白小七冲了过来。 白小七自闯荡江湖以来,见过不少高大汉子,但如晁通天这样,身高将近三丈,兵刃足有百斤以上的,还是头一遭。只见他“咚咚”踏步进了饭馆,震得地面都晃动不已,每一步都足有一丈长短,三步之间便来到了白小七的面前,一棒砸了下去。 白小七四周的敌人见状,早就发一声喊,纷纷躲开。这饭馆本来就小,晁通天进来之后,更是拥挤不堪,众人生怕被那狼牙棒刮到身上,都恨不得赶紧破墙而出。 小武圣见状倍感着急,大声叫道:“晁通天,你快住手!” 姚乐然也叫道:“为什么要住手,你怕这大个子打赢了,抢了你们的功劳,是不是?” 小武圣总不能直说晁通天不是白小七的对手,因此听见姚乐然发问,登时语塞。晁通天见状更觉得姚乐然说的不错,心里更加生气,暗道:“咱们说好了一起来找白小七的晦气,到时候有福同享,你居然这么看不起我?!” 晁通天挥出一棒,闷声闷气道:“你放心吧,我拿下了他之后,不会独占这份大功的!” 白小七拉着姚乐然,向后躲过,晁通天仍是穷追猛打的两棒跟上。若是让白小七专心运用灵鼠步法,就凭这一杆笨拙的狼牙棒,其实殊不足道,只因拉着姚乐然,身法受限,才显得情势危急。 不多时,白小七二人已被逼到角落,晁通天大笑一声:“这下你们可躲不了了!”手中金顶狼牙棒悍然砸下,白小七欲待躲避,却已是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只好松开姚乐然,双手将悦容剑高举过顶,硬抗此棒! 第四百六十九章 乱目金华 那金顶狼牙棒,通体以精铁打造,头上更是镶有一片黄金,足有一百二十八斤之重。如此重量的东西,哪怕只是从高处自然落下,威力都已惊人,何况那晁通天的膂力更是远超常人,这一棒砸下,几有雷鸣之声。 反观白小七,虽是高举长剑,但这悦容剑不过数斤,还未必及得上那狼牙棒上的一根尖刺沉重。 姚乐本拟引那大汉进门,却没想到晁通天如此厉害,自觉连累了白小七,惊呼一声,心里十分内疚,只恨自己武功低微,帮不上忙。 只听“当”的一声,那狼牙棒结结实实的砸在悦容剑上,幸而紫灵精即坚且韧,虽然弯出一个大大的弧度,总算是没有折断。白小七被棒上的大力一震,双腿立刻酸软,不由得右膝着地,地面登时塌陷。 晁通天见这一击居然没能将白小七砸成肉酱,心里也是又惊又怒,双手握着狼牙棒咬牙加力。但晁通天挥棒之时,已经使上了十成的力量,这时候便是将钢牙咬碎,力度增加的也很有限。 白小七能挡下这重愈千斤的一击,靠的自然不是体魄,而是在那老儒生相助之下得来的浑厚内力。只见白小七硬扛着硕大的狼牙棒,非但没有坚持不住的迹象,双手反而能缓缓向上推去,一众敌人登时惊乱。 小武圣心道:“看样子,再过片刻,晁通天那憨子就压不住他了!”于是一挥手上的半截断刀,下令道:“弟兄们,对付这等江湖败类,咱们不必顾及道义,何不趁机要了他的小命?!” 众人都觉有理,发一声喊,各类兵刃朝着白小七便招呼过来。此时白小七尚被压制,眼见敌人围攻,空有躲避之心,却无行动之力,只得大吼一声,想奋力推开那狼牙棒。 无奈晁通天虽然不会内功,但是膂力太大,又是居高临下的压着,凭白小七的力气光是抵挡就已经十分勉强,遑论将其推开了。 姚乐然在一旁又惊又气,喊道:“你们好不要脸!” 她有心帮白小七打退敌人,但凭她的能耐,以一敌一都很不易,何况眼前有着这么许多的敌人。一时间,姚乐然脑海中忽的浮现出一个念头:“就算我死了,也不能让他死,要想杀他,就先杀了我吧!”猛地张开双臂,扑在了白小七的背上。 如此一来,无论刀枪棍棒,要想伤到白小七,就非得先打在姚乐然的身上不可。 见他二人如此有情有义,那十来个江湖中人倒有半数停下了动作,却还有另一半或是毫无恻隐之心,或是急欲拿着白小七的脑袋领赏,或是在刚才的乱战之中被白小七所伤,攻势丝毫不缓。 白小七感到有人从后抱住自己,顿时明白了姚乐然的心意,暗道:“白小七啊白小七,你死在这里便罢了,还连累了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可真是罪孽深重!” 眼见兵刃临身,姚乐然几乎能感受到脊背上传来的劲风与凉意,就听房顶上传来一声暴喝:“以众击寡,还要用这等伎俩,羞是不羞?!” 听见那声音,姚乐然与白小七均是惊喜万分,齐齐喊道:“轩辕兄!” 只听哗啦一声响,房顶登时破了个大洞,轩辕幻晴从洞中跃下,两掌同时印在两个敌人的胸前。这两掌出其不意,那二人根本来不及防备,就被同时打飞出去。 晁通天本来正压制着白小七,但注意力被轩辕幻晴吸引住,手上的力道登时弱了。白小七趁机一推悦容,将那狼牙棒掀到一旁,抱着姚乐然就地滚开。 晁通天怪叫一声,又抡起狼牙棒,横着挥了出去。幸好他身子极高,这狼牙棒虽然只在腰际,却还是远比饭馆里的桌面要高出许多,否则这满地的桌椅,恐怕均要遭受无妄之灾。 此时客厅之内情势混乱,白小七见轩辕幻晴出手,知道夏老定然到了,登时轻松起来。眼见那狼牙棒劲风扑面,白小七将姚乐然推出数尺,手中剑花一抖,使了招“乱目金华”,剑光登时在面前舞成一片。 这招与“潇潇暮雨”略有相似,都是七分虚,三分实的招数,但在细微处却多有不同。这“乱目金华”的精髓全在一个“乱”字,意在使人眼花缭乱,不知该从何下手。 那晁通天见此招数,果然慌乱,心道:“他怎么一下子多了几十只手,几十把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得硬着头皮将狼牙棒挥了过去,自然是不出意外的砸了个空。 这“乱目金华”共分两个部分,“乱目”既已成功,接下来自然该轮到“金华”了。只是这招由悦容剑使出,“金华”该当叫做“紫华”才对。 白小七将手腕一顿,那万千紫光立刻合而为一,仍是只有那一柄悦容剑。眼见这剑光一闪,晁通天只觉手腕一痛,鲜血登时喷涌而出,狼牙棒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这一剑乃是“昆仑剑经”中最为精妙的招数之一,白小七以往极少用出,此番一举成功,自己也很是惊喜。 那晁通天毕竟悍勇,眼见右手血流如注,竟然俯身用左手捡起狼牙棒,还要再上。 姚乐然见状喊道:“大个子,白统领对你已经手下留情了,不然刚才那一剑直接刺你的心窝,此时你哪有命在?!” 晁通天顿时愣住,他不知道白小七这“乱目金华”习练未精,刚才那一剑只能平刺。听姚乐然这样说,晁通天立时信了,手上的狼牙棒停在半空。 他这杆狼牙棒的威力太大,因此晁通天在与白小七动手的时候,其他人都不敢上前。此时见晁通天被对方说动,立刻有人道:“晁通天,那家伙在胡说八道呢,他与咱们生死相搏,怎么可能手下留情?” 晁通天摇头道:“不对不对,白小七很厉害,刚才能杀我!他饶了我一次,我不跟他作对了!”说完之后,便把狼牙棒往肩上一抗,弯着腰出了大门。 第六百五十章 养虎为用 眼见己方失了一大强援,小武圣在心里怒骂一句,不得不擎着断刀再上。这次他学了个乖,出招时绕过了白小七,却是直奔姚乐然而去。 白小七虽然早有防备,仍是在心里骂了声无耻,才擎剑支援。但姚乐然先前连累了白小七,一直耿耿于怀,喊道:“白蓦,你去对付其他人,别担心我!” 一边喊着,姚乐然已是冲了出去,白小七本来还想帮忙,但见她脚下暗踏七星,轻功已有火候,便止住了动作。恰好此时又有人举刀劈来,白小七侧身微微让过,右手调转剑身,竟不以剑刃伤敌,只把剑柄往对方胸前一撞,封住了此人的穴道。 在此之前,白小七从未练过这等“剑柄打穴”的功夫,但各种武功熟练之后均可触类旁通,因此他只是信手拈来,便大获成功。 这群人刚才之所以能大占优势,一则是因为人多势众,二来白小七为了照顾姚乐然,实力大打折扣。如今有轩辕幻晴相助,白小七要面对的敌人登时少了一半,而姚乐然与小武圣单打独斗,一时间不落下风,白小七只需专心应对区区数人,不过十数招间,敌人就已经躺在地上哀嚎一片。 轩辕幻晴的武功较比白小七尚且高出些许,又是突袭而来,此时也早就搞定了对手。 这饭馆里面,刚才气势汹汹的十来个楚唐国江湖中人,如今只剩下小武圣一个还在与姚乐然交手。白小七刚想上去帮忙,就被轩辕幻晴拦住道:“姚公子的武功法度严谨,显然是跟高手学过,只是没怎么与人交过手,缺少变通,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增长些经验。” 白小七听他这样说,定睛朝姚乐然看去,见她正在用的乃是一路擒拿手法。这擒拿之术,白小七从未学过,但行走江湖这么长的时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只觉姚乐然的一招一式都好像从武功秘籍上原封不动的照搬下来似的,若对付武艺不精之辈,的确够了,但对付小武圣这等高手,恐怕还差些火候。 三十招之前,姚乐然尚能支撑,可时间一长,小武圣便渐渐占了上风。好在小武圣的钢刀折断,手上只剩下不到二尺长的一小截,威力大打折扣,虽然能占据上风,但要想获胜,却仍很不易。 忽然间,小武圣余光一扫,见同伴们均已躺倒在地,一颗心登时凉了下来。他本拟擒住了姚乐然,再以之作为要挟,现下知道白小七和另外那人一旦出手,自己必败无疑,气势登时颓了。 比武较量,这一口气尤其重要,小武圣气势一衰,攻势登时慢了下来。姚乐然是头一次真正的与人交手,反而更加全神贯注,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见对方露出破绽,立刻双手探出,分抓对方的左右脉门。 小武圣急忙将右手钢刀一横,逼退了姚乐然的左手,同时左掌击出,去打姚乐然的右腕。 这一招算是面对姚乐然“左右开弓”的标准应对方法,是以早被姚乐然料在心中,双手忽在胸前交叉,反而变成了自己的左手去抓对方左手,右手去抓对方右手。 这一招正是姚乐然这路小擒拿手中的精妙所在,姚乐然的师父曾告诉她,一旦用出此招,便是胜了八成。 果不其然,那小武圣见状,面露惊慌之色,左右手无法调转,情急之下竟将手里的半截钢刀抛出。 须知江湖中人,大多将兵刃看得与生命一般无二,他做出弃刀之举,无异于承认自己已经败了。 白小七见姚乐然得胜,心中也很替她高兴,喝彩声刚刚出口,就见小武圣忽的往左方一撞。原来他刚才借着打斗的掩护,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一扇窗前,这一下立刻撞碎窗棂,逃了出去。 姚乐然急道:“他要跑了,快追!” 白小七和轩辕幻晴倒是都没任何反应,姚乐然又道:“他跑了之后,再带援兵过来怎么办?” 轩辕幻晴笑道:“放心吧,就是给他安上十对翅膀,他也飞不远!” 话音落下,就见一个黑影从窗外飞了进来,径直落在白小七的脚前。姚乐然定睛一看,立刻失笑出声:“轩辕兄,你怎么知道他飞不远的?” 轩辕幻晴并未答话,而是对着屋外叫道:“夏老,多谢您啦!” 姚乐然立刻明白过来,惊道:“哎呀,原来夏老才是真正的大高手,我还以为……”说到这里,她才想到这样说有些无礼,便闭上了嘴,在心里接着道:“我还以为他是个老管家呢!” 白小七弯腰一看,见那小武圣瞪着双眼,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被点了穴道,心中不由称奇:“夏老不愧是跟‘东南西北’相差无几的大高手,我没听到丝毫打斗的声响,就将这厮给擒住了。” 轩辕幻晴对此倒是见怪不怪,问道:“白小七,你说这些人该怎么办?” 白小七一听,也发了愁,心道:“若是把他们抓回去,也没地方一直关押这么许多犯人,但要是放他们走了,这些人说不定又要卷土重来!”犯难道:“轩辕兄觉得应该怎么办才好?” 轩辕幻晴神秘一笑,向白小七勾了勾手指,白小七会意,便附耳过去,听轩辕幻晴道:“白兄弟,你府上不是正缺一批高手护卫么,我看这些人的武功虽然马马虎虎,但当护卫,却是够了。” 白小七又惊又奇,小声道:“轩辕兄,你……你疯了?那朱考文是个响当当的汉子,我留他在府上,自然放心,可这些家伙……让他们当我的护卫,可不是害人么?” 轩辕幻晴摇摇头道:“对付响当当的汉子,有对付汉子的法子,对付小人,也有对付小人的办法。白兄弟,只要你愿意,此事包在我的身上!” 白小七听轩辕幻晴说的真切,心道:“轩辕兄一向聪明,他既然这么说了,我信他就是。”便勉强放心的点了点头。 第六百五十一章 先易后难 轩辕幻晴见白小七点头应允,小声道:“你瞧好了吧。”向前走了半步,昂起头道:“你们胆敢行刺白统领,本来罪当万死,好在白统领仁慈,愿意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可虽说是机会,却还得你们自己把握,要是你们自己寻死,那谁也救不了你们,对不对?” 那帮人本以为必死无疑,忽然知道能有一线生机,纷纷叫道:“对对对,多谢白统领!” 姚乐然见状皱皱眉头,嘟囔道:“贪生怕死,这也算得上英雄好汉么?” 白小七低声道:“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投机取巧之徒,觉得我这颗脑袋有利可图,就来蹚这趟浑水,跟英雄好汉可不沾边。” 轩辕幻晴见这帮人的反应不出自己所料,点头又道:“如此说来,你们都不想死,却是想活了?” 众人闻言,生怕轩辕幻晴改口,大多道:“我不想死,我想活!” 轩辕幻晴低头扫视一阵,见他们虽然叫的热烈,却有三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便走上去在这三人胸前各踢一脚道:“你,你,还有你,你们三个一声不吭的,难道想死么?” 那三人分别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汉子,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道人,和一个满脸络腮胡,以至于看不出年纪的黑脸大汉。这黑脸大汉的性子最为火爆,怒道:“爷爷既然落到了你们的手上,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打紧,你要杀要剐便快快动手,休要羞辱爷爷!” 轩辕幻晴看向另外二人,问道:“怎么,你们也是一样的心思么?” 那道人躺在地上,语气不悲不喜,淡然道:“生死有命,贫道今日若死,那是天意使然。” 那年轻人道:“一贫老道,你也太没志气,若想活命,你就学那些贪生怕死之人好生求饶,要是不想,就说两句硬气话,现在这样却像什么样子?” 一贫道人懒洋洋道:“能活命么,自然是好的,但苟且偷生之事,贫道又做不出来,只好闭着嘴装死啦!” 轩辕幻晴被逗得一笑,转头向白小七道:“还请白统领下令,调遣些兵马来,将想活的人关到一处,再将这三个不想活的给关到一处。” 说完话后,轩辕幻晴忽的想起那小武圣来,蹲下身道:“我忘了你被夏老点了哑穴,不能说话,真是对不住,但料想你定然不会求饶了,是也不是?” 那小武圣双目圆睁,狠狠地瞪了轩辕幻晴一眼,轩辕幻晴故作害怕道:“啊呀呀,真是凶恶,那就劳烦白统领,将此恶徒单独关押起来。”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轩辕幻晴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却只管照做便是,这城里面到处都有士兵在巡逻,此时那饭馆的门口就有两个士兵在围观。 他们之所以在门口等着,却不是为了平息纷争,而是为了等屋里打死了人,好早些处理尸体。 白小七向那二人招了招手,掏出一枚令牌道:“你们带着它去城外的军营,调三个百人队来。” 那两个士兵都是军中最低等的卫兵,白小七上任时间还短,这两人都没见过。可那枚令牌,却是庆丰府内统领代代相传的兵符,军旅之人一看便知。 有道是“见兵符如见统领”,这二人想起刚才那些人口口声声“白统领”的叫着,才恍然明白,这位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竟真的是庆丰府新任统领,急忙跪倒告罪。 白小七压根就没想追究他们的“袖手旁观之罪”,挥挥手让他们起身去了,过不多时,远处便传来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共计三百个兵甲整齐的士兵浩荡而来。 那群江湖中人从未见过此等阵仗,他们只知白小七是夑武国的大官,却也不觉得大官有什么值得怕的,直到此时,才各自变色。 为防万一,白小七与轩辕幻晴又给这群人补点了穴道,才让士兵将他们分别压入大牢。按照轩辕幻晴说的,将大部分“想活”的人关在一起,那三个“不想活”的关在一起,小武圣却又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 经历了这样一场乱斗,姚乐然一开始虽然吓得够呛,但事情结束后,反而倍感兴奋。虽说白小七劝她回去歇着,但姚乐然却执意要去看看,轩辕幻晴如何劝这些敌人为白小七做事。 在今天的事上,姚乐然刚露了面,白小七怕敌人因此对她不利,想了想就答应下来。姚乐然自是大喜,一路上兴高采烈,随着白小七回到统领府里。 回府之后的头一件事,白小七就给姚乐然安排了一间距离自己卧室最远的厢房,之后三人各自换上了干净衣衫,才去城外的大牢中提审犯人。 轩辕幻晴在路上道:“白兄弟,这些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多半将我当成了你府上的下人。如此一来,才显得你统领府中高手如云,镇得住这些狂徒,你可千万别说漏了。” 白小七连连点头,姚乐然也赞道:“轩辕大哥,你脑筋转得蛮快的嘛!” 三人到了大牢,轩辕幻晴卖关子似的问道:“你们可知,我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关押?”白小七和轩辕幻晴当然不明白,轩辕幻晴便笑着解释道:“凡是都讲究个先易后难,将贪生怕死之人关在一起,他们便会越发的贪生怕死。而心志坚定之人抱起团来之后,只要有一个同伴倒戈,其他人的心性就会大为动摇,事情才好办呐!” 姚乐然立刻明白过来,道:“我知道了,爹爹跟我说过的,这个叫......叫攻心之计!” 轩辕幻晴大笑几声,却在心里说道:“此女家学渊博,白兄弟,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一番好意!” 没多一会,三人就来到那大牢之前,依照轩辕幻晴“先易后难”的原则,自然是先去了关押那十来个“想活”的江湖中人的地方。 那群人被关入大牢之前,已经在这军营当中走过一圈,见识过夑武国的军威,心中自然生出对白小七的畏惧之情。 正如轩辕幻晴所言,这么一帮贪生怕死之人,在一起关了一个多时辰,更是纷纷怕的要命。见白小七等人来了,立刻一个挨一个的挤在牢门上,不住地叫道:“白统领,我们知错啦!您大人大量,饶了我们吧!” 第六百五十二章 求贤若渴 白小七虽知这些人贪生怕死,却没想到他们竟无耻到这个程度,不由皱了皱眉。轩辕幻晴用力拍拍手道:“安静安静,白统领非但会饶了你们,还有一件天大的富贵,只等着你们来拿啦!” 这群人之所以来找白小七的麻烦,无非是为了图利,因此一听有“天大的富贵”,立刻眼巴巴的望着轩辕幻晴。 轩辕幻晴咳嗽一声,却不马上说话,过了一阵才道:“白统领知道你们之所以与他为敌,乃是受了奸人的蛊惑,并非出自本心。” 那群人立刻道:“对对对,要不是被人骗来,我们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白统领作对!” 轩辕幻晴又重重的咳嗽一声,那群人立刻安静下来,轩辕幻晴接着道:“所以嘛,只要你们能弃恶从善,白统领自然饶你们一命。” “弃恶从善?”听见轩辕幻晴这样说,那帮人都没了主意,纷纷嘀咕道:“怎么弃恶从善,咱们要做什么,难不成白统领想让咱们回去行刺雷盟主么?” 白小七心道:“就凭你们,也配行刺雷庆宇么?” 轩辕幻晴道:“白统领一向最明事理,怎么会让你们去做这么不切实际的事情?所谓弃暗投明嘛,便是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在统领府里做事,怎么样,这可是旁人一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 那群人听闻此言,心里都是暗自盘算,有些明白人一想就知道,白小七此举找寻护卫是假,变相软禁他们是真。但也有些心思简单之辈,真当白小七是求贤若渴,暗道:“白统领在此地有那么大的势力,我要是能抱上他的大腿,以后可不是飞黄腾达了么?” 当然,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狂妄无知之辈,听轩辕幻晴如此发问,居然在心里默默盘算道:“既然这样,我何不假意答应,以后有了机会,只要摘下白小七的脑袋,我便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了!” 轩辕幻晴是何等人精,不消多看便知道这些人各怀鬼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道:“倒不是我信不过兄弟们,这天底下的事情嘛,实在是人心隔肚皮。这瓶里的丹药虽然有些毒性,但只要每三个月吃一次解药,对身体反而有利,弟兄们,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如何?” 那些人见这瓷瓶通体翠绿,隐约有荧光闪现,都大有惧意,不敢伸手去接。轩辕幻晴作色道:“怎么,难不成你们都不是真心要为白统领做事?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明日菜市口前,大家一起问斩了吧!” 听到“问斩”二字,众人无不大惊,心道:“左右是一死,还不如先吃药再说!”一个胖大汉子率先道:“好,我吃药便是!” 轩辕幻晴笑道:“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如此干脆!”从瓶里倒出一颗丸药,递给那汉子道:“吃下去后用心体受药力,可别浪费了白统领的一番美意。” 那汉子半信半疑,接过药丸丢进嘴里,不敢咀嚼,一口吞下,顿感一股凉意由小腹升起,缓缓流经奇经八脉,大喜道:“果……果然是灵药,多谢白统领,多谢白统领!” 其他人一听此药真的有好处,登时也不顾有毒没毒,纷纷叫道:“给我一个,也给我一个!” 轩辕幻晴自不厚此薄彼,将那丸药一一发下,众人服用之后,都感到一阵清凉,料想对修行内力真有些帮助。 等所有人都吃过了药丸,轩辕幻晴又严肃道:“我先前已经说了,这丸药对你们虽然有所裨益,但三个月内如若不服解药,立刻经脉冻结,化作冰雕而死!” 众人虽知这是毒药,但听说毒发之后的死法竟如此恐怖,仍都难免流了一身冷汗。 如此一来,这帮江湖中人便算是被收服了,白小七下令释放众人,让他们去换上统领府的服饰。而白小七和姚乐然,则跟着轩辕幻晴去往关押那三个“不想活”的人的地方。 这三人果然与那一帮人不同,见白小七等人来了,只是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理。 轩辕幻晴面对这三人,态度与刚才可谓是截然不同,直接吩咐狱卒打开了牢门。那络腮胡子开口道:“好啊,这么快就来送我们上路,可怎么连断头饭也不给准备,恁地小气!” 姚乐然见这浑人如此无礼,怒道:“放肆,区区阶下囚,还敢要这要那,小心在杀头之前先抽你一顿鞭子!” 那大汉先是一愣,随后哈哈笑道:“我本来还以为是个小白脸,不曾想原是个女娃娃,你一个大姑娘家,这样凶巴巴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原来姚乐然一时心急,又是在白小七和轩辕幻晴的面前,说话时不小心用上了女声。 那青年汉子闻言也来了兴致,仔细打量姚乐然一番道:“果然是个女娃子,不过包兴叹,你可大错特错啦!” 包兴叹,也就是那络腮胡子的黑大汉闻言奇道:“梦孤舟,我哪里说错了?!你要是答不上来的话,嘿嘿,可别怪临死之前还要吃我一顿好打!” 梦孤舟哈哈笑道:“你看看这小妞,长得可谓是唇红齿白,任谁见了,也只好赞一声漂亮,又何须担心嫁不出去?” 大凡女子,听见别人夸赞自己的容貌,总归不会不开心。姚乐然听梦孤舟这样说,面色微红,心道:“真的是这样么,白蓦也会觉得我漂亮么?” 此时她虽已知道了白小七的真实名姓,但习惯使然,在心里仍称他为白蓦。 轩辕幻晴面对这三人,却不似面对刚才那些人时那样,而是郑而重之道:“三位,我知道你们与白统领其实并无冤仇,白统领也无意赶尽杀绝,为此丢了性命,不觉太过可惜么?” 便是再不怕死的人,只要不是疯子,总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这三人闻言,都沉默不语,轩辕幻晴又道:“实不相瞒,白统领一向求贤若渴,三位都是难得的好汉,为何不能投到白统领旗下,好好地干一番事业?” 第六百五十三章 周公恐惧流言日 那包兴叹闻言,哈哈大笑道:“兄弟,不是我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么跟你说吧,今天我栽倒你们的手里,就已经做好一死的准备了,没必要为了活命,把我老包一辈子的名声给搞臭了!”梦孤舟也道:“包大哥此言说的在理,有道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死则死矣,为贼卖命之事,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他二人都已表态,那一贫道人只得不情不愿道:“嘿,好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强求不得,强求不得呀!”轩辕幻晴原也没想过他三人会立刻答应,又道:“实不相瞒,与三位同来的人,均已答应为白统领做事。你们倒是想想,二十余人一同来了夑武国,十几个人都留下了,只有你们三个为此而死,真的值得么?”“这帮软骨头!”包兴叹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道:“老子投不投降,是老子的事情,别拿我跟这帮废物混作一谈!”梦孤舟也道:“唉,我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与他们为伍,只可惜本事不济,本事不济呀!”他说“本事不济”时的语气语调,与那一贫道人说“强求不得”时别无二致,一贫道人笑道:“梦老弟倒是看得开,死到临头了,还拿我来打趣。”轩辕幻晴看着他们三人,多少有些敬佩,姚乐然心道:“这三个人,才有些说书人口中的江湖中人的样子。”白小七见这三人都是不畏生死的好汉子,也起了结交的心意,暗道:“刚才的那帮人,与这三人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我府上如果都是刚才那种贪生怕死之辈,真遇到了大事,还不是纷纷倒戈,只有这三人才堪当大用!”他想到这里,真如轩辕幻晴所说的一般,起了“求贤若渴”的心思,开口劝道:“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不远万里的来夑武国杀我,难道不也是为名为利?这夑武国的朝堂与你们理解的楚唐国朝堂不同,不知多少大高手都在朝为官,你们大可不必为此心有抗拒。”梦孤舟嬉笑道:“白统领,您这可是错怪我们啦,当不当官么,对我来说其实没什么分别,可是在您老的手底下当官......嘿嘿,我可怕楚唐国的父老乡亲戳着我的脊梁骨骂人!”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人家不是怕当官丢脸,而是觉得在自己手下为官是件丢人的事情,老脸登时羞红。姚乐然看看那三人,再看看白小七,心里不解:“白蓦在楚唐国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连之前那个朱考文在内,有这么多高手跟他过不去?”她知道先前那朱考文与白小七似有大仇,但并没当一回事,更没有仔细打听,此时见这三人宁愿一死,也不想在统领府里任职,才不由感到奇怪。白小七当上统领之后,脾气日渐增长,听他三人如此不给面子,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轩辕幻晴却早料到他们不会轻易妥协,仍是笑道:“三位大义,实在是令人钦佩,但凡事都讲究一个眼见为实,各位都曾听说白统领做过许多恶事,可谁又亲眼见过了?”包兴叹哈哈笑道:“好一个眼见为实,凭你的意思,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还能有假不成?”“是真是假,眼下不就有个分辨的机会么?”轩辕幻晴软言道:“三位留在府上一月,若还执意要走,到时候我们绝不阻拦。”这样一说,那三人才稍微动心,一贫道人道:“小兄弟,如你所言,一个月后我们不管白小七秉性好坏,执意要走,那又如何?”姚乐然道:“白统领好心放过你们,这样做不觉太没良心了么?”一贫道人看都不看姚乐然,仍是紧紧盯着轩辕幻晴,定要听他回答。轩辕幻晴道:“只要三位要走,我们绝不强留。”梦孤舟摇摇头道:“坏人想要装成好人,即便是演技再差,也能坚持十天半月的。白统领既然是秀才出身,那便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就装个一年半载,又有何难哉?”轩辕幻晴笑道:“便是坏人,装了一辈子的好人,那与真正的好人又有什么分别?”梦孤舟闻言,一时语塞,一贫道人却接口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此言一出,非但梦孤舟恍然,就连白小七都是心头一震,暗道:“坏人能装一辈子的好人,那便是好人了,这个道理我好像听人说过,却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其实此理那老儒生已在梦中说与白小七知道,那时白小七受灵霄影响,杀心日重,是以老儒生以此法开解。但一来有灵霄阻隔白小七与那老儒生的联系,二来梦中之事,本就难以记清,是以直到现在,白小七又听见轩辕幻晴与一贫说出这个道理,才若有所感一般。 轩辕幻晴再看向那一贫之事,目光神色已有变化,道:“道长何不留下来看看,白统领究竟是恐惧流言的周公,还是已经篡了汉的王莽?” 一贫立刻笑出声来,拍手道:“如此说来,还请原谅贫道无礼,只看这位小兄弟的面,贫道留在白统领府上当个杂役仆人,只求白统领别嫌贫道老迈便是。” 白小七喜道:“哪里的话,道长如今正是龙虎之年,能得道长之助,乃是在下的福气!” 那一贫与白小七曾有交手,但三招之内就败在了白小七的剑下,知道这位白统领的剑术造诣极其不凡。此刻又见他如此礼贤下士,对自己这个手下败将真诚恭敬,才在心里暗暗点头道:“嗯,看这白小七的样子,果然不像江湖中传闻的那样狡猾恶劣。” 正如轩辕幻晴先前说的,这三人被关在一起,交流虽然不多,却隐约有些同气连枝。此时一贫道人率先受降,另外两人虽然还不松口,但一时之间,心意都有所动摇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王莽谦恭未篡时 轩辕幻晴趁热打铁,又去问梦孤舟道:“梦兄弟,一贫道长都已经答应了,你又待如何?” 梦孤舟眯着眼睛,心里犹疑不决,不知道轩辕幻晴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沉吟道:“恕我直言,咱们仨的武功虽说还过得去,但对白统领,可谓是不值一哂。白统领如此的求贤若渴,虽然令人感动,却使人不得不多想一些。” 白小七只是刚刚上任,手上急缺人才,但这种话当然不能明说。好在有轩辕幻晴帮他,白小七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就看着轩辕幻晴答道:“既然梦兄弟问了,那我就实话实说,白统领初来夑武国,虽然深得张府尹赏识,但毕竟不是夑武国民出身,在夑武国中并无太多熟人。各位都是楚唐国来的江湖高手,无论目的如何,总归与白统领出身相同,只要相处一段时日,互相之间熟稔些,肯定比夑武国的人更加值得信任。” 这帮人从楚唐国千里迢迢跑来找白小七的麻烦,在夑武国中的确曾遇过不少麻烦,对夑武国人也一向警惕。此刻听轩辕幻晴这样说,夑武国仿佛成了他们共同的敌人,心中难免有些同仇敌忾的感觉。 再加上白小七的确是初来乍到,轩辕幻晴在说话时并未掺假,语气更是极其真诚。梦孤舟闻言立刻信了八分,那包兴叹更是直爽,听轩辕幻晴自曝其短,叫道:“好,你这么说,那倒算有诚意。” 说着,包兴叹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请恕我直言,白统领既然在夑武国为官,那就不算是我楚唐国的人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早些跟自己的同僚们搞好关系,在夑武国中招贤纳士才是正经!” 梦孤舟微微汗颜,心道:“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这黑胖子都明白,我却没想通?” 越是简单的道理,有时候往往越难想明白,那包兴叹心思憨直,这时反而无心中将了轩辕幻晴一军。在轩辕幻晴的心里,江湖中人通常没有国家的概念,更不懂什么叫“忠君报国”,也就从未考虑对方会有此一问,登时愣住。 姚乐然则是地地道道的夑武国人,听轩辕幻晴的意思,白小七竟是身在夑武心在楚唐,心里难免有些别扭。听那包黑子这样说,姚乐然心道:“我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让白统领和楚唐国彻底断了联系?”于是喊道:“白统领,我看这些人也没什么值得你拉拢的,不如听我一句劝,将他们楚唐国奸细的身份公之于众,再拿他们的首级领功就是!” 那些人虽然不是奸细,但的确是楚唐国人,只要白小七要定了他们是奸细,那这罪名便算是黄泥落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包兴叹听姚乐然这样一说,嘿嘿笑道:“不错,白统领还是早早剁了老包,去换前程吧!” 梦孤舟则是趁此机会偷偷打量白小七的脸色,见他非但没有半点希冀,甚至隐有怒容,知道他从未想过拿自己这帮人的头颅去换功劳,心里对白小七的好感略有提升。 白小七果然也如他所想,向姚乐然解释道:“他们虽然是楚唐国人,但我明知他们不是奸细,就不能冒领功劳。” 姚乐然听白小七语气不善,本来微微不快,转念想到白小七之所以生气,多半是因为心思正直,复又转怒为喜。 包兴叹听白小七这么说,面色也好转了些,又道:“咱们虽然不是奸细,但来刺客夑武国高官,无论怎么想都是死罪,你砍了我们的脑袋,老包也不觉得冤。” 轩辕幻晴刚要说话,就听白小七道:“包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不慕名利,更不怕死的英雄好汉,但我实在是不明白,就因为江湖上的几句传言,你们就非杀我不可么?” 包兴叹闻言,默然不语,嘿然道:“说实话,今天见你一面,跟传言中的的确不太一样。但老包做过的事便做了,你要杀要剐,俺也没半句怨言……只是白天还在刺杀你,晚上就在你手底下做事,这种没脸没皮的事情,老包无论如何也干不出来。” 他这样说,虽然没有骂人的意思,却在不经意间把一贫道人给骂进去了。好在一贫道人生性恬淡,也不计较,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说到这里,轩辕幻晴心里明白,其实包兴叹早已动摇,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轩辕幻晴心神一动,忽的想到:“对了,包大哥认不认识一个人,叫朱考文的?” 包兴叹一听到朱考文的名字,立刻点了点头,道:“当然听过,他好像与白统领有些仇怨,但此人喜欢独来独往,我跟他也没什么交情。” 轩辕幻晴听他这样说,便知事情已经成了,道:“如此说来,以后包大哥倒可以与朱大哥好好相处相处,我看依你二人的性格,应该很是相处得来。” “什么?”朱考文一时没懂,梦孤舟却不可思议道:“难不成那朱考文已经在白统领府上做事了?” 轩辕幻晴斩钉截铁道:“正是!” 如此一来,非但包兴叹与梦孤舟,就连一贫道人都大为变色,道:“你可别欺我们无知,据说朱考文与白统领有杀父大仇,这朱考文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岂会甘心给杀父仇人做事?” 轩辕幻晴道:“实不相瞒,朱大哥与白统领之间的仇怨,其实也是因为许多误会。如今他二人的误会已然解开,三位若是不信,以后问问朱大哥就是了。” 包兴叹听朱考文都已经答应了,更是动心,寻思道:“那朱考文与白小七的杀父之仇都解开了,足见白小七与传闻中大有不同,我做了错事,就给他做牛做马,也该当赎罪。” 他正想着,还未下定决心,就听梦孤舟道:“既然如此,我也答应白统领了,希望白统领真是周公,而非王莽。” 包兴叹一听,最后那点顾虑也终于烟消云散,急道:“好,那我也答应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蛇无头而不行 一番劝说,这三人终于答应为己所用,白小七当即大喜过望。在他眼里,这三人的分量,比之刚才那十几个贪生怕死之徒,何止高了数十倍,一时兴奋之下除了连声称谢,竟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而那三人,见到白小七的反应,更是都大受感动,均在心里说道:“白统领这样真诚,与江湖中传言的果然大有不同。” 姚乐然看着众人,用肩膀顶了顶轩辕幻晴,小声道:“轩辕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啊?”说着,还悄悄用手做了个“开瓶子”的手势。 轩辕幻晴知道她在提醒自己给这三个人吃那毒药,微笑着摇了摇头,姚乐然急道:“轩辕兄,你不能厚此薄彼啊!” 梦孤舟见他们嘀嘀咕咕,不解道:“怎么,什么厚此薄彼?” 轩辕幻晴笑道:“白统领为了拉拢那帮江湖中人,每人送了他们几百两银子,但我知道三位大义,若一见面就送钱,反而生分了。这样吧,我记得包大哥是用刀的,一贫道长用的是剑,这统领府上虽然没什么神兵利器,但宝刀宝剑是有一些的,二位不妨各自选用一把。至于梦兄弟么,我倒没注意你的兵刃,这见面礼要送什么,一时半会还没想好。” 他说的似模似样,全然没有半点破绽,那三人自然信了,都道不用。白小七却是一下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心道:“这三个人与那群宵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姚乐然可真是胡闹!” 不知怎的,他忽的想起洛花楹来,暗道:“要是花楹在这里,一定不会说这种话。” 众人又说一阵,白小七亲自送那三人领了统领府的服饰,这时候先前那帮人已经都领好了衣服,有些已经换上,见到这三人跟白小七说说笑笑,都窃窃私语道:“你们看他三个,当初那么硬气,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就范了?” 白小七亲自取了衣服,分别交到他三人的手上,姚乐然就迫不及待道:“快,我们先易后难,该到最难得那个长胡子了!” 她不知道小武圣的名字,因此只叫他“长胡子”,好在白小七与轩辕幻晴也都知道这“长胡子”指的是谁。轩辕幻晴闻言笑道:“那人叫做小武圣,我已经自己做主,下令将他放走了。” 姚乐然闻言大是不解,急道:“为什么要放他走?!” 白小七虽然不说话,但眼神中也满是疑惑,显然同样在等轩辕幻晴解答。 轩辕幻晴叹气道:“虽说是先易后难,但白兄弟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断了小武圣的兵刃,他又当着众人的面破窗而逃,可谓是大失颜面。这江湖中人,把面子一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因为白兄弟丢了这么大的脸,又岂能安心给白兄弟做事?” “原来如此……”姚乐然似懂非懂,又道:“可是这样放了,未免太便宜他,起码要把他关个十几二十年。要不然的话,把他上交朝廷,就凭他楚唐国武夫的身份,也能换个官升三级了。” 轩辕幻晴仍是面带微笑,缓缓道:“话虽如此,但那小武圣毕竟是这群江湖中人的领军人物,在这群人里很有分量。咱们要是这样做了,那群江湖中人多半要给他求情,就算不出言求情的,心里多半也不好受,白兄弟平白便失了许多人望。” 姚乐然这才明白过来,又道:“你之所以不留他在白府,是不是也考虑到他是领头的,怕他又带着这些人造反?” 轩辕幻晴哈哈笑道:“好啊,不愧是名门之女,举一反三。不错,有道是蛇无头而不行,这帮江湖中人聚在一起,一旦没有领军人物,便如一滩散沙,可以为人所用。但有领头的在,情况则大为不同,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那小武圣都还是放了的好。” “可无论怎么想,就这样放了,都太便宜他了!”姚乐然咬牙说了一句,白小七在旁一直听着他们说话,微笑道:“他也是受人蛊惑,要是轩辕兄不放他,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我就知道,所以先帮你把事情办妥了。”轩辕幻晴说了一句,从怀中掏出一个黑漆漆的小瓶道:“对了,这里面是我那冰脉玉筋丸的解药,每三个月服食一粒便可保证接下来三月无忧,如果一次服用五粒,就能彻底解去冰脉玉筋丸之毒。” 白小七一愣,却没伸手去接瓷瓶,诧异道:“我还以为你给他们的那瓶药,是吓唬人的呢。” 轩辕幻晴拉过白小七的右手,将那瓷瓶往白小七手里一拍道:“你别以为这帮人都是傻子,能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十来年的,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若是给他们吃假药,不出半年,必然露出破绽,你放心吧,只要按时服用解药,这冰脉玉筋丸对人绝对是有益无害!” 白小七这才接过瓶子,拧开看了看,见里面是一粒粒黒里透红的小丸。那丸药极小,每一颗都不过鱼子大小,想来是为了控制药性,才故意做成这么大点。 如此一来,这小瓶虽然不大,但其中装的丸药少说也有千粒之多,足够那些人吃个十几二十年了。 轩辕幻晴又嘱咐道:“对了,虽说五粒丸药就能解毒,可是只要多服一粒,这解药的药性立刻压过冰脉玉筋丸,使人经脉灼烧而死,可得千万记住!” 白小七神色一凛,道:“我记住了。” 忙了一天,也该到吃完饭的时候,三人便同在府里吃饭,上桌时姚乐然才忽然发现,夏老不知何时开始不见了踪影,好奇道:“夏老呢,我记得他刚才还在,怎么这一会就没了?” 轩辕幻晴笑道:“啊,许是出恭去了,姚小姐不必担心。” 姚乐然知道夏老武功极高,不需以寻常老者看待,就不再发问。 与此同时,夏老一路极奔如风,转眼间便来到庆丰城外三十里的一处乱葬岗里。再看他的右手,赫然拎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皮肉紫黑,面色安详,下颌的一缕长须尤其显眼,不是那小武圣又是何人? 第六百五十六章 领头之人 原来轩辕幻晴一早便知道那小武圣绝不能为白小七所用,而要将他放走,又难免会夜长梦多,没准会发生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料想依着白小七的性子,让他下令去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人,白小七多半会有不愿,于是干脆自作主张,让夏老了结小武圣的性命,弃尸荒野,却对白小七声称已经放他走了。 白小七不知就里,只知道自己平白多了许多助力,心情自不必提。与轩辕幻晴等人草草的吃了晚饭,白小七便向白安下令,让他准备宴席,欢迎众人入府。 白府的家丁虽然知道这帮人都是白小七从大牢里提出来的,却不知这群人的来历,再加上还有朱考文的先例在前,家丁们便也见怪不怪,去好生准备宴席去了。 统领府本来是有十余个家丁,再加上火工之类的杂役,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来人。至于护卫,则是定期从军中抽调,白小七此番一共带回二十一人,统领府里登时显得热闹了许多。 那群江湖中人与统领府里原有的杂役想必,都显得有些不懂规矩,只是初来乍到,又大多中了剧毒,就算不懂规矩,也会尽可能表现的收敛些。 这天夜里,轩辕幻晴又找白小七交谈许久,一是交代日后之事,二来也是为了跟白小七辞行。 原来他先前对白小七放心不下,如今已经给白小七找了这么许多“护卫”,无论如何,白小七的安全总算是多了一份保障。再加上那朱考文之事已经尘埃落定,不需要再等轩辕雪回来说明他的底细,轩辕幻晴也就没了留在庆丰府的理由。 白小七挽留几句,见轩辕幻晴去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说。他知道轩辕幻晴本来就不是能闲得住的性子,若是一味强留,轩辕幻晴或许会再盘恒几日,但对轩辕幻晴来说,却并非所愿。 但有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轩辕幻晴临走之前,已经决定要帮白小七把那群江湖中人彻底安顿下来。 他知道这群江湖中人愿意臣服,起码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劳,如此下去,这些人表面上是白小七的护卫,实际上却只服自己。长此以往,等那些人知道自己与白小七只是朋友关系,而且并不常常待在一起,难免会生出反叛之心。 而要杜绝这种情景,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无非是让白小七的心腹作为这一群人的头领,或者是将这一群人的头领收作心腹。在如今的事态之下看来,小武圣一死,这帮人正在群龙无首,自然该用第一个办法。 第二天中午,统领府内大摆宴席,自然也惊动了城中的其他贵人。张明理与刘芝林为首的文武官员,有不少都派人来打听情况,但听说是白小七大摆家宴,宴请一群护卫下人,就都没来参加宴会。 一开始,除了梦孤舟等三人以外的人还都十分拘谨,生怕在席间一不小心惹到白小七,便再也拿不到解药。但酒过三巡之后,这帮人大多喝的熏熏然,早都将解药的事情忘到一边。 再加上白小七的酒量也还说得过去,在席间又颇豪爽,众人对他的看法才逐渐转好。包兴叹本来就觉得来行刺白小七是件错事,这时候借着酒意,红着一张黑脸,举起杯道:“白统领,老包听别人说你是个阴险小人,也不把事情调查清楚,就跑来一门心思的为民除害。甭管真相如何,这件事总归是老包不对,我自罚一杯,您可千万别再怪我了!” 白小七也喝的有些上头,举起酒杯,道:“包大哥嫉恶如仇,这有什么好怪罪的?”说罢,将满杯的酒水一饮而尽,众人无不喝彩。 其他人看见白小七这么好说话,都想趁此机会跟白小七搞好关系,又有人接连不断的与他敬酒。白小七仗着内力深厚,一连喝了数杯,面色也只是微微红润而已。 轩辕幻晴见气氛已经差不多了,向白小七使了个眼色,白小七当即会意,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英雄聚在一起,不得不说是个缘分,白某能得诸位之助,势必要干出一番事业,才不辜负了大家!” 众人借着酒意,欢呼一阵,又听白小七道:“我知道大家都是江湖出身,都已经自在惯了,在朝廷里做事,多少会有些不适应。但有道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我想了个办法,就在各位之中挑选三个领头人物,若我不在,就以这三人位尊,各位意下如何?” 听他这样说,众人当然不会不从,有个人叫道:“小武圣呢,让他来当这领头人,我看没人不愿意!” 有些聪明人,见今天小武圣不曾露面,已经猜出他的下场多半不妙,喊道:“别乱说,小武圣不过是凭着武功高些,大家都给他个面子而已。” 白小七道:“说来惭愧,小武圣兄实在不愿意留在统领府,如今已经离开了。” 那些曾服食冰脉玉筋丸的人听闻此言大多暗自后悔,有些人心道:“早知如此,我也坚持离开就好了。”也有些人觉得白小七此言绝不属实,小武圣肯定已经遭遇不测,只是不会说出来罢了。 梦孤舟等三人,倒是都相信白小七所言一定属实,全然没有多心。 白小七见众人的反应都不出轩辕幻晴所料,对轩辕幻晴佩服更甚,继续道:“我对诸位的了解不多,但是曾与梦孤舟、一贫道长、包兴叹三人相谈许久。因此各位若无异议,我想保举他三人暂时担此重任,等以后有人立了大功,或者有其他原因,再做计较,如何?” 一众人里虽然有不少想当这领头人,但掂量自己的本事,多半不如这三个。只是梦孤舟年纪太小,一贫向来与世无争,而那包兴叹又是个十足的莽撞之辈,众人想到以后要听他三人差遣,心里都不很服气。 白小七见众人议论纷纷,更有几个人脸色复杂,知道他们不服,又喊道:“我知道此举不甚公平,这样,我就再给各位一个机会,与他三人一争这领头之人的位置如何?” 第六百五十七章 傻子的抱负 其实这些江湖中人早都散漫惯了,对于所谓“领头人”之位,原本不该如此在意。只是现在酒过三巡,众人都不甚清醒,才会被白小七稍加调动,就都来了兴致。 再加上这些人的心态都是“我可以不当这领头人,但也不想让他们压在我的头上”,因此一听白小七要给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就都借着酒劲大叫着答应。 白小七心道:“这些人的反应,竟与轩辕兄猜的一模一样,轩辕兄难不成是神仙下凡?”又道:“各位可还记得,那个拿着狼牙棒的大汉,若我记得不错,好像叫……” 白小七虽不是过目不忘,却也不会记不住区区一个人的名字,他这样说,也是轩辕幻晴特意嘱咐,让他吊起众人的兴致。就好像在学堂之中,教书先生朗诵到一半,总会特意停住,让学生接着读下去。 那群江湖中人本来也说不上有多么聪明,酒醉之下,更与顽童无异,纷纷叫道:“晁通天,那大个子叫晁通天!” 白小七故作恍然大悟道:“对对对,他是叫这个,我虽无意赶尽杀绝,但是他就这么跑了,我总归是不太放心。我给大家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他带来这统领府上,能做到的,便可与他三人一起担任这领头人之位。” 说着,白小七又分别看了梦孤舟、包兴叹与一贫道人一眼道“话虽如此,若三位以这领头人之位胡作妄为,惹得同伴不满,我也只好忍痛撤职,希望三位都不会辜负我。” 包兴叹性情耿直,一拍胸脯道:“白统领,您就放心吧!” 一贫道人则觉得此事大为麻烦,苦着脸没有说话,梦孤舟则眯着眼睛,心道“白统领此举,无异于将我们三人和其他人割裂开来,他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而为?” 正如梦孤舟所想,白小七之所以如此,便是为了让其他人觉得,他三人是因为跟白小七走了后门才能得到此位。须知其他人原本就对他们三个颇有不满,再有了这么件事,自然不会与他三人有过多的交谈,如此一来,他三人也就无从知道这“冰脉玉筋丸”之事。 虽说这只是权宜之计,此事能瞒住一时,却总瞒不住一世,但假以时日之后,这三人与白小七的交情更深些,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众人听白小七这样说了,虽然仍有不满,但都寻思道:“我们人多势众,只要有一个人领头,那三人就算是废了!” 白小七又道:“对了,今天还有一位朋友要介绍给诸位认识!”说着,向后堂喊道:“朱大哥,你等的急了吧,快出来见一见各位朋友!” 话音落下,朱考文从屋后缓缓走出,其实白小七本想让他从一开始就跟众人同桌而席,但朱考文生性喜欢独自一人,好说歹说,才只答应等宴席快散了才出来见众人一面。 梦孤舟等三人听说“朱大哥”三个字,就知道此人定是朱考文,其他人却都等白小七介绍完毕,才知道这汉子竟与白小七有着杀父大仇。 一想到此人与白小七仇深似海,都能在白小七手下做事,这帮人的心里骤然轻松许多。 朱考文见过众人,就想离开,白小七却拉住他道:“朱大哥,以后你们便要在一起共事,好歹先喝几杯酒。”朱考文心道此言不错,于是点了点头,也自入席,旁人见朱考文器宇不凡,有人来向他敬酒,朱考文便来者不拒,一饮而尽。 白小七见他们相处甚欢,很是欣慰,又道:“朱大哥也是楚唐国人,又是我统领府的护卫,白某不能厚此薄彼,因此若是朱大哥能抓回那晁通天,便也能担任这领头人之位,大家以为如何?” 那朱考文连晁通天的面都没见过,又只是孤身一人,殊无竞争力。众人都乐得卖白小七个面子,纷纷叫道:“那当然,要是朱兄弟能抓到他,那就让朱兄弟来当领头人!” 朱考文皱皱眉头,他虽然不想当这领头人,但也不想屈居于这些江湖中人之下,心道:“大不了我当上领头人之后,也不发号施令,就任他们自己管自己去。” 就这样,诸事终于尘埃落定,白小七正微笑间,忽听不远处有个憨生生的声音喊道:“白……白统领,那我呢,我要是抓到那个晁什么的呢?” 白小七往那头一看,见是个九尺多高,容貌英武的汉子,也穿着统领府护卫的服饰,愣了一下才想起此人。 原来这不是旁人,正是被白小七救下,又把他母亲一起接到府上的胡大牛。这胡大牛虽然天生膂力不凡,但并非江湖中人,白小七之所以让他当个护卫,一是给他个活计,二是想在遇到大事的时候,让他充充门面。 众人听见这声叫喊,也都寻声望去,见胡大牛身高体大,容貌不凡,心里都生出几分敬畏。 白小七却知道这胡大牛外强中干,凭着一膀子力气,或许比普通人强些,但跟这些身怀武艺的江湖中人就已经没法比了。 他让那朱考文出来与众人见过,本来是想借着自己府上的势力,帮朱考文抓住晁通天。见胡大牛也自不量力的出来叫喊,白小七被逗得一乐,道:“好啊,你要是抓得住晁通天,当然能当领头人。” 胡大牛听闻此言,登时乐道:“好好好,我这就去抓他!”说着,竟然转头要走。 有人叫住他道:“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不妨先来喝上几杯,明天再去抓人不迟!” 胡大牛连连摇头,但闻到那酒肉的香气,却又好像走不动路似的,吞了吞口水道:“好,那我就明天再去吧。”说着走到那叫住他的人身前,接过酒杯,又撕了一条鸡腿。 要是平时的白小七,肯定怕胡大牛丢人现眼,但他现在酒意上涌,就也顾不得这么许多,只是看着胡大牛哈哈傻笑。 第六百五十八章 日理万机 胡大牛进场之后,一开始众人还当他是个人物,纷纷敬酒。但没多会,见胡大牛只顾大嚼,行为也颇鲁莽,才知道这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十足的是个浑人。 一个人开玩笑道:“胡兄弟,你对这领头人势在必得,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料胡大牛竟闷声闷气道:“领头人的月钱,肯定比普通的护卫多!”此言一出,立刻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对胡大牛的警惕之情消失一空。 这群江湖中人表面团结,其实互相间都有提防,均是怕别人爬到自己的头上。因此无论是朱考文还是胡大牛,都会被他们当成潜在的竞争对手,见胡大牛只是个草包,这帮人大多松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姚乐然一直在后堂默默听着,她不知道白小七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轩辕幻晴的交代,对白小七的手段不由佩服。 交代完各项事宜,便只剩欢饮,这场宴席直到深夜才散,白小七宁酊大醉,躺在床上便沉沉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白小七宿醉才醒,头痛欲裂,召唤春兰给他倒了杯茶水解酒。春兰将茶杯递到白小七的手里,又掏出一张字条道:“白统领,轩辕公子今早走了,他说怕吵你睡觉,让我把这字条给你。” “胡闹,你们怎么就这样让轩辕兄走了?”白小七酒意未退,脾气也稍微大了些,呵斥一句才接过字条,见上面写道:“白兄弟,我先走了,有机会再来找你玩。”落款则是“轩辕”二字。 这字条上的字迹俊秀飘逸,内容却显得随便了些,正符合轩辕幻晴的风格。 先前轩辕幻晴已经向白小七表明了去意,因此这回走的也不算突兀,白小七将那字条放在一旁,叹口气道:“唉,好不容易有个老朋友,却又走了。” 他的朋友本就不多,轩辕幻晴算是其中最好的之一,白小七略有失落,心道:“正好我也很长时间没专心练功了,不妨从今天开始,好生磨炼剑法。” 无奈事与愿违,白小七才生出这个想法,就听有人敲门道:“白蓦,你睡醒没,陪我去城里逛逛啊!” 白小七听见这喊声,头立刻更加疼了,心道:“我怎么把她给忘了?”忙对春兰道:“你快把她拦住,就说我喝的太多,到现在还没睡醒呢。” 春兰不知姚乐然是女子,心里纳闷道:“白统领对朋友一向都不错,怎么只有对这位姚公子,总是能躲就躲?” 她虽然不解,但身为婢女,也没什么资格问东问西,答应一声就打开了房门。姚乐然看见春兰,理都不理,就要进去,却见春兰伸手一拦道:“姚公子,白统领昨晚喝多了,现在还睡着呢。” 姚乐然登时英眉倒竖,不快道:“那好,我去屋里等他睡醒,你忙你的去吧!” 春兰闻言一怔,立刻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身为白小七的贴身婢女,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了客人。但要是就这样放姚乐然进去,白小七势必怪罪下来,最后受罚的也得是她。 幸好白小七听姚乐然这么说,知道春兰没法应付,只好在床上悠悠喊道:“不用了,我已经醒过来了。” 姚乐然闻言瞪了春兰一眼,往门里走了进去,春兰赶紧侧身让出路来。姚乐然走到白小七的床前,坐在床头道:“白蓦,你的酒量不行,以后就少喝些嘛!” 白小七虽然知道自己酒量算不上好,全靠一股内力保持清醒,但听姚乐然这样说,心里仍是大为不快,道:“嗯,我知道。” 姚乐然听白小七语气不善,只当他因为酒醉而身体不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有些心疼,道:“你府里的下人也是,明知道主子喝了那么多酒,却连醒酒汤都不准备一碗,依我看啊,都该罚才对!” 春兰在门口听见姚乐然说话,轻轻哼了一声,但想到没有准备醒酒汤的确是自己的不是,也就闭嘴不语。 姚乐然听见春兰的低哼,心中有气,又道:“你就是对下人太好,如此一来,没了主仆之别,可有你难受的!” 白小七撑着坐起身来,敷衍道:“我又不是贵族出身,别人给我伺候的面面俱到,反而让我不痛快。” 姚乐然笑道:“好吧,你就是太心善了。”又转过头去,见春兰仍站在门口,呵斥道:“白统领待你们这群下人好,你们也该自己有些眼力价,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叫后厨准备醒酒汤去?” 春兰嘶的一声,瞥了姚乐然一眼,转身去了。白小七不忍见春兰被姚乐然训斥,道:“人家说到底不过是个小丫头,来我家以前又没伺候过人,你也别对她太严厉了。” 姚乐然不满道:“怎么,怜香惜玉么?” 白小七被她抢白的颇为尴尬,不多解释,又道:“姚小姐,我知道你在城里没什么事做,但我统领府里其实事务颇多,这几天更是积压了不少,今天……” “怎么,你今天要处理公事么?”姚乐然问了一句,见白小七点头,又道:“那等你府上的公事都处理完之后,就能陪我去城里玩么?” 白小七笑道:“你说的简单,这整个庆丰府里的军机事务虽然没多到日理万机的程度,但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处理完的。这样吧,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尽可能……” 话没说完,就听姚乐然道:“哪儿用得上三天,你府里的公文都在哪呢,让人带过来给我看看!” 白小七一愣,不知道姚乐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令下人把公文都给送了过来。当然,白小七还是留了点心,公文之中涉及到特别机密的,都没送来。 这十几日里,白小七几乎没处理过公事,那公文早就堆积如山。却见姚乐然将茶几上的物事清空,右手擎着毛笔,左手将公文平铺在桌上,不断落笔勾画。 白小七见状,急忙叫道:“诶,那都是要上报朝廷的,你可别乱来!” 第六百五十九章 闻者有心 姚乐然也不答话,只是随手将一封公文朝白小七丢了过去,白小七接住一看,见是一封关于庆丰府附近发来的,征调兵丁的公函,大意为庆丰府西面有贼寇作祟,希望庆丰府方面能调兵支援。 而姚乐然则是以朱笔批注,言道:“君所言之贼人,盖系洛英门,此门虽不服朝廷管教,但一向与朝廷相安无事。阁下若有心剿贼,便该上表朝廷,而不该私自求兵。此外,我听闻吴将军与洛英门朱曾有不睦,希望吴将军能以朝廷为重。” 白小七见姚乐然短短时间之内,便能作出如此处理,心里暗暗惊讶,担心道:“那吴将军与我素未谋面,第一次来向我借兵,就这样拒绝他,有些不太好吧?” 姚乐然道:“我夑武国内,各地的兵力本就不该四处流动,他之所以像你借兵,无非是为了试探你的深浅。若是这次借了,他下次未必不会再借,与其如此,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他的念头。” 白小七心道有理,点点头道:“就算是这样,言辞也不必这样激烈,平白的伤了和气。” 姚乐然笑道:“你说的可就错啦,那吴子松性格直爽,你便是骂他一顿,他也转头便忘,但若是言辞优柔寡断,反而惹他厌烦。” “你对他倒是挺熟悉的?”白小七略带惊异的问了一句,跳下床来,又随手拿起几封姚乐然批改过的公文,心道:“要是让我来的话,便是多花十倍的时间,也未必能比她强。” 姚乐然听见白小七问话,愣了一下才道:“我……我没说过么,前些日子我在吴子松的领地待过一阵子,听人说过吴子松的性格。” 白小七点了点头,没再细问,姚乐然一边说着一边批示,公文转眼间已经少了小半。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两个时辰,这积压许久的公文便都能处理好了。 白小七虽然曾梦想考取功名,当个大官衣锦还乡,可是当了官之后,才知道会有这么多麻烦事,被各种公文搞得可谓是焦头烂额。见姚乐然处理公文如此熟练,白小七又是欣喜,又有些失望,心道:“如果姚姑娘是个男的,我就留她在府上帮忙,该有多好!” 正想着,春兰已经嘱咐后厨做好了醒酒汤,送了过来。白小七正好还有些头疼,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春兰则一直在旁看着,直到白小七喝完之后才带着汤碗走了。 姚乐然写了一会,笔上的墨渐渐干了,白小七的房里一贯不设侍从,只让人在门口守着。见那墨干了,白小七下意识的就将朱砂墨抵在砚边,缓缓研磨,姚乐然斜眼看见白小七为她磨墨,心中又是一阵甜蜜。 一个半时辰过去,比白小七预想的还短了些,姚乐然便将那厚厚的公文全部处理完毕。白小七又是惊喜,又是汗颜,心道:“如此看来,我倒是可以像姚姑娘请教些家国之事……话说回来,夑武国与楚唐国果然不同,在楚唐国里,女子只需学些织锦女红之类的手艺,又何须了解这些?” 他却不知,夑武国里的女子其实也是一样,只不过姚乐然是个例外罢了。 姚乐然把笔往砚上一搁,伸了个懒腰,道:“白蓦,怎么样,这回你可没话说了吧?” 白小七这才想起,自己答应了姚乐然,处理完公事之后便陪她去城里逛逛。虽然他这样说,本来只是敷衍之词,但一言既出,总不能再反悔了,就点头道:“好吧,但只此一天。” 姚乐然道:“一天就一天,快走吧!”说着来拉白小七的胳膊,白小七却在脚下暗运“灵鼠步法”,悄悄躲过。 这庆丰城虽大,但姚乐然在城里住了许多时日,能去的地方早都去过了,不过与心上人一同出行,自然又有不同。白小七陪着姚乐然,在城里逛来逛去,更是颇觉无聊,只是见姚乐然这么开心,也就由她去了。 与此同时,姚乐然帮白小七批示好的公文也已经送了出去,其中有七八封就送到了府尹张明理的手上。张明理见到这公文上的字迹,登时一愣,心道:“白统领的字迹何时变得这么秀气了?” 又看一会,张明理终于确定,白小七这公文是找人代笔。再看对事务的处理风格,也一改往日温吞水的样子,心道:“好啊,白统领这是找了个幕僚,将大小事务都给包办了!” 其实不但是夑武国,就连楚唐国在内,许多地方的武官都不谙军事,只知道带兵打仗,所以会聘请一个甚至几个幕僚帮忙处理事务,这也并不稀奇。 可张明理心知白小七不是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此举就有些惹人生疑了,暗自生气道:“要不是那小乙暴露了身份,我何须这样猜来猜去?” 张明理对白小七的事情一贯上心,先前听说白小七招了一群护卫,就觉生疑,暗自寻思道:“看来这白小七是自己招了一群班底,我本是看中他无根无凭,才留他制衡刘芝林。如此一来,若不再加制约,他恐怕要成了下一个刘芝林了!” 想到这里,张明理急忙取了纸笔,窸窸窣窣写了几笔,抬头确定门口的衙役没有注意屋内,悄悄推开窗户,轻轻打了个呼哨。 就听呼呼啦啦一声响,一只灰扑扑的信鸽飞入屋内,张明理将字条塞入鸽子腿上的信筒,将那信鸽丢了出去。 而与此同时,刘府之中,刘芝林正在家里看着一封短信,也自思索道:“白统领以往在军务之事上有什么不了解的,都会问我,为什么会突然找了个对庆丰府周遭军务如此了解的幕僚?” 刘芝林越想越觉得不妙,暗道:“此人熟悉军务,又对庆丰府附近的军事如此了解,按理说我不会没听说过。白统领能找到这样一个人,想必不易,而且并无必要,除非……”刘芝林想到这里,心神登时一震,暗道:“难不成白统领,已经有意要踢开我了?!” 第六百六十章 两派分立 白小七陪着姚乐然在城里逛了半天,浑不知张明理和刘芝林都已经记得够呛。到了申时左右,姚乐然虽想在城里吃过饭再回去,无奈白小七坚持回府,姚乐然终究是拗不过他。 二人回到府里,见统领府门口正有一群人在吵吵嚷嚷,这帮人都穿着统领府护卫的服饰,只是兵刃各不相同,正是白小七刚刚收服的那帮江湖中人。 不出轩辕幻晴所料,聚集在白府门口的人虽多,却不见梦孤舟、一贫道人和包兴叹的身影。非但如此,朱考文同样也不在此地,他四人想来已经被这些人孤立了。 而令人意外的是,胡大牛居然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看他的样子,人缘好像还很不错。 白小七略带疑惑道:“这帮江湖中人一向目高于顶,怎么会瞧得起胡大牛这憨子,还跟他打得火热?” 姚乐然笑道:“胡大牛虽然显得笨了点,但只是性格纯真耿直,又不是真的傻。” “说的也对......”白小七点点头,心里却不尽赞同,暗道:“或许他就是真的傻,也未可知。” 那些江湖中人本在争吵什么,见白小七从外面回来,都围了上来,一个中年汉子道:“白统领,您可得评评理,包黑子那三个人实在太过分了!” 白小七认出这中年汉子名叫铁勇,一柄铁斧艺业非凡,奇道:“他们怎么过分,你倒说说看?” 那铁勇气的不轻,嚷道:“你让他们三个当领头人,我们也不敢说啥,毕竟人家那时候确实硬气了些。可您让我们去抓晁通天,这本来跟他们没啥关系,他们却自顾自联合了朱考文,说要抓了晁通天送给他,让朱考文来当这第四个领头人,你说过不过分?!” 白小七心中暗笑,寻思道:“轩辕兄真是料事如神,连那三人会联合朱考文,都被他给猜中了。”却故作严肃道:“嗯,他们这样,确实没什么道理。但此事说到底,还是要看各自的本事,若你们能先一步抓到晁通天,他们总不能将人抢走。” 这群人闻言都觉有理,不由愣住。其实他们若联合起来,的确比梦孤舟他们人多势众,只不过人人都想当那领头人,不免各自为战。否则即便是抓到了晁通天,他们内部也免不了要有一番争斗,到时候鹿死谁手仍未可知。 只有胡大牛仍是满脸搞不懂状况的样子,憨笑道:“怕什么,他们四个人连那个晁通天在哪都不知道,未必就能抢在咱们前头!” 他这句话登时提醒了其他人,众人都寻思道:“对啊,眼下最要紧的事是赶紧找到晁通天,在这里争来争去,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么?” 这群人在来夑武国前就已经认识了好些日子,如今齐在白小七手下做事,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同伴似的心情。 铁勇作为这群人里最有地位的人之一,自然不是单凭一个“勇”字,听见胡大牛的话后立刻道:“兄弟们,如今白统领在此,咱们不妨互相约定,一起寻找晁通天。等把那晁通天带到白统领的眼前了,咱们再进一步讨论那领头人之位的归属,否则被包黑子他们得逞,那就什么都没了!” 其实许多人的心中都早有此意,只是或者觉得那领头人的地位无论如何都轮不到自己身上,或者对别人不甚信任,因此都没主动提出来。 眼下听铁勇说出了这个法子,又有白小七在一旁做了见证,这些人才算是打消了几分顾虑,纷纷称是。 当初轩辕幻晴在曾对白小七言道,要将府内的江湖中人分成两派,这群人是一派,而四位领头人又是一派。 如此一来,府内的护卫为了抵御“压迫”,便会自主的团结起来,办理公事的时候自然大有好处。而几位领头人在普通护卫的眼中毫无威信,除了上传下达之外,再想做其他事情,别人便会自发的抵制,才不怕他们有作乱之举。 众人下定心思,都向白小七道:“白统领,你给我们做个见证,要是有人敢不讲信用,私自隐瞒线索,咱们就剥夺了他竞争领头人的资格!” 白小七心道:“就凭你们,绑在一起也难堪大用,可真是买卖还没做成,就想起分赃来了。”点点头道:“那是自然,咱们白府之内,首要的乃是团结。至于领头人的甄选,其实只是我一时兴起,并非永远不能更改,各位也不必太过挂怀。” 姚乐然在旁听着,心道:“没想到白蓦这么坏,他又说护卫之间需要团结,又暗示他们争夺领头人之位。如此一来,那领头人之位非但无用,反而成了引人竞争的饵料,他自己没付出半点代价,就平白引得这群莽夫为此争破了头。” 其实此计说来寻常,只是白小七既然抛出了这个饵料,除非所有人都不去争抢,否则只要不想屈居人下,就非得中计不可。 果不其然,众人听说领头人还有更改的可能,更是都愈发兴奋,许多人暗自想道:“就算这次我没能拔得头功,可只要在白统领面前有所表现,他自然会记住我!” 白小七又嘱咐两句,无非是些领头人之位并非紧要,切莫因此伤了和气之类的场面话。 这种话说者无心,听者也是无意,便是最傻的胡大牛都没当回事。说完之后,那铁勇向白小七一抱拳道:“白统领,我们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白小七早被这些人闹得烦了,也一拱手道:“好,那我就恭祝诸位马到成功!” 那群江湖中人终于散去,姚乐然摇摇头道:“江湖人就是江湖人,一点礼节都不懂,把统领堵在大门口说了半天就算了,临走时还抱拳,真当这统领府是江湖门派啦?!” 白小七倒没把这当一回事,笑道:“他们本来就是如此,礼节这种东西,心里有就行了,也不必浮于形式。” 第六百六十一章 走火入魔 说罢,二人进得大门,府里早已备好饭菜。这统领府中的饭食一向不甚奢华,但也是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白小七吃过之后伸了个懒腰,只听浑身骨骼发出一阵爆豆似的声响,颇为舒坦。 吃饱喝足,公文也大多处理完了,白小七心道左右无事,不如去院子里练剑。江湖之中很忌讳偷学武功,便是夫妻之间,若不得应允,也不许偷看彼此练武,何况姚乐然与白小七只是寻常朋友。因此见白小七没有邀请自己去看他练剑的意思,姚乐然略有些失落,却也没跟上去。 统领府的后院之中有一大片空地,之前搭建戏台之类的便是在此,如今戏台已经拆了,留下的地方足够白小七练剑所用。 白小七已经好长一段日子不曾专心练剑,擎剑在手,心中竟是一阵茫然。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缓缓将悦容剑往胸前收束,做了个“修齐剑术”中“直刺”的起手式。 这一剑“直刺”,乃是白小七初得灵霄剑后,最先习得的三招之一。说是“习得”,其实这一剑最初全靠灵霄剑引诱而发,是以头一次出手便镇住了云岭五侠。 如今白小七再用出这一招,无论威力还是流畅程度,都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不知怎的,白小七的心里却总有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就好像出剑的时候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抓住了悦容剑,虽然不能将剑锋带偏,却仍使得白小七的剑势无法使足。 白小七一连刺了三剑,都是如此,别扭的感觉越发严重。其实这点窒塞感,对于许多人来说,早已稀松平常,却是白小七一辈子都不曾感受过的。 就好比一碗饭中掺了小小的一粒细沙,对于许多吃惯了树皮草根的难民来说,根本就无关紧要。但白小七从一开始,吃的便是“细粮精米”,饭中忽然掺了一粒沙子,实在是已经到了让他难受的吃不下饭的地步。 白小七三剑过后,已经知道这窒塞感并非偶然,便不再出剑,而是细细思索自己方才有何不妥之处。 他却不知道,先前有灵霄在时,他出的每一剑只要有丝毫谬误,灵霄便会给予纠正。这纠正并非以语言告诉,更不是像师父教导徒弟一样,摆正徒弟的手脚,而是纯粹从心而发,所以就连白小七自己,都没感觉到这帮助有多么巨大。 如今灵霄不在,白小七又好久不曾练习剑法,在细微处多少会有些出错。这些错误对于许多武功稍低之人来说,甚至不能叫做错误,但白小七学剑以来,一向是毫厘不差,这错误一出,就变得尤其明显。 无奈白小七自己却没法发现这点差错,又使了几招,仍是十分不舒服。白小七又换“昆仑剑经”和“白猿剑术”各使几招,也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适,他虽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却不由自主的怀念起灵霄来,心道:“若灵霄姑娘还在,她一定知道这是为什么。” 想起灵霄,白小七心念一动,鬼使神差的将悦容剑插回腰间,拔出了背后的“三千里”来。 只见寒光闪烁,院中仿佛多了一池秋水,映得阳光在地上嶙峋晃动。一年多以来,白小七还是头一次仔细打量这“灵霄剑”,但灵霄却已经不在,白小七心中难免有些异样。 说来奇怪,白小七握着三千里,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安稳。深吸一口气后,白小七将三千里平平递出,只听一阵“嗡嗡”响动,那剑刃丝毫不抖,却好像被人不断拨动的琴弦似的,疯狂发出响声。 这一剑使完,白小七丝毫不觉窒塞,之后又是横砍斜削,一整套“修齐剑术”片刻便已使完。不知怎的,白小七使完“修齐剑术”,却是丝毫不觉疲累,剑刃立刻挥动,“昆仑剑经”亦是流水价的使将出来。 这时后院之中除了白小七外,并无旁人,是以没人看到他的双眼里缓缓出现道道红丝,两颗眼睛的眼白都已由白转红。 眼白变红之后,那红丝仍在蔓延,黑眼仁竟也略有变化。只是大凡人体,眼仁里面的血丝肯定不如眼白明显,白小七将“昆仑剑经”使完,黑眼仁也只是稍稍显红。 使完“昆仑剑经”之后,白小七就像着了魔似的,剑势立刻改变,又用起“白猿剑术”中的招式。这剑招使出,却已经不是从头到尾,一招一式的使来,而且许多剑势在细微处都略有改变。 再过一阵,白小七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白猿剑术”中的招式,而是将三套剑法中的剑招合而为一,时而用“守礼剑”、“克己剑”,时而用“如日中天”、“马踏冰河”,时而又用“灵猿探果”、“猴子捞月”,在院中舞动不休。 而这些剑招,也都与灵霄传授给白小七的招数略有不同,比如“克己剑”里,剑刃本该横在乳上三寸。但白小七使来,那剑刃却是前高后低,斜在胸前,若不是对剑招十分熟悉,倒也发现不了其中的不同。 但见白小七出剑越来越快,那三套剑法真好似融为一体一般,再看白小七的眸子,已然殷红如血。转眼之间,三个时辰过去,天色已越发黑暗,白小七却仍不见停歇,院子里不住发出“嗡嗡”的破空剑声。 姚乐然吃过晚饭,待在房间里先是小憩一会,实在是闲的无聊,就去院子里闲逛,却听见后院不断传来剑声。姚乐然初时还只是好奇,后来听那剑声数个时辰不停,就连天色都已经彻底黑了,生怕白小七出了什么意外,便想着过去看看。 白小七练剑的时候,一向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院,是以那后院里也没有侍从杂役。姚乐然一路走去,听那声响越来越大,终于见到了白小七在院中舞剑的身影,喊道:“白蓦,都这么晚了,你先歇会,明天再练吧!” 却不料,她声音刚落,白小七就如剑上生眼,寒光直奔姚乐然而来。 第六百六十二章 落花有意 姚乐然见到白小七突如其来的一剑,登时呆愣住了,竟然连躲都忘了躲避。眼见那剑锋距离姚乐然的咽喉不足三尺,白小七腰间忽然闪起一阵白光,这点白光在虽然暗淡,可夜色之中,仍是极其显眼。 这白光一起,姚乐然顿感眩晕,白小七却似一盆凉水浇到头上,忽的打了个激灵。 如此一来,白小七眼中的血丝登时少了大半,眸中恢复清明。刚一恢复神智,白小七就看见灵霄剑已经贴上了姚乐然的咽喉,急忙把左手往右腕上一砸,剑刃才转动三分,紧贴着姚乐然皙白纤细的脖颈划了过去。 这一剑虽然没有真的碰上姚乐然,但灵霄剑实在锋利,白小七出招时带出的剑气已然足够伤人。姚乐然只觉一阵刺痛,脖子已被剑气划出了寸许长的血口,鲜血丝丝渗了出来。 姚乐然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够呛,摸了摸脖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受了伤。好在这伤势远远称不上严重,若是调理得当,连疤痕都未必留下,姚乐然也不是那种矫情的大小姐,第一反应并非怪罪白小七,而是关切道:“白……白蓦,你这是怎么回事?” 白小七回过神来,也被自己吓得不轻,喃喃道:“这天色怎么都这么黑了,我刚才……我难道走火入魔了么?” 他闯荡江湖这么长时间,虽然总听别人提起“走火入魔”四个字,知道这是件极其恐怖的事情,却从未亲身经历,一想到自己险些误杀姚乐然,不由得心有余悸。 但最让白小七不解的,还是刚才忽然出现的那道白光,白小七本以为自己之所以能恢复神智,乃是姚乐然的功劳,但见姚乐然满脸惊诧,心知此事与姚乐然并无关系。 姚乐然听白小七说起“走火入魔”,不免担忧,从怀中掏出一粒碧悠悠的丸药道:“这粒药有清心凝神的作用,我也不知道对走火入魔有没有帮助,总之你先吃了它!” 白小七接过药丸,就闻到一股雨后的青草香气似的气味,只是闻了闻味道,心神便已经宁静了许多,知道此药珍贵。姚乐然催促道:“快吃啊,这东西我家有一堆呢,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嗯,那就多谢了。”白小七也很怕自己真如那老儒生所言,堕入魔道之中,将那丸药一口吞下,只觉满腹清凉,一股清爽之意直冲灵台。 吃了药,白小七才注意到姚乐然颈间的伤口仍在流血,再看姚乐然,竟只顾着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浑然一副已经将那伤势忘了的样子。 白小七不由感动,从衣摆上撕下一块碎布,递给姚乐然道:“你给脖子上的血擦擦,我去取些外伤药来。” 姚乐然伸手接过碎布,见白小七转身欲走,吐了口唾沫,忽然喊道:“等……等一下!” “怎么了?”白小七不解,问了一句,姚乐然答道:“我……我自己看不到伤口,你帮我擦……”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是微若蚊蝇。若非夜色黑暗,白小七便能看见,姚乐然的双颊其实早已经红若云霞。 白小七闻言,本不想帮她,但听姚乐然语气哀怨,再想到那伤口是自己造成的,拒绝之语竟然说不出口。 姚乐然见白小七既不答应,也不拒绝,心里微感苦涩,却还是抬起右手,将白小七给她的碎布平举在胸前。 如此一来,白小七若不把那碎布接过,反而显得心里有愧似的。白小七叹了口气,心道:“我只是帮她擦擦血迹,绝不碰到她的肌肤,于情于理也都说得过去。” 心思料定,白小七把手缩回袖口,再用袖子捏住了那块碎布。姚乐然借着月色,看见白小七的动作,胸口却是一痛,暗道:“他心里难道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白小七帮姚乐然擦了擦血迹,或许是姚乐然皮肉太嫩的关系,那伤口虽然不深,却一直不见凝结。白小七怕姚乐然担心,便没告诉她,只道:“好了,我去拿些金疮药来,你等我会。” 姚乐然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白小七点点头道:“嗯,也好,早些敷药总归好些。”说完话,略有些不安的往药房方向走去。 没走几步,姚乐然忽道:“这上面都是我的血,我帮你扔了它吧。”说着伸手一抽,将那染血的碎布抢了过去。 这统领府乃是武官的府邸,自然备有许多内外伤药,都放在府内的药房之中。 其实这时虽是深夜,但府内仍有守夜的家丁,白小七只要知会一声,他们自然能去取药。只是白小七还没完全习惯指使别人做事,心急之下已经忘了这茬,姚乐然想到能与白小七多走一会路,也乐得不提。 白小七对伤药之类的东西不甚了解,走到药房,见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不由大伤脑筋。幸好那药瓶下面都有标注,白小七发现了这点,就点燃火折,没多一会便找到了金疮药。 除此之外,白小七见药房里还放着许多干净布条,知道这是敷药时用的,也给一并拿了过去。 可找到药物,白小七反而犯了难,原来此间只有他与姚乐然二人,姚乐然的伤在颈间,没法给自己敷药,这敷药的大任还得落到白小七的头上。 幸好白小七已经有了经验,又用先前的法子,以袖口将手包起,才拿了布条帮姚乐然敷药。这样一来动作虽然笨拙些,但总算是避免了肌肤之亲,算是没法子的法子了。 白小七专心致志的给姚乐然上药,鼻尖却不免传来阵阵幽香,第一次见到姚乐然时,白小七在那高台上就闻到了这股清甜的香气,此时一边上药,白小七不由回想起了当日的情景,动作越发缓慢。 而另一头,姚乐然同样嗅到从白小七身上传来的汗水混合着尘土的气味,更是面色羞红。她伤在颈间,白小七给她上药的时候,姚乐然只得仰着头,看不到白小七的动作,只能感受到脖子上不时传来的温柔触感,索性闭上眼睛,心道:“他若是能一辈子就这样给我上药,那该有多好!” 第六百六十三章 憔悴不堪言 无奈天下间的事情,大多不遂人意,姚乐然正想着,白小七就已经上好了药。这金疮药并非特别珍贵的物事,不过既然能流传百世,自有一番妙用,敷在姚乐然的伤口处,立刻便止住了血。 白小七这才松了口气,又用干净布条将姚乐然颈间的血迹细心擦干,仍是不免心有余悸:“我这一剑再深半分,姚姑娘这条命便算是香消玉殒,到那时岂不是追悔莫及?” 想到这里,白小七心中对“三千里”居然生出了丝丝惧意,暗道:“这柄剑难道真像那老儒生说的一样邪门,那三套剑法,难道真的不能再用了?可是不用此剑,不练那三套剑法,我又如何胜的过谷神通,如何让洛老板放心将花楹交给我?” 姚乐然见白小七若有所思,有心问他在想什么,却终究是没问出口。白小七帮姚乐然敷好了药,只觉气氛越发尴尬,慌道:“今天实在是对不住,天色不早了,姚姑娘快回去休息吧。” 姚乐然点了点头,默然不语,转身离开了药房。白小七长舒一口气,也回了房间,却是毫无困意,只觉心里莫名的烦闷,也无心修炼内力,就在床上硬生生的躺了一宿。 到第二天大早,白小七难得的感到一阵疲累,他隐约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响起,知道春兰已经在门口候着,便叫道:“春兰,你进来吧,我已经睡醒了。” 春兰端着个食盒,推门进来,笑道:“白统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招呼我了?”说着,春兰转头看向白小七,骤然大惊道:“白统领,你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没睡觉么?” “怎么了?”白小七打着哈欠问了一句,春兰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拿起铜镜,递过来道:“您自己看看,打从认识您以来,我可是头一次看到您这么憔悴!” 白小七往铜镜里一看,只见镜中的人影披头散发,双眼上各有一个大大的黑圈。 须知内力深厚之人,几夜不睡都无所谓,白小七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无非是心力交瘁所致。 春兰不明就里,伸手摸了摸白小七的额头,见白小七并未生病,才稍稍放心道:“白统领许是公务繁忙,这些天累着了,我去让后厨做些安神的药汤,您可记得喝。” 白小七苦笑着点了点头,春兰将铜镜放了回去,由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粥来道:“您累成这样,先喝些粥,然后再睡一会吧。” 说罢,春兰端着粥来到床前,伺候白小七将粥喝了。这粥自然不是普通白粥,里面还有瘦肉芥菜等各类辅料,是以虽然没有配菜,白小七仍是几口就吃了个精光。 春兰怕打扰白小七休息,又嘱咐几句,便收起了食盒离开房间。白小七叹着气坐了起来,心道:“来日方长,我总不能为了这些事,先把身子给弄垮了。” 他本来就是对凡是都很看得开的性子,从来都不对想不通的事情多加思考,最让他耿耿于怀的,反而是另一件事:“昨天晚上我隐约记得有一股白光闪烁,可是看姚姑娘的反应,为什么像是根本没看到似的?” 一想到这点,白小七就觉纳闷,他隐约觉得,这白光乃是应对自己“走火入魔”的一大法门,才特别上心。 “我记得,那白光好像是从我腰上发出来的。”白小七一边想着,一边摸向他记忆中那白光亮起的地方,入手却觉光滑莹润,才想起此处原来有一块玉佩。 这玉佩不是别的,正是在奉贤城中,文家二子文皓所增的“清水盘龙佩”。白小七虽与文家不睦,但这玉佩乃是文皓赠与白小七的绝交之礼,因此白小七得了这块玉佩之后,就一直把它挂在腰间。 腰悬佩环,本来是楚唐国读书人中的风雅事,白小七虽然也是文人出身,但经常与人动武,把玉佩挂在外面难免会有损伤。是以白小七平日里虽然将那清水盘龙佩挂在腰上,却不露在外面,而是将玉佩藏于腰带之中。 白小七解下这枚玉佩,想起在奉贤城中的种种遭遇,心中又是一阵五味杂陈。他心念一动,又伸手入怀,掏出了在青竹帮中得来的“凤佩”,心道:“这枚玉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花楹的手上。” 想到洛花楹,白小七心中陡然生出一阵动力,忽的想到:“我就算不用那三套剑术,难道学别的武功,就不能打败谷神通么?” 其实他在听了老儒生的话后,就一直有转学别的武功的念头,只是一直心存侥幸,觉得那剑术未必像那老儒生说的那般邪门。直到昨夜险些杀了姚乐然,白小七才知道事情远非自己所想的这么简单,这时候终于下定决心,一定要学几门别的武艺。 其实大凡习武练功,极少有人只学一种兵刃,例如学剑之人往往也学些拳脚,学刀之人也常常会些鞭锏的法门。一来是为了以备万一,防止事出突然,没有趁手的兵刃,二来也可做到知己知彼,面对使这些兵刃的敌人时更有优势,再就是可以触类旁通,对武学进境已有帮助。 白小七的剑术虽然未甄绝顶,但放眼江湖,灵霄传给他的三套剑术都可说是绝世秘籍,更兼有灵霄相助,白小七练剑一年,已可抵得上许多人一辈子的苦工。因此白小七想了一想,只觉自己在剑道上已经难有进境,不如找人学些拳掌之法。 除此之外,还可将自己悟出的“以指化剑”之法更加完善,总之天下武道百宗,任何一条都可走得。 越是想着,白小七心情越好,又将目光放在那清水盘龙佩上,暗道:“昨天我走火入魔之际,助我灵台清明的,究竟是不是这枚小东西?” 白小七思索再三,心思忽的一动,将那清水盘龙佩死死攥在手中,闭上双眼,回想起灵霄曾教给自己的“内视之法”来,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识海之中。。 第六百六十四章 龙灵 自从出了那档子事以来,白小七再没内视过自己的识海,虽说前些日子白小七的识海险些毁于一旦,但是识海不同于世间的风景,只要主人的神识安定下来,便能恢复如常。 此时白小七识海中仍是一片风平浪静,灵湖与火山遥遥相对,既无波涛,也无火光,甚至平静的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 白小七环视一周,见识海中仍是这幅熟悉的景象,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应该叹息。但他今日来此,当然不是为了怀念往事,白小七将右手抬到胸前摊开,那清水盘龙佩已经不在他的掌中。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白小七对识海已有了解,知道玉佩之类的饰物,只要自己愿意,都能“带入”识海,只不过这种“带入”并不是真的将东西拿到识海里,而是在识海中暂且创造出一个与之一模一样的“投影”而已。 当然,也并非任何东西都能带到识海之中,最典型的便是各类生物。人类自不必说了,就连猪狗牛羊,甚至蛇虫鼠蚁,白小七都无法将其带入识海。也正是因此,白小七的识海之中虽然有山有水,却没有半个生灵。 而生物之所以不能被带进识海,乃是因为只要有生命,便有魂灵。识海说到底只是灵魂之中的一块空间,便是再怎么广阔,也比天底下最为虚弱的灵魂要小许多。 因此活物要想进入识海,便要依靠“灵识”,若说灵魂是一整桌须弥大山,那灵识便是山中的一点小小的芥子。是以虽然人人都有灵识和灵魂,但灵识若不经锻炼,就与没有无异。而锻炼后的灵识若不自己同意,极难受人操控,白小七也没办法强迫别人的灵识进入自己的识海。 那清水盘龙佩分明是件死物,却没被白小七带入识海,原因自也不难猜测——无非是这盘龙佩中也有灵魂存在而已。 器物中的灵魂,虽与生物之中的灵魂略有不同,却也是大同小异,是以被称为“器灵”。白小七得到清水盘龙佩这么长的时间,竟不知其中有器灵存在,难免又惊又疑,心道:“这种宝物,文皓是从哪得来的,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送给我?” 白小七与文皓本就不熟,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寻常玉佩,最多稍微贵重些,忽然知道其中竟有了器灵,不免多想了些。 眼睛一眨,白小七已经从识海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清水盘龙佩仍好端端的躺在掌中。白小七将手抬到面前,看着清水盘龙佩道:“快点出来,要不然的话,我就把你摔得稀碎!” 一番威逼之后,那清水盘龙佩没有任何反应,白小七仍不放弃,又道:“好啊,你这么硬气,那我们倒是试试!”说着,白小七拿起玉佩,作势要往地上摔去。 刚刚举起玉佩,就声低呼,白小七回头看见春兰正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以外热气腾腾的药汤。 春兰走进屋来,放下托盘道:“白统领,您这是要砸什么东西呢?” 白小七虽然作势要砸那清水盘龙佩,但他知道此物珍贵,当然不会真的砸下去。听春兰问话,白小七略微有些尴尬,笑笑道:“没……我没想砸。”说着将玉佩收入怀中。 春兰也不好多问,就嘱咐白小七将汤药喝了,而后带着托盘走了。白小七关上房门,又拿出清水盘龙佩来,低声道:“别以为你得救了,我知道你不怕摔,你等我把你砍成两半!” 说完,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的,白小七就觉得掌中的玉佩突然略有抖动。白小七心念一动,暗道:“它为什么不怕摔,却怕砍?” 这念头一起,白小七立刻明白过来:“它是器灵,想来惧怕灵霄!”于是将“三千里”抽了出来,用剑尖抵着清水盘龙佩,道:“我数三个数,你再不现身,可就刺下去了!” “三……二……”第三个数还未出口,那清水盘龙佩上急急忙忙的闪出一阵白光,光芒散去之后,这屋中已然多了个小童的身影。 这小童身高不足五尺,小手小脚,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俨然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模样,只是额上长着两个小小的鹿角。 白小七见那孩子可爱,防范之心登时少了大半,伸手往对方头顶摸去,嘴里说道:“你这两个小鹿角是怎么回事?” 那小童往后躲了半步,脆生生道:“这不是鹿角,是龙角,我是个龙灵!” 白小七闻言微奇,想起之前见过的“五彩神龙刀”中的小龙灵来,暗道:“他这两根小角,与那小龙头上的角果然别无二致。”好奇道:“你说你是龙灵,怎么却是一副人类的模样?” 那小童听见白小七发问,满脸自豪的神色,道:“器灵之中属人身最为上等,我虽然是龙灵,却是修出了人身的龙灵!” 白小七摇摇头道:“不对不对,你说你修出了人身,可不是还长着两根角么,想来是修行还没到家!” “谁说的?!”那龙灵貌似小童,神志也与七八岁的小童无异,被白小七一激,登时生气道:“这两根角是龙灵的灵气所聚,无论怎么修炼,都是去不掉的!” 白小七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依你这样说,这两根角就跟狐狸精的尾巴差不多嘛!” “什……什么狐狸精?”那小童气急,欲待反驳,无奈白小七说的的确不错,只得嘟囔道:“狐狸精那种下等的东西,岂能与我们龙族相提并论?” 白小七心觉好笑,又道:“说什么龙族,可你只是玉佩中的一个器灵,跟真正的龙族又有什么关系了?” 那小童道:“怎么没关系了?龙与其他生物不同,乃是天地灵气所聚,本来就不会繁衍生殖。这世间的龙,无论是从蛟进化而来,还是鲤跃龙门而成,都属同族。我虽是灵气凝聚而成的器灵,但既然凝成了龙的模样,也有龙的习性,自然是货真价实的龙了!” 第六百六十五章 阿水 白小七倒是头一次听见这个说法,虽然不知真假,但见那小童气鼓鼓的样子,心里觉得有趣,就又道:“行吧,你说是就是,那我倒是问问,你修炼了多长时间啦?” 那小童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听见白小七发问,想也不想就道:“哼,总之比你大多了,少说也有……七八九十……几十万年了!” 白小七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灵霄姑娘不过数万年的修行,就已经那么厉害了,他修行几十万年,岂不是……”正想着,白小七却觉不对,又看这小童满脸的心虚,想道:“他要是真有这么厉害,何须害怕灵霄剑?” 虽说白小七已经知道灵霄剑的真名叫做“三千里”,但习惯成自然,在心里想起它时,仍是叫它灵霄剑。 白小七知道那小童肯定言不符实,故意道:“真的么,几十万年,那可很了不起了。” 那小童得意道:“那当然,我可是龙灵,本来就很了不起!” “好啊,既然你这么了不起……那我倒要看看,这一剑刺下去你会不会有事!”白小七擎着“三千里”,大喝一声道:“快说,你究竟修炼多久,接近我有什么目的,要是再说半句假话,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小童被吓了一跳,往后连退数步,欲待回到佩中,无奈清水盘龙佩被白小七牢牢攥在手里,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白小七又逼问一句,那小童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道:“呜呜……我也不知道,我是最近几天才有意识的,怎么会知道自己修炼多久……?” 白小七将信将疑,心道:“若是如此,文皓将他送给我的时候,想必料不到这玉佩里能生出器灵来。” 想到这里,白小七才略微放心,又问道:“这可不对,你既然是跟着我修出来的灵识,我就是你的主人,哪有你这种跟主人说话的态度?” 那小童闻言一怔,气鼓鼓的不再开口,白小七又道:“而且我听说刚刚修炼出来的器灵都虚弱得很,怎么我看你说话中气十足,可没有半点虚弱的样子。” “那是,谁让我是龙灵呢?”那小童听见夸奖,又接了句茬,然后又闭上了嘴。白小七见他如此任性,拿他也没什么办法,反而被他气得笑了出来:“那我问问你,之前我这剑上还有个器灵,你知不知道?” 那小童闻言虽然没有答话,但白小七见他神情紧张,答案显然已经昭然若揭,又道:“那之前我在识海里差点被人害死,灵霄姑娘也被弄得魂飞魄散,你怎么不出来帮忙?!” “我……我干嘛要帮忙?”那小童怯生生道:“你那个剑里的器灵,浑身都是邪气,凶巴巴的……我要是出现在她面前,非得被她吸光灵力不可。再者说了,那时候我刚刚有一点意识,还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明白,就算想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白小七不知道这番说辞有几分真,几分假,却也只得信了。他看着那小童,沉思一阵,又想到了什么,忽道:“我看是你故意见死不救,想等灵霄死了,好用她的灵力来补给自身吧?要不然的话,怎么几天的功夫里,你就从浑浑噩噩,什么事都不明白的状态,修炼成了现在这样?” 那小童满脸被人冤枉,想开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的表情,舌头打了结似的道:“我……你别胡说八道,我可是正派的龙灵,怎么会做那种事?……非得说的话,我最多吃了一点点你识海里面的火龙气息,但那种东西就算我不吃,也会自己消散的,所以根本就无所谓!” 白小七听到“火龙气息”几个字,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识海中的那座火山,心道:“依他所言,这的确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但是对这小童的警惕之情仍未放松,又问道:“那你存在了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直到昨天才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那小童委屈道:“我昨天现身,还不是为了你,要不是你忽然变得疯疯癫癫的,我才不出来自讨苦吃呢!” “什么叫自讨苦吃?”白小七好奇问了一句,那小童道:“我现身了,你一定逼我签订契约,到时候我得不到半点好处,还得受你所制,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白小七仍是不解:“但你是器灵,若不与人签订契约,不是迟早会没有灵力来源么?” 问完之后,白小七见那小童有些脸红,登时明白过来,道:“好啊,你想一直跟着我,却不露面。这样一来,既能偷偷吸食我的火龙气息,又不用和我签订契约,是不是?!” 那小童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白小七又气又笑,冷哼道:“好啊,原来你是只想要好处,却不想做事,还说什么‘自讨苦吃’!” 那小童被白小七抓到痛脚,无从反驳,就嘟着个嘴来个闭口不语。白小七虽然知道有器灵的好处,但是看这孩子满脸稚嫩,心道:“我要是逼他签订什么契约,那和阴帅又有什么不同?”笑道:“好吧,反正那火龙气息对我来说的确没用,就由得你吧,只要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你为了这点好处,别忘了救我就行。” 话虽如此,白小七心里却明白,要是真遇到难以应付的危险,这小童多半不会舍身相助。 那小童听了白小七的话,反而愣住,心道:“他说这话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欲擒故纵?”无奈他和白小七并未签订契约,也就不能心意互通,当然无从知道白小七的想法。 白小七弄清了清水盘龙佩一事,对这小童暂且没了兴趣,想想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咱们相处起来,我总归得对你有个称呼。” 那小童摇摇头道:“我没有名字,器灵在认主之前都没有名字。” “原来如此……”白小七略一思索,笑道:“你既然是清水盘龙佩,就叫你阿水怎么样?” 第六百六十六章 强敌再临 “阿水么?”那小童听见这个名字,并不十分满意,但他身为器灵,本来也不是很在乎这些,点点头道:“随你的便吧,我要回去休息了,你没事别打扰我哦。” 说罢,那小童化作一点华光,遁入清水盘龙佩里。白小七心里固然还有诸般疑惑,但最大的疑惑已经解决,就不再深究,又将清水盘龙佩挂回腰间。 这次他知道此物十分珍贵,更怕它损毁或者遗失,十分小心的将清水盘龙佩上的细绳系好,又把玉佩藏在腰带之中。 这一应事情做完,或许是刚才喝的药汤起了作用,白小七打个哈欠,略感疲惫。白小七将外套解下,躺回床上,这次终于能够睡着,不多时便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与此同时,距离庆丰府千里之外的一座地宫之中,阴阳二帅正站在地宫的两个角落,忽的有个黑袍弟子跑了进来。 “何事?”阴帅问了一句,那弟子跪地答道:“禀报阴阳二帅,‘探灵仪’刚刚捕获到一丝灵力波动,应该是有新的器灵现身了!” 阴帅闻言,眯起眼睛,心道:“是探灵仪捕捉到的么……这探灵仪虽然能捕获到一点点的灵力波动,但是效用有限,除非那灵力极其强大,或者距离很近,否则根本就是个摆设。”问道:“探灵仪有没有表明,这灵力波动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 那黑袍弟子抬起头来,不假思索道:“根据探灵仪的指示,这股灵力来源应该在西南方向,但具体是什么地方,目前还不得而知。” 阴帅一听说在西南方向,忽的一惊,暗道:“西南……那不是庆丰府的方向么,难不成又是那小子?” 阴帅上次在白小七身上可谓是亏了血本,更被那老儒生给吓破了胆,一想到这灵器可能与白小七有关,竟然对它没什么非分之想了。 但转念一想,此物若真远在庆丰府,发出的灵力能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探灵仪捕获,显然不是寻常灵器。阴帅心中毕竟抱着些侥幸的念头,暗道:“那白小七虽然没死,但也未必就有这种运气,我堂堂阴帅,岂能如此杯弓蛇影?” 那黑袍弟子见阴帅迟迟没有反应,又补充一句道:“对了,虽然探灵仪的探测结果未必准确,但是此器灵或许是一条龙灵!” “龙灵?!”阴帅闻言一惊,暗道:“普天之下,器灵法效万物,猪狗牛羊皆可成灵。但是若论起品阶来,龙凤等神物若能修出人形,甚至还在寻常人类器灵之上,哪怕此物只是一条未开化的小龙,在我‘养灵’一脉慢慢蕴于,终有化形成人的一天。” 有道是“利令智昏”,那阴帅想到这里,哪里还记得什么白小七,什么老儒生,立刻下令道:“点派人手,着重去庆丰府一带打探,查清此物的来历底细。” 那黑袍弟子答了声“是”,缓缓退了出去,阴帅等他走远了,又拍拍手道:“你联系我们在庆丰府的线人,让他留意白小七,看看他最近有什么异样。” 话音落下,这大殿之内虽不见人影,却又突兀的响起了一声“是”。阴帅知道命令已然发了下去,转头看向阳帅道:“你觉得这件灵器,跟白小七有没有关系?” 不出意外的,阳帅非但没有说话,就连动都没动,好像根本没听到阴帅的话。阴帅冷笑一声,摇摇头道:“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你这东西位列阴阳二帅之一,偏生你还比谁都能活,这些年来阴帅不知换了多少,阳帅却还是你这话都不会说的怪物!” 阳帅被阴帅如此辱骂,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又低头不语。阴帅讨了个没趣,又哼一声,不再说话。 白小七睡了两个时辰,再起床时已是中午,姚乐然少见的没有来找他玩耍,反倒使白小七有点不习惯。 他出了昨天那档子事,不敢再胡乱练剑,真可谓是无事可做,干脆去处理起了剩下的公文。 虽然是姚乐然帮白小七将挤压的公文都给处理的差不多了,但许多机密文件,白小七毕竟不敢给她看。再加上这两台天又有许多新的文件送来,白小七一时半会倒也处理不完。 他虽然饱读诗书,但学的都是治国之道,于治军之道仍是不甚了了。好在前些日子,刘芝林已经教了他不少,而且这些公文中有许多刘芝林已经看过,也做好了批注,只是要等白小七盖章同意而已。 要不然的话,每天光是处理公文,就足够耗费白小七五六个时辰的时间了。 一眨眼的功夫,又是数个时辰过去,直到春兰来叫他吃饭,白小七才惊觉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这时候公文虽然还有积压,但耐不住春兰催促,只好放下朱笔去了。 白小七没有家室,也无父母亲人在此,是以偌大的饭桌上一贯只有自己一人。白小七虽然不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但独自吃饭,又有那么多下人在旁伺候,多少会有些不自在,因此只要府内有客人,都会邀请他们同桌而食。 如今轩辕幻晴离开了,统领府内的客人也就只剩下姚乐然,白小七纵然不想和姚乐然走的太近,却也默认每天与她一起吃饭了。在桌上不见姚乐然的踪影,白小七有些好奇,问道:“姚公子今天怎么没来吃饭?” 左右闻言,都是摇摇头,春兰道:“我去问问吧。”便走了出去,不多时,春兰返回来道:“秋菊说姚公子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没出过门,秋菊问他吃不吃饭,他也只说不吃。” 白小七闻言,便觉得不对,放下筷子道:“不行,我去看看她,你们在这等着就行。” 就在统领府里,众人也不必担心白小七的安危,于是都依言任由白小七自己去了。白小七一路来到姚乐然的房门之前,敲敲门道:“姚公子,今天怎么不吃饭?” 里面传来个软绵绵的声音道:“没事,我今天不饿。” 白小七听那声音极其虚弱,不由担心,一把推开了房门。 第六百六十七章 心魔渐生 推开房门,白小七心里咯噔一声,急忙对门口的侍女与护卫道:“你们守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那两个人听白小七语气严肃,知道肯定是客人出了意外,自己难免有照顾不周之嫌,各自惴惴。白小七关上房门,这才走到姚乐然的床前,慌忙在衣襟上撕下一大片,包住姚乐然的脖子道:“姚......姑娘,你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原来姚乐然颈间的伤口,竟不知怎的,居然仍未止血,床单已经被染红了大片。好在那伤口不深,就算一直流血,流出的血也有限,一天过去,尚不至于危及生命。 饶是如此,姚乐然也已经虚弱不堪,面色苍白不说,就连嘴唇也是惨白一片。见白小七已经进来,姚乐然才不得不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怎的,今天一早,这伤口突然裂开。我本以为是夜里翻身,导致伤口开裂,也没当回事,就又拿金疮药敷了一遍。可是血虽然稍稍止住,但没过一会就又裂开,我再用药,已经没半点反应了。”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我好早些请医生来?!”白小七追问一句,姚乐然苦笑道:“医生……我已经吃了家传的灵药,都不顶用,医生来了又能如何?” 白小七闻言一怔,登时明白过来:“她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怕因此连累了我,所以故意不出房门。这样一来,等她死了,我肯定会与之撇清嫌疑,就不会连累到我。” 想到这里,白小七不免为之感动,心道:“姚姑娘的伤势本就是因我而来,她若因此死了,我就是给他偿命都不为过。她到了这种时候,还为我着想,若不是已经有了花楹,我岂能负她的心意?” 姚乐然见白小七面色动容,安慰道:“是我去打扰你练剑,才受了伤,而且这种小伤口,本来早就该好了。我吃的灵药,虽不算多么神奇,但是连这种伤都治不好,只可能是命中该死,你也不必自责。” 话虽如此,白小七又岂能眼看着姚乐然白白等死?两指点在姚乐然的颈间,见那伤口仍血流不止,白小七知道此事大不寻常,暗道:“这伤口分明是剑气划出,就连剑刃都不曾碰到她的皮肉,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想着想着,白小七忽的心念一动,明白过来:“难不成是灵霄剑的缘故?” 先前白小七虽然也曾动用“三千里”,但是宝剑出鞘,从未留下活口。说起来,姚乐然还是第一个被“三千里”所伤,却还活着的人,白小七想到这里,不由犯难:“若这灵霄剑真如那老儒生所言,会吸收人之气血,那姚姑娘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姚乐然见白小七面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在担心自己,心道:“临死之际能让你如此担忧,我便是现在就死,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白小七想着想着,忽然想起自己走火入魔之际,还是清水盘龙佩的器灵阿水相助。于是将手按在清水盘龙佩上,在心中默默问道:“阿水,你能帮姚姑娘治好伤势么?” 白小七与阿水并未签订契约,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阿水能不能听到他所问的话。好在阿水作为器灵,总算是有些灵力,声音随即在白小七的脑海中响了起来:“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为什么要帮你救她?” 白小七听他这样回答,便知道阿水真有救人的能耐,喜道:“好阿水,算我求求你,就帮我救她一命,我一定会感激你的!” 阿水却不屑一顾道:“你感激我有什么用,难不成我很稀罕么?” 白小七微微有些生气,更是心急,又道:“你不是说你是正派的龙灵么,难道见死不救,也是正派所为么?” “我……我虽然是正派的,但你杀了那么多人,我才不帮你做事!”阿水语出惊人道:“那把剑里的器灵是坏人,你也是坏人,她是你的朋友,肯定也是坏人……我是正派的龙灵,我才不救坏人!” 此言一出,便如晴天霹雳,白小七登时疑惑不解:“你……你为什么说我是坏人?” 阿水哼哼道:“你当我们龙灵那么好骗么,从我还没化形的时候,就感受到你身上的杀气了。嘿嘿,还有那柄剑,剑灵都已经死了,还能吸收别人的气血,这不是魔剑是什么?” 白小七还要解释,阿水就耍赖似的道:“不听不听不听,坏人说什么我都不听,要不是我的本体在你手上,我没办法离开,你当我喜欢跟着你么?!” “你……好吧!”白小七闻言,心道:“看来你吃硬不吃软,救人要紧,我只好得罪了。阿水,你听好了,若不救人,我现在就把你劈成两半,跟姚姑娘的尸首埋在一起!” 此言一出,那阿水果然怕了,就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怎么能这样,你知不知道我可是个龙灵,天底下最难得的宝物。要是就这样把我毁了,你……你会遭天谴的!” 白小七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都说了,我是个坏人,你又不肯跟我签订契约。那与其让你落到别人的手上,倒不如毁了省事,至于天谴……我已经杀了那么多人,若真有天谴,早就该来了!” 他说这番话,虽然有吓唬阿水的成分在里面,却也不无几分真心话。尤其是“天谴”云云,白小七既是在说自己,也是在问雷庆宇和阴帅等人,问他们做下了这么许多恶事,为什么还没有天谴降临?! 姚乐然见白小七右手捂着腰,表情逐渐狰狞,心里有些害怕,道:“白蓦,你不用这样,我死是天意如此,真不怪你!” 白小七听说“天意”二字,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怒道:“天底下该死的人何止千万,就是他们都死光了,也还轮不到你!” 姚乐然被白小七的语气吓了一跳,还没等她再开口,就见白小七的腰间闪出一道白光。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姚乐然颈间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但为何会如此,姚乐然却是满目茫然,就连那道白光,她也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第六百六十八章 抵达庆丰府 姚乐然回过神来时,颈间的伤口已经没有半点痛感,姚乐然伸手一摸,见血已止住,惊喜道:“白蓦,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白小七刚才眼睁睁的见阿水从玉佩里面出来,伸手在姚乐然颈间一抹,那伤口便恢复如初。听见对方发问,白小七知道阿水肯定用了什么障眼法,当然也不会拆穿,就道:“说不定是老天爷又不想让你死了。” 姚乐然虽知白小七在敷衍自己,但料想此事肯定涉及到白小七的隐私,就没多问。她本来已经在绝望等死,忽然死里逃生,心里庆幸,一时间也没想着刨根问底。 白小七又问几句,确定姚乐然已经没有大碍,这才放心,又扶着清水盘龙佩道:“阿水,真有你的!” 阿水被白小七威逼之下,本来有些憋屈,但是被人夸奖,心里又很高兴,道:“还……还用你说么,坏人!” 白小七暗笑一声,心里又有些憋屈,心道:“我杀的人虽然不少,但江湖中哪有不杀人的人呢?”转念又想到:“阿水刚刚具有神智,还没怎么接触过其他江湖中人,等他接触的多了,自然知道我不是坏人。” 自从步入江湖以来,白小七一直有灵霄相伴,早就习惯了脑袋里有另一个声音说话。自从灵霄死后,白小七不免觉得孤单了许多,如今又有了阿水,白小七自然有些亲切,虽说阿水对自己颇为无礼,白小七也从不怪他。 姚乐然虽然已在等死,却不代表她真的甘心受死,被救回来之后心中对白小七立时无限的感激。其实她这伤势也是由白小七而起,但姚乐然受伤时不怪白小七,被救后反而感激白小七救她一命,只好说爱情有时候的确使人头昏。 她的伤虽然好了,但颈间床上还留着许多血迹,若让杂役进来打扫,人多嘴杂,难免传了出去。此事牵涉到阿水,若被有心人留意调查,或许会暴露阿水的存在。 白小七对阴帅也是颇有顾忌,心道:“若被阴帅知道阿水的存在,他势必会出手抢夺,凭我一己之力,如何能守得住他?”于是不敢令人进来收拾血迹,只是下令让春兰再拿一套床单被褥来。 姚乐然也不想让此事外漏,自己将床单收好,藏在柜子里,又自己对着镜子擦干净了血迹。将一应事情处理妥当,他二人才同去吃饭,这时候饭菜难免凉了,后厨早做好了一桌新的,菜色却是毫无变化。 三日过后,一行黑袍人已经赶到庆丰府境内,其中两个人虽然也穿着阴帅门下弟子的装束,但一个将袖口裤腿都收的极紧,一个背着柄白玉所制的长弓,在一众黑袍弟子当中十分显眼。 无需多言,这二人自然是司徒寇与射天狼,他们分别作为阴阳二帅弟子中的佼佼者,遇到“龙灵现身”这等大事,自然要带队前来。只不过阴帅知道他二人与白小七有旧,虽然不想追究,但对他们不得不加以提防,此行真正的带队者,却是阴帅门下的首徒,剑北归。 剑北归已经年逾不惑,所使兵刃与他的姓氏一样,乃是一柄五尺长剑。作为阴帅的首席门徒,剑北归的长剑之中当然也有剑灵,只不过这剑灵却不似灵霄那般具有人身,而是一只北极狼灵。 狼灵虽然不如龙凤等灵兽,甚至无法修炼出人形,但拥有器灵的兵刃,比之寻常兵刃,就已经是天差地别。哪怕像射天狼的白玉弓那样,其中器灵尚未化形,也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了。 剑北归虽是大师兄,但生性沉默寡言,一路上并不与师弟们有所交流。司徒寇和射天狼同剑北归还算熟悉,偶尔还说得上几句话,其余外门弟子见剑北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都不敢上前触这位大师兄的霉头。 眼见庆丰府城就在眼前,射天狼悄悄向司徒寇道:“好师弟,听说白小七在这城里当了个什么劳什子统领,你说咱们俩去找他,白小七会不会好生招待咱们?” 司徒寇哼一声道:“师叔差点把白兄弟给宰了,就算白兄弟不迁怒到咱俩身上,我也没脸再去见他。”又道:“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上次师叔回来,居然无功而返,没有将灵霄剑带回来。” 原来阴帅上次折损了十余名弟子和祖传的破厄之石,回去之后绝口不提此事,一日听到线人汇报说白小七尚且活着,当场气的大发雷霆。是以司徒寇和射天狼只知道白小七差点被阴帅所杀,却不知道此事的具体细节,更不知道灵霄已经死了。 射天狼嘿嘿一笑,道:“白小七不是那种记仇的人,再者说了,你帮他照顾那好姘头,他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司徒寇一皱眉道:“白兄弟将小柔交给我,那是托孤之举,如今他非但没死,还升官发财,我也该找个机会将柔儿交还给他。再者说了,他二人清清白白,你别一口一个姘头的,凭空污蔑人家的清白。” 射天狼却不置可否道:“他们一男一女,又不是兄妹姐弟,见天的待在一起,还能做什么好事了?”不待司徒寇反驳,射天狼又道:“不过那小柔不知道白小七有麻烦,一直觉得白小七是当她累赘,才将她送给了咱们。你我那时候本以为白小七必死无疑,不想让她伤心,就没跟她实话实说,如今再要解释,她也未必肯信了。” 司徒寇叹口气道:“这倒是,不过于情于理,咱们都该将小柔送回白小七的手上,至于之后的事情,相信白兄弟能跟小柔解释清楚。” 射天狼把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但愿如此吧……对了,咱们来都来了,就算不去跟白小七打个招呼,也得去偷偷看他一眼吧。” “看他干什么?”司徒寇问了一句,射天狼笑道:“好奇呀,你难道不好奇他现在什么样子了么?再说了,师父曾说过,这龙灵极有可能在白小七的身上,于公于私,咱们都得去看他一眼吧?” 第六百六十九章 多管闲事 自从白小七下令追捕晁通天,一连已经好几天过去,铁勇带着兄弟们在城里城外东跑西颠,也没有半点头绪。这群江湖中人大多没什么耐心,几天里早都被熬得差不多了,除了胡大牛仍以外,都已经多多少少的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今天一早,铁勇等人便离开了统领府,直到中午也没有半点线索。坐在一间饭馆里,铁勇等人一边大吃大喝,一边骂道:“妈的,那晁通天偌大的个子,怎么一下变成个小虫儿似的,躲到地缝里去了?!” 胡大牛哈哈笑道:“人怎么可能变成小虫儿,变成小虫儿……” 众人对他这样子早已见怪不怪,固然有人在心里嫌他太傻,也有人羡慕道:“我要是也像胡兄弟这样,遇到什么事都能笑得出来就好了。” 立刻有人接口道:“那还不容易?你把头伸过来,我给你来上这么一棍子,保你以后除了傻笑,就只会傻笑!” 此言一出,逗得众人哄堂大笑,就连旁边的看客也有许多笑个不停,就连胡大牛自己也跟着笑出声来。笑了一阵,又有人道:“要是这样,还不如一棍直接打死了事,否则在外人面前,还不是只会丢人现眼?” 这话虽然有些过分,但众人都知道胡大牛绝不会生气,这几日也都以此为乐,仍自哈哈笑个不停。胡大牛就是再笨,也知道他们在嘲讽自己,脸色略微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旁边忽的响起一个声音道:“你们不是同伴么,为什么要以取笑对方为乐?” 铁勇等人看那声音来源,是一个黑衣黑袍的年轻男子,纷纷停下了笑声。铁勇在众人当中隐约已是领袖,遇到事情,自然要抢先出头,站起身道:“阁下是什么来路,我们哥几个之间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管么?” 那黑袍人不是别人,正是司徒寇,他见铁勇说话无礼,也站起身道:“你们既是同伴,按理说我的确不该管你们之间的私事,但这位兄弟出言安抚你们,你们不领情就算了,还联合起来嘲笑人家。在下虽然不喜欢管闲事,但你们笑的我心烦,我就非得管上一管!” 铁勇等人一直找不到晁通天,本来就都憋着火呢,听司徒寇这么说,登时有个人道:“你在开口之前,就没想过多管闲事的后果么?” “第一,我从不多管闲事……”司徒寇上前一步道:“第二……只要我想管的事,就都不是闲事!”最后一个“事”字还没出口,司徒寇的右拳便已经挥了出去,刚才说话那人刚想抬手去挡,拳头就已经打在了他的下巴上。 只听“咔啦”一声,那人的下巴登时发出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随即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倒了三张桌子。 铁勇见司徒寇悍然出手,而且一击就把同伴打成重伤,从身后抽出铁斧道:“好啊,既然你想找死,弟兄们就成全你!”说着,一斧头劈下去的同时,大喊道:“哥几个,给他点眼色瞧瞧!” 司徒寇见那铁斧来势凶猛,倒也不敢硬挡,侧身稍一躲过,那铁斧立刻斩进地面。铁勇用力一拔,想将斧头抽回去,却不料司徒寇一脚踏下,正踩在那斧头背上,铁勇再三努力,居然夺不回自己的兵刃去。 众人见同伴被打伤,本来还觉得是司徒寇占了偷袭的便宜,现在又见铁勇一招之间就吃了大亏,才知道敌人的武功不凡,各自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这司徒寇是众人加入统领府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劲敌,要是在他手里吃了瘪,那就不必再腆着脸去竞争什么领头人的位置了。想到这里,众人无不勠力当先,数般兵刃齐齐朝着司徒寇打了过来,司徒寇见他们武功虽然寻常,但气势却殊为不凡,才在心里点点头道:“看他们服饰统一,不知道是谁家里养的护卫,竟然有如此斗志?” 眼见数把刀剑砍下,司徒寇赤手空拳,若再不动实在无法抵挡。于是右脚一抬,将铁勇的斧头松开,同时向前蹬出,正蹬在铁勇的小腹之上。 这一脚力道不大,却用上了一股巧劲,登时将铁勇连人带斧给踢了出去。其时铁勇身后还有二人,见状各自伸手去接,却都感到一股大力袭来,三人一起撞倒了墙上才算停下。 如此一来,解决了正面的敌人,司徒寇伸出双手左右一抓,登时握住了一刀一剑。他却不是用掌心硬握住刀刃,而是用拇指与中指食指夹住那兵刃的两面,随后向前一推,那二人立刻站立不住,被司徒寇推得连退数步,兵刃却都还留在司徒寇的手上。 司徒寇秉承的战斗理念,乃是不借任何外力,不单单是不借助器灵的力量,就连寻常刀剑也一向不用。因此夺过那一刀一剑之后,司徒寇并不以此伤敌,甚至不把它们投向敌人,而是就随手一丢,将它们丢在地上,同时矮下身子,躲过了横砍过来的一刀并双拳出击,打中了二人的小腹。 那中拳的二人立刻直不起腰来,跪在地上呕吐不止,司徒寇眨眼间解决了数个敌人,刚想站定止战,就见那铁勇又举着斧子劈了下来。 司徒寇与这些人无冤无仇,只是想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是以下手不重。除了一开始被打碎了下巴,和那两个在地上呕吐不止的人以外,其他人都能再战,也都举着兵刃各自出招。司徒寇略感心烦,暗道:“既然如此,还是给他们吃些苦头!” 就在司徒寇正准备出手之际,忽听不远处弓弦响动,那铁勇手上的斧头忽然碎成无数铁片。这斧头炸开之际,统领府里的那些护卫都正在一起出招,均被那铁片或多或少的给划出些伤口,攻势为之一缓。 “是谁暗箭伤人?!”铁勇看着手中仅剩的斧柄,心有余悸的喊了一句,就听门口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我的好师弟呀,为兄去打听情报的这么一点点时间里,你难道就不能消停会么?” 第六百七十章 约战 射天狼用“凝气化箭”之法,一箭击碎了铁勇的斧头,铁勇却没见到任何暗器,心里不由疑惑:“这人难道会使妖法,否则我怎的连他使什么兵刃都没见着,斧头就突然爆炸了?” 其他人没有亲身经历,都当射天狼使了什么奇门暗器,却无人注意到他身后的长弓。倒不是这帮江湖中人眼力太差,没看到那明晃晃的白玉弓,而是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人能在瞬息之间开弓射箭,再将弓给收回背上。 “让一让,让一让!”射天狼推开众人,慢慢悠悠的走到司徒寇的身前,那群江湖中人见了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竟然没人敢出手偷袭。 司徒寇却不快道:“我好端端的跟别人打架,用得着你出手么?” “哈哈,原来你在跟这帮人打架,那可真是对不起啦!”射天狼莫名笑道:“我还以为这种货色,你肯定懒得跟他们动手,才免为其难的射了一箭呢。” 此言明贬暗褒,司徒寇听了,倒也不好反驳。统领府的一应护卫听对方都如此瞧不起自己,均是暗自不快,心道:“你不过是仗着偷袭,占了点便宜,要真动起手来,还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话虽如此,他们自己也明白,这射天狼既然是司徒寇的师兄,那他二人联手,己方断无获胜之理。 统领府里这帮人说白了都是群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辈,要么也不会那么容易就屈服在白小七的“淫威”之下。如今他们又有了白统领这个大靠山,遇到强敌,自知不是对手,立刻都打起了求援的心思,铁勇与两个相熟的同伴对视一眼,向司徒寇道:“阁下既然一定要与我们作对,那弟兄们只好奉陪,咱们不妨定下日子,邀齐人手,摆开架势再决个胜负如何?” 他这话一出,无异于给司徒寇二人下了一封战书,这江湖中人最要面子,收到战书而不应战,是要被人一辈子瞧不起的事情。因此司徒寇闻言想也不想,立刻应道:“好啊,时间地点,都由你们来定。但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只有这几个人手,那还是别浪费我的时间为妙。” 铁勇心道:“他武功高再高,未必高得过白统领,再者说,事到如今,哪怕不是对手,也非得跟他干一场不可!”哼一声道:“那你就不用管了,三日之后,地点由你来定!” 司徒寇斜眼看了看射天狼,射天狼耸肩道:“你看我干什么,是你跟人约架,又不是我......我的白玉弓可不能用来杀这种杂碎......” “好吧,三日之后,还是这个地方!”司徒寇叹口气道:“不过与我约架,那就跟今天的情景不同,到时候就不只是分个胜负这么简单了。” 铁勇听司徒寇话中杀意凛然,心里居然微感害怕,随即恼羞成怒道:“好啊,既然你自己找死,可别怪我们下手不容情了!” 司徒寇原也不擅口舌,听对方撂下狠话,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回言讥讽。射天狼知道对方绝不是司徒寇的对手,心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却故意向司徒寇道:“好师弟,要不要为兄去把大师兄他们找来帮你?” 此言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司徒寇立刻怒道:“哼,我对付他们,还需要帮手么?大师兄和师弟们还得调查那龙灵的来历,三日后你也不用来此,我自己应战就是了。” 射天狼嘿嘿笑道:“那怎么行,要是你出了意外,大师兄难道不怪我么?” 司徒寇知道射天狼在存心恶心自己,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转而向铁勇等人道:“三日之后的这个时候,我在此等候你们的大驾便是,希望你们找帮手的时候能告诉他们,此行有死无生,可别让人家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 他说此言,其实一多半是真心嘱咐,不想让无关之人受此牵连。但到了对方的耳朵里,这番话自然是嘲讽的意味多谢,铁勇还未开口,就已经有人骂了起来。 司徒寇自恃身份,当然不会无赖似的与人对骂,看向胡大牛道:“这位兄弟,此事的起因虽是我想替你出头,但他们毕竟是你的朋友,你欲待如何?” 胡大牛憨憨的挠挠头道:“你们能不能别打架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司徒寇被他逗得一乐,摇头道:“不行,他们已经下了战书,我只有迎战。” 铁勇也道:“不错,胡大牛,你想帮谁?” 胡大牛看看铁勇,又看看司徒寇,闷声闷气道:“我跟铁大哥他们都是统领府的护卫,你们要是打架,我肯定得帮铁大哥。” 此言虽不出司徒寇的所料,但铁勇听了,倒是颇有些意外,心道:“我们明显不是敌人的对手,这胡大牛能说出这句话来,哪怕是傻子,也比许多人强得多了!”想到这里,铁勇对胡大牛的观感不由好了许多。 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众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铁勇一行与司徒寇二人各自离开了饭馆。老板见这帮煞星走了,心中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客栈总算没被砸个稀巴烂,愁的是他听见人家定下了三日之期,这客栈哪怕保住一时,等三天后不免还要遭殃。 铁勇一行人离开了饭馆,都各自惴惴,一个人开口道:“铁哥,咱们真去找白统领么?” “不找白统领还能找谁?”铁勇没好气道:“那一个人武功就够高了,再加上一个师兄,咱们哥几个不是送死么?” 那人又道:“唉,可咱们刚跟着白统领做事,白统领交代下来的第一个任务都还没做完,就给他惹了这么大个乱子,这……” 铁勇一听这话,就烦的够呛,道:“那怎么办,咱们好生生的说笑,这厮硬要撩闲,难道怪我们么?” 话虽如此,铁勇却也不想因为此事麻烦白小七,正发愁间,忽听胡大牛道:“铁大哥,咱们都是统领府里的护卫,既然遇到事了,为什么不找三个领头人商量商量?” 第六百七十一章 微服私访 “去找那几个领头人?”铁勇听闻此言,第一反应就是千万不可,但转念又想到:“我们惹上了这么个对头,要是被白统领知道了,谁还有脸去当那领头人?他们三个既然被委以重任,就该负起责任来,有他们当出头鸟,就算闹出乱子,白统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铁勇本来就不是心思聪颖之辈,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推卸责任。是以听胡大牛这么说,立刻心生赞同,又问其他人道:“你们呢,也觉得该去找包黑子他们商量么?” 其他人与铁勇的念头都差不太多,第一时间均觉得此举大为丢人,但转念一想,又都觉得能给三个领头人找些麻烦,却何乐而不为?于是虽无一人称是,却也没有一个人拒绝,均是来了个默认。 铁勇见状,知道众人都没有意见,到时候白统领怪罪下来,也是法不责众,于是道:“那好,明天一早,就找包黑子他们商量此事!” 这边厢一行人也不再去找晁通天的麻烦,各自收拾回了统领府,白小七却不在府中。原来白小七不敢再练剑,在姚乐然的帮助下,公文也都处理妥当,实在是闲着没事干,忽然想起自己上任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怎么去军营里巡查过。 他半是无聊,半是好奇,便决定去兵营里查探一二。姚乐然听说白小七要去军营,也吵着想去看看,白小七刚刚伤了人家,心中有愧,不敢不答应姚乐然的请求,便带着她一起去兵营里“玩”去了。 夑武国朝廷的军营建制与楚唐国类似,每十人为一队,设十人队长;每十个十人队为一个百人队,设百人队长;每十个百人队为一队,设千人队长。而千人队长之后,则依照建制,三到五个千人队为一路军马,设统领等职位。 与楚唐国略有不同的是,楚唐国的十夫长乃是“管理十个人”,也就是说,算上十夫长共计十一个人。但夑武国的十人队长则是“十人队的长官”,算上十人队长,加起来只有十人。其余百夫长千夫长等建制,也是以此类推,是以同样的军队建制,楚唐国军队的人数其实比夑武国的多出十分之一。 这军营位于城外十余里的一处平原,平日里驻军两千五百人,剩下的五百人有一部分在城中驻守,一部分则四处巡逻。虽说白小七上任的时候,这三千兵马大多都曾去观礼,但当时普通士兵距离白小七其实颇有一段距离,是以军中之人自百夫长以下,能认出白小七的只是少数。 白小七带着姚乐然出行,自然穿着便服,才到军营门口,就被拦住。还好白小七带着兵符,出示之后守门的军士急忙让路行礼,白小七才不算丢脸。 此番是百姓上任以来第一次视察军营,又是“微服私访”,那守门的军士自然重视,小声道:“白统领,这次来视察的消息,要不要通知其他弟兄们知道?” 白小七心道:“我就是来这里随便逛着玩玩,何必闹得沸沸扬扬的,反而耽误了兄弟们自己的事情。”于是摇摇头道:“不用了,这件事就瞒着大家,别让其他人知道我来过。” 那问话的守军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白小七却满脸不在意的进了军营,姚乐然跟在他身旁,小声道:“我以前总听父亲说夑武国军力昌盛,可是看这些人的样子,也就是一群普通人,真和别国军队打起来,也不见得有很大胜算啊。” 白小七笑道:“你当军人是什么了?他们说白了不就是一群普通人么,只不过平时受些训练,但比之江湖中人,自然要差得远了。” 姚乐然点了点头,显然并不信服,二人又走一会,少不得有许多人注意到了他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按说军营之中,不该有身穿便装的人,但他们两个穿着便装大摇大摆的走着,也没人敢上来盘问。 军营里空地有限,是以两千五百人共分为三个时间分别出操训练,其余时间便可在帐中休息。白小七与姚乐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阵阵呼喝声,知道那边定是操场,于是不约而同的往那边走去。 过不多时,二人就看到一大片空地,八个百人队,共计八百人正在训练枪阵之法。只见这数百人手中都举着训练所用的木枪,动作整齐划一,每出一招便同时大吼一声,气势虽然不凡,却不过是“刺”、“戳”、“撩”三招而已。 姚乐然初时还觉惊奇,可看来看去,也不见士兵们变招,就有些觉得无聊了,嘟囔道:“就会这么三招,真打起来,能管什么用?” 白小七也是一般的心思,暗道:“这三招虽然最常用到,但也最缺乏变化,一旦被人看穿,那不成了活靶子么?”说道:“就算再怎么不济,也该教他们一整套枪法,对敌时才有底气啊!” 话音刚落,他二人身后就有人说道:“白统领此言,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啦!” 白小七回过头去,见来者竟是个老熟人,乃是自己刚刚到庆丰府时便来劝自己放弃统领之位的钟虬。 那钟虬见白小七面带诧异,笑着解释道:“有人来报说两个身穿便衣的人进了军营,我身为百夫长,当然要来查探一二。” 白小七点了点头,问道:“刚才钟大哥说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可我想让寻常士兵多学几招枪法,这想法难道错了么?” “说是错了,倒也不算错,只不过白统领的想法实在简单了些。”钟虬是白小七的下属,说话时语气略显尊敬,但他心里瞧不起白小七,在眼神中却是藏不住的:“咱们行军打仗,两军相接之时,哪像江湖中人那样有什么见招拆招。乱战之中,能保持理智便已不易,一旦与敌人短兵相接,往往是一招之间就见生死,学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又有何用?哪怕是学了一整套的枪法,可临阵时只要因掌握的不够纯熟而慢了半拍,立刻就是命丧当场的结局。与其如此,还不如专精最简单的几招,见到敌人自然而然的就用出来,反而能博得一线生机!” 第六百七十二章 失望而归 姚乐然的性子本来也不太好,只是在白小七面前一向有所收敛,被钟虬反驳之后,立刻拉下脸道:“你是什么人,我和白统领说话,也轮得到你说东说西么?” 钟虬虽然只是百夫长,却也是百夫长中资历最老的之一了,在军营之中,哪怕是前任木同龄对他也是尊敬有加。听姚乐然这个“小白脸”对自己如此无礼,钟虬冷哼一声,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这可是军营重地,外人不得擅入,按理说就算是白统领,也不能带外人进来!” 姚乐然被问得一愣,却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生怕自己给白小七惹了麻烦。白小七拦在她二人中间道:“这位是百夫长钟大哥,钟大哥,这是我府上的客人,今天闲来无事,才到军营里看看,没想到犯了忌讳。” 钟虬的地位毕竟比白小七要低许多,听白小七这么说,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道:“没什么,既然是白统领的客人,自然值得信任,只不过……”说到这里,钟虬话锋一转:“白统领今天巡视军营,真就只为了打发时间么?” 白小七不疑有他,点头道:“那当然……”可说完之后,立刻想到:“我当了这么长时间统领,按理说早就该来军营里看看了,今天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因为这种理由。”顿感羞愧,面露尴尬的神色。 钟虬又道:“白统领以往不曾来过,我正好没事,就带你在军营里逛逛如何?” 白小七欣然同意,姚乐然虽然不太喜欢这个肌肉虬结的汉子,但也知道与其同白小七一起在这里乱逛,的确不如找个向导,于是没有出言反对。 这军营虽大,但总的来说,只分为三个部分。其中最大的部分,便是士兵们平日所住的生活区,这部分虽然颇大,却没什么值得一看的。第二个部分乃是堆放粮草之类的地方,这里虽有重兵把守,却更加无聊。 而第三个部分,就是现在白小七与姚乐然所在的操场,只要太阳还没落山,就会有人在此间操练。这操场又细分为几块,除了练枪以外,还有供士兵练习弓箭与马术的地方,不过弓箭手与骑兵的数量较少,所用的地方也同样小了许多。 白小七知道,整个庆丰府里,不过只有三百骑兵,五百弓手而已,对这些认的训练不免更加重视。恰好姚乐然看枪兵训练也看的腻了,二人便跟随钟虬去往旁边的训练场看个究竟。 骑兵训练用的马场约有步兵训练的场地一半大,但是由于骑兵需要纵马奔驰,所以一次反而只能容纳百名骑兵训练。白小七自认马术不佳,还以为那些骑兵各个胜过自己,可看了才知道,这些骑兵也只不过会挺着长枪在马上戳刺而已。 姚乐然见状一阵失落,问钟虬道:“这也太傻了吧,到了战场上,就这种骑兵能打得过谁啊?” 钟虬本来颇以这骑兵队为傲,听姚乐然这么说,登时不快道:“哼,咱们庆丰府的骑兵,就是放在全国境内,也是首屈一指。你看他们的刺击,均是又快又狠,与敌人一个交锋,就能刺对方于马下!” 白小七耸了耸肩,对姚乐然道:“他们毕竟是普通士兵,肯定不能要求太高,不过我看这其中有不少人动作扎实,应该有些武功的底子。” 钟虬道:“那是自然,咱们夑武国人,便是贩夫走卒,也有不少会点功夫。但上了战场,这点武功对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帮助,反而有害无益。” “有害无益?”白小七不解道:“你说没有帮助就算了,可怎么会有害无益呢?” 钟馗双目直直的盯着场内,看也不看白小七道:“你身怀武功,与人交手之时心中就会思考用什么招数,对方又会如何应对,自己又要如何化解。如果是以一敌一,或者小规模的混战,能料敌机先自然更占优势。但是战场之上,千军万马,每时每刻的变化都远非常人所能预料,你所谓的‘料敌机先’反而会成了捆住自己手脚的送命符了。” 姚乐然闻言,显然根本就不信,冷言冷语道:“好啊,依你这么说,武林高手上了战场,恐怕要第一个死啦!” 钟虬皱眉道:“武林高手,自然不可以常理度之,可天底下哪有那么多高手?” 白小七见姚乐然还想说话,拦住她道:“钟大哥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只可惜这些人虽然会点武功,但也只是会点武功而已。” 钟虬道:“要真是武功高强之人想要从军,大半回去参加武举,又怎么会当一个寻常小卒。便是从底层做起,咱们也都不是瞎子,见他武功高强,自然着意提拔。” “原来如此!”白小七轻笑一声,暗骂自己糊涂,又道:“好吧,那我们再去看看弓箭手。” 为了防止流失伤人,靶场距离军营最远,占地也不甚大。与白小七想的不同,这靶场里竟没有几个靶子,而是让弓兵们站在一头,却在百步之外划了一条红线。 每当指挥官一声令下,弓兵们便齐齐发箭,那箭雨只要能落到红线之外,便算是合格了。 不用多说,姚乐然见他们如此训练,自然多有鄙夷,道:“我还当弓箭手有多难当,现在看来,只要能拉弓射箭,力气再大些不就够了么?” “要不然呢?”钟虬一路上被姚乐然阴阳怪气,早都弄得烦了,没好气道:“你现在去大街上找一百个人来,看看有没有十个能拉开这一柄轻弓,这十个人里又有没有一个能将箭射到五十步之外?” 姚乐然怒道:“这有什么难的?”转念想到自己也没碰过弓箭,说不定真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气哼哼的不想说话。 白小七却是实打实的试过拉弓射箭,心道:“与刘芝林比较弓马的时候,是有张明理的马鞍器灵帮我,要不然我连三十步外的一只小兔子都射不中。” 在军营里看了一圈,姚乐然固然是大失所望,白小七也觉得军中的实际情况要比自己想象中差了许多。钟虬虽然留他二人吃过饭了再走,但姚乐然不想与钟虬同桌而食,便拉着白小七回了庆丰城。 第六百七十三章 又生杀劫 见白小七二人走了,钟虬脸上仅有的笑意登时冷却下来,令亲兵备了马,火速也出了军营。 动身之后,钟虬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庆丰城而去,只是选了另外一条小路。就在白小七与姚乐然回到统领府的时候,钟虬也进了庆丰城,来到刘芝林的府前。 刘芝林听说钟虬来访,立刻出门迎接,钟虬一见到刘芝林的面便立刻道:“刘将军,果然不出你所料,白蓦那厮定然有意要架空你!” 刘芝林眉头一紧,急道:“钟大哥,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有证据?” 钟虬拉住刘芝林的手腕,与他一起进了刘府,边走边道:“今天他带着一个文质彬彬的小白脸偷偷进了大营,一路上穿着便装,还好守门的正好是我的亲兵,我才知道他来了。” 刘芝林一听就知道事情绝不简单,却故意道:“这……说不定是白统领有什么公务,或者其他事情。” 钟虬立刻道:“他要是有公务,我不知道,刘将军你身为副统领,难道也不知道么?再者说了,我也旁敲侧击的打听了一下,你猜那白蓦说什么?” 不等刘芝林追问,钟虬便道:“哼,他说他闲得无聊,才来军营里看看!刘将军,你我都知道此人,前些日子在府里闲的都冒烟了,宁可请一帮人去听书看戏,也不踏进这兵营半步,怎的今天就有如此雅兴了?” 刘芝林默然不语,心道:“他前些日子才找了新的幕僚,今天就去巡查军营,当然是有别的目的。”嘴上却道:“话虽如此,这件事说不定只是巧合,白统领做事,又不需要通知我。” 钟虬性子耿直,听刘芝林这么说了,当场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刘将军,刘大哥,刘老弟!张明理那厮一直与你不和,这白蓦分明就是他招来针对你的,要是再退让下去,别说你,就连我们这帮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老伙计,都没有个好下场!” 刘芝林闻言暗喜,故意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道:“唉,话虽如此,我除了你们这帮老兄弟以外,权利都已经被架空的差不多了,又能怎么办呢?” “这还不简单?”钟虬上前一步,小声道:“依咱们夑武国的规矩,正统领若有调动,副统领便该顶上。张明理那厮看准了白蓦在官场中没有根底,短时间内无法升迁,故意让他卡着你。咱们动不了张明理,但只要能除了白小七这枚眼中钉肉中刺,你可就是顺理成章的成了统领了!” 刘芝林闻言,暗暗心惊,心道:“我本来只是想鼓动他们一起逼宫,却没想到往日里看着最为老实的钟虬,能想到这么恶毒的主意……”但转念一想,若真能暗害了白小七,对自己的确有百利而无一害,不由动了心思。 想着想着,刘芝林又道:“等等……钟大哥,之前白统领在城外遇险,该不会……?” 钟虬急道:“您说的是哪里话,那时候我又不知道白蓦要和你作对……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想杀他,又从哪里调度那么多的高手?” 刘芝林一想也对,那些黑衣人的武功虽不及自己,但相差亦不太远,钟虬决计找不到这么许多高手。再者说了,他与钟虬相识十余年,一直如同亲兄弟般,那黑衣人若是钟虬找来的,又岂会对自己出手? 钟虬见刘芝林面色不定,怕他下不了决心,又道:“刘将军,如今时不我待,若再下不定决心,等白蓦那厮彻底巩固地位,一切可就都晚了!” 刘芝林深吸口气,思索再三道:“好,此事就交由你去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再来找我。” 这边刘芝林终于下定决心,要除掉白小七这一“阻碍”,同在庆丰府城里的张明理也得到了白小七“微服私访”军营的消息。不过来给张明理传讯的,却不是人类,而是一只肥嘟嘟的信鸽。 张明理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同样觉得白小七此举绝不简单,暗自想道:“前些日子,白小七就收留了许多楚唐国来的武者作为护卫,今天又暗探军营,难不成他其实是楚唐国派来打探我夑武国虚实的奸细?” 但转念一想,作为奸细,哪有像白小七这样明目张胆的?张明理坐在案前,微感头痛,心道:“有道是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我本来想让他与刘芝林互相牵制,好查明那刘芝林究竟是不是前太子党羽。但现在看来,两害相权取其轻,前太子再怎么说也是当今圣上血脉,便是打翻了天,那也是家务事,还是先处理外敌要紧!” 他心思料定,立刻修书一封,这次却不用信鸽传递,而是郑重其事的叫来心腹亲信道:“将此书交给州牧陆大人,请他邀请白统领上门做客,一路上快去快回,可切莫耽搁了!” 那亲信看张明理的脸色,就知道事情重大,领了信急匆匆的去了。 白小七与姚乐然吃过晚饭,还不知杀劫临身,仍在想着要去找谁学些拳掌功夫。他府上虽然有些武人,这些人的功夫放在江湖上,也都还算说得过去,但他一入江湖,接触的便是些一流高手,对这些人自然看不上眼。 正在房中思索,白小七忽听有人敲门,他听脚步声,就已经知道来者是一位内功高手,便不似像对下人那般招呼,而是亲自去打开了房门,见门口站的正是一贫道人。 一贫道人乃是出家人,所以虽然在白府做事,却没穿着白府护卫的衣服,仍是那一身淡黄的道袍。 白小七让过身来,请一贫道人进了屋,问道:“道长深夜来访,想必是有要是,就请直说吧。” 一贫叹口气道:“唉,此事本来不该麻烦统领,但兹事体大,我又不敢擅决。” 白小七追问一句,一贫又道:“适才铁勇来找我们,说他们在外面与人结下梁子,约定三日之后决战。依着包兴叹的意思,是不让白统领知道此事,但我听那铁勇语气紧张,敌人多半不弱……唉,说来惭愧,我们三人虽是领头人,武功却未必高出铁勇他们多少,他们打不过的对手,就算加上我们三个,恐怕依旧打不过……” 第六百七十四章 四面楚歌 “你说什么,铁勇和谁约战,快详细说说!”白小七又惊又急,连忙发问,无奈一贫道人对此事也所知不多:“铁勇找到我们的时候,只说有个高手莫名其妙的找他们麻烦,多半是冲着统领府来的。至于敌人的来历,武功深浅,我就不清楚了。” 白小七在御人之道上本就所知甚少,要不是有轩辕幻晴帮忙,连这些手下都未必能收服的了。听一贫道人这样说,白小七立刻没了主意,心道:“他们没将此事告诉我,也就是说并不想让我帮忙,我若主动插手,没准会适得其反。但这帮人都不算一流高手,若敌人真如一贫道长所说的那样厉害,却又该怎么办?” 一贫性子恬淡,见白小七犹豫不决,也不想左右他的想法,便道:“白统领,我只是觉得此事须得知会你一声,如今你已经知晓此事,我还是早些回去,不打搅你休息了。” 白小七将一贫送出门外,心里仍自纠结,忽的想到:“姚乐然对于这些事好像很是擅长,既然如此,我何不找她商量商量?” 一想到姚乐然,白小七莫名安下心来,此时天色已晚,就先坐回床上打坐练功。他如今不敢练剑,便加倍的打熬内力,这些天来又有进境。现在白小七每行过个小周天,都只消一刻钟左右的功夫,而一个大周天,也只消大半个时辰。 数个大小周天过后,白小七吐出一口浊气,再睁开眼已是清晨。春兰听见白小七的招呼声,便端着食盒走了进来,将其中的菜肴放在桌上。 春兰早知道白小七夜里打坐练功,并不除去外衣,是以进门后也不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白小七在一旁看着春兰,却觉她面容日渐憔悴,心道:“哎,小乙不告而别,对她的打击想来不小。话说回来,当初我与花楹分别之时,虽有五年之约,不也一样难过么?” 想到这里,白小七对春兰难免生出一股同情之心,又道:“春兰,你近来一直照顾我的饮食起居,也怪累的,需不需要我给你放几天假?” 春兰忙道:“不用不用,咱们当下人的,能伺候主子那是天大的福分了。再者说,我只是给你送个饭,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别的事,哪里谈得上累不累?” 白小七一想也对,自己一天到晚总是不在府里,春兰身为自己的贴身丫鬟,在府中地位不低,想来除自己外也没人能使唤她。 可白小七想给春兰放假,却是为了让她的心里能轻松些,最好去外面放松放松心情,于是坚持道:“虽是如此,但你三个月来每天照顾我,也够累的了。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给你放三天假,你要是有什么好朋友,也可以一起休息,在城里随便逛逛。” “不用......”春兰还想拒绝,但见白小七目光坚定,只好点头道:“那好吧,这几天我让夏竹来照顾你。” 白小七摇头道:“不用,我有需要的话自然会叫人,你就好好散散心吧。” 春兰犹疑再三,还是点头称谢,白小七吃早饭的功夫,春兰又端来热水,供他洗漱。趁着白小七洗脸,春兰收起了食盒,又帮白小七收拾脸盆等物,白小七梳洗完毕, 跟春兰嘱咐两句,便去找姚乐然商量铁勇与人约斗一事。 其时姚乐然兀自酣睡未醒,听见有人敲门,过了好一会才懒羊羊的问了一句。听见门外是白小七的声音,姚乐然轱辘一个跟头翻起身来,大踏步来到铜镜之前,双手不住抓弄满头的乱发。 白小七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开门,略感心急,旁边有仆从道:“白统领,姚公子平日起的可晚,您就推门进去呗。” 若门内是轩辕幻晴,白小七说进也就进去了,但姚乐然毕竟是个女孩子,闺房之中多有不便。白小七不敢擅闯少女闺房,便故作威严道:“人家是客人,打搅客人休息,岂是待客之道?” 那仆役往后退了半步,低头不语,恰在此时,姚乐然也终于推开了房门。由于时间紧迫,姚乐然只是草草将头发束好,再披上了外套,就连裹胸布都来不及缠上。 姚乐然怕被其他人看出自己的性别,只将房门推开一个小口,伸手拉住了白小七的胳膊。白小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姚乐然用力一拽,拉进了屋里。 门外的杂役们吓了一跳,听见白小七喊了声“没事”才放下心来,又听白小七道:“我要跟姚公子商量些事情,你们都各忙各的去吧!” 白小七喊完话,姚乐然才问道:“说吧,你这一大清早就来找我,肯定有什么大事吧?” 白小七叹了口气,就将一贫告诉自己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又道:“这整个统领府里,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跟你能商量这件事了。” 姚乐然听白小七这么说,心中一阵甜蜜,嘴角略微挑起。白小七见姚乐然神色有异,不解道:“姚姑娘,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呀,我该不该亲自出手帮忙?” “这还不简单么?”姚乐然咯咯笑道:“你只要偷偷藏在暗处,如果包兴叹他们打得过,你就不用出手,要是他们打不过,你再出手不就得了?” 白小七闻言一怔,在心中失笑道:“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没想明白?” 他一想通此事,终于彻底安下心来,却没想过,若连他也不是敌人的对手,却又该当如何? 这边白小七与姚乐然商议此事,却不知道被白小七屏退的一名杂役,此时竟正与春兰悄悄交谈。 春兰眉头紧皱,与在白小七面前时大有不同,语气严肃道:“怎么,白统领去找那姓姚的说话,你为什么不偷偷听他们要说些什么?” 那杂役愁眉苦脸道:“春兰姐,你不是不知道,白统领的耳朵那么灵敏,就凭我这点微末能耐,怎么去听他的墙根啊?” 春兰轻啐一声,骂道:“没用的东西,罢了,快将此事报与那位大人知晓,切莫误了大事!” 第六百七十五章 意外现身 三天过去,眨眼间便到了铁勇与司徒寇约战的日子,这几天里铁勇等人依旧在找寻晁通天,而司徒寇却没太在乎那“龙灵”的事情。毕竟司徒寇并非“夺灵一脉”,之所以来此,一是教内人手不足,二是经不住射天狼的哀求,陪他来的。 是以约战当天,司徒寇早早就来到那饭馆等着,正无趣间,却被一个大汉给吸引了目光。 司徒寇这一辈子里也见过不少魁梧的汉子,但似那大汉一般,身高几乎到了三丈,坐在椅子上比旁人垫着脚还高的,还是头一遭。再加上他身旁摆着的那根狼牙棒,几乎有常人大腿粗细,只是轻轻放在地上,就已经给青砖压碎了一块,更是夺人眼球。 那大汉自然不是旁人,正是铁勇等人找寻许久无果的晁通天,其实这些日子晁通天根本就不知道统领府的人正在寻找自己,更没着意躲避。但这世间之事,往往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晁通天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城里城外待了数日,居然没被打探到半点踪迹。 倒不是晁通天不想远走,实在是他身为楚唐国人,对夑武国人生地不熟。当初来找白小七的时候,有同伴为他引路,如今他只剩孤身一人,虽然有心回国,却不辨方向。 再加上晁通天的食量极大,身上的盘缠却很有限,光是每天吃饭,盘缠就已经快花光了。等再过几天,晁通天就连吃饭的钱都没了,是以最近晁通天正盘算着去做些剪径之事,聊以弄些银钱果腹。 晁通天虽然不太聪明,却也知道剪径不是好人所为,他虽然为了名利来杀白小七,但前提是知道白小七是个“坏人”。一想到自己为了生计,竟不得不去当剪径的贼人,晁通天便心烦意乱的长叹了口气。 他人高马大,虽是轻轻叹气,也是声若雷霆。司徒寇听见晁通天的叹气声,又见晁通天满面愁容,知道这汉子遇到了难事。他平生很爱结交好汉,就起了帮忙的心思,站起身来,走到晁通天面前坐下道:“这位好汉,为何叹气?” 晁通天打量司徒寇一阵,见司徒寇眉眼之间满是英气,心生亲切,但“没钱吃饭”之类的话实在有些丢脸,晁通天不好意思道:“没什么,我想到了烦心事,也不是什么大事。” 司徒寇又道:“既然不是大事,好汉不妨说说,没准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这……唉,不用了……”有道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若是别的事情,晁通天还能开口,但涉及到钱财,晁通天实在是难以启齿。 司徒寇还要再问,就听门口有人惊喜叫道:“那不是晁通天么?!原来这家伙和对头厮混到一起去了,怪不得那人莫名其妙的找咱们麻烦!” 说话间,十来个人走进门来,为首的二人一个面黑如碳,另一个却是熟面孔铁勇。司徒寇见了他们,立刻明白过来,心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位好汉也惹上了这群人,想必正在为此发愁!” 晁通天却不知道这帮“同伴”一直在寻找自己,正想跟铁勇等人打个招呼,就见司徒寇拦在了自己身前道:“兄弟不用害怕,我跟他们刚好也有梁子,今天是咱们解决恩怨的日子,你就在一旁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吧!” “收拾他们?”晁通天闻言,急忙想要阻止,就听铁勇叫道:“晁通天,你若是识相,立刻归顺白统领,我们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便不跟你动手!” 其实铁勇此时,也很怕晁通天襄助司徒寇,因此故意给他个“机会”。熟料晁通天一听铁勇这么说,再看铁勇等人身上,均穿着写有“白”字的衣衫,立刻惊道:“难道你们都已经被白小七给收买了?!” 铁勇被他一句话说中了痛处,恼羞成怒道:“什么叫收买,白统领为人做事,根本不是传闻中的那样,我们是心甘情愿来当他的护卫的!” 晁通天哈哈一笑,拎起狼牙棒道:“好啊,原来你们都这么没种,我还当你们都被白小七给杀了呢!” 包兴叹也怒道:“呸,你这临阵脱逃的角色,也配来挖苦我们么?” 晁通天被白小七给吓跑,这几天一直引以为耻,听包兴叹说他“临阵脱逃”,晁通天忍无可忍,抡起狼牙棒道:“我配不配,只有这大棒子知道!” 司徒寇刚想去拦,但见那狼牙棒势头凶猛,实在是无法硬挡。只见晁通天一棒挥出,直奔那包兴叹顶门而去,包兴叹虽然也是个魁梧的汉子,但在晁通天面前,几乎与一只小鸡仔无异,连忙闪身躲避。 铁勇等人在一旁见了,生怕包兴叹制服了晁通天,夺了最后一个“领头人”之位,急忙扑上。 司徒寇担心晁通天寡不敌众,大喊一声道:“今天是咱们约战的日子,你们的对手是我!”一拳朝铁勇打去。 铁勇的斧头被射天狼以“凝气化箭”的法门击碎,如今使的是一柄重口钢刀,横过刀背拦住了司徒寇一拳,却被震得双臂发麻。铁勇自知不是司徒寇的对手,,一边挥刀应对,一边大喊一声道:“弟兄们,今日先对付此人,再慢慢解决晁通天!” 无奈那晁通天的吸引力,实在是比司徒寇要大得多,铁勇喊话之后,只有三两个人有心救援。但他们见别人都要去围攻晁通天,生怕落后,这救援之心也是一闪而逝。 司徒寇又出两拳,铁勇已是不敌,这还是司徒寇听说他们是白小七的手下,有所留手,否则早就结果了铁勇的性命。 铁勇正绝望间,忽听身旁有人喊道:“我来对付他!”随即一抹银光划过,司徒寇见那银光来势诡异,不敢轻敌,立刻舍了铁勇专心应对。 三招过后,铁勇才认出来者是谁,惊道:“朱……朱兄弟,多谢你了!” 朱考文见司徒寇出招,便知他武功极高,只得专心出剑,不敢开口回答。他一开始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宜,但七八招过后,优势便已渐渐扭转。 司徒寇见对方剑招诡谲,便打定主意要以力破巧,每一拳上都饱含内力,一击打出,便有阵阵风压,逼得朱考文的一柄柔剑就如风中飘絮似的,竟渐渐掌控不在,肆意飞舞起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 房顶观战 一时间,饭馆里晁通天力战群雄,不显颓势,司徒寇独斗朱考文,大占上风。依着这样下去,只要朱考文一败,司徒寇立刻腾出手来,白府众人断无获胜之理。 就在他们打得如火如荼之际,却无人知晓,这间饭馆的房顶上,一块瓦片已被掀开,两个人正伏在上面看着大堂里打斗的众人。这二人不是旁人,正是白小七与姚乐然,白小七见白府众人落了下风,却并不着急。 原来他见司徒寇出手时多有容情,知道他定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没准备对白府的护卫痛下杀手。而那晁通天虽然仗着身材兵刃,以一人之力逼得十数个敌手不敢上前,但他出招迟缓,要想打死打伤对方,却也是千难万难。 姚乐然却不知道白小七与司徒寇是旧相识,见朱考文接连遇险,急道:“白蓦,你不下去帮帮他们么?” 白小七却是轻松道:“不用,看样子,今天都用不着我出手了。” “为什么啊?”姚乐然不解的问了一句,白小七还没开口,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道:“因为他和我的好师弟惺惺相惜,我那好师弟要是早知道这些人是白统领的手下,这场架根本就打不起来。” 姚乐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白小七也是略有些吃惊,心道:“他都到了我的身后,我居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二人回过头去,见射天狼正蹲在白小七的身后,右手里捧着一个纸袋。射天狼将那纸袋伸到白小七面前,语气轻佻道:“吃么?” 白小七低头一看,见那袋子里装的居然是满满的果脯,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射天狼又把纸袋递给姚乐然,问了一句,姚乐然见此人与白小七认识,并不提防,大喇喇的抓了一把道:“谢谢啦,你叫什么名字?” “射天狼。” “这名字真奇怪,还有人姓射么?”姚乐然吃着果脯,嘀咕一句道:“我叫姚乐然,射天狼,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就让你师弟别打了吧!” 射天狼摇摇头道:“你是不知道,我师弟那人一根筋,别的事他还能听我说说话,只有这打架例外。这家伙啊,无论什么原因,只要跟人打起来,不分胜负是不会停手的。” 姚乐然点头笑道:“我知道,这就是说书人常说的……武痴,对不对?” “武痴?白痴还差不多……”射天狼一边将果脯丢进嘴里,一边嘟囔道:“你看,我这不是特地买了点零食,就为了看他打架么。” 白小七笑道:“我看你是怕他双拳难敌四手,找借口来给他掠阵吧?” 射天狼被叫破了心思,尴尬不语,姚乐然忽的惊呼一声道:“朱大哥打不过他了!” 白小七也向下看去,只见司徒寇接连重拳,朱考文的柔剑终于支撑不住,竟从中断成两截。朱考文的功夫全在这一柄剑上,兵刃一失,登时左右支绌,铁勇见状连忙挥舞钢刀,与朱考文合攻司徒寇。 司徒寇赤手空拳,见那钢刀劈头盖脸的砍了过来,居然不躲不避,只伸出一只左手,奔着那刀刃抓了过去。 铁勇心道:“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休怪我剁了你一只爪子!”钢刀去势更急,要凭这一刀生生剁下司徒寇的右手。 但司徒寇既然敢做此危险举动,心中自有把握,只见他五指一合,已将刀刃抓住。铁勇急忙收刀,但司徒寇的手指就与一把铁钳相似,任凭铁勇使劲拉拽,却是不动半分。 朱考文见司徒寇左手抓着钢刀,胸前空门大开,将断剑一丢,飞腿踢向司徒寇的胸口。 此招也在司徒寇的意料之中,他故意用左手抓刀,就是为了留着右手应对这个情况。原来他刚才交手之际,见朱考文剑法轻盈,步法却偏向沉重,就知道朱考文还练有一手“窝心脚”的功夫。 眼见朱考文人在空中,招式已经使老,司徒寇骤然轰出右拳。按理说,司徒寇正用左手与铁勇争夺兵刃,右手断然无法发力,朱考文也正是因此轻敌。 他却不知,司徒寇内外兼修,那铁勇空有一身蛮力,实在是无法逼出司徒寇的十成力气。 朱考文看见司徒寇出拳,就知道事情不好,但就算想要收招,也是无可奈何了。只听“嘭”的一声响,二人拳脚相交,司徒寇同时将左手一推,甩开了铁勇的钢刀,朱铁二人一左一右,同时飞了出去。 司徒寇武功再高,也难用蛮力同时打飞两个大汉,但他左手其实用了巧劲,是以铁勇虽然被甩飞出去,受伤却不严重。 反观朱考文,虽只倒飞三步,但是涌泉穴受击,一股力道直透腿骨,整条右腿已是断了。 司徒寇见朱考文已经没了抵抗之力,也不赶尽杀绝,又要回过身来去对付别人。与此同时,那边晁通天以一敌多,虽然仗着身材高大,兵刃极重,再加上饭馆里地势狭小,占了许久的上风,可是时间一长,却逐渐气力不济。若非白府众人对他的狼牙棒仍有顾忌,不敢一拥而上,晁通天恐怕远不会像现在这样神勇。 包黑子见朱考文一直在对付那司徒寇,心中暗暗骂道:“朱兄弟真是太傻,此时此刻,分明捉到晁通天才是正经。那厮是铁勇的对头,你这样帮铁勇,不是费力不讨好么?” 若是没有外人在此,他自然可以抓住晁通天,然后谎称是朱考文抓的,替他争夺这领头人之位。但眼下众目睽睽,要是抓住晁通天后硬让朱考文当那第四个领头人,其他人肯定不会甘心,包黑子正想着,那晁通天的狼牙棒却朝着他砸了过来。 包黑子一贯赤手空拳,面对这硕大的狼牙棒,自是吃了大亏。他刚要后退躲避,无奈饭馆里地势狭隘,恰巧撞上了一张桌子。 这一下虽没撞疼,却也使得包黑子慢了半步,再想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狼牙棒距离包黑子的顶门已然不足半尺,众人同时惊呼一声,就连白小七都叫了一声不好。无奈白小七人在屋顶,这一棒事发突然,他有心去救,却已是有心无力。 第六百七十七章 实力悬殊 包兴叹见那狼牙棒越来越大,顶上那一块黄金耀眼夺目,心中暗道一声:“吾命休矣!” 就在包兴叹自觉必死的时候,众人又是惊呼一声,那晁通天整个人忽的侧飞而出。如此一来,那狼牙棒自然也跟着倒飞出去,包兴叹死里逃生,却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深深地吸了口气。 再看晁通天,包兴叹又是一惊,原来刚才晁通天之所以飞了出去,乃是因为一个人拦腰抱住了他,硬生生将这将近三丈高的大汉给扑到了一旁。 这出手扑开晁通天的既不是一贫道人,也不是梦孤舟,而是一直以来都被众人当成了“傻子”的胡大牛! 胡大牛虽然也颇高大,但身高毕竟不足一丈,还没半个晁通天高,拦腰抱着晁通天,就像是个抱着大人撒娇的小孩子一样。只是这“小孩子”人虽不大,力气却很不小,双腿环在晁通天的腰间,死命按住了晁通天的双手。 而大凡常人,腰都是传递力量的纽带,无论力气再大,只要腰身受制,能使出的力气就小了大半。西域摔跤手们最常用的招式便是抱住对方的腰身,从而摔到对方,也是同样的道理。 晁通天身子太大,就算想要习武,也没有适合习练的武功,因此从小到大,打架都只靠着一股蛮力。此时腰身被胡大牛抱住,只觉得自己一股子力气都使不出来,这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之事,不由倍感慌乱。 司徒寇与晁通天一见如故,那边晁通天轰然倒地,他自然听见声响,急去救援。 包兴叹被胡大牛救了一命,见司徒寇要对胡大牛出手,立刻喊道:“你那厮休要猖狂,来会会你包爷爷吧!”右手抬起醋钵大的拳头,迎上了司徒寇。 司徒寇见包兴叹皮肤黝黑,隐约有淡淡光泽,就像熟牛皮似的,知道他定然练就了一身皮糙肉厚的外门功夫,心道:“这黑胖子想来抗打,我可以多用三分力气!”于是侧身躲过包兴叹的拳头,横着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脚直踢在包兴叹圆滚滚的肚皮上,只听“噗”的一声,竟是如中败革。那脚一触到包兴叹的肚皮,包兴叹立刻暗暗吸气,将肚子缩了回去,化去了司徒寇的踢击,笑道:“敢踢爷爷的肚子,爷爷就让你瞧个厉害!” 司徒寇只觉对方的肚子上生出一股吸力,正用力收腿,那吸力却忽的变成了一股弹力,顿时将司徒寇的右脚弹开。这一下再加上司徒寇自身收腿的力气,实在不小,司徒寇实在抵挡不住,只得以左腿为轴,右脚向后猛地一甩,将这股大力化作一道气劲,轰然踢出。 只听三丈之外的梁柱上一声脆响,上面已经多了个三尺深的脚印,幸好司徒寇身后无人,否则被这股气劲击中,便是不死,也得断掉几根肋骨。 这“内力外放”之法,乃是内功大成的标志,就连如今的白小七,都难将气劲发到一丈之外。司徒寇这一下虽然借了包兴叹的一弹之力,但是将三张外的硬木梁柱给踢出如此深的印子,也实在是骇人听闻,白府的人见了这一手,才终于明白,此人先前一直没尽全力。 先前乱斗之时,梦孤舟与一贫道人见同伴围攻晁通天,一个耻于以多欺少,一个不愿争先,所以都没什么动作。眼下见司徒寇武功奇高,知道仅凭包兴叹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不约而同的上前帮忙。 当初白小七令众人以包兴叹三人为首时,其他人还多有不服,直到此时,见他三人面对强敌,竟无丝毫退却,才各自惭愧。 司徒寇见一个道人,一个青年左右向自己杀来,右脚猛地往地上一踏,卸去余劲,左脚向一贫道人猛地踢出。 一贫道人手持拂尘,也往司徒寇的脚上一扫,却不料司徒寇的脚上带起一阵劲风,竟将拂尘给吹得四散飞扬。 须知拂尘这类兵刃,使用者都是内家好手,出招时内力灌注尘丝之上,表面上是靠着拂尘打人,其实却是靠着尘丝上附着的一股内力。那尘丝被司徒寇吹散,其上的内力自然也被化于无形,这一招顿时没了威力。 司徒寇踢散了一贫的拂尘,招式却仍未使完,一脚踢在了一贫道人的手腕之上。一贫内功修为虽高,外功却远不足道,身子骨更与一个寻常的老者无异,腕骨顿时断裂。 而就在此时,梦孤舟的折扇也终于到了司徒寇的颈后,却不见司徒寇有如何动作。 在场众人虽有不少觉得司徒寇是来不及同时应对二人,梦孤舟却知道,对方一定还有后手。果不其然,司徒寇左脚还未落地,身子就忽然向后倒去,两只手同时作“鹰爪”之势,抓向梦孤舟。 这一下事出突然,梦孤舟虽然知道对方会有后手,也没想到司徒寇竟连转身都不转。 再仔细一看,梦孤舟才发现,原来司徒寇看似向后倾倒,其实只是右腿膝盖向后弯了下去,以独腿使了个“铁板桥”。 这“铁板桥”本是许多武功门派都要习练的基本功法,梦孤舟从七岁时就会使了,但以单腿使来,比双腿难了何止千万倍。再加上战斗中瞬息万变,见司徒寇竟能想到如此怪招,梦孤舟与他虽是对手,却不免在心里喝了声采。 白小七蹲在房顶,见司徒寇出此怪招,也由衷感叹道:“不愧是司徒兄,我面对他二人的围攻,虽然有信心化解,但像这样同时一招制敌,仍是难以想象。” 射天狼也大感师弟给自己长了脸,笑道:“这有什么,老司他除了打架,也不会别的事情了。” 正如白小七所说,司徒寇这一招使出,梦孤舟无法可避,被一把抓住了右手脉门,折扇“啪”的落在地上。其他人见一贫与梦孤舟出手,本来大受鼓舞,正要一同上前,围而攻之,却见两个人眨眼间就被击败,又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白小七在上面看着,心道:“我若不出手,这场闹剧恐怕越来越难以收场。”于是向射天狼道:“射兄,咱们还是下去吧,要不然我这帮新收的护卫,可都要被司徒兄给送到医馆里去啦!” 第六百七十八章 闹剧落幕 包兴叹见二位同伴一招便被击败,梦孤舟更是失手被擒,虽然明知自己不是司徒寇的对手,却还是咬紧牙关,抬拳打了过去。 司徒寇平生最佩服硬汉子,因此虽知包兴叹的武功远在他之下,却仍对包兴叹生出了一点钦佩,心道:“他明知不敌,也要救援同伴,不愧是白兄弟的手下!”连带着对白小七也更加高看了许多。 此时此刻,晁通天仗着人高马大,虽然被制住腰身,仍是渐渐挣脱了胡大牛的束缚。他身高臂长,将左手猛地抽出,立刻朝着胡大牛的头上抡去,胡大牛同样武艺不佳,被晁通天打中了脑袋,立刻眼冒金星,怒极之下也抬起右拳,照着晁通天的脑袋来了一下。 只可惜胡大牛胳膊较短,头昏之下更是失了准头,这一拳却只在晁通天的下巴上擦了一下。 其他人见晁通天大有挣脱的态势,立刻有六七个人一同上前,分别按住了晁通天的手脚。 饶是晁通天力气再大,也不过是个肉体凡胎,躺在地上本来就不好用力,再被这些人一按,终于动弹不得。按在他身上的那些人也都觉得晁通天蛮力惊人,不敢稍有懈怠。 就在饭馆里一团乱麻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叫喊:“大家都请住手吧!” 这喊声虽然不大,但是透着一股中气,饭馆里的所有人竟都觉得这喊声是在自己耳边响起的一般。 白府众人听出白小七的声音,各自收手,包兴叹也停了下来。司徒寇背对大门,但也能听出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怔了一下便反应过来,惊道:“白兄弟,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白府众人听他这么说,才知此人竟然与白统领是旧识,无不惊异。只有那晁通天是浑人一个,又不买白小七的帐,兀自嘶吼着要挣脱起来,那几个压着他的人也不敢放松。 白小七先拱手道:“司徒兄,我管教不力,给你添麻烦啦。”又对那一众护卫道:“司徒兄的武功远在我之上,要不是他手下留情,你们哪里还有命在,还不快谢谢人家?” 那群护卫早知道司徒寇的武功远比他们要高,听白小七这么说,便有几个人零零散散的称谢,但大部分人还是沉默不语。 白小七见手下的护卫仍不服自己,微有怒容,还要训斥,忽听射天狼打岔道:“行了行了,既然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就别扯这些虚的了!” 司徒寇早就看见射天狼,心中略微有些生气,瞪了他一眼,暗道:“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别让白兄弟知道我们来了么!” 射天狼与司徒寇相处多年,便不说是心意相通,多少也有些默契,见状耸了耸肩,意思是:“我可没特意找他……” 白小七没注意到他二人的小动作,又道:“司徒兄,你来了庆丰府,怎的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他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了两步,忽的发现司徒寇面色不对,立刻明白过来:“难道司徒兄来庆丰府,还有要事在身么?” 他问的虽然委婉,但任谁都能听出来,白小七的话语中已经多了一丝谨慎。 司徒寇知道白小七差点死在阴帅手里,对他多少有些愧疚,避过白小七的目光道:“师门有命,我在庆丰府未必会停留太久,才没登门拜访。” 射天狼却大大咧咧道:“哎呀,老司和我虽然跟你有点交情,但咱们江湖中人,肯定将师门放在首位。这种事嘛,说来不过是各为其主,白兄弟,你肯定不会怪罪我们吧?” 这番话虽然略有些无耻,但从射天狼的嘴里说出来,居然带着些磊落之意。白小七听他说完,本来有些恼火,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 姚乐然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见他们三个的气氛有些怪异,上前打圆场道:“大家男子汉大丈夫,不就是闹了点小矛盾么,说清楚就好啦!” 射天狼早在房顶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出姚乐然是个女儿身,向她一笑道:“是呀,‘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本来就没什么说不开的矛盾。”他说话时故意把“咱们”二字咬得极重,在旁人听来,自然没什么不妥,但姚乐然却一下就听出来,这“咱们”里面,肯定没包括她。 姚乐然本以为自己的女扮男装之法天衣无缝,被白小七“看穿”,那是没办法的事情。眼下被射天狼一眼看破,姚乐然吃了一惊,生怕自己的装扮露了破绽,悄悄缩回白小七的身后。 白小七想通之后,心里已经不再责怪司徒寇,笑道:“好吧,无论如何,既然你们来了庆丰府,而我又知道了,就该一尽地主之谊。我府上虽然没什么珍馐美味,家常饭菜却还是有一些的,二位应该不会嫌弃吧?” 事到如今,司徒寇自然不会拒绝,射天狼也乐得去白府混几顿饭吃,便都点头答应。 随后,白小七才看向晁通天等人,晁通天虽然力大,但是被七八个好手按在地上,挣扎了这么半天,终于也是气喘吁吁,而按着他的那几个人也无不累得够呛。 司徒寇见白小七将目光投向晁通天,忽道:“白兄弟,我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恩怨,但还是希望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白小七点头道:“司徒兄放心,我原本也没想难为他。”又向那几个按着晁通天的人道:“行了,你们起来吧,让晁大哥站着跟我说话。” 那几人得令站起,胡大牛也站起身来,拍拍裤子上的尘土道:“这大个子力气真大,要不是有这么多弟兄帮忙,我真压不住他!” 包兴叹悄悄走到胡大牛的身边,低声说道:“胡老弟,这次可多谢你啦,要不然我脑袋非得开花不可!” 胡大牛憨笑道:“这有什么的,大家都是好兄弟,就应该互相帮助!” 铁勇本来正扶着朱考文,听见包兴叹与胡大牛的交谈,也道:“朱大哥,我这条命却是你救的,你若想当这领头人,我铁勇第一个服气了!” 第六百七十九章 化敌为友 白小七本来听了轩辕幻晴的话,要分化这帮楚唐国武者,谁知道经历了这么一个乱子之后,这帮江湖中人互相间居然多了几分交情。 白小七内功深厚,远远地听到包黑子和铁勇说的话,立刻大感不妙,心道:“要是让他们打成一片,我岂不是变成孤家寡人了?” 他虽然没有轩辕幻晴那般机敏巧变,但急中生智,立刻想到要拿这晁通天做些文章,咳嗽一声道:“嗯哼,晁大哥,实在是对不住,我本来想让他们将你请来统领府上,却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多不愉快来。” 晁通天闷声闷气道:“你可别真当我是傻子,这种骗人的话,你以为我会信么?” 白小七道:“我知道晁大哥一时间不会相信,但你看他们,也都是与你一同从楚唐国来的,如今都留在我手底下做事,不是很能说明问题么?” “这……”晁通天看着白府的护卫们,心里也犯了迷糊,却还是不信道:“那又怎么样,他们贪生怕死,我晁通天可不怕!” 晁通天口不择言,却激怒了白府那一众人,包黑子当场叫道:“放屁,什么叫贪生怕死,老子这辈子就不知道‘怕死’两个字怎么写!” 梦孤舟也道:“晁大哥,你对白统领尚不了解,咱们极有可能都被江湖传言给骗了。就我跟白统领相处的这些时日来看,白统领就算不是个大善人,也绝不至于像传言中说的那般可恶。” 那些服了毒药的护卫听闻此言,心里都暗自骂道:“哼,这两个人为了解药,就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怪不得白小七让他们当领头人!”却都随声附和道:“不错,白统领绝不是那样的坏人!” 晁通天听他们众口铄金,不得不信,挠着斗大的脑袋道:“好吧,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白小七恭敬道:“咱们府上现在正值用人之际,若承蒙晁大哥不弃,还请到我府上任职。” 晁通天想也不想道:“我才不去呢,到时候老子吃你的住你的,放个屁都得归你管,一点也不自在!” “这怎么……”白小七又要再劝,射天狼忽的打断道:“白兄弟,这是你们家的私事,就回去之后再说吧?”白小七被他这么一打岔,忽的醒悟过来:“我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晁通天没吃毒药,还是与他单独相谈!” 于是借坡下驴道:“对对对,我倒把这茬忘了,大家先回白府,与我一同招待司徒兄与射兄。包大哥,还请你带几个人,将朱大哥他们一应伤员送到医馆救治,凡是有用药的地方,都用最好的,千万别留下病根!” 包兴叹答应一声,叫了铁勇与梦孤舟,带着一贫道人、朱考文和几个受了轻伤的弟兄走了。 也亏得刚才司徒寇多有留手,这些人里只有朱考文一条腿的骨骼寸断,需要将养个一年半载。其他人受伤均不算严重,哪怕是腕骨断裂的一贫道人,只要稍加调养,至多一个月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包黑子等人走了,白小七又转头看向晁通天道:“晁大哥,你也随我回府住上几天,若实在不愿意跟我做事,再走我也不拦你,如何?” 晁通天看了看白小七,又看了看司徒寇,挠挠头道:“你们打架厉害,我就算不去,也要被你们给绑过去,还是自己走吧……” 此言一出,逗得白小七忍俊不禁,众人刚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现在却成了一路。还好有白小七从中调和,走在街上,白小七、姚乐然与司徒寇和射天狼走在前头,白府中人与晁通天一起在后面跟着,倒也相安无事。 到了统领府,白小七先是让下人给司徒寇和射天狼安排厢房,随即带着晁通天回到卧室,姚乐然嘴上说着怕白小七有危险,也跟着一起。 白小七知道晁通天是一根筋的性子,三言两语恐怕劝不动他,但一想到晁通天的身高实在扎眼,若能让他当个护卫,出行时乃是一件大大长脸的事情,白小七实在不愿放弃。 晁通天矮身进了屋,见白小七的卧室远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金碧辉煌,甚至对他而言,还显得有些拥挤,略感奇怪。 白小七道了声“请坐”,自己便在上首坐下,晁通天看了看这屋里的椅子,都是带有扶手的,摇摇头道:“不行,你这椅子我坐不进去。” 姚乐然噗呲一乐,跳到晁通天背后看了看他那大屁股,忽的灵机一动,将桌子上的茶壶等物事都放到地上,道:“你坐这个,应该差不多。” 这屋子里的方桌不过五尺见方,对晁通天来说,正好是一个凳子的大小。晁通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将桌子拉出去,噗的坐在上面,真可谓是正正好好,不由竖起大拇指道:“你真聪明,我坐这个,比坐小凳子舒服多了!” 姚乐然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白小七的旁边,只是他们三人中间没了桌子隔着,不由显得有些奇怪。 白小七一边想着轩辕幻晴在此情此景之下会说些什么,一边沉吟道:“晁大哥,你先前说怕在我府里做事,会有人管着你,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我也是江湖出身,对江湖中人的了解远比普通大官要多,之所以让诸位在我府上做事,一来是羡慕良才,二来也是为了多交些朋友,晁大哥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晁通天见白小七态度这么好,也不好意思再把话说的太绝,只道:“嗯嗯,我考虑考虑……” 白小七看晁通天的表情,显然是没太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去,暗自叹了口气。 恰好这时候白安来报,说司徒寇和射天狼的住处都已经安排妥当,要问白小七今晚是否大摆宴席,为客人接风洗尘。白小七借此机会,嘱咐几句,又让白安给晁通天安排住所。 这统领府里护卫与客人所住的地方不同,所以白小七才先与晁通天谈话,想根据结果来给他安排住处。既然晁通天仍不愿答应,白小七无可奈何,只好让白安给他也安排了一间厢房住下。 第六百八十章 一个器灵 这场晚宴,不单是白小七与司徒寇等人,连带着府上的一应护卫,除了朱考文受伤太重需要静养以外,都参与其中。 江湖中人大多佩服武功高强之辈,白府众人虽然在司徒寇手上吃了大亏,但此时已经化敌为友,反而都表现得十分热络。哪怕是在司徒寇手底下受了伤的,酒过三巡之后也都借着微醺之意,上前敬酒化解仇怨。 只有一贫道人性子恬淡,又是出家人,不得饮酒,一直没去跟司徒寇搭话。这却不是因为他记恨在心,反而是因为一贫道人虽然受伤,却从没将这点伤势放在心上,压根就不怪司徒寇。 司徒寇与射天狼毕竟是带着任务来到庆丰府,晚宴结束之后,便都去睡下,第二天一早就出了门。司徒寇对于那“龙灵”一事并不十分挂心,之所以出门打探消息,不过是陪着射天狼罢了。 但射天狼一连两天,都只是四处游游逛逛,与其说是打探情报,倒不如说他是借机在城里玩耍而已。司徒寇实在看不过眼,问他道:“射天狼,像你这么找,得到猴年马月才能找到线索啊?” 射天狼却满脸的无所谓道:“我的好师弟呀,你也太实心眼了吧,咱们此行带了这么多的徒子徒孙,你当是为了什么?”说到这里,射天狼打了个哈欠,又道:“再者说了,这次是剑北归带队,咱们也用不着那么费心费力。” 说着,射天狼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烤串,分出几根递给司徒寇道:“吃么?” 又听后面卖烤串的小贩叫道:“你还没给......”话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原来那小贩忽的看见,自己的烤炉旁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块小小的碎银。 司徒寇摇摇头,没去接那烤串,又道:“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在城里逛着玩吧,我不奉陪了!” “老司,你别......”射天狼低头吃了满口的烤肉,刚说半句,再转头看向司徒寇时,却早已不见人影。 他知道司徒寇肯定是找地方练功去了,叹着气摇了摇头道:“这家伙真是的,一天不练功,又不会死......”说着,射天狼走到一个小胡同里,将吃完的签子扔在地上,才对眼前的人道:“我的大师兄呀,信里不是已经写得明明白白了么?白小七身上虽然有灵力反应,但他身上只有一个器灵,师父早就知道他的剑是一柄灵器,曾亲自出手来取,却无功而返,回去之后又绝口不提此事,多半是与白小七达成了某种交易,我劝你还是别瞎掺和啦!” 那小巷里的不是别人,正是剑北归,闻言冷哼一声道:“我听说你跟白小七交情不错,该不会替他隐瞒什么吧?” 射天狼被人怀疑,却丝毫也不生气,笑道:“大师兄,跟白小七有交情的是老司,不是我。” “哼,你们两个总是秤不离砣,当我不知道么?”剑北归显然不甚相信,却苦于没什么证据,拿射天狼也没办法,只得道:“那就继续监视此人,我再飞鸽传书给师尊大人,说不定他仍没放弃白小七宝剑,要是咱们能替他完成这一心愿,也算是大功一件!” 射天狼闻言,不置可否,耸耸肩道:“行吧,但我看师父他自从上次回来,动不动便往‘养灵’那边跑,多半还是从白小七身上得了什么好处。” 剑北归哼一声道:“这你就不用多管了,老实做好你分内之事吧......对了,你回去之后跟司徒寇说清楚,这白小七与我们乃是敌人,跟敌人走得太近,可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啦知道啦......”射天狼哼哼着回答一句,神色间却很是无所谓,道:“老司那性格你也知道,对师门的忠心那是没得说的,虽然喜欢乱交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行了,我差不多也该回去啦,要是让老司知道我借着吃饭,暗中查探白小七身上的灵力状况,老司又得跟我叽叽歪歪了。” 剑北归应答一声,看着射天狼从巷子口走了出去,心中暗自盘算道:“那白小七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司徒寇一向眼高于顶,就连在本门里都没几个他看得上的,竟对那白小七如此青眼有加?”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统领府里,白小七已将所有楚唐国来的护卫叫到一起,就连深受重伤的朱考文,也躺在床上,商议要事。 当然了,姚乐然肯定不甘落后,也在一边旁听。 等众人到齐,白小七便开门见山道:“前些日子我曾答应大家,谁能抓到晁通天,谁就是我白府护卫中的第四个领头人。如今晁通天已经在我府里,但这次行动,机缘巧合之下,大家竟都有参与,我若将此领头人之位随便给了任何一人,恐怕都会有人不满。所以今天我找大家前来,便是想共同商议此事,各位认为这领头人之位究竟该让谁坐,才能服众?” 众人原本对此事都各有想法,一听白小七发问,立刻各自窃窃私语起来。只有一贫道人对此事抱着完全无所谓的态度,悠然道:“这种事情,白统领怎么决定,我们听您的不就结了?” 白小七点头道:“我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是大家一起找到了晁通天,那此事大家就都有功劳,只不过功有大小,当然是功劳最大的人来当这领头人了。” “既然如此,白统领认为谁的功劳最大?”有人问了一句,白小七摇头答道:“只可惜我去的太晚,到场时晁通天已经被你们给擒住了,实在是没法确定各位的功劳大小……” 众人听他这么说,稍有异动,又听白小七道:“不过各位都是亲身经历此事的,这功劳大小,还得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此言一出,不禁引起一阵哗然,众人听白小七的意思,竟是要让他们自行决定这领头人之位,都不知道白小七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反而无人敢率先开口。 过了好一会,终于有一个声音叫道:“在那饭馆之中,朱考文朱兄独斗司徒寇,给大家拖延了好一段的时间。若非如此,那司徒寇只要腾出手来,我们都不是对手,遑论对付晁通天了……虽说朱兄没对晁通天出手,但我觉得这领头人之位,朱兄当之无愧!” 第六百八十一章 意外之选 众人闻声看去,发现那说话之人,既不是包兴叹,也不是梦孤舟,而是原本被大家隐隐选为“第四个领头人”的铁勇,又是一阵哗然,心里都道:“铁勇这厮怎的帮姓朱的说起话来了,要是真让他当上领头人,我们的日子还能好过么?” 又有人想到:“定是铁勇已经投奔了包黑子他们,如此一来,他虽然没当上领头人,但与包黑子等人站在同一阵营,算得上退而求其次了!” 铁勇如此行为,无异于弃其他人的利益于不顾,立刻有人说道:“铁兄弟,我知道朱考文救了你一命,你很承他的情。但是白统领已经有言在先,抓到晁通天的才能当这领头人,朱考文武功虽高,但从头到尾没碰晁通天一根手指头,来当这领头人,恐难服众吧?” “若不是朱兄拖住了司徒寇,就凭咱们,难道能抓住晁通天么?”铁勇辩驳一句,那人又道:“照你这么说,要不是白统领及时赶到,司徒寇腾出手来,不是一样能救回晁通天么?” 铁勇被驳的哑口无言,朱考文道:“铁兄弟,这领头人之位,我原也不甚在意,你不必为此与人多费口舌。” 白小七笑道:“不错,咱们还是和气危险,大家觉得谁能当这领头人,不妨各抒己见。” 姚乐然也在一旁帮腔道:“就是的,你们也太不爽利,要我说,就该都推举自己嘛!” 有铁勇给起了个头,这群人终于放得开了些,立刻有三个人说了自己的名字。但这三人才一开口,就又有旁人出言挖苦,一时间屋里乱糟糟的,吵成一团,白小七有心看他们分帮结派,并不阻止。 人群中倒也有人看出了白小七的企图,但是当着大家的面,总不能明说白小七在分化他们。而且领头人的位置实在诱人,哪怕心里清楚白小七是什么意思,但重利在前,由不得他们不争。 没多一会,这些人又已经细分成了几个派系,均是各执一词,有些实力的,都想争这领头人的位置。而自知无望的,自然也就分别去支持与自己交好的人,白小七一边笑着点头,一边暗自记住了这些人之间的派系关系。 只是令他略微担心的是,包兴叹与一贫道人和梦孤舟三人均未开口说话,所以除了铁勇之外,便再无人支持朱考文了。 在此之前,轩辕幻晴已经跟白小七言明,千万不能让那帮楚唐国的武人中产生领头人。而白小七也早早确定,朱考文就是那第四个领头人的上佳之选,于是故意道:“包大哥,你倒是说说看,谁当这第四个领头人最为合适?” 依着白小七的想法,包兴叹肯定要提名朱考文,其他人大多也如此认为。熟料包兴叹略一思索,竟叹口气道:“白统领既然让我说,那老包就不客气了……各位都记不记得,那晁通天差点一棒子敲碎我的天灵盖时,是谁出手制住了他?” 此言一出,大家才都沉默不语,包兴叹大声道:“不错,就是胡大牛,胡老弟的武功虽然未必比得上各位,但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老包这条命就算是丢了!各位说我是以公报私也好,说我胡言乱语也罢,但我觉得,让胡老弟来当这第四个领头人,真是再好不过!” 胡大牛闻言憨笑道:“哈哈,行啊,让我当不是挺好的么?” 梦孤舟思忖半晌,也开口道:“不错,说起来要不是胡兄出手,一时半会也制不住晁通天。依着白统领定下的规矩,让胡大牛来当这领头人,梦某是服气的!” 其他人听他们俩都这么说了,立刻有人反驳道:“胡说八道,这领头人之位,能让一个傻子来坐么?” “你说谁傻呢?”包兴叹不快道:“胡老弟再怎么说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想让他当领头人,那是一回事,嘴巴最好给我放干净些!” 先前说话那人知道包兴叹武功不差,又是白小七钦点的领头人之一,与他作对显然没有好处,便后退半步,沉默不语。 白小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了一军,心中的算盘骤然落空,转念想到:“胡大牛傻傻愣愣的,难成气候,又是夑武国人,肯定不会与楚唐国的武者打成一片。要是让他当了第四个领头人,肯定不能服众,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咳嗽一声道:“怎么样,对包大哥这个提议,大家有什么看法?” 白府的护卫中有不少见风使舵之辈,听白小七这样发问,立刻明白过来,白小七有心让胡大牛上位。这些人自知没有希望,心道与其帮别人争抢这位置,倒不如顺着白统领的意思,至少还能落个好印象,于是立刻有人喊道:“我看胡兄弟耿直仗义,跟兄弟们的关系也都不错,当这领头人最合适不过!” 又有人接口道:“就是,那晁通天明明是胡大牛给制服的,白统领或许不知道,但咱们可都是眼睁睁的见了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支持胡大牛的人竟骤然占到了半数之多,其他人见情势如此,也都只得妥协。 白小七见到如此的结果,虽然与他原先设想的不同,但也可以接受,生怕再生变故,宣布道:“好,那咱们白府护卫中的四个领头人,便是包兴叹、一贫道人、梦孤舟和胡大牛了。来日我会上表朝廷,为他们设立官职,与百夫长相当……这官职虽小,但也只是为了日后行事便利些,大家不必遵守官场中的那些条条框框。” 听说这领头人还能有官职,大部分人虽然不当回事,却仍有几人在心里暗自懊恼,自责为何没有稍加争取。 这最后一个领头人定下之后,众人便都散去,胡大牛走进一间厢房,来到床边道:“娘亲,我当上护卫里的领头人了,白统领说,这官职跟百夫长一边大!” 床上躺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妪,脸上满是褶皱,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蜷缩在被子里。 听胡大牛这样说,那老妪稍稍抬起眼皮,有气无力道:“好孩子,我早就说,你肯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一边说着,那老妪伸出干巴巴的右手,胡大牛握住她的手道:“以后我就有钱了,娘亲不用再担心我了!” 老妪也道:“是啊……但是大牛,你可得记着,那赌可碰不得,要是再沾了赌,有多少银子也得全搭进去!” 第六百八十二章 师父来了 司徒寇与射天狼分开之后,不想直接回到统领府,就先在城里随便走了一会,实在觉得闷得慌,司徒寇忽的想起城外有一片平原,地势广阔,适合练拳,便兴致匆匆的出城去了。 来到莽荒原上,司徒寇双拳一摆,便将所学的武艺一套套打将出来。他之所以练武,并不是为了能让武功有所进境,而是纯属为了打发时间,更加不觉疲惫,转眼间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司徒寇收拳站定,长吐出一股浊气,只觉得浑身筋骨说不出的畅快,心情大是不错。 就在他准备回城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脆响,似是草梗被人踩断的声音,脊背上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 那声音离他如此之近,司徒寇却不曾察觉,若敌人从这个距离发起偷袭,多半难以应对。司徒寇生怕对方先下手为强,几乎是下意识的,右脚在地上划了个半圆,左脚轰然向后侧踢而出。 这一脚事出突然,来者低呼一声,似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即,司徒寇只觉一只手轻轻托住了自己的脚背,这势如破竹的一脚居然踢在空处。 司徒寇一招未中,立刻奋起抢攻,左脚踏地之后右脚连环踢出。谁知他的右脚才抬起一半,敌人的手也早已按下,正好打在司徒寇的脚踝之上。 此时司徒寇旧力用尽,新力未生,脚踝关节被轻轻一打,整只脚居然再也抬不起来。司徒寇心中更急,左脚用力一撑,居然单脚踢出,却是“舍身踢”的踢技。 按理说,司徒寇只有左脚着地,要么该退后重整旗鼓,要么该用双拳抢攻。但司徒寇知道敌人武功高强,料想他对这两个反应都有应对之法,所以兵行险着,舍身一踢。 果然,对方见他如此,低声惊呼,随即“腾腾”推了两步,躲过司徒寇这脚。司徒寇右脚凌空一蹬,凭空转了个身,落在地上后立刻使了个“猛虎出山”,右拳轰出一串“噼啪”之声,直奔来者面门。 那人见司徒寇一招快似一招,却是不慌不忙,右手搭上司徒寇的手背,嘴里说道:“这位小兄弟,你怎么见面就动手啊?” 司徒寇见对方虽只是轻飘飘的伸了伸手,自己的一股拳力便如泥牛入海,再也施展不出半分,不由惊恐交加,心道:“这究竟是人是鬼,怎的有如此能耐?” 惊惧之下,司徒寇不敢有半点留手,左拳也猛地探出,来者不想硬拦,只将司徒寇的右拳一推,故作颜色道:“你再这样不依不饶的,我可要生气啦!” 司徒寇的右拳被对方推开,竟连带着半个身子都站立不稳,左拳登时落空。 几招过后,司徒寇便知道敌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心中虽有斗志,却不敢再胡乱出手,双拳仍摆着架势,仔细打量起来者。 只见那人五十岁左右年纪,一身的儒服,却打满了补丁,看起来甚至有些邋遢。这老儒生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传授白小七“浩然诀”,后来又将灵霄打得魂飞魄散之人。 原来他打散了灵霄的魂灵之后,知道白小七情势危急,更答应了白小六,要帮他找寻肉身。于是这老儒生从楚唐国一路西行,好不容易才来到夑武国的境内,这几日一直在莽荒原附近寻找白小七。 可惜这老儒生只知道白小七与阴帅决战的大概地点,之后留在白小七体内的灵识彻底被消灭,已经无法感知到白小七现在的方位。而这莽荒原里人烟稀少,平时庆丰府里的百姓都不会过来,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射天狼,老儒生才想过来问话,却没成想惹起了误会。 这倒也不能怪他莽撞,实在是夑武国与楚唐国的民风不同,再加上司徒寇武功不差,他没听见老儒生的脚步声音,自然觉得老儒生图谋不轨。 老儒生见司徒寇终于停手,唱个诺道:“这位小哥,我对你实无恶意,只是想要问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白小七的少年?” “白小七?”司徒寇闻言一愣,疑惑道:“你找白兄弟有什么事么?” 老儒生见司徒寇认识白小七,自是喜不自胜,道:“我是他师父,知道他有些麻烦,特地从楚唐国远道赶来的。” 司徒寇一听这老儒生是白小七的师父,警惕的上下打量他一阵,却不由信了八九分。毕竟司徒寇早知道白小七是读书人出身,又练有一身正宗的儒门剑法,看这老儒生一身儒生打扮,武功又深不可测,哪怕他自己不说,司徒寇也会往这个方向猜测。 但是虽信了八九分,却还有一二分的疑惑,司徒寇谨慎道:“我的确认识白兄弟,但你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师父,却没有任何证据,让我如何相信?” 莽荒原上,老儒生与司徒寇对峙之际,远在皇陵地宫之中,一直乌鸦扑棱着飞进地宫入口,径直落在了阴帅的手上。 五指张开,那乌鸦的两只脚就抓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上,若换了别人,没准会被这乌鸦的爪子给抓疼,但阴帅的双手早已练成灵器,刀砍斧劈都难上分毫,遑论这乌鸦的几根小爪子了。 阴帅认出这乌鸦的来历,喃喃道:“剑北归这小子,才几天的功夫,难不成就找到线索了?” 从乌鸦的脚腕上解下一个小竹筒,阴帅抽出其中的信来,缓缓念道:“为徒与司徒寇,射天狼二人已至庆丰府,如今白小七仍在此地出任统领一职。司、射二人与白小七素有故交,已住进白府,据射天狼所言,白小七身上唯有一尊器灵,是以这龙灵与白小七多半无关。但为徒以为,天下间所有灵器,本该吾宗所有,师尊虽未取白小七身上之宝剑,但势必有所隐情。若师尊不便出手,为徒远替师尊一会白小七,设法将他抓回宗门,不知师尊是否应允——剑北归敬上。” 阴帅读完之后,将那封信猛地攥进手里,咬牙道:“好你个白小七,运气可真是不错,才刚被人毁了一个剑灵,这才几天,就又有了一个?!” 第六百八十三章 浩然剑诀 白小七定下了府中的四个领头人后,又吩咐下人安排宴席,要与大家一同为这几个领头人助兴。 随后,白小七带着姚乐然,去找射天狼和司徒寇,但射天狼虽然已经回府,司徒寇却仍未归来。白小七不由担心,问射天狼道:“司徒兄会去哪里,要么咱们还是去找找吧?” 射天狼却满不在乎道:“老司又不是个小孩子,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哪怕遇到坏人,你觉得凭老司的身手,难道会吃亏么?” 白小七一想,心道射天狼说的不错,但还是有些担心,道:“话虽如此,我还是让下人在城里找找,司徒兄虽然不会吃亏,但没准又跟别人打起来了。” 射天狼点点头道:“那倒是,就凭老司这个性子,恨不得一天跟人打八场架。”话音才落,就听司徒寇远远地喊道:“我看你是又皮痒了,射天狼,我才离开这么一会,你就在背后说我坏话么?” 白小七回头看去,见司徒寇大踏步走进了房门,才放下心来道:“司徒兄,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我正要去找你呢!” 随即,白小七又看到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惊喜道:“前辈,你怎么也来了?” 老儒生跟在司徒寇的身后进了门,听白小七这么说,不快道:“什么前辈,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么,要叫师父!” 白小七一怔,但想到自己的内力确实源自这老儒生,而且白小七并无正经师承,对于师徒之事不甚在乎,就毕恭毕敬道了声:“师父,你怎么来看我了?” 老儒生却不说话,径直走到白小七的身前,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白小七被他盯的发毛,但不知道老儒生要做什么,也就不敢将目光避开,过了好一阵那老儒生才道:“不错,看来你听了我的话,没再练剑了。”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老儒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他在老儒生走后,不但练过剑,甚至差点走火入魔。听那老儒生这么说,白小七竟好似松了口气似的,更不会傻傻的将实情告诉对方。 那老儒生得知白小七“不再练剑”之后,心情骤然放松了许多,忽的拍了拍白小七的肩膀道:“好,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就亲自教你一套剑法!” 此言对于白小七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白小七惊喜之余,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老儒生一皱眉道:“你怎么愣住了,这时候应该说什么?” 白小七忙道:“谢谢师父……但是……我看师父你平时都不用剑,真的会剑术么?” “你这不是废话么,我可是儒家……儒家的人,剑乃兵中君子,我怎可能不会用,只不过……”老儒生说到这里,咳嗽一声,却没了下文。 姚乐然好奇道:“只不过什么,老先生,您怎么不接着说了。” 老儒生道:“没什么,我要教徒弟剑法了,劳烦各位稍后片刻!” 射天狼道:“白小七的师父,传授武功又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今天都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再说。” 姚乐然又道:“对啊,您还是先说说,您现在为什么不用剑啦?” “我……”老儒生禁不住她再三寻问,忽的老脸一红,厉声道:“哼,我许多年前没了盘缠,就把剑给当出去了,一直没能赎回来,怎么样?!” 听他这么说,众人无不又惊又囧,那老儒生自觉面子上挂不住,拉着白小七的手腕道:“还不快走,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现在还不算晚,别浪费时间!” 白小七被那老儒生拉着,一路往后院去了,司徒寇等人知道偷窥旁人传授武功乃是大忌,自然都不会跟来。 老儒生虽是第一次进这统领府,但大凡官家庭院,布局总是大同小异,领着白小七到后院空地过后,老儒生忽道:“白小七,这统领一职,当得还算舒心么?” 白小七被问得一愣,下意识道:“还……还好吧。” 老儒生皱起眉头,又道:“你我初遇之时,我见你一点冰心,希望你能将酆都带向正途,让她成为真正的‘灵霄’。可惜事实证明,我那时候大错特错了,如今被影响的不是酆都,却是你白小七。” 白小七听出老儒生话里的自责与失望之意,真好像是被师父教导似的低头不敢说话,老儒生又道:“但这并不是你的错,或许我也该感谢你,让我终于下定决心。以后世间再无酆都,也再无灵霄,或许早在万年之前,我就该这么做了。” “不,要是我能……”白小七小声说了半句,就被打断道:“嘿,陈兄弟是何等的天资,连他都走不通的魔道,本来就不可能有人走通……罢了,还好你有听我的嘱咐,没再练习那三套剑法,如今你虽然入魔,却不算深,总算是救得回来。” 白小七惊道:“入魔?” 老儒生笑道:“别害怕,酆都姑娘传授给你的三套剑术,本来就能引人入魔。她还在时,为了不引起你的注意,有意帮你压制,但她死后,你再练这剑法,可就不一样了。” 白小七听老儒生这么说,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要不是有阿水,或许我真如前辈所言,已经无可救药了!” 老儒生又道:“你虽然入魔不深,但毕竟还是入了魔,心性偶尔会受到影响。我今天便传你一套剑法,既能让你在不用那三套剑法的基础上有防身之力,也能凭着这套剑法,磨炼心性,慢慢脱离魔道。” “还请师父赐教!”白小七闻言,恨不得立刻学会了这套剑法,好能“脱离魔道”。那老儒生见白小七诚心求教,也是有回归正道之心,点头道:“好,这套剑法与我传你的‘浩然诀’同出一脉,名为‘浩然剑’,你瞧仔细了!” 说罢,那老儒生右手凌空一抓,蓦然生出一股吸力,数丈之外的一根树枝忽然折断,飞入这老儒生的掌中。 此事已是盛夏,植被枝叶茂盛,那树枝上还有十余片嫩叶。老儒生以这树枝为剑,缓缓舞动,不见丝毫凌厉,但白小七见他出手,只觉得正气凛然,竟似不可冒犯一般,心道:“若是我与他交手,见了这样的剑招,恐怕连争斗之心都不敢有!” 没多一会,老儒生收剑而立,白小七才觉凛冽剑意扑面而来,再看那树枝,上面的叶子随风拂动,居然没落下半片。 第六百八十四章 浩然正气 老儒生也许久不曾动用剑法,一套“浩然剑”演示完毕,发觉自己的剑术仍未拉下,心中得意,昂首问道:“怎么样,这套剑术你可都记住了?” 白小七闭目细思,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幕景象,忽的奇道:“师父,你这套‘浩然剑’与‘修齐剑术’好像有些相似,但在许多地方,又不尽相同。” 听白小七一下子说到了关键,老儒生微微点头,暗道:“不愧是酆都姑娘选中的主人,在剑法上的天赋,的确非同寻常。”解释道:“酆都姑娘为了掩人耳目,将魔剑之法分为三段,融进了三套高深的剑法武学之中。这三套剑法原本也都是陈兄弟会用的,其中‘修齐剑术’源自入门,其实是我与他共同专研出来的。” 白小七虽知老儒生已经活了许久,但听说自己学的第一套剑法,就是这老儒生所创,仍不免惊讶。与此同时,知道了这件事后,白小七心里对那老儒生更是亲切了许多。 老儒生继续说道:“人生在世,无论习武还是读书,都需要锻炼自己的‘精气神’,那‘修齐剑术’所重的,便是读书人的‘神韵’。若非儒家弟子学会这门剑术,便难以发觉其神韵,那‘修齐剑术’的威力也就无法发挥。而与之相对,‘浩然剑’要锻炼的,乃是我辈胸中的一口浩然正气,你既然有入魔之险,正好以这股浩然气驱逐心魔。” 白小七虽然算得上是一大高手,但没有师承,灵霄自然也不会教他这些东西,所以白小七虽然习武已久,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些,默默牢记在心。 老儒生又道:“怎么样,你若对这剑法还有疑惑,就尽管发问,可别不好意思。” 白小七自幼熟读诗书,当然明白“不耻下问”的道理,何况他心里已经渐渐承认这老儒生是他的师父,就连“下问”都谈不上。但不知怎的,白小七越是回想着那套剑法,越是觉得熟悉,就好像已经在梦里练习过千百遍一样,竟想不出能有什么问题。 过了好一阵,老儒生见白小七仍不开口,略有些疑惑道:“怎么,是不是这‘浩然剑’太难了,你若疑惑太多,趁着夜色还不算太暗,我给你再演示一遍吧?” “不用了……”白小七心神一动,道:“还是我给您演练一般,其中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师父您提点提点我就是了。” 老儒生点点头道:“这样也好。” 白小七缓缓拔出悦容剑,依照着脑海中的图景,缓缓递出一剑。这一剑出的极慢,就好像初次学剑的小孩子,在师父的帮扶下刺出的第一剑似的。 但老儒生看到这一剑,一颗心立刻提了起来,随即而来的便是阵阵狂喜:“这……这一剑中正气凛然,就是我在他这个年纪,也刺不出这样的一剑!” 他之所以如此震惊,并非只为了白小七出剑的招法巧妙。有道是武道如人道,以老儒生这样的修为境界,只看白小七出了一剑,便知道白小七虽受酆都的影响,内心深处却仍是正气凛然。 可惜好景不长,白小七出了这一剑后,似是觉得自己出剑太慢,于是从第二招开始,便一招快过一招。 他虽然才刚刚见老儒生用了这套剑法,但“浩然剑”与“浩然诀”本就相通,甚至可以说“浩然诀”就是“浩然剑”的心法部分。白小七来到第十招上下,已经行云流水一般,越发的得心应手。 老儒生看着白小七的剑法,却是暗自摇头,心道:“他的剑法虽然越发纯熟,但剑意中的那股正气反而越来越少了,如此买椟还珠,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剑法。” 没多一会,白小七收剑而立,胸中真气翻涌,恨不得长啸一声才够痛快。但他天性腼腆,虽说在江湖上磨炼了许久,已经不像初次离开家门时那样害羞,但深夜长啸这种事情,却还是做不出来的。 白小七收剑而立,等着老儒生的点评,依白小七的想法,自己初学“浩然剑”就能用到这种地步,应该算得上难能可贵了。 但老儒生却不这样想,到他这种境界,武功高些低些,原也无关紧要,但心中这一股正气却是难能可贵。老儒生不愿白小七这一口正气散了,略一思索道:“还不错,但年轻人切记贪功冒进,你再练剑的时候,不妨将招式放慢些,仔细体会其中的奥妙。” 有些事情,若是挑明,反而事倍功半,所以老儒生并未明说让白小七体会那剑法中的正气。但也正是因此,白小七听了老儒生的话,却是似懂非懂,心道:“将招式放慢,那是初学者对剑法掌握不熟时才要做的,难不成我以为自己掌握了这套剑法,实际上却还差得远呢?” 习武之人,贵在自信,白小七对自己稍微产生一点质疑,心魔立刻伺机而动,白小七的脸色不由越发难看。 老儒生见白小七神色有异,刚要问话,就听白安远远地喊道:“白统领,晚宴已经准备好了,您和您师父叙旧完了么?” 白安不会内功,也不敢到后院打扰白小七,只好扯着嗓子大喊大叫。白小七体恤下人,立刻答道:“好,我们这就来。” 他虽然没有扯着嗓子喊话,但喊话声中带着内力,白安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白小七又向老儒生道:“师父,您刚到我这,就教我武功。正好我今天安排了晚宴,有道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在宴会上帮您介绍介绍我府里的弟兄们。” 老儒生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现在虽然跟他们厮混在一起,但迟早有迷途知返的一天。我年轻时还有点当官的心思,现在却只想离这官场和江湖越远越好,就不跟你们添堵了。” 白小七还想再劝,转念想到老儒生如此能耐,却每天穿着破衣烂衫,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若强求他参加宴会,老儒生就算勉强答应,也必定不会高兴,便道:“好吧,那我让下人给您专门安排饭菜,这是徒弟孝顺师父的,您可别再说什么不食嗟来之食啦!” 老儒生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第六百八十五章 两场宴席 白小七令人给老儒生安排厢房,准备饭食,自己则去客厅参加宴会。这白府里沉寂许久,好不容易热闹起来,一连两天都开了晚宴,经过昨天的宴会,白府护卫与司徒寇、射天狼师兄弟早已熟络,又是一夜畅饮。 而同一时间,远在楚唐国的奉贤城中,也有一场宴会正在召开。 辛府之中,几乎半个北武林的高手都聚集于此,就连辛家的对头文家的继承人文皓,也参加了这场宴会。 只是这宴会的主位上,坐的却不是辛老爷子,也不是哪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反而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一身黑衣,面色苍白,脖子上满是抓挠留下的血痕,正是当年的雷家第二子,如今的北武林盟主——雷庆宇。 酒过三巡,一应宾客都已微醺,这帮江湖中人自然不会讲什么礼仪,都在酒桌上吵吵嚷嚷。雷庆宇见时机已经差不多成熟,便从主位上站起身来,拍拍手道:“诸位诸位,可知道我今天将大家聚集于此,却是为了什么?” 立刻有人叫道:“听说雷盟主已经探听到了白小七那厮的所在,叫咱们到一起,就是为了对付他的!” 雷庆宇微笑道:“不错,白小七害我雷家覆灭,又杀害了辛家和文家的子弟,所犯恶事数不胜数。我前些日子终于探听明白,他自知楚唐国中无法容身,已经躲入夑武国里了!” 此言一出,宾客间立刻一阵骚动,许多人交头接耳道:“好啊,我还当他会上天入地,原来是躲到夑武国去了!” 又有人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矣,躲去夑武国苟且偷生,连我都替他觉得丢人!” 楚唐国与夑武国的关系一向不睦,是以听说白小七躲入了夑武国,宾客们对他大多十分鄙夷。更是有人猜测,白小七压根就是夑武国派来的间谍,如今只是逃回本国了而已。 雷庆宇又道:“各位不必替他丢人,据我所知,如今这白小七在夑武国当了大官,如今过得可滋润呢!” 听闻此言,众人更是大怒,都道:“江湖中人,岂能去当朝廷鹰犬,何况还是敌国?!” 又听一人声若雷霆道:“雷盟主,你快说说那白小七躲在何处,我一定要将它抓回来,问清楚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害我的弟兄!” 众人寻声看去,见说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汉,方脸圆眼,满脸的络腮胡子却刮得只留下薄薄的一层,显得颇具威严。此人原也有名,立刻有许多人认出他来,嘀咕道:“这不是彭家的彭阔海么,听说他再过几年就能继承家业了,怎么亲自跑到这来了?” 立刻有自作聪明的,给他解释道:“你还没听他说么,彭阔海是要给他弟兄报仇,想来是白小七又杀了不该杀的人!” “不对啊……”先前那人又问道:“彭家虽然也算是咱们北武林的势力,但远在西北,与奉贤城离得可不近,白小七是怎么惹上他家的?” 如此一问,先前那人却也解答不出来了,彭阔海听见他二人谈话,干脆道:“哼,诸位不必猜了,我彭家先前曾有人触犯家规,被逐出门墙,结果死在了白小七的手上。话虽如此,那毕竟是我彭家子弟,论辈分和我还是堂兄弟,我总得找白小七讨个说法!” 雷庆宇嘴角带笑,点点头道:“不错,彭大哥无缘无故死在白小七的手里,这仇可不能不报。”说着,雷庆宇又看向文皓道:“文二哥,你死在白小七手上的,可是亲兄弟,怎的一言不发?” 文皓哼一声道:“有什么好说的,我见到白小七,自然找他报仇,但像咱们这样,聚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讨论阴谋,却不是男子汉所为!你们愿意怎么对付他,那是你们的事,我只管练好武功,凭一双拳头为兄长报仇便是了!” 众人闻言,皆是哄堂大笑,辛家之人与文家一向不和,虽然都已经奉雷庆宇为主,却还是免不了明争暗斗。便有个辛家子弟开口道:“文二哥想法是好的,只可惜凭你这双拳头,要想找白小七报仇,恐怕只得等我们抓住他之后,才能让你打几拳出出气啦!” 文皓自知武功远不是白小七的对手,又一向不擅口舌争锋,虽是生气,却咬牙不语。 雷庆宇等众人都笑得差不多了,才挥了挥手,道:“好吧,文二哥想怎么做,咱们也不好置喙。但我听说文魄生前与文二哥关系并不太好,希望文二哥念及手足之情,千万别置血海深仇于不顾!”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却使得好些人立刻“恍然大悟”,都道文皓是因为跟文魄的关系不好,所以不想找白小七报仇。 文皓便是再傻,也能听出雷庆宇意有所指,见四周投来的目光越发诡异,心中又急又怒。可是这个当口,若出言解释,未免显得做贼心虚,文皓一时心急,生怕背上不肯为兄报仇的骂名,站起身道:“好,雷盟主既然知道白小七的所在,我就也走上一遭,看看这双拳头,到底报不报得了仇!” 雷庆宇见他上钩,心中得意,却故意阴阳怪气道:“啊呀,这可不行,文二哥乃是文家的独苗,若出了差错,我可担当不起。” 文皓坚定道:“别说了,若不能为兄报仇,大男儿有何颜面生于天地?雷盟主,这是我自己决定要去,你肯将白小七的所在告诉我,文家上下都承你的情!” 雷庆宇嘿嘿一笑,又问道:“好吧,诸位还有想去找白小七晦气的,尽可以一同前往。雷某不才,大家抬爱让我当了这盟主,那时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带领北武林进一步发扬光大。等抓到白小七后,咱们北武林总算是压了南武林一头,那时将白小七带回来的,可就是咱们整个北武林的大功臣啦!” 众人听雷庆宇这样说,都不免暗自想着,自己将白小七的人头带回来的场景,又有人道:“等到那个时候,雷盟主可就不单单是咱们北武林的盟主,而是整个楚唐国的武林盟主啦!” 第六百八十六章 姚乐然的质问 白府中的宴席终于来到尾声,但江湖中人大多喜好交友,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众人与司徒寇、射天狼师兄弟混熟了关系,硬是拉着他们不肯放人。 但白小七也发现,这群江湖中人对射天狼与司徒寇虽然热情,但是互相之间,却已分帮结派。包黑子三人自从来到白府,便是一路,如今又加上了朱考文,与胡大牛关系也还不错。 另外一伙人,由于铁勇“叛变”,尚未有新的首领出现,倒有几个人时不时围绕在胡大牛的身边。而还有几人,武功心气都稍高一些,觉得胡大牛不配领导自己,更不想屈尊于包黑子等人之下,干脆就抱在一起,成了个新的小团体。 此情此境,正是白小七乐于见到的,他还怕那些人心志不坚,特意借着敬酒,向他们说道:“白某现在虽只是个统领,但以后未必永远是统领,这领头人更不会只有四个。” 那些人听出白小七的言外之音,心里都暗自加了股劲,心道:“等再有新的领头人时,凭我的能耐,一定大有希望,这时候何必屈居人下?” 他们却忘了,无论当上“领头人”与否,从他们产生这种想法的一刻起,就注定要“屈居”白小七之下了。 欢饮之际,屋外忽然传来诡异的鸟鸣之声,却只“嘎”了一声,便停了下来。这声音不大,也不怎么引人注意,众人大多没当回事,只有射天狼借着酒意,笑道:“哪儿来的老鸦子叫,待我出去把它打下来,给各位做个鸟汤喝!” 众人见射天狼无时无刻都背着一柄大弓,料想他暗器功夫肯定也很不错,闻言纷纷叫好,有人道:“好,射兄弟我陪你去!” 射天狼却道:“不用了,你们暂且喝着,我去去就回。” 白小七只当射天狼喝多了,在借着酒劲胡闹,也没多心,司徒寇却皱了皱眉头道:“你跟他师兄了什么?若借着我跟白兄弟的交情做些对不住他的事,可别怪我不顾情面。” 射天狼面色不尴不尬,嘿嘿笑道:“老司你喝多了,我不过是去外面打个老鸦,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司徒寇知道这师兄嘴上的功夫比自己高明得多,不想跟他扯皮,哼一声就不再说话。射天狼拍拍司徒寇的肩膀,略有深意道:“老司,朋友归朋友,但亲疏远近,你可得分清了。” 这时候包兴叹正巧在向他二人敬酒,听见他俩的谈话,不明白其中关节,醉醺醺道:“对,司徒兄弟,你们俩是师兄弟,按理说比跟白统领近些。但是射兄弟啊,大家都是朋友,也没必要把亲疏远近拎的这么清,你说是不是?” “对对,包大哥说的是!”射天狼笑着答应一声,又道:“我去看看那老鸦子还在不在,咱们兄弟们聚会,它却在外面聒噪,定要拔了它的毛来下酒!” 包兴叹哈哈笑道:“好,射兄弟快去看看吧,可别让它跑了!” 眼见射天狼出了厅门,包兴叹还跟司徒寇说道:“射兄弟真是喝多了,不就是有老瓦路过叫了一声么,哪儿犯得着这么认真?......再者说了,老瓦肉又不好吃,便是给打来,也没什么用。” 司徒寇呵呵一笑,道:“没关系,反正他什么也打不到,马上就该空着手回来了。” 话音才落,射天狼果然走了进来,双手上空空如也。包兴叹见了,伸出一根大拇指道:“哈哈,不愧是师兄弟,这简直跟说好了一样!” 射天狼走了过来,神色却比出门时严肃了许多,向包兴叹一咧嘴道:“算那老鸦子识相,只要它飞得慢些,我一定拿它来煲汤!” 原本也没人把那乌鸦当回事,射天狼与众人欢笑一阵,这事便就这样过去了,谁也没有在意。只有司徒寇看着射天狼的眼色,知道事情绝不简单,拉住他道:“我有些醉了,你送我回去休息。” 射天狼一怔,笑道:“各位,实在对不住,我这师弟都三十来岁了,还时时粘着师兄不放。” 此时已经到了四更天,听说司徒寇想走,虽说仍有人尚未尽兴,但众人还是各自散了。 姚乐然虽是女生,酒量却意外地不错,至少比白小七要高出不少。再加上众人看她模样“斯文”,又是白小七的好朋友,都不敢太过向她灌酒,一场酒宴过后,姚乐然倒比白小七还清醒三分。 说起来,姚乐然本来也是喜欢热闹的性子,在酒桌上反而看准时机,灌醉了两个酒量略浅的汉子,却不足为外人道了。 眼见宾客尽去,姚乐然却没离开,白小七见她不走,自也不能将她独自丢下,就陪她留在会客厅里。 原本热闹的会客厅,此时已是杯盘狼藉,方才众人吵吵闹闹,门窗大多都已打开,这时候偶有清风刮过,虽是盛夏,夜里居然颇有寒意。 姚乐然坐在客厅正中,满脸的笑意骤然间消失一空,拎起一个半满的酒坛,凑在唇边喝了起来。 白小七见她这样喝酒,走过去扶住酒坛道:“今天已经喝不少了,你想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边说着,白小七要将酒坛从姚乐然的手里接过,却发现姚乐然死死抓着酒坛不松。凭白小七的力气,若想抢过这酒坛,自然轻而易举,但这样一来,势必用上内力,他二人都已喝醉,难保不会有人受伤。 白小七识海已开,灵识也比常人强大,虽然喝多了,但还能保有理智,就没硬抢那酒坛,而是轻轻压着酒坛底部,让坛口离开了姚乐然的嘴唇。 姚乐然的力气本就不大,托举更是比向下压要费力的多,终于喝不到坛中的酒了。 白小七本以为姚乐然只是喝多了,正想劝她回去睡觉,却猛地发现,姚乐然脸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行清泪。姚乐然望着白小七,忍住哭腔道:“我也不想喝那么多,但有些话,非得喝醉之后再说不可。” “你……”白小七略微有些不详的预感,好一会才道:“你想说什么?” 姚乐然深吸口气,吸了吸鼻涕,还是不敢开口,又用力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才用力问道:“白蓦,你在楚唐国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女生了?!” 第六百八十七章 难免离别 白小七听姚乐然发问,先是一愣,可紧张过后,却骤然轻松下来:“你怎么知道了,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件事,却没有太好的机会。” 姚乐然把酒坛往旁边一扔,整个人瞬间瘫软下来,呢喃道:“怪不得呢……怪不得呢……我刚才就不该瞎问,梦孤舟跟我说你有心上人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姚乐然肯定是借着酒劲,旁敲侧击的问了那些江湖中人。白小七与洛花楹的事情在楚唐国并非秘密,梦孤舟又不知道姚乐然是女生,更不知道她喜欢白小七,当然知无不言,把一切都跟她说了。 在此之前,姚乐然不曾对白小七明言喜欢,白小七也没找到太好的机会,此时被梦孤舟帮他们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二人虽然都难受一阵,却也都轻松不少。 相对无言,过了不知多久,姚乐然才道:“白小七,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叫洛花楹吧?” 白小七点了点头,想到洛花楹,心中稍有慰藉,道:“我已经答应,五年之内回去娶她,所以……” “我知道了!”姚乐然忽的打断了白小七的话,似乎不想让他再说下去,又道:“跟我说说她的事,怎么样?梦孤舟虽然知道你有心上人,但他也是听别人说的,好些地方都说的不清不楚,我又不能细问,说实话,我对她还是挺好奇的。” 白小七不明白这些女儿心思,但听姚乐然对洛花楹有所好奇,乐得给她讲述,也拉了个凳子坐下道:“好……你想从哪里开始听?” 姚乐然用右手食指轻轻拍打脸颊道:“嗯……就从你们为什么要分别五年开始说起吧!” 白小七略微沉思一阵,叹气道:“这倒是说来话长了,不过我们之所以五年不能相见,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叫做谷神通的人……” 就这样,白小七想到哪里,便信口说来,姚乐然有什么好奇的地方,偶尔也问上几句。这一晚的功夫,二人就在这会客厅里,一个说,一个听,不知不觉间日头居然已经缓缓升起,而白小七也把自己认识洛花楹以来发生的事情,几乎说了个遍。 姚乐然虽然一夜未睡,却丝毫不觉得困倦,拍拍屁股站起来道:“好吧,但是白蓦,你有没有想过,五年后若还是打不过那个叫谷神通的,该怎么办?” 白小七一怔,这事情他当然想过,但每次想到此事,最后都只剩下那么一句话:“我也不知道,但只能尽力而为吧。” “哈哈,真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呢……”姚乐然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道:“好吧,既然你这么喜欢她,这五年里要是再粘着你,反而显得是我不对了。” 白小七从这话中听出了一点离别的意味,心中略有不舍,道:“你……其实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或者说是好兄弟。” 姚乐然转过身道:“我明白,白蓦,你现在还是白蓦,等你变回白小七,我们就没法再当好朋友啦!” 白小七不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白蓦,我一直都是白小七,而且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真名了么。” “那不一样的,你现在是白蓦,大家也都当你是白蓦。”姚乐然语气渐渐轻快起来:“至少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白蓦……”她的后半句话,却没能说出口,只在心里默默道:“从高台上掉下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我的是白蓦,陪我吃肥肠面的白蓦,与我一同游玩的是白蓦,这些日子里跟我在一起的都是我的白蓦……但白小七,却是那个洛花楹的,不是我的……” 白小七不明所以,道:“好,你愿意叫我白蓦,就叫我白蓦吧。” 姚乐然背对着白小七,点了点头,道:“白蓦,多谢你这些日子里陪着我啦,但我离开家太久,父……亲会担心的,我得回去了!” “你……这就要回去了么?”白小七听说姚乐然要走,居然略有不舍,转念想到,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姚乐然淡忘自己,改口道:“好吧,一路顺风,需要我派人送你么?” 姚乐然晃了晃身子,带着笑意道:“不用啦,遇到你之前,我可是一直一个人行走江湖来着。”说着,姚乐然抬起胳膊,借着遮阳的动作擦了擦眼眶,缓缓走出会客厅。 白小七目送姚乐然走出大门,消失在视野之中,才叹了口气,暗道:“或许这样,对我和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正想着,厅门处又出现一道黑影,却背着光而看不清面目。白小七在灯光昏暗的会客厅里呆了一夜,直视门口时不由得眯起眼睛,才听来者说道“哎呀,白老弟怎么一大早就醒了么,还是……”那人说着,走上前道:“你该不会是一夜没睡了吧?” 白小七听见这声音,才辨认出来者,同时看清了他的面孔,道:“原来是射兄,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射天狼道:“啊,我昨夜喝的有点多了,脑袋不太舒服,就想着出来透透气。刚才路过的时候,正好看见姚兄弟急匆匆的走了,才好奇想过来看看。” “嗯,原来如此……”白小七心乱如麻,不太想跟射天狼多说闲话,道:“昨天姚兄弟不想睡觉,我俩聊了一夜的天,也该回去休息休息了,射兄接着逛吧。” 射天狼道了声好,给白小七让出路来,白小七告罪一声,便往厅门走去。就在二人身影相交的一瞬间,射天狼却悄悄伸手,摸了摸白小七身后的木匣。 他一生中熟练箭法,十根手指极其灵敏,白小七又有些倦了,对射天狼的动作居然毫无知觉。 等白小七走远之后,射天狼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喃喃道:“这匣中果然没有器灵的感应了,难道真如剑北归说的,白小七那柄剑中器灵的已死,现在白小七身上的,是另一个器灵?” 第六百八十八章 师兄师弟 白小七离开之后,终于有下人进来收拾昨夜宴会留下的一片狼藉,射天狼见状,跟几个杂役打了声招呼,就也走了出去。 来到门外,射天狼一路返回自己的住处,却未进进门,而是推开了了隔壁司徒寇的房门。此时天色尚早,司徒寇仍在打坐修炼,听见门口响动,睁开眼道:“你去找白小七了?” 射天狼嘿嘿笑道:“不愧是我的好师弟,都不用我开口,你就知道师兄去做什么啦?” 司徒寇站起身来,沉着脸道:“咱们要是跟白兄弟为敌,那就趁早搬出白府,再想计策,我受师门之命,自然听从。但咱们住在白府一天,那便是以白兄弟朋友的身份,对朋友出手,恕我不能答应!” 射天狼早就料到司徒寇会是这样一个态度,更是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放心吧,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我什么时候让你老司为难过?” 司徒寇看着射天狼,仍不放心,又问道:“昨天剑北归找你出去,我问你跟他说了什么,你却一直不答。今天一早就去找白兄弟,想来不是巧合,此事你若瞒着我,倒也不是不行,但之后的事情,可就别想我再帮你了!” 射天狼嬉笑道:“哎呀,老司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昨天咱俩都喝多了,不适合谈正事,你看,我这不是一早就来找你了么?” 司徒寇道:“好,那现在咱们都清醒了,你应该没理由不说了吧?” “这当然,我就是来找你从实招来的嘛!”射天狼坐在桌边,倒了一碗茶水,吸溜一口道:“昨天剑北归跟我传讯,说找到一个可疑人物,身上有灵力反应,让咱们连夜过去查探。但正巧咱俩都喝多了,我就跟他推脱了几句,闹得不太愉快,所以显得不怎么高兴。” 司徒寇闻言,将信将疑道:“那你一大早独自去找白兄弟,又是怎么一回事?” 射天狼放下茶碗道:“嘿,我不是怕你跟白小七关系太好,道别的时候横生枝节么。刚才我已经替你跟白小七道过别了,咱俩这就出发,别耽搁了任务。” “可我要是不跟白兄弟说一声,那不是显得失礼了么?”司徒寇将信将疑,但听射天狼说要离开白府,心道他肯定不会再对白小七不利了。 射天狼道:“嗨呀,这可不像我那好师弟的作风呀,咱们男子汉大丈夫,何须拘泥与这些小节。再者说了,老司你这张嘴一向不严,我可不敢让你跟白小七接触!” 他越是这么说,司徒寇越是信了射天狼的话,只是反驳道:“我的嘴什么时候不严过,倒是你,一天到晚说个不停!” 射天狼哈哈大笑道:“好好好,那就是我的嘴不严,可惜白小七一夜没睡,刚才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准备要去休息,咱们还是别打扰他了吧?” “一夜没睡?”司徒寇不信道:“白兄弟昨晚干什么了?” 射天狼道:“我怎么知道,他说是跟那姓姚的聊天聊了一晚上,可是……”射天狼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道:“说不定白小七有龙阳之好,老司啊,你可得小心些!” 司徒寇不知道姚乐然是女生,听射天狼这么说,怔了一下道:“别胡说,男儿之间别说是聊了一夜,便是抵足而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射天狼见司徒寇如此认真的反驳自己,更觉好笑,但依照他的计划,必须得将司徒寇调出白府才行,便道:“行了,老司你先跟我去找剑北归,昨天他只说有个可疑人物,具体的我还没问清楚呢。” 司徒寇皱眉道:“剑师兄好歹是咱们的大师兄,你总在他背后直呼其名,要是被他知道了,可饶不了你。” 射天狼谄媚一笑道:“好师弟,你肯定不会跟他揭发我吧?剑北归虽然比咱们大不了几岁,但仗着自己入门的早,对咱们总是凶巴巴的,我才不想叫他师兄呢!” 司徒寇知道射天狼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小时候调皮,经常不服管教。有道是“长兄如父”,作为大师兄的剑北归替师父教训了射天狼不知多少次,况且射天狼只是嘴上说说,又不敢当着剑北归的面对他不敬,便由他去了。 二人本来也没带什么行李,既然射天狼说要离开,司徒寇便简单收拾一下,随他离开了白府。射天狼临走的时候,却偷偷向白府的下人道:“我跟师弟出去玩几天,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住,这两间房还请先给我们留下。” 那下人不明就里,但知道射天狼是府上的贵客,就答应下来,等白小七睡醒之后,将此事告诉了白小七, 白小七听那下人这么说,倒也没有多心,只是以为司徒寇与射天狼初来此地,想在附近玩玩。反正统领府里厢房甚多,不差这么一两间,就吩咐下人每天仔细打扫,而自己则是过后就把这事给忘了。 如今姚乐然也已经走了,一时间白府又冷清了下来,虽说有不少楚唐国的武人,但那些人毕竟都是护卫,与白小七多少有尊卑之别。正在白小七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时间的时候,就听有下人通报,说庆丰府史家派人拜访。 听到“史家”二字,白小七愣了一愣,不知道自己何时与他们有了交集。但简单问了问下人,知道史家是城里的一大商户,料想与之结交,对自己有益无害,便下令传唤客人到会客厅相候。 此时虽然已是下午,但白小七本来在房间里打坐练功,而且不曾洗漱,所以洗过脸后,又换了套衣服才去见客。会客厅经过一上午的打扫,已经恢复整洁,只是隐约还有酒气未散。 白小七进到厅内,见已经有两个人在等待自己,那两个人看见白小七,也都赶紧站起身来。 那两个客人乃是一老一少,老的那个六十岁左右年纪,衣着朴素,花白的胡须约有半尺来长。而小的那个,却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丝绸服饰,白小七一见此人,立刻觉得眼熟,伸手一指道:“你……你不是……你不是那个谁么……?” 第六百八十九章 史家请求 那年轻人见白小七居然记得自己,立刻显得十分兴奋,连胜应道:“对对,是我……白统领,我是史森明,好久不见啦!” 那老者却道:“明儿,在白统领面前如此无礼,像个什么样子?” 史森明被训斥一句,也收敛了些,白小七这才想起,此人便是胡大牛原来的主人,只因冤枉胡大牛偷了史家五十两银子,在闹市中打了起来,后来胡大牛被自己待会府里。 说起来,那时白小七曾说过以后拜访史家之类的话,但后来事务繁忙,就把这是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老者虽然斥责史森明,但见史森明果真认识白小七,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对白小七行了个礼道:“白统领,老朽乃是史家家主,今天来找白统领,实在是有要事相求。” 虽说自报家门时,通常都要自报姓名,但那老者自认史家在城里颇有势力,白小七不该没听过他的名字,就没说出自己姓甚名谁。这样一来,既是省下那二遍事,也稍微显得不卑不亢些。 白小七一愣,心道:“我跟你们史家又没什么交情,要不是看在史森明多少卖我个面子,没再为难胡大牛的份上,我连话都不想跟你这老头说,你突然来求我什么?”但想归想,场面话总得说些,便道:“好吧,你有什么事情,且先说来听听。” 那老者苦着脸道:“是这么回事,我史家有一趟货物,押运到外城时突然被一伙贼人劫去。按说小贼抢劫货物,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我将此事报官,居然丝毫不受理睬,也不知那伙贼人是什么来头,竟能得官府如此包庇!” “哦?”白小七虽然不是文官,按理说此事不归他管,但他自幼熟读圣贤之书,心中多少有些正义之念,听闻自己的辖地出了这等恶事,一挑眉道:“你报官,是报给府尹张大人么?” 那老者摇头苦笑道:“咱们不过是普通商人,哪里能接触到府尹他老人家,便是统领大人这层关系,要不是实在走投无路,小老儿也不敢来麻烦您啊……” 白小七点点头道:“这样说来,你报官时找的是谁,他为什么不肯理你?” 那老头苦着脸道:“唉,说来惭愧,小老儿与官家本也有些关系,找到的是庆丰府庆丰县长官卢县令。可他却跟我说,那伙贼人他实在惹不起,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小老儿实在不懂,那外城终归是庆丰府城里,怎么会有如此凶悍的歹徒?” “此事倒是奇了……”白小七本以为那歹徒与官家有所勾结,但听史家家主所言,与官家有关系的反而是史家自己。白小七正费解见,忽的心思一动,问道:“等一下,你们史家的货物,是在什么地方丢的?” 那老头见白小七神色有异,知道他可能猜到了劫掠货物的人是谁,老老实实道:“实在城西,那里有一处断墙,特别显眼……” 白小七听那老者将货物丢失的地点说出,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点点头道:“错不了了,定是那一帮人……怪不得卢县令不敢招惹他们,这的确是个烫手的山芋!” 那老者来此,本也不抱着太大的希望,或者说他之所以找到白小七,追寻货物只是一个噱头,实际上却是要借此机会认识认识这位年轻有为的新任统领。 而要与一个人搞好关系,最好的方式并非给对方好处,而是从请求对方帮你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开始。 但听白小七如此语气,那伙贼人竟连他这个统领都觉棘手,那老者语气登时软了下来:“白统领要是也觉得麻烦,这车货物我史家就当丢了,虽然肉痛,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史森明急道:“父亲,这批货里可有十颗上好的深海夜明珠呢!” 那老者怒道:“那有什么,难不成为了几颗夜明珠,就能麻烦白统领么?” 白小七听他二人一唱一和的,虽然不知道是在唱红白脸,还是怎么样,但这伙“贼人”在此之前就已经是他心里的一大要事。只不过先前被各种事情耽搁了,白小七没来得及再去管那些伤兵,今天白小七手头正好没了事,又赶上史家的人来求自己,心道正好可以接着处理那些伤兵的事情,便道:“你们先回去,我会找张府尹商量此事,若能讨回货物,一定给你们个答复。” 那老者只当白小七说的是客套话,对货物已经不抱希望,却还是连连点头道:“好,好,多谢统领大人了!” 等史家父子走了,白小七看天色还不算晚,便吩咐下人备好马匹,去了府尹衙门。 张明理听说白小七来找自己,明显吃了一惊,但还是将白小七请了进来。 听白小七说完来意,张明理也颇感疑惑,道:“那些伤兵虽然人多势众,但从不曾做打家劫舍之事,再者说了,他们一群断手断脚的残废,又怎么敢去打劫商队?” 白小七道:“人家要是活得下去,又怎么会做这种事,再说了,他们虽然大多残疾,但毕竟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几百人打劫十来个人的商队,又有什么难的?” 张明理点点头道:“嗯,这样说倒也不错……那依照白统领的意思,是要剿灭他们,还是收回货物就算了?” 白小七闻言怒道:“他们虽然抢劫了史家的货物,但那也是无奈之举,要不然的话,总不能活活饿死。张大人,难道咱们就真的没什么办法,安顿这些为国尽忠之人么?” “白统领这么说,是怪我不作为么?”张明理自从知道白小七的底细,对他已不像往日那般宽容,冷哼一声道:“他们以前为国尽忠,那是以前的事,我只知道现在这些人抢劫了我境内百姓的财物,便是一群匪徒。白统领,我给你个机会,三日内若能让他们自愿送回货物,那就既往不咎……要不然的话,三日后便调兵征讨,将他们统统缉拿归案,按律处置!” 第六百九十章 另一个奸细 白小七听张明理这么说,知道他已经下定心思不理那些伤兵之事,心中虽然有气,但张明理的官位毕竟比他要高,若张明理真的下令,他也无权阻止。 略一思索,白小七便知道此事靠不住他,心道:“我上次去的时候,那些伤兵虽然会为了一点银子下跪,但听说我是官府的人,立刻分文都不肯收。如此想来,他们还是有些骨气的,要不是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多半不会作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白小七想了想,到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我不能帮他们好好地过一辈子,但最起码也得让他们度过眼下的难关!”说道:“好吧,我想他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只要晓之以情,肯定能送回货物。” 张明理面带冷笑道:“好啊,但愿如此。” 白小七只觉这张明理与最开始见到时相比,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心中纳闷之余,大踏步离开了府尹衙门。却不知在他走后,张明理将手在桌边的砚台上轻轻一按,身后的墙壁立刻向后缩了三寸,显出一道浅浅的缝隙。 原来此处在建造之初,就留有一个暗门,张明理轻轻一推,那暗门立刻打开。张明理走进去后点燃了身旁的烛火,又将暗门关上,低声问道:“白小七什么时候又跟史家搭上关系了?” 他问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空旷的暗室里,显得极为清晰。话音落下,就有个轻柔的声音,颤抖着回答道:“我……我不知道……” “废物,一问三不知,要你有什么用?!”张明理骂了一句,走了十来步,到了个双手被拷在墙上的少女身前。 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胸前的衣衫七零八落,身上满是鞭打的伤痕。张明理随手取过一柄软鞭,挑起这少女的下巴道:“春兰,我让你和小乙去白小七的府里卧底,可倒好,你们一个比一个没用,这才多长的时间,就都露出马脚来啦?” 原来这墙上的少女不是旁人,正是被白小七放了三天假的春兰。听张明理如此发问,春兰立刻吓得抖如筛糠,小声道:“我……我不知道小乙是被……我还当他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急着找白统领问话,估计是那时候被他看出不对劲来了。” 张明理皱眉道:“好啊,你的意思是怪我们没早些告诉你小乙的事情,害你露出马脚了?” “不……不敢……”春兰急忙摇头,却已经晚了,只听一声脆响,少女凝脂一般的肉体上就又多了条血红的鞭痕。 张明理将刚才从白小七身上得到的不快发泄出来,心情终于好了些,语气和善道:“他虽然怀疑你,以至于将你支开三天,并在这三天里做了许多事情。但白小七显然还没有证据,你这次回去,可千万别再让我失望了,好么?” 春兰捣蒜似的不断点头,张明理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道:“这是上好的伤药,一会自己涂一下,三天之内这些皮肉伤就能痊愈了。” 见张明理拿出如此贵重的伤药来,春兰心中一阵感动,不住道:“谢谢张大人,这次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绝不再让白统领怀疑我!” 张明理叹口气道:“唉,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吧……春兰,你和小乙都是我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别再让我难做了,明白么?” “明白,张大人您放心吧!”春兰更加感动,就好像自己身上的鞭痕,都是张明理希望她能有所成长的证明一样。 张明理伸手在墙边一按,拷着春兰的两个铁扣立刻弹开,春兰浑身无力,直接瘫倒在地。张明理将那玉盒丢在春兰腿上,又道:“一会我让人给你送件新衣服进来,你先自己涂药吧。” 白小七离开府尹衙门之后,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就先回了白府,准备第二天一早再去看望那些伤兵。 他早上才休息过,按说若是常人,晚上必然不困。但白小七反正也没准备睡觉,仍是打坐练功,顺便缓解疲劳,过不多时便挨到了天明。 白小七睁开眼睛,就听见门外有人叫道:“老爷,你醒了么,要不要用膳?” 这声音许久未曾听过,白小七说了声“好”,就见春兰端着食盒缓缓走进屋来。白小七不由感慨道:“这才三天没见,我都有点想你了。” 春兰俏脸一红,结结巴巴道:“老......老爷您说笑了,我看是没有春兰给您端茶倒水,老爷才过得不够自在了吧?” 白小七一怔,心道:“这几天没人伺候,我好像的确有些不习惯......嘿,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才发迹几天,就养成这等富贵病了?”自嘲道:“没准真是这样,春兰,那你以后可就辛苦啦!” 一边说着,春兰也拿出了饭菜,白小七看着她道:“对了,待会你吩咐下去,准备五百斤大米,五百斤白面,再准备一车蔬菜,两口活猪,一会我要用。” “欸,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春兰一愣,但生怕惹白小七生疑,就不敢多问,点头道:“好,我去问问看后厨还剩下多少米面,不过您要的量太大了,估计得去外面现买。” 白小七“嗯”了一声,默默吃了早饭,就在房里处理公事。没了姚乐然的帮助,这区区几封公文立刻显得麻烦起来,直到临近晌午,白小七才处理的差不多了,又吃过午饭才准备出门。 虽说天气炎热,但白小七内功深湛,哪怕还没到不畏寒暑的地步,这区区一点日头却早已奈何不了他。白府的下人们早就按白小七的要求准备好了米面菜肉,都在统领府门口停着,许多老百姓看到这场景,还当白统领准备布施,就拿着布袋包袱在旁等着。 不料白小七出门之后,便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眼见得出了内城。这些老百姓在后面跟了一路,才明白白小七并无布施之意,骂骂咧咧的散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尊严何价 白小七带着车队出了外城,一路来到城西伤兵们藏身的那处小巷,出乎意料的是,一路走来,白小七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上次来的时候,白小七已经知道此地看似冷清,其实是因为那些伤兵们没有足够的经济来源,甚至连口粮都不够吃,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屋里。但他此行带了这么多的粮食,按理说就算那些伤兵不出来乞讨,可多少也该出来看看热闹才对。 白小七带队来到上次的断墙之前,跳下马来,喊道:“各位兄弟,我给你们带了些米面粮食,快出来分一分吧!” 话音落下,仍不见任何人影,但凭白小七的耳力,却听见了一阵窸窣响动,知道肯定有人从门窗的缝隙中偷偷往这边看着,于是继续喊道:“各位,在下今日来此,对大家绝无恶意,只是有一件事情相商。” 喊完话后,仍是无人回应,白小七不免有些心急,好在随他而来的下人都只是普通杂役,并没有楚唐国的武人。否则凭那些人的暴躁性子,又没大没小的,说不定已经破口大骂起来。 白小七叫喊一阵,正苦恼间,忽然有个车夫跳下来,到白小七的身前,小声道:“白统领,您要逼他们出来,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白小七一奇,问道:“要是武力逼迫,那就不用说了,什么煽风点火的,也不必开口。” 那人笑道:“嘿,白统领,我哪儿会让您老用那种损招啊?!你想啊,今天咱们之所以带着这么多好吃的过来,是不是因为这地方的人都吃不起饭了?” 白小七点点头道:“是又如何?” “那还不简单么?”这人歪着嘴笑道:“您想啊,人饿急眼了,要是问道饭菜的香气,那还忍得住么?” 白小七也不是笨人,听见这人的话,立刻明白过来,喜道:“不错,咱们要是在这里起灶做饭,他们一定忍不住想吃!”随即又苦恼道:“可惜我这次没带厨子,也没带厨具,这可怎么办……” 那车夫闻言,笑得更加开心了:“白统领,您这可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啦!咱们虽然没带锅来,但那不是有两口大猪么,烤肉的香气,可比别的什么都诱人多啦!” 白小七看他那副样子,也是一笑:“我看你是自己馋了,想借机蹭点肉吃吧?” 那人被瞧破了心思,嘿嘿笑了两声,道:“白统领,我是一门心思的替您着想,至于这肉么……咱也不是没吃过,来统领府里以后,我吃的肉可比前半辈子加起来都多啦!” 白小七心里本来还有些堵得慌,被他这样一逗,噗呲笑了出来,总算是轻松了些,吩咐道:“好吧,你去找些木材来做烤架,另外杀猪的事情也交给你了。要是遇到麻烦的话,尽管叫别人帮忙,就说是我让的。” 那人骤然得了这么大的“权利”,立刻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好,我一定给白统领办妥!” 随后,此人一边跑回队里,一边大声问道:“有会杀猪的没有?”敲定了杀猪的人选之后,他又调派人手,或者去找木材,或者去找长些的木棍来做烤架,总之将事情处理的那叫一个井井有条。 白小七本来还以为他们一定会手忙脚乱,但见那人这么有号召力,不得由留了心。 过了没多一会,烧烤架就已经准备妥当,两口猪里面较小的拿头也已经被宰了放血。搭好烤架的功夫,木材也陆陆续续搬运过来,五六个人嘿咻嘿咻的把猪穿上烤架,生火烤了起来。 这两口猪乃是白小七吩咐准备的,下人们自然不敢滥竽充数,都是挑了膘肥体壮的好猪。才一架在火上,猪身就发出了“滋滋咯咯”的响声,哪怕是白小七听了,都不由吞了吞口水。 没多一会,猪皮就已经逐渐烧焦,香气慢慢飘了出来,白小七看着猪皮由白转金,笑道:“可惜没带调料,白瞎了它一身上好的肥膘。” 不等白小七说完,旁边便传来一声轻响,原来是有人推开了房门,中邪似的,直勾勾的朝着那烤猪走来。那人走了几步,就听另一间屋子里有人叫道:“小李,别受他诱惑,这帮人指不定要你去做什么呢!” 那小李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整条左袖空荡荡的,满脸皱纹看起来足有五十岁上下。听见别人叫他,小李在路上停了停,随即说道:“不行啊……我已经好久没吃过饱饭了……从断了这条胳膊开始,我就没吃过一口肉……我想吃肉啊!” “不行啊!”房里又有人叫道:“你忘了你的左手是为什么丢的,现在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么?” 小李听闻此言,终于愣了愣,似是经过了好一番天人交战,最后咬牙道:“反正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这样苟延残喘有什么意思,若能吃上一口肉,就是死也值了!” 说完话后,那小李就像发疯了似的,跑向烤猪,白府的杂役见状,连忙见他拦住。那小李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身子瘫软无力,立刻被拦了下来。 但有了小李作为表率,接二连三的有房门打开,里面的人冲了出来,粗略一数,也有二三十个。白小七见到如此情景,不禁后悔此行带的人实在少了些,这群伤兵虽然伤不到他,但要抢夺粮食,白小七还真未必能制得住。 好在不等这些伤兵冲到白小七身前,就有个苍老的声音叫道:“都住手,不过是一头烤猪,就让你们连尊严都丢了吗?!” 白小七抬眼望去,认出喊话的是这群人中领头的老者,白小七上次来时便是这老者与自己交涉,便对他喊道:“老丈,白某今天来此,真的没有恶意,这些东西并非施舍,而是要求大家一件事情,作为酬谢,请您务必收下!” 那老者也知道这群人饥饿之下,很难抵住这烧猪的诱惑,叹口气道:“此情此景,老朽还有什么好说的,白统领想让咱们这群残废之躯做些什么,尽管开口便是了。” 第六百九十二章 监守自盗 白小七见终于有人能来好好地与自己说话,终于松了口气,拱手行礼道:“老丈,我来不是要逼迫各位做什么事,实在是各位已经惹上了一桩大麻烦,要是不趁早解决,恐怕此间之人都要有灭顶之灾!” 那老者十分不信任朝廷,听见白小七的话,自然联想到了另一层含义,冷冷道:“我知道白统领神通广大,但是想威逼我们就范,却也没那么容易。咱们死则死矣,却不可能再给朝廷做猪做狗,白统领有事说事,就不用再危言耸听了!” “你!”白小七本是一番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如何能够不气?但他心中可怜这群被朝廷放弃的伤员,强压怒火道:“老丈,你把白某当成什么人了,此事是真是假,我一说你自然明白。” 那老者听他语气恳切,才略微相信几分,道:“好吧,你说说,我听听。” 白小七在心中稍稍整理头绪,道:“前些日子史家货物在你们这里被劫,那史家的家主求到了我这里,我又向张大人问明了情况。张大人念在你们都不容易,好歹宽限了三天时间,只要各位在这三天之内归还货物,便不予追究。” 那老者闻言,语气低沉道:“呵呵,那要是我们没能归还货物呢?” “那……”白小七迟疑道:“要是执意不还,追拿贼人本来就是官府分内之事,我虽然不想难为大家,但也只好将大家捉拿归案了。” 与白小七事先预想的不同,那老者听他这样说,既没有着急,也不显得如何生气,只是呵呵的冷笑:“好啊,白统领想抓我们这帮残废,何须用那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凭咱们的能耐,也抵抗不了朝廷的大军,白统领也别说什么三天五天的,现在就把我们抓去,还省得夜长梦多!” 白小七不解道:“这……这又是从何说起?老丈,那货物虽然值钱,但各位若不归还,便成了人人唾弃的贼寇。我带来的粮食虽然不多,但总算能让各位吃顿饱饭,若各位原因归还货物,这点东西就权当是谢礼了。” 那老者非但没有听从白小七的言语,反而面色大变,怒道:“哼,我已经说了,白统领要杀要剐,我们也没什么好反抗的。反正咱们这些残废抱团取暖,日子也快过不下去了,一刀一个,杀了反而干净!” 话音落下,又有个瞎眼断臂的中年汉子喊道:“就是,反正咱们交不出什么货物,你们要杀要剐都行,能不能别再把屎盆子扣到咱们头上了?!” 白小七这才明白过来,狐疑道:“听这位兄台的意思,那货物难道不是你们劫的?” 那老者闻言,摇摇头道:“我们好歹也都曾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哪怕饿死,也明白不能抢夺百姓财物的道理。退一万步说,要是我们有心落草,那又何须在这个城内之城苟延残喘?” 又有人打岔道:“就是,我们哪怕瞎了眼睛,断了胳膊,但好歹都是军队里出来的。要是我们落草为寇,找个山头躲起来,过得岂不比现在滋润多了?”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中不乏埋怨,那老者立刻喝道:“徐二狗,你这么说,是要给白大人诬陷咱们的口实么?!” 此言表面上是在说那徐二狗,实际上则无异于告诉白小七:“你想杀我们可以,但要想诬陷我们,却是一点门都没有!” 白小七见他们反应如此激烈,也犯了难,软言道:“老丈,那史家家主的确来找我报案,说在城西断墙处被劫了货物。您说这件事会不会是有人瞒着大家,偷偷做的,以至于咱们之间产生了误会?” 那老者见白小七态度如此柔软,又真是一副想要解决问题的样子,终于对他信了几分,向身后一指,好言解释道:“白统领,您也看到我们这地方了,连一扇完整的窗户都没有,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大家都能听见看见。我就这么跟您说吧,这三天里,就连一辆马车都没路过过这里,更别说有人在这里抢劫货物了。” “这……怎会如此……?”白小七难以置信道:“难道那史家的人敢来骗我,可是这样骗我,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那老者见了白小七的表情,终于确定白小七不是故意来找他们的茬,对白小七略有愧意,想了想道:“白统领,我看那史家的家主亲自找你,多半不是骗人。但那史家家主不骗你,也不代表这事情一定是真的!” 白小七心神一动,明白过来:“你是说押送货物的人监守自盗,然后把罪过推到了你们的头上?” “不错!”那老者点点头道:“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那史家的家主亲自出面,并且求到了你的头上,说明这次押送的货物之珍贵,哪怕是对史家来说都是一笔不容忽视的损失。如此珍贵的货物,难保不让人心生贪念,监守自盗,也就不奇怪了。” 白小七闻言沉默下来,心中暗暗盘算:“这老者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按说押送货物之人监守自盗,不是没有可能。但也没准是这群人劫了货物,却用这种借口搪塞,反正此间都是他们的人,我无从寻找证据。” 老者见白小七沉默不语,知道他并不完全信任自己,那股子倔强劲又冒了出来:“哼,白统领要是不信,就把我们都抓回去,严刑拷打也好,斩首示众也罢,看看能不能拿回货物吧!” 白小七忙道:“老丈说的哪里话,既然各位没劫那货物,我就一定想尽办法还大家的清白。这样吧,我回去之后,便带史家押送货物的那些人来与各位对峙,到时候真相如何,自然揭晓。” “好吧,事到如今,要想还我们清白,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老者无奈的点了点头,白小七又道:“对了,这些东西我既然带来了,就请各位收下,还有那头肥猪应该也快烤好了,可千万不能浪费!” 那老者欲待不收,可白小七下令让众人将货物都卸下来,却赶着空车回去了。眼见这么多米面菜肉,足够这里的几百号人吃上数日的饱饭,若勒紧腰带,恐怕能够半个月只需。老者实在不忍心浪费粮食,便带领一些残疾不算严重的同伴,将它们都给搬到仓库里面去了。 第六百九十三章 引狼入室 白小七自然不会带着这么多车夫杂役去史家拜访,便要先回到白府,调集护卫,给史家一个下马威。但回到府里,白小七还没来得及调集人手,就听见一个严肃的声音道:“白小七,你今天跑哪去了,怎么把我活活晾了一天?!” 听到这个声音,白小七心里一颤,这才想起来:“哎呀,我怎么把师父给忘了?”急忙跑了两步,上前行礼道:“今天事务繁忙,怠慢了师父,还请恕罪!” 那老儒生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故作严肃,不过是要吓唬吓唬白小七,见白小七的态度还算过得去,摆摆手道:“快起来吧,我逗你玩呢,听说你一早上出门的时候,准备了许多米面,难不成是去赈济灾民了?” 白小七摇了摇头,将今日之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都说与那老儒生知道,又问一句:“师父,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那老儒生道:“我一没见过那些伤兵,二没见过史家的人,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谁对谁错。但我听你所言,这夑武国竟对为国奉献的军人如此刻薄,怪不得这国家武风浓厚,但打起仗来,却总在关键的时候败给咱们。” 白小七对此也深以为然,又道:“我虽然不是夑武国人,但现在不得已在此为官,就要做些利国利民之事。我既不想帮夑武国东征西讨,更不想助纣为虐,去攻打楚唐国,所以决心要帮这些伤兵讨回公道。” “好,这才像是我徒弟该干的事情!”老儒生闻言大喜,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这件事情我随你一起去做,咱们今天先去找史家人问问清楚,若真不是那些伤兵抢了货物,可一定要还他们清白!” 二人都是不愿拖延的性格,敲定此事之后,便点了八名护卫,由胡大牛领头,一起前往史家。这八名护卫都是那群人中样貌体态较为出众的,与其说他们是护卫,这群人反而更像是个仪仗队。 也正是因此,白小七特意点名让晁通天一起前往,力争让辛家的人看见这阵仗,便不敢说半句假话。 趁着还不算太晚,白小七一行人离开了白府,却不知他们才走不久,射天狼便回到了这里,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另外一人。这人却不是司徒寇,而是一个身背长剑的中年男子,他二人的大师兄剑北归! 门口的护卫认识射天狼,见他过来,指指剑北归,疑惑道:“射大侠,这位是……?” 射天狼老实不客气道:“嘿,这是我师兄,他来庆丰府找我和老司,今天正好没地方住了。我一想,嘿嘿,白兄弟这不还留着两间房呢么,正好老司有事,就让我师兄住他那间就行!” 那护卫闻言,自然不会有疑心,一边开门,还一边说着:“真不巧,白统领刚才出门去了。” 射天狼早知道白小七不在府里,却还是故作失望道:“唉,那倒可惜了,我师兄只住一晚,明天还有别的事呢。” 这看大门的护卫,自然不可能是楚唐国来的江湖中人,而只是一个从军营里调来的普通小卒。他有心巴结白统领的朋友,但知道自己身份低微,故意扯着虎皮做大旗道:“不妨事,我一会安排后厨,先给师兄开个接风宴。等白统领回来了,再叫上其他的兄弟们,今晚再痛痛快快的喝一顿怎么样?” 话虽如此,白小七若不回来,他是万万不敢让后厨安排宴席的。 射天狼似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笑道:“兄弟好心,我们领了,但我师兄他不太喜欢交朋友,除了白统领外,这府上恐怕没有他能看得上眼的人物。既然白兄弟不在,今天就先算了,你也不用告诉白兄弟我们回来过,省的他再怪我们不讲礼貌。” 那护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就任由射天狼二人进了门,射天狼带着剑北归来到司徒寇的住处,道:“大师兄,凭你的本事,想偷袭白小七,那的确是万无一失的。但白小七的师父也在府上,我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他既然能当白小七的师父,武功肯定不差,你可千万小心些。” 剑北归冷冷道:“他武功再高,总不能十二个时辰都跟在白小七身旁,我的‘奔狼剑’迅捷无比,若是突然发难,就连师尊都难抵挡。谅那白小七没了仙剑,只凭一个玉佩灵器,无论如何也挡不住我的一剑。” 射天狼知道剑北归一向自负,耸耸肩道:“好吧,总之你当心些,明天我会跟护卫说你已经连夜离开,到时候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躲在府里,哪怕被人碰到,他们也不会多心。” “嗯,师尊也就要来了,若我在府里找不到太好的机会,那就还得看你们了。”剑北归点头答应一句,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如你所言,司徒寇与白小七交情不浅,他该不会坏了咱们的大事吧?” 射天狼道:“这你就放心吧,老司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吗?他跟白小七关系再好,可阳帅师叔对他恩重如山,老司不可能背叛师门,他只不过是不愿意在背后捅朋友刀子罢了。” 剑北归点了点头,道:“好在我跟白小七不是朋友!” 射天狼心中腹鄙:“你这匹冷血的孤狼,要是能交到朋友,恐怕太阳都打西边升起来了!”笑道:“就是,要不然的话,咱们对付起白小七来,还挺尴尬的。” 这边二人说话的功夫,白小七与那老儒生已经带人来到史家,史家家主听闻白统领亲临,立刻亲自出门迎接。 这史家虽然是城里的富商,但主要的生意都在外城,其势力在城中只能算得上中游偏上,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白小七这等地位的人物。 见白小七带的护卫虽然不多,却个个威风凛凛,更有一个铁塔一般高的大汉,史家那老家主立刻吓得汗流浃背,生怕自己不经意间得罪了白小七,开口便道:“不知白统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白统领千万恕罪!” 第六百九十四章 史森明的证词 所谓“气势”,本就是此消彼长的事情,白小七见史家家主对自己如此恭谨,反而更觉得他心里有鬼,厉声道:“远不远迎的,暂且不论,我问你,那车货物真是丢在城西断墙处了么?” “是......是啊......”史家家主被白小七吓得够呛,生怕他在自家大门口让自己下不来台,到时候丢了面子事小,若传了出去,还要影响史家的生意,便躬身让出一条路来道:“白统领,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进去说吧?” 白小七哼一声道:“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刚要迈步,忽的想起那老儒生与自己同行,便侧身道:“师父,您先走。” 老儒生摇摇头道:“你是统领,我只是随你过来出谋划策的,别说是师父,哪怕是你的亲生父亲,这时候也得走在你后面。”脚下并不行动。 白小七见状,只得走在前头,老儒生与一众护卫随着他依次进了史家宅邸。 按说这史家的庭院,也算是富丽堂皇,假山假水,应有尽有。但白小七见多识广,竟觉得史家的庭院稍显简陋,心中颇有一番轻视之意。 史家家主小心看着白小七的脸色,见他神色低沉,知道来者不善,暗自揣测道:“难不成史森明又惹了什么祸了?可这几天明儿的去向我都一清二楚,万万不可能出去惹祸,那白统领又为什么会如此气势汹汹?” 他还没猜出白小七的来意,就已经走到了史府的会客厅前,史家主让出路来,等白小七与老儒生进去之后,才在后面跟了进去。 至于与白小七同来的那些护卫,则都守在会客厅前,禁止别人偷听厅内的谈话。就连来给白小七等人送茶水的丫鬟,都被他们挡在门前,禁止入内。 白小七自当上统领以来,虽然时时受人尊敬,但被这样畏惧,却还是头一遭,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甚至有点享受的感觉。 而那老儒生则早就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见白小七进屋之后没有说话,咳嗽一声道:“今天白统领来你们史家,不是故意找茬,而是有事要问问你们,只要实话实说,保你史家无事。” 史家的老家主虽然不知道这老儒生是谁,但在门口时见白小七对他颇为恭敬,听老儒生这么说,心里才放心几分:“白统领但有疑问,小老儿一定知无不答。” 白小七被那老儒生暗中提醒一句,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故作威严道:“哼,我问你,押送那批货物的时候,你史家派了哪个重要人物带队?” 史家家主不知白小七何出此问,但还是老实答道:“我们这车货里有几枚辛苦得来的深海夜明珠,所以对这车货想当重视,因此是我二儿子史森明亲自押送的。唉,这小子虽然一向顽劣,但从小就喜欢跟着我押货,我们史家在附近的几个大城都有生意,明儿也带过许多次队了,没想到这次还是出了问题!” 白小七听他这样说,当即呆住,与老儒生对视一眼,二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史森明是史家的二儿子,别人或许会监守自盗,可他总不会这样才对。” 白小七不得其解,皱眉道:“既然如此,能否请史森明来这一趟,我有些事想问他。” 史家家主闻言,却没有马上传令,而是迟疑道:“白统领……明儿是不是闯什么祸了,要真是这样,我一定好好责罚他,您就……”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小七打断道:“放心吧,我说有事问他,当然就只是问他几句话而已。至于令公子有没有闯祸,闯了什么样的祸,我既不知道,也不关心!” 白小七的态度虽然强硬,但老家主听说儿子没有闯祸,才总算放下了心,走出门外道:“带明儿过来一趟,让他千万要快,别让白统领久等!” 过了没多一会,史森明便一路小跑的来到了会客厅,白小七不等他喘匀了气,就抢着问道:“史森明,我且问你,那趟货物是你亲自押送的么?” “没……没错……”史森明双手扶着膝盖,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答道:“是我亲自送的。” 白小七一瞪眼道:“好你个史森明,那趟货物分明不曾经过城西的断墙,你为何骗我,说是在城西断墙处被人劫掠的?!” “我……”史森明双目圆睁,张大了嘴,好一会才从嘴里挤出话来:“我冤枉啊!统领大人,这话您是听谁说的,我的货物就是在那里被劫的,这怎么会有假呢?” 白小七冷笑一声道:“哼哼,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快将你是如何监守自盗,吞没了货物,又嫁祸给那些伤兵,统统如实招来!” 这下子,就轮到史森明发愣了:“什么……什么监守自盗……什么伤兵……白统领,那是我们自己家的货物,我有必要监守自盗么?” 白小七原也想不通这点,听史森明一说,将信将疑道:“你没有监守自盗,为什么说货物在城西断墙处被人劫了?我问过城西的朋友,这几天里,就连押送货物的马车都不曾经过那里,更别说被人劫货了!” 史森明笃定道:“这不可能啊,白统领,会不会是你的那个朋友恰巧有事,没看见我们货物被劫?又或者是他在骗你……白统领,我问一句不该问的,你那个朋友……他真的信得过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白小七嘴上虽然说的严厉,但心里也难免犯了嘀咕。史森明仗着胆子,又问一句道:“白统领,你刚才说我将此事嫁祸给一帮伤兵,说的该不会就是你的朋友吧?” 白小七点点头道:“是又如何?” 史森明上前半步,小声说道:“白统领,这可就奇了,那天我带着商队到了城西,便遭遇了一伙黑衣人。虽然是在夜里,但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些黑衣人可都身手敏捷,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 “黑衣人?”白小七闻言愣道:“那伙黑衣人还有什么特征,共有多少人手?” 史森明道:“那伙黑衣人并不算多,共有十五六个,夜色之中,也数不太清楚。既然是黑衣人,自然要尽可能的掩盖自己的特征,我只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功夫,都远超我商队的护队武师。” 第六百九十五章 阴差阳错 白小七听史森明这样说,非但不信,反而更加确定他在骗人,心道:“十余名黑衣人,而且各个武功高强,凑在一起劫镖已经是极其少见的事了,而且这样的阵仗,又怎么会不被城西的伤兵们看到?” 但要就直接揭破史森明的谎言,却又苦于没有证据,史森明一定咬牙抵赖,到时候拿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白小七正一筹莫展间,就听那老儒生说道:“既然如此,不妨请这位史家二公子带我们去丢失货物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还有贼人留下的踪迹。” 这老儒生说话的声音平和醇厚,一说出来,便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感觉。白小七听他这么说,也忽然想道:“对啊,只要让史森明去和那些伤兵对峙,谎言立刻就要不攻自破了!” 史森明听老儒生这么说,转而望向白小七,等着白小七说话。 白小七点点头道:“不错,你只说在断墙处丢了货物,但我们一时半会也没法查清具体位置。要是史公子肯带我们去案发地点看看,对我们捉拿真凶,肯定很有帮助。” 史家主也道:“明儿,既然如此,你就带着白统领他们去看看。” 史森明吞了口唾沫,道:“白……白统领,现在天色已晚,咱们不妨明天再去,如何?” 白小七摇头道:“不用了,你说你们送货路过那的时候正好是黑天,咱们正好趁黑过去,才好一探究竟。” “那……反正都要天黑过去,咱们不妨先吃个晚饭,省的路上饿着肚子。”史森明听说要去案发地查看,明显慌乱起来,又补充道:“倒不是我怕饿,可要是为了史家的事,饿坏了白统领的身子,这我们怎生担待得起啊?” 史家主听他这么说,倒是颇为欣慰,点头道:“不错,我这就让后厨准备晚饭,白统领吃完了再去也不迟。” 白小七却哪有这份心思,一拂袖道:“不必了,我还不饿,既然史公子也不怕饿,那咱们即刻启程就是了。” 史森明不敢再多推脱,无可奈何之下,便随着白小七,一起往城西走去。 而与此同时,司徒寇正在城外某处,与几个黑衣人待在一起,身旁的马车中装满了各类货物,其中最值钱的,当属十颗深海夜明珠。 司徒寇受命看守这些物事,心里其实颇不乐意,无奈长兄如父,师兄如师,阴阳二帅不在此地,剑北归就跟司徒寇的师父没什么两样。正无聊间,司徒寇忽然心有所感,从怀中掏出一枚蓝黑色的玉佩来。 那玉佩虽非灵器,却隐隐似有生命一样,微微颤动。司徒寇知道这反应所代表的意味,赶紧跳下马车,道:“都快起来,迎接阴帅圣驾!” 那群黑衣人本来懒懒散散的坐在马车四周,听司徒寇一喊,都赶紧起身,拍打身上的尘土。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众人逐渐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慢慢袭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从远方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司徒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跪倒在地,双手举过头顶道:“恭迎阴帅师叔圣驾,这些是深海夜明珠,对养护水族器灵很有好处。” 其他人也都纷纷跪倒,口中称颂道:“恭迎阴帅圣驾!” 阴帅伸手取过那几枚夜明珠,满意道:“嗯,这几枚珠子成色不错,等回去之后,你替我交给养灵一脉吧。”说着,又把夜明珠放回司徒寇的手心。 司徒寇站起身来,其他人也都跟着他站了起来,阴帅又问道:“射天狼和剑北归呢?” “他们俩出去了,只说让我等阴帅到来。”司徒寇答了一句,阴帅知道射天狼一定是顾忌司徒寇和白小七的关系,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叹口气道:“你继续在这里待命,我去城里看看射天狼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司徒寇答应一声,阴帅早来到三丈之外,之后每迈一步,就是三四丈的距离,不多时便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其余黑衣人见了这手功夫,都不禁暗自咂舌,有人嘀咕道:“阴帅大人这手功夫,可真是邪门,简直快要赶上妖法了!”又有人道:“什么妖法?那是仙法!” “是是是,仙法!”众人看不出其中的奥妙,都点头称是,只有司徒寇知道阴帅看起来是在迈步,其实每一步都用上了内力,实则是在大步跳跃。 这门功夫看起来邪门,可一旦明白其中原理,其实简单得很。唯一的难点便在于,常人很难做到大步跳跃而双膝不动,还像阴帅这样游刃有余。 白小七让白府的护卫都回了统领府,与那老儒生和史森明二人一起到了城西,离那断墙越近,史森明的神色便越发紧张。白小七看他这幅模样,知道史森明一定在欺骗自己,更笃定心思要带他与人对质,戳破他的谎言。 史家虽然也在外城,但地处城南,距离那断墙说远不远,可也绝不算近。凭白小七和老儒生的脚力,倒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到,可带着史森明,却不得不脚踏实地,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而此时的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就……就是这里了……”史森明指着那断墙,说了一句。白小七轻笑道:“好,这里正好有我认识的人,等我把他叫出来。” 史森明又吞一口唾沫,等着白小七叫人出来,老儒生却忽然如临大敌一般,道:“有人来了,是个强敌!” 白小七知道那老儒生神通广大,连他都说是强敌,那肯定不是易与之辈,立刻提起了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史森明倒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看白小七与那老儒生都神色紧张,也不免紧张起来,道:“哪……哪有敌人?” 那老儒生忽然松口气道:“算了,他已经走了……白小七,看来这位史公子说的不错,咱们错怪他了。” “为什么?”白小七一愣道:“刚才那敌人是谁?” 老儒生道:“我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但从他身上感受到的气魄,与那日我在你识海之中,遇到的强敌一般无二。当时我与他都是识体,因此能轻易胜他,但以肉身相抗,就连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第六百九十六章 人格魅力 阴帅走在路上,嘴里却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道:“之前那老儒生分明是以某种介质,才让灵识进入了白小七的识海,真身却远在千里之外,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庆丰府里?难不成那件新的器灵,就是这老儒生送给白小七的?” 这念头一起,阴帅越发觉得事情便是如此,否则凭那白小七小小的年纪,武功虽然不错,却也难有如此际遇。 有道是财色令人智昏,阴帅虽知那老儒生神通广大,但一想到此人身上极可能有着不止一件灵器,难免再起贪念。不过他毕竟不是傻子,虽有贪念,但还没被冲昏头脑,不至于立刻折返回去对那老儒生出手。 而那老儒生和白小七虽不知道阴帅的心理斗争,却也明白,阴帅肯定是怕了那老儒生了。那老儒生本来一心惦记着白小六的情况,只是碍于不知道阴帅的动向,才无计可施,眼下阴帅现身,老儒生立刻想跟上去一探究竟。 白小七虽不知老儒生心中所想,也不知道白小六的事情,但看见那老儒生眉眼间有焦急之色,大概猜到他要去找那阴帅的麻烦。只是一想到老儒生走后,那阴帅或许会去而复返,到时候自己不免落入险境,便只哑口不言。 史森明听白小七与那老儒生你一句我一句,说的尽是些自己听不懂的话语,心中大感疑惑。但无论如何,他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史森明想到此节,轻轻吁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白小七却仍是不太明白,向那老儒生道:“师父,阴帅他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总不会是专程来劫史家的货的吧?” 老儒生也不太理解,道:“深海夜明珠虽然对灵物有些好处,但也犯不着让他兴师动众的跑这么一趟,依我看,这阴帅的目的还得是在你身上!” 白小七听闻此言,立刻想起自己腰间的“清水盘龙佩”来,但当着外人,他总不能自曝秘密,于是点头不语。 老儒生又道:“无论如何,他既然在此现身,我们就正好跟他做个了断。白小七,我想追上去看看他想搞什么花招,这几天你切记一定小心!” 白小七听他这么说,略有不愿,劝道:“师父,那阴帅好歹是一门之主,说不定带了许多帮手,你孤身前去,会不会太冒险了?” 老儒生以为白小七真在为自己着想,心中感动,呵呵笑道:“放心吧,你师父可不傻,我此去只是打探情报,不会贸然出手的。” 白小七没法再劝,只得点点头道:“那师父您小心些,千万要注意安全。” 老儒生轻轻颔首,身形忽的一晃,便不见了踪影。白小七见此情景,倒不觉奇怪,那史森明却吓得瞠目结舌道:“白……白统领……你这师父,难道是神仙不成?” 司徒寇在史家的马车上打坐一会,怀中玉佩便又鸣动起来,司徒寇睁开眼睛,疑惑道:“师叔,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阴帅不想说是自己怕了那老儒生,咳嗽一声道:“我已经见过白小七了,但他现在身居高位,咱们若再城里动手,恐怕后患不小。咱们还是得想个办法,把白小七引出城外,才好行事。” 司徒寇不擅长想这些阴谋诡计的事情,便点了点头,道:“等射天狼回来了,让他想想办法,要么就还让咱们在庆丰府的内应来做这件事。” 阴帅摇摇头道:“那内应是前太子的人,上次咱们私自调用,就已经惹得前太子大人不太高兴了。要是再不经他允许,私自命令那个内应做事,我们的前太子大人恐怕又要找咱们的麻烦。” 司徒寇对这些权谋之事一向嗤之以鼻,冷冷道:“师叔,依我看,这前太子根本难堪大用,在他手下做事,可真是难受死了!” 阴帅何尝不知道这点,但他早有篡位的意图,扶持前太子上位,不过是计划的第一步而已。此事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射天狼等寥寥数人知道,司徒寇性子耿直,又是阳帅的弟子,阴帅当然不会将计划告诉他知晓。 因此听见司徒寇的抱怨,阴帅只是劝一句道:“没办法,咱们皇陵宗自古就是朝廷门派,直到两代以前,才脱离了朝廷。当初师祖们想的是不受朝廷制约,却不曾想过,我皇陵宗以夑武国陵墓为根基,没了朝廷的支持,行事可谓步步为艰。但要重归朝廷,也实在不易,再加上近年来朝堂与江湖门派的关系逐渐恶化,咱们只有依附在前太子这边,才能略有喘息之机。” 这道理司徒寇原也明白,只不过他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而已。 二人的关系本来并不算好,说了几句话后,阴帅又问了问这几日的情况,见与射天狼书信之中所写的差不多,便放下心来,又道:“不错,你能为了师门放下与白小七的私交,这点值得赞扬。养灵宗前些日子将养出一对护手,待此事成功,我就将它赐给你。” 司徒寇并不想依赖这些身外之物,因此听阴帅许诺,并没显得十分高兴,反而说道:“师叔,我不需要这护手,只想求你一件事情。” 阴帅皱眉道:“什么事?” 司徒寇道:“咱们的目标既然只是白小七身上的灵器,那也不必非得伤了他的性命,若情况允许的话,还请师叔尽可能的放白小七一条生路。” 阴帅闻言沉默半晌,忽的笑道:“像你这样讲义气,才是江湖中人的风采,放心吧,看在你给他求情的份上,我能不杀他,就不杀他。” 嘴里虽然这么说,阴帅心里想的却是:“我能不杀他,就不杀他,但若形势比人强,到了非杀不可的时候,那也怪不得我!” 他俩在林间说话的功夫,却浑然不知头顶的树上有人将他们的谈话尽数听了进去。 那老儒生听见司徒寇给白小七求情,在心里夸赞道:“看来我这徒儿很有一股人格魅力嘛,就连敌人的徒子徒孙,都给他求情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合力擒敌 老儒生走后,白小七不敢在外面多待,虽然有许多事情没弄清楚,比如那些伤兵为何声称没见过史家的货车经过,却还是回到了统领府里。 此时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白府门口却还是有两个值岗的卫兵,见白小七回来,赶紧给他行礼开门。白小七在刚当上统领那几天还会跟他们道声辛苦,现在则是完全习以为常,大踏步回到家里。 白府门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有人站岗,自然不会总是同一组人,而是每天三组,每组四个时辰。因此现在站岗的二人与白天迎接射天狼的并非同一组,再加上射天狼曾有嘱咐,白天那两个人也就没把射天狼来了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现在这两个人更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白小七知道。 白小七只当外面危险,回了统领府后便会安全下来,却浑然不知敌人早就藏进了自己家里。 就这样过了一夜,射天狼趁着天还没亮,早早离开了白府,剑北归则悄悄躲了起来。 习武之人,往往讲究“武品既人品”,人的性格会影响武功,而所学的功夫,也往往会反而影响习武之人的性格。那剑北归的剑中本是一只狼灵,而练的又是“奔狼剑”,难免沾染狼之心性,狼虽是群居的野兽,但独自一匹,便是孤狼。 自然界中,孤狼为了活命,最能隐忍,这剑北归也是一样,最擅长做阴谋刺杀之事。统领府里虽然有许多楚唐国武者,但并没有顶尖高手,也没有擅于发觉隐匿者之人,自然无法发现剑北归的踪迹。 就这样,一连过去三天,都是风平浪静。白小七见那老儒生一直未归,心里既担心师父的安危,又怕老儒生死了,阴帅转而来找自己的麻烦,就连白府的大门都不曾踏出过。 这一日,白小七闲来无事,便去院里练习那“浩然剑”。他听了那老儒生的话,每次出招时都尽可能的放慢速度,果然感觉比正常练习时难了不少,但也更能感受到这套剑法的精妙之处。 正练得兴起,白小七脊背上的寒毛忽然竖起,立刻回身一剑,与一个黑衣蒙面之人剑刃相交。白小七见到此人的黑衣打扮,就猜到他一定是阴帅的弟子,心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那刺客被白小七抵住偷袭的一剑,十分惊诧,左手忽的一抖,三枚六棱镖激射而出。 白小七初学“浩然剑”,还不十分熟练,勉强挡住那三枚飞镖,却已经难敌随之而来的利剑。好在白府有许多护卫,听见这里的打斗声,已经纷纷跑来,行动最快的一贫道人手持拂尘,向那刺客背后抽了过去。 那刺客知道这一剑刺出,白小七未必受伤,自己却一定会被拂尘击中,连忙收招。一贫道人拂尘落空,左手“破空掌”探出,往那刺客背心按去,却不防那刺客向后撩起一脚,正踢在一贫道人的腕上。 一贫道人手腕有伤,被这一脚踢中,立刻痛不可遏,幸好那刺客不想与他继续纠缠,一贫道人才算留下一条命来。 光天化日之下,被刺客混进白府,对这些白府的护卫来说无疑是个奇耻大辱。因此见那刺客想跑,众人无不奋起追击,铁勇的新斧头已经做好,顺手一甩,便将斧头掷了出去。 这一手飞斧的功夫,原也是他所学的三十六路斧法中的最后一招“撒手人寰”,本是与人力战不敌的情况下,突然用出,以求同归于尽的招式,此时用来追击,虽然没了出其不意的效果,但也很有几分威力。 那刺客跳在半空,听见脑后风声疾响,吓得慌忙缩头,那斧头紧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铁勇这一斧头虽然没能伤到刺客,但那刺客在空中泄了力,终究是没能跳过院墙,直直的落了下来。 而地上,包兴叹与晁通天早站在地下等着,一杆狼牙棒直奔刺客天灵盖砸去。那刺客见了如此一个巨人,怎敢掠其锋芒?慌忙贴地滚开。 还没起身,包兴叹的拳头也轰然打下,他个子不高,身材又偏肥壮,自上而下的出拳,最能发挥出浑身的力气。那刺客手中虽然有剑,但躺在地上,无法出剑,只得双脚用力一蹬,脚底蹬在包兴叹的拳头上,整个人贴地飞了出去。 这一下死中求生,若是只有包兴叹与晁通天二人围攻,这刺客借那一拳之力,多半能够逃跑。但白府中何止那两三个护卫,只听胡大牛一声大吼,又有许多武者围了上来,那刺客连站都没能站起来,就被众人七手八脚的给按在地上。 白小七不等那刺客再行挣扎,上前在他胸口一点,封住了他的穴道,包兴叹一把扯下刺客的蒙面布道:“你是何人,竟敢来统领府里造次?!” 才一喊完话,包兴叹自己就愣在了当场,四周的护卫显然也有不少认出此人,都感惊异,甚至有几个人好像很不好意思似的,缩到了同伴的身后。 白小七没点那刺客的哑穴,被扯下蒙面布后,那刺客非但没有求饶,反而大喝一声道:“包黑子,我还当你死在了白小七的手里,没想到你竟助纣为虐,反而给他当起走狗来了!” 包黑子急道:“白统领真心待人,对我们也很尊敬,何谈走狗?” 那刺客冷笑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笑容中的意味可想而知。白府的护卫中虽然有不少人认识这刺客,但也有数人,如梦孤舟,就不认识他,疑惑道:“包大哥,这刺客是什么来头?” 包黑子道:“此人名叫胡一通,在咱们北武林算是有名的刺客,据说与‘点金剑’启天收颇有渊源。” “什么叫‘颇有渊源’?”胡一通打断道:“启天收是我的姑表兄弟,白小七,我兄弟死在了你的手上,胡某既然不是你府上这么多护卫的对手,那就请给我一个痛快吧!” 白小七听说胡一通是启天收的亲戚,才想起刚才那一剑,与启天收的“点金剑”的确有三分相似。但那启天收也是死在幽慕寒的手上,与他其实没什么关系,白小七不想徒惹强敌,便道:“胡兄,启天收之事,其实另有隐情,只可惜我一时间无法说清。还请胡兄回去之后,稍加忍耐,终有一天我能还自己一个清白!” 第六百九十八章 血仇难忘 胡一通听白小七的意思,竟是要放过自己,难以置信道:“白小七,你我有血海深仇,难不成觉得我会因为你饶我一次,就放弃报仇了么?” 白小七摇摇头道:“我已经说了,启天收之死与我虽然有关,但说到底,他并非我亲手所杀,甚至我也从来没想过杀他。我看你的武功,还在启天收之上,而且剑意正直,想必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我自然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到那时,你若执意找我报仇,咱们再来做个了断也无妨。” 梦孤舟此前不认识胡一通,也就不像龙黑子他们那样觉得尴尬,附和道:“胡大侠,我们先前也都觉得白统领跟传闻之中一样,但见到他后,无不为之折服。你仔细想想,我们纠结了这么多人来找白统领的麻烦,到最后竟然全部倒戈,这便很能说明问题了。” 一贫道人也道:“是啊,胡大侠你武功高强,虽然是以刺客为生,但下手杀的无不是恶名昭彰之人,在北武林的名声一向不差。贫道不才,在白府腆居领头人之一,要是你愿意归入白统领的手下,贫道自愿将此位奉送给阁下,不知胡大侠意下如何?” 胡一通冷哼道:“道长好意,在下心领了,但为虎作伥之事,胡某便是死也不会去做。” 没有轩辕幻晴帮忙,白小七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让这人安心待在自己的麾下,也就没有收他的意思,听胡一通这样说,并不费心去劝。 但白府的这些护卫,本来也都是江湖中人,虽然已经在白府做了好些日子的护卫,心中却仍隐隐以之为耻。所谓人性,在自己做了某件令人羞愧的事后,往往会想要拖别人下水,因此胡一通越是果断拒绝,其他人就越想劝他就范。 白府的护卫里,当属梦孤舟脑子转的最快,若有所思道:“胡大侠,能否随我去见一个人,见到他后,你的想法或许会有所转变。” “这位兄弟,你想让我见谁,我自然无法拒绝……”胡一通略带轻蔑的笑道:“不过除非那人会使妖法,否则胡某的想法,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 梦孤舟道:“既然如此,胡大侠请随我来吧。” 说着,梦孤舟便往厢房的方向走去,胡一通也不怕他有诈,随众人在后面跟着,护卫中有几个聪明些的,已经猜到了梦孤舟说的是谁。 白小七心神一动,暗道:“让他来劝这胡一通,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倒也不妨试试。” 没多一会,梦孤舟推开一间厢房,道:“朱大哥,请你跟胡大侠说说,白统领究竟是何等样人?” 这厢房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朱考文养伤的处所,见这么多人进来,朱考文从床上勉力爬起身道:“胡大侠……是谁?” 众人生怕朱考文动作太大,牵动腿上的伤势,梦孤舟与最先进门的铁勇连忙上前,扶住了朱考文。梦孤舟借着搀扶他的动作,简单几句,将胡一通的来历给交代清楚。 朱考文打量胡一通几眼,见那胡一通杀气虽重,面色却略显沉毅,问道:“胡大侠可认得我么?” 胡一通进门之后,同样也在打量朱考文,忽然惊道:“你是朱啸君的儿子,我听说你是第一个来找白小七报仇的,难道说?!” 朱考文苦笑道:“白统领对我两擒两纵,朱某虽然愚笨,但也不至于非得七擒七纵才知感恩。而且与白统领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我多少也能看出,白统领与传闻中的大不一样,至少他绝不是个会吃婴儿心肝的魔鬼。” 白小七闻言苦笑,默默道:“我在北武林里到底被他们成什么样子了啊……” 胡一通虽然与朱考文不熟,但好歹知道朱啸君之死也与白小七有关,又觉得朱考文不是会卖父求荣之人,终于沉默下来。 而白府的另一头,剑北归终于从假山之中站起身来,心中暗骂道:“还楚唐国里有名的刺客呢,刚才白小七虽然在专心练剑,无暇顾及外物,但也正是因此,心中剑意正盛。你挑在这个时候出手,跟正大光明的像白小七挑战,又有什么区别?如此一来,白府中的护卫想必更加严格,我要下手,难度又提升不少!” 极少为人所知的是,剑北归虽然沉默寡言,却时常自言自语,而且自言自语的内容,往往是抱怨他人。好在剑北归有狼灵相助,灵台一向清明,日常行事不会被自己的自言自语所影响。 从假山中现身之后,剑北归看准左右无人,身形一闪便没入墙角阴影处,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默默啃了起来。 与此同时,胡一通听朱考文说完,想了半天之后,仍是坚持道:“且不论我表弟之死与白小七究竟有没有关系,哪怕我表弟并非白小七所杀,我也一样不想屈居在别人的帐下。但我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白小七,我至多给你三年时间,若三年后你仍不能证明启天收之死与你无关,我还会来找你的麻烦。要是你怕养虎为患,现在就杀了我,胡某也毫无怨言!” 白小七听他说的,好像自己才是那阶下之囚一样,暗道:“你这话说的,难道我真的不敢杀你么?”但想到在这些手下面前,若轻易杀人,难免寒了众人之心,尴尬笑道:“既然如此,那也罢了,多谢胡大侠愿意给我这三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 白小七说话之时,那“多谢”二字声音咬得极重,胡一通听出其中的挖苦之意,面色微红道:“是我该多谢白统领,今日侥幸得白统领饶命之恩,本不该再不知羞耻,再对白统领不利。但杀弟之仇,实难忘记,若三年后白统领不能自证清白,且我侥幸复仇得逞,胡某愿在白统领灵前自尽,以还今日白统领饶我之命!” 这番话说的硬气,白小七等人均是无言以对,若劝他不必如此,就好像确定白小七一定会被他所杀似的。白小七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话道:“既然如此,那就祝愿阁下成功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阴帅的部署 就在胡一通离开统领府的时候,一只乌鸦也飞到了阴帅的身前,阴帅伸出右手,那乌鸦便落在了他的食指之上。 阴帅熟练地打开鸦腿上的信筒,抽出信来看了几眼,左手轻轻一握,那一小片信纸就化成了点点灰烬。 射天狼在一旁看见阴帅的动作,奇道:“师尊为何生气,难道是剑师兄刺杀白小七失败了么?” 阴帅摇摇头道:“楚唐国也派遣刺客来杀白小七,却被白小七给擒住了……那刺客多半是你雷师弟找来的,这小子在楚唐国不好好听令做事,竟弄这些幺蛾子!” 射天狼叹口气道:“那又能怎么办呢,雷师弟远在千里之外,又当上了什么武林盟主。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恐怕雷师弟早就把咱们给忘在一边了吧?” 阴帅咬牙道:“当初我祝他当上楚唐国北武林盟主之位,并安排司徒寇在他身旁,本有互相监视之意。而且我知道你人在楚唐国,一旦与他们回合,自然会替我威慑雷庆宇,让他不敢有非分之想。却没想到司徒寇竟带着你回来了,这样一来,反而没人能管得住雷庆宇了!” 在此之前,阴帅怕司徒寇继续留在这里,非但没有帮助,反而还会碍事,就已经将他调往别的地方。射天狼听阴帅这么说,试探着问道:“师尊,要不我和老司这就去楚唐国,替您管管那小子?” 阴帅摇摇头道:“算了吧,这档口正是用人之际,宗门内的可用之人不多。那雷庆宇派出刺客,虽然是私自行动,但也是为了杀白小七,待我修书一封,让他不要再轻举妄动就是了。” 射天狼又道:“对了师父,我听说雷庆宇好像在跟楚唐国的其他两股江湖势力打赌,约定虽能摘下白小七的头颅,谁就能当整个楚唐国的武林盟主。” “还有这回事么,他怎么没告诉我?”阴帅闻言,心中又惊又喜,道:“那就正好了,反正咱们也得对付白小七,等杀了他后,把首级送给雷庆宇就是。等雷庆宇当上了真正的武林盟主,咱们就可暗中纠集边境的门派势力,大举进攻楚唐国了!” 射天狼笑道:“到时候雷师弟在楚唐国内振臂一呼,江湖门派群起响应,内忧外患之下,楚唐国必败无疑!等咱们吞并了楚唐国,前太子功高震主,朝廷之内自然会有更多的支持者,而现任太子受其威胁,当然也得想办法与之相抗。到时候咱们坐拥楚唐国大片江山,而夑武国内部混乱,前太子必然会问咱们借兵,那便无异于引狼入室……” 阴帅打断道:“什么叫引狼入室?我们皇陵宗原本就是夑武国开国皇帝的兄弟所创,算起来,我身上也有皇室血脉。如今夑武国皇室孱弱,倒不如由我做主,那也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射天狼心里暗笑,嘴上却道:“对对对,师尊文成武德,必能成为一代中兴之主!” 阴帅明知道射天狼是在奉承自己,面色仍很得意,道:“这计划之中,雷庆宇乃是极其关键的一环,我也正是看中他雷家次子的身份才收他为徒。要是因为他贸然行事而坏了我的大计,那可令人追悔莫及了……这样吧,此间事了之后,我还让司徒寇替我跑一趟。此人武功虽高,但脑子实在不够灵活,好在他对师门忠心,替我看着雷庆宇应该足够了。” 射天狼心道:“老司啊老司,没想到脑子不好,反而会有这等好处,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不禁十分羡慕,但他知道阴帅绝不会再放他回到楚唐国,也就没有再提此事。 白小七放走了胡一通,府内的众多护卫,除了一贫道人与世无争以外,对此大多有些怨言。一方面是心里有所不平衡,而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胡一通来行刺白小七,理应受到惩罚。 他们却都没注意到,在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就代表着他们已经将自己的位置完美带入到了“白府侍卫”的角色中了。 在胡一通行刺一事中,一贫道人最先出手替白小七解围,而包黑子和晁通天也立下悍马功劳,在众人之中的声望陡然增加不少。 更有人不少人觉得,除了铁勇和晁通天以外,在此事中出力的大多是那几个“领头人”,就连没有出手的梦孤舟也都在时候表现出了极强的沟通能力,对白小七的“识人之能”更加佩服。 而堂堂统领遇刺,在这庆丰府里显然也不是小事,没多久,这消息便不胫而走。一天之后,最先来上门探望的,仍是庆丰府府尹张明理。 张明理来统领府上问了几句,见白小七并无大碍,便开始追问那刺客的动向。在得知白小七已经将人放走之后,显得十分震惊,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随之而来的,便是刘芝林与一应百夫长,这些百夫长与白小七的关系虽然不算太好,但长官遇险,面子上的功夫总得过得去。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后,白小七在楚唐国官场可谓是孤立无援,刘芝林也是问了几句,嘱咐他要小心些,远不像刚认识的时候那般热络。 白小七也感觉出这些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异常,但他并不是长袖善舞的人物,感觉别人对自己冷淡下来,就也不想再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倒是钟虬一反常态,临走时跟白小七说道:“白统领,最近军中事务繁忙,刘将军实在是抽不出太多空来,请您多担待些。” 白小七大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连忙道:“没事没事,那刺客本来也没能伤到我,倒是各位特地抽空看我,白某实在是不胜惶恐。” 钟虬摇摇头道:“你再这么说也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来探望你,那也是我们分内的事情。对了,白统领最近……” 还没问出话来,就有人叫道:“钟大哥,快走吧,待会还要商议讨伐五龙岭山贼的事呢!” 钟虬答应一声,向白小七抱歉道:“对不住了,白统领,咱们改日再说吧。” 白小七点了点头,目送刘芝林一行人离开了会客厅的大门。 第七百章 暗下决心 胡一通离开统领府,径直回到城中的一间小客栈,虽说庆丰府里外来人士一向不多,但那客栈里居然少见的住满了客人。胡一通进门之后,立刻有个身材精瘦的汉子迎了上来,略带焦急道:“胡大哥,我们一早上不见了你的踪影,还以为你独自行刺白小七去了,万幸你没做傻事,平安回来,可真是……” 话还没说完,胡一通便摇摇头道:“说来惭愧,我已经做过傻事了。” “什么?”那精瘦汉子惊道:“那胡大哥平安回来,难不成......难不成已经得手了?” 胡一通又是摇了摇头,神色萧然的走进客栈道:“嘿,程老弟,这事还请你休要再问。胡某无能,不能再帮各位对付那白小七,今天我就返回楚唐国,以后再也不在江湖上行走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文皓恰巧从房里走了出来,过来劝道:“胡大哥说的是哪里话,白小七武功高强,你若不出手,我们岂不是又少了几分胜算?” 胡一通无奈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这次回来,其实也想奉劝大家,那白小七绝非易于,又占据地利人和之便,仅凭咱们这些人手,恐怕很难取他性命。” 文皓武功虽然没什么只得称道之处,但身为文家未来的继承人,在来庆丰府的一行人中地位最高。听胡一通这么说,文皓立刻怒道:“胡大哥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白小七再怎么厉害,也是两只手一柄剑。群起而攻虽然有些不合江湖道义,但此行之人,与白小七皆有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咱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但只要找到机会,围攻之下,难道还不能成功吗?” 胡一通虽然答应白小七三年之内不再找他报仇,但心中报仇之心,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熄灭。他本来觉得己方论人数不如白府护卫,论武功,也没有能胜过白小七的,就不想让他们轻易送死。 但听了文皓的话,胡一通忽然醒悟过来,心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把在白府之中的见闻告诉他们,如此既不违反与白小七的诺言,也能为诛杀白小七出最后一份力!” 想到此处,胡一通终于说到:“其实白府之中,并非只有一个白小七……”他本来是个专业的刺客,虽只去过白府一趟,并且没待多长时间,但哪怕只是寥寥数眼,就已经让他记下了一路上白府的所有布局,和众多护卫的面孔。 那些护卫里又胡一通本来认识的,也有他并不认识的,居然事无巨细,统统说给文皓知晓。文皓却远没有胡一通这么好的记忆力,幸而那姓程的精瘦男子脑子不错,将胡一通的话给记下大半。 胡一通将自己了解的情报尽数交代之后,依旧坚持离去,文皓知道他肯定别有隐情,也就不再强留。 等他走后,文皓急忙召集众人,将情报分述给大家知晓,研究如何去找白小七的麻烦。 却不知,雷庆宇在调派人手的时候,其实大有一番“深思熟虑”,特意选派了一群跟白小七素有仇怨,却有勇无谋的人一起来此。这伙人聚在一起,有的说要引蛇出洞,有的说要伺机刺杀,但究竟该作何办法,却没一个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白小七将客人都送走之后,仍是在房中不敢随便出门,一连过了两天,那老儒生方才回到统领府。白小七听人传讯说师父回来了,急忙到门口迎接,见那老儒生看起来并无大碍,才终于放下心来,问道:“师父,你去跟踪阴帅,探听到什么了么?” 阴帅皱眉道:“我本以为那阴帅之所以要对付你,不过是为了杀人夺宝,却没想到其中还藏着一桩大大的阴谋。好徒儿,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艰难,但那阴帅的毒计一旦得逞,楚唐国与夑武国之间又要生灵涂炭。为师思前想后,觉得为今之计,只有先除恶首,等那阴帅死了,你的危险也就自然消除了。” 白小七听说师父有意亲手除掉阴帅,自然不胜欣喜,却又难免担心师父的安慰,纠结道:“师父,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那阴帅既然是一宗之长,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对付。” 阴帅呵呵笑道:“这你就不必担忧了,可别忘了我已经活了多少寿数,那阴帅对你来说或许是大江大河,可对我来说,就连一条小小的阴沟都不如。” “话虽如此,但阴沟里翻船,那不也是常有的事么……”白小七嘟囔一句,老儒生从怀中掏出一根竹尺,轻拍白小七的头道:“乌鸦嘴,我好歹是你的师父,就不能别只顾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么?” 白小七虽然当着众人的面被打了一下,却丝毫也不觉得丢脸,反而回想起了在私塾里跟先生启蒙时的场景,心里一阵温馨。 老儒生又道:“可惜我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着落到那阴帅的身上,所以现在不能出手杀他。再者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那阴帅心中还有一丝善念,就该给他一个改邪归正的机会。” 白小七闻言,心里大是不以为然,暗道:“这种坏人,怎么可能改邪归正?”嘴上却道:“若能如此,那可真是再好不过……对了,师父你刚才说阴帅有个大阴谋,还请给我讲讲,也好让我有个防备。” 老儒生刚才没有跟白小七说明此事,本来是怕他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但转念一想,就算白小七不知道此事,阴帅为了让雷庆宇当上武林盟主,对他的首级也是势在必得,既然如此,倒不如让白小七有个防备。 于是乎,老儒生简短洁说,将这几日间探听到的消息说与白小七知晓。白小七本以为那阴帅之所以要对付自己,不过是为了身上的清水盘龙佩,甚至还曾有过“舍佩保命”的想法,在听了老儒生的讲述,才总算是彻底打消了这点侥幸心理,脊背上满是冷汗,在心底咬咬牙道:“好啊,你们想拿我的命去换这花花江山,可终有一天,我让你们反而都死在我的手上!” 第七百零一章 装模作样 老儒生与白小七正说着话,忽然神色一冷,嘴唇仍是微微嗡动,却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白小七刚要发问,就见那老儒生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而后白小七的耳边又响起那老儒生的声音:“你这府里有没有什么我不认识的高人?” “高人?”白小七听老儒生说话的声音奇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那老儒生是在用逼音成线的法门与他交流。白小七的内功虽有造诣,却还不会这等法门,只好摇了摇头。 就在白小七的脑袋刚刚往右轻转的时候,老儒生就忽然化作一只苍鹰似的,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白小七还没反应过来,老儒生就已经撞破了身后屋子的房门,随即听见“砰砰”两声,已是与人拳脚相接。 直到此时,白小七才惊觉自己家里竟然混进了奸细,急忙跟了过去。来到那间屋前,打斗声却已经停止,只见那老儒生略显得意的站在屋中,将一个黑衣男子的双腕反剪在身后,以右手抓着。 那黑衣男子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准备刺杀白小七的剑北归。其实凭他隐匿气息的本领,就连那老儒生,也没这么容易察觉到他的踪迹。但好巧不巧,老儒生与白小七说话的时候,剑北归一直以“顺风耳”的法门仔细听着,得知那老儒生准备刺杀阴帅,剑北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杀意。 这份杀意虽然转瞬即逝,但也足够被老儒生察觉到了,老儒生的武功本就远远高过剑北归,有心算无心之下,剑北归竟然连剑都来不及拔出,就被老儒生一举成擒。 剑北归被擒之后,虽然还一个字都没说,但白小七与老儒生看他的衣服,就已经猜出了剑北归的来历。 老儒生捏着剑北归的双腕,往白小七身前一送道:“白小七,此人是冲着你来的,理当由你决定如何处理。” 白小七如今早不是那懵懂少年,听老儒生这么一说,就知道师父一定在测试自己,故作叹息道:“唉,这位兄台,请你回去告诉阴帅,我与他无冤无仇,实无敌对之意。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对我再三出手,我却从没想过报复,并不是因为我怕他,只是不想多伤人命罢了。” 这番话是他有意而说,旁人听来,倒真有一番悲天悯人的姿态,好像每杀伤一条人命,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罪过一样。 剑北归闻言微微发愣,又道:“哼,你当我不知道么,在楚唐国时,旁人都叫你‘不义秀士’,杀的人可着实不少!” “这……”白小七略微停顿,随即面不改色道:“我是杀过许多人,那时我学艺方成,只道江湖上弱肉强食,人人都是如此,所以我也该这么做。但后来经历了许多事情,我已经明白,许多时候武力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更加使矛盾激化。说到底,我和阴帅的矛盾,其实全是因为阴帅而起,只要他愿意不再找我的麻烦,我当然也没必要杀你。” 剑北归听白小七这么说,竟是真心实意的要放自己回去,反而有些不知所措,道:“你……就算你这么说,我回去之后,最多将你的话带到,至于师尊愿不愿意就此罢手,我是没法给你保证的。” 白小七料定老儒生没有伤人之意,心道还不如卖个人情,哪怕让对方承他个情也是好的,转头向老儒生道:“有道是‘两军相争不斩来使’,这位兄台虽然混进了我的府邸,但这些天里也没做过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就饶他去吧。” 老儒生对白小七的反应自是十分的满意,点点头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绕他一命!”说着,将剑北归的双手松开,而松手的时候,老儒生为防剑北归对白小七突然发难,还特意将他拉得离远了一些。 剑北归揉了揉手腕,摸到双腕上都被那老儒生给捏出了数道手印,不由暗暗心惊,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而剑北归推己及人,心说就连阴帅也不可能这样轻易的擒住自己,便知道这老儒生的武功还在自己的师尊之上,若他真有心对阴帅不利,阴帅的处境恐怕堪忧。 想来想去,剑北归都觉得今日之事一定要及早告诉给阴帅知晓,既然白小七放他回去,他当然不会拒绝。 白小七看见剑北归神色不定,知道他没安好心,恨不得立刻一剑刺死了他,好削去阴帅的一条臂膀。但考虑到师父在此,他若这么做了,在老儒生心中的印象一定会一落千丈,只好忍着杀意道:“这位兄台,你不准备回去么?” 剑北归忙道:“今日之事,我记在心里了,白统领,剑某有些明白,司徒师弟为什么这样看重你了!” “司徒师弟?”白小七奇道:“你是司徒寇的师兄么?” 剑北归点点头道:“我是夺灵一脉,阴帅的大弟子剑北归,司徒寇是阳帅的徒弟,算是我的师弟。” 白小七一听此言,更加后悔,心道:“早知道他是阴帅的大弟子,无论如何都不该轻易放他!” 但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白小七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着老儒生的面食言,只得故作无所谓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你既然是阴帅的大弟子,想来在阴帅那会有些话语权。” 剑北归苦笑道:“师尊决定的事情,我们做徒弟的只有执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老儒生听他这么说,颇不快道:“有道是教学相长,师徒之间,本来就应该互相学习。像他这样把徒弟当成工具使唤,也配当别人的师父么?” 剑北归急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若再敢说我师尊一句坏话,剑某就是死了,也得跟你拼个高下!” 老儒生见此情景,心道:“有道是父慈而子孝,这人对那阴帅如此忠心,或许那阴帅作为师父,真有过人之处。”于是便不再反驳。 倒是白小七,却想起当初阴帅带领一众弟子来围杀自己,实则要以那些弟子的性命祭剑,心中更加厌恶,任由剑北归去了。 第七百零二章 泄愤 剑北归失手被擒,却叫白小七毫发不伤的给放了出来,走在路上,心中又是憋屈,又是感激。他不愿正视自己轻敌的错误,反而在心里责怪起射天狼来:“这厮早知道白小七的师父厉害,又不跟我说清楚,害得我失手被擒。若被师尊知道此事,一定会觉得是我本事不够,如此一来,我在师父心中的地位势必更不如他了!” 正这样想着,剑北归的心中又有一个声音道:“不错,那射天狼一向嫉妒你是阴帅的大弟子,凭日里没少想方设法,降低你在阴帅心中的好感。” 剑北归听见这个声音,登时愤怒的颤抖不已,喃喃道:“对,这都是射天狼的算计!” 他却忘了,刚到白府的时候,射天狼就已经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要提防白小七的师父。 走在路上,剑北归心情不佳,正无从发泄,忽见一个满面煞气,腰悬长刀之人远远走来。剑北归也不问对方来历,只想发泄心中怨气,竟不打招呼,抬手一剑刺了过去。 这“奔狼剑”,招如其名,出手时就如发起突袭的恶狼一般,再加上他这一剑毫无征兆,更加使人难以抵御。但那带刀的汉子也不是泛泛之辈,早在剑北归出手的瞬间,便察觉到了一丝杀意,在奔狼剑临身的刹那,刀光一闪,将将拦住这逼命的一击。 这一剑一刀,均是电光火石,剑北归见猎心喜,又出三剑,直奔那使刀之人的咽喉与双肩而去。 所谓“刀行厚重”,那汉子手中的钢刀少说也有二三十斤的分量,没法同时拦下这三招,便只挡住了刺向自己喉间的一剑,反身将钢刀向剑北归的头上劈下。 剑北归当然不会让敌人以伤换死的计策成功,却也不愿白白放过对方自行送上来的肩膀,只见他将奔狼剑稍稍晃动,好似要收招回避,那使刀的汉子才刚刚放松警惕,就觉右肩一痛。 原来剑北归收招之前,先把剑向前送了三寸,正好刺进对方的肩头。 那汉子剧痛之下,爆喝一声,钢刀继续斩落,一招“猛虎下山”势必要取对方性命。却无奈剑北归已经先他一步收回长剑,举过头顶,挡住了这势如破竹的一刀。 这几下兔起鹘落,路上的行人直到见那汉子肩头喷出一股鲜血,才都纷纷反应过来。 哪怕民风再怎么剽悍,见到有人当街械斗,而且一出手就都是搏命杀招,第一反应也都肯定是远远地躲开。转眼间的功夫,这偌大的长街之上,除了剑北归与那持刀的大汉以外,便再没有别人了。 剑北归本来只想随便杀个武人,以泄心头只恨,却没想到遇上了一个高手,好奇道:“你功夫不错,叫什么名字?” 那人奇道:“按理说互通姓名,应该是在动手之前做的事情吧?而且要想知道对方的名字,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门?” 剑北归桀桀笑道:“要是没交过手,我怎么知道你配不配让我记住名姓,如果每个死在我手里的人,我都得记住他的名字,那可不是太难为人了么?” 那使刀的汉子终于明白过来,咬牙道:“原来是个疯子!” 剑北归心里的声音立刻响起:“他说你是疯子,这还得了?” “我不是疯子!”剑北归怒道:“我乃剑北归,等你到了阴曹地府,可别忘了跟阎王爷告我的状!” 那使刀的汉子一愣,喃喃道:“剑北归……我何时招惹过这么难缠的对手?”大声道:“我叫彭阔海,要是先前曾得罪过你,彭某就给你配个不是。” 彭阔海之所以这么说,并非认怂,实在是他还要保存实力去对付白小七,不想与剑北归做无谓之争。 但剑北归却不是这个想法,听彭阔海自报家门之后,剑北归点点头道:“你姓彭,那多半是楚唐国彭家五虎断门刀的传人了……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彭喜金的?” “彭喜金是我表弟,但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彭阔海答了一句,忽然明白过来,双目一瞪道:“难不成,他已经……?” 剑北归哈哈笑道:“我是夑武国人,面对楚唐国来的奸细,当然不会手下留情!” 彭阔海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早看出了我的来历?!” 剑北归摇摇头道:“这倒不是,我只不过凑巧想杀人,又运气好碰上你罢了。”话音落下,剑北归已经没了继续废话的耐性,又一招“奔狼如电”,嘴里兀自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发发善心,送你们兄弟团聚吧!” “疯子,真是疯子!”彭阔海只觉对方不可理喻,使开手中家传“断门刀”,接下了“奔狼剑”。但彭阔海右肩带伤,已经使不出十分的气力,三五招后,已经渐落下风。 剑北归最初虽是偷袭,但因他不知彭阔海的底细,只用了三成的本事。眼下虽然是正大光明的对决,但全力施为之下,彭阔海只觉敌人手中的剑光不断闪烁,就好像是个活物一般,令人琢磨不透。 更加诡异的是,剑北归虽然招招逼命,可剑招之中的杀气居然越来越淡。就好像用剑刺穿彭阔海的咽喉,对他来说就好像是在做某件事的时候,“顺带”需要去做的一样。 彭家的“五虎断门刀”,之所以能在江湖上驰名,当然有其独到之处。其中很是显着的一个特点,便是这路刀法对于“杀气”有着极强的感应,因此越是生死相搏,越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如此一来,既然剑北归的招式中,那彭阔海的刀法自然也不能完全发挥。这“五虎断门刀”最大的优点,到了此时,反而成了一大缺憾,彭阔海的情势立显危机。 眼见十余招内,彭阔海必然要败在剑北归的手下,就听不远处又有人发一声喊:“彭大哥,我来帮你!” 喊话之人正是文皓,他们分头在城里打探情报,文皓听见一阵打斗之声,就过来看看,正巧遇上了与剑北归缠斗的彭阔海,于是大吼一声,挥舞着双拳迎了上来。 第七百零三章 两伙刺客 文皓自从兄长死后,为了能“正大光明”的打败白小七,一直苦练拳法,此时较先前已经大有进境。若是单独碰上剑北归,文皓当然不是对手,但帮彭阔海稍稍分担压力,却已是绰绰有余。 剑北归不知文皓的底细,见一个人大叫着过来帮忙,心道此人的武功多半与彭阔海相差不多,不敢怠慢,急忙收招躲开文皓的拳路。 彭阔海得了喘息之机,但知道只凭自己与文皓,仍难敌剑北归,忙道:“文老弟,快放信号弹,引其他人来此会合,一起对付这厮!” 剑北归听说对方还有同伴,不敢再多作纠缠,冷笑一声道:“算你们运气好,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手中剑光划了个“之”字形,三剑逼开二人,远远地逃了。 文皓还有心要追,彭阔海急忙将他拦住道:“此人武功高深莫测,我刚才使计将他惊走,一旦他反应过来,咱们并没有召集同伴用的信号弹,你我皆要丧生在他的剑下!” 听彭阔海说的这样邪乎,文皓虽然不信,但也不再追击,二人干脆同行。这天夜里,众人回到客栈之后,彭阔海将白天的事说了,正抱怨不知何处出来这么一个疯子,忽然有人问到:“彭大哥,你说的那个剑北归,是不是穿着一身黑衣,两条眉毛都特别的淡?” “没错,你要是不说,我还没注意呢,他的眉毛确实淡的出奇!”彭阔海连忙点头,问道:“兄弟难道认识他么?” 那人摇摇头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夑武国,怎么会认识他,但我今天打探消息的时候,特意去统领府外绕了几圈,正好看见他从统领府正门出来!” 此言一出,众人自是无不惊叹,均道:“原来他是白小七的手下,这样说来,那就不稀奇了!” 彭阔海更是气的发抖,心道:“好你个白小七,原来我彭家竟有两个子弟死在你的手里,这笔账若不讨回来,我有何颜面继承这家主之位?” 文皓不解道:“那白小七是如何知道咱们的动向,他既然知道咱们在城里,又为什么不多派人手围剿,而只让这么一个人来找彭大哥的麻烦?” “文兄弟,你忘了那胡一通了么?”那姓程的精瘦汉子道:“他刺杀白小七失败,却能活着回来,我本来有些纳闷,现在可全明白过来啦!” 文皓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胡一通为求活命,已经把我们都给出卖了?” 此言一出,客栈里登时一阵骚动,立刻有人道:“怪不得那胡一通说什么都不肯再跟我们一起行事,原来是贪生怕死,这样说来,他给我们的情报也都不可信了!” 却也有人依旧相信他,替胡一通辩驳道:“胡大哥岂是那种人,我看白小七身为庆丰府统领,自然有一百种办法查到咱们的踪迹,未必就是胡大哥出卖了咱们。” 立刻又有人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胡一通他为什么能毫发无损的从白府回来,又为什么不敢留在庆丰府里了?” 争执不休之际,文皓打断他们道:“胡大哥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总之咱们已经暴露,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为今之计,该是商量对策,而不是这样吵来吵去!” 听文皓发话,众人才都停了下来,文皓又道:“我刚才想了一下,白小七之所以只派一个人来,多半是想将我们逐个击破。各位请试想一下,若今天彭大哥真的遭了毒手,我们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把这件事跟白小七联系起来。” 其他人听了,多觉有理,纷纷点头称是,那姓程的道:“既然如此,文兄弟,咱们不妨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如何?” 文皓奇道:“是怎么个反其道而行之,还请程大哥明示。” 那人道:“白小七想将咱们逐个击破,就说明凭他府上的人手,没把握对付咱们所有人。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干脆聚在一起,找机会突袭统领府,取了白小七的项上人头便撤。只要事先规划好逃跑路线,料想庆丰府里这点守军,一定拦不住咱们!” 这帮江湖中人,本来就都是些头脑简单的主,让他们“快意恩仇”,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愿意,因此一听那姓程的计策,立刻纷纷叫好。 文皓虽然觉得此举太过冒险,但想到白小七已经知道自己这帮人的存在,越是拖下去,对己方就越是不利,一咬牙道:“好,但动手之前,还是得做好详细计划才行!” 让这帮江湖中人做计划,那与杀了他们,简直就没有半点分别。一听文皓要做计划,这些人干脆来了个装聋作哑,除了那姓程的以外,就没半个人来搭话,文皓见此情景,不由得一阵头痛。 而另一头,剑北归逃跑之后,不敢再多耽搁,径直来到先前与射天狼约定好的地点。阴帅等人依旧在那片林子里安营扎寨,剑北归离着老远,就感应到了阴帅的气息,从树梢上三跳两跳来到阴帅身前,纳头便拜。 阴帅看见剑北归,也是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刺杀得手了么?” 其实也不需要问,光看剑北归的表情,阴帅就能知道答案。剑北归抬起头道:“请师尊恕罪!” 阴帅又道:“你是刺杀失败,还是没敢出手,就逃回来了?” 剑北归不敢说自己被一招成擒之事,在路上早就想好了说法:“我本来已经摸透了白小七的行动规律,正准备出手,却忽然有个身穿儒服的老者来到他府上。我听白小七口口声声称他为师父,便去偷听他二人说话,却不曾想那老儒生正谋划对师尊不利,引得我心神激动,被他发现了破绽。” “哦?”阴帅听说此人作儒生打扮,略带疑惑道:“难不成他知道我在这庆丰府里了?” 剑北归却没听出阴帅的言外之意,仍道:“不错,我被他发现之后,那老儒生便出手偷袭,白小七也在一旁帮手。我以一敌二,与他们过了五六十招,实在难占上风,再加上白府还有其他护卫,我不敢恋战,便逃了出来。” “原来如此……”阴帅闻言,点了点头,忽然间毫无征兆的抬起一脚,将剑北归踢飞出去,语气凛冽道:“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别人骗我!” 第七百零五章 说明情况 这一脚虽然未尽全力,但事出突然,剑北归来不及用内力抵御,登时被踢出一丈多远,撞断了一颗合抱的大树方才停下。 周遭的黑衣弟子见阴帅怒而出手,都吓得噤若寒蝉,生怕不小心发出了半点声响,引得阴帅迁怒于自己。 剑北归不知道阴帅认识那老儒生,但料想师父神通广大,看破了自己的谎言也不是什么怪事,强忍着胸口的闷痛跪倒在地。他与阴帅相处了二十余年,深知此刻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沉默认罪,于是只把头低低的贴在地上,静等阴帅责罚。 果不其然,阴帅见他如此反应,心中怒意稍减,道:“凭那老儒生的本事,累死了你,也撑不过十招。但你之所以对我有所隐瞒,多半是怕丢面子,故意把自己说的勇武一些,倒也不是不能原谅。” 剑北归听阴帅松口,急道:“多谢师尊!” 阴帅哼一声道:“罢了,看在你这些年来对我忠心耿耿的份上,就饶你一次。但若是再敢对我言出不实,为了不给你的师弟们塑造一个坏榜样出来,我就只好忍痛拿你杀鸡儆猴。” “我明白,我明白!”剑北归闻言,连声说道:“多谢师尊,弟子再也不敢了!” 阴帅微微颌首,不再搭理剑北归,心中寻思道:“那老儒生既然知道我人在此地,又有心对我出手,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动静。难不成他也有所顾虑,或者说来到庆丰府的,仍是一尊分身,其实并不足以对付我?” 受情报所限,阴帅终究是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剑北归没得到阴帅的指示,也不敢起身。直到阴帅叹着气走入密林,剑北归还是低着头不动,却见射天狼从林中走了出来道:“行了大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师父的脾气,还指望他亲口让你起身呢?” 剑北归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里稍有侥幸,想听阴帅亲口对他说一句“起来吧”而已。 被射天狼以调侃,剑北归又是羞臊,又是恼怒。但他戴罪之身,不敢在这么多师弟面前回言讥讽,只好默默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司徒寇等剑北归走远之后,才从附近的一个树梢上面跳下,向射天狼道:“剑北归好歹是咱们的师兄,你明知道他心情不好,还去招惹他干什么?” 射天狼耸耸肩道:“那有什么的,他这个当大师兄的,总不能跟我这个师弟一般见识吧?” 说着,射天狼伸手一搭司徒寇的肩膀道:“就比如我,同样是当师兄的,可从来就没跟你这个师弟一般见识过吧?” 司徒寇一巴掌排掉射天狼的手道:“哼,是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否则你现在早是个残疾人了!” 另一头,白小七在府里躲了几天,难免感到有些烦闷了。如今那老儒生终于回来,白小七的安全算是有了保障,就想着再去城里面透透气。 白小七想出门,当然得叫上师父,且不论别的,至少能够在阴帅的手里护他周全。但老儒生刚刚打探消息回来,虽然嘴里不说,但只看面色,都已经稍显疲惫。白小七不好意思立刻求他陪自己去城里游逛,正纠结间,那老儒生却开了口:“白小七,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找你们的府尹大人去。” “师父找张大人做什么?”白小七愣着问了一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恍然道:“啊,再不向张大人说明内情,他就要派人去抓那些伤兵归案了!” 老儒生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怕耽误了这件事,才赶在今天回来的。” 白小七眼见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也颇着急,忙道:“事不宜迟,我这就让下人安排车马,咱们立刻过去。” 老儒生闻言皱了皱眉,道:“我一辈子穷苦惯了,坐不得车马,你自己骑马,我走路就行。” 白小七听师父的语气,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心道:“师父一定是嫌准备车马太花时间,不对,以往见师父的时候,他最多牵一头瘦驴,或许真的没骑过马也没坐过车。” 他当然不敢自己骑马坐车,而让师父在一旁走路,便道:“算了,既然如此,咱们就一起走去。”说着,白小七向身旁的侍从招呼一声道:“叫上卫队,前往府尹衙门。” 老儒生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白小七听见师父的叹气声,自是一头雾水。 过不多时,白小七选定的“仪仗队”便都到齐,众人浩浩荡荡开拔前往府尹衙门。按说若都骑着高头大马,这支队伍的确声势不凡,但白小七不敢骑马,那些护卫自然只能步行,八个大汉走在白小七的身后,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张明理听说白小七来了,已经不显得十分热络,只是冷冷的打了招呼。白小七倒也不太在乎这种事情,与老儒生来到张明理的会客处后,开门见山道:“张大人,我已经弄清楚史家的那一车货物是何人所劫了。” “白统领专程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么?”张明理不耐烦道:“你不是早就说过,货物是城西的那伙伤兵劫去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小七道:“张大人,我经过一番调查,才知道真相并非如此。那车货物虽然是在城西被劫,但据史家二公子史森明所言,出手的乃是一群黑衣高手。我前些日子又在城里发现了阴帅的踪迹,两厢结合之下,不难猜测,出手劫货的其实是阴帅和他手下的弟子!” 张明理闻言,微微一怔道:“阴帅,就是先前曾袭击过你的,前太子手下的那个阴帅么?” 白小七点点头道:“就是此人!” 张明理先是一阵不语,随后哈哈笑道:“白小七,你可真有幽默感,难不成那阴帅放着正事不做,专门远道而来,就为了劫他史家的一车货物?还是阴帅有任务在身,但见了史家的货物,便临时起意,不顾身份败露的危险把它给劫了?” 第七百零五章 昔日战友 白小七就是再傻,也听得出张明理在挖苦自己,强忍怒意道:“张大人,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倾向于你的第二个猜测。因为史家的货物中有十颗深海夜明珠,此物对于阴帅而言,十分有用,足以让他冒着风险出手。” 张明理厉声道:“白统领,我是给你面子,才没拆穿你的谎言,请你不要得寸进尺!你说阴帅在我庆丰府境内,那好,可有能说服我的证据,或者干脆把那阴帅带到我面前来,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这……”白小七先前没想到这么许多,要不然的话,只要把剑北归带来,一起自然有了分晓。 张明理见白小七哑口无言,冷笑道:“我知道白统领可怜那些伤兵,但你我既然入朝为官,那就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伤兵若不触犯我夑武国律法,那他们爱怎么样,我也管不着,甚至在无伤大雅的基础上给他们些许优待,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是他们只因一己之私,抢劫财物,那就该以罪人论处。白统领可能对我夑武国的律法有所不熟,那我就给你提个醒,依据夑武国律法第五条第十七款,包庇罪犯者与犯人同罪,而有公务在身者视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白统领,抢劫虽然不是死罪,但你身为统领,包庇犯人,少说也要判个充军配边之罪!” 白小七听张明理长篇大论了一通,辩驳道:“张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自行调查,我与那些伤兵非亲非故,哪里犯得着这样骗你?” 那老儒生也被气得够呛,忍不住开口说道:“张大人,如你所言,我们一时间的确拿不出阴帅劫了史家货物的证据。但同样的,您也没证据证明那货物是城西的伤兵所劫,既然如此,也就不能贸然派人去抓他们。” 张明理一撇那老儒生,向白小七道:“白统领,这位是……?” 白小七还未开口,那老儒生就抢着道:“我是白统领的幕僚。” “幕僚么?”张明理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与白统领说话的时候,若没让你开口,还希望你能保持安静。” 老儒生额上青筋一动,心中默念数句“以和为贵”,低头退了半步。 张明理仍不算玩,又对白小七道:“白统领的御人之术,真该有点长进了,要不然手底下的人都这样没大没小,成什么样子?” 他这样指桑骂槐,既是在说白小七,更是在指责老儒生。白小七心里有气,顶撞道:“这是我管教无方,但是张大人,你要抓人,的确需要拿出证据。” “证据?”张明理笑道:“我身为府尹,说的话不就是证据么?你放心,若那些伤兵不抵抗,我将他们抓来之后,自会好好审问。如果真不是他们的罪过,我作为他们的老上司,也不会凭空污蔑他们的清白。” 白小七听张明理这样保证,还是不太放心,劝道:“张大人,既然如此,何不收集够了证据再去抓人?” 张明理嘴角一挑道:“实在对不住,就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派人去了城西。要是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我估计再有一会,就该把那些人给抓回来了。” 白小七闻言大惊,双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道:“你……你不是说给他们三天时间,让他们送回货物么?” 张明理道:“白统领,你仔细算算,如今已经是第三天啦!” 白小七一愣,他与张明理说话的时候,张明理的意思分明是三天之后再去抓人。但现在张明理却变成了第三天就去抓人,虽说这两个解释听起来差不多,在时间上却足足差了一整天之多。 “还请张大人收回成命!”白小七说了一声,见张明理满脸的不以为然,知道他一定不肯,干脆道:“好,既然张大人执意不肯,那我就回去收集证据,还他们清白!” 张明理笑道:“对喽,白统领,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白小七转过身,小声道:“师父,我们走吧。”带着那老儒生离开了府尹衙门,让卫队自行回府,二人却心有灵犀的运起轻功,直奔城西而去。 凭他二人的脚力,远胜寻常骏马,没多一会就到了城西。此地果然已有重兵把守,不让旁人进入,但白小七身为统领,表露身份之后,自然没人敢拦。 那断墙之旁,一众伤兵正聚在一起,周围则是层层叠叠的,兵甲完足的夑武国士兵。两方人马虽是在互相对峙,但明眼人一看都能知道,夑武国的士兵们只需一轮冲锋,那些伤兵便只有死路一条罢了。 而那伤兵中领头的老者,正站在队伍的最前方,与夑武国的一个千人队长对峙。那千人队长显然认得这老者,正在劝道:“我相信那货物不是你们抢的,但军令如山,您老就跟我们先回去一趟,别让我们难堪了。” 那老者嘿然道:“当初我是十人队长的时候,你还是我手底下的一个新兵,如今你已经是千人队长了,我却成了这残疾之身。嘿嘿,你我都知道那张明理与我素有仇怨,他上任以来,早就想把我这身老骨头给拆了,只恨找不到机会而已。如今他有了这个契机,正好用来报我当初让他难堪之仇。其实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腻了,但张明理此人睚眦必报,就算我死,也难保他不会对此间的弟兄们出手。” 那千人队长闻言沉默一阵,当年那老者在军中作为百人队长时,张明理曾作为监军,却因不懂军事,被这老者好生羞辱了一番。此事在许多军中的老人心里,已经不算秘密,听那老者这样说,这千人队长沉默好一会才道:“我答应你,只要各位随我归案,我一定尽力保护各位周全。” 那老者摇摇头道:“算了吧,与其手那张明理的闷气,倒不如就在这里叫你们杀了省事。” 此间的伤兵有大有小,那些官军之中,更有不少是他们往日的朋友,只因此地不欢迎朝廷军人,才逐渐断了来往。面对昔日战友,任谁都难在瞬息之间痛下杀心,听那老者这么说,周围的士兵均在手心中捏出一把冷汗。 第七百零六章 张明理的阴谋 白小七听到那老者的话,才知此事背后另有隐情,那张明理口口声声说自己为这些伤兵求过情,但现在看来,真相或许正好相反。 那老儒生更是一下就明白过来,对白小七道:“以公谋私,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看来那张大人也不能免俗。” 白小七点了点头,大踏步走到那千人队长的身边,千人队长认出白小七来,立刻行军礼道:“白统领,您怎么来了?” 刚打完招呼,那千人队长的神色忽的紧张起来,又道:“白统领,我们在执行公务,请您暂且等待一会。我将犯人缉拿归案之后,再向您汇报。” 白小七一挥手道:“等等,此事背后另有隐情,那些伤兵都是无辜的,今日暂且收队,等我从长计议。” 那老者是斥候出身,年纪虽大,耳力倒还没怎么衰弱,听见白小七的话,暗自嘀咕道:“难不成这白统领真是为了我们着想?这几日不见,他看起来竟憔悴了不少,或许一直在为我们到处奔波。” 其实白小七虽然憔悴了些,但多半是因为担心老儒生的安危,再就是害怕阴帅对他出手,总而言之,跟这些伤兵的关系不大。 但那老者不明真相,他先前对白小七虽有怀疑,现在多半都已打消,心中只剩悔意。 那千人队长听了白小七的话,却并不下令收兵,白小七怒道:“怎么,你想抗命么?” 按理说白小七身为统领,他一声令下,全军上下莫敢不从。但那千人队长却有恃无恐似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卷宗道:“张大人有令,白统领勾结贼犯,与之同罪,将其拿下!” 白小七闻言大惊,只听身旁一阵骚动,左右已有十来个士兵围了上来。这些士兵各个筋骨结实,一看就知道,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白小七一见到到这个架势,便知中计,暗道:“好你个张明理,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料定了我会这么做!” 那些伤兵一围过来,白小七立刻将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随时准备出手。但那老儒生在一旁看着,白小七也不敢贸然杀伤人命,正纠结间,就听那千人队长道:“白统领,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你若负隅顽抗,可别怪我们对你的同伴出手!” 白小七闻言一愣,心道:“师父的武功比我高得多,你们对他出手,无非是自讨苦吃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但下一瞬间,白小七见众士兵并没往自己和老儒生的身边走去,反而朝着那些伤兵举起了武器,这才明白过来,怒道:“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无耻了么?” 那千人队长也自觉羞愧,偏过头道:“这些人本来就是罪犯,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动用武力,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但若白统领带头拘捕,这些人作为你的同党,就也有拘捕之嫌,我动用武力镇压,实属无奈之举。” “好,好,好!”白小七气急之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对那老儒生道:“师父,徒儿暂且跟他走一遭,我倒要看看,张明理为什么如此针对我!” 那老儒生虽然武力高强,但自知无法在不伤及普通士兵的情况下,救下那些伤兵,点点头道:“放心吧,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那千人队长见白小七有心放弃抵抗,生怕他反悔,也劝道:“正是,白统领,我虽然不知道您和张大人有了什么矛盾,但张大人对你一向重视,肯定不会伤害你的。” 白小七冷笑一声,也不想为此多说什么,又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你得像我保证,不能再难为他们。” 那千人队长挠挠头道:“此事我说了不算,张大人让我带此间的贼人尽数归案,我若空手而归,恐怕张大人要降罪于我。” 白小七怒道:“你明知道此间都是无辜之人,却为了一点军功,死咬着他们不放,难道不会觉得羞愧么?” 那千人队长终究良知未泯,被白小七抢白几句,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闷声不语。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之际,忽听那伤兵中的领头老者说道:“罢了,白统领,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老朽知道自己错怪你啦!” 一边说话,那老者一边走出来道:“其实你上次来给我们送粮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与别人不同。其他人可怜我们,哪怕是我们曾经的战友,最多也只是丢下些银子便算了。而那些银子,只要是与朝廷有关的,我们从来都不曾收过半分。只有你,不但特地给我们送来吃食,而且故意用打听情报作为理由,既帮了我们,又顾及我们的尊严。” 白小七听了这番话,反而害羞起来:“老丈说笑了,我以前也是穷惯了的,知道对真正的穷人来说,白花花的银子,远不如能填饱肚子的粮食。而且那点粮食,其实也不值多少钱,对于你们这么多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那老者摇摇头道:“白统领可知道,就在你送来粮食的那天,已经有人活活饿死在了家里。而若没有这些粮食,就连小老儿我,恐怕也挨不过这个夏天。你以为的杯水车薪,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无异于救命的稻草。” 白小七听他这么说,才难以置信道:“可是,我之前给你们银子的时候,你们那样硬气,我还以为……” 说着,白小七的声音逐渐小了下来,心道:“看来这些人都是宁愿饿死,也不想收朝廷的一文钱,若不是有天大的仇怨,又何至于此?” 那老者摇头苦笑,转而向那百夫长道:“陈大人,既然张大人执意要难为我们这帮废人,那我也不让你为难。这样吧,连我在内,你自己选五十个老伙计回去复命,料想能过得去张大人那关吧?” 那千夫长听以前的老上司这么说,心中一阵闷痛,但军令如山,只得点点头道:“多谢张大人配合,也不需要五十个人,只要各位选出二十个随我复命便是了。” 第七百零七章 断头饭 老者道:“多谢陈大人了。”而后转过身来,问同伴们道:“大家都听到了,我也不瞒大家,张明理跟我的关系嘛,一直都不太好。他这个人,虽说总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中睚眦必报,此行与我一起去的人,下场多半不会太好。哪一位兄弟活的不耐烦了,或者是想吃几天牢饭的,就跟我来吧。” 白小七听他这么说,心中苦笑,暗道:“或许有一个两个人活的不耐烦,可二十个人,哪儿那么容易凑出来?” 然而这想法才刚刚出现,就听人群中不断有人叫道:“我去,我去!” 又有人互相劝道:“老王,你只不过断了条腿,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呢。” “小孔啊,你才三十岁,在这添什么乱?快点回去,有白统领先前送的粮食,咱们还能撑好久,你何苦跟我抢这一口牢饭?” “刘大爷,你才该回去好好养着,咱们就是再不成器,还能让你们一群老头子站出来送死么?” “臭小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眼见众人乱作一团,半天也选不出那二十个去“送死”的人来,那千人队长羞愧之余,渐感愤怒,催促道:“你们快些,再不决定,我就下令抓人,到时候抓到谁算谁!” 白小七怒道:“又不是急着投胎,你叫唤什么?!” 白小七毕竟曾当过几日的统领,虽说军中几乎没人真把他当统领看待,但恼怒之时,仍有几分威严。那千人队长居然被吓得一怔,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白小七已经不是统领,而是阶下之囚。 那些伤兵听了千人队长的催促,更加着急,乱哄哄的吵成一团。还是那老者高呼几句,亲自挑选了十九个平时稍有威望,年纪也已经较大的人出来,又拍了拍一个中年男子的肩头道:“宋孝,我们走后,你一定要好好团结兄弟。咱们这些人,在这世上本来就只能艰难求生,若是再不团结,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啦。” 那名叫宋孝的中年男子没有左臂,但身上的肌肉还算结实,显然一直在坚持锻炼。临危受命,那宋孝重重的点了点头,老者才放心离去。 那千人队长命人分别给那二十人戴上手铐脚镣,有些缺手断脚的,就只好从权不戴。 除此之外,也有两个士兵,分别拿着手铐脚镣来到白小七的身前。白小七瞪了那千人队长一眼,见他没有反应,咬牙伸出手去,让那两个士兵给自己戴上。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白小七还是这庆丰府三千兵马的总统令,可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缚手缚脚的阶下囚,心中落差可想而知。 给白小七戴上手铐脚镣之后,又有两个人,拿着手铐脚镣直奔那老儒生而去。白小七见状大急,叫道:“他与此事无关,你们抓我便抓我,千万别难为他!” 那千人队长上下打量老儒生一阵,见他长得瘦弱,又看他身上的穿着打扮,多半是白小七府里的幕僚,心道:“张大人只让我抓白统领,我也犯不上难为这么个老头,再者说,万一张大人与白统领的误会解开了,我夹在中间,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想到这里,那千人队长呵呵一笑,点头道:“既然白统领发话了,那我就给你个面子……让这位老先生离开吧!” 众士兵听令,给老儒生让出一条路来,白小七低声道:“师父,我暂且不会有事,你放心吧。” 老儒生“嗯”了一声,默默往远处走去,一边走着,一边用“逼音成线”的法门说道:“那张明理如此针对你,没准与阴帅之事有关,我自会调查。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几天你千万小心,别被人害死在牢里!” 白小七心中暗暗一凛,点了点头,但那老儒生背对着白小七,也不知看没看见。 过不多时,老儒生已经走远,那千人队长翻身上马,带队回去复命。白小七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张明理的面前,却不曾想,千人队长只是收缴了白小七的两柄长剑,又将他投入大牢,便离开了。 第二日,有人送来牢饭,虽然不甚丰盛,却也远比白小七想象中的要好得多。相比之下,其他犯人的饭菜多是泔水一样的馊饭馊菜,见白小七的食盘里居然有一整个的窝头,无不大感羡慕,只苦于白小七住的是一个单间,没法来抢他的饭菜。 白小七的手铐虽然得有三十斤重,但他内力不凡,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吃过饭菜以后,白小七无事可做,干脆打坐冥想。 有道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说的其实就是修道之时,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白小七的功法兼具儒道两家之长,静心打坐之下,时间不禁过的飞快。再睁开眼睛时,牢门口已经又放好了一份饭菜,只是那饭菜不知放了多长时间,已经没什么热乎气了。 白小七好久不曾这样静心打坐,居然难得的感到有些饿了,见那食盘里放着一小碗糙米饭,还有几条青菜摆在上面,颇有食欲,端起碗大口吃了起来。 他这些日子吃惯了大鱼大肉,复又吃到这久违的粗粮青菜,或许是饿的急了,也或许是回忆起了小时候吃不起饭的那段日子,三两口就把这一小碗饭吃了个精光。 吃完饭后,白小七又想接着打坐练功,但一股内力刚从丹田发出,还未流经“膻中”,就觉一股冰冷寒意从胸腹之中散了开来。白小七心急之下,急忙运用内力抵御,谁知不这样还好,一用内力抵御,那寒意反而更加浓重,直冲白小七的头顶灵台而去。 白小七难挡这股寒意,只觉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冷,浑身的经脉都好像凝了一层冰似的,躺倒在地,打着颤昏了过去。 旁边的牢房中有人看到这幅情景,才恍然大悟似的,风言风语道:“我还当这小子跟上面有什么关系呢,原来今天这两顿是断头饭,怪不得这么丰盛!” 第七百零八章 诈尸 白小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终于恢复了意识,却仍无法动弹,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更为可怖的是,这寒意并非由外而内,而是从自己的奇经八脉之中发出,丝毫无法以内功抵御,一时之间,白小七周身的无数大穴,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个的冰窟似的,就连这牢狱内外的气温,都为之下降不少。 被关在白小七旁边的囚室里的犯人,甚至有几个被冷气引得打起了喷嚏,但他们不明就里,只当是有凉风吹过,嘴里兀自骂骂咧咧个不休。 就在白小七以为自己要被冻死的时候,他灵台之中的那点寒意,忽然淡了下来,转而变成一股清凉之感。若说他身上其他穴位的寒气,如同数九寒天之中凛冽的北风,那灵台穴中发出的这股清凉,就是春意盎然之际,略带着柳絮和桃花香气的微风,使人心神安宁。 按说人在寒冷之际,哪怕只是一点凉风吹过,给人的感觉也该是刺骨般的寒冷。但白小七灵台中的凉风拂过,所经之处的寒意居然全都冰消雪融,不多时,浑身的刺骨寒气都被那清凉所取代,引得白小七大有一股舒畅的快感。 那寒气一消,白小七的内力又能运转,一股热气源源不断的从丹田之中涌出。白小七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那热气一分为二,分别沿任督二脉缓缓流动,不多时,就往奇经八脉分散而去。 白小七浑身的经脉经过这一冷一热的刺激,本来要大为受损,但有那股清凉之气相助,就好像在经脉上铺就了一层保护膜似的,非但保护经脉不伤,反而因为这冷热交替,使得白小七自身的经脉坚韧许多。 白小七的经脉经过先前的寒气,收紧了不少,行功比之第一次修习内力时还要窒塞。过了一个多时辰,白小七才勉强行过一个大周天,缓缓睁开了眼睛,囚室之中,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无从得知当前的时间。 看见白小七居然微微耸动着身子坐了起来,住在白小七对面的犯人登时怪叫出声:“诈尸啦,诈尸啦!” 白小七抬起头来,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出正在喊叫那人是个干干瘦瘦的中年男子。或许是在大牢里关了太长时间,那人的皮肤显得几位苍白,配上他那张瘦骨嶙峋的脸庞,和凄厉的怪叫声,反倒使得白小七一阵毛骨悚然。 周遭的犯人听见他的喊声,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有人不耐烦道:“孔老五,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还是饭吃的太多,力气没处使,在这鬼叫个什么?” 说着,与那孔老五关在同一囚室里的人便朝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把指节捏的“咔咔”作响,似乎是打定了心思,要借着这个由头揍他一顿。 那孔老五急忙后退,指着白小七道:“不是,那诈尸了呀,你看那边!” 那大汉闻言,才将目光投向白小七,而在此之前,也早有许多人注意到了白小七这边。 他们本来都以为白小七被人设计陷害,已经中毒身亡,而此事在大牢里面,也是时常发生的事情,众人早都见怪不怪。但像白小七这样,死了之后还能“诈尸还魂”的,这还是头一遭,那大汉也暂且绕过了孔老五,走到牢门口问白小七道:“兄弟,你这是打摆子,还是毒药放少了,怎么还没死透呢?” 白小七听出那大汉言语中的关切之意,感激道:“没什么,我先前老毛病犯了,吓到你们了吧?” 这牢里关的都是犯人,而且都是重犯、要犯,互相之间,多少都有些同仇敌忾之意。虽听白小七这么说,但谁也不会相信,那大汉知道白小七只是不想将他们牵扯进来,语气缓和道:“那就好,兄弟你一连睡了三天,也不怪孔老五觉得你死透了。” “原来我已经昏了三天么……?”白小七默默点了点头,心道:“那碗饭里肯定加了东西,唉,我明知道那张明理意图不轨,怎么还如此的不谨慎?但他既然给我下毒,这毒药为什么非但没能毒死我,反而对我的内功修为有所助益,可真是奇哉怪也……” 白小七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琢磨不出其中的奥妙,而守在门口的狱卒听见这边的吵闹声,有两个人进来道:“吵什么吵,惹得爷心烦,非得饿你们几顿才老实?” 原来此间的犯人不是山贼恶霸,就是杀人豪侠,虽然不是各个武功高强,但也都远不是普通人可比。那些狱卒不敢于他们随便接触,更不敢像对付普通犯人似的,动辄责打一顿,所以只好用饿肚子来当做威胁。 孔老五本来就顿顿饭要被那大汉抢吃的,一听狱卒说要饿自己几顿,急忙叫道:“不是,不怪我们,是他诈尸了!” 那大汉一拍孔老五的头道:“什么诈尸,人家小兄弟不是都说了么,那他妈是老毛病犯了!” 孔老五不敢反抗,被打之后缩了缩脖子,退到一旁。倒是那两个狱卒看见白小七好生生的站在那里,都面露惊愕之色,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道:“哼,什么老毛病,幸好没死,要不然还得我们把你背到乱坟岗埋了!” 另一个狱卒道:“你们都消停点,没死人最好,省着我们还得担关系。这次就这么算了,要是再让我听到你们大喊大叫,就都一天没有饭吃!” 有道是形势比人强,这帮犯人本来都是群不服天朝管的主,但为了不饿肚子,只好纷纷称是。那孔老五更是狗腿子似的,一个劲的答应,保证自己决不再大喊大叫。 不光是犯人们,就连那两个狱卒都很是看不起孔老五,理也不理他便走了出去。那大汉见狱卒走了,才对白小七道:“小兄弟别见怪,孔老五他本来就是个小山贼,只因下山打劫的时候,打了被劫的人一拳。恰好那人是城里的权贵,后来他山寨被剿灭,别的小喽啰都从轻处罚,只有他被定了个秋后问斩。” 又有人补充道:“这家伙胆小如鼠,虽然当了山贼,其实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恶事。张明理知道他是被人报复,已经免了他的死刑,但发配充军是免不了了。” 第七百零九章 天使驾临 白小七对孔老五本来也不太感兴趣,听他们这么说了,便点点头,不再答话。 其他犯人见白小七这样,都猜到他是被人陷害入狱,也就不怪白小七的反应冷淡。过不多时,众人就都各自坐回角落,默默休息。 白小七三日未进食水,免不了有些饥渴难耐,但此时未到饭点,狱卒自然不会体贴的专程给他送饭。又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吃饭的时间,这次狱卒给白小七送来的饭菜与其他人的没有任何区别,不过是一堆馊饭馊菜而已。 饶是如此,白小七饥饿之下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能强忍着馊气一口口吃着。还没吃完那一小碗饭菜,白小七就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声,这笑声十分耳熟,白小七抬头一看,果然见到张明理站在门前。 白小七一直不明白,那张明理为何要针对自己,便一声不吭地抬头看着他。 张明理举着火把,火光映照下的面色殊为阴森,笑够之后道:“白小七,你骗我骗的好苦,若不是被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日后闹上朝廷,张某可要被你连累死了!” “你就是为了这个,要置我于死地?”白小七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又道:“当初你口口声声劝我当这统领,又不是我自己想当,你若怕我连累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 张明理摇摇头道:“你新官上任,如果贸然卸任,朝廷一定会调查缘由。与其冒这个风险,给你安排一个新官常会犯的错误,那就万无一失啦!” 说着,张明理阴森一笑道:“你别以为自己的运气好,先前那药本来就不会致命,却会封住中毒者的经脉。你若不运功抵抗还好,但我听说你昏睡了三天,想来已经引发了药效,可惜你这一身武艺,从今以后,就要变成废人啦!” 白小七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内功为什么没有被废,却也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让对方看出端倪,于是故意装作慌乱的样子道:“你……你好狠毒,为什么不干脆毒死我算了?!” 张明理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毒死你?只要留着你,我就有办法将你家里的那些楚唐国武者一网打尽,这偌大的功劳都已经放在我的手里了,我总不能不要。” 白小七心中焦急,双臂暗暗用力,想试图挣脱镣铐,将张明理给制服起来。但他虽然内力深厚,体魄却不慎强劲,双手用力一挣,除了手腕被勒的生疼以外,并没发生什么别的事情。 张明理接着火光,看见白小七的动作,只当他是在做无谓的挣扎,反而笑得更加开心:“白统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这镣铐是专门为了武功高手打造的,其中混入了许多铁精。莫道是你,就是你府上那个比房子还高的壮汉,也未必能扯得断。” 白小七闻言,仍不信邪似的又扯了两下,那镣铐仍然纹丝不动。张明理又道:“反正难逃一死,我若是你,这几天就好好歇歇,想想死前还有什么愿望。我念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有什么能帮你做的,肯定是会帮忙的。” “张大人好意,白某心领了!”白小七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双手往地上一甩,似是已经泄了气。 张明理今天来此,不过是为了确定白小七的状态,见白小七的确是满脸病恹恹的样子,才算放心,拍拍牢门道:“好吧,白统领想帮我省些功夫,那是最好不过了。对了,我已经以白统领的名义发信,让贵府上的护卫都去观摩军中的演习,白统领倒是猜一猜,凭你府上的高手们,能不能抵住三千兵马的围攻?” 白小七咬牙不语,张明理也嫌他无趣,哼一声便出了大牢。在大牢外面,抓捕白小七归案的千人队长正在那等着,张明理道:那老儒生这几天都没有消息,我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你明天再派一个百人队守住城中要道,一旦见到他,立刻抓他归案。” 那千人队长因为这老儒生的事情,已经挨了张明理一顿臭骂,此时听他下令,也不敢反驳,便低头答了声“是”,心里却想道:“那老头不过是个读书人,来投奔白统领当个幕僚,也就是混口饭吃。他见白统领被抓,又看见那天的阵仗,恐怕早都吓得逃了。就算他还在庆丰府里,那也是因为他一个老头子无处可去,抓他又算是什么功劳?” 张明理顾不上那千人队长在想什么,大踏步上了自己的“碧血玉狮子”,往衙门赶去。 而三日之前,刘芝林就已经得到了白小七被抓的消息,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暗道:“好一个狗咬狗,一嘴毛,如此一来,张明理就是不想让我当这统领都不行了!” 可刘芝林不知道白小七的真实身份,更无从猜想张明理与之决裂的原因,生怕这消息是张明理故意放出来迷惑自己的,不放心道:“我须得将此事及早上报朝廷,只要上头知道了这件事,日后张明理再想有所动作,就得投鼠忌器了!” 他为了那统领之位,已经做过不知多少努力,一想到自己就要得偿所愿,刘芝林便是一刻钟都忍受不住,急忙写了奏章,让自己最心腹的下人骑着踏霞黑乌骓送往都城。 那黑乌骓乃是一日千里的宝马,三日间的功夫,已经够它从庆丰府与都城之间跑个来回。而这次回来的,却不仅仅是那黑乌骓与刘芝林的心腹下人而已,随之一起来到庆丰府的,还有一整个直属于皇家的禁卫队。 这禁卫队到来,对庆丰府来说,自然是一间天大的事情。须知能统帅这禁卫队的,只有皇亲国戚,而夑武国朝堂之中一向是皇室集中掌权,哪怕是跟皇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到这庆丰府里,都比一方封疆大吏更有威势。 听闻禁卫队来此,刘芝林便知此时大为不妙,急忙出城迎接。不出意外的是,张明理也早在城外等候,没多一会,城中大小文武都已来齐,静等着天使驾临。 第七百一十章 国舅爷 在城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大部队到来,此时正值盛夏,酷暑逼人,那些久经风吹日晒的武官倒还能忍受,许多养尊处优的文官,都已经耐不住炎热,摇摇晃晃的,好似随时都能昏倒一般。 就在张明理都要以为情报有误的时候,终于看到不远处沙尘扬起,显然有大队的骑兵靠近。张明理急忙整理衣冠,迎了上去,就见到一大队身穿金甲的骑士缓缓开来,那金甲在阳光照耀之下,几乎晃得人难以直视,气势实在非凡。 那禁卫队来到距离城门十余丈远的地方,便都停下,从为首的马上跳下一个人来。那人与张明理一同向前走去,在两方人马的正中央相遇,张明理纳首便拜道:“微臣庆丰府府尹张明理,恭迎天使降临,我庆丰府上下,不胜感激!” 那来者身穿金甲,头上本来戴着一顶遮面金盔,不辨面目。此时才摘下头盔,弯腰扶起张明理道:“张大人客套了,圣上托我来传一份口谕,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依着我的意思,根本就不必带这么多人来。” 张明理听见此人说话的声音,心里就“咯噔”一下,抬头看见他的面目,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暗道:“我的天,庆丰府里到底是出了多大的乱子,怎么把这位国舅爷给请来了?” 那人看见张明理的表情,就好像会读心术似的,哈哈笑道:“怎么,原来张大人这么不待见我,本来我还想着在贵府上住几天,现在看来,我还是传了口谕就走吧。” 张明理急道:“国舅爷说的哪里话,您老愿意在我府上住几天,这不是我天大的荣幸么?”说着,张明理岔开话题道:“今天怪热的,各位一路辛苦,咱们还是找个凉快的地方说话。” 那国舅爷哈哈笑道:“不妨事,我也觉得今天太热了,所以刚才让兄弟们去阴凉处避了会暑,等天气凉爽了才开始赶路。” 张明理闻言,可真是肺都要被气炸了,心道:“好啊,我们顶着这么个大太阳等你,你们反而避暑去了?”嘴里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国舅爷千金之躯,若因为赶路而晒出了什么好歹,下官岂能担待得起?” 那“国舅爷”哈哈一笑,拍拍张明理的后背道:“得了,看你这满头大汗的样子,一点朝廷命官的威严都没有。来,咱们先进城去,等召集了庆丰府的大小官员,再传圣上口谕。” 张明理“诶诶”几声,奇道:“国舅爷,我们城里的大小官员,只要是在朝中有个品级的,现在都已经在这了。难不成这次口谕,就连不入品的小官,都能有幸听闻?” 国舅爷奇道:“嘿,张大人可别欺负我远在都城,不了解你庆丰府的情况。众所周知,你庆丰府里有一位新上任的统领白大人,他怎么不在此处?” 张明理闻言大惊,心道:“我为了抓捕白小七府上那些楚唐国武者,还没将此事报予朝廷,怎么好巧不巧,圣上就有口谕传来了?” 他生怕事情闹大,便不说白小七在何处,而是先行问道:“敢问国舅爷,圣上这口谕,非得白统领来听不可么?” 国舅爷撇撇嘴道:“若不是如此,我何苦非得见他?快快快,你是不知道我身上的金甲有多闷得慌,快进城再说!” 张明理心中忐忑,不敢多问,只在心里默默寻思道:“我已经跟白小七彻底闹僵,要是让他咸鱼翻身,以后我的日子可就没发过了。与其如此,无论如何都得让圣上明白,此人绝非良善。” 一行人浩浩汤汤的进了城,那些金甲卫士太过显眼,又人数众多,就分成两队。一队二十人,跟随国舅爷进城,守卫他的安全,其余人等则去城外的军营休整。 这位国舅爷虽是朝中名人,但在整个庆丰府里,也只有张明理曾经见过他,就连刘芝林,对他都只是有所耳闻。 钟虬远远地看见那国舅爷岁数不大,应该不超过三十岁,心里纳闷,问刘芝林道:“当今圣上已经六十来岁的高寿了,这位国舅爷既然是圣上的舅舅,怎么这么年轻,难道他会驻颜的仙法不成?” 刘芝林小声道:“这位国舅爷,不是‘舅舅’的舅,而是‘小舅子’的舅。此人名叫奚锦修,他的亲姐姐惠妃是当朝圣上的宠妃,这小子弟凭姐贵,行事一向乖张。其实圣上也知道他难成大用,但碍于惠妃的面子,只好封他当了个没品的王爷。” 钟虬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大大咧咧道:“什么叫没品的王爷?” 刘芝林道:“没品,不是没有品级,而是无论谁见了这位爷,都要比他低上半级。也就是说,除了圣上与皇后二人之外,哪怕是当朝宰相,甚至是后宫贵妃,遇到这位爷,都得下跪请安!” 钟虬惊道:“那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么?” 刘芝林道:“谁说不是呢,好在这位国舅爷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无论朝中的大小事宜,他一概不曾插手,每日里就只把自己当成个纨绔子弟。今天圣上令他来传口谕,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不知道圣上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饶是钟虬这样的憨直之人,闻言都不禁大为紧张,嘀咕道:“我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位国舅爷一开口就问白统领,恐怕是来为难张大人的。” 刘芝林语气警惕道:“别乱说话,若被别人听去,小心张大人先让你为难为难!” 钟虬急忙捂住嘴,不敢再说,却又“嗤嗤”的偷笑起来。刘芝林与张明理一向不和,心里也很开心,但他毕竟不像钟虬那样莽撞,笑意没有表现出来。 张明理一路上忧心忡忡,把国舅爷迎进了府尹衙门,便急忙问道:“国舅爷,您就给我透个底,此番找那白统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七百一十一章 荒唐王爷 奚锦修玩味的一笑,拿起茶杯来,吹了吹其中的茶沫,缓缓凑到嘴边。张明理心急如焚的看着奚锦修轻轻抿了口茶水,恨不得赶紧推一下他的手腕,让他把那一碗大红袍全都给喝进去,终于听奚锦修开口道:“张大人觉得何为好事,何为坏事?” 张明理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响,又想了想道:“国舅爷这么问,我可不明白了,升官发财就是好事,反之就是坏事,这还用问么?” 奚锦修哈哈笑道:“我是想问你,张大人觉得对白小七来说的好事,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明理心神一凛,立刻明白过来,站起身道:“国舅爷若是这么说,我就懂了。在国舅爷传达圣上的口谕之前,请容我先说几句话,以防待会听了圣谕,这话便不好再说出口了。” “张大人知道此言不妥,还是执意要说么?”奚锦修笑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严肃:“或许你听了圣谕之后,就不会想说那几句话了,张大人觉得呢?” 张明理摇摇头道:“在下身为朝廷命官,既然食君之禄,就该忠君之事。这话说来虽然于我的仕途有损,但为了圣上着想,为了庆丰府的黎民百姓着想,却实在是不得不说!” 奚锦修靠在椅子背上,翘起二郎腿道:“既然如此,张大人还问我做什么,请直言吧。” 张明理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当今陛下虽然圣明,但远在都城,对我庆丰府之事或许有所不知。那白小七初来乍到之时,我见他武艺高强,人品也十分难得,再加上庆丰府统领之位空闲已久,才力荐他担此重任。可惜我一时不察,原来这白小七的面孔之下,竟是狼子野心。他才上任这么几天,就勾结贼寇,掠夺城中商户,还在府中蓄养私兵,意图实在不轨。” 他说着说着,语气越发激烈:“国舅爷,实不相瞒,那白小七已经被我关入大牢,正准备将此消息报告朝廷。我知道白小七是我举荐,如此一来,我难免要受他牵连,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奚锦修笑道:“白小七身为一府之统领,城中权贵贿赂他还来不及,何须他亲自出手抢劫?再者说,他不过是在府中养些看家护院的武师,也算得上大事么?” 张明理听奚锦修的意思,皇上对白小七竟如此看重,心道此时只有断臂求生,咬牙道:“国舅爷可知道,那白小七府里的护卫,都是从何处来的?” 奚锦修眉头紧皱,不耐烦道:“张大人,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呢……” 张明理一怔道:“国舅爷何出此言?” 奚锦修叹口气道:“你难道还没注意到么,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称呼白统领为什么?” “白……白小七……!”张明理心头一震,道:“你早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这么说的话,就连陛下……陛下也……” 奚锦修双手抱拳,向都城的方向拜了拜道:“圣上英明神武,这普天之下,哪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张明理终究不是傻子,听奚锦修这么说了,心中又惊又惧,暗道一声:“吾命休矣!” 熟料奚锦修却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而是放松语气道:“张大人,你也不用害怕,圣上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你猜猜,今天来传圣谕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这个闲散王爷,这又是什么缘故?” 张明理一向以智计见长,刚才只是心中慌乱,以至于乱了分寸。眼下听奚锦修这么一说,立刻反应过来,喜道:“难不成圣上没有怪我?” 奚锦修点点头道:“你虽然设计陷害白统领入狱,但究其原因,是觉得白统领身为楚唐国人,难以信任。此举虽然不对,但出发点并非无法原谅,圣上仁德,来时特意嘱咐我,只对张大人稍加惩戒,以示威严就够了。” 张明理这才放心,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不知道圣上说的‘稍加惩戒’,是个什么意思?” 奚锦修笑道:“所谓‘稍加惩戒’,或轻或重,自然是全交由我来拿捏了。依着姐夫的意思,要是张大人真心认罪,态度良好,这惩罚就可小些,反之亦然。” 张明理恍然大悟,心道:“原来是圣上借此机会,让小舅子来打我的秋风来了。罢了罢了,钱财无非是身外之物,他要多少,我由着他就是!” 想通此节,张明理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整个人当即放松下来:“国舅爷,我都明白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见白小七。” 奚锦修拍拍手道:“当然是越早越好……茶也喝完了,咱们这就动身吧。” 张明理岂敢让御史大人亲自去牢房里见人,急忙拦住他道:“国舅爷留步,那白小七何德何能,让您亲自过去见他。请等我召集官员,来陪那白小七,一起迎接圣谕。” 奚锦修摆摆手道:“得了吧,就一个口信,哪儿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张明理苦笑一下,不敢反驳,眼见奚锦修跃跃欲试的样子,心道:“估计是这荒唐王爷没进过大牢,想借着这个机会进去看看……罢了,反正他已经知道白小七被抓的事情,就算嫌牢里肮脏,也怪不得我!”说道:“好吧,国舅爷请跟我来。” 二人一前一后,往大牢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二十个金甲卫士。这阵仗属实惹人眼目,此时庆丰府的文武官员大多在衙门里休息,见到这幅场景,都难免咂舌。 那大牢就在衙门里,二人进去之后,那些金甲卫士自然守在外面。 此时此刻,白小七正在牢里冥想练功,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缓缓睁开双眼,便看见张明理陪着一个浑身金甲的怪人走了进来。 这牢内漆黑一片,只有几个小火把用来照明,张明理和白小七都已经习惯,借着那微弱的火光足以看清事物。但奚锦修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虽然知道白小七就住在自己眼前的囚室里,却瞪大眼睛也看不清半个人影。 白小七听到张明理呼唤自己,本来懒得应答,但听张明理叫个没完没了,心中破不耐烦,腾地站起来道:“干什么?!” 这一下站的极其迅速,在黑暗之中,更显突兀。张明理倒还没怎么样,可怜一旁的奚锦修,吃了白小七一吓,登时后退半步。那金甲虽然只是装饰,但黄金沉重,奚锦修毫无防备之下,扑通一声,向后跌了个跟头。 第七百一十二章 狱中试探 那奚锦修摔了个跟头,却丝毫不以为意,拍拍屁股站起身来道:“白小七,你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白小七从没遇到过这种角色,打量着奚锦修道:“你是谁?” 奚锦修面不改色,一指白小七道:“你别管我是谁!白小七,你身为统领,内通外敌,勾结贼寇,抢夺财物,包庇同党,这种种罪行,你都承认吧?” 张明理在一旁听着,心中又惊又喜,还带着些许纳闷:“难不成这荒唐王爷刚刚说了那么多,其实都是吓唬我的?” 这使者要是别人,张明理当然不会这么想,但这位国舅爷,无论做出什么事来,恐怕都不足为奇。 白小七自然不会认罪,他虽然不认识奚锦修,但只看他身上打扮,再看张明理对他的态度就知道此人一定身居高位。白小七虽知自己的罪名难以洗清,但想到自己府上那么多不明真相的楚唐国武者要受他连累,还是争道:“天使明鉴,我真名并非白蓦,而叫白小七,本是楚唐国人,无奈受人迫害,才逃到夑武国避难。张明理本来为了制衡刘芝林,举荐我担此重任,后来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怕受连累,所以才罗织罪名。其实我虽非夑武国人,却也明白‘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的道理,岂能对夑武国不利?” 这番话说的虽然急促,却也铿锵有力,奚锦修怪叫一声,突然用戏腔似的,拉长了声音道:“好你个——白——小——七——,你说你是被迫害至此,无有恶心,那府上的众多私兵,又作何解释?!” 白小七被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激灵,奚锦修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之色,暗道:“让你吓唬我!” 张明理就站在奚锦修的身旁,受惊程度比白小七还要高上半分,好在另外两个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没人知道张明理也被吓了一跳。饶是如此,张明理惊吓之余,自觉丢脸,开口道:“哼,圣上天威,早知道你楚唐国奸细的身份。张某用人不察,甘愿受罚,但你府上聚集了那么多楚唐国武人,难道还想抵赖么?” 白小七知道若不据实以告,包兴叹等人必有危险,于是叹了口气,将他们是如何来刺杀自己,后来如何被自己收服,简短洁说的告诉了奚锦修。 但这一番话,实在太过离奇,张明理闻言笑道:“好你个白小七,这几天在牢中没有事干,你也不把故事编的可信点。” 奚锦修却点点头道:“如你所言,白小七,你对我夑武国真是一片赤诚了?” 白小七摇头道:“我在夑武国为官一日,便一日为夑武国尽心尽力,但一片赤诚却是谈不上的。” 奚锦修一挑眉道:“你的意思是,总有一天会回到楚唐国了?” 白小七道:“天使明鉴,我在楚唐国不过是一介武夫,就算回归故里,也不会对夑武国的利益有损。” 奚锦修点头道:“既然如此,若你在夑武国为官之时,两国再起争端,你身为楚唐国人,该如何自处?” 白小七叹口气道:“实不相瞒,若两国开战,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帮贵国屠戮楚唐国民。但两国若有争端,我一定尽力设法化解纷争,以免生灵涂炭。” 奚锦修不满道:“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只想知道,两国开战之后,你会帮哪一国?” 白小七咬牙道:“若真有这一天,我愿辞去在夑武国的官职,两不相帮便了!” 奚锦修道:“那若开战的时候,白统领已经归国呢?” 白小七心道反正已经说了这么多,哪怕对方要杀自己,老儒生总会想办法救他,于是有恃无恐道:“楚唐国绝不会主动进犯,所以两方开战,我只好帮楚唐国驱除贼寇。” 奚锦修闻言不怒反笑,连声说道:“好你个白小七,死到临头,还能如此硬气,也无怪……无怪圣上如此看重你。” 此言一出,莫道是白小七,就连张明理都懵了:“国舅爷,圣上与白小七素未谋面,谈何看中?” 奚锦修道:“白小七劝服那些楚唐国武人的事情,圣上早有耳闻,料想白统领能有如此手段,必是可用之才。再加上这份不惧生死的忠诚之心和真诚之意,更加难能可贵,若不加重用,反而杀此大好良才,天下间岂不都笑圣上没有容人之量?” 这番话直把白小七听得是云里雾里,好一会才难以置信道:“天使的意思是......皇上非但没想杀我,反而要重用我?” 奚锦修道:“重用嘛......倒也说不上.....白统领毕竟是楚唐国人,眼下还无法完全信任。再者说,让一个随时可能离开本国的人身居高位,这是天下间任何一个君主都不愿意看到的。” “那皇上的意思是……?”白小七问了一句,张明理也在一旁伸着脖子,仔细听着。 奚锦修敲了敲牢门道:“白统领要是实在喜欢这地方,我就在这传圣上口谕,要不然的话,咱们不妨换个地方说。” 张明理急道:“对对对,咱们换个地方。”说罢,招来狱卒,打开牢门,解下了白小七的手铐脚镣。 在牢里关了几天,白小七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气,奚锦修捏着鼻子道:“你快去洗个澡,一个时辰之后,来衙门口接旨吧。” 白小七跟着衙役来到客房,不多时就有人送来浴桶和热水,其实白小七身怀道门内功,体内的秽物早就在练功时自然排到体外,身上的馊气不过是从衣服上传出来的。但白小七好久不曾泡澡,又被这几天的牢狱之灾搞得心力交瘁,还是赤条条的泡进了热水里。 与那热水才一接触,白小七就舒服的低吼出声来,喃喃道:“张明理啊张明理,你把我害的这么惨,之后还想有好日子过么?” 他却没有看到,在那浴桶中热水的倒映下,自己的双目正逐渐被血色占据。而不远处的衣架上,白小七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里面,隐约有一点白光,好似心脏跳动一样,卖力的闪烁着。 第七百一十三章 传旨 白小七泡了一会,约么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离开了浴桶。一旁的衣架上早有人送来了干净衣衫,白小七取过穿上,又想起一件事来,从那换下的脏衣上解下清水盘龙佩,系在腰间。 才刚把那玉佩握在手里,白小七的眼瞳便立刻从红转黑,等白小七又用腰带包好玉佩,瞳孔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来到衙门口前,庆丰府里的大小官员早都跪倒一片,其中有一大半,白小七甚至连姓名都叫不出来。而那奚锦修则盔甲齐全的骑在马上,看见白小七远远地来了,立刻满怀喜悦的叫道:“白小七,快来跪下接旨!” 白小七见跪在最前面的是张明理和刘芝林,他二人的身前明显留出了一个位置,白小七略一迟疑就去那跪倒。 奚锦修清了清嗓子,闷声闷气道“夑武千秋,君王有召,责令庆丰府统领白小七随修亲王进京,不得延误,白小七,快接旨吧!” 白小七抬起头来,朗声道:“罪臣白小七接旨!” 话音才落下,奚锦修已经翻身下马,摘下了头盔,一边用手扇着风道:“我的天啊,这身盔甲到底是谁设计的,闷死我了……” 张明理等人依旧跪在地上,不敢贸然起身,奚锦修道了声“都起来吧”,才稀稀拉拉的站起。白小七对这圣旨大感困惑,拍拍衣袖,凑到奚锦修的身前道:“修亲王,皇上为什么突然要招我进京啊?” 奚锦修道:“圣上的意思,咱们这些当臣子的,本不该妄加揣测。但我觉得,之所以给你调去京城么,一来是为了让你离张明理远点,二来京城之中权贵甚多,你去了之后虽然表面上一定会升官,但权力反而会小许多……你得知道,这可称不上明升暗降,不知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当京官,还当不上呢!” 白小七微微点头,道了声谢,一旁的张明理死死盯着这头,双目之中满是妒火。相对的,刘芝林的表情就轻松了许多,暗道:“还好我没跟白统领闹僵,他升官之后,这统领之位总该是我的了。以后再跟他好好套套近乎,说不定我这仕途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其余大小官员,也都一边起身,一边暗自盘算,想在白小七走前与他搞好关系。 奚锦修穿过了圣谕之后,陡然变得和善许多,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白小七,其实人活一世,最重要的便是及时行乐。你说那些朝廷重臣、封疆大吏什么的,要真是尽职尽责,那别管有多少俸禄,管饱每天累得半死,可要是尸位素餐、贪腐不堪,又迟早得掉脑袋。与其如此,还不如当个闲散的小官,虽然没那么大的权利,但每天游山玩水,跟朋友一起乐呵乐呵不是挺好的么?” 白小七一撇嘴道:“大丈夫生而在世,既然有能力入朝为官,要是不做些为国为民的事情,心中难道不会愧疚么?” 奚锦修道:“那有什么好愧疚的,你还记得那些伤兵么?” 白小七忙道:“对,我险些忘了,那些伤兵现在怎么样了?!” 奚锦修大手一挥,道:“其实那些伤兵虽然残疾,但并非全都无法养活自己,只不过大家对朝廷都有怨气,聚在一块,以至于大家都没想过凭劳作赚钱。我已经跟张大人说好,将城外的一片荒地拨给他们,那处说是荒地,其实也颇肥沃,只要辛勤劳作,产出的粮食绝不比其他地方少。” “可是那些伤兵有不少都缺手缺脚,你让他们种地,那不是开玩笑么?”白小七争辩一句,奚锦修笑着摇摇头道:“唉,白小七,你怎么不明白呢?那些伤兵没手没脚,瞎眼缺舌,那是没法子的事情了,除非老天爷显灵,否则谁也不能给他们按上个新的。但只要还能走路,就有法子种地,哪怕辛苦些,也好过挤在一个没人管的地方当乞丐。” 白小七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赞同奚锦修所言的确有些道理,又道:“那不能走路的呢,难不成要靠其他同伴养着?” 奚锦修道:“我还没说完呢,除此之外,我还遣人联系了城里的几家绸缎庄。那些断了腿的,手总还在,完全可以考织布和女红之类的手艺养家糊口。” “织布女红,那不都是女人家做的么,你让一群大男人……”白小七话没说完,就被奚锦修打断道:“从古至今,有哪条律法规定一定要让女人织布了,那不过都是约定俗成罢了。咱们庆丰府里不产陶瓷,要不然的话,像是筑陶、雕刻之类的,能够坐着干的活多了去了,不都比当乞丐强么?” “可……可……”白小七皱眉道:“他们毕竟有残疾在身,那些商家只是迫于压力才接受他们,难道能给他们与正常人一样的待遇么?” 奚锦修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们互相之间抱团已成习惯,我让他们去学各种手艺,并不是想让他们从此就给人家打工过活。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他们都把手艺学全了,朝廷自然会出钱给他们购置织机等物事,他们能过得怎么样,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白小七听到这里,脑袋几乎都是懵的,点着头道:“原来如此,我先前怎么没想到?” 奚锦修道:“说起来,这些事情我都是安排别人去做的,满打满算也就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此事你办了那么久都没能成功,我却只用了这么点时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白小七摇摇头,奚锦修接着道:“因为我乃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堂堂修亲王,而你只是一个五品统领。白小七,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官职越大,办事就越简单,只不过大官要办大事,所以才总会焦头烂额。” 白小七不解道:“可大官不就应该办大事么?” 奚锦修笑道:“有些大官是办大事的,可也有些大官是专门用来办小事的。白小七,你这次进京之后,要当的就是个办小事的大官,所以切记一件事情——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官大,就想去管大事,否则那些就在京城的老狐狸,有一万种法子让你连小事都管不成!” 第七百一十四章 感激涕零 白小七见奚锦修面色越发严肃,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如此,我作为楚唐国人,皇上若开恩让我当个大官,自然显得他有容人之量。但我身为敌国之人,如果权力过大,又难免会有麻烦,给我封个有名无实的‘大官’自是上佳之选。” “事情也不全是这样,但你这么理解,倒也不错。”奚锦修又拍拍白小七的肩膀,翻身上马道:“得了,你回去收拾收拾,三日之后,随我返京。” 传罢了圣旨,奚锦修双腿一夹,胯下龙血宝驹化作一溜烟尘,疾驰而去。那二十名金甲卫士对此情景早已见怪不怪,同样催马赶上,不多时就都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此时此刻,张明理早已面如死灰,他便是死也不明白,白小七一个从楚唐国逃往而来的破落户,竟一举得了圣上的赏识。不过事已至此,总得想法补救,张明理不愧是一方长官,眨眼之间,就跟换了一张面皮似的,笑呵呵的来到白小七面前,抱拳拱手道:“白统领,没想到圣上如此仁德,我可要恭喜你啦!” 白小七理也不理他,转头便走,众人虽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但在官场之中打转的,无不是人精,都不敢再来向白小七祝贺。 白小七被张明理关了这么多天,白府里的护卫和家丁们见白小七回来,都松了口气,齐齐围上来向白小七问话。听他们的意思,那老儒生并没将白小七被抓之事对白府的人说过。 既然如此,白小七也犯不上跟下人诉苦,就只说自己外出办事去了。 府内的下人本来也不是真心关心白小七,听他这么说了,都没多问。白小七被关了几天,心神疲惫,正要回房休息,就听下人来报:“白统领,有几个缺胳膊少腿的人在门口,一定要见您。我们生怕这帮人赖上咱们,都不敢擅自赶他们走,还请您定夺一下。” 白小七忙道:“快请他们进来……他们要是有行动不便的,就帮我扶着点。” 那下人心道:“还好我没赶人……这帮人难不成是白统领的穷亲戚,白统领对他们怎么这么关心?”他虽然不明白,却也不必想的太多,只管听令便是。 过不多时,那残废老者带着三个同伴,来到白小七的面前。这几个人都是那些伤兵中颇有威望之人,也是那二十个“赴死”的人之一,白小七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来,但都算得上脸熟。 这四人中除了那老者断了条腿以外,另外三人虽说各有残疾,但腿脚都是好的,一见白小七,便齐刷刷的跪下。那老者本来拄着一根粗树枝,权当拐棍用,也给扔到了一旁,颤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白小七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那老者的两边腋下道:“老先生,你何必行此大礼,这岂不是折煞我了?” 那老者抬起头来,眼中竟包着两团浑浊热泪:“白统领,小老儿不明事理,把你给害苦啦!” “这话是从何说起?”白小七不明不白,双手略略用力,将老者轻轻扶起,之后又去扶起了另外三人。那老者感动道:“白统领,您为了我们,身陷牢狱之灾,那就不提了。出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我们,又是给我们拨地皮,又是给我们找寻可以工作的地方。嘿,我们这帮人,本来只是身子残疾,可聚到一起之后,不知怎的,就连心也跟着残了。要不是白统领,我们这一辈子,恐怕到死也不会知道,还有能凭自己养活自己的一天。” 白小七一愣,随即明白,奚锦修肯定是把这件事的功劳全都给按到自己的头上了,急忙推脱说此事并非自己办的。可说归说,那老者如何肯信,总之是千恩万谢一番,才喜洋洋的走了。 送走了他们,白小七的心里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到方才四人对自己感激涕零的样子,心中仍是掩不住的喜悦。就在白小七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休息一会的时候,就又有下人来报,这次的客人却是庆丰府里的一个小官。 此人姓刘,白小七虽然与他有数面之缘,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交情。可此人来到白小七的府上,竟好似白小七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似的,放下礼物后就不断地跟白小七嘘寒问暖,还时不时指摘几句张明理的不是。 白小七一开始被他这幅架势给弄了个措手不及,说了好一会话才想通此人的来意,笑道:“刘大人,你来找我,总不会是专门诉苦的吧?” 那姓刘的也是个聪明人,听白小七发问,就知道白统领不喜欢那么多弯弯绕,探着身子道:“白统领,这次国舅爷亲自来接你进京,您老人家以后的日子,那肯定是风生水起了。实不相瞒,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在天子脚下,一度圣上的风采,白统领若能助我得偿所愿,以后定有百倍于今日的礼物奉上!” 这刘大人今天送给白小七的,乃是一尊翡翠菩萨像,做工精细自不必说,最难得的是那翡翠本身品相上佳之外,足有一尺大小。 白小七不懂珍奇宝物,但现在见识颇多,略一估算,那菩萨像便值得上千把两白银。百倍于此,那就是纹银十万两,依照刘大人从七品官员的俸禄,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攒下这么多的银子。 这刘大人走后,还是没多久,便又有客人来访。这三天里,白小七就好像回到了他当上统领的那一天,甚至比那一天还要炙手可热,城中自张明理以下,各大官员轮番拜访,只有张明理和刘芝林,一直不曾来过。 到了第三天,白小七将家当收拾妥当,带上了楚唐国来的武者护卫,正准备去城外与奚锦修会和。城中的官员不知是自发还是有所组织,都来给他送行,而送行的队伍中,依然见不到张明理,刘芝林却来了。 一见到白小七,刘芝林可谓是意气风发,拍着他的脊背道:“白兄弟,小小年纪就能进京为官,可真是了不起!” 第七百一十五章 一桩大礼 经历了先前的一系列事情,白小七对这刘芝林,也早就不像刚认识时那样尊重,就只笑着招呼一句。刘芝林也不觉尴尬,笑容依旧爽朗。 就在白小七跟大家都道过了别,准备离开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响,张明理骑着碧血玉狮子疾驰而来。白小七再怎么不待见张明理,众目睽睽之下,总得给他些面子,就在门口等他到来。 张明理来到白小七的身前,已是风尘仆仆,跳下马道:“白统领,咱们好歹同僚一场,临走之际我有一桩大礼要送给你,权当弥补之前对不起你的地方。不过这礼物难以携带,白统领若不嫌弃,还请随我走一遭。” 白小七心里纳闷,但想着张明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总不会对自己不利,就也翻身上马,随着张明理去了。 二人一路疾驰,没多长时间就出了庆丰府城,只不过奚锦修在东城门等着,二人却是从人迹罕至的西城门出城,闯进一片密林之中。 他们胯下所骑都是难得的骏马,虽在林中,却丝毫不见迟滞,眼见得庆丰府城越来越小,白小七心中逐渐警惕起来,叫道:“张大人,我们还没到么?” 张明理沉默不语,白小七又叫数声,张明理忽然喊道:“到了!” 话音才落,四周的树木上便有无数身影落下,地上亦有许多黑衣人跳了出来。白小七早有提防,眼见一个手持钢锥的黑衣人落到近前,白小七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抽出悦容剑,一招“如日中天”直奔敌人的双目中间而去。 那老儒生虽跟白小七说过,让他以后不要再用灵霄传授的三套剑法,但那三套剑法不单单是被白小七记在脑子里,更是被深深地烙印在了浑身的肌肉上。一旦遇到危险,白小七的大脑还不曾反应,身子就已经用出了“昆仑剑经”中的招数。 那黑衣人出招之时,似乎根本没想过白小七会出手反击,竟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在半空中使一招“鹞子翻身”,勉强躲开。 与此同时,地上的两个黑衣人分别使刀斧袭向白小七的小腿,白小七用力一蹬,高高跃起,那一刀一斧登时劈在马腹之上。可怜那宝马自从跟了白小七以来,还没放肆奔驰几次,就葬身在这场无妄之灾中。 那一刀一斧虽没能伤到白小七,却也将他逼到了半空,白小七人在空中无从借力,前后左右均有黑衣人跳跃杀到。眼看情势危急,白小七根本想不起那老儒生的嘱咐,连环数剑递出,都是自己最擅长的“昆仑剑经”中的招式。 那些黑衣人虽是阴帅门下的弟子,但武功都算不上是其中的佼佼者,更没有像剑北归、射天狼与司徒寇这等高手。白小七虽被偷袭,但他事前已有心理准备,数招过后,落在地上时居然毫发无伤。 张明理见此情景,心中又惊又惧,大叫道:“钟虬,你不是说那药效天下无双,只要吃了,就一定会内功全失么?!” 白小七听到这熟悉的名字,心中陡然一惊,暗道:“钟虬,他不是刘芝林的至交好友么,怎么跟张明理扯到一块去了?” 张明理话音落下,一个黑衣人便扯下了自己的面纱,赫然便是钟虬:“我他妈还要问你呢,张明理,你究竟有没有把那‘葬脉断灵丹’给白小七吃进去?” “我……我当然给他吃了,白小七在牢里昏迷了三天,与他关在一起的犯人哪个不知道?”张明理被钟虬如此顶撞,回话时居然略有些拘谨。 钟虬恶狠狠道:“这就怪了,难不成他其实没吃,只不过装作昏了三天的样子……?” 说话的功夫,黑衣人们的攻势仍未停止,白小七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勉力支撑几招过后,渐渐左右支绌起来,这种情况下,白小七自然而然的想道:“若是灵霄还在,这些人岂能接我一剑?” 想归想,灵霄毕竟已经不在,白小七危机之余,却想起另一个“人”来:“阿水,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阿水听到白小七的呼唤,急匆匆道:“你叫我干什么……我只是个玉佩,你想让我帮你砸死他们么?” “你好歹是个器灵,连这点阵仗都对付不了,说出去不嫌丢人么?” “呸!你懂不懂什么叫术业有专攻,我本来就不擅长打架,有什么可丢人的?” “没用就没用,别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谁找借口了?你以为前些日子你吃了毒药,那药效为什么没起作用?要不是我仗义出手,现在哪儿还用他们,光是你自己傻乎乎的运功抗毒,就足够引得那毒药把你给害死了!” 白小七听他这么一说,才明白过来:“谢了,依你这么说,我算是命中该绝,今天恐怕还是难逃一死。” “不一定!”阿水惊喜道:“你的帮手们来了!” “帮手……们?!”白小七道:“难不成是我府上的护卫们,可他们怎么知道我有危险了?” “不是他们,是另一拨人!”阿水又说一句,白小七忽然感受到一股压力。能发出这种压力的,若非绝世高手,就得是十余名以上的高手组成的队伍。 那队伍中的为首之人一身白袍,却难掩袍子下鼓胀的肌肉,正是文皓。 见到白小七正与一群黑衣人混战,而且大落下风,只要一着不慎就可能毙命,文皓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些黑袍人多半是天山派或落霞派的弟子!”于是一声令下:“别让他们得手!” 不等文皓说完,众人早都朝着白小七冲了过去,那些黑衣人见状,都道这些人是白府的护卫,纷纷出手拦截。两伙人马一经接触,都不需要说半句话,立刻厮杀起来。 张明理见此情景,立知不妙,满脸皆是懊悔。钟虬来到张明理的身后,语气冰冷道:“张大人,再不出手,一旦发生变故,咱们都要遭殃!” “可……可咱们已经事先说好,我只要把白小七引来这里就行了。” “张大人可真会说笑,把白小七引到这里,任何人都能做到。如果想搏得师尊的信任,眼下可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张明理重重的吞了一口唾沫:“好吧,希望阴帅大人言而有信,在太子殿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说罢,张明理双拳一摆,朝文皓打去。 第七百一十六章 不战而降 张明理虽是文官,拳路递出,亦是虎虎生风。文皓本来正与一个黑衣弟子交手,见张明理过来,他和那黑衣人同时停手。黑衣人一言不发的后退半步,将文皓整个人都留给了张明理。 过了这么长时间,文皓虽然不再赤膊,却仍不用武器。张明理的拳头到来,文皓不躲不避,反而迎着那拳头打了回去。 这一拳不是后发制人,也不是常见的以伤换伤,而是“我们来比比谁的拳头硬!” 张明理的拳头带着助跑的优势,无论从速度还是惯性上,都远不是文皓仓促间举起的拳头所能及的。换成任何一个有些打架经验的人,都知道如此硬接这一拳,对文皓实在有天大的不利,文皓自己当然也明白这一点。 可是面对一个赤手空拳的敌人,文皓实在找不到退让的理由。 二拳相交,发出了一声对这战场而言微不足道的闷响,张明理右拳剧痛,但丝毫不受影响,左脚踢向文皓的太阳穴。 文皓将右臂收到侧脸,那一脚踢在他的小臂上,引得他闷哼一声。若有人关注文皓的右手,就该发现,他虽然仍死死的攥着拳头,小拇指却已经极不自然的扭曲起来。 就在刚才,二人的拳头相撞之时,张明理特意将拳路稍稍偏了半寸,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打在文皓的小拇指上。 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中,阴帅与剑北归等人,看着跪在地上报讯的弟子,面色均有不善。 “射天狼,你不是说那白小七服药之后,势必成为废人,不用我们再行出手了么?” 射天狼听闻阴帅发问,略带尴尬道:“按说的确如此,谁知道中间出了差错。” 剑北归冷冷道:“你的意思是,错不在你了?” “我筹备不周,也是有的......”射天狼道:“说起来,那钟虬本是前太子的人,没准根本就不足信任。” 阴帅此行,本不欲联系钟虬,还是剑北归再三提及此事。听射天狼一说,剑北归立刻沉下脸道:“好啊,师弟不愧是出了名的能争善辩,三言两语,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师兄多心了,那钟虬会不会真心相助,本来也没人知道。” “都闭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商量对策,而不是争论谁对谁错!”阴帅板着脸训斥一句,两个成名高手立刻如同学堂里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头不语。 他们这次行动,只分出了一多半人手去伏击白小七,真正的高端战力却都在此按兵不动。阴帅一向视白小七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次没有亲自动手,当然不会是因为“对武功尽失之人出手有损名声”之类的狗血理由。 面对一个废人,十余名弟子的阵仗虽然够了,但若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阴帅很乐意亲自结果了白小七的性命。 他们之所以在此按兵不动,是为了等一个人,对于阴帅来说,白小七如果是扎进肉缝里的一根小小的肉刺,那此人就是一直悬在他头上,随时可能落下的屠刀。 从几天以前,此人就不见了踪影,但阴帅等人料想他必然在暗处保护白小七的安危。今日白小七遇险,本来他应该不得不出手救援,届时那人在明,阴帅等人在暗,才有战而胜之的把握。 可今天……阴帅等人正在沉思,就听见一个醇厚的声音道:“阴帅,还有各位皇陵宗的弟子,请别再跟我那徒弟为难如何?” 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众人的眼前便多了一个人影,那老儒生满面愁容,就像是个没米下锅了的教书先生,正求着顽皮的孩子别再来给他的课上捣乱了。 阴帅不愧是一代宗师,哪怕心跳得再快,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或是任何的身体语言上:“老先生说这种话,不会觉得有些幼稚么?” “嘿,万一你们良心发现,我不就省事了么?”那老儒生说的虽然像是玩笑话,但脸色依旧严肃,心中竟真是这么想的。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无非是源自于绝对的自信,而在场的人中,只有阴帅的感受到这股自信。 剑北归和射天狼等人都很不忿,但阴帅没让他们说话,他们都不敢插嘴。阴帅沉吟片刻,说出了让他们大吃一惊的话来:“只要我们今日退去,以后都不再找白小七的麻烦,老先生就会放过我们么?” 老儒生道:“除此之外,你先前强行抽取白小六的魂魄,也须得放出来。” 阴帅抽取白小六魂魄一事,除他二人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晓,剑北归和射天狼都是满眼迷茫。阴帅微怒道:“老先生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吧?” “白小六也是我的徒弟,我救自己的徒弟,谈何欺人太甚?” “老先生是真当我们怕了你了?”阴帅低吼一声,却难免有些色厉内荏,剑北归和射天狼都知道这老者厉害,但见师父对那老儒生也这么畏惧,都大感震惊。 其他弟子本来不认识这老儒生,更是费解,却也都知道这老儒生肯定不是易与之辈,各自暗怀鬼胎。 阴帅又是一阵沉默,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白小六的魂魄不在我身上,老先生既然执意如此,还请随我去取。” 老儒生谅那阴帅也不敢欺瞒自己,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他对白小七的本事很有把握,料想乱战之中,白小七性命无虞,又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 阴帅与老儒生遭遇以来,不过说了寥寥数句,甚至不曾有过任何交手,便轻松就范。皇陵宗的弟子们都了解阴帅的性格,知道他若不是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就是有了其他的阴谋。 文皓等人与那群黑衣人交上手后,白小七压力骤减,只需要同时应对两三个黑衣人的围攻而已。他虽然不认识那些武者,却认出了文皓,知道这些人都是从楚唐国来的,多半来者不善,急欲寻求脱身之策。 只可惜他身处战圈中央,无论从哪个方向冲杀,都有许多敌人。不光是那些黑衣人,就连楚唐国的武者们,见白小七冲到自己面前,都会放下眼前的敌人抢先向白小七出手。如此一来,老老实实的待在战圈中间,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 第七百一十七章 黄金城墙 一段时间过去,许多黑衣人都发现,这群敌人似乎也都是冲着白小七来的。但这帮黑衣人的首领钟虬一直冷眼旁观,不曾下令停手,黑衣人们也就只好咬牙坚持。 张明理与文皓都用拳脚,而二人又都是学艺不精的典范,只见他二人一个拳脚凶猛,一个招式凌厉,纠缠半天仍然不分胜负。若论招式,张明理其实比文皓精妙许多,但论体魄,文皓又在张明理之上,二者此消彼长,居然一直是旗鼓相当的局面。 然而见钟虬束手旁观的样子,张明理越打心里越是有气,暗自气馁道:“我好歹是个府尹,若不是这钟虬给我那什么劳什子葬脉断灵丹,蛊惑我给白小七服下,说是能废了他的内力,我岂会误以为自己得罪死了白小七?要是早知道白小七内力还在,我只要跟他多说些好话,他总不至于太难为我一个堂堂府尹大人,更不至于听了钟虬的话,把白小七骗到这里。” 想来想去,张明理满心觉得,自己之所以沦落到如此田地,全都要怪那钟虬。他却忘了,是他自己为了升官发财,想谋害白小七一家子的性命,那钟虬不过是提供了一粒没起作用的毒药而已。 动手比斗之时,本来该全神贯注,张明理一胡思乱想,手上的功夫登时乱了。文皓虽然只学过一套二流的拳法,也不懂什么招式的变通,但胜在有一股子蛮性,见张明理的招式出现破绽,也根本不思考那是不是诱敌之策,径直一拳从张明理的小臂上方打了过去。 张明理一着不慎,急忙仰头后退,还是被这一拳打中了下巴,顿感眩晕。那边钟虬见张明理不是文皓的对手,冷笑一声,暗道:“好你个张明理,到这个时候了,还想藏私?” 文皓一拳得中,左拳立刻跟上,不给张明理喘息的余地。但张明理中拳之后,脑袋虽然摇晃一下,左手却在腰间轻轻一甩,三道暗芒立刻朝文皓胸前而去。 只听“噗噗噗”三声,文皓的胸前已经多了三枚牛毛细针,这几枚针虽然只有头发丝粗细,但上面喂有极猛烈的剧毒,文皓中针之后,面色立刻由白转青,脚下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来此埋伏白小七的黑衣人在此行的皇陵宗弟子中虽然都是较弱的,但能被阴帅派来执行任务,“武功较弱”也只是相对剑北归等人而言。文皓一行人大多只是楚唐国的普通武者,虽说武功都高于水平线,但文皓能担任领队,其他人的功夫可想而知。 本来楚唐国的武者仗着人数优势,又是出其不意,还能与黑衣人们斗个旗鼓相当。这时候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黑衣人们站住了阵脚,便开始占据上风。 若不是黑衣人里时时要分出至少三人围攻白小七,那些楚唐国武者的处境,恐怕还要更加艰难。 而文皓的败北,对于其他楚唐国武者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们本就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文皓一倒,立刻军心大乱。 有道是“蛇无头而不行”,这群武者虽然不至于像没了头的蛇一样立刻溃败,但也只是时间问题。就在这个档口,林子外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响,与平日里听到的马蹄声不同,这马蹄声极为沉重,就好像每匹马都有千斤之重。 众人的目光都被那马蹄声给吸引过去,只见远处的密林中浮现出片片金黄。众人都难免愣了一下,随即有人反应过来:“那是穿着金甲的骑兵!” 此言一出,大家都知道了这队骑兵的来历,钟虬立刻叫道:“快撤!” 可惜已经晚了,奚锦修带来的禁卫军虽然都穿着上百斤重的金甲,但胯下的马匹个个是万里挑一的骏马,奔袭速度绝非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黑衣人们能比。 在钟虬下令的时候,那一队金甲骑兵,共有五六十人,距离战圈已经不足十丈。这些骑兵个个夹着沉重的长枪,那长枪竟然也是黄金混合着精铁打造的,不但坚韧,而且十分华丽。 面对如此大批的骑兵,如果逃跑,无异于把自己变成了随意戳刺的靶子。无论是那些黑衣人,还是楚唐国的武者,都知道此时要想活命,一定得逆着骑兵的洪流冲过去才行。 且不论那些骑兵身上的铠甲极其厚重,调转方向时一定不会很方便。要是能借此机会抢到一匹骏马,那逃生起来更是方便许多。 刚才虽然经历了一场恶战,但两方人马的损失其实都不算多,大多都只受了轻伤,最大的问题还是体力消耗的严重。当然了,总会有倒霉的人,比如文皓之流,此时重伤倒在地上,势必要遭到马蹄践踏,或许还不如早点死了。 没人来得及细想,也没人来得及去考虑别人,那金甲骑兵近在眼前,众人不约而同吐了口气,朝着金色的洪流发起了冲锋,只有一个人是例外。 张明理身为庆丰府府尹,对骑兵的了解,自然比那些江湖中人深刻得多。他知道这禁卫军作为保护皇室的专属护卫,非但装备精良,而且各个训练有素,冲锋时每三人一组,作品字形,看起来虽然每两匹马中间都有些许缝隙,其实在速度的掩护下,就与一堵长满了尖刺的城墙无异。 只要是血肉之躯,都不可能冲破城墙,哪怕是一堵能够移动的城墙。 就在武林高手们与黄金城墙相遇的刹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与哀嚎声不断响起,第一排与第二排骑兵的枪尖上骤然多了许多物事。那些物事有大有小,有些还能看出人形,有些则干脆就是鲜血淋漓的肉块。 因为并非每杆长枪刺中的都是不同的人,有时候两三杆,甚至更多的长枪刺在同一个人身上,借着骏马奔驰的大力,肉体登时便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还有些幸运的,或者说是不幸的人躲过了骑士们的枪尖,却被随之而来的骏马撞倒,在黄金铸造的马蹄铁下被踏的筋断骨折。 一轮冲锋过后,倒也不像张明理想的那样,真有三个人冲出了这黄金与骏马铸成的城墙。但与其说是“冲出”,不如说是被“漏”了出去,因为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城墙,只要骑兵们的配合出现一点失误,就会留下缝隙。 可随之而来的,是另外两排骑兵的冲锋。没人会寄希望于天衣无缝的配合,所以任何军阵,都会保留一些用来纠正错误的人手,这两排骑兵,共计十个人,就是用来对付这种漏网之鱼的。 第七百一十八章 人不可貌相 只一轮冲锋,那些一向以自己的武功为傲的高手们,就已经没有哪怕一个人还能站在地上。奚锦修这才现身,骑在马上颐气指使道:“看看地上还有没有喘气的,都给带回去好好审审,又是大功一件!” 禁卫军们齐刷刷的答应一声,半数骑兵迅捷的跳下马来,另外一半则留在马上,以防变故。 事实证明,没有哪怕任何一个人能在经历了刚才那场冲锋后还有余力再战。禁卫军们很快就找到了五六个还能喘气的敌人,这些人多半是被撞倒践踏,却没踩到要害的,但也有胸口被踏中,只是凭强健的体魄强撑着,一时间还剩着口气。 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张明理,他试图钻进丛林里面逃生,却被追上的骑兵给刺中了右肩,留下一大片撕裂般的伤口。这当然是因为骑兵有意避开了要害,不过如此严重的伤势,就算能及时止血,保住性命,整条右臂也肯定是废了。 那些禁卫军都认识白小七,冲锋时特意避开了他,同时避开的还有文皓——此时此刻,文皓正被白小七抱在怀里。 白小七在千钧一发之际试图抱着文皓一起逃开,但他高估了自己的速度和残存的体力,幸好奚锦修在行动之前就下令不许伤他,否则那些骑兵的枪尖上又要多出二百来斤碎肉。 奚锦修拍着手,胯下骏马优哉游哉的,踢踢踏踏走了过来,“白统领以身为饵,一举歼灭前太子余党和楚唐国奸细数十人,这等大智大勇,着实令人佩服!” “跟修亲王比起来,可差远了......”白小七惊魂未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把这么一桩大功劳白白送给自己。 那些禁卫军只是听令行事,本来还都在惊异于这荒唐王爷怎么能做出这等谋略。听奚锦修这么一说,才都明白过来,喊着“白统领”,发出阵阵欢呼。 别的军队里,士兵们或许不敢如此放肆。但奚锦修一向以平易近人着称,听见士兵们的欢呼声,只是微笑。 白小七还是不太明白,走到奚锦修的马前道:“修亲王慢来一会,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白统领这是在怪我么?”奚锦修面带笑意。 “不敢不敢,我谢谢修亲王还来不及呢......”白小七连连摇头:“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修亲王自然知道。可楚唐国来的这些人,您是怎么猜到他们身份的?” 奚锦修一指身后:“白统领觉得我这帮手下,除了打打杀杀以外,就没别的用处了?” 白小七登时恍然大悟,那些禁卫军在马上是骑兵,可下马之后,难保不会变成极其精明的探子、斥候甚至武林高手。 那些楚唐国的武者会突然现身,难保没有奚锦修的原因,但白小七现在已经不再是莽莽撞撞的少年人,不会再问这种让大家都尴尬的问题。 此时白小七身上衣衫凌乱,破了好几条口子,甚至有几处能看见淡淡的血迹。幸亏皇陵宗的弟子不都像张明理那样给兵器上喂毒,这几道轻伤,对白小七来说殊不足道。 要是灵霄还在的时候,有她帮忙,这会伤口说不定都已经愈合了。 奚锦修不知从哪儿掏出一身衣服,随手丢给白小七道:“穿上吧,今儿是咱们进京的大好日子,可别给圣上丢脸。” 这身衣服只是寻常的锦袍,看着还很新,看起来是奚锦修刚买的,不过还算合身。白小七穿上衣服之后,又有人牵来一匹高头大马,那马浑身赤红,显然也是少见的宝马良驹。 奚锦修令那些禁卫军分成两队,一队看着还算干净的,随他和白小七回去,担任仪仗队。另一队则留下来收拾战场,然后带着俘虏和尸首回去,准备领赏。 文皓身中剧毒,白小七趁着奚锦修安排事宜,找到张明理道:“张大人,这位兄弟是我朋友,请你给他解毒吧。” 张明理此时已经痛的满头大汗,右肩的伤口虽然作了简单的包扎,却还是不断地往外渗血。他张家在朝中颇有势力,张明理从小就没受过这种痛苦,早已经被吓破了胆,用左手掏出一个药瓶递给白小七:“此药内服,等离开这里之后,再找个磁铁吸出牛毛针即可。” 白小七依言将要送进文皓的嘴里,文皓仍没醒来,料想是那牛毛针还封着他的经脉。 见文皓的面色由黑转红,白小七知道解药已经生效,把文皓抱到奚锦修面前道:“修亲王,这是我的朋友,请你派人把他带到安全的地方。” “你朋友?”奚锦修神色古怪道:“我看他可不像是来救你的……” 白小七苦笑道:“这里面有许多误会,等有机会再给修亲王细说吧。” 奚锦修也不多问,就派了一个人带文皓进城。白小七并没让奚锦修把文皓待会京城,奚锦修当然也不会自作主张,就让那人把文皓送进城里,吸出伤口处的牛毛针后就不必管他了。 白小七和奚锦修来到庆丰府东城门的时候,城中大小官员都已经快被太阳晒成人干了。 张明理一直没来,而白小七二人也拖了这么久才到,许多人都已经猜到肯定有大事发生。不过为官之人,都懂得“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不该自己管的事情,谁也不会去管。 倒是刘芝林,一直不见钟虬的踪影,心里颇有些担心,暗自寻思道:“钟大哥该不会是生病了,或者不小心摔伤了,否则为什么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见人影?” 他却不知,此时此刻那钟虬正伏在一片密林深处,哪怕有蜈蚣在他脸上爬过,他也一动都不敢动。 钟虬能躲过那些禁卫军的冲击,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武功高强,更不是因为他的运气好。而是因为在刚刚来到这片密林,别人都在选埋伏的地点的时候,钟虬就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路。 所有人都觉得钟虬只不过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大汉,却没人想到,他反而成了唯一一个凭脑子躲过了这场杀身之祸的人。 第七百一十九章 奉旨进京 白小七本以为自己奉旨进京,肯定十分紧急,却没想到奚锦修一路上都是不紧不慢的,非但从不催促白小七赶路,有时候白小七骑马骑得快了,他反而还叫白小七慢些。 那些禁卫都是常年跟着奚锦修的,说是他的私兵也不为过,对这位国舅爷的性子都十分熟悉,见他这样,也都只是无奈的摇头。 路上闲来无事的时候,奚锦修总找些有的没的,跟白小七闲聊。白小七在跟奚锦修的聊天中大概了解了对方的性子,若不是他知道奚锦修妥善安置了那些伤兵,又遇到了先前的事情,白小七肯定把他当成一个游戏人生的纨绔子弟。 先前刘芝林派人向京城传讯,从派出使者到奚锦修来到庆丰府,一共也没用几天的时间。但白小七陪着奚锦修一路上走走停停,居然过了半个多月才到都城——须知禁卫军们胯下都是难得的宝马,就算不能日行千里,但全力奔驰之下,一天跑个五六百里肯定没什么问题。 庆丰府距离都城,加起来也就一千多里地而已。 在楚唐国时,白小七还不曾去过京都,所以说白小七这还是第一次来到所谓“天子脚下”。他本以为皇帝所居住的地方,肯定与别处大有不同,比如能看见传说中的“紫气东来”亦或是“光华乍现”,又或者是其他什么。 但来到这里白小七才明白,所谓“都城”,也只不过是一座稍大些的城池而已。说起来,由于夑武国的城镇普遍比楚唐国的要小,繁华程度更是多有不如,这座都城看起来甚至没有奉贤城宏伟,更不如皖宁城广阔。 奚锦修将白小七一行人带到了城里,却没直接进宫,而是先带着白小七来到了自己的府邸。这都城虽然不如皖宁城之流繁华,但有一点,就是其中权贵的数量要比其他城镇都多出数倍。 至于随白小七来的护卫等人,则与奚锦修的禁卫军一起,到城中的军营居住。依着奚锦修的话说,他白小七进京为官,无论护卫还是仆人,都得先登记过才能被承认。 整个城里,除了皇亲国戚,还住着各类大小官员。有道是“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京官与外地的官员,自然大有不同,且不说俸禄多少,单说能入朝为官,家境就绝不会太差。 而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奚锦修的府邸也是最豪华的之一,光论面积,虽然尚不及杨家,却也差的不多了。 须知杨家老老少少,住着上百名血亲,而奚锦修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姐姐在宫内为妃,这偌大的宅子,除了下人之外,就只有奚锦修自己。 白小七自己住在统领府里,平时都无聊死了,奚锦修却独自住在这比统领府大了十数倍的地方。 出乎白小七所料的是,这座宅子里虽然有许多古董玩物、名人字画甚至神兵利器之类的值钱物事,但府中的下人却少得可怜。进来之后,居然是奚锦修亲自带着白小七去了厢房,奚锦修见白小七面露疑惑,笑着解释道:“下人们见了我,总要鞠躬行礼,其实我小时候蛮穷的,都说久贫乍富,我见他们跟我行礼,就觉得这些人心里都在嘲笑我。” “修亲王多虑了,那是尊敬你……”白小七安慰一句,奚锦修一挥手道:“得了吧,我知道你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还不明白他们的心态么?” 白小七心里一想,他在村子里当私塾先生的时候,偶尔看见村子里的有钱人——说是有钱人,遇到灾年,同样要为吃食发愁——白小七也不总是打心眼里看得起人家。 他再怎么说也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都会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入朝为官,回乡之后可以向那些人对他一样,对那些有钱人颐气指使,更别提给人端茶送水的下人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的心里也不太自在。 奚锦修笑了笑道:“好在咱穷惯了,也不太用别人照顾,自己照顾自己,反而更自在些。每隔三天,就有专门的人来给我打扫院子和房间,那个时候我一般都在城里闲逛。” 白小七深以为然:“总让别人照顾,的确挺不是那么回事的。” “得了吧,你还当我不知道么?”奚锦修挖苦道:“这次除了你那帮护卫,白统领还特意带了个叫春兰的婢女,和一个叫白安的管家。” 白小七面色微红:“那不是习惯了么……” “是啊,受人照顾,也是会习惯的……”奚锦修感叹一声,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不过以后再找丫鬟仆人,可得找些知根知底的。” “修亲王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小的建议,白统领别多心。”奚锦修一笑:“对了,等见过陛下,白统领就不再是白统领啦!” 说话的功夫,奚锦修已经推开了一间房门:“这几天白统领就先在这凑合凑合,等明天一早,礼部的官员就会来教你面圣的礼节,、。待你把礼节学全,圣上就会选个没事的日子,召你入宫了。” “入宫……怎么说的好像是要去当太监一样?”白小七嘀咕一句,见奚锦修瞪了他一眼,急忙问道:“对了,那得多久才行啊?” “学全礼节么,三天也就够了……”奚锦修掰着手指头数道:“但圣上日理万机,怎么也得处理了手头的事情才能轮到你,可就怕圣上他贵人多忘事,把这茬给忘了……听说前朝有个人奉召入宫,可先皇一直没有见他,后来大家都以为先皇不想见他了,本来巴结他的人都不许他再进自己家门。那人来时已经卸去了原先的官职,新的职位不定下来,就没有俸禄,后来活活给饿死了。过了好久,有人在先皇面前提及此事,先皇才一拍脑袋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位爱卿给忘了,真是可惜!’” 奚锦修说话的时候,无论动作表情,都学的惟妙惟肖。见白小七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奚锦修才笑出声来:“我逗你玩呢,圣上要是太长时间不见你,礼部的官员自然就提醒他了……再者说,圣上可以不见别人,但你白小七,却是不得不见的!” 第七百二十章 深入虎穴 老儒生随着阴帅一路走来,距离那皇陵宗所在的陵墓越来越近。白小七入狱的那段日子,老儒生已经将阴帅的底细查了个七七八八,知道阴帅没耍花招,带他去的的确是对方的大本营。 按说以身犯险,深入虎穴,并不符合能说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老儒生的性格。但他已经探听明白,整个皇陵宗里,武功最高也就只有阴帅和与阴帅其名的阳帅而已。 这样一个地方,对老儒生来说,还算不上是险境。 老儒生的自信并非盲目,其实他有天道加身,在这世间甚至已经可以做到不吃不喝、不拉不睡,与陆地神仙无异。虽说夑武国里重武轻文,导致他的实力比在楚唐国时削弱了许多,但只凭肉身,也抵得上武道巅峰高手。 一路上,众人虽然没有车马,但以轻功赶路,反而比白小七等人要快许多。阴帅在赶路时特意忽快忽慢,老儒生却永远跟在他身后三尺左右,哪怕阴帅装作有事嘱咐弟子,忽然停下,那老儒生也不曾多走半步。 见了这等轻功,阴帅自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摆脱对方,干脆打消了甩开他的心思。就好像认命了似的,反而开始给老儒生介绍起夑武国的风土人情来,若是不明真相的见此情景,还真当那老儒生是阴帅府上的贵客了。 一直到了皇陵宗的大本营,也就是那座陵墓之前,阴帅忽道:“对了,老先生来都来了,去见见此间的主人如何?” 老儒生哼哼一声道:“我来接了徒弟就走,有什么好见的……再者说了,你不就是这的主人么?” “老先生这就有所不知了,以前此处的确是皇陵宗的地界,但前太子被贬在此看守祖宗陵墓,我们总不能占着人家的祖坟不让。” “原来如此……”老儒生虽然知道此处是夑武国皇家的陵墓,但具体情况,其实也只是一知半解。 阴帅看出老儒生对前太子颇有兴趣,循循善诱道:“其实老先生让我不要难为白小七,对白小七的安慰而言,只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 老儒生果然来了兴致:“此言何解?” “我听说白小七之所以来到夑武国,是因为在楚唐国中受人陷害,成了武林公敌。偏生我们这位前太子颇有野心,日后非但能继承大统,攘外安内,也不在话下。只要假以时日,楚唐国必会落入他的掌中,届时还有何人敢跟尊师徒作对?” “阴帅大人觉得,我作为楚唐国人,会助纣为虐么?” “天下大势,本就是分分合合,楚唐国与夑武国之间虽然暂无争端,却只不过是在各自休养生息,终有一天会再起纷争。到了那个时候,两国之间一样是生灵涂炭,而且那时候两国的国力都比现在旺盛,死去的人恐怕更多。” “歪理邪说!”老儒生被气的吹胡子瞪眼道:“依你这么说,反正你总有一天要死,那为什么不早点死了,也省得老来受苦?” 阴帅笑道:“这两者岂能混为一谈?我看老先生并非蛮不讲理之辈,应该知道,这两国之间绝无和平共处的可能。怕就怕下次争端过后,两国又是两败俱伤的结局,再过数年,又要交锋。如此下去,每次交锋,百姓都要受灾,还不如借此机会,将两国合而为一。” “听阴帅这么说,这位前太子可真是自信啊……”那老儒生活到这么大的年纪,不知历经多少国家兴亡,不知见过多少阴帅这样的人物:“楚唐国要是那么容易就能灭了,夑武国的数位先帝,难不成都是傻子?” “此事自然有一番布局,若能得老先生相助,料想更有把握。” “阴帅这可捧杀我了……”老儒生答了一句,忽然想到,若楚唐国被灭,依照夑武国重武轻文的民风,儒门弟子恐怕要进一步减少。 凡是有天道庇护之人,都能如神仙鬼怪一样,吸取信众的信仰之力为己所用。儒门虽然不是宗教,但道理相通,如果儒门弟子减少,对老儒生势必有些不好的影响。 天下间国家虽多,但只论儒生的数量,当今以楚唐国为首。这也是老儒生平日里之所以总在楚唐国活动,并宣称自己是楚唐国人的原因。 想到这里,老儒生心念微动:“阴帅就不怕我假意答应,却暗中破坏你们的计划么?” 阴帅摇摇头道:“我与老先生相处虽然不多,但也相信先生是个说一不二之人。此等阳奉阴违的事情,老先生绝不会做。” 有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老儒生见识再广,被人拍了个马屁,也是一样的舒坦:“好吧,那我就跟你去见他一面,但不保证会帮他。” “老先生真是坦荡之辈。”阴帅微微躬身行礼,带着老儒生走进了陵墓,剑北归等人却没有跟着。 墓穴之中虽然昏暗,但老儒生与那阴帅都能在暗中视物,是以对他二人并无影响。走了一阵,二人同时看见前方光亮,阴帅一指道:“那就是前太子平日待客的地方,老先生请去略作等候。” 老儒生不疑有他,大踏步走了过去,径直进了那扇大门。见这门后金碧辉煌,四周均以夜明珠照明,正当中还摆着个纯金打造的龙椅,不由咂舌:“好啊,怪不得这前太子被废了!” 又等一阵,还不见有人来接待自己,老儒生略有些不大耐烦,捂嘴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刚一打出,老儒生就觉不对——他连睡觉都不需要,更不会感到丝毫困意,为何会打哈欠? 用力一吸气,老儒生果然闻到些许甜香。其实这股香气并不是无法察觉,但墓穴之中,本来就有一股腐朽之气,正好将那甜香给遮掩住了。 老儒生心神一凛,就感到身后有股凉意袭来,立刻向前踏了半步。与此同时,他身后那块地砖猛地掀开,从中飞出一个人影,重拳轰击。 若非老儒生及时躲避,这一拳就已经落在他的背上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君子不器 老儒生躲过偷袭,心中暗骂自己道:“你可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怎么人家花言巧语几句,你就如此的放松警惕了?!” 正如他所想,阴帅在墓穴之前跟他说了那么多话,自然不可能是真心劝他投诚,而是想借此打消老儒生的顾虑。老儒生也的确中计,进门之后满脑子想的都是该如何与那前太子周旋,却忘了提防这最简单的偷袭。 来者一身黑衣,头上戴着与阴帅一模一样的兜帽,只是身材比阴帅矮小一些。老儒生不用多想,就知道此人必是那传说中的阳帅,笑道:“我如果是你的话,就多带些弟子来围攻,或许还有胜算。” 阳帅并不说话,抬手又是一拳轰出。他距离那老儒生一丈多远,老儒生却还是面色微变,侧身避过阳帅的拳风。 仅凭这一拳,老儒生就能断定,阳帅的武功远在阴帅之上。 “可惜,只凭这些,还不够!”老儒生年轻时能与陈如是那般角色称兄道弟,又岂会是个善茬?只不过这么多年里,再也遇不到能激起他凶性的对手,才让他慢慢地“为人师表”起来罢了。 可今天他是来保护他的两个弟子的,对于一个能发下“入我门者皆我弟子”这般宏愿的人来说,他的每一个弟子,都是他的软肋。 当然了,哪怕是他这样的角色,也没办法保护自己的每一个弟子。所以一旦遇到自己看中的苗子,老儒生难免特别上心。偏生那白小七又和陈兄弟有一层关系在,老儒生虽然让白小七称他为师父,但在心里,其实隐隐将白小七当成了陈如是的传人。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老儒生都有全力与对方一战的理由。 哪怕是伤了对方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阳帅的拳路至阳至刚,虽然两拳打空,却毫不犹豫的再出第三拳。老儒生心里暗暗诧异,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如此莽撞,毫无一代宗师的风范。 他已经躲过两拳,这第三拳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躲,于是手掌轻挥,打散了阳帅的拳风。 阳帅显然也没想到,老儒生能如此的轻描淡写。双足腾然一踏,整个人如炮弹般冲向了敌人。 老儒生见对方来势汹汹,心里微有不解:“看他刚才的拳风,此人该是个内家高手,哪怕内功再刚猛,也不至于如此鲁莽吧?”双手在胸前划了个圈,要借力打力,推开对方。 却不料阳帅的拳头与老儒生掌心相交,登时传出一股炙热的巨力,就好像一坨从火山口里喷出来的岩浆。 更为可怖的是,那阳帅的拳头极其坚硬,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肉体凡胎,倒像是个巨大的铁块。老儒生接住阳帅的拳势,掌心居然“兹”的一声,冒出一小团白烟。 老儒生掌心剧痛,急忙从丹田之中调出一股浩然内力,如海浪拍岸一般从掌心传出。阳帅只觉一排海浪拍在自己脸上,难挡这股大力,整个人倒飞出去。 旁人被内力震开,一定要略作调息之后才能出招,否则便有内伤之虞。阳帅却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些,双脚刚一踏实地面,就立刻又冲出去,拳头直奔老儒生胸口而来。 有道是“一夫拼命,万夫莫当”,老儒生见到这种架势,不免有些发懵。 他刚才用内力将对方强行推开,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描淡写。老儒生若再强行催动内力,消耗未免太大,他身在敌营,还是要谨慎些为上。 于是老儒生向后一跳,避过阳帅的锋芒,阳帅得势不容情,接连七拳将老儒生逼到了大殿的一角。 老儒生连连退让,心中不解:“他出拳的时候,难道完全不用换气么?”直到脊背贴上墙壁,心里忽的一颤,暗道:“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那阳帅又是一拳,直击老儒生的小腹——内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若不用兵刃,再花哨的招式也不如这样直来直去的一拳。 老儒生双手下按,把阳帅的拳头死死撑住,手上又传来一阵刺痛,就好像他按着的不是拳头,而是一块烧红的铁锭。 无论如何,阳帅的拳头终究停顿片刻,老儒生一脚翻出,踢在对方的肚子上。这一脚不求伤人,只求退敌,阳帅被老儒生用力一蹬,又远远地飞了出去。 老儒生抬手一看,见自己两个掌心都通红一片,若再在阴帅的拳头上按一会,没准真要烫出伤来。他虽不知阳帅练的是什么功夫,但知道空手对自己来说太过不利,便解下了腰间的青竹板来。 这板子跟在白小七识海中打散灵霄时一模一样,只不过看起来稍微暗些,没发出那种清莹的绿光。 阳帅看见老儒生拿了兵器,并不在乎,又合身扑了过来。 老儒生见状皱皱眉头,嘀咕道:“好歹也是个高手,怎么打起架来,就跟条疯狗似的?” 他倒不是有心骂人,实在是阳帅这股子不管不顾,一定要从敌人身上咬下块肉的劲头,太符合“疯狗”这两个字了。 其实老儒生本不以拳脚见长——或者说他本来就对练武没有兴趣,只是为了行走江湖,不得不学一些。 还未得道的时候,老儒生本是用刀的,陈如是死后,就改成了用剑,但从头到尾,他都没练过什么拳脚功夫。 这青竹板本来是他教书时用的教鞭,傍身的宝剑被他当了,老儒生只好用此物作为兵刃。别看这只是一柄普通的竹板,被老儒生随身携带了这么多年,其上多少沾有一点“灵气”。 也就是说,这纯以竹子做成的教鞭,其实已经有了成为灵器的资质了。 眼见阳帅的拳头距离自己不足三尺,老儒生提板一挥,使了招“君子不器”。 这本是“浩然剑”中的招式,取自“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是说君子不能像某种器物似的,拘泥于固定的手段。所以这一剑重意而不重形,初学者往往极难掌握,但到了老儒生这种层次,用起来却是整套剑法里最得心应手的一招。 第七百二十二章 聚众喧哗 青竹板打出,阳帅不闪不避,被直接打中了侧脸。然而这足以打昏狮虎猛兽的一击,抽在阳帅的脸上,竟发出“铮”的一声,反而震得老儒生手腕发麻。 老儒生自认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这样古怪的对手,却是从未遇过。好在阳帅虽然抗打,而且内力极强,但出手全是直来直去,不难应对。转眼间的功夫,老儒生以巧破力,已经与阳帅过了四五十招,阳帅身上不知被那青竹板敲了几十下,动作仍丝毫不见迟滞,就如无智的猛兽一般,越是挨打,反而越激起心中的凶性,两只拳头化作两口獠牙,无论如何也要咬下老儒生的一块肉来。 白小七刚刚在奚锦修的府上安顿下来,奚锦修就迫不及待的换了衣衫来找他,要带他在都城之中转转,熟悉一下此地的风土人情。白小七本来也对这都城颇有好奇,再加上奚锦修盛情难却,自然乐得从命。 天子脚下,与旁的地方果然有些不同,虽说市集上仍是有许多小贩叫卖,看着也很热闹。但细心观察就会发现,那些小贩在叫卖时都有一种“收敛”的感觉,甚至连问价的路人,都透着一股小心谨慎。 奚锦修告诉白小七,这是因为夑武国中武者太多,皇城之中为了维持稳定,律法极其严谨。哪怕只是寻常的打架斗殴,甚至一点口角,在别的地方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在都城之中只要发生,便一定会受到严惩。 如此高压之下,所有人就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太大,以防触怒旁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白小七砸吧嘴道:“没想到以武闻名的夑武国,都城的秩序反而比我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好。” “秩序好,却也未必是好事,只说人情味,就比别的地方少了许多。”奚锦修话音刚落,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喜道:“白统领,咱们运气真不错,快去看看热闹!” 白小七被奚锦修拉着,沿着声音一路跑了过去,搭眼就见到一个小山似的身影,正在与人争吵不休。 能有这等高大身影的,整个世上也未必有多少,恰巧白小七就认识一个:“胡大哥,你怎么在这呢?” 胡一通低头看见白小七,一张大脸略有些泛红,不好意思道:“我……我嫌军营里面太闷,就想进城里逛逛。” 说话的功夫,又有两个人从胡一通身边走向白小七,却是包黑子和铁勇。原来他俩本来也在这,但胡一通的身形太过显眼,所以白小七第一时间只注意到了胡一通,却没发现他们。 包黑子走过来道:“白统领,是我待得闷了,才叫兄弟们出来喝酒的。” “行了吧,我又没想怪你们,抢着认什么错呢?”白小七失笑一句,抬头道:“不过我离着老远就听这边吵吵嚷嚷的,这是怎么回事?” 胡一通闷声闷气道:“我们本来想喝酒,但走了几家店铺,老板都不肯卖酒给我们。咱们初来乍到的,又没得罪谁,他们不卖酒给我们,料想是欺负咱们是外地人,我一时兴起,就闹起来了。” 奚锦修过来解释道:“胡大哥多心了,此处有规定,若卖酒给别人,导致那人酒后闹事,酒家也要受连坐之责。那些店家定是看你们三个身材魁梧,怕你们惹事,所以不敢卖酒给你们。” “那不还是瞧不起人?”胡一通哼哼道:“我酒品可是出了名的好,谁不知道我喝多了就睡,从不惹事?!” 众人哈哈笑了一阵,旁人看见三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聚在一起,都不敢靠近。白小七正要劝胡一通回去休息,就听身后有人喊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敢在天子脚下聚众喧哗,是想吃牢饭了么?!” 白小七转过头去,见是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想来是有人将此事报了官。但所谓“聚众喧哗”这种罪名,白小七一辈子也没听说过,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卫队的首领更觉受了轻视,怒道:“你是哪里来的乡巴佬,真把堂堂都城当作……” 话没说完,就听见奚锦修咳嗽一声,那卫队的首领登时慌了:“修……修亲王,你怎么在这?” 奚锦修道:“这些乡巴佬是我的客人,也不知道不小心把这都城当做什么了,还请长官谅解。” “哪有的事,既然是修亲王的客人,那怎么不早说……”那卫兵队长慌忙摆手道:“今天这事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唉,都怪我莽莽撞撞的,不小心得罪了贵客!” 那卫兵长生怕奚锦修怪他,居然抬起手来,接连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奚锦修也不阻拦,直到对方的面颊高高肿起,才挥挥手道:“哎呀,这是何苦来哉,快别打了。” 那卫兵长深知这国舅爷的性格,不敢轻易停手,仍是抽个没完。 与此同时,皇陵之中,老儒生仍在与那阳帅缠斗。他本以为阳帅有勇无谋,虽然难缠,却早晚能战而胜之。但打了这么久才发现,对方的体力几乎无穷无尽,而自己虽有天道加身,却仍是肉体凡胎,再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利。 老儒生本来不愿杀生,哪怕身临绝境,都有留手。此时无奈之下,不得不破戒杀人,一脚踢开阳帅道:“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要是再执迷不悟,可怪不得我了!” 阳帅却好似听不见老儒生的话一样,翻身又扑上来,老儒生怒道:“冥顽不灵!”手中青竹板高高举起,其上渐渐散发出莹润的青色气息,就像当初拍散灵霄时一样。 饶是阳帅,感受到这青竹板上发出的气息,都不由得有了刹那的停顿。但也只是一刹那,之后由朝老儒生扑了上来,似乎打定心思,今天他二人之间必定要分出个生死。 老儒生心中暗叹一声,青竹板兜头砸下,却不料,那青竹板还未落到阳帅头顶,老儒生就觉胸口一阵闷痛。 “是那股毒气!”老儒生此时才反应过来,却为时已晚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失败者 最后还是白小七求情,奚锦修才放那队卫兵走了,临走之时,奚锦修又给了那卫兵队长一锭银子,作为“医药费”,引得那队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城中的平头百姓们虽然未必认得出奚锦修,但见他跟那卫兵队长“关系密切”,都知道这肯定是个大人物。有奚锦修出面,那些酒家自然不敢再不卖酒给他们,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便由奚锦修做东,五个人随便挑了一家小酒馆喝起酒来。 凡是男人,到了酒桌上,关系总会骤然拉近许多。白小七对奚锦修尚有芥蒂,但包黑子三人,酒过三巡之后已经跟奚锦修称兄道弟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那奚锦修也没有丝毫身为“国舅爷”的架子,酒量也丝毫不差于那些喝惯了烈酒的江湖中人。依着他的话说,十四岁以前,他奚锦修还是个泥坑里打横的小混混,没什么好瞧不起人的。 这一顿酒直喝到了酒家关门,白小七酒量最浅,走出门时脚底下已经开始打晃。另外几个人里,酒量最差的反而是人高马大的胡一通,好在他没有真如他自己说的那样,喝多了之后马上就要睡觉。 夜色之中,包黑子等三人走在前头,胡一通的两条胳膊分别搭在其他二人的肩上,才能勉强不倒,摇摇晃晃的走着。 白小七与奚锦修跟在他们身后,一边走着,奚锦修一边若无其事道:“白统领,我总觉得,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修亲王喝多了吧?”白小七口齿不清的说道:“我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又没什么矛盾,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 “并非没有矛盾,就证明是一路人,反之哪怕经常吵架,也未必不是一路人。” “我不懂修亲王的意思!” “就好像有些夫妻,一辈子都没吵过架,但两个人活了一辈子,互相都不快活。而有些夫妻,虽然吵吵闹闹,可是到了年老的时候,这些吵闹反而都成了美好的回忆。” 白小七还是不明白,转头看向奚锦修,却见他两个眸子中闪过一阵精光,丝毫不见醉意。 奚锦修继续说道:“白统领或许觉得自己是江湖出身,与那些江湖中人肯定是一路。但在我看来,白统领与所谓‘江湖’,处处都透着一股子的格格不入。” “修亲王有什么话,就请明说吧。” “你看看,你就是这样,有什么话都得明说,可这江湖之中,怎么能什么事都明说呢?”奚锦修耸耸肩道:“莫道是江湖,就说这成人的世界,无论官场商场,都讲究个‘逢人只说三分话,莫要全抛一片心’,要不然的话,总是会吃亏的。” 白小七摇头道:“那只能说明我跟你们这些有心计的人合不来,跟江湖有什么关系了?” 奚锦修被挖苦一句,也不以为忤:“你以为只有我才是有心计的人么,刚才喝酒的时候,他们仨说到关键处,总有许多隐瞒。只有白统领,或者说白少侠你,可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哪怕有实在不能说的东西,也都是红着脸一语带过。这样的人行走江湖,要么会得罪许多人,要么会被人当成背黑锅的替罪羊,总之下场绝不会好到哪去。” 白小七被说中软肋,酒意上涌,语气不善道:“修亲王是故意来挖苦我的?” “我挖苦你干什么?”奚锦修笑嘻嘻道:“我就是这个意思,白统领,官场商场,哪怕天真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江湖我可是知道的,那可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大家都是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阴谋诡计,你这样单纯的人,想在其中有一条活路,非得有极大地能耐不可。” 此言与洛老板的话不谋而合,白小七闻言竟愣住了:“你说你十四岁前还在泥坑里打滚,十四岁后姐姐忽然嫁给了皇上,你跟着当上了亲王……那你怎么知道这江湖是什么样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奚锦修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我看你人还不错,所以提醒你,之后你会有个彻底脱离所谓‘江湖’的机会,可千万不要放过啊!” 白小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道:“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怎么知道我会有离开江湖的机会?”全然没把奚锦修的话当一回事。 老儒生胸中闷痛,内力就如开闸的洪水一般,沿着四肢百脉疯狂奔腾,从身上的三万六千个毛孔涌出体外。他知道再犹豫下去,内力很快就会流失殆尽,于是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点体力将青竹板猛地砸落。 阳帅一拳自下而上的打来,正击在青竹板上,这一击汇聚了两大高手的浑身内力,登时散发出阵阵冲击波来,向四面八方散去。 这地宫虽大,但毕竟是在地底深处,四面都是墙壁。这股劲力撞到墙上,无法将墙壁撞破,轰然反弹回来,老儒生与阳帅均感到一阵压迫,就好像人在瀑布之下,四面八方都有水冲来一样。 老儒生被这股大力挤压,再加上体内毒性爆发,几乎难以支撑。那阳帅倒是凭着筋骨结实,强行顶住了压力,但他身上的衣服却难挡这股四面八方传来的劲力,“撕拉”一声碎成无数布片。 随着那些布片四散飞舞,老儒生终于恍然大悟,原来阴帅衣衫下的并非肌肉,而更像是某种青黑色的金属。那阳帅的兜帽也被震碎,下面是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同样泛着金属光泽,只有本该长着双眼的位置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老儒生见到这幅景象,不由后悔,自己没有在一开始就用出全力,毁了这不人不鬼的东西。 阳帅闻言转了转头,似乎听懂了老儒生的话,破天荒的回应道:“我不是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为了追求‘天道’,才换了这副身体……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理解我吧?” 阳帅的“脸”上并没有能够称之为“嘴”的东西,但他偏偏就能说出话来,而且声音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 老儒生立刻明白过来:“原来是个争夺‘天道’的失败者!” 第七百二十四章 噩梦 无论何人,都绝不会喜欢别人称自己为“失败者”,那阳帅也不例外。 何况若说那阳帅是“失败者”的话,老儒生无疑是个标准的“成功者”,而大多数的“失败者”,最讨厌的人就是那些与他们走了同一条道路,却成功的人。 在他们看来,其他人的成功,就是自己失败的理由。 阳帅与其他的失败者还有所不同,他所追求之“道”,乃是抛舍肉身,追求强大。此道虽然没被天道承认,但他凭这一身魂铁所铸的躯体,也已经活了万年之久,只要这躯体不毁,就能永远存在下去,与那些得证天道之人无异。 所以说在阳帅自己心里,一直觉得天道虽然没明确承认他,但他也凭着自己的方式成功了。他一方面觉得那些真正的“失败者”不配与自己相提并论,另一方面,见了老儒生这种真正的“成功者”,又难掩心中的妒恨与自卑。 阳帅问老儒生是否“理解”他,也是出于这样一个心态——我虽然没能成功证道,但你我理应在同一层次上。 他却没想到,在老儒生的眼中,失败者便是失败者。就好像一张一百分的卷子,九十九分永远是九十九分,不能被称之为“满分”。 在天道的竞逐中,没达到满分的人,就是失败者。 老儒生与阳帅力战之时,隔壁的房间里,阴帅和几个弟子一直藏在此处。他们本以为阳帅很快就能结束战斗,忽听到一声巨响,然后隔壁就没了动静,众人都吃了一惊,剑北归道:“师尊,阳帅师伯不会有危险吧?” 阴帅阴沉道:“我以十枚葬脉断灵丹研磨而成的粉末,混以异香,那老儒生只要调用内力,就不可能不中此剧毒。阳帅他身体异于常人,葬脉断灵丹的药性对他无效,按说没有不胜的道理才对。” “可现在的情况,阳帅师叔不像大获全胜的样子啊……”剑北归仍有些担心,射天狼接道:“那间屋子里葬脉断灵丹的药效一时半会可散不掉,要是师兄不怕中毒,不妨过去看看。” 剑北归听了这话,咬牙安静下来。那葬脉断灵丹的药性,皇陵宗弟子无人不知,此药十分霸道,哪怕先服下解药,也一样会中毒。只有在中毒的一个时辰之后再服下解药,才能解去毒性,但一个时辰过去,便是黄花菜都凉了。 何况只要那房间里的毒气不散,就算解了毒,也会立刻再中毒。也就是说,只要阳帅和老儒生都在那房间里,别人就永远都帮不上忙。 白小七听了奚锦修的“规劝”,不由想起洛老板,进一步想起洛花楹来,回去之后没了练功的心思。正巧他也喝多了,便躺在床上,一边想着洛花楹,一边不知不觉的合上了眼睛。 梦里,白小七好像变成了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与洛花楹一同行走江湖。他二人不在被人追杀,反而无论到哪,都极其受人尊敬,鲜衣怒马,好不快活。 不知在梦中过了多久,这一天,白小七与洛花楹同去剿灭某处为祸一方的山贼,这种事情他们在梦里不知做过多少次,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这一回,正在山贼的老巢里杀的兴起,白小七忽见自己的心口处穿出一柄长剑。他在梦中感受不到疼痛,只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诡异感,白小七回过头去,想看看是谁暗算了他。 然而转过身,白小七不由大惊失色,原来那握着剑柄的,正是一脸怪相的洛花楹。白小七刚想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四周的景象突然支离破碎,就好像摔在地上的铜镜一样四分五裂,不断变换,又像是万花筒中的碎片似的,每一个山贼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 白小七用力揉揉眼睛,再往四面八方看去,发现那些山贼摇身一变,全都成了洛花楹的样子,不住对他发笑。 隐约之中,白小七听见无数个声音对他说道:“你太天真了……太天真了……太天真了……” 毋庸置疑,这声音正是洛花楹的,白小七脑袋变得如同一团浆糊似的,呆呆的望着无数个洛花楹。他明知道这是个梦,但想清醒过来,也不那么容易,就一直听着洛花楹的讥笑声,在那里发呆。 又过了好久,可能是一万年,也可能是两万年,白小七几乎已经麻木了。他的脑海中终于生出一点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白小七忽然翻身坐起,只觉眼睛一痛,原来已经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窗棂,正好打在他的脸上。 白小七回想昨夜的梦境,记忆已经不太清晰了,但洛花楹那古怪的笑容,和那一句句的“你太天真了”,却深深地烙在了白小七的心头。 “这只是个梦,花楹不会这么对我的……”白小七在心中告诫自己,但还是有些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想来想去,白小七最后还是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结到了奚锦修的头上,心道:“若不是他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也就不会多想,更不会做这种奇奇怪怪的梦了。” 虽是在别人府上,但白小七带了春兰来此,自然也是由春兰伺候他。听见白小七的起床生,春兰敲敲门道:“白统领,您准备用膳了么?” 白小七招呼一声,春兰托着食盒走了进来,就与在统领府时别无二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小七见春兰,总觉得他有些拘谨。再加上白小七刚做了那样一个奇怪的噩梦,心里有些不自在,于是没话找话道:“春兰,你觉得这都城怎么样,过得还自在么?” 春兰嘴角僵硬的挑起一点:“还……还好吧,虽然比咱们庆丰府大,但对咱们下人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白小七无奈的摇摇头:“我倒觉得,在庆丰府好不容易待习惯了,忽然换个地方,又要重新适应。” “这倒也是……”春兰赞同道:“要是能回庆丰府就好了,不过白统领您是当大官的料,总不能一辈子窝在那当个统领。” 七百二十五章 繁文缛节 白小七还没吃完这顿早饭——或者说是午饭,就听到有人敲门,一个六十岁上下的白须老者走了进来。 那老者见白小七仍在吃饭,并没起身迎接,稍稍皱了皱眉头,咳嗽一声道:“白大人,修亲王跟你说过,进宫面圣的事吧?” 白小七点了点头,那老者接着道:“我是礼部侍郎恭良温,进攻面圣的一系列礼仪,都由我来教给你。” “哎呀,这点事情,还需要礼部侍郎您亲自来教么?”白小七听说对方乃是三品大员,急忙站起身来。 恭良温神色倨傲道:“进宫面圣,岂是小事?再者说了,这次是修亲王亲自求情,老朽总得卖他个面子。” 白小七听这恭良温说话,只觉得此人虽是个礼部侍郎,但说话时语气神态中无不透露着一股子的江湖气,心中略感好笑。 恭良温只知道白小七是修亲王府上的贵客,而且是皇上亲召入宫,自然而然的觉得白小七是靠着奚锦修这条关系爬上来的,心里对他并不很看得起。也不等白小七吃完饭,恭良温一张嘴便是不容置疑的语气:“古人有训,无论寝食,都有其时。若我还没老眼昏花,现在不过巳时二刻,尚不到吃午饭的时候。”说着,一瞥春兰道:“先把饭食撤了,等午时再吃。” 春兰欲待争辩,却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望着白小七。 白小七本来也吃的差不多了,就摆摆手,让春兰带着食盒出去了。 那老者见白小七还算听话,这才略带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你是武官出身,对于各种礼法,想来不甚明了。不过不要紧,入朝面圣,说着好像很了不起,其实需要遵守的礼节,只不过大礼三十六项,小礼七十二项,另有当今圣上的忌讳三十项。如果有幸得圣上青睐,带你去后宫面见太后,就还得记住后宫礼节五十条,另有太后平日的忌讳十八条,皇后娘娘的忌讳十条。当然了,寻常人极少有幸能让圣上那样喜欢,只要记住一百三十八项面圣时的礼节,也就差不多了。” “一百三十八条……那也太多了吧……” “这还多呢?须知你去见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而是当朝真命天子,莫道一百三十八条,就是一万三千八百条,也得牢牢记住!再者说了,后宫礼节共计七十八条,你最好也都记得。否则一旦走了狗屎运,圣上召你同进午膳,你却不小心犯了忌讳,因此而丢了脑袋,看你上哪儿哭去!” 白小七苦笑一声:“往常总听人说‘伴君如伴虎’,看来就是这个意思。” 话音才落,恭良温立刻大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你说这种话,是把圣上当成什么了?!” 白小七自知失言,急忙缄口不语,好在恭良温也没真打算追究他的“欺君之罪”,哼哼着从腰间解下一柄竹尺道:“咱们一天学三十条,四五天的时间也就学完了,再加上后宫礼节,七日之内必须把这些规矩记下。你放心,其实这礼节听着虽多,但你只要别在殿前胡作非为,通常也犯不到忌讳。” 白小七看见那柄竹尺,忽的想起年少时在学堂读书的日子来,毕恭毕敬道:“谨遵先生教诲。” 恭良温愣了一下,嘀咕道:“倒还有点学生的样子。”又道:“好,那便先记住第一条,金銮殿上,禁止抬头,更严禁直视圣上金颜,否则便有刺君杀驾之嫌!” 白小七点点头,表示记住,恭良温又继续说到第二条,白小七记住之后再点点头。当年白小七在楚唐国会试之时,能有头榜头名的水平,记忆力可想而知。 那恭良温每说一条,白小七就点点头,一开始恭良温还觉得白小七态度不错,到后面却皱起了眉头,以为白小七只不过是在敷衍他。 于是恭良温说到第三十条后,并不停下,白小七果然也好像不知不觉似的,仍不住点头。恭良温见过不少的武夫,知道这些人一向不重礼法,心里冷笑一声,暗道今天若不给此人一个下马威,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记住这些。 一个时辰过去,恭良温竟把那一百三十八条面圣的礼节都给说了个遍,随后冷笑一声道:“白统领,我说一条你就点头,难不成是都记住了?” 见白小七点了点头,恭良温怒极反笑:“好啊,既然如此,就请你把这些规矩都给默背一遍。要是全都对了,那就皆大欢喜,否则只要错了一条……你看见我手上这戒尺没有?” 白小七身为一方统领,寻常的三品大员见了他,多少会给白小七留些面子,但恭良温,却全然不在乎这些。 “好,我尽力而为,请恭大人雅正。”白小七点点头,便从第一条默背起来。其实全天下的礼节,大多出自儒家,白小七深谙儒家经典,对这些自然熟稔。 那一百零八条大小礼节,白小七流水价的报将出来,只听得恭良温不住点头,满脸具是震惊之色。等到了那三十条皇上的忌讳时,白小七才略微迟钝一些,只因那些忌讳都是诸如在圣上面前禁止说某个字,禁止做某些小动作,那都是当今圣上自己定的,与儒家礼法关系不大。 说到最后,那三十条忌讳白小七只答了二十七条,还有一条记错了些许。不过哪怕只有二十六条正确,那也足够骇人听闻了,恭良温好一会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你真是个武官么,这等天赋,不去考个功名,真是可惜了……” 白小七不想多做解释,伸出右手,掌心朝上道:“我有三条没答上来,至于其他的对错如何,还请恭大人指教,白某甘愿受罚。” 恭良温看到白小七满是老茧的手掌,才又确定此人真是武官出身,“与圣上同行时,须得落后圣上半尺,但不得超过半尺三寸,白统领只答了前半部分,因此该算错了。”又给白小七讲了他没能答上来的三条,白小七一一记住,右手仍平举着不放下来。 恭良温本不准备打白小七的手心了,但见白小七满脸都是虚心受教的样子,总觉得若不打,反而对不起他,便举起戒尺在白小七掌心轻轻拍了四下。 白小七挨打之后又是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句:“感谢恭大人教诲。” 第七百二十六章 入宫面圣 白小七一天就记全了面圣时要遵守的规矩,第二天里,又恭良温又教了他后宫中的礼节。至此,本来拟定一周才能背会的东西,白小七只用了两天不到的时间,就烂熟于心。 教会了白小七这些礼节之后,恭良温却还是每日到访,明里说是不能让修亲王觉得他敷衍了事,实则每日都劝白小七多看些儒家经典,甚至大有想收白小七为徒的态势。 白小七先前已经问过奚锦修,这夑武国中知道他真实来历的,其实只有包括皇帝在内的寥寥数人。依着皇上的意思,让一个楚唐国人忽然身居高位,朝野恐怕会议论纷纷,所以准备先让白小七入朝为官,等大家都熟悉起来,再把他楚唐国人的身份公之于众。 所以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来历,白小七只得装成个草莽出身的军人,对恭良温的话大加赞扬。如此一来,倒显得他真有一颗“向学之心”。 而有的时候,白小七觉得恭良温所言对先辈太过曲解,由忍不住反驳几句。恭良温并非顽固不化之辈,一听白小七的见解,就大点其头,更觉此子极有悟性,乃是个“可造之材”。 就这样,俩人一来二去,拜师收徒没成,倒成了一对忘年之交。白小七行走江湖以来,结交的朋友多是江湖中人,偶然间结识了一代大儒,对恭良温也颇尊敬。 而这几天里,奚锦修也时不时的来看白小七,不过白小七心里怪他说了那一番话,引得自己做了对洛花楹不好的噩梦,对奚锦修表现得不甚热络。 奚锦修当然也犯不上特意讨好白小七,两个人更显疏远,恭良温反倒觉得白小七不睦权贵,颇有古人之风,对他更加佩服。 时间飞快,七天转眼便过,也正如恭良温所言,七日一过,皇上立刻召见白小七入朝面圣。面圣之举并在非私下里进行,而是一早上朝的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召见白小七。 面圣当天,白小七少见的穿上了官服——他身为统领,自有一套朝廷下发的官府,只是除了上任当天,一直不曾穿过。 而入朝面圣时肯定禁止携带兵刃,白小七许久不曾像今天这样赤手空拳,心里竟颇不安。 依着夑武国的规矩,须是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位列朝堂之上,也就是说整个金銮殿里,就属白小七的品级最低。凭他五品统领的官职,自然无权旁听早朝,只能在金銮殿外一直等到早朝将要结束,才有太监宣他面圣。 白小七依着恭良温教他的规矩,三步一叩首,踏上一百零八阶台阶,共计磕了三十六个响头,才算进了金銮殿。据说这规矩本来是一步一叩首,后来先帝嫌这规矩太浪费时间,才把磕头的数量给减少了三倍。 换做其他江湖中人,让他这样磕头,哪怕是只磕三个他也未必愿意。不过白小七自幼遍读圣贤书,在他心里“天地君亲师”都是非敬不可的,莫道磕几十个响头,就算五体投地,也是应该的。 进到大殿之中,白小七不敢左顾右盼,来到殿前跪下,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殿下跪的可是庆丰府统领白小七?” 白小七不能胡乱回答,只称了声“是”,便继续等皇上问话。 只听皇上沉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此言一出,非但是白小七,整个金銮殿里的人都是一愣,心道:“头一次面见圣驾,就有幸抬头目睹圣上龙颜,这是何等荣幸。” 白小七身为当事人,心里却有些别扭,暗道:“这说话的语气……怎么有些轻佻,不似君王之稳重?” 心里这样想着,白小七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约有四十来岁的方脸男子坐在龙椅之中。白小七不敢胡乱看别的地方,也不敢直视皇帝的正脸,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胸前的衮龙图上。 在楚唐国中,三爪为蛟,四爪为龙,而只有皇帝的龙袍上才有资格使用五爪金龙的纹绣。在这一点上,夑武国倒与楚唐国相同,白小七数了数,那龙袍上的确有五只龙爪。 夑武国的皇帝不像楚唐国一样,生前有年号,死后还有谥号。当年夑武国的开国皇帝留下规矩,无论发生什么大事,年号一经定下,便不许更改,而死后的谥号也以年号为准。 比如先帝,一生好武,性格暴烈,登基之时就以“武烈”为号,死后也都称他为“武烈帝”。 而现在这任皇帝,性格在夑武国历届帝王之中,都算得上随和,登基以来,与四周极少发生争端。虽说也有一定的原因,是因为前几任皇帝连年征战,已经掏空了国库,但也足可证明这皇帝的不同之处。 甚至就在登基之日,他就已经定下日后的政策,要以和为贵,是以自号“武和”。 这国号刚刚发出的时候,朝野上下无不议论纷纷,均觉得如此政策,全然不符合夑武国立国之本。但时过境迁,夑武国的国力日益提升,这是肉眼可见的事情,朝野中反对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 白小七本以为这样一位皇帝,就算不和蔼可亲,也差不了太多。熟料武和帝又一开口,语气竟十分不善:“白统领,你一直盯着朕的龙袍,是想穿上它试试么?” 此言一出,无异于给白小七定下了“谋权篡位”的罪名,身旁那老太监立刻喊道:“来人呐,将此子拿下!” 话音刚落,殿外立刻进来四个手持金瓜的卫兵,这四个卫兵也是浑身金甲,与奚锦修随身携带的亲卫队差不多。 白小七急欲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眼见那几个卫兵越来越近,白小七不由后悔,没有私藏一柄宝剑进来。 只有几个知情人,或是极其了解武和帝的人才知道,皇上不过是想给白小七个下马威。果不其然,那四个卫兵距离白小七还有三尺左右的距离,武和帝就又说道:“罢了,我念你年幼无知,又是头一次见这龙袍,好奇些也是理所应当的,就饶你这一次!” 第七百二十七章 金銮殿上 白小七心头一松,急忙颂道:“谢主隆恩!” 武和帝略点点头,刚才卫兵走近之时,他一直在观察白小七的面色。若换别人,那时要么冷汗直流,要么被吓得牙齿打颤,可白小七然虽慌乱,却并不失态。而那一点点的慌乱之色,又恰恰证明白小七并没猜到自己只是佯怒,反而使武和帝更加赞赏。 想到这里,武和帝忽道:“白小七,你很好啊!” 白小七不明就里,被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发懵:“回圣上,不知微臣好从何来?” 武和帝哈哈笑道:“你临近进京,又以身犯险,消灭楚唐国奸细三十余人,活捉三人,这难道还不够好么?” 白小七闻言一愣,心说那三十人里分明有十几个是前太子党羽,武和帝难倒不知?但他初来乍到,也不敢说得太多,就只道:“回禀圣上,那天我只是恰好被围攻,幸得修亲王领兵相救,实在算不上是我的功劳。” “好,好啊,有功却不居功,恃才却不傲物,这才是朝中大臣的典范!”武和帝点头又赞一句,朝中大臣闻言,均对白小七另眼相看。 白小七右后方本有个略显肥胖的官员,看他头上明珠,当是一品大员,站出来道:“禀圣上,白统领有勇有谋,实在不该屈居统领之职。” 武和帝点点头道:“好啊,广御史,你觉得白统领该当什么官才好?” 那广御史不假思索道:“湖广总督察一职空缺许久,我看白统领除了年轻些,足可担当大任。” 他知道武和帝有心重用白小七,一开口便是封疆大吏,不过他不知道皇上心中究竟有何计较,因此没把话说满,故意提了个无关紧要的缺陷。 武和帝心中一笑,暗骂这老狐狸果然狡猾,道:“湖广总督察可是正二品大员,白统领本来只是从五品,如此连升七级,在我夑武国的历史中,可是从来未有过的。” 广御史忙道:“微臣只是提个建议,实在欠缺考虑,望圣上恕罪!” “你我君臣议事,畅所欲言,何罪之有?”武和帝摆摆手,让广御史站回队列之中,又问道:“鸿太傅,你觉得白统领该当何职?” 那鸿太傅是个七十来岁的老者,早已须发皆白,却仍精神矍铄,红光满面,白小七回头一望,就知道他内功有成。 鸿太傅从队列之中走了出来,低头看看白小七,语气坚定道:“陛下,白统领年纪尚小,倒不算什么大事。但他并未经历文武举试,乃是经张明理推荐,才当上统领。按说这已经不合规矩,而后白小七又与张明理闹僵,据我所知,张明理现已失踪许久,其中不得不引人深思。圣上若想任用此人,我建议还是慢慢观察,可略升半级,待日后建功立业,不愁不得大用。” 话音落下,那广御史立刻反驳道:“鸿太傅所言差矣,白统领年纪轻轻,就抓住那么多楚唐国奸细。如此功业,便是个没有一官半职的小卒得了,都足可让他一跃而与你我并肩而立,还要做什么才叫建功立业?” 鸿太傅不满道:“广御史觉得自己为官数十载,不如抓几十个楚唐国的奸细,本官却不这样以为。” “鸿太傅这是什么意思?”广御史怒道:“那些楚唐国奸细可都是身怀绝艺的武者,鸿太傅可知道这么多高手,足可刺杀我国许多重大官员了?” 这两位官员虽然不是整个朝堂之上权利最大的,却是两大派别各自的代表人物,平时没少作口舌之争。虽说这金銮殿上的官员大多分属他们两派,不过圣驾在前,他们总不能跟菜市口吵架似的,乱成一团,所以平时只有这二人出头。 武和帝也知道这帮官员心中的小九九,不过朝中分成两派,只要稍加制衡,反而是件好事,他也无意调解。 眼见两大官员就要吵得不可开交,武和帝咳嗽一声,正在说话的二人立刻闭嘴。武和帝对此十分满意,道:“二位爱卿所言,的确都有道理。朕相信凭白统领的能力,足当大任,但他资历尚欠,若真派出去当一方大吏,又恐不能服众,所以朕倒是有个想法。” 众人一听,才知道皇上早就把白小七的安排给想好了,刚才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武和帝环顾大典四周,道:“白统领为官不久,对官场之中的许多事情,了解不多。在各位看来,这或许是个缺点,但依朕看来,这反而是个天大的优势!” 广御史站出来道:“臣等愚钝,还请圣上名言。” 此举就跟说书人说道关键处看客忍不住发问一样,武和帝心中倍感满足:“朕一直有个想法,咱们夑武国里,虽不像隔壁的楚唐国那样,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但各位在朝为官,都有个亲疏远近,互相之间为求照应,难免会有欺上瞒下的事情。这是人性使然,朕也无意让各位都变成不知人情冷暖的机器,不过长此以往,总不是件好事。” 这一番话,直说的金銮殿里的空气都好像降了许多,众人均觉身后阵阵凉意。 好在就如武和帝所说,他无心深究此事,“朕说这些,不是为何吓唬谁,当然了,若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那就更好。朕的想法是,设立一个官职,专门整顿朝纲,弹劾那些违法乱纪的大臣。但是这官职的人选,却不容易敲定,毕竟能出现在朕视野里的,不是‘鸿派’就是‘广派’,如果此人有所偏颇,那朕设立这官职的初衷不就白费了么?” 这是武和帝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鸿派’与‘广派’,那鸿太傅和广御史登时吓得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同声道:“臣罪该万死!” 武和帝哈哈一笑:“快起来吧,这档口你们倒是心有灵犀,平时怎么争得头破血流?朕说这些,并不是有心责怪你们,而是想说,如今这人选终于出现在朕的眼前啦。” 第七百二十八章 京都巡察使 群臣闻言便知武和帝心中已有计较,那广御史又站出来道:“圣上所言,真令我等醍醐灌顶,依微臣所见,白统领为官时日不长,与朝臣相交不深,让他来担此大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武和帝微微颌首,“鸿太傅觉得如何?” 那鸿太傅心想你都已经决定的事情了,还问我干什么?恭敬道:“微臣也是一样的想法。” 武和帝又点点头,环顾群臣道:“哪位爱卿有意见,但提无妨。” 话虽如此,群臣都知道武和帝已经下定了心思,绝难更改。若此时提出异议,且不论皇帝心中作何想法,还平白得罪了白小七,待他上任之后,说不定会打击报复,殊不值当。 然而凡事皆有例外,武和帝问完,还真有个大臣从队列中走出来道:“微臣有些意见,不知当不当讲。” 此人站的位置并不靠前,甚至已经在队伍的末端了,群臣听到他的声音,也都不怎么惊奇,就好像料准了他一定会开口似的。 武和帝的表情也很是平常,“沐爱卿,你有何高见,就请讲吧。” 那人三两步走到殿前,站在白小七的身旁,低头看看白小七道:“圣上有此想法,微臣亦觉得十分有理。然则细思之下,臣觉此事仍有三点不妥,请陛下深思。” 话音刚落,那广御史便道:“沐大夫,你好大的胆子,圣上决断,你若觉得有一点两点不妥,那也罢了。你一下子找出三点不妥来,难不成是存心跟陛下作对么?” 那沐大夫不过是三品末的官员,被一品大员当堂指责,却是面不改色,只答了句:“下官不敢。” 武和帝道:“广御史,我知道你怕朕生沐大夫的气。放心吧,沐大夫也是一心为国,这三点无论有理没理,我都不会怪他。”又转过头道:“沐爱卿,但言无妨。” 沐大夫得了圣上首肯,便不迟疑,一拱手道:“白统领虽然有勇有谋,但统领乃是武官,而自古以来,谏言之官都是文职,文武混用,我夑武国未曾有过先例,这是其一。第二,白统领为官时日尚浅,虽然一时间还没与朝臣搞好关系,但他身居如此重任,朝臣必然巴结,假以时日,难保不会出现如陛下所言,官官相护之事。至于这第三点嘛......” “爱卿何故停顿,这一二点都有些道理,请继续说便是。” “好吧,这第三点嘛,白统领听了可别生气。” 白小七正跪在沐大夫身旁,下意识的说了句:“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沐大夫尽管说吧。” 沐大夫这才点点头道:“据我所知,白统领不但为官不久,而且来历么......好像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如果不经考察,就让这么一位来历成谜的人身居高位,对我夑武国恐怕是祸非福。因此依我愚见,不妨先留白统领查看一阵,若真能确定他身份清白、品性刚正不阿、再委以重任也不算晚。” 武和帝沉吟一声,“如沐大夫所想,这考察期,应该有多长时间?” 沐大夫想了想道:“短则数月,长则三年,这么重要的地位,自然是考察的越清楚越好。” 武和帝笑道:“好啊,三年时间过去,就怕大家早把这茬给忘了。” 那沐大夫也觉得三年似乎太长了点,挠挠头道:“那……最起码得半年时间吧,否则大家都不知道这白统领的品性到底怎么样,怎能放心让他当这谏言之官?” 话音落下,又有个声音道:“沐大人,白统领的人品心性,我能保证!” 众人寻声望去,见说话的人是金銮殿内右手边队末之人,那人白须白发,已是古稀老者。沐大夫不满道:“恭大人,你久居都城,怎么会知道白统领的人品?” 恭良温从队中走出来,与沐大夫并排而立道:“白统领在都城中这几日,是我亲自教他面圣的礼节,也正是因此,在下虽然只是从三品的侍郎,今天却有幸与各位一同来此早朝。” 沐大夫这才恍然大悟,又听武和帝道:“恭大人与白统领才相处这么短短几日,就敢为他的人品作保么?” “能!” 恭良温的品级在此间虽是最低,但他年纪也是最大,在朝中自然颇有威望。听他如此斩钉截铁的说了一个“能”字,朝野之上登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这白小七究竟是何方神圣。 要说最为好奇的,还得是武和帝,他心知这恭良温老而弥辣,很少看得起什么人,不由问道:“恭老爷子,这白统领究竟是你什么人,居然让你这么重视?” “陛下这么说,可寒了微臣的心了……”恭良温嘿然道:“微臣若是举贤唯亲,也不至于亲生的儿子还在家务农,三个不成器的孙儿数次考试都未能中举。我之所以敢替白统领担保,那便是因为我觉得白统领值得我担保,仅此而已!” 武和帝本来只是说笑,见恭良温微微动怒,急忙道:“恭爱卿别生气,有你这句话,我对白统领的品性自然放心。”又问沐大夫道:“沐爱卿,你信得过恭爱卿么?” 沐大夫比恭良温小了近四十岁,而且对恭良温一直十分尊敬,听他都这么说了,才让步道:“好吧,但我夑武国往日不设言官,微臣听说其他国家,往往同时设立许多言官。一则朝廷官员甚多,只一两个言官,实乃杯水车薪,二则言官只见互相监督,有助公平。我夑武国初设言官之位,不如效仿他国,同时多设立几人,却以白统领为首,相信好过让白统领一人全权管理此事。” 武和帝一听,心道有理,恰巧他心中除了白小七外,还有一个上好的言官人选:“好,那我便封白统领为从三品京都巡察使,监管都城大小官员,白小七接旨吧!” 白小七闻言急忙叩首:“谢主隆恩!” 武和帝又道:“白小七暂且退下吧……沐泽润,跪下听封!” 第七百二十九章 深得恩宠 沐大夫一愣,急忙跪下,白小七则站起身来退到一旁,听武和帝道:“光禄大夫沐泽润听封,即日起着你兼任京都巡察副使一职,与白巡察使一同巡查整顿都城官风。” “这……微臣何德何能,圣上竟委此重任……”沐泽润欲待推迟,武和帝语气一凛道:“沐爱卿一向刚直不阿,这朝野之中,无论‘鸿派’还是‘广派’,与你都没什么交往,此事朕一直看在眼里。再者说了,就凭刚才诸位爱卿都沉默不语,只有你敢于直言,就足有资格当这个巡察副使了。” 沐泽润听皇上如此赞许,居然感动的热泪纵横,:“圣上如此厚爱,润泽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能报圣上知遇之恩之万一!” “诶,朕一向钦佩你的刚直,怎么你也学起别人溜须拍马来了?” “这……这不是拍马屁,微臣心中就是这么想的。”沐泽润老脸通红,不知该怎么解释。武和帝却没当回事,继续道:“你虽是巡察副使,但光禄大夫乃是正三品,却比白巡察使高了半级。以后你们公事之时需要相互扶持,有关都城风纪之事就以白巡察使为主,其余事情则以你为主。沐爱卿,你为官的经验毕竟比白巡察使多,要多利用这些经验,帮助白巡察使,明白么?” 沐泽润跪在地上,谢恩之后,武和帝又转过头对白小七道:“白巡察使,朕把这重担交到你的身上,希望你别辜负朕的期望。在官场中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尽管向沐副使发问,不过沐副使有一股子倔强劲,这股劲头一个人有是好事,要是你俩全有,以后事情就不好办了。” 白小七看了看沐泽润,见他也在看自己,朝他微微点了点头。沐泽润一愣,只觉白小七好像个历经沧桑的中年男子似的,但看他的外表,分明只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武和帝见他俩关系还算和谐,又道:“你们两个人,或许人手仍旧不足,到时候朕会再加派人手。只要记住一点,整个朝野之上,下到兵卒衙役,上到朕这个一国之君,只要犯错,你们一定得铮言直谏,才不算辜负朕的一番苦心。” 白小七与沐泽润异口同声的答了声是,武和帝见时候也不早了,便大手一挥:“退朝吧!” 他身旁那太监尖声尖气的叫了一声,武和帝便起身走了,群臣也自然散去。白小七正要离开,就见那广御史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大笑道:“白巡察使年纪轻轻,就身居如此高位,日后前程似锦,老哥哥在此道喜啦!” 金銮殿口,那鸿太傅冷哼一声,嘀咕道:“五十多岁的人了,去巴结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也不嫌丢脸!” 白小七虽然当过一阵子统领,但庆丰府的官场,比之这朝堂可真算是小巫见大巫。他见堂堂一品御史主动来找自己说话,当然不会不给面子,也笑着回礼,一旁的沐泽润却满脸不满:“白巡察使,咱们得圣上信赖,最好还是不要做些瓜田李下的事情。” 广御史知道沐泽润的性子,也不生气,笑嘻嘻道:“润泽贤弟说的哪里话,老哥哥我一向守法,既不贪污也不受贿,何必如此提防?” “广御史家中门生众多,我相信广御史不会贪污受贿,行不法之事。但广御史家中的那么多门生,却未必各个都能管得住自己,要是真出了事,我怕咱们面子上都不好看。” “哈哈,泽润贤弟真会说笑,如果我府上的门客真犯了事,不用你们,我自己就一定饶不了他!” “那就但愿如此吧。”沐泽润显然不信广御史的话,白小七见他二人才说几句,这沐大夫的话里就满是火药味,不由发愁,暗道:“皇上说我这位副手有一股子倔强劲,这哪儿是倔强劲啊,分明就是不知好歹呀。也亏得皇上能忍得住他,要是我的话,早把他扔到外面去了,怎么可能留他在自己身边添堵?” 其实武和帝早有想法,让这沐泽润担任巡察使一职,就是一直担心他与其他朝臣不合,才没有实施。如今虽让白小七担任正职,其实只是想让白小七从旁调解沐泽润与群臣之间的关系,白小七也果然如他所料,出言打圆场道:“沐大夫,咱们同朝为官,互相之间虽然不能勾结的太紧密,但也不至于这样剑拔弩张的。” 沐泽润冷哼一声,“我今天身体不适,先回去了,白巡察使与广御史慢聊。”说罢,竟大踏步走了。 白小七看着他的背影,悠悠叹气,广御史却毫不在意道:“沐大夫就是这样的性格,其实他于治国之道很有建树,可惜受性格所累,现在还只是个三品光禄大夫而已。” 三品光禄大夫,对大部分官员来说,都足以当成一辈子的奋斗目标了。不过对于身为一品大员的广御史来说,的确只能称得上一句“而已”。 广御史来找白小七说话,表面上是为了跟白小七搞好关系,实际上还有另一层意思,便是探听白小七的性格如何。白小七虽然只说了几句话,但广御史对他已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便不再多说:“白巡察使,这金銮殿上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走吧。” 白小七随着广御史离开金銮殿,又有个小太监迎了上来,“白巡察使,圣上已经嘱咐我们,在城西给您建造府邸。不过这一时半会的,府邸也不容易建成,这些日子还请您在修亲王家里居住,等宅子一建好,立刻就能搬去。” 听他这样说,白小七虽然有些郁闷,却也没太当回事,就点了点头。那广御史却道:“哎呀,白巡察使真是深得圣上恩宠!你现在不过是个从三品官员,按说城里有许多空着的宅邸能用,圣上却还是要给你再盖一座,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还要升你的官!” 白小七不懂这些官场中的弯弯绕,但听说自己短时间内还有可能升官,心里高兴:“那就多谢广御史吉言啦!” 第七百三十章 奚锦修的教诲 白小七回到奚锦修府上,见院子里摆了一张躺椅,奚锦修正优哉游哉的躺在上面,手里托着个小茶壶。 “呦呵,早朝结束啦?”看见白小七,奚锦修顺手把茶壶搁在地上,问道:“我姐夫封了你个什么大官?” 白小七跟这位国舅爷早就混熟了,笑呵呵道:“都城巡察使......你怎么知道封的是大官?” “皇帝亲口封的官,那能小的了么?不过话说回来,这都城巡察使是几品官,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新设的官职,从三品,负责整顿都城官风的,算是言官的一种吧。” 奚锦修听了,咕噜一下,翻身坐起来道:“白小七,你这官位可不简单......嘿,我姐夫给你这门考验可当真不小!” 白小七被说的一愣:“什么考验?” 奚锦修站起身来,“你初来乍到,就当了这么一个官,要想干好,注定得得罪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上肯定还给你安排了一个副手,来分担压力,并且最近这段日子,仍然让你住在我的府上,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白小七大奇:“难不成早朝时,你也在场?” “得了吧,寅时我还没起床呢......”奚锦修一挥手道:“这还不好猜么,你初来乍到,不能服众,自然要搭配一个专唱黑脸的。再说你新官上任,满朝文武有几个不想与你搞好关系?若是给你独自安排一个府邸,恐怕门槛都得叫人踏破了。” 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暗道:“我原本还以为陛下安排沐大夫作巡查副使只是突发奇想,听修亲王一说,竟是早就想好了。却不知那沐大夫是配合陛下演了场戏,还是与我一般,都被陛下给算计进去了。”心中对武和帝的钦佩之情不由更盛。 奚锦修又问道:“话说回来,你那副手是谁......该不会是沐泽润那厮吧?” 白小七又是一惊:“你连这都猜到了?!” 奚锦修也是一愣,满脸的忍俊不禁,哈哈笑道:“居然真的是他,白小七,以后可有你好受的了!” “这......你笑什么......”白小七被他弄得有些发毛,不解道:“沐大夫的性格虽然强硬了点,但圣上对他这样看重,料想有其过人之处。” “那当然,他非但有过人之处,而且十分过人......沐大夫这得罪人的功夫,朝野之上,恐怕无人能出其右。白小七,你名为正巡察使,但跟这位沐大夫搭了班子,就注定要当个擦屁股的角色啦!” 白小七本来还觉得奚锦修在危言耸听,但看他表情,又想起沐大夫在朝堂之上细数对皇帝的三点质疑,暗道:“他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恐怕也不太会给我面子,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他初涉官场,心道这其中的许多弯弯绕若不弄明白,以后麻烦事只会越来越多,就想找个对官场较为熟悉的前辈请教一二。正想着,白小七又看到奚锦修那笑吟吟的大脸,心念一动,道:“修亲王,那您说我该怎么办,才能既得罪人,又能把皇上交代的事情给办的漂亮?” “好啊,总算你有点眼光,问对人了!”奚锦修一脸的自豪,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有些官职表面上虽大,却是专门办小事的。 你现在虽是三品大员,但平日里接触的人,官职恐怕都比你只高不低。圣上虽然给了你一柄‘尚方宝剑’,不过那毕竟只是口头上的承诺,要是真想动那些一二品的官员,势必遇到许多阻碍,哪怕事情办成,也要得罪一大帮子人。 无论我姐夫给你做了什么承诺,事到临头,也决不能为了你一个人,得罪满朝文武,到那时就只剩你自己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白小七听了这一番话,当真是醍醐灌顶,“那依照修亲王的意思,我身在此位,却不做事么?” “那当然不行!”奚锦修斩钉截铁道:“大事不能做,还有小事。大官不能抓,还有小官。这都城之中,大小官员少说也有数百之众,其中三品以上的,也就那么几十号人,其他的官职都比你小,还不是任你揉捏?”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白小七连连点头,奚锦修又道:“这也是陛下之所以给你封了个从三品的原因,三品官员就好像是个坎,过了这个坎的你就别碰,那便万事大吉。不过还有一点得记住,有的官员虽小,靠山却不小,这种人也最好别碰。幸亏咱们天子脚下,这种官不算多,毕竟我姐夫那一双眼睛不是瞎的,容不得这种人在自己眼前晃悠。” 奚锦修直说的白小七接连点头,但想了想后,白小七还是觉得良心有些不安:“可这样捉小放大,未免太辜负陛下的一番苦心了。” “这有什么的?”奚锦修搭着白小七的肩膀道:“你道圣上为什么让沐泽润给你当副手,不就是让他来处理这些你不便出面的大官么?” 这么一说,白小七才算明白过来:“你是说以后我只管负责小官,至于那些大官,就全让沐大夫来负责?” “要不然呢?”奚锦修捏尖了嗓子,用戏腔似的音调说道:“下官初来乍到——对官场之风尚不熟悉——沐大夫所言之事,下官正在调查,却不明——了——见谅啊——见谅!” 说话的时候,奚锦修手舞足蹈,好像发癫了似的。白小七却知道,他是在教自己该如何推脱,啧啧称奇道:“大家都说你是什么‘荒唐王爷’,可我看你除了举止稍显怪诞,其实心里对各种事情都明镜似的呀!” 奚锦修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我姐姐是当朝宠妃,她求圣上封我当官的时候,我就一个劲的拒绝。幸亏圣上英明,想了这么个‘见官高半级’的说法,封我做个有名无实的亲王。否则这朝野中后宫乱政的的说法一旦兴起,我和我那傻姐姐都没个好下场……所以说在我这个地位上,当个荒唐王爷,要远好过当个英明神武的修亲王呀!” 第七百三十一章 吊人胃口 白小七身为从三品巡察使,按律无需去上早朝,于是依照奚锦修的教导,这几日都没出门,就待在亲王府里。 正如奚锦修所料,王府外面时不时会有人装作若无其事的路过,但只要不傻的都能明白,这些人定是某些官员派来,看白小七有没有出门的。 修亲王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亲戚,贿赂朝廷命官这种事情,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来做。 到了第七天,白小七吃过早点,正在院子里练剑,奚锦修忽然找过来道:“白小七,今天该出门啦!” 白小七一愣:“那些人都离开了么?” “这怎么可能?”奚锦修笑道:“他们反正都是一群下人,只要一天没做到主人交代的事情,就不可能离开。别说才过去七天,就算你在我府上住七年,他们也不会放松的。” 白小七疑惑道:“那我躲了这么长时间,不是都白躲了么?” “不白躲不白躲,我让你别出门,只是为了表明一种态度。现在全城的官员都知道你这位新上任的巡察使不会轻易就范,他们本来或是威逼,或是利诱,都一定要让你选边站才行。如今他们多半已经有心退让,非但不会再逼你站边,甚至可能会付出更大的代价,却只求你保持中立了。” “有没有这么邪乎啊……我只是拖了七天,就能让他们的想法有这么大的改变么?”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拖了七天,而是在我这修亲王的府上一连住了七天呀!”奚锦修语气颇为自得道:“在我府上连住七天,却一次门都没出过,这不单单是你在表明态度,也是本王表明了态度呀!” “什么态度?”白小七一愣。 “当然是罩着你的态度啊!”奚锦修翻了翻白眼道:“圣上让你住在我府上,如果我只是敷衍了事,那就肯定会找个借口让你出去,给其他人接触你的机会。我让你闭门不出,就是在告诉‘鸿派’和‘广派’的人,你白小七归我罩了,让他们不必打你的主意。” 白小七闻言大为感动:“我……这可真是……” 奚锦修一摆手道:“我又不是纯为了你,圣上把你安排在我府上,我要是不罩着你,他非得骂死我不可。再者说了,整个都城里面,就你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大官,咱们当然得一伙才行。”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啦!”白小七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道一声谢之后又问起了正事:“那我今天出门,都要做些什么?” 奚锦修道:“首先呢,这次出门一定得低调,而且要装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态度来,让别人觉得你是去巡查城内官风民风的。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有官员与你‘巧遇’,顺势攀谈起来,到时候你只管顾左右而言他,作出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千万不要就范。” “我知道,这就叫做吊人胃口!” “不错,你就是要吊他们的胃口,吊着吊着,又会有其他官员与你们‘巧遇’。而这两位官员,一定分属鸿广两派,后来者见你与先前那人相谈,却态度暧昧,开口便会抬出更高的价格来。到时候你漫天要价,他们却不能落地还钱,想捞多少好处,那就由得你胡来啦!” “可是这样一来……恐怕不太好吧?”白小七皱起眉头道:“我身为都城巡察使,岂能知法犯法,领头败坏官风?” 听白小七这样说,奚锦修的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语气悠然道:“那我可就管不着啦,你要是不想这么做,也由得你,只可惜了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达官贵人的银钱,也无非是些民脂民膏,有什么好可惜的?”白小七摇头道:“光是从五品的俸禄,我就花都花不完了,何况现在升了官,再要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 虽说下定心思,不能收受贿赂,但奚锦修前面的那些建议仍有可取之处。白小七对这都城不熟,离开亲王府后信步走着,见哪里人多,就往哪去。 没多一会,白小七就来到一处集市,这集市倒很眼熟,正是白小七刚来都城时经过的那个。白小七一路面色严肃,到处打量,虽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打量什么,但在外人看来,还真有几分威严。 前文曾有言道,这都城之内对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管的极严。旁人见白小七板着个脸,生怕他心情不好,不敢招惹他,都远远躲开。但事有例外,还真有个圆脸汉子,远远地与白小七相向而来,路经白小七身边时忽的站住道:“哎呀,这可是新上任的白巡察使么?” 白小七打量那汉子一阵,见他七尺出头的身量,胖脸圆腮,看着十分面善:“您是……?” 那圆脸汉子行礼笑道:“我叫杨光业,官居三品经略大夫,在金銮殿上见过白巡察使。不过那时候我站在队末,白巡察使多半没注意到。” “原来是杨大夫!”白小七一拱手道:“下官有礼了。” 杨光业急忙扶起白小七道:“这又不是在朝堂上,咱们也没穿官服,哪有什么上官下官的?再者说了,沐泽润与我同为三品大夫,都给你做副手呢,我区区经略大夫,更担不起白巡察使这一声‘下官’啦!” “对了,白巡察使这是在体察民情么?”杨光业笑呵呵的问了一句。 白小七在路上闲逛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嗯,我初来乍到,对都城的官风民风都不太熟,就想四处走走看看。” “那敢情好呀,我今天正闲着没事,就陪白巡察使逛逛怎么样?”杨光业笑呵呵的抬手道:“咱们都城里面,共有东南西北四处集市,这处西市主营各类杂货,官员很少来此。白统领要想了解官风,不妨去北市看看,那里卖的多是古董字画,官商都更爱去那边。” 白小七点点头,也不问杨光业为什么会来这北市闲逛,正要让他带路,就想起奚锦修的话来,摇头道:“不用了,我今天先逛北市,下次再去西市看看吧。” 第七百三十二章 张派 杨光业被拒绝后,仍是满脸笑意:“那好,我就陪白巡察使在这北市逛逛。”一边说着,杨光业伸出右胳膊,往白小七肩膀上搭了过来。 这原本是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但由经略大夫这一个文官做出来,不免有些别扭。白小七刚要矮下肩膀去迎合对方,忽感一丝凉意,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有杀气!” 心念刚动,白小七右掌探出,往那杀气的来源一格。落掌处,却是杨光业的手腕,只见杨光业手里捏着一枚短锥,距离白小七的肩膀已然不足三寸。 杨光业事情败露,恶念顿起,心一横便将短锥用力按了下去。那钢锥虽然只有三寸,但上头泛着莹莹蓝光,白小七知道其上必然喂了剧毒,双手一起抓住了杨光业的手腕,向上推开。 但那杨光业胖乎乎的外表下,筋肉居然极其结实,白小七双手也只勉强与对方一只手僵持不下。 不过白小七毕竟内功深厚,只是仓促之下难以施展,等他站稳阵脚,从丹田中调出内力,终于将杨光业的手掌推高几分。 杨光业也没想到这瘦瘦弱弱的白小七能有如此力气,再加上闹事之中,别人看到他突然伤人,定会报官。杨光业心里一急,右脚踢出,正中白小七的小腹,将他给蹬飞出去。 这一脚力道虽大,却是以蹬为主,白小七并没受伤。一抬头,就见杨光业甩手扔出短锥,那一点蓝光朝着自己脸上扎来,白小七不敢用手去接,急忙就地滚开。 那杨光业一击不中,也不恋战,只是“哼”了一声,便跃上屋顶。四周多是平民百姓,见这胖子凶狠,都不敢阻拦,任由杨光业远远地跑了。 白小七惊魂未定,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拍拍身上尘土,就听见远处哨声。原来这都城之中的卫兵们都配有小哨,往往人未到,哨声先到,用以提醒老百姓们让路。 那一对卫兵来到白小七身前,正要问话,为首那人突然一愣。白小七本来还要解释,但见到那人,自己也笑出了声来。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小七初来乍到那天,跟奚锦修一起遇到过的。这人知道白小七与修亲王关系不浅,哪里还敢多说什么,立刻改口道:“白统领,您老没受伤吧?” 他上次见白小七的时候,白小七还没升官,是以他只知道白小七是从五品统领。而白小七也懒得纠正他,只是摇了摇头:“没事,刚才有人行刺我,多亏你们惊退了刺客。” 其实那杨光业就算不跑,也伤不到白小七,不过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那卫兵队长闻言也很受用,“白统领是要回修亲王府上,还是继续逛逛,用不用咱们保护你一路?” 白小七摇头示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今天怪热的,连累大家伙跑了一趟,这点钱就当请兄弟们喝碗凉茶。” 那卫兵队长假意不收,耐不住白小七再三坚持。白小七虽是都城巡察使,但上级赏下面人银子,并非行贿受贿,也就没有那么多说道。 不远处,本来有几个朝廷官员,想借此机会接近白小七。但经此一事,这帮官员都不敢再露面,各自回去,另寻良机去了。白小七又逛一阵,自觉无趣,便打道回府。 刚一进大门,白小七就听身后传来“哈”的一声,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原来是奚锦修为了吓唬他,专程躲在门后。 白小七叹口气道:“修亲王,你这也太幼稚了吧?!” 奚锦修却很得意:“你难道没玩过这个么?先别说这个,今天的成果怎么样,捞了多少好处?” “捞什么好处,差点把小命搭进去啦!”白小七把被行刺之事说了一遍,奚锦修奇道:“你说那行刺你的胖子,自称杨光业,官拜经略大夫?” “对啊。” 奚锦修挠挠头道:“这可怪了,据我所知,杨光业已经七八十岁了,如今正告病在家,平时从不出门。但那杨光业的官职的确是经略大夫,此人虽然假冒身份,但能将他的官职说对,证明他与朝廷必然有所联系。” 白小七也是这么个想法,二人边走边想,进到客厅,奚锦修忽道:“白小七,这都城里,你应该没得罪过别人吧?” “我能得罪谁啊……”白小七颇为郁闷道:“你也知道,我这几天连门都没出过,就算想得罪人,也无从得罪起啊。” 奚锦修微微颌首:“那我知道了,你如今正刚刚得宠,整个都城里,敢做这种事,而且有动机的,也只有那么一家!” “哪家?” “张家!”说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奚锦修的脸色登时严肃下来:“抚远将军张定边,官居兵马大元帅,统领我夑武国三十万精兵。他的另一个身份,乃是张明理的族叔。张明理之死虽然被瞒了下来,对外只声称他失踪,不过张定边作为张明理的叔叔,想必能猜到一些内幕。” 白小七从未听过张定边的名字,但“兵马大元帅”一职,天底下的国家大抵都有,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张定边握有如此权利,却在天子脚下肆意妄为,就不怕陛下夺了他的兵权么?” “这有什么好怕的,此人仗着先皇厚爱,一向目高于顶。不过他的确有功于夑武国,再加上手握兵权,一旦哗变,对我夑武国乃是极大地损失。 你已经知道朝中分为‘鸿派’和‘广派’,那我现在告诉你,这张定边一个人的势力,就足以称作‘张派’,与其余两派分庭抗礼了。好在这张定边瞧不起文官,也不屑于拉帮结派,否则可够我姐夫头疼的了。” “那……难道就没办法治他了么?” “嘿,有句老话说的好,叫惹不起,躲得起。那张定边再怎么胆大,也绝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你麻烦,要知道圣上早就想借机削他兵权了。别的地方我不敢说,但这亲王府里,肯定是一等一的安全,你且先在这里再躲些时日吧!” 第七百三十三章 弄巧成拙 “那我总不能一直躲着吧?”白小七刚刚受到重用,就平白多了这么个大麻烦,心情郁闷可想而知:“我好歹也是三品的朝廷命官,放在外地,都算一方大员了,难不成说杀就杀?” 奚锦修端起茶壶,对嘴喝了一口,道:“换成别人,当然不能这样,但张定边掌握着夑武国一半的兵权,能安安分分的别闹出什么大乱子,就挺不容易了。你可得知道,张定边为了打消皇上的顾虑,那是自愿住到了都城里面,否则凭他的势力,往边疆一待,皇上睡觉都睡不安宁。” 说着,奚锦修悠悠叹气:“从三品说小不小,但毕竟还没资格位列朝堂,如果死于‘意外’,皇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白小七闻言无语,奚锦修劝道:“没关系,那张明理和张定边虽然是亲戚,但关系并不算近,否则也不会四十好几了还是个五品府尹。等有机会了,我介绍你跟张定边认识认识,张明理毕竟投身前太子那边了,本来就死有余辜。说起来,咱们隐瞒了这件事,也算是顾全了张定边的面子,他反而该谢谢你我才对呢!” 说笑一句,白小七却有些笑不出来:“但愿如此吧……今天我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去了。” 看着白小七走出厅门,奚锦修苦笑着摇摇头,嘴里念念有词道:“你甩给我的这个麻烦,可当真难办啊……” 白小七回到房里,春兰正在给他收拾床榻,见白小七回来了,触电似的站起身道:“白统领……啊不对,是白巡察使,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什么,出了点事。”白小七不想让春兰担心,就没细说,“你每天都给我收拾屋子,其实我哪儿有那么脏啊,依我看,三四天收拾一次就足够了。” “那可不行,离开庆丰府之后,春兰本来就觉得自己没什么能做的了,要是再不给您收拾屋子,我可就要发霉啦!” 白小七无奈的摇了摇头:“行吧,不过这里是亲王府,不是我的统领府,按说你也是客人,让府里的丫鬟伺候你不就得了。” 春兰回身把被褥铺好,嘴里念叨着:“得了吧,人家亲王府的丫鬟,可比咱们高贵多了。我平时跟她们说两句话,这帮姐儿们都带答不理的,我可不敢让她们伺候我。” “你受她们欺负了么?”随白小七同来的一行人里,唯有春兰和白安能每天见到,不由多了一股同乡之情。 “那倒没有,就是都不爱理人而已。”春兰道:“这修亲王府那么大,丫鬟仆人比咱们在庆丰府时还少,她们又不理我,弄得我无聊死了。唉,老爷,您来的时候,要是多带几个丫鬟就好了。” 白小七想到之前府里的丫鬟,如今都不知道何去何从,心中略有自责:“没办法啊,咱们长途跋涉,背井离乡,带太多丫鬟,肯定会影响赶路……诶,对了,反正我以后还得用到丫鬟,你不妨跟庆丰府那头联系联系,问问我以前的丫鬟都在干什么,要是有愿意来投奔我的,就让她们尽管过来!” “秒极妙极!”春兰一听,拍着巴掌道:“我早就想夏竹、秋菊、冬梅,还有其他的姐妹们了。咱们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投缘的很,可不像修亲王府里这帮小姑奶奶……我这就写信告诉她们,白统领如今是三品巡察使了,让她们都来投奔您!” 白小七闻言一奇:“咦,你还会写信么?” 哪怕是楚唐国里,也只有那些大家闺秀才会写字,寻常婢女,能认出自己的名字就已经够了不起了。因此听春兰说要写信,白小七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春兰脸一红道:“我……我哪儿会写信,我的意思是,让白安托人写一封信,寄到庆丰府去。” 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还用托人么?” 春兰一听便知白小七的意思:“哎呀,难不成白大人有如此雅兴,要亲自施墨了?那好,我去给您取文房四宝来!” 没多一会,春兰捧着笔墨纸砚回到屋里,给白小七铺好了宣纸,在旁磨墨。白小七看春兰手法娴熟,暗自点头,拎起狼毫笔来。 他步入江湖之后,已经极少动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笔为好。但他毕竟是文人出身,手中有笔,就如武人握剑一样,心里生出一股莫名的情愫,好像不吐不快似的。 稍顿片刻,白小七挥毫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来,而后思如泉涌,洋洋洒洒数百字,无非是说自己升官发财,让往日的下属同来享福。非但是先前那帮丫鬟,其余杂役等人,都在此列。 春兰见白小七字迹工整,法度优秀,脱口而出道:“漂亮!” 白小七停下笔墨,“咦,你还能看出漂亮呢?” “这……”春兰红着脸道:“我看你写的一气呵成,而且字也很好看,当然漂亮了。” 白小七将信将疑,总觉得春兰有事瞒着自己,忽然心念一动,想到:“当年张明理将这批仆人婢女交给我时,曾说过‘春夏秋冬’都曾学过两年书画,她怎么会一点都不懂?” 这疑惑一起,白小七心中的疑点越来越大,却不露声色道:“好吧,不过我记得你能认出自己的名字,那就肯定会写的了?” 春兰一愣,却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认出自己的名字过,但料想白小七这么说了,那就确有其事,“额……这我倒是会写,不过我会写的字也就那么几个。” “那就好,来,你在这信上也签个名!”白小七站起身来,将椅子让给春兰:“省的我一封信送回去,他们都不相信我,有了你的签名,可信度就高多啦!” 春兰还要推辞,白小七故作生气的一皱眉头,春兰只好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那我就只签个名啊,再让我写别的,我可不会写了。”于是笨拙的拿起笔来,歪歪扭扭的在宣纸上签了名字。 白小七看着春兰写字,心中一阵冷笑,暗道:“你分明就会用笔,却故意装成这样拿不稳的样子,反而露了马脚了!” 第七百三十四章 辨认字迹 反正这些日子不能离开亲王府,白小七还在发愁无事可做,正好着手调查春兰所隐瞒的事情。 其实许多事情不难猜测,春兰是张明理介绍到自己府上的,定然与张明理有关。只是白小七不太明白,春兰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她会写字这件事情......支开了春兰以后,白小七看着春兰在那宣纸上留下的,歪歪扭扭的签名,更觉不对。 他忽然想起,春兰曾在小乙的衣服上绣了自己的名字,那两个字绣的足可称得上娟秀。虽说写出来的字,与秀出来的字必然会有些许不同,但差距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大。 “不但装作不会用笔,而且就连字迹,也故意不想让我认出来么?”白小七想到此节,忽然想起灵霄来:“要是灵霄姑娘还在,凭她的经验智慧,一定能猜出春兰在隐藏什么。” 只可惜灵霄毕竟是不在了,而白小七的身边,除了春兰与白安以外,就只剩下奚锦修一个人还算熟稔。无奈这三人都不很值得信任——奚锦修对他虽然不错,但认识的时间还太短了。 经历了那么许多事,春兰和白安本来已可算是他最信任的人了,如今想到他们也都有可能背叛了自己,白小七心里极不是滋味。再想想,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曾站在自己这边,“背叛”一词更加无从谈起。 白小七一边想着,双目之中隐隐泛红,“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当什么劳什子统领......或许用江湖中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才是最佳选择!” 的确,如果用奚锦修告诉他的办法,白小七不但要像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亲王府里。就算与张定边解除了矛盾,也时时刻刻都会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可是作为一个江湖中人,解决这个问题,只需要一柄剑就够了。唯一的问题是,解决了这个麻烦之后,白小七肯定不能继续当他的都城巡察使了。 但退一万步讲,当不当这都城巡察使对白小七而言,其实是一件很无所谓的事情。虽说他也曾梦想着高头大马,衣锦还乡,但时过境迁,这梦想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何况,他在异国他乡当了再大的官,也没法做到衣锦还乡。 白小七恶念渐起,又想到:“张定边那厮再想害我,休怪我先下手为强!凭我手中之剑,不说纵横天下,但也用不着在这里当缩头乌龟!” 心思料定,白小七将那封书信折好,揣进怀里,出门跃上屋顶。他毕竟得给奚锦修个面子,就没走正门,而是从侧面院墙跳了出去。 离开亲王府,白小七一路往军营方向而去——只因他看着春兰的签名,虽然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却颇眼熟。只是此事事关重大,白小七不敢妄下定论,冤枉了春兰,才要去军营里找另一个人确定心中想法。 到了军营之前,白小七心念一动,又掏出那封信来,却将“春兰”二字撕去。非但如此,白小七又将这二字中间撕开,才潜入了军营。 这军营虽然守卫森严,但对于白小七这等高手来说,那些守卫与土鸡瓦狗并无太大区别。没多一会,白小七就找到了自家护卫住的地方。 来到此处,白小七却也没惊动太多人,而是悄悄进了一处大帐。正如白小七所想,那四个领头人都有百夫长的官阶,自然能单住一帐。 这附近的大帐共有四个,其中一个吵闹之声不断,里面住的定是包兴叹。另有两间虽然还算安静,但一则门口悬着阴阳鱼吊穗,一则不时传出郎朗书声,不难猜出其中住着何人。 只有角落中的一间,没有半点声音,就好像与其他所有的帐篷都格格不入似的。白小七知道,胡大牛虽是领头人,但一向喜欢跟兄弟们同吃同住,他的帐篷肯定让给了别人。 掀开大帐,其中果然是朱考文在打坐练功。 朱考文听见响动,睁眼看见是白小七,才将悄悄探向腰间的手停了下来,“白统领,您是来找我的么?” 白小七点点头道:“你看看这个字的字迹,你认不认识?”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张写着“兰”的纸片来,递了出去。 朱考文接过一看,登时心惊不已:“这不就是我行刺你时,你府里的内奸写的么?” “你能确定么?!”白小七的语气急促起来,他见这字迹虽然眼熟,但当初那张字条,白小七只是草草看过一眼,无法确定。 朱考文拿到那张字条之后,却不知看过了几十几百遍,指着那“兰”字的第三横道:“定然没错,你看这里,收笔时先是向上一条,而后又重重一顿。写这个字的人虽然有意隐藏笔迹,但像这种细节习惯,却是很难改去的。” 白小七看着那条横,果然如朱考文所言,有明显的一挑一顿,轻轻叹了口气。 朱考文本来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可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一见白小七的面色,再想到那个“兰”字,登时明白过来:“是春兰么?” 白小七微微点头,“此事别向外人提起,张明理已经死了,若春兰能弃暗投明,未必不可原谅。” 朱考文看着白小七,他实在无法想象,这种话是从自己的“杀兄仇人”,所谓的“不义秀士”嘴里说出来的。此事说到底与朱考文并无关系,但朱考文跟了白小七这么长时间,虽说报仇之心不算完全泯灭,但也只限于“亲手报仇”而已。 所以哪怕白小七这么说,朱考文还是提醒一句:“据我所知,那张明理还有后台,否则凭他一个五品府尹,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白小七当即了解:“嗯,我回去之后就会着手调查,看春兰与张定边一方还有无联系。” 白小七却不知道,春兰离开他的房间之后,便从后门出了亲王府。而一个拐角后面,早有个黑矮子在那等她,春兰一件那人就急急忙忙道:“白小七刚刚说要把以前府里的丫鬟仆人都接来都城,师父,这可是大好的机会!” 第七百三十五章 一包蜜饯 那黑矮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杀害小乙的凶手,听春兰这么说,奇道:“他在都城找不到仆人么?” “不知道……听他的意思,好像是觉得对不起被他丢在庆丰府的下人。”春兰的神色有些古怪:“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黑矮子呵呵笑道:“管他怎么想的,这是他自己找死,怪不得咱们。张明理那废物,就因为怕他叔叔罚他,居然投靠了前太子,但就算如此,张家的人,也不能平白被外人杀了,连个尸首都没找回来!” 春兰对这黑矮子极其惧怕,听对方说话时带着怒意,像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不敢打岔。黑矮子与张明理的年纪相仿,其实关系不错,刚才那一番话与其说是指责,倒不如说是怒其不争,“你们春夏秋冬都是我悉心培养出来的探子,张明理当初若听了我的话,让你们下手除去白小七,他自己也不会沦落到这般下场!” “白统领继任不久,张大人是怕朝廷查下来……”春兰忍不住想替张明理争辩几句,但声音越说越小,到后面几乎微不可闻。 “你对张明理倒是忠心。”黑矮子无法理解,他训练这帮年轻人的时候,张明理除了打骂他们以外就没做过别的事情。结果到了现在,这些所谓的“徒弟”对张明理反而比对他更加忠诚。 春兰想了想,略带些纠结道:“师父,其实也不用三个姐妹,如果一定要杀白小七的话,让我下毒不就行了……他对我还算信任,应该不会失手。” “嗯……”黑矮子想了想道:“算了吧,我听说张明理在狱中曾试图喂白小七吃毒药,白小七分明有中毒的迹象,最后却安然无恙。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下毒对白小七或许无效,反而会打草惊蛇。” 张明理死后,这黑矮子就是春兰等人唯一的掌控者,听他这么说了,春兰也就不再开口。黑矮子又摆摆手道:“你出来已经够久了,别惹人生疑。把这东西带回去,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出来买蜜饯的。”说着,将一个纸包扔了出来。 春兰伸手接过,见里面是些果脯之类的零嘴,都是女孩子爱吃的东西。再抬起头,那黑矮子却已经不见了。 白小七回到亲王府里,问了几个下人却都不知道春兰在哪。白小七心头刚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就看到春兰拎着个纸包走了进来,问道:“你去哪儿了?” 春兰举了举手中的蜜饯:“我太无聊了,出去逛逛街,还买了点零食。” 亲王府距离各个市集都不算近,白小七看见那包蜜饯,自然信了她的说法。他回来的路上曾仔细想过,春兰之所以想杀自己,肯定是出于张明理的授意。如今张明理已死,春兰要是真有心与张家断绝关系,他看在这些日子的情分上,实在不愿追究她的罪过。 但也正如朱考文所说,蓄养春兰和小乙这种青年男女,肯定是张家内部有人支持。白小七虽然不知道其目的是什么,但也明白,张家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春兰,若真是如此,他反而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些文章。 张家蓄养的探子,绝不会仅仅埋藏在白小七一个人的身边。要是能通过春兰这条线,找到更多被张家监视的官员,并将他们联合起来,那便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诚如奚锦修所言,一个从三品官员,对张定边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十个三品,甚至官位更大的官员,就连堂堂皇帝陛下也不得不重视。一旦掌握了张定边监视朝臣的证据,哪怕只是将这些证据上报朝廷,皇帝都不会容他如此为非作歹。 正要再向春兰问话,白小七就听到门口传来个懒洋洋的声音:“那个纸包是城西‘珍果阁’的吧,他家蜜饯可是都城一绝,我也好久没吃过啦!” 不用想,除了奚锦修,这府里没人敢这么说话。春兰脸一红,点点头道:“修亲王真是识货,您喜欢的话,这蜜饯就送给您吧。” “我怎么能抢你的吃的?”奚锦修虽然这么说,不过手里已经接过了春兰递来的纸包:“一起吃吧,就当是我跟你买的。”又将一锭银子放回春兰的手里。 春兰正要推迟,奚锦修已经托着纸袋走到桌前,将蜜饯倒入了桌上的茶盘里。白小七见那些蜜饯晶莹剔透,不由也吞了吞口水,奚锦修笑着将茶盘推过来道:“客气什么,就当我请你的。” 白小七本也颇好甜食,便拈起一颗杨梅来送入口中。入口便是蜜糖的粘腻甘甜,而后一股杨梅本身的酸意涌起,把白小七激的满口生津。 奚锦修也吃了一片桃干,将茶盘朝春兰送了送:“你也吃啊,我不是说过一起吃么?” 春兰本以为那“一起”指的是白小七,却没想到还包括了自己,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自己的手里已经捏着一块糖藕,放进嘴里,既清脆,又香甜,春兰的脸上不由泛起一阵满足的神色。 严格说起来,她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少女,本来就是喜欢吃这些东西的年纪。只不过从小到大,师父都告诫她,甜食之类的东西只会使她软弱,是严禁碰触的。 如果不是奚锦修“添乱”,这袋蜜饯的命运本该是被她带进屋里,然后再找机会扔掉。 一盘蜜饯,虽然有将近一斤,但是由三人分食,还是很快就被吃了个精光。 奚锦修并没对那蜜饯表现出特别喜爱的样子,这倒也不奇怪,他堂堂亲王,哪怕想吃龙肝凤髓也不难做到。白小七虽然喜欢甜食,却只是每样蜜饯都吃了一块,到最后,那一盘蜜饯大半都落入了春兰的腹中。 春兰虽然与白小七和奚锦修同吃一盘蜜饯,但仍不敢坐着,就侍立在白小七的身旁,不时往盘里抓一下,就像个爱偷吃的小女孩一样。奚锦修看着她吃下最后一块,努努嘴道:“把盘子送去洗了吧,要么蜜糖黏在上面,时间越长越难洗干净。” 春兰笑着答应一声,拿起托盘跑了出去,奚锦修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多好的丫鬟,真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白小七不解。 奚锦修转过头,直盯着白小七的双目,悠然道:“可惜城西的市集上,没有那么一家叫‘珍果阁’的地方呀!” 第七百三十六章 宴请沐泽润 奚锦修并不知道春兰的身份,但听白小七说过,他的丫鬟仆役都是张明理送的,因此一直有所猜忌。刚才看见春兰,随口试探一下,还真被他给试出了端倪。 白小七虽然本也怀疑春兰,但当着外人的面说这种事,难免觉得丢脸,“春兰初来乍到,说不定只是随便买的,根本没记住那卖蜜饯的店铺叫什么。” “随你怎么想吧。”奚锦修微笑道:“我也不是来找你说这个的……你知道你那副手,最近都在做什么么?” “副手……?”白小七迟疑一下,才恍然大悟道:“你是说沐大夫吧,他做什么了?” “我本来以为他已经够会得罪人了,没想到当了这副巡察使之后,更是给了他用武之地。前些日子,他不知怎的,就惹上了户部尚书张定先,说什么都要参人家一本。” “张定先?”白小七一听这名字,就觉不妙,果不其然,奚锦修紧接着就解释道:“那张定先是张定边的叔伯兄弟,不过年龄比张定边小了将近十岁,算是张家人中,文官做的最大的了。” 白小七的神情登时凝重起来:“他为什么要参张定先?” 奚锦修一耸肩道:“户部自古以来就是肥缺,人家堂堂户部尚书,就算不想贪,也有大把的银子飞到口袋里来。那沐泽润又是个死心眼,估计是想第一票就一鸣惊人,于是找了这条最大的鱼来抓。” “他抓他的鱼,干嘛要碰张家?!”白小七虽然知道这只是巧合,还是忍不住抱怨一句。 “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就是为了让你有所准备,最好能借此机会,跟张家化敌为友。”奚锦修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实在不行,咱们认怂,张定边总不会非杀你不可。” 如果是当年的白小七,莫道堂堂抚远将军,就算遇到“云岭五侠”那样的小角色,也是说认怂就认怂。可如今听奚锦修这么说,白小七嘴里虽然答应,心中却颇为不忿,暗道:“你官职再高,一剑下去,还不是留下个透明窟窿?” 话虽如此,杀害朝廷命官的麻烦,白小七在楚唐国已经经历过了。何况张定边的官职,比之白小七杀的礼部尚书朱非还要高出许多,白小七若杀了他,非得遭到夑武国上下的全力通缉不可。不到万不得已,白小七当然不愿意这么做。 奚锦修见白小七面色有异,怕他去做傻事,站起身来走到他身侧,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跟他认怂又不丢人,就是我姐夫见了张定边,也得客客气气的。” “嗯,我知道。”白小七苦笑一下道:“就怕张定边觉得是我故意找他麻烦,说起来我还真倒霉,明明什么都不想做,麻烦却总是自己找上门来。” 奚锦修不知道白小七在楚唐国的经历,只当他是在说张明理和眼下这件事,嬉笑着安慰道:“男子汉大丈夫,这有什么的,张定边都快六十了,再过几年,还不是你这年轻人的天下?” “你不也是年轻人么,还说我呢?”白小七强颜欢笑道:“官做的再大,也大不过你这见面高半级的亲王。” “我是个狗屁的亲王,见面高半级,那不就是没有品级么!”奚锦修自嘲一句,“你想开了就好,这几天我安排你和沐泽润见一面,你劝劝他别去找张定先的麻烦了。” 白小七心道沐泽润品级虽然略高于他,但毕竟是自己的副手,没有不听自己命令的道理,信誓旦旦的答应下来。之后数日,白小七又闷在亲王府里,不过暗地里,白小七也特别留意了春兰的动向。 据白小七所观察,春兰每天早上给他送过饭菜之后,便趁着自己去院子里练功,来给他整理房间。而后,春兰往往回房休息,或者在府里转悠一阵,偶尔出府,也绝不会离开太远。 一段日子过去,白小七渐渐没了耐性,恨不得直接逼问春兰。这天奚锦修终于找到白小七,说约了沐泽润来府上,请他一会。 白小七乐得有些事情可做,晚饭时便早早来到会客厅等着。亲王府的下人虽然不多,但总算还有几个,足可伺候他们吃饭。春兰虽然是白小七的婢女,但在亲王府里,也算客人,就在房间休息。 沐泽润来此就餐,是以官家身份,还穿着那一身朝服。白小七和奚锦修倒是都穿着便服,与沐泽润同坐在一张桌前,略显得有些不太协调。 奚锦修乃是此间主人,落座之后,率先举起酒杯道:“沐大人、你与白大人同为巡察使,白大人早就想跟你互相熟悉熟悉。奈何沐大人实在繁忙,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机会,我作为此间主人,先敬沐大人一杯。” 与白小七所想的不同,那沐泽润见奚锦修敬酒,居然没有拒绝,而是很爽快的举起了杯子,“修亲王地位尊崇,却从不铺张,我以前还只是听说。今天见这屋中婢女不过二人,菜色也只有寥寥数种,才真的信了。” 奚锦修笑道:“好啊,我看沐大夫是拐弯抹角的嫌我这桌饭菜寒酸吧?!” 沐泽润脸色微变,急欲解释,奚锦修摆摆手道:“开个玩笑,沐大夫是什么人,我心中再清楚不过。”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杯口向外道:“二位请吧。” “爽快!”沐泽润称赞一句,喝了满满一大口,白小七也仰头将酒喝了。 还没把酒咽进肚子里,白小七就听见沐泽润一阵咳嗽:“这酒……这酒……” “哈哈,这是土法酿制的烈酒,沐大人喝的还习惯么?”奚锦修说完,白小七才回味过来,刚才那酒确实颇为辛辣,但与张憨、龙黑子等人山寨里的酒比起来,还是要柔顺不少。 沐泽润文官出身,平时喝的都是些桃花酿、竹叶青之流,如此烈酒还是头一次喝到。不住的拍着胸口道:“好辣,好辣……没想到修亲王的酒量这么好,平日里都喝这种烈酒。” 奚锦修嘿嘿笑道:“不是我酒量好,实在是从小喝习惯了。再让我喝那些所谓的美酒,我这不成器的舌头反而尝不出好来。” 此言一出,更显得奚锦修不曾忘本,引得沐泽润连连点头称赞。白小七坐在一旁,心中腹鄙,暗道:“你府上有那么多好酒,今天偏偏都不拿出来,怕是专为了投其所好,故意做样子给人家看的。” 想归想,白小七心中对奚锦修的识人之能更加佩服。 第七百三十七章 暗器之争 得知白小七去陪客人吃饭了,春兰终于松了口气,悄悄从亲王府后门溜了出去。 之后,春兰又是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僻静的所在。那黑矮子并不曾与她约定,但春兰来到这里,那黑矮子仍是早在此等着,一见春兰便问道:“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为何不与我联系?” 春兰道:“不知为什么,这几天白小七总在暗处监视我,幸亏他轻功虽好,却没经过系统的训练,被我及时发现了。” 黑矮子眉头一皱:“你露出破绽了?” “这怎么可能?”春兰生怕受到责罚,声音都略有些尖锐起来:“师父您是知道的,从跟着您开始,我的能力就是同伴中最出众的,不可能有任何破绽!” “嗯,这我倒是相信。”黑矮子点点头,“不过据我所知,在庆丰府时,白小七就怀疑过你的身份。但那时候你是因为小乙死了,心神慌乱,倒也怪不得你。再加上你是张明理送给他的,如果我是白小七,无端遭到行刺之后,也会怀疑到你的身上。” 春兰抿着嘴唇,有心求对方让自己离开白小七,却不敢开口。黑矮子看出她的想法,沉声劝道:“我知道你怕白小七用你做些文章,但此时离开白小七,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而且从此以后,我们在白小七的身边就少了个有力的眼线,对张将军的大计也是一项损失!” “但是……”春兰还想开口,就被黑矮子给堵了回去:“不必说了,白小七若想对你出手,也不必等到现在。正所谓投鼠忌器,就是借白小七个胆子,他也不敢跟张将军撕破脸皮。你回去之后只要小心些,别被他抓住把柄,谅白小七也不敢无端拿你怎么样。” 春兰心里仍然忐忑,忽听一个声音道:“他是白小七的丫鬟,白小七想杀了她,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为什么要看别人脸色?” 听到这番话,春兰不禁一愣,暗道:“我又没开口,可我的心声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当然了,说话的肯定不是春兰所谓的“心声”,而是另有其人。黑矮子抬起头来,往房顶看去:“谁在上面?” “我!”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个人影,七尺左右的身量,黑布覆面,纤细瘦弱的身子正适合隐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此人虽然腰肢纤细,胸前的鼓起却未免太大了些,躲藏时极容易因此暴露。 “还是个母的?”黑矮子自认为是暗杀一道的祖宗,居然被这么个女人偷听了谈话,不禁怒火中烧,手一抬便有三枚飞锥朝她打去。 这三枚飞锥二大一小,两枚大的发出阵阵“嗡嗡”之声,那小的却是无声无息。常人想躲那两个大的容易,但那枚小锥,莫说是躲,就连发现它都极为困难。 可那女子见了,却是嘴角含笑,同样一抬手,洒出一把银针。那银针虽然细小,但与飞锥相撞,却也将那三枚飞锥给弹到了一旁。 “好一手‘天女散花’!”黑矮子冷笑一声:“你猜不透我的‘三元夺命锥’,索性来了这么一手,真是值得称赞。” 那女子却道:“猜不透么?区区‘三元夺命锥’,我只是懒得找你那暗锥的位置……你看看这个!”话音落下,女子再把右手一扬,竟有七枚大大小小的飞锥脱手而出。 这七枚飞锥不但大小不一,而且材质形状,也都各不相同。其中有精铁所铸的“一字锥”,也有青铜制成的“三棱锥”,甚至有秘银做的“无影锥”。 由于形状材质都不相同,这些飞锥在发出之后,破空之声也都各异。一时之间,七枚飞锥互相影响,声音互相掩盖,竟不知哪一枚是掩护,而哪一枚才是伤敌所用。 或者每一枚飞锥都是用来掩护其他飞锥的,与此同时,每一枚飞锥都是用来伤敌的。 黑矮子见了这一手,惊道:“七星追魂!”身子猛地一矮,双手着地,四肢用力一弹。他本身练过“地行门”的“地行术”,四肢着地,速度骤然快了一倍,贴着地面弹了出去。 那七枚飞锥虽然精妙,却是死物,不能转弯,全都落在了空处。那女子既然露面,就非得拿下这黑矮子才行,左手捏着的梅花镖早已跟了上去。 暗器练到她这个程度,左手与右手根本没有任何分别,只见三枚梅花镖就要打在那黑矮子身上,可黑矮子四肢着地,根本无暇抵挡。 就在那女子以为将要得手之际,就听“叮叮叮”三声,梅花镖被尽数击落。那女子看清击落梅花镖的东西,乃是三枚铜钱,面色登时阴沉下来:“我还真没想到,你也是个暗器好手!” 发出那三枚铜钱的并非旁人,正是春兰,她见那女子死死盯着自己,心里一阵发虚,不由自主的退后半步。 春兰虽然练过暗器,但从未与高手交战过,大脑居然一片空白。那女子看见春兰,就好像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一样,不禁想道:“如果那次不是敌人留手,我恐怕在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就死于非命了。” 这样想着,女子双手同时扬起,无数钢针暴雨似的射向春兰:“正是因为她留手,我才有了反杀她的机会。同样的事情,决不能让它在我的身上发生!” 春兰眼见无数钢针袭来,竟不知该如何躲避,忽然腰身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整个人侧飞出去。 刹那之后,那些钢针齐刷刷的钉在墙上。春兰逃过一劫,才看见是那黑矮子扑开了自己,“谢……谢谢……” “我大概能猜到这家伙是谁,咱们得一起对付她!”黑矮子不等春兰说完,已经把一柄飞刀射了出去,与敌人发出的飞梭相撞。 那女子大占上风,自然不会给春兰与黑矮子半点喘息之机,飞梭之后,又是一把铁蒺藜。 春兰时时跟在白小七的身边,为了不露破绽,从来不敢携带暗器,只是揣了一大把的铜钱。眼见那铁蒺藜飞来,春兰从怀中摸出铜钱来,以暗器手法掷了出去。 第七百三十八章 花言巧语 有奚锦修从中调解,亲王府内这小宴席虽只三人参与,却也称得上宾主尽欢。沐泽润本以为白小七是武官出身,与他必然没什么共同语言,却没曾想二人聊得特别投机。这二十来岁的青年在治国之道上虽然十分稚嫩,可是对于儒道的理解,却远超同济。 沐泽润听白小七讲述他对许多圣贤言语的理解时,居然不止一次的呆愣住,直到奚锦修向他敬酒才反应过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依着文人间的规矩,宴席到此就该散了。沐泽润喝下最后一杯烈酒,晕晕乎乎的站起身来,行了个官礼道:“修亲王,白巡察使,下官已经不胜酒力,今日不妨就到这里如何?” 奚锦修向白小七使了个眼色,后者随即会意,站起身道:“沐大夫不忙走,其实我还有件事,想说与沐大夫知晓。” 白小七不擅长求人,沐泽润一看他的面色,脸色就阴沉下来:“白巡察使是我的上司,若有命令,下官不能不从。但若有徇私枉法之事,希望巡察使休提,省的你我面子上都不好看!” 白小七和奚锦修都知道沐泽润很是硬气,也不怎么通人情,却没想到他变脸会变得这么快。奚锦修见势不妙,插了句话道:“哎呀,什么叫徇私枉法,白统领才来城里几天,能认识几个人?” 沐泽润听他这么说,脸色才缓和下来:“只要不是律法不容的事情,无论出于法理人情,下官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是自然,我身为都城巡察使,总不能以身犯法。”白小七停顿一下,“我听说沐大夫正准备上表朝廷,参奏户部尚书张定先,不知道是不是这样。” 沐泽润的面色又严肃起来:“不错,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收集证据,只等证据齐全,就要奏他个欺君枉法,中饱私囊之罪!” 奚锦修奇道:“你既然没有证据,怎知他欺君枉法,中饱私囊?” “百姓之间,口口相传,还能有假?”沐泽润横眉瞪眼,混不似刚才酒桌上那副爽朗和善的模样:“只可惜百姓所言,无法作为呈堂证供。否则何须等到现在,十天前我就启奏陛下,让他夺去张定先的官职了!” 白小七被如此驳了面子,不禁有些恼怒,暗道:“百姓之间的谣言何足为信?当初我在楚唐国时,人们都说……”想到这里,白小七暗自摇了摇头,他心中何尝不明白,沐泽润说的其实不错。 “即便如此,我们一开始也不该对户部尚书下手……”突然之间,白小七就好像开了窍似的,想到一番说辞:“张家在朝中的势力虽然不如‘鸿广’两派那样错综复杂,但由于是血缘至亲,所以势必更加团结。再加上张定先是张家文官之首,如果拿他开刀,张家势必大有抗议。届时陛下若执意降罪,我夑武国朝堂内外将受到极大的影响。可陛下若死保张定先,又显得你我之权利并非陛下所言的那样,无论是对你我,还是对陛下的威信都有所打击。甚至于陛下好不容易设立的‘巡察使’之位,就将因此而失去了应有的效力。” 沐泽润听了这一番话,惊得冷汗直流,连酒都醒了三分。白小七又道:“沐大夫,你若执意如此,那不是引得圣上左右为难么?!” “我……我……我……”一连说了三个“我”字,沐泽润就跟犯了错似的,不知如何解释。奚锦修斜眼打量白小七一阵,面带赞叹之色,那眼神就似在说:“好你个白小七,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门花言巧语的本事?” 白小七知道沐泽润已经有所动摇,继续说道:“沐大夫,我能理解你的杀鸡儆猴之心,但杀鸡儆猴,所杀的是鸡,而不是猴群里的重要角色。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先拿些官职较低、罪行较重的官员开刀,若能以此震慑朝堂,那就最好。就算不能,也可以循序渐进,再想动户部尚书这种大官时,受到的阻力也会小上许多。” 奚锦修见机也道:“不错,何况我夑武国六部均以尚书为首,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真的成功弹劾了户部尚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朝廷都会受此影响,对我夑武国也未必是件好事。” “这……唉,我是真没想到这么多……”沐泽润本来就有些喝多了,脑袋晕晕乎乎的,再被他二人忽悠一通,终于彻底信了:“要不是二位提醒,我险些就要成了夑武国的罪人了!” “沐大夫言重了。”奚锦修笑道:“咱们为人臣子的,所求无非是为君王排忧解难。若非白巡察使提醒,就连我都没想到这层关系,所以说圣上让你二人搭班子,足见他老人家英明。” 沐泽润连连称是,又对白小七深鞠一躬道:“先前我对巡察使多有误会,实在对不住,还请原谅。” “这有什么,你我同朝为官,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白小七扶起沐泽润道:“而且我对都城不太熟悉,许多事情,还得仰仗您来决定。我能做的,也只是稍微提些微小的建议罢了。” 经过这一席话,沐泽润终于打消了针对张定先的念头,拜别而去。 与此同时,都城之中的一条小胡同里,黑矮子与春兰都躺倒在地,身上各自插着几枚飞镖之类的暗器。 这些暗器入肉都不算深,可是其上均有特制的麻药,一碰到鲜血便能使人中毒。那春兰只中了三枚银针,便动弹不得,黑矮子身上插了七八枚柳叶镖、三棱锥、梅花镖等暗器,却还是兀自挣扎着想要站起。 “看不出来,你还挺耐毒呢!”那蒙面女子胜券在握,手里拈着一柄飞刀,慢悠悠的走近敌人。 黑矮子虽然仗着久经训练,对麻药已经有了抗性,但中毒太多,伤口又有失血,自知无法抵抗,干脆用双手强撑着坐起来道:“好啊,真没想到,为了区区一个白小七,武和帝连你这等高手都动用了?” 第七百三十九章 春兰失踪 送走了沐泽润后,白小七也就自行回房休息。奚锦修的烈酒虽然不算白小七平生喝过的最烈的,但也足可让他醉的一觉不醒,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白小七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起床之后,白小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在床边坐了一会,白小七才想起来,叫道:“春兰,你在么?” 话音落下,却没有半点反应,要知道以往春兰听见白小七起床的声音,就会自行敲门进屋了。 “生病了么?还是……”白小七有些不祥的预感,跳下床去,推开房门,却没见到半个人影。由于一向是春兰照顾白小七的起居,奚锦修就没给他另外安排婢女和仆人。 春兰不在,也就没人给白小七送饭,更没人给他送洗漱用的热水。白小七习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忽然没了饭吃,倒还有些不太习惯。 无奈亲王府太大,仆人又少,白小七所在的这处厢房附近都没有半个人影,只得自己梳了头,出来找些东西果腹。幸而他在这府里住了不是一天两天,对亲王府的地势早就烂熟于心,没多一会就找到一个下人,让他把食水送到自己屋里。 白小七问了那下人知不知道春兰在哪,那下人只是摇头。 吃过饭,白小七找到奚锦修——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奚锦修都在院子里乘凉,将春兰不见一事跟他说了。奚锦修闻言并不十分惊奇,只是淡淡道:“看来你前些天跟踪监视她的事情被发现了,如果我是春兰,也一定要找机会偷跑。” “你怎么知道我有监视她?”白小七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定然是自己监视别人的水平太差了。若奚锦修都能发现自己,那春兰多半也能,逃跑便再正常不过了。 奚锦修躺在躺椅上,也不睁眼,只是晃悠着手里的茶壶道:“白大巡察使,这种事你跟我商量有什么用……还不如去问问跟你同来的那个管家。” 白小七立刻豁然开朗,暗道:“我怎么把白安给忘了?!” 倒也不怪他贵人多忘事,那白安本是统领府的管家,并不用时时伺候白小七。来到亲王府后,白小七的下人都没跟来,他这“管家”自然也无从管起。再加上白小七曾令白安不用每天都给他请安,白安也乐得自在,没事的时候多在城里游玩,再不就是去军营里找那班护卫叙旧。算起来,白小七倒有三四天不曾见过他了。 幸好今天白安没有出门,白小七到他的住处时,白安正与几个亲王府里的杂役聚在一起,地上扣着个小碗。看见白小七过来,白安急忙一把将小碗藏到身后,却不留神从碗里掉出一枚骰子,白安也给顺脚踢到一边。 “别害怕,小赌怡情,我不是为了这个来的。”白小七安抚一句,问道:“你今天看见春兰了么?” 白安闻言稍稍放心,“春兰,她今天没给您送饭什么的?” 白小七见白安这幅惊奇之色,不像作假,心中暗自生疑,“他若是张家的细作,春兰逃跑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他?就算他觉得自己尚未暴露,可也不该天天跟这些杂役掷骰赌博,而是要做些事情才对啊。” 那几个亲王府的杂役,见白小七与白安有事要说,就都各自告退,留他二人在屋里。白小七忽道:“白安,你在来我府上之前,是在谁家做事的?” 白安一愣,不知白小七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老老实实道:“我小时候本是个商贾家的孩子,后来家道中落,就卖身为奴。听说张大人招收仆人,我就应征去了,没想到还真有幸被选中。恰巧白大人当上了统领,我在张府还没待几天,就被送到了您的府上。” “也就是说,你来我府上之前,与张大人并不熟识么?” “那倒也不是,我家本来是做铁器生意的,与官府有些交道,此前我也见过张大人一面。不过张大人他后来见我的时候,就不认识我了,想来是把我给忘了吧。” 白小七点了点头:“倒也未必,你当这管家,就是张大人推荐的。他许是认出了你,但怕你不好意思,所以没说出来罢了。” 白安闻言一阵沉默,神色间大为感激,喃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老人家让我来您府上,恐怕也是怕我触景生情。” 他说话时极其真切,白小七听着不像作假。若逼问白安,他只要仍是这幅说辞,白小七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而且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乃是与张家和解,春兰逃跑对白小七来说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通这一关节之后,白小七便不再多说,“嗯,我再去问问,许是春兰有别的事情,没来得及向我汇报。” “唉,春兰那丫头挺懂事的,应该不会在外面待得太久。”白安一边用脚拨弄着掷骰用的小碗,一边回应道:“实在不行,我就出去找找,就是这都城太大了,也不知找不找得到。” “那倒不用了,要是想找人,我就托修亲王帮忙。”白小七说完之后,扭头离开了白安的房间。白安连忙拿起那小碗来,又去捡回了被他踢开的骰子,兀自惊魂未定:“以后再想耍钱,可得换个地方!” 张府之中,六七个人坐在客厅之中,正在商讨着什么。这些人年岁差的不多,而且样貌相似,还都是夑武国中位高权重的官员,虽然没穿官服,但举手投足间仍有一股上位者的气质。 只是这气质在面对坐在上首那人时,都不由自主的收敛了几分。不消说,那首位上坐的自然是抚远将军张定边,而其他六人,都是他的血亲兄弟,那户部尚书张定先也赫然在列。 此时那张定先正在说话,或者说正在向张定边诉苦:“沐泽润无缘无故,就查我主管的赈灾一事,定然出自白小七的授意。大哥,咱们侄儿虽然死得冤枉,但说句不好听的,那也是他咎由自取。如今白小七正是皇上手心里的红人,咱们一个劲的得罪他,可真是犯不上啊!” 话音落下,就听一个声音雷霆似的喝道:“好啊,我儿子死是咎由自取,你这官位偏偏就重要的不得了。张定先,你这么怕那白小七,不如现在就去跪在他的门前,求他别拿你开刀不是更好么?!” 第七百四十章 王不留命 那出言呵斥的人岁数比张定先要大一些,五官与张定先略像,只是双眼明显大了一圈——也许是太过愤怒的缘故,并且留着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十分莽撞的络腮胡子。 听他说的话就知道,这人是张明理的父亲,名叫张定军。若只论年龄来算,张定边还得称他一声“堂哥”,不过此人的官职仅仅是三品中郎将,在家中的地位,与张定边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话虽如此,凭他的年纪,虽然只是三品官,但在家族中除了张定边外向来不服旁人。张定先的品级虽然比他高,却是文官,在夑武国中本来就低人一等,何况张家乃是武官世家,张定军更加不会把这个弟弟当一回事。 张定边坐在首位,面色阴沉的听他二人争论,终于忍不住打断道:“行了,都几十岁的人了,为了这点小事吵来吵去,像什么样子?” “定边,你怎么能这么说?!”张定军委屈道:“那张明理,他也是您的侄儿呀,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难道给他报仇还有错了?” 张定先却道:“二哥,明里死了,这是咱们都不想见到的。但话说回来,那也是他自己胡闹在先。明里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极无容人之量,为了跟一个刘芝林赌气,硬生生把自己耗在了庆丰府府尹这个位置上。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他在不清楚白小七来历的情况下让他当什么劳什子统领,后来知道了人家的底细,又自作主张的要除掉人家。您说,凭咱们张家的势力,要想对付区区一个统领还不简单?可明里偏生要自己行事,最后倒好,白小七不知道祖坟上冒了多少青烟,居然被皇上看中,明里反而自食其果。如果‘胡子’说的是真的,张明理勾结前太子党羽,那说他一句死有余辜都不过分!” “张定先,你他娘的别太过分了!”张定军气的双眼通红,若不是碍于张定边的面子,他早一拳打过去了。 张定先被这位兄长吓得激灵一下,随即故作淡定道:“大哥,咱们都不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了,你也别跟我扯这一套。白小七如今正被皇上看中,您也知道,皇上早就看咱们张家不顺眼了,这时候动白小七,不是给皇上对付咱们的口实么?” “皇上皇上,一张嘴就是皇上!”张定军虽然莽撞,却也不傻,自然知道张定先的话不无道理:“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他,皇上难不成会为了一个白小七,死咬着咱们张家不放?” “可咱们不是都试过一次了么,那位可是我重金聘请的高手,都没能伤的了白小七一根汗毛。若是‘胡子’还年轻,倒可以试试,但他现在都四十多岁了,就凭他训练出来的那帮小鬼头,怎么可能成功?” “能不能成功,总得试过了才知道!胡子不是说了么,白小七有心把他在庆丰府时的下人全都召集起来,那些人里有七八个都是胡子训练出来的。到时候无论刺杀还是下毒,总有许多机会,我就不信那白小七再怎么厉害,还能把他们全给防住了?” 张定先知道哪怕他说烂了舌头,也劝不动这位大哥,只得把求助的目光再投向主位上。 张定边点点头道:“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张明理之死,我们一定要讨个说法,却不一定是现在。而且有无把握,你们说了不算,要等胡子回来,问过他才知道。” 此言总算给张定先吃了个定心丸,张定军却略带不满道:“区区白小七,也用得着咱们这样谨慎么?” 当然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比跟张定先说话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旁边一个脸型略尖,双腮刻薄的人道:“说起来,胡子怎么还没来?今天这会议可是早就定下的,要不是胡子一直跟着张明理,他都没有列席的资格,居然迟到了怎么久。” 此人名叫张定言,虽然身材瘦弱,却是个武官,甚至比张定军还高半品。听他提起此事,众人也都觉得不太对劲,张定先道:“依着胡子的性子,他早该到了才对呀?” 话音才落,就听门外传来“砰”的一声,随即就是一阵惊呼。离门口最近的人名叫张浩林,比在座的其他人都小一辈,虽说官做到了从二品,但在这带有家族性质的会议中,地位肯定最低。 不等张定边发话,他就自发走到门口,推门道:“发生什么事了?” 门口的两个护卫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其中一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另一个还略好一些,往院子里指了指道:“刚……刚才他从天上掉下来了!” 在他说话之前,张浩林就已经发现了院子里的人影,那人矮胖身材,略显浑圆的脸上满满都是络腮胡子。 张浩林急忙跑到院中,探了探胡子的鼻息,见他还有口气,才安下心来。胡子太重,张浩林一个人极难抬动,那两个侍卫过来一起帮他把人抬进了会客厅里。 看见胡子的模样,从张定边以下,人人面露惊讶之色。张定军叫道:“这定然是白小七做的,他这是像我们示威呢!” 张定先劝道:“大哥别心急,如果是白小七做的,他没有杀人,反而把胡子送回我们府上,就已经算留了情面了。” “把人打成这样,再从房顶丢下来,算什么情面?”张定军语气不善的说了一句。张定言劝解道:“你们都别胡乱猜测了,把人救醒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早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张浩林就已经令那两个侍卫去请医生过来。张定边作为朝廷重臣,本有使唤太医的权利,但此事力求保密,胡子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所以叫来的只是张府自己的大夫。 那大夫五十来岁,却保养有道,还是三四十岁的模样。刚一搭上胡子的脉搏,脸色立刻大变,张定边问道:“怎么,他这伤势不易救治么?” 大夫摇摇头道:“非也,他身上的都只是些皮外伤,静养几日就能痊愈,麻烦的是他体内所中之毒!” 张定边沉声道:“那毒性极难解救么?” 那大夫叹口气道:“说难也难,说不难,那倒也不难。” “我说你就别卖关子啦!”张定军急的够呛,“到底能不能救,一句话的事!” 那大夫看了看张定军,又看了看张定边,“唉,这毒名为‘王不留命’,乃是皇室专用的毒药。此毒的解法一向是皇室秘传,张将军若想帮他解毒,可以亲自去找圣上讨要解药。” 第七百四十一章 选错人了 张定边对这“王不留命”也曾有过耳闻,一听胡子中了此毒,便觉事情大不简单,:“这毒药你没有解救之法么,我养着你,可不是为了知道该跟谁讨解药的。” 那大夫面露难色道:“其实这‘王不留命’的药性虽然猛烈,却未必不能解救,只是有两个难处。” “有什么难处,你赶紧说啊!”张定军急道。 “其一,这王不留命乃是用七种奇花辅以夑武国皇室独有的调和之法配置的,以不同比例配出来的药效不同,解法也不尽相同。如果不知配法,并且对这毒药没有太多研究,那就极难配出与之对应的解药。” 说到这里,那大夫顿了度,接着道:“不过我看他中毒不深,而且脉象平稳,少说还能支持七日。这么长的时间里,我有五成把握能配出解药来。” 张定边登时会意:“这样说来,那第二个难处才是真正难办的地方了?” “正是。”那大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此药既然名为‘王不留命’,自然有其深意。这‘王不留命’无论如何配比,都得至少三天才能发作。但若没有皇上首肯,擅自替人解毒者,均是……死罪!” “什么?!”众人一阵哗然,张定军不解道:“那干嘛不直接处死,非得用这个毒药干什么?” 张定言悠悠道:“这你还不明白么,此药就是为了威慑咱们才用的。让咱们看着他中毒,却不能救,要不然就得去求皇上,那便无异于承认了与胡子的关系。到时候皇上随便给胡子编排一堆罪名,咱们都得硬着头皮吃下来,哪怕不能削弱咱们张家的势力,起码也削了咱们的面子。” “可是……”张定军还是不明白:“咱们偷偷救了胡子,再把他藏起来不就得了?” 那大夫立刻面色大变,还好张定边摇头道:“不妥,圣上之所以敢把他送过来,就肯定想好了后续的应对之法。咱们救他容易,瞒下他被救的消息却难,圣上一旦以此大做文章,张家就更被动了。” 张定军道:“这……皇上为什么非得针对咱们,张家的大官虽然多,可那也是皇上他亲口封的呀!” “飞鸟尽,良弓藏。矫兔死,走狗烹!”张定言语气不善道:“当年他继位的时候,朝廷里鸿广两派闹得正欢,万兽门之类的门派也都一个比一个势大。咱们张家先是帮他镇压江湖门派,又在朝廷党争中给他当了好一阵打手。如今朝廷内外安定,鸿广两派互相制衡,已经难成大器,张家反而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此言对皇帝大为不敬,张定边立刻对他怒目而视:“这种牢骚在家里说一说也就算了,要是被别人听去,就连我也保不住你!” 张定言自知失言,低头不语,张定先劝道:“定言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种话自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 那大夫缩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先躲起来,省的让别人发现这里还有他这么个“外人”。 张定边看着胡子,脸色越发凝重。他当然知道,武和帝之所以想要削弱张家的势力,绝不是“兔死狗烹”这么简单。 虽说举国上下,甚至就连张家的子弟们都觉得张定边对武和帝可谓忠心耿耿,可只有张定边自己明白,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将军,无论如何都不会死捏着军权不放。哪怕他自发回到都城居住,远在千里之外的定边军仍然归他统帅,在军营中,他的虎符甚至比圣旨更具效力。 武和帝早就看出了这点,但他需要借助张定边的力量,哪怕是养虎为患,也得等这只老虎先把敌人吃个干净再说。 张定边本来已经觉得自己藏得够好了,他虽然掌握着夑武国半数的军队,但那也只是一半的军队而已。他深知武和帝在位时虽然不曾与外敌有过任何冲突,但是在用兵之道上,远比其他人想象中的要强。张定边本想等前太子作乱,再以镇压乱党之名调兵进京,以图成事,却没想到皇上已经借着白小七先向他伸出了试探的手。 其实张明理的死活,张定边根本就不在乎,他之所以答应帮张明理报仇,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试探武和帝的态度。正如他所想,武和帝调白小七进了都城,多半是因为知道了他和张明理之间的恩怨,特地让他来恶心张家的。 无论是白小七刚一上任,就令副手调查张定先的事情,还是眼下躺在地上的胡子,都证明了这一点。 张定边正暗自思索,是该继续隐忍,对武和帝放低态度,还是做些其他准备的时候,门口又传来了护卫的声音:“禀报将军,修亲王的使者求见。” “修亲王……”张定边一愣,随即想到白小七一直住在他的府上,点头道:“让他再等一刻钟后进来。” 那侍卫点头答应一声,便去传令,张定边望着胡子道:“反正他还能坚持几天,咱们慢慢商量此事,你们先从后门回去,别让人看见了。” 这七个人中除了张定先和张浩林外,都不是京官,按理说不敢出现在都城之内。离开会客厅后,众人各自穿上了厚厚的黑袍,遮着脸离开张府。 而那胡子,也被下人拖走,扔到客房之中休息。 修亲王的使者来时,这会客厅内已经只剩下张定边一个人。那使者只是奚锦修府里的普通下人,见张定边满脸威严,竟被吓得不敢说话,颤颤巍巍的递上一封信。 张定边接过信封,拆开扫了一眼,心中略感惊奇。那信中的大意是白小七不想与张家为敌,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误会,想亲自来张府请罪。 前面那些套话,张定边都不在乎,可是“亲自来张府请罪”,几乎是送羊入虎口一样,足见白小七的诚意。 “难不成这白小七也猜到了武和帝的意图,却不想当他的手中之刀?”想来想去,张定边只能猜到这么一个原因,不由暗笑一声:“武和帝,你的想法倒是不错,可惜选错人啦!” 第七百四十二章 拜访张府 白小七拜访张府的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时间转眼便过去,让张定边略有些惊讶的是,奚锦修也陪着白小七一起来了他的府上。 “看来白小七的人缘不错。”张定边虽然疑惑,却很快便释然了,那毕竟是“荒唐王爷”奚锦修,干出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本来奚锦修还想让沐泽润一起过来,但沐泽润说什么也不愿意,再一想到他那又臭又硬的性子,奚锦修最后也没有强求——否则沐泽润再到张府闹出什么乱子来,反而不美。 张定边是军人出身,对于住的地方,要求并不算高。这张府建立之初,他还是三品武将,后来升官之后,一直不曾扩建,所以还保留着三品的规格,占地只有亲王府的十分之一左右,不过院墙却依照一品兵马大元帅的建制,加高了半丈。 只因都城之中寸土寸金,以至于三品京官,住的宅子竟与白小七在庆丰府时的差不多大。 白小七走进院子,看不到假山池塘等物,只有一大片空旷的场地。要知道就连白小七的统领府里,都有数座假山,和一汪小小的池塘,这张定边身为抚远大将军,家中可谓寒酸了。 不过白小七看着那简洁的院落,却颇感喜欢,心道:“这么一大片空地,练功的时候可以放开了手脚,不会有半点拘束吧?” 奚锦修的身份尊崇,还未进厅门,就看见张定边出来迎接。这迎客的地点既显得张定边对奚锦修足够重视,也不显得过于谄媚,当然了,就算他不出来迎接,奚锦修也毫不在乎。 白小七望着张定边,隐约能在他的眉眼间看到张明理的影子,只不过比起张明理来,张定边的五官都更具轮廓。尽管因为年龄的缘故,张定边额上已经有了几缕白发,皮肤却不像六十来岁的老人一样松弛,总的来说,就算说他是张明理的哥哥,白小七也多半相信。 “修亲王大驾光临,末将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张定边说话时丹田饱满,声音浑厚,显然气血还很旺盛。白小七深谙内功,听他说话的声音,就知道此人若无病无灾,起码还有三十年活头。 他说话的语气远*远称不上尊敬,甚至可以说有些傲慢,但奚锦修却不在乎,“张将军说笑了,您在夑武国,那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岂敢劳您大驾?” 这句话三分真诚,七分嘲讽,就在张定边正要开口的时候,奚锦修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外面怪热的,咱们进屋里说吧。” 张定边一愣,只觉对方好像才是这府邸的主人一样。他虽然有些郁闷,却不至于为了这点事跟修亲王发火,又去打量眼前的白小七。 跟听说的差不多,这白小七看起里斯斯文文,还有些书生气,不像是个会争权夺势的角色。 “看来张明理多半是自己找死。”就这么一眼,张定边已经给先前的事情盖棺定论。话虽如此,张明理终究是他的血亲,而“帮亲不帮理”更是张家人的一贯作风。 白小七不是奚锦修,没得主人家同意,自不能擅自闯进客厅。他察觉到张明理目光不善,可念着自己是来求人和解的,强忍着没有瞪回去。 张定边见白小七目光闪躲,不敢与自己对视,知道他要么是害怕,要么是想掩盖心中的怒意。再想到白小七长了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是主动来与自己和解的,那多半便是前者。 “进来吧。”张定边对白小七就没那么客气了,知会一声,也不等白小七有所动作,就自己先进了会客厅。白小七灰溜溜的跟了进去,见奚锦修已经在右首第一个位置坐下,便径直过去,坐在了奚锦修下一位上。 张定边已经在主位坐下,这会客厅的布局中,主位所在的地方有一节台阶,因此略高半尺。再加上张定边的身量本就比白、奚二人都高一头,说起话来自有一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修亲王、白巡察使,来我府上,不知所为何事?” 白小七刚要回答,就被奚锦修抢先说道:“欸,没事就不能来您这逛逛了么?” 张定边心道我府上又不是市集,你地位再高,又岂是说逛便逛的?眯起眼睛道:“这么说来,二位来这里,真的没有要事么?” 如果奚锦修再答应一句,张定边就可以此堵住了他二人的嘴,无论白小七再想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给对方机会了。白小七正急着解释,又听奚锦修笑道:“哈哈,大事没有,小事倒有一件。前些日子沐泽润那憨货莫名其妙的调查张尚书,被白巡察使知道了,急忙告诉沐泽润,张定先身为户部尚书,无异于我夑武国的擎天白玉柱,岂能做有损国体之事?那沐泽润总算没有蠢笨到家,被白巡察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今大感羞愧,恨不得当面向张尚书赔礼道歉。 不过您也知道,他们这帮文人,除了一身的酸腐气,面皮也薄的很。这不是么,他听说我和白巡察使要来拜访张将军,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我们把此事告诉您,再请您帮忙将歉意转达给张尚书。” 这一番大抵都是实情,奚锦修再一番添油加醋,张定先不得不信。 其中那些夸大的部分,若是由白小七说来,张定先或许还有怀疑。不过奚锦修是出了名的纨绔,张定先听完他说的话后,第一反应居然是:“沐泽润好歹是堂堂三品大员,就连圣上都不能随便对他不敬,你却一口一个‘憨货’,真不愧是荒唐王爷。” 想到这里,张定边终于放松了口气:“张定先虽是我的族弟,但若有违法之事,末将也不会包庇于他。要是他没做那些事情,就更不怕沐大夫调查了。” “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是自然。”奚锦修道:“不过这种事情,一旦发生误会,难免会伤和气,沐大夫也只是想让我们来帮他道个歉罢了。” 第七百四十三章 表面的和解 “既然如此,我就先替族弟接受沐大夫的道歉了。”张定边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事:“依着修亲王的意思,二位来末将府上,还有别的目的吧?” 奚锦修毫不犹豫道:“果然瞒不过您的眼睛!先前白巡察使跟您有些误会,说起来这误会还和我有点关系,所以我就陪他来一趟。”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您也知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讲的就是个义气!” 堂堂亲王,却去学那些跑江湖的,讲什么义气?张定边在心里嗤笑一声,却没表露出来,而是理解的点点头道:“我大概知道你们为何而来了。” 张明理之死,虽然没有被公之于众,但张定边身为朝中重臣,又是张明理的族叔,知道此事再正常不过。当着奚锦修和白小七的面,张定边也懒得装傻。 熟料奚锦修却是一愣,满脸的不可思议:“什么,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张将军就猜出来了?” 张定边略微有些无奈,但跟愚笨之人说话,本来就比较累:“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二位是为了张明理来的吧?” “哎呀,果真被将军猜中了!”奚锦修兴奋地连连拍手,就差蹦起来了。 这一番操作,把白小七惊得可谓是目瞪口呆,幸好张定边不怎么了解白小七,见他一言不发,只当是被自己震慑住了而已。 奚锦修察觉到张定边把目光放到了白小七的身上,腾地站起身道:“张将军,我实话跟您说了,这次行动的时候,圣上就曾嘱咐过我,有前太子余党渗透到了庆丰府里。您也知道,圣上虽然念及亲情,不愿意处死前太子,但对前太子的党羽向来毫不容情,临走的时候,就已经传了我锦囊妙计。 我到庆丰府后,依法施行,果然引出了前太子的党羽,并当即歼灭。可惜后来我才发现,张府尹居然也在那群人里,那时候为时已晚,张府尹已经不治身亡了。” “你的意思是……”张定边顿了顿道:“这一切都出自圣上的授意?” “对……啊不对!”奚锦修一惊一乍道:“圣上也不知道张明理会跟前太子勾结,他本来只是听说白小七受了前太子余党的迫害,所以才想了这么个以白小七作为诱饵的办法。” 张明理死在一处密林,除了钟虬之外,并无一人生还。张定边虽然知道张明理之死多半与白小七有关,但对当日的事情,其实毫不了解,听奚锦修这么说,不由信了数分,看向白小七道:“没想到白巡察使如此勇敢。” 白小七汗颜道:“不是我勇敢,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诱饵,差点就死在……死在前太子余党的手里了。” 这话倒是不假,张定边闻言对白小七更瞧不起,心道:“虽然不知道白小七为什么得罪了前太子余党,但圣上只凭这一点就选中了他,看来真是老糊涂了。” 奚锦修知道张定边心中还有疑惑,接过话头道:“哈哈,说起来白巡察使可真是因祸得福。要不是行走江湖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阴帅,惹得他派人追杀你,还不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呢!” 这“阴帅”之名,张定边曾有耳闻,知道若没人告诉奚锦修,他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不过那阴帅主管江湖中的事务,张定边对他不熟,仅仅知道这是前太子党羽中的一员大将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张定边终于信了七八成,不过要说白小七对张明理没有杀心,他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其实白小七到底想不想杀张明理,或者张明理究竟死在谁的手中,都不算特别重要。张定边之所以会见白小七,不过是想要一个态度,现在白小七的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他并不想与张府为敌,那就足够了。 不过张定边也不能就此答应白小七和奚锦修的任何条件,毕竟死的不是他的儿子,“末将明白了,不过张明理是我哥哥的孩子,我这个当叔叔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没办法呀,我们倒是想亲自去张定军将军的府上请罪,不过他现在应该在戍守边疆呢。”奚锦修语气天真道:“我也不知道他具体是管哪一片的,要是叫他回来,好像也不太对……没有圣上的旨意,擅自回京可是杀头大罪!” 张定边眯起了眼睛,但见奚锦修满脸茫然,多半只是无心之言,才点点头道:“好吧,我也会将此事转告给兄长。” “那就多谢啦!”奚锦修笑着拍拍白小七道:“我说什么来着,张将军可是很好说话的,你不用那么怕他。” 张定边的地位极其尊贵,就连武和帝,乃至武烈帝与他说话时,都十分敬重。今天奚锦修到他府上,却一个劲的插科打诨,张定边脸上虽然挂着笑意,心里却已经想好了他二人的死法。 白小七本来以为今天到张府,必然会被百般刁难,已经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却没曾想,从头到尾,全是奚锦修在说话,离开张府的时候,白小七还是晕晕乎乎的,完全不敢相信张定边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 “你杀的又不是他儿子,一边是皇上眼中的红人,一边是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甥,你觉得他会怎么办?”走在路上,奚锦修满脸无所谓道:“话说回来,就算是他亲儿子,那也没什么两样。这张定边鹰眼狼顾,不是个能安安分分的角色,哪怕给他裂土封王,他也会想要得更多。从他派刺客暗算你,而不是正大光明的对你出手时我就隐约猜到,张定边的诉求绝不简单!” “可他已经是兵马大元帅了,武官之中,再没有比他品级高的了。”白小七说了一句,恍然大悟道:“你是说……” 奚锦修把食指往嘴前一竖:“嘘,这话可不能乱说。张定边派人刺杀你,虽然能安抚兄弟,但若事情败露,未必不会受到圣上责难。他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试探圣上的态度,一旦圣上有所退让,他就会得寸进尺。不过他说不定只是想更进一步,封个异姓亲王什么的,未必就是想那个。” 第七百四十四章 县令宋石 白小七无法理解,奚锦修明明看出张定边有造反之意,却只说了一句“连我都能发觉的事情,我姐夫肯定不会不知道,用不着咱们费心。” 不过这种事情,跟他白小七也没太大关系,何况奚锦修说的话,白小七也没尽信,就很快给忘到了一旁。张定边既已答应不再找他麻烦,白小七终于能在城里自由活动,不必担心被人行刺了。 “只可惜春兰不会再回来了。”他这样想。 另一头,张定边送走了白小七二人,坐在府里一阵沉思。无论白小七还是奚锦修,他都不怎么瞧得起,可是奚锦修与白小七黏在一起,或许说明了武和帝的某种态度。 张定边虽然自大,但好歹在官场沙场摸爬滚打了四五十年,岂会看不出刚才奚锦修一直在护着白小七。张定边不用多想就知道,这肯定是出自武和帝的授意,但越是如此,他就越不明白,武和帝为什么如此看重这姓白的年轻人。 “血雾,查清楚这白小七的来历。”会客厅里除了张定边外明明没有半个人影,可是张明理话音落下,仍有人答了声“是”。 将此事交代下去,张定边知道不用自己过问,最多七天,一定能听到满意的答案。而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向武和帝展现自己的忠诚,恰好武和帝给了他一个绝妙的机会。 走到厅外,张定边对守门的侍卫说道:“带上胡子,陪我进宫一趟。” 白小七当上巡察使以来,大半时间都住在亲王府里,可以说是光领俸禄,却没做任何事情。再这么下去,他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了,就跟奚锦修说了自己的想法,又问道:“你觉得我上任之后,该先对谁下手?” 奚锦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嘻嘻的反问道:“你觉得对什么人下手合适?” 白小七一愣:“你不是说过么,官职小一点,罪行重一些的。” “既然如此,你还问我干什么?”奚锦修笑道:“要是我能做到公平公正,没有半点偏颇,那皇上还用得着召你进京么?” 自从进入都城以来,白小七事事听从奚锦修的教诲,隐约间已经有了依赖之心。听他这么说,白小七才如醍醐灌顶似的,“对啊,我自己去调查不就得了!” 想到这里,白小七干脆道:“你先自己回去吧,我在城里转转,就当是体察民情。” 奚锦修知道他开了窍,故作欣慰道:“这就对喽,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么,会有人主动来找你的......你要是聪明的话,到那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聪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白小七知道这句话中必有深意,但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却弄不太懂。他还记得上次在北市的时候,那“杨光业”说西市里面多是古玩字画,所以达官贵人更多,这多半不是骗人,于是往城西走去。 行至中途,就听到有人叫他:“前面的可是巡察使白大人么?” 白小七停下脚步,见来者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细胡,颇具文人风采。这种人物在夑武国中极其罕见,白小七不由起了亲切之意,站定脚步道:“是我,你找我有事么?” 那人虽然着急,却不迈开步子奔跑,而是小步疾走过来:“哎呀,早听说圣上钦点了一位少年才俊,今日一见,白巡察使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 白小七二十出头,就做到了三品高官,的确是古今罕有的事情。见对方做此反应,白小七不禁有些得意,却还是作出一副恭敬的表情,拱手道:“在下不过是有幸得圣上垂青,其实没什么过人之处……对了,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回一礼道:“尊姓大名可不敢当,在下姓送,单名一个石头的‘石’。虽然比白巡察使年长许多,如今却只做到都城县令,比您可差得远了。” “原来是宋县令。”白小七点了点头,他如今对夑武国官制已经有了粗略的了解,知道这县令一职,本是正七品的小官,但都城与别处不同,县令乃是五品。 说起来,天子脚下,便是一条狗都比别处尊贵些。这位宋县令的品级虽低,权利却不小,如张明理那般品级与他相仿的,根本无法与他同日而语。 宋石显然是个健谈之人,见白小七不怎么说话,就自行打开了话匣子:“我看白巡察使一路往西,是想去西市看看古玩字画之类的么?” 白小七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目的:“啊对,我的府邸正在建造,就想趁这段日子去物色些装点府邸的东西。” “原来如此!”宋石闻言大喜:“我对古玩字画多少有些研究,算起来也好久没去城西逛逛了,今天与白巡察使这样有缘,正好同往如何?” 白小七许久不曾与文人雅士交往,一听宋石对古玩字画都有研究,连连点头道:“好好,宋兄有此意愿,那可再好不过了。” 有了宋石陪着,二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城西的集市。那假杨光业果然没有骗人,白小七放眼望去,整条街上都是摆着摊售卖古董字画的百姓。 街边上的多是地摊,那些所谓的“古玩字画”就信手放在地上。有些讲究点的,还在地上铺着毡布,而更多的则连毡布都没有。 宋石见白小七目露鄙夷之色,笑着解释道:“这些地摊货多是假的,卖的也不贵,不过总会掺着些真东西。平常都是些平民百姓来碰碰运气,或者干脆买点顺眼的物事摆在家里,咱们就直接去屋里吧。” 说着,他领白小七走进一家名叫“博古斋”的古玩店里。这店铺就开在大路旁边,门口还有两个地摊,白小七本以为那地摊就是这古玩店里的人开的,可进来之后,才知事情绝非如此。 这店里虽然没有如何奢华,但绝对称得上“古色古香”四个字,无论墙上装束,还是桌椅陈设,显然都有些年头了。白小七鼻翼耸动,还能嗅到阵阵檀香,使人心神安宁。 第七百四十五章 双鲤争龙佩 白小七一进这古玩店,就觉十分喜欢,拉着宋石的手道:“宋县令,要不是有你带路,我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地方!” 宋石笑着伸出大拇指道:“这家‘博古斋’放在整个京城里,那也是这个!哪怕没有我,白巡察使早晚也能找到这来,不过我跟此间的老板乃是旧识,有我这层关系,白巡察使多少能有些便利。” 话音才落,就听一个声音道:“别胡说八道,我们店里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就算你宋县令亲自求情,也不会便宜半个铜钱!” 白小七一愣,想看看是什么人敢对堂堂都城县令如此不敬,随即反应过来,刚才的话带着些许调笑之意,该是宋石嘴里的“熟人老板”了。 果然,随着那话音响起,从后堂慢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穿着一身在上了年纪的长者间较为流行的灰绿长袍,但腰板挺直,走近之后才看请,果然只有三十来岁,与宋石相仿。 “兄弟,你当着外人的面,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么?”宋石上前拍了拍来者的小臂,神色颇为亲昵:“白巡察使,这位是博古斋的老板,名叫轩辕慈。”又对轩辕慈道:“这位是新上任的都城巡察使,颇得圣上喜爱,你们多亲近亲近。” 轩辕慈听说白小七是个大官,也没表现得太过热情,只是点了点头。白小七见他这样,也不好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宋石对此早就见怪不怪,笑着解释道:“白巡察使,我兄弟常年跟这些古物打交道,平时显得冷淡些,您别见怪。” “没关系。”白小七对此本来也不在意:“说起来,我还以为开古董店的人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呢。” 轩辕慈面无表情道:“本来的确是的,我也是父亲死后,才接手了这个店面。” “原来是子承父业,怪不得呢。”白小七对古董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也曾一度觉得,这些东西不过是年份老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也不知怎的,今天一见到这店里柜台上摆着的瓶瓶罐罐,乃至于架子上挂着的玉环吊坠等物,都觉得有一股莫名的亲切喜爱。 轩辕慈注意到了白小七的目光,转头看去,见他入眼处是一个看似平常的挂坠,心中暗自称赞一声:“君子喜玉,这位白巡察使看来是个可交之人。” 话虽如此,轩辕慈也不想主动去跟白小七套近乎,毕竟做古玩这行当的,开张吃三年,谁也不愁饿死。 白小七目光正中的那块玉佩,由一条红线吊着,悬在架子上。远远望去,只能看出那玉佩通体淡蓝,呈圆环状,却看不清上面的花纹。 宋石也注意到白小七正盯着那块玉佩,急忙过去解下红线,把那玉佩拿了过来:“白巡察使,您看看这块玉佩,与你的气质倒很匹配。” “真的么?”白小七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玉佩上,还当宋石是与自己一样看中了这块玉佩,颇为兴奋道:“这玉佩是什么来历,老板可知道么?” 轩辕慈轻叹口气,徐徐道:“此物是我父亲寻来的,在店里已经摆了二十多年了。前朝以蓝为尊,这玉环上的‘双鲤争龙图’也是前朝相传甚广的一个典故,所以此物距今少说也有三四千年的历史。对于玉器来说,这么长的时间几乎是极限了,此物能完好无损的保存到现在,也是件不小的奇迹。” 白小七闻言,打量那玉佩上的纹路,果然看见两条鲤鱼,从左右一同跃向顶上的一处龙门。相传鲤跃龙门之后,便可化身为龙,但一座龙门只能容得一条鲤鱼化龙,这“双鲤争龙”,想来便是争这化龙的契机了。 无论是那两条鱼,还是跃起时溅出的浪花,抑或那神光闪耀的龙门,都极其逼真。白小七看着那玉佩,竟生出一股想要知道那两条鱼最后谁能越过龙门的急切之情。更难得的是,正如轩辕慈所言,这玉佩非但完整无缺,甚至就连一丝划痕都没有。要不是轩辕慈说的言之凿凿,白小七几乎要怀疑这枚玉环是近几天才雕刻出来的了。 宋石见白小七对这玉环爱不释手,问轩辕慈道:“好兄弟,你这玉佩既然历史悠久,怎么一直没人买?” “前朝以蓝为尊,所以世人喜爱蓝玉,可如今的人都喜欢翠玉和白玉。此物价值虽高,可惜不逢其时,遇不到爱惜他的主人。再加上它光洁如新,难免会使人心生怀疑,觉得这是后人仿制的。要是上面有些无伤大雅的划痕,或许早就卖出去了。”轩辕慈说着,语气略带些无奈。 “既然如此,轩辕兄弟何不降些价钱?”宋石劝道:“这东西做工精细,买的便宜点,总会有人买的。” 轩辕慈脸一扳道:“博古斋买的是古董,不是工艺品,岂有议价之说?若是给不到合适的价钱,我不卖它便是了,否则岂不暴殄天物?” “你总是这样,不知变通!”宋石在长官面前被驳了面子,略有些挂不住道:“罢了,这东西多少钱,我事后结给你。” “三百两黄金,折合成你的俸禄,大概要十年才买得起。”轩辕慈淡淡说道:“你送他这个,还不如直接送银子。” 他二人虽是在说悄悄话,却还是被白小七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心念一动,白小七想起奚锦修的话来,暗笑一声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想我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正想着,白小七就要把这枚价值三百两黄金的玉佩递还回去,却忽然听见心中有个声音道:“别还回去,把它买下来吧!” “难道我真的这么喜欢它?”白小七又把那玉佩放在手里把玩一阵,见其色泽晶莹剔透,果然有股说不出的喜爱之情。 三百两黄金说多不多,对于白小七来说,也是三年的俸禄。可他又实在不忍心将此物放回架子上,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才咬咬牙道:“轩辕老板,这东西我买了,不过我手头没有现钱,等我回去取了钱再来拿货。” 宋石忙道:“不用,白巡察使咱们……”话没说完,就被轩辕慈给堵了回去:“既然你这么喜欢,就先收着吧,事后把钱送来就行。” 第七百四十六章 赔了宫殿又折兵 如此贵重的物事,白小七没交货款,不敢轻易带走。轩辕慈却满不在乎道:“你是大官,要想强占我的东西,难道我还能不从么?” 再加上宋石在一旁劝说几句,白小七对那玉佩又异常的喜爱,终究是将它挂在了腰上。似乎是白小七的错觉,那“双鲤争龙佩”刚一碰到腰间,就发出一阵莫名的抖动。 这抖动极其细微,如果不是白小七常年练剑使得双手极为敏感,根本就不可能感受得到。也正是因为对自己这双手的自信,白小七才会确定这抖动是从玉佩上传来,而不是他的手抖了。 白小七对此虽然不解,但那抖动一瞬即逝,白小七还没来得及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听轩辕慈又道:“这玉佩算是我店里最贵重的东西之一了,白巡察使虽然豪爽,却还得注意些,切莫损毁了它。要不然三百两黄金事小,这世上从此少了件颇具历史的物事,罪过可就大了。” “这是自然。”白小七答应一声,宋石又道:“轩辕兄弟,白巡察使照顾你这么一桩大生意,还不请人家吃顿饭感谢感谢?” 白小七正想推迟,轩辕慈早道:“这玉佩本就值三百两黄金,我和白大人谁也没占谁的便宜。你知道我不喜欢与生人一起吃饭,等以后再有机会的吧。” “唉,你真的是......”宋石知道轩辕慈就是这么个性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生怕因此少了个与白小七套近乎的机会。 也正如宋石所想,白小七随即拒绝了他共进晚餐的请求。尽管宋石还想坚持,但听白小七说出“修亲王还在等他回去”后只得作罢。 有道是“一家欢喜一家愁”,白小七这边购得宝玉,意气风发,远在千里之外的阴帅,却是满面的怒容。 前几日,他将那老儒生引来地宫,以毒气偷袭,满心以为能大举成功。没想到等毒气散去,阴帅带人进了那间地宫之后,只看见大片的废墟。至于躺在废墟中的阳帅,以魂铁铸造的身躯竟被打出了三道裂痕。 好在魂铁有许多奇异的特性,其中之一便是在注入灵力之后,能随主人的想法缓缓凝聚成形。只要利用这个特性,阳帅用不了多久,身躯就能恢复如初,只是损失的灵力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补充了。 此役不但让阳帅重伤,还毁了前太子的宫殿,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为此,阴帅难免要受前太子一顿冷嘲热讽,不过若仅仅是这样,阴帅其实还能接受。毕竟以那老儒生的能耐,阴帅哪怕只是跟他闹了个两败俱伤,那也值得庆幸了。 真正让阴帅生气的,是刚刚逃回的钟虬。此人早年间是刘芝林的一个手下,后来被前太子的人收买,一直潜伏在刘芝林身边为前太子提供情报。可阴帅两番动用钟虬去杀白小七,非但没能成功,反而害的自家弟子损失惨重,钟虬也在白小七面前露了面,不得不逃回地宫。 回来之后,钟虬直接将罪过一推四五六,全都归结到了阴帅的头上。阴帅恰巧因为老儒生的事情,刚挨了顿骂,这时候也不敢争辩,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更让他恼火的是,钟虬口中那些突然出现,而后与皇陵宗弟子一同被禁卫军剿灭的武者,多半就是雷庆宇的手下。阴帅一想到此事,就觉得莫名憋气——要不是被这帮人妨碍,在禁卫军出现之前,白小七就该死了。 “传令给雷庆宇,让他不许再轻举妄动!”阴帅强忍着将雷庆宇召回的念头,向射天狼下令。 这些日子司徒寇已经被派了出去,与雷庆宇交流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射天狼的头上。射天狼听令之后却没立刻答应,而是略有迟疑。 “怎么了?”阴帅知道他肯定有些见解:“你不想去么?” “倒不是不想去……”射天狼想了想道:“我只是觉得,不能轻举妄动的应该是咱们。” 阴帅一怔:“嗯……何以见得?” 射天狼知道阴帅生气之下,极易迁怒于人,试探着说道:“师尊,您想啊,如今白小七受封了都城巡察使,在皇上眼里,已经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您说对不对?” “这还用你说么?”阴帅不耐烦道:“有什么话,一次说完吧,不用这样畏首畏尾。” 射天狼闻言鼓起了胆子,又道:“既然如此,咱们再对他出手,就绝不能调用前太子的人马。可是就凭我们皇陵宗的弟子,在都城行动并不占优势,而且一旦损失过多,对师尊未来的计划也有影响。” 阴帅缓缓点了点头:“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射天狼道:“咱们与雷师弟那边比起来,无非就占了个情报的优势,而情报是可以共享的。据钟虬所言,雷师弟派来的人中并无活口,我们不妨将此事失败的原因瞒下,只说白小七在夑武国已经封了高官厚禄,让他多派些武功高强的刺客过来。 反正楚唐国的武者死了多少,跟咱们也没有关系。他们能杀了白小七最好,就算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也大可以全都推到楚唐国那边去。或许皇上知道白小七被楚唐国的武林追杀后,会觉得他是个麻烦,不再重用他也说不定。” “嗯,你说的不错。”阴帅对藏在兜帽下的面孔似乎又阴沉许多:“朝中有不少人听过我的名字,若我不能亲自出手,仅凭你们,的确不易对付白小七。罢了,就按你说的做,先让雷庆宇来处理此事吧。” 把此事安排下去后,阴帅又问道:“尹燚华呢,这几天他研究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应该还在养灵宗那边吧?”射天狼的语气也不太确定:“他研究的那些玩意,我一点也看不懂,不过上次他说就快成功了。” “嗯,他说快成功了,那就一定是快成功了。”阴帅听到这个好消息,语气终于放松了些:“走吧,我们去他那边看看。” 射天狼答应一声,跟在阴帅身后,往远处走了。他却不曾注意,就在一扇屏风之后,剑北归正满面怒容的躲在那里,心里只有一句话,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若我不能亲自出手,仅凭你们,的确不易对付白小七!” “白小七何德何能,如果不是那老儒生,我早将他杀了!”剑北归这样想着,握了握背后的贪狼剑,脚步沉稳的走了出去。 第七百四十七张 划算的买卖 白小七刚一踏进亲王府的院子,奚锦修就迎了上来:“呦呦呦,出门没多一会,身上倒多了个小玩意!”说着,奚锦修伸手捞起白小七腰间的双鲤争龙佩来,咋舌道:“不得了啊,上好的蓝玉,有年头了吧?” “店家说是三四千年了,前朝的老物事。”世人得了宝物,往往会有炫耀之心,白小七也不能免俗,语气颇为得意。 “三四千年?!蓝玉比白玉还容易碎,哪儿有三四千年还能保存的这么好的?”奚锦修一愣:“这东西多少钱,你该不会让人给诓了吧?” 白小七一把抢回玉佩来,“你才让人诓了呢!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这玉佩卖三百两黄金,我手头没那么多钱,你先借我点。” “啊,不就是三百两……”奚锦修面色腾地一变:“你说多少钱?三百两黄金,不是银子?!” “当然是黄金了,几千年的老物事,哪有那么便宜?”白小七倒不觉得这价有多贵。他已经想好了,在一处异泉中他还藏了千两黄金,只要找机会把那些钱取回来,自然能还上这三百两黄金的外债。 奚锦修闻言,嘴里发出阵阵“啧啧”之声,绕着白小七走了半圈,上下打量着他:“好啊,我还以为我就够暴发户的了,原来你小子才是真正的暴发户。刚一升官,就把自己三年的俸禄都给花出去了,还是买这么一枚……不知真假的玉佩,白小七,有前途!” “你说什么呢?”白小七见他又是竖大拇指,又是拍自己肩膀的,浑身上下都不大自在:“这怎么就暴发户了,我承认这玉佩贵了点……你就一句话,借不借吧!” “借,当然借!”奚锦修道:“你人就在这,还能赖我的帐不成?再者说了,就算你赖了我的账,我也……我自然有处去讨。” 说着,奚锦修一招手道:“去库房提三百两黄金……算了还是金票吧,给白巡察使送来。” 不远处的仆役听到命令,答应一声,小跑着去了。 等那仆人走后,奚锦修又道:“白巡察使,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这个位置,圣上可是时时盯着呢。”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与他一贯的作风大不相同,白小七不由微微感动:“嗯,我保证也只这么一次。” “嘿呀,多几次也没关系!”奚锦修画风一变,又往白小七肩上拍了拍道:“你们楚唐国有句话,叫‘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夑武国也是差不多。十万两银子,那可是好几千两黄金,何况你堂堂都城巡察使?只要注意点,别惹得皇上生气,这种玉佩买多少都无所谓。” “……”白小七一阵无语:“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了,我回房待会,晚饭时再让人叫我。对了,那金票也不用给我,直接送到城西博古斋去就行。” 说完,白小七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房间去了,徒留奚锦修在后面叫嚷:“嘿,你是不是在我这住习惯了,把自己给当成主人了?!” 白小七回到房里,不由自主的又端起那双鲤争龙佩来把玩。这枚玉佩是通体湛蓝,就如大海之中,有两条鲤鱼在浪上翻腾似的。那玉佩顶上的“龙门”,细看之下,又好像是两朵浪花贴在一起,显得有些虚幻。 或许这玉佩的制造者就是要传达这样一个想法——所谓“龙门”,不过是在某些机缘巧合之下,人们想象出来的东西罢了。当然,这也只是白小七的猜测。 情不自禁的抚摸着那玉佩上的纹路,白小七忽然觉得,这两条鱼的位置与自己记忆中略有不同。 “是我的错觉么?”白小七将玉佩擎在手里,迎着光仔细查看。蓝玉是一种透光性极强的玉石,此时虽然已是下午,但阳光透过玉石,还是在桌子上映出了一片淡蓝的景象。 白小七被桌子上的投影吸引过去,只见那蓝光就如一片水泊,两条鱼儿在其中不断晃动。白小七看着看着,玩心顿起,想到:“我不是还有一枚玉佩么,把它们叠起来会是什么样的?” 心念一起,白小七从腰带中掏出清水盘龙佩来,用右手举着贴在双鲤争龙佩上。可清水盘龙佩显然不怎么透光,盖在双鲤争龙佩上之后,桌面上的蓝光顿时暗了下来。 就在白小七失望的要把清水盘龙佩收回去的时候,手上又传来了轻微的抖动。白小七能确定,这绝不是因为自己举着玉佩导致的手抖,目光又落在那两块玉佩上。 “阿水,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虽然不知道此事与阿水有没有关系,但有关玉佩的事情,问他总不会错。 以往无论白小七如何呼唤,阿水都不会轻易现身,今天却是个例外。只见一阵白光落在地上,缓缓凝聚成了个四尺来高的孩童模样,阿水刚一落地,就神奇的叫道:“你们也快出来,我又不会吃了你们,干嘛那么怕我?!” 叫声落下,却没有任何反馈,阿水脸一红,劈手夺过白小七手中的双鲤争龙佩来。 白小七知道通常来讲,器灵是无法碰触到人世间的人事物的,只有一个例外。 只见阿水将双鲤争龙佩握在手里,不断甩动,嘴里念念有词道:“快出来,你们两个,别害我在大坏蛋面前丢人!” 甩了几下,那玉佩上发出一阵蓝光,求饶似的闪了闪。随即那两条鲤鱼的位置上,各自涌出一股蓝色的“水流”,说是水流,其实也都是灵气凝聚而成的。 那两条水流分别流向阿水的两侧,缓缓凝聚出两条淡蓝色的鲤鱼来,就像是阿水的小跟班似的,跟在他身后。 “哼,怎么不早出来?!”阿水在那两条鱼的头上各拍了一下,那两条足有阿水半个身子大的鲤鱼连躲都不敢躲,就由得他打。 阿水毕竟是小孩心性,不轻不重的打了两下之后就已经消气,神气十足的仰头道:“怎么样,我让你把这块玉佩买下来,是不是划算极了?” 第七百四十八章 再订契约 “这……居然也是灵器?”白小七惊道:“它们俩不能变成人么,还有,它们为什么好像很怕你似的?”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天底下能修成人形的器灵,还不及器灵总数的万分之一呢!”阿水一提起这个事,就十分得意:“不过这玉佩中能生出双灵,也算难得了。” 白小七平生只见过那么几个器灵,其中阿水和灵霄都能变成人形,因此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人形”和“稀少”给联系起来。不过听阿水这么说,他也不想反驳,“好吧,那它们怎么对你如此畏惧?” “你忘了么,这枚玉佩叫做双鲤争龙佩,这两个家伙拼死拼活,就为了变成龙。”阿水晃了晃手中的玉佩道:“现在呢,就有个真正的龙在他们面前,它们能不怕么?” 阿水没有说的是,他身为万年龙灵,无论修为还是器灵的属性,都稳稳压了这两条鱼灵一头。只要他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吸收它们的灵力作为养分,这才是它们害怕阿水的主要原因。 然而阿水作为一条正义的龙灵,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当然没必要告诉白小七——阿水自己是这么想的。 白小七打量那两条鱼灵一阵,发现它们隐约间,似乎也在打量自己。只不过白小七不清楚鱼的眼睛是如何看东西的,也没法确定他们的目光在不在自己身上,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两条“鱼”显然具有神志。 “你们会说话么?”白小七问了一句,那两条鱼灵噼里啪啦的摆了一通尾巴,打在身下灵气凝成的水流上,激起阵阵“水花”。可那水花飞出三尺之后,便会消散于无形,显然不能离开鱼灵太远。 “它们能听懂你说话,但自己不会说。”阿水道:“除非你跟它们签订了契约,它们就能在灵识的层面上跟你交流了。” “是这样啊……”白小七若有所思:“那我能跟它们签订契约么,买这块玉佩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声音,应该是你发出来的吧?” 阿水一愣:“我?我怎么会让同为器灵的同伴落到你这个大坏蛋的手上……我……不过你买了它,我以后就能多两个小跟班,所以……” 器灵可真是种奇怪的东西,明明几千上万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白小七这样想着,点头道:“那好吧,既然不是你让我买的,我可要跟它们签订契约啦!” “你……爱签就签,只要他们俩同意了就行。”阿水双手环胸,语气逞强。 白小七虽然与灵霄签订过契约,不过当时的情形,全然是受了灵霄的逼迫诱骗。如今他虽然想签订契约,却不知该怎么做,就试探性的弓着腰身,向那两条鱼灵伸出双手道:“你们要跟我签订契约么,签完之后,就是我的器灵了。” 那两条鱼摆着尾巴,谁也没有反应,白小七想了想又道:“来嘛,签订契约之后,阿水就再也不敢欺负你们啦!” “谁欺负……”阿水生气之下刚要反驳,就见身旁闪起两束蓝光,那两条鱼灵争先恐后似的往白小七怀里钻去。这蓝光刚一碰触到白小七的胸膛,便融化成一汪池水,消失不见。 随即,白小七感受到自己的灵湖中传来“噗通、噗通”两声,两条碧蓝的鲤鱼一前一后跃进水里。 那两条鱼灵也没想到白小七的灵湖居然如此广阔,入水之后,立刻撒欢似的游了起来。而白小七隐约之中,也感受到自己与那两条鱼儿建立起了某种奇妙的联系。这感受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白小七心里明白,一定是所谓的“契约”签订成功了。 “真是两个怂包!”阿水骂了一句,话语间甚至带了点哭腔,化作一团白光飞回清水盘龙佩里。那双鲤争龙佩不能跟他一起消失,眼见就要掉在地上,还好白小七手快,上前一把抄住。 白小七捏着双鲤争龙佩,只觉得与之前大有不同。现在这枚淡蓝的玉佩,就好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白小七甚至能感受到玉佩上传来阵阵脉动与淡淡的温度。 知道此物也是个灵器之后,白小七不敢像原来似的把它挂在腰上,就也把它给包到了腰带里面。恰好此时有人传话,告诉白小七晚饭时间到了。 白小七来到饭桌前的时候,奚锦修早已开始动筷了。 “快吃吧,我等你半天了。”奚锦修说了一句,忽然注意到白小七的腰间少了些什么,奇道:“咦,你新买的玉佩怎么不戴了?” 问完之后奚锦修好像想到什么了似的,“唔对了,你是为了避嫌吧。不错,凭你的身份,戴着如此贵重的东西招摇过市,的确容易惹人非议。不说别的,光是你那副手,看见那玉佩就非得跟你没完。” 白小七倒是没想到此节,不过他也乐得奚锦修帮他找个借口,“嗯,我想了想,这东西还是别随身携带了。” 奚锦修对此并无意见,夹了一口菜道:“其实也没太大关系,蓝玉不算特别珍贵的玉料,只要你不说是三百两黄金买的,也没人往那方面想。对了,你头一次出门就找到了博古斋这么个地方,想必已经有了目标吧?” 他虽然没有明说,白小七却也知道奚锦修的意思,“嗯,带我去博古斋的是……” 还没把那名字说出来,奚锦修就急忙打断道:“行了行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就得,不用把什么都告诉我。万一那人跟我是朋友,或者怎么样的,岂不是让我夹在中间难做?” “好吧。”白小七有些无语,但又觉得奚锦修说的确实很有道理:“那我下一步该怎么办,直接写奏章让皇上处理此事么?” “你可别,要是连这点事都得皇上亲自处理,那不累死他了么?”奚锦修叹口气道:“你先收集证据,看看你要调查的人有无贪赃枉法。当然了,咱们朝廷上下没几个不贪赃枉法的,你最好同时多着手调查一些,最后挑一两个罪不可赦的上报朝廷就行。” 怕白小七不理解,奚锦修又补一句:“要是见一个抓一个,用不了多久夑武国就没有能用的官员了。” 第七百四十九章 改善体魄 吃过饭后,白小七回到房间里,又开始琢磨那双鲤争龙佩的事情。 此物虽是灵器,但白小七知道,无论比起灵霄剑,还是清水盘龙佩来,品质上肯定都差了不少。但是话说回来,既然是灵器,就必有其不凡之处,白小七盘腿坐在床上,内视自身,将灵识投入识海之中。 那两条鱼灵虽有神志,却也称不上太聪明,见主人来到湖前,就都从湖面上探出头来。 白小七真正接触过的器灵只有灵霄和阿水,他俩都有人形,而且会说话,交流起来并不麻烦。再加上灵霄和阿水并未表现出比人类高出太多的智慧,白小七也不确定这两条鱼到底有多聪明,更不知道该怎么与它们交流。 “你们能听懂我说话么?”白小七问了一句,那两条鱼并未回答,可是白小七的脑子里偏偏就有了一个想法,“它们能听懂!” “既然如此,得先给你们起个名字。”白小七看着那两条鱼,思忖着道:“鲤鱼自古是祥瑞之兆,你们俩就一个叫祥鲤,一个叫瑞鲤怎么样?” 那两条鱼仍不回答,白小七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叫祥鲤,你叫瑞鲤……你们两个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么?” 两条鱼儿噗的在水里打了个转,白小七一怔,无奈道:“看来你们最大的用处,就是帮我装点这灵湖了。” 听白小七这么说,那两条鱼儿竟不约而同的在钻入湖底。白小七上前两步,只见那两条鱼儿在水中游曳的同时,尾巴上不断有淡蓝色的毫光亮起,落入湖底。 那蓝色的光点中不但饱含灵力,而且生机盎然,每一颗光点就好像一粒种子似的,落入湖底的淤泥之后,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 白小七从未看过如此异象,立刻被惊得目瞪口呆:“你们这是……” 随着那些种子破土而出,原本清澈见底的灵湖渐渐变得碧绿起来。白小七看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水藻之类的东西,喃喃道:“我还以为这些植物也都会是蓝色的呢……” 这灵湖极其广阔,而祥鲤和瑞鲤在湖中游动,并不比寻常的鱼儿在水里游得快。过了好一阵子,这灵湖才被绿色装点了十分之一左右,白小七等的有些无聊,向远处喊道:“你们先继续,我出去等你们结束了再来!” 其实在他自己的识海里,白小七根本就不用喊叫,只要心念动一动,这想法自然就能传达出去。 睁开眼睛,白小七无奈的摇了摇头。花了三百两黄金买来的灵器,作用不过是让自己的灵湖变漂亮点,实在称不上物有所值。这样想着,白小七往床下一跳。 不料,他明明只是轻轻的一跳,却突然跃出五六尺远,撞在了床前的桌子上。而后右脚被凳子腿一绊,脑袋往桌角磕去。白小七情急之下急忙扭转腰身,居然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翻转两圈,稳稳落在地上。 这一番动作,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由于春兰失踪,奚锦修给白小七重新安排了一个丫鬟,在门口问道:“巡察使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白小七答了一句,兴奋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忽的向前空打一拳。 他没练过任何拳法,也从来不用拳头打人,但这一拳打出,速度竟然毫不亚于久经锻炼的拳法高手。白小七又出几拳,听着袖子上带起的“呼呼”破空之声,心中极为兴奋:“我……我的拳头怎么变得这么轻了?” 这样想着,白小七又试探性的跳跃两下,明明没有用任何力道,却险些撞到了两丈多高的屋顶。一跃两丈对他来说虽然不是难事,但不用内力跳得这么高,却还是头一回。 “不光是拳头,我的整个身子都变得好轻啊!”白小七稍一思索,就知道此事肯定与祥鲤和瑞鲤有关,暗道:“可惜它们的智慧实在不佳,要不然就可以问清楚它们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了。” 既然问不明白,白小七干脆就自己试验。在屋里行走跳跃一圈之后,白小七可以确定,自己的身子的确变轻了,而且是越来越轻,多半是因为两条鱼儿还在不断改善自己的灵湖的缘故。 只说身体变轻,其实也不准确,与此同时白小七的力气也变大了许多。他本来想拔出悦容剑来,试试“变轻”后的身手如何,可握着悦容剑,却只觉得像是握着一根羽毛似的,一套剑法使出,就连大气都没喘半口。 非但如此,那一百余斤重的实木桌子,白小七一只手便能平平的给托举起来。总的来说,现在的白小七就算不用任何内力,单凭蛮力,或许都能比肩一流的外家高手了。 与那些用外力打熬身子练功的外家高手不同的是,白小七的力量来源于被改善后的灵湖,因此它的身子非但不会因为修炼外功而受到任何损害,反而更加强健。就连身上的旧伤疤,乃至手脚上因练功而磨出的茧子,都渐渐淡薄下去,最后消失不见。 此时的白小七,就算脱光了衣服站在人前,也很难有人将他与“武功高手”给联系起来。或者说在大部分人眼里,白小七就只是一个“很有精神”的年轻人而已。 一个时辰过去,白小七终于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停了下来。他知道定然是灵湖已经改造完毕,便又一跃回床上,内视识海。 此时的灵湖已经是一片绿意,甚至有些藻类已经长出水面,轻轻地摇摆着。白小七从未见过这些稀奇古怪的植物,不知道是他见识太少,还是因为这些植物本就是祥鲤和瑞鲤胡乱弄出来的。 只有一点美中不足,湖中虽然有了许多植被,却还是只有两条淡蓝的鱼儿,不免显得有些孤单。 “你们不能再弄出几条鱼来么?”白小七向对着灵湖说道:“实在不行的话,你们生几条也好啊!” 话虽如此,白小七自己也明白,这多半是不可能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说完之后,白小七同时得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反馈:“我才不可能跟它生孩子呢!” 第七百五十章 美妙的感受 “咦,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白小七不解,只见祥鲤和瑞鲤各自往水中一钻,分别朝左右两边去了。 “这是闹矛盾,还是害羞了?”那两条鱼儿毕竟不像灵霄,无法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来。而且白小七与它们之间尚且没什么默契,不太能理解它们的情绪。 看了看那绿意盎然的灵湖,白小七又将目光挪到那火山和四周空旷无垠的白色空地上。那些白色与其说是“地面”,倒不如说是比地面更加单调的一片“虚无”。本来白小七还没觉得这白色的识海怎么样,但有了灵湖的对比之后,那些空白处就更显得单调乏味了。 “可惜祥鲤和瑞鲤不能上岸,否则给整个识海里全种上花草树木,岂不比现在好看多了?”白小七倒没想过如此一来,他的体魄会强悍到何种程度,只是单纯觉得这样比较美观而已。 与灵霄不同的是,那两条鱼儿似乎不准备回到双鲤争龙佩里,就在白小七的灵湖之中安了家。白小七对此也无所谓,他乐不得让灵湖里热闹些,心念一动,灵识已经回到了肉身之上。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又到了白小七休息打坐的时间。强压着心中的兴奋,白小七盘起双腿,作五心朝天之态,缓缓开始吐纳。 然而第一个小周天刚刚开始,白小七就又被震惊的几乎维持不住入静的状态。他对内功虽然已经驾轻就熟,但一个小周天,怎么也得一刻钟左右才能运转完毕。然而就在刚才,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白小七已经让内力沿着任督二脉流转一圈。 白小七能感受到,自己的任督二脉已经比先前粗了些许,并且坚韧不少。如果说今天之前,白小七的经脉是林间小路,那现如今他的任督二脉都已是坦途的官道了。 不仅仅是任督二脉,就连奇经八脉,也都有不同层度的加强。但比起任督二脉来,白小七的其他经脉受到的提升就要小得多,越是不常用到的经脉,提升也就越小。 比如足少阳胆经,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稍微坚韧一些,就像给林间小路铺上了一层石子的样子。 有了这等提升,白小七每个小周天的速度骤然提升三倍,而每个大周天,也只需要以往一半左右的时间。如此一来,白小七自知在内功修为上的进境势必也会突飞猛进。 一夜过去,白小七睁开眼睛时天色还有些昏暗,可他却是前所未有的精神奕奕。推门出去,望着空无一人的院落,白小七深吸口气,暗道:“怪不得那阴帅费尽心思的抢夺灵器,原来这东西竟然如此神奇!” 灵霄虽然比这双鲤争龙佩要强,但一来白小七那时候刚刚习武,可以说没有任何底子。灵霄在极短的时间里帮白小七夯实基础,就好像给房子挖掘地基,虽说是影响这房子日后是否稳定的关键因素,但在外行人看起来,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就是灵霄一直处于虚弱状态,能发挥的实力有限,以至于白小七一直觉得器灵这东西也就不过如此。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这器灵的重要性。 越是认识到了这一点,白小七心中的一个想法也就越发热烈——“如果能与阿水签订契约,所带来的好处,岂不是比这双鲤争龙佩还要大?” 想归想,白小七仍不愿强逼阿水,只是觉得假以时日,阿水必定会对他有所改观,到时候自会欣然与他签订契约。而在此之前,白小七要做的就是先适应这具祥鲤与瑞鲤给他带来的“崭新”的身体。 此时已有部分仆人起床准备早饭,不过白小七所住的地方离后厨不近,所以没有任何仆人来打扰他。白小七抽出悦容剑来,缓缓将剑刃抬至前胸,做了个“浩然剑”的起手式。 昨天在房间里面,白小七虽然把浩然剑练了一遍,但毕竟受房间所限,不能尽兴。今日在院落中央,方圆十余丈皆是空地,白小七一剑刺出,在空中抖了个花,将浩然剑徐徐使将开来。 根据老儒生的说法,这剑法快起来容易,可慢起来难。以往白小七每每将招式放慢,手腕便会因为宝剑的重量,不自觉的有所下沉。而做到一些难度较高的动作时,更是十分迟滞,毫不连贯。 如今他体质大变,悦容剑的重量对他来说几乎是轻若无物,白小七在迅速练习了一遍剑法之后,便试图将它慢下来。 虽然体质受到了强化,但这仍不算容易,毕竟他自学剑以来,灵霄挂在嘴边上最多的就是“快、准、狠”。白小七往往一开始有意控制的时候,剑法还能慢些,但使着使着,就不由自主的快了起来。 比如一招“广邀亲朋”,需将剑刃绕着自己的腰身转一个圈,若快速使出来,其实不难。但慢慢使出,白小七的胳膊就得在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停留很长时间,以至于下意识的就想尽快使完这招。 其实常人练剑的时候,师父在一开始,多半会将每招每式分解成一个个的动作,让徒弟挨个习练。届时徒弟往往能将一个动作保持一个时辰不动,才有资格学下一招。只因白小七没经历过这种练习,眼下空有一副内外兼修的体魄,却吃了基本功的亏。 不过笨人也有笨人的办法,白小七强忍着肩膀传来的别扭感,硬生生控制自己出剑。实在练不下去了,就再练些简单的招式,比如再平常不过的一记直刺,练到最后,从出剑到伸平胳膊,竟要一盏茶的时间。 而出剑越是缓慢,白小七就越是能体会到许多前所未有过的感受。就好像悦容剑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似的,不单单是肌肉的律动,就连剑锋划过空气的丝滑感,白小七都一清二楚。 “这种感觉,真的是......”白小七收剑而立,望着天边的朝阳,忍不住叹息一声:“实在太美妙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兴师问罪 “巡察使大人,您在做什么呢?”一个声音打断了白小七的思绪,白小七回头看去,见来者是奚锦修给自己安排的丫鬟。 这丫鬟名叫环玥,与春兰差不多大,略显得有些纤瘦。奚锦修把他送给白小七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你既然这么喜欢玉佩,我就送你个名字里带‘玉’的好啦!” 环玥服侍白小七的时间太短,与他全然不似春兰那样熟悉。而且环玥的性子偏内向些,跟白小七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惹白小七生气似的。 当然了,他作为一个小丫鬟,也的确很怕白小七生气。 这次主动开口叫白小七,已经用尽了环玥的所有勇气,白小七转过头看她一眼,竟把这小丫头吓得打了个激灵。白小七心里还很纳闷:“难不成是我练剑练得太投入了,以至于眼睛里带了杀气?” 吓了人家一跳,白小七也很是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起得早了,就锻炼锻炼。”说着往环玥那走去:“找我有事么?” “我......奴婢想问您是在房里就餐,还是去正厅......”环玥低眉顺眼的小声说道:“因为听春兰说过,您以往起得都晚,就在房里吃了。今天我见您起得早,就多嘴问您一句。” “看来你跟春兰的关系还不错啊?”白小七笑道:“就端到我房里来吧,修亲王一时半会也起不来床,去了正厅也是我自己吃。” “奴婢也只是偶尔跟春兰说过几句话,算不上太熟。”环玥做了个万福道:“那我去给您取饭了。” 白小七点了点头,眼见环玥逃也似的小步跑远了,无语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有那么可怕么......” 白小七吃过了早饭,仍觉一身精力无处发泄,正要出去随便逛逛。可还没等出门,就听下人来报,说沐泽润来找他。白小七听见这个名字,虽然略感头疼,却还是不得不见。 这次沐泽润终于没穿官服,而是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如今的白小七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长袍的布料十分普通,手工也不算好,实在不符合一个三品大员的身份。 “沐大夫,今天怎么想起来找我了?”白小七面带微笑的打了个招呼,熟料沐泽润的态度却很是不客气:“大人,我听说你昨天去了一趟博古斋?” “的确如此,怎么了?”白小七的行踪虽然不算保密,但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绝对称不上好。 沐泽润丝毫不顾白小七语气不善,追问道:“我听说你离开时,腰上多了一块淡蓝色的玉佩。今天一早我便去问了博古斋的老板,那玉佩竟然价值黄金三百两,对不对?!” “是又如何?”白小七没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如果沐泽润好生寻问,他还有心情详细解答。但听沐泽润好像逼问犯人似的,白小七也来了性子,干脆道:“沐大人是想定我的罪么?” 沐泽润一拱手道:“下官不敢,只是白大人深得圣上青睐,若不能以身作则,恐怕要让圣上失望了!” 白小七阴着脸道:“我看见一块喜欢的东西,既没有强买强卖,更没巧取豪夺。这东西虽然贵了些,可也是我花了自己的钱买下来的,合情合理,圣上为何失望?” 沐泽润被说的哑口无言,好一阵才道:“你......白大人刚刚上任,哪来的三百两金子?” “他是问我借的,让沐大夫多心了。”奚锦修走过来道:“贵客临门,我这做主人的竟然后知后觉,可真是令人汗颜。” 沐泽润看见奚锦修,连忙躬身行礼。他原以为白小七刚刚上任,定然无法拿出这三百两黄金的巨款,才来兴师问罪。听说是奚锦修借给他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奚锦修接着道:“三百两黄金买个玉佩的确不值,我已经跟白巡察使说过了,让他下不为例。” 说到这个份上,沐泽润听出奚锦修的言外之意“这次就算了”,虽然不太甘心,却只能妥协:“既然修亲王都这么说了,还请白大人恕我多管闲事之罪。” “这有什么的,沐大夫也是职责所在,白巡察使更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奚锦修笑着打了个圆场,又转头问白小七道:“巡察使不会记仇吧?” 白小七当然不能否认,哼哼着答了一句:“那当然,沐大夫不过是忠于职守罢了。” 沐泽润对白小七的态度并不在乎,也无心讨好白小七。哪怕奚锦修出言邀请他留下做客,沐泽润也没答应,自顾自的告退了。 这样一来,白小七也没了出门闲逛的心思,就跟奚锦修闲聊两句之后便回房休息。一连几天过去,白小七终于适应了自己的身子,也在亲王府里待得闷了,又动了出门游玩的心思。 如今天气正是最热的时候,只有早晚还凉快些,这天傍晚,白小七闲来无事,就出门到市集上转转。有了上次的经历,这回白小七仍是去往西市,既能看看有无喜爱的古董字画,又能以身作饵,看谁会来讨好他。 当然了,这次白小七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胡乱花钱了。 上次来时,由于有宋石带路,白小七只去了博古斋,西市的其他地方,白小七都没去过。来到西市口,白小七便决定先从街道上的地摊看起,以后再去那些店铺挨个逛逛。 由于这西市卖的东西较为珍贵,所以是都城四大集市中最小的一个,只有一条百余丈长的大道。一路上,那些小贩见白小七衣着华贵,不住向他叫卖。可白小七只是低头一扫,便知他们所卖的东西,大多都是赝品,甚至可以说仅仅是“工艺品”而已,连驻足查看的心思都没有。 越是走着,白小七也就越失望,心道:“这里难道就没点真东西么?” 其实这些地摊多是给平民百姓光顾的,东西都便宜得很,来这买东西的本来也都只是碰碰运气。 用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白小七就走到了走到街道的尽头。他好不容易出来逛这么一趟,不想就此回去,于是随便找了一个地摊,蹲下身来,抓了一块玉佩在手里打量。 第七百五十二章 贪狼来袭 白小七捏着那玉佩摩擦一阵,只觉略感温热。他虽然不太懂玉,却也知道这是上等玉料才会有的触感,不由露出赞叹之色。 这摊位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胡子拉碴的,看起来有些畏缩。如果他不是坐在这摊位后面,白小七极难将他与一个小商贩联系起来。 那人见白小七把玩那玉佩许久都没放下,才结巴着开口道:“客……客人,这块玉是上好的籽料,雕工也……也……没得说,您喜欢么?” “嗯,这玉还不错。”白小七实事求是的说了一句,抬头道:“这是多少年的物事?” “这……这我也不太……不太清楚……”那摊主挠挠头道:“不过也得……得有一两百年吧……我爹传给我的……” 白小七“噗”的一笑,他倒不是笑对方结巴,而是笑他连个瞎话都不会编。通常来讲,这帮小贩都恨不得把摊子上的东西给说得天花乱坠,哪怕一个洗脚盆,也得是前朝太后用过的。 像这个摊主似的,说话结结巴巴,一点底气都没有,能卖出货就怪了。 但是这样一来,偏偏使得白小七起了恻隐之心,寻思道:“反正这玉料不错,我虽然有几个玉佩,但都不能露在外面,不如把它买了。”问道:“老板,这东西多少钱?” 那摊主听白小七询价,掩不住面上喜色:“五……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白小七有些吃惊,这价格与他想象中的比起来,未免太便宜了。 可摊主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别……四……四两也……也行!” “就五两吧,接着。”白小七从怀里掏出一小枚元宝丢了过去,那摊主接在手里,只觉沉甸甸的,又放到嘴里用力一咬:“谢……谢谢您!” 白小七分不清各种玉料之间的区别,只知道这块玉佩略微泛青,那就应该是某种翠玉。这块玉佩不大,无论比之双鲤争龙佩还是清水盘龙佩,都要小起码一圈,呈水滴状,上面并没雕刻什么花纹,细的那头穿着一根黑绳。 仔细看来,与其说这玉佩上没雕花纹,倒不如说这玉佩本来就浑然天成,根本不需要往上面雕什么东西。 越是看着,白小七对这玉佩就越是喜欢。这玉佩虽然不值钱,远不能与白小七身上的两个灵器相比,但正如吃惯了大鱼大肉的人偶尔会对某种简简单单的凉菜情有独钟一般,白小七握着这枚玉佩,就觉得心里莫名踏实。 买到这么个东西,白小七总算是不虚此行,走了一会之后,终于想起来要把这“水滴佩”给挂到腰上。他腰间已经包着两枚玉佩,挂这第三枚的时候,便不得不加倍的小心,以防使两个灵器暴露出来。 刚把玉佩挂好,白小七忽觉背后一阵劲风袭来,下意识的侧身躲过。随即,只觉得腰带被人扯了一下,挂在腰上的“水滴佩”已然不见了踪影。 而前方不远处,一个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正在拔足狂奔,白小七双眉一皱,立刻追了上去。 白小七自问凭自己的剑法轻功,足可称得上“一代宗师”,却被这么个毛贼抢了东西,心中又羞又恼。但这街道上人流颇多,白小七若不跳到房上,轻功就极难施展。他又不愿意太过招摇,幸好那毛贼跑的也不算快,白小七远远跟着,总能抓到,也不急于一时。 跑出了西市口,路上行人骤然少了许多,那毛贼没了人群的掩护,登时被白小七追上。 不过白小七自恃身份,不愿用强逼迫一个小孩子,就跑到那少年的身侧,扭过头道:“你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要学人家偷东西?” 那少年跑着跑着,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扭头看到白小七,顿时吓得够呛。但他一不会轻功,二没有内力,全力奔跑之下根本没法发声,只得咬紧牙关,跑的更加卖力。 可任凭他使光了吃奶的劲,又哪能摆脱得了白小七?没有人群的阻挡,白小七甚至不需要轻功内力,只靠被双鲤争龙佩强化过的肉身,就能闲庭信步似的跟在他身旁。 “把那玉佩还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白小七语气越发严厉起来:“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可要自己动手了!” “你……你……”那毛贼情知甩不掉白小七,干脆放慢了脚步,分出力气开口说话来:“你再跟……跟着我,可别后悔!” “嘿,你还敢威胁我?!”白小七又气又笑,把手伸到那毛贼的面前道:“不把玉佩还给我,你现在就要后悔了。” 跑了这么远的路,那毛贼已经满头大汗,不断地喘着粗气。他虽然还没停下,但此时跑步的速度,已经不比常人走路快多少了。 “我……我还给你……算我倒霉……”他这么说着,从怀里掏出“水滴佩”来。白小七正准备接过玉佩,就见对方胳膊用力一甩,将那“水滴佩”给远远地丢了出去。 “你!”白小七生怕玉佩摔碎了,急忙跳起身来去接。就在白小七的指尖将要碰到“水滴佩”的瞬间,忽然一股寒意袭来,白小七下意识的将手收回,抽出悦容剑向寒气的方向刺去。 只听“锵”然一声,白小七与一个黑袍人双剑相交,各自落在地上。至于那“水滴佩”,则被黑袍人劈手接住,揣进怀里。 “剑北归!”来者虽然以兜帽罩头,但白小七只看那柄剑,就认出他来。 剑北归被认出来后,干脆不再遮掩身份,将兜帽一摘道:“不错,就是我……白小七,你的死期到了!” “哼,上次还没吃够苦头么?”白小七知道此人武功极高,比之司徒寇与射天狼都犹有过之,不敢轻举妄动。 被老儒生一招击败,可说是剑北归此生最大的污点。听白小七提起他的痛处,剑北归登时怒火中烧,嘿然笑道:“那老儒生是很厉害,可惜他中了师尊的计,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什么?!”白小七乍闻此言,顿感震惊。剑北归看准他心神动摇的刹那,手中剑光一闪,“贪狼剑”直奔白小七咽喉而去。 第七百五十三章 附身之法 白小七心神动摇之下,见对方偷袭,急忙抬剑抵挡。这一剑就连白小七自己都不觉得他能挡住,在抬剑的同时,已经做好了滚地闪躲的准备。 然而不知怎的,剑北归那一剑在白小七的眼里,虽然绝对不慢,却也称不上快。白小七横剑一挡,当即拦在了贪狼剑的剑路上,贪狼剑的剑尖在悦容剑上划过,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你比我想象中要快一点!”剑北归见猎心喜,宝剑横削,斩向白小七的腰身。这一剑若是落实,凭贪狼剑之利,白小七势必要被一分为二。 可白小七却只是轻描淡写的将宝剑一挡,又将贪狼剑拦住,冷哼道:“你可比我想的要慢多了!” “放肆!”剑北归一连被挡住两剑,又被如此挖苦,当即大怒。只见他将贪狼剑收在左胸之前,弓着腰身,就如蓄势待发的猛兽一般。 白小七知道这肯定是某种厉害剑法的起手式,不敢等剑北归蓄力,于是清啸一声,以“浩然剑”中的“发乎情”一式抢攻。 这一招算是“浩然剑”中少有的抢攻之招,剑北归顿感莫大压力,喉中发出一声嘶吼,剑刃自下而上的斜撩出去。 宝剑相交,剑北归登时被震得手腕发麻,退了半步。反观白小七,却是丝毫不受影响,悦容剑追击而至。 刚才那个毛贼,正是剑北归所安排的,就是为了将白小七引来此地,好一决胜负。白小七只顾追人,竟也没发现,此地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也正是因此,二人打斗的声音虽大,却根本没人赶来。 剑北归在地上滚了一圈,躲过悦容剑,但身上难免沾染许多泥土,颇为狼狈。他满以为凭自己潜心修炼三十年的贪狼剑,天下间难逢敌手,如今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逼成这幅样子,心中不禁更具杀意。 “是你逼我的……我原本想给你留一具全尸!”剑北归咬紧牙关,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白小七一连三招均占得上风,得意道:“等你真能杀我,再说大话也不迟。” 可话音落下,白小七就觉事情不妙。原来面前的剑北归突然间就好似换了个人一样,双眼瞪得极大,可两个瞳孔却又缩的极小,乍一看去,还显得有点滑稽。 除此之外,剑北归裸露在黑袍之外的皮肤,无论手背还是脖颈,甚至额头和脸上都暴起了无数的青筋。此时此刻,那青筋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蔓延,就好像一条条小虫似的,在剑北归的皮肤之下蠕动。 而剑北归的满口牙齿,更是死死咬在一起,甚至有血水因此从牙间流了出来,剑北归却浑然不觉。白小七看着剑北归嘴边的血水,不禁生出了一种,对方已经咬断了自己舌头的错觉。 “喂,你这是怎么了?!”白小七喊了一句,既是疑问,也是借此抒发心中的恐惧。 他的叫喊声就像一道指令似的,剑北归没有回话,却猛地动了起来。凭白小七现在的状态,竟然没能捕捉到对方出招的瞬间,直到剑刃距离自己的头颅不足三尺,白小七才勉强将其挡住。 而更令白小七无法理解的是,剑北归明明只用单手握着剑柄,却好像一座大山似的,死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要知道现在的白小七,全力以赴之下,两条膀子少说也有千斤的力气。 “这家伙疯了么……?”白小七这样想着,剑北归没有握剑的左手闪电般朝他胸口抓来,白小七被吓了一跳,身子一缩,就地打了个滚。 就在刚才,还是剑北归被白小七逼得打滚逃生,没想到转眼间白小七就比对方还要狼狈。不等白小七站起身来,剑北归的追击就已经到了,白小七不敢再与剑北归拼力,就以“止乎礼”拦了一下,赶紧跳开。 “要不是有祥鲤和瑞鲤,恐怕我早就死了……”白小七惊魂未定,看着不远处的剑北归,心里想着。剑北归同样也在看白小七,与白小七所想不同的是,现在的剑北归仍然留有神智,咧开满是鲜血的嘴道:“怎么了,你有器灵,难道我就没有么?” 原来剑北归早已猜出,白小七的实力之所以能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突飞猛进,肯定是因为器灵的缘故。所以他自知难以获胜,就当机立断,也驱使贪狼剑上的狼灵,使出了“附身”的法门。 这“附身”之法与灵霄曾用过的“降灵”之法类似,只不过一个以宿主为主,一个以器灵为主。这“附身”之法用出之后,狼灵便会与剑北归的肉身结合,大幅强化他的身体。而控制这具身体的,仍是剑北归。 但是正如“降灵”之法会极度消耗灵力,这“附身”之法,同样会大幅消耗剑北归的气血之力。等附身解除之后,根据时间长短,剑北归轻则浑身酸痛,重则昏迷不醒,甚至有气血耗尽,一命呜呼之虞。 不过只要能杀死白小七,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并非为了白小七身上的龙灵,而只是为了阴帅那一句,“凭你们很难对付他”。 剑北归仅仅想让师尊知道,他比师尊想象中的还要能干! 此时剑北归虽然表面上占据着优势,但他自己心里清楚,多拖一会,便对自己不利一分。于是说完话后,趁着白小七片刻的思索,又是一剑斩了出去。 这“附身”之法还有一点不好,由于剑北归不能时时保持这种状态,所以很难适应被狼灵附身之后的身体。就好像刚刚被强化过身体的白小七,连行走跳跃,都有些掌控不好。 何况附身不像双鲤争龙佩那样,是从内而外的改造自身,而是强行以外力介入,效果也比双鲤争龙佩还强出数倍。因此这时候的剑北归,全力施为之下,已经很难再用出什么剑法,只能用最简单的“刺、斩、劈、撩”等剑势进攻。 这些简单的招式,在速度与力量的加持之下,虽然仍能发挥出极大地威力。但白小七毕竟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自知无法硬挡,干脆脚踏“灵鼠步法”,配合“浩然剑”,以躲为主,以挡为辅,与剑北归周旋起来。 第七百五十四章 生气的雷庆宇 雷庆宇有些生气,因为他刚刚接到了一封来自夑武国的密信。但他不能表露出来,只因送信的人正站在他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 根据信上所示,阴帅令他再选派人手,去夑武国都城找白小七的麻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信上还对自己上次派去的那些人提了一笔,说他们未能成功——可是那次行动,他明明没有报告过。 “射师兄,我虽然是楚唐国的北武林盟主,但楚唐国北武林的力量,实在没有师尊想象中的那么强盛。”雷庆宇把信纸折好,收进怀里:“上次派去夑武国的,已经是我能调动的大半人手,若再有所损失,我恐怕再难与天山派和落霞派抗衡了。” 射天狼笑笑道:“师弟多虑了,若非在都城里,我宗弟子行动不便,师尊也不会让你来做此事。等取了白小七的首级,那天山派和落霞派若有毁约之心,师尊自然会遣人前来助你。” “但愿如此吧!”雷庆宇抓了抓自己的脖子,如今他在人前已经很少做这个动作了,但实在是痒得忍不住:“据我所知,只凭那白小七的武功,上次那些人就足够杀他了。之前没能成功,这次我也没什么把握。” “诶,事在人为么。”射天狼倒显得很乐观:“上次白小七有高人相助,但他就算运气再好,也不会每次都有人来帮他。” 交代完阴帅的嘱托,射天狼急着回去复命,便没在雷庆宇这久留。待他走了,屏风后转出一个人影来,正是金小姐:“主人,我们若再有损失,可有点伤筋动骨了。” “伤筋动骨?”雷庆宇森然道:“我看他们巴不得我伤筋动骨……文皓醒了么?” “刚醒,我就是想来跟您报告这件事的。”金小姐仍是那一副销魂蚀骨的媚态,但任她百般扭转腰肢,雷庆宇却连正眼都懒得瞧她。 “好,随我去见一见他。”雷庆宇又从怀里掏出那封信来,看了片刻,猛地捏成了一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之所以失败,原因可没那么简单!” 文皓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十分熟悉的,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略微思索之后,文皓才想起来,自己已经逃回楚唐国来了。 他原本中了张明理的毒针,那毒针药效霸道,张明理又故意耍了个滑,只给白小七解药,却没告诉他正确的用量。如此一来,文皓身上的毒虽然解了,但对身子仍有极大的伤害。 第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文皓深处一家小客栈里,屋中只有一张硬邦邦的板床。他不知道同来的伙伴都在何处,万幸的是,来时的盘缠都还好端端的在身上。 文皓的第一反应,便是去买了骏马,赶回楚唐国。他独自在异国他乡,与来时心态大有不同,一路上只是贪快。跑死了三匹骏马之后,他终于来到楚唐国境内,心神才略有放松。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本来就已经到了极限,只是靠着一口心气撑着。如此放松下来,文皓立刻眼前一暗,跌下马去。 还好他在楚唐国北武林中也算是一号人物,有人认出文皓来,就将他送回了文府。此时此刻,他睡的这张床不是别人的,正是他自己屋中的大床。 “我回家了么?”文皓撑着床想要直起身来,但两只手上没有半点力气,一连三次都未能成功,只得作罢。 与此同时,文皓听见吱嘎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文皓艰难的扭过头,看见雷庆宇带着金小姐走了进来。 “盟主……”文皓挣扎两下,仍是无法坐起来。雷庆宇来到床边坐下,按着他的肩膀道:“你身子有恙,不必多礼。” 文皓心中一阵暖流涌过,望着雷庆宇的双眼道:“与我同去的弟兄们……都还好吧?” “他们都不幸遇害了。”雷庆宇叹了口气:“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这件事你不知道么?” 文皓虽然不知道那日的后续情况,但大致也猜出了一些,只不过心中尚且抱有侥幸。此时听雷庆宇说来,就如晴天霹雳似的,文皓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不怪你,能活着回来一个人,总比全军覆没要强。”雷庆宇安慰一句,仔细观察着文皓的面色,道:“你们在夑武国都经历了什么,能说说么?” 文皓轻轻点头,将庆丰府中发生的一应事情,缓缓说了出来。他没注意到的是,当雷庆宇听说文浩等人与一帮黑衣人遭遇的时候,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至于先前胡一通擅自行刺白小七,以至于暴露了己方存在的事情,文皓却瞒下了没说。 等文皓说完之后,雷庆宇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一直在仔细听着,“我知道了,此事错不在你。但你说你中了毒针,之后的事情就全然不知,最后竟然平安回来,可真是怪事。” 文皓心里明白,这定然是白小七念及旧情,放了自己一马。但这话在雷庆宇面前却不能说,因此文皓只是抿嘴不语,好在雷庆宇也没深究。 “罢了,你就好好养伤,之后的事情我自有计较。”雷庆宇拍了拍文皓的胸口,站起身来。金小姐连忙让到一旁,等雷庆宇走了两步,才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出门之后,金小姐才小声问道:“主人,文皓说的那帮黑衣人,好像就是您师门的人吧?” 雷庆宇冷哼一声,语气不善:“这群蠢货,我明明已经送信给他们,说要对付白小七。文皓他们不知道对方的来历,难道他们也猜不出文皓是我的人么?” “所以你那个师兄才含糊其辞,信里也不把这件事写明白。”金小姐恨恨道:“分明是他们坏了事,却弄得好像是你的错一样!” “我师兄和师父做事,也轮得到你来议论么?”雷庆宇心情不佳,阴森的问了一句。金小姐吓了一跳,忙道:“奴婢不敢!” “我知道你不敢……”雷庆宇冷冷道:“掌嘴一百下,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打!” 第七百五十五章 第二柄剑 白小七的身上满是尘土,左肩和右侧腰间各有一道不深不浅的血口,看起来颇为狼狈。 他与剑北归已经交手不下百招,一开始还能勉强坚持,但越到后面,剑北归的行动也就越快——如果说这个四脚着地的怪物还能被称作“剑北归”的话。 其实不难理解,随着附身之法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剑北归肯定会更加适应被附身之后的身体。然而由于贪狼剑中寄宿的乃是一只狼灵,剑北归受其影响,动作也越发不像人类。 唯一让白小七确定对方没有完全兽化的是,剑北归的右手里仍然抓握着那柄长剑。只不过此时剑北归握剑的姿势也有些奇怪,并非双脚站立,正手握剑,而是除右手外的三肢全都着地,贪狼剑则被他反手“藏”在小腹之下。 如此的姿势,放在常人身上,除了行动不便之外,并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配合着剑北归那诡异无比的速度,以及猛兽般的力量,藏在身子下的宝剑反而变得更加难缠。 毕竟白小七从没有过跟这种“四脚着地”的人战斗的经验,也就无从猜测对方的剑路。在这种情况之下,能比拼的就只有反应,无奈他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这猛兽般的敌人。 剑北归伏在地上,缓缓向右绕动,死死盯着白小七。就如同一只嗜血的猛兽,在扑击敌人之前,一定要先观察出对方身上的破绽。 白小七肩膀上的伤口倒还没什么大碍,可腰间的伤口,本来已经深及内脏。换做常人,受了这种伤,就算不死,也要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 但是白小七受伤到现在不过短短几炷香的时间,两处伤口竟然都已经止住了血,肩膀上甚至能看见新生的肉芽交缠在一起。 白小七心神紧张之下,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剑北归却都看在眼里,心道:“这种强化型的器灵极其罕见,若能将它带回去,师尊一定对我刮目相看!等到那个时候,我看射天狼这厮,还敢在师父面前阴阳怪气的说我坏话么?” 想到这里,剑北归浑然不顾附身之法对于自身的反噬,喉间发出一声嘶吼,朝白小七扑了上去。 这一下貌似猛兽般的扑击,其实并非毫无章法,而是化用了“贪狼剑”中的“独狼孤啸”。这也是他渐渐适应了附身之法后,才能做到的。 白小七眼见敌人上前,脚下一边后退,手中悦容剑也横在了射天狼的剑路上。然而白小七预料之中的碰撞并未发生,那贪狼剑在白小七左胸之前一晃,立刻变削为刺,直奔他心口而去。 这是剑北归使用附身之法以来,第一次不凭蛮力,而是靠变幻剑路伤人。白小七始料未及之下,只能仓促将手腕扭转,格挡此剑。 然而如此一来,白小七握剑的姿势便极其别扭,难以发力。双剑相交,白小七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使他再也握不住悦容剑。就听“当”的一声,紫色长剑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到数丈之外,插在地面上兀自晃动不休。 “没了剑,我看你拿什么跟我斗?!”狮虎等兽在确定猎物无法逃走的时候,往往要先尽戏谑之能事,将猎物玩够了才肯吃下。然而狼族不同,若是一口能咬死猎物,它们绝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见白小七失了兵刃,剑北归没有丝毫迟疑,反手剑朝白小七颈间削落。这一剑使出,剑北归共想到白小七有三种不同的应对之法,然而无论他作何反应,最后都只有身首异处一个下场。 就在剑北归觉得自己终于成功的刹那,只听“叮”一声响,贪狼剑竟被某种东西隔住。 定睛一看,剑北归才见到白小七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柄五尺长剑。那长剑古朴无华,看起来也不像什么精贵材料打造的,却偏偏让剑北归感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压力。 “原来你有两柄剑,可真不像个合格的剑客!”剑北归一击不中,立刻向后跃出丈余远,打量着白小七道:“作为一个剑客,准备第二柄剑,就意味着觉得自己会有被人打落长剑的可能。” “听见你用这个模样说话,可真够奇怪的。”握着灵霄剑,白小七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自信,居然有心情说笑起来:“就好像看见了一条会说话的狗。” 剑北归面色大变。有道是骂人不揭短,说他像狗,比骂他任何话都令他愤怒。 先前一招打落了白小七的长剑,剑北归本该极其自信,毕竟对方握着常用的剑时都不是自己的对手,遑论使用备用剑的时候?然而或许是动物的本能,剑北归心中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现在的白小七极其危险。 甚至让他有了逃跑的冲动。 这种冲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不可原谅的。剑北归的理性告诉他,眼前的白小七浑身上下具是破绽,只要他出剑,对方必死无疑。 拖得越久,动物恐惧的本能就会越占上风。剑北归不敢再等,左手在地上一按,两只脚在地上蹬出半尺深的土坑,饿狼一般扑击出去。 在扑击的途中,剑北归一直将剑反手背在身后,只等与白小七临身的刹那。届时凭他的速度,白小七万不可能看破他的剑招,那等待着白小七的就只有死亡。 如他所想,距离敌人不足三尺的时候,白小七才来得及有所动作。剑北归将手腕一转,反手剑变成正手,自下而上的撩向白小七的右肋。 大凡右手使剑的人,右肋都是剑锋的死角,在这个距离上,白小七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脱。 “你死定了!” 剑北归按捺不住胸中的喜悦,随着喊出这句话,他听到了剑锋入肉的声音。 可奇怪的是,虽然有声音,剑上却没传来应有的触感。而且不知怎的,他的胸口有些刺痛。 剑北归还想开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喉间只能伴随着血沫发出阵阵“呵呵”的声音。 他抬起右手看了看,才发现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贪狼剑已经断成两节。而自己的胸口上,也多了一道横贯整个身体的血痕。 第七百五十六章 血滴佩 在附身之法的强化下,这几乎使剑北归一分为二的重伤,并没有立刻置他于死地。剑北归一边吐着血沫,喉咙和胸腔里不断地发出“咔咔”之声,既是野兽临终时的悲鸣,也是断骨互相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那贪狼剑与灵霄剑相撞之后,丝毫没有一点身为神兵利器的觉悟和样子。非但被一切而断,而且断口处极其光滑,就好像被利刃切开的豆腐。如此一来,其上的狼灵本该随着宝剑崩坏,但不幸中的万幸,贪狼剑损坏之时,狼灵正好不在剑上。 没了本体,也没了束缚,那狼灵求生的本能让他急需寻找到一个载体。眼下,它正在附身的剑北归无疑是最佳选择。 一时间,剑北归的身后迅速凝聚出灰色的虚影,而狼灵也疯狂的将刚刚吸取到的气血之力吐还给剑北归。毕竟若是剑北归死了,它也无从安身,眼下保住这具肉身才是王道。 有了这一大股气血之力的相助,剑北归胸前伤口立刻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生长出细嫩的肉芽来,骨骼也发出阵阵爆鸣——这是以极快速度修复断骨的征兆。 与此同时,剑北归露在外面的肌肤,无论脸上还是手上,都缓缓长出野兽似的绒毛来。他的脸时而像人,时而给白小七的感觉,已经变成了一条纯粹的野兽。 “你......别......这是我的身体!”随着伤势迅速愈合,剑北归已经能重新发出声音。然而他每每说出几个字后,便会发出一阵兽吼,好像有另外一个灵魂,在与他争夺说话的权利。 约么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剑北归右手一松,将贪狼剑丢在地上。这时候那贪狼剑已然锈迹斑驳,就好像数百年无人擦拭似的,已经变成了一截废铁。 将剑丢掉之后,剑北归缓缓弯下腰身,双手往地面上按去。可还没等接触到地面,剑北归又挣扎着直起身来,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我......” 话才说了半截,只听“噗”的一声,鲜血从剑北归的腔子里喷涌而出,直溅到了一丈之外。剑北归的身子则是软趴趴的躺了下去,六七尺外,一颗头颅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白小七不放。 “有什么好争的?”白小七将灵霄剑插回身后的剑匣里,悠然道:“反正都要死了!” 收好了灵霄剑,白小七又走了几步,拔起悦容剑来。悦容剑不愧是紫灵精打造的宝剑,与一柄灵器撞击数次,连半点缺口都没有。白小七抖了抖上面的尘土,插回鞘中,回头往剑北归的尸身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走到剑北归的尸体旁边,白小七伸手在他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枚水滴状的玉佩。那玉佩染了剑北归的鲜血,已是成了殷红一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白小七将它在剑北归的衣摆上擦了擦,系在腰上,大踏步去了。 他二人打斗的地方其实仍算在都城之中,只不过是外城中的一片人迹罕至的废宅。白小七虽然不认识路,但原路返回,不多时就到了内城。 白小七浑身褴褛,一路上免不了有人对他侧目而视,好在白小七并不在乎。 饶他身子强健、内功深厚、轻功高超,与剑北归一场恶斗之后都不免疲惫至极。白小七晃晃悠悠,好不容易才来到亲王府前。门口的侍卫认出他来,其中一人连忙过来搀扶,另有一人则急忙跑进大门报讯去了。 白小七迈过亲王府的门槛,没走几步,就看见奚锦修连跑带颠的迎了上来。一见到白小七这幅狼狈的模样,奚锦修先是上来仔细查探一番,见他没什么大碍,才噗的笑出声来:“我们的白大侠,你是转了性子,不想当官,要当乞丐了?” “你才想当乞丐呢......”白小七有气无力的反驳一句,惊魂未定道:“老子差点把小命都丢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有没有那么严重啊?”奚锦修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着怀疑:“你模样是惨了点,衣服都撕烂了,可也没受什么伤呀。” 白小七一瞪眼,指着自己腰间的伤口就要反驳。可不看不知道,往腰间一指,白小七才发现那衣服的破口之下,腰上寸许深的伤口居然不见了踪影。 能证明那可怖的伤势曾经存在过的,只有腰间的一小块月牙状的皮肉,颜色要比周遭稍微淡些。 见此情景,白小七自己也被惊呆了。好在奚锦修没有多问,而是指着他腰的另一侧道:“咦,你又买了一块玉佩……这是什么玉啊?” “普天之下,还有你修亲王不认识的玉料么?”白小七以为对方是看出自己这玉佩便宜,故意挖苦自己,没好气的答了一句。 熟料奚锦修却是一脸的正经,伸手朝白小七腰间摸去:“真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玉佩……说是滴血石吧,颜色未免太暗了。可要说它是朱颜玉,又显得通透了些……你小子不会又花了几百两黄金吧?” “嘿,你还没完了是不是?”白小七翻了个白眼,解下腰间的“水滴佩”来:“这不就是普通的……” 话到嘴边,白小七自己就说不下去了,原来那水滴佩已经不复原来的白色,而是红的鲜艳欲滴。若说它本来是“水滴佩”的话,那现在便该叫它“血滴佩”了。如果这玉佩再缩小十几倍,恐怕与一滴新鲜的血液没有任何区别。 “普通的什么,你倒是说完啊!”奚锦修一直标榜自己是“纨绔子弟”中的佼佼者,打心底里想知道这玉佩的来历。问话之后,奚锦修忽然一怔,鼻尖耸动两下:“这玉佩上怎么有一股血腥味啊?” 白小七把那水滴佩放在手里摩擦两下,只觉入手温热,却丝毫没有血液的粘稠感。又把它在衣摆上使劲蹭了蹭,衣摆也没有被它染红。 难不成这玉佩已经与鲜血合为一体了?白小七直直的盯着水滴佩,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看着白小七奇怪的举动,再联系到他的表情,奚锦修忽然醒悟过来:“你可别告诉我,这玉佩本来是白色的?!” 第七百五十七章 浴血石 见白小七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奚锦修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如此说来,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浴血石?” “浴血石?”白小七一怔:“那是什么东西?” “相传有种玉石,原本与白玉相似,甚至品相普遍不佳。”奚锦修解释道:“不过此物一旦沾染人畜的鲜血,就会将鲜血吸入其中,久久不散。而根据沾染的鲜血不同,品相也有高低之别,其中最以人血为贵。曾有一段时间,此物大为盛行。不过此物在浴血之前难以分辨,故而许多达官贵人会大肆收集玉石,以人血浸泡,有违天伦。后来先皇下令禁止此举,浴血石也渐渐不再流行,没想到我还能有幸得见。” 白小七闻言,却不觉此物如何珍贵,反而有些厌恶:“吸人鲜血才能凸显价值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盛行的?” “物以稀为贵,况且这世上需要吸取鲜血来凸显价值的,又岂止是这一块小小的玉石?”奚锦修笑着说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看你的反应,此物应该刚刚吸血不久,而且吸的一定是人血……白巡察使,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白小七原本也没想隐瞒,就把自己如何买了这“血滴佩”,如何被人抢夺,如何追人到了那处废宅,详细说了出来。奚锦修听说那废宅之中有人埋伏,神色立刻阴暗起来:“难道张定边说话不算么?” “你误会了,那埋伏的人我认识,名叫剑北归,是阴帅的弟子。”白小七解释道。 “阴帅……”奚锦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我那大外甥胆子这么大,皇城脚下,还敢做这种事。” 嘀咕一句,奚锦修又道:“白巡察使,这件事本王一定给你个交代,你就不必再管了。那剑北归现在何处,是死是伤?” “他被我杀了,如今尸首就在那废宅里。”白小七不愿暴露器灵之类的事情,打斗的过程自然不能详说。 奚锦修听说剑北归死了,显得有些失望,随即道:“好,我这就派人去收回尸首,作为证据。白巡察使,你一番恶战,想必已经累了,这就回房休息吧。” 其实白小七在这站了一会,非但没有更累,反而已经缓过来不少。他知道这应该是双鲤争龙佩帮他强化了体魄的缘故,不过肉体上虽然没什么大碍,精神上却依旧疲惫,白小七答应一声,回房去了。 环玥听说白小七回来了,也赶来伺候他,二人正好在门前遇上。见到白小七这幅狼狈的模样,环玥明显吓了一跳,站在距他六七尺远的地方不敢上前。 白小七摸了摸后脑勺,不知道这丫鬟为什么如此害怕自己。恰巧他一身的尘土,正感觉不太舒服,就说道:“环玥,你帮我弄些洗澡水来,我要泡个澡。” “是……”环玥小声答应一句,低着头慢慢后退,白小七也不管她,就自己推门进屋去了。 他这身长袍上大大小小已经有了十几道口子,还满是尘土,显然不能再穿。白小七心想反正也要洗澡,就先脱了袍子,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里衣在屋中等着。 这里衣上的破口虽然没有长袍那么多,但剑北归在他腰上的那一剑几乎将它一分为二。白小七看着那道巨大的缺口,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样一道伤口,转眼间就愈合了……”白小七想到这里,却有些高兴不起来,“还能算是人么?” 再想到刚才剑北归“兽化”之后,就拥有这样骇人的恢复速度,白小七不禁更加迷茫。 如果灵霄还在,一定会对他冷嘲热讽,或者干脆骂他一顿。但是现在,愿意倾听白小七述说的只有识海中的两条鲤鱼,白小七想到这里,自嘲的笑了笑。 就在白小七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尖叫。白小七回过神来,发现环玥正提着两个大水桶,站在门口。 “怎么了?”白小七茫然的站起身来,往门口走了一步,环玥却像触电似的猛然后退。她身子本就瘦弱,提着两个水桶,已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后退的时候难免无法保持平衡,立刻有水花溅了出来。 那两个水桶里满满的都是刚出锅的热水,溅到环玥腿上,烫的她惊呼一声,双手同时松开。那两桶水一旦落在地上,热水势必尽数扑在她的腿上,后果可想而知。 环玥毕竟只是个小女生,遇到这种情况,立刻吓得双眼紧闭,双手抱头。 然而十余息过去,环玥预想中的触感仍未传来,倒是小腹之前传来一个声音:“你后退两步,别伤到你。” 环玥慢慢睁开眼睛,低头发现一个人正半蹲在自己面前,两只手伸的极低,分别托着水桶的底部。 “白……白巡察使……”环玥小声说了半句,就被白小七打断:“快啊,我要撑不住了!” 环玥身子一抖,急忙退后数步,白小七这才把那两桶水分别往左右扔了出去。虽说两桶好端端的热水就这么倒掉了有些浪费,不过总好过有人受伤。 “白巡察使,您的手……”环玥指着白小七的掌心说道。 白小七也感受到了掌心传来的剧痛,翻过手一看,果然烫的满是水泡。 “不要紧的。”白小七笑着说了一句,心想这伤用不了多久便能好了。 “我……我去给您拿烫伤药去!”环玥急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扔下一句话后,迈开两条纤细的长腿便跑了出去。 白小七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心道:“要不是刚才那姿势实在太别扭了,就这两桶水,我举一天也没什么关系。”又想到:“不对啊,刚才我为什么让环玥退开,直接让她把水桶拎起来不就得了?” 摇头苦笑一下,白小七也懒得多想,只是有一件事令他耿耿于怀:“刚才环玥为什么尖叫啊?” 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不禁莞尔一笑——原来他肩上的伤势虽不严重,里衣却因为那一剑开了个极大地口子,从某个角度,应该能看见他的大半个胸膛。 第七百五十八章 短暂的平静 当环玥带着烫伤药小跑回来的时候,白小七掌心的烫伤早已好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淡红的印子。环玥对此自然十分惊异,好在她不会武功,白小七只说这是习武所致,环玥便深信不疑。 “我还以为武功高手的手脚一定满是茧子呢,没想到您的手比我们这些做丫鬟的还嫩。”环玥一边把给白小七准备的烫伤药隔着衣服抹在小腿上,一边感慨:“谁让我们每天要干那么多活呢,然郡主的手心就比咱们滑溜多了。” 白小七知道,那“然郡主”就是奚锦修姐姐的女儿,环玥作为亲王府的丫鬟,见过她也很正常。 环玥涂完了烫伤药,猛地一抬头道:“哎呀,我忘了您还要洗澡呢,我这就去帮你拿热水!” 可她才站起身来,就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原来凡是烫伤,初时反而不疼,往往过一段时间,乃至抹了药后,才开始有疼痛的感觉。 白小七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得了,我自己去打水,你好好养伤吧。”说着,白小七忽然一笑:“你这次怎么不躲着我了?” 环玥的脸腾地红了一片,不过这次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害羞了。 “我......”环玥不好意思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抽回手道:“还是我帮您打水吧,不然别人该笑话我了。”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白小七不以为然道:“搁在其他府上,这种粗活都是杂役们去做的。也就只有奚锦修这厮不愿意雇人,才把这些活都交给你们这些姑娘家。” “你别这么说修王爷,他平时对我们这帮下人挺好的。”环玥实在是拗不过白小七,就由得他去了。白小七到了后厨,下人们见他亲自过来打水,慌不迭的过来帮忙。 一趟下来,后厨里的七八个男子都抢着帮他拎水,另有两个人抬了洗澡的大木桶过来。白小七反倒是空着手去,空着手回来,权当溜达一圈。 放好热水之后,白小七终于能脱了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钻进水里。至于环玥,则在一道屏风背后候着,伺候白小七沐浴。 白小七舒舒服服的长叹了口气,背靠着浴桶道:“环玥,你为什么一直都很怕我似的,我又不会吃人。” “我......”环玥虽然不再对白小七畏之如虎,但长久以来的习惯,一时间难以改变,说话时难免有些畏缩:“我怕我说了,您会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白小七悠然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小心眼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环玥不能不答:“其实是前一阵子,有好些姐妹见你偷偷跟着春兰来着。姐妹们听说我来伺候你,都让我小心些,说你可能会......” 白小七差点没被口水呛了,咳嗽两声道:“胡说八道!”但他跟踪春兰,却是确有其事,这话说着不免少了些底气。 环玥又道:“其实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但春兰后来失踪,好些姐妹都说跟您有关......不过现在我知道了,白大人您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白小七又是感动,又觉好笑,没就此再多说什么。 之后的一段时间,白小七难得的清净了一阵子。正如奚锦修所说的,朝中有不少官员试图拉拢他,而且这些官员品级普遍不高,应该也有替人试探的成分在里面。 白小七则是依着奚锦修的教导,选了几个人来杀鸡儆猴。如此一来,朝中官员都知道这新来的巡察使铁面无私,纷纷有所收敛,白小七也没得罪什么位高权重的人。 而在此期间,武和帝又召见过白小七一次,给他升了半级,成了正三品巡察使。别小看这半级,在夑武国便是能否参与早朝的区别。朝堂之中甚至有这样一个说法,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员,才算“入流”。 这段时间里,白小七也并非全然轻松自在,至少有两件事情,一直让他郁郁在胸。其一自然是那剑北归死前曾说过的,老儒生已经被阴帅设计害死的话。 白小七虽然知道那老儒生厉害,但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却是一直没个底。再加上那老儒生的确许久不曾出现,剑北归既然敢来袭击自己,必然是有些把握。 老儒生与白小七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又传内功,又传剑法。在白小七的心里,已经真拿他当师父一样看待,每每想到此事,白小七就一阵担心,却又无可奈何。 至于第二件事,便是那剑北归的尸首不见了。 当日奚锦修按照白小七的交待,调遣亲兵去那处废宅查探,的确见到了许多打斗的痕迹和暗红的血迹。甚至有亲兵捡到了一截断剑,白小七见到那断剑之后,确定这就是他从贪狼剑上劈下来的那一截。 可是任凭这些亲兵怎么找,也看不见半点尸体的影子。白小七可是清楚的记得,自己斩下了剑北归的头颅,每每想起此事,他还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意。 为此,他还特意问过阿水,有没有器灵能让人被斩首之后还不死,却只得到了阿水的一个白眼。 既然能确定剑北归不是死而复生,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有人抢先一步,将他的尸体带走了。 至于是谁带走了剑北归的尸体,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白小七能想到的就只有阴帅那一伙人。奚锦修也是这样觉得,可是没了尸首作为证据,就算告到武和帝面前,多半也是徒劳。 毕竟阴帅和前太子间的关系虽然不在明面上,但武和帝心里却是明镜似的。这么些年来,但凡是牵扯到自己这个大儿子的事,武和帝总是一反常态的和稀泥。 朝间对此虽然有所怨言,不过那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儿子,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惜好日子总会过去,白小七自己也知道,安稳的时间绝不会太长。就在临近入秋的这天,白小七如平常一样天还没亮就去上早朝。这早朝在大多数情况下与他并无关系,可今天,临散朝之前武和帝特地点了他的名字。 “白巡察使,你的府邸已经竣工,准备准备,可以搬家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新府邸 听说白小七要搬走了,最难过的莫过于奚锦修。他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能当朋友处的同龄人,当然不想分开,哪怕白小七的新府邸距离亲王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与刚刚升任统领时不同,眼下都朝中人人知道这信任巡察使不讲情面,越是跟他相交,反而越要倒霉。除了几个真正的清廉名士,如礼部侍郎恭良温等来恭贺他乔迁之礼,其余文武百官大多就当没这回事。 当然了,白小七也不在乎这些。令他最为高兴的是,同来都城的护卫们终于能从军营搬回他府上了。 晁通天人高马大,离着老远就冲着白小七喊道:“白统领,这么长时间可憋死我了。那什么破军营里,住的帐篷就那么点大,还不让喝酒。您要是再不让我们搬出来,我可就要旱死在那边了!” 大家都知道晁通天性子直爽,哈哈大笑起来,惹得晁通天一阵莫名其妙:“你们笑什么,娘的,都不是跟我一起在军营里哭爹喊娘的时候啦?!” “晁大个,是你自己喊,我们可都没喊过!”有人尖着嗓子说了一句,晁通天怒道:“谁说的,你们分明都喊了!”又惹起一阵哄笑。 白小七许久不见这帮弟兄,连声道:“别争了,不管是谁喊的,今天美酒管够!” 好酒好肉,简直就是这帮江湖中人的命根子,听说美酒管够,众人不约而同的欢呼出声。又有个声音喊道:“白巡察使,你可真是不够意思,喝酒这种事居然不叫我。” 寻声望去,竟是奚锦修大踏步走了过来:“不叫我,可就别怪我不请自来啦!” 众人都知道来者是个王爷,但这帮江湖中人眼里,就连皇帝都是“老儿”,又岂会把一个王爷当回事?只不过听奚锦修语气豪爽,众人自然生出亲近之意来,便有人叫道:“既然是白统领的朋友,大家一起喝个痛快就是!” “现在可不是白统领,而是白巡察使啦。”奚锦修纠正一句,不过看大家的神情,显然都不知道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区别。 白小七上前两步,迎下奚锦修道:“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就算只叫我白老弟,那也没关系。” 此言正合那些江湖中人的胃口,大家欢呼一阵,进府去了。 这新建的府邸依照三品建制,比张定边住的将军府还略大一些。其中虽有几座影山,但还是显得十分空旷,想来是建造者不知白小七的喜好,不敢胡乱添加装饰。 至于古董字画等物,这府里更是全然没有——按说白小七新官上任,同僚们多少会送些东西作为贺礼,可显然没人愿意触这个霉头。 至于恭良温他们这帮文人雅士,送的多是自己近期的“佳作”。但说句实话,以白小七的眼力见识,还真有点看不上那些。 所以在府里逛了一圈之后,白小七就做下了决定:“先这样吧,等以后我有空了,再去西市买点字画挂在墙上。” 至于院子里的空地,则是大合白小七的心意,正好可以改建成一处演武场。这是他从张定边府上离开之后,就一直心心念念的事情,如今终于能够如愿。 至于在改建成演武场之前,这处空地正好用来开个宴会。与这府邸一起交付给白小七的,还有丫鬟仆人各十五个,奚锦修也把环玥送给了白小七,再加上整天无所事事的白安,共计三十二人。 这三十二个下人忙里忙外,搬来烤炉等物事,就在院子里烤起了猪羊。只因白小七还没来得及招揽厨师,所以这顿宴席除了烧烤之外,并没什么正经饭菜。好在众人也不在乎,只要有奚锦修从府上搬来的美酒就够了。 有道是“一家欢喜一家愁”,白府之中喜气洋洋的召开宴席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皇陵宗里,正在召开一场丧礼。 这丧礼的主人公自然就是丧生在白小七剑下的剑北归,此刻他的首级已经被缝回了脖子上,丝毫看不出生前曾经被人斩首。 仵作缝合尸首的精湛技艺是一方面,还有个原因是,剑北归浑身的鲜血已经流光了似的,整个人缩小了整整一圈。而他身上的皮肉,也都萎缩起来,好像一大块干瘪的抹布。 任谁看着这样一具尸体,都不会注意他的脑袋是不是缝回去的。 “师父……”射天狼看着这具不成人形的尸体,语气有些苦涩:“师兄他死的……未免太惨了些……” 他虽然时长挖苦剑北归,不过那只是习惯使然,其实大多时候都没什么恶意。 阴帅望着剑北归,心中却无悲痛之意,或者说那一点点极其有限的悲痛感,都已经被另一个念头给占据了:“我明明亲眼见到那剑灵被打得魂飞魄散,为什么剑儿还是被吸干了浑身的气血灵力。难道下手的不是白小七,或者白小七有另一柄仙剑,还是……” 想到这里,阴帅兜帽下的表情越发凝重,沉声道:“此仇不得不报,雷庆宇那边迟迟不见动静,你再去催他。我们这边也得作两手准备,要是雷庆宇不能成功,咱们就得出手了。” “可是那白小七毕竟在都城里。”射天狼劝道:“咱们有的是机会,不急于这一时吧?” “剑北归是我的首徒,此仇岂是能拖的?”阴帅道:“你放心吧,我已经另有办法,不会对大业有影响的。” 射天狼心中阵阵感动,只觉师父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无情。可另一方面,对那所谓的“办法”又有些好奇:“不知道师父说的办法是什么?” “这你就不必问了,等时机一到,你自然知晓。”他二人说着话,已然到了给棺木合口的时候。依着皇陵宗的规矩,该由阴帅去在那棺材四角钉下四枚钉子,亲自送徒儿入土为安。 阴帅走上前去,接下旁人递来的四枚钢钉,以大拇指轻轻按下,便牢牢钉入那实木的棺材盖上。一边按着,阴帅口中也在念念有词:“剑儿,若你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师父帮你成功报仇……可惜你多半已经魂飞魄散,那就让为师自己努努力吧!” 第七百六十章 前车之鉴 搬家后的这场酒宴,白小七一反常态,无论谁来敬酒,一律是来者不拒。 大家都知道白小七酒量一般,初时还有顾忌,但到后面众人都喝得兴起,反而都来灌他。按理说白小七早该喝得昏了头,然而这天直到宴席散场,白小七还是精神奕奕,反而是一众护卫纷纷醉倒,如包兴叹这等酒量,都喝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是白小七头一次坚持到酒宴的最后,看着院子里被自己灌得东倒西歪的众人,白小七心里生出一股莫大的满足感来。哪怕这酒量其实是双鲤争龙佩给他带来的,并不能算他自己的本事。 “灵器......可真是个好东西啊......”白小七虽然没醉,但也有微醺之意,伸手在腰间摩擦着双鲤争龙佩。 玉佩上传来丝丝温热,似乎是祥鲤和瑞鲤在跟白小七交流感情。可惜白小七虽能感受到玉佩上传来的亲近之意,却无法明白它们的确切想法。说起来,就跟养了两只猫狗当宠物差不多。 正胡乱想着,白小七瞥见奚锦修朝自己走了过来。他明明记得一个时辰之前,奚锦修就已经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了,现在看来,这人喝酒的时候恐怕不大老实。 走到白小七身边,奚锦修脸上几乎没什么醉意,胳膊肘搭在白小七肩膀上道:“看得出来,这些人可没把你当什么达官贵人看待。说真的,我挺羡慕你有这么一群好兄弟。” “呦呵,你堂堂修亲王,还怕身边没有兄弟?”白小七一挑眉道:“只要你一声令下,抢着跟你做兄弟的人不得从城东门排到西门去?” “放你的屁,那叫什么兄弟?”奚锦修说起脏话,丝毫没有皇亲国戚的样子:“你不知道,老子小的时候,也有几个出生入死的朋友。后来我老姐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被人送进宫去,还被皇上看中了。自那起,我一下成了皇上的小舅子,被召进宫的那天,我满心想着,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绝不会让这帮老伙计只能喝汤。” “但是你当了亲王才发现,事情跟你想的不太一样吧。”白小七猜测道。 “还没当亲王呢,那时候我只不过封了个五品的小官,算是我姐夫考察考察我的人品。”奚锦修道:“可就只是个五品的小官,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就足以称得上一步登天了。我第一时间请人找来了我那帮兄弟,但他们见了我,居然连头都不敢抬,嘴里一个劲的叫着什么......奚大人。那时候我就知道,这朋友可做不成了。” 白小七轻叹口气:“这也不怪他们,平民百姓见了官老爷,哪有不跪的?” “是啊,所以我只把他们安排到衙门里做了点小差事,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他们以为有了我当靠山,居然纷纷作威作福起来,才几个月过去,就闹得沸沸扬扬。这原本不算什么大事,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我的旧识,不敢擅自动他们,只得将此事层层上报。闹到最后,这件事居然被有心人给利用,以至于传到了我姐夫的耳朵里。”奚锦修借着酒劲,说起往事,神情十分落寞:“要是皇上降罪,这些人难逃一死。所以我只好先一步给他们定了罪,抓的抓,关的关,最后全给赶出了都城。” “这也不能怪你......”白小七从没见过奚锦修露出这样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是啊,我也觉得不怪我,”奚锦修轻笑道:“可我就是忘不了,跟我一起在贫民窟住了十年的好朋友,临走时看我的表情......就好像我想撵他们走一样。” “不过他们就算在都城里,也不会像从前一样陪我喝酒了。”奚锦修又补充一句。 白小七听了这个故事,能感受到奚锦修话语里传来的那一股淡淡的悲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解。反倒是奚锦修自己嘿嘿一笑,把满脸的悲伤藏了起来,拍拍白小七的后背道:“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别重蹈我的覆辙。” “嗯,多谢你了。”白小七点了点头,奚锦修在他肩上一推:“有什么好谢的!” 江湖中,酒量越高的人,往往越受人尊敬。以前白小七的酒量不高,以至于许多人觉得他没有个江湖中人的样子。经过今天晚上,这群人宿醉醒来之后,见白小七就跟没事人似的,还一大早就去上了朝,均是大感佩服。 朝会上,武和帝特意问了白小七对新家是否满意。虽然看起来只是随口提起,但群臣都知道,这意味着武和帝对白小七的事情十分上心,都暗自揣测,想知道这白小七到底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药。 等下朝之后,其他人四散离去,只有沐泽润径直往白小七这边走来。如今他俩同为正三品,白小七是沐泽润正儿八经的上级,来到白小七的面前,沐泽润先行了一礼道:“白大人,昨天你乔迁新家,我没去拜会,今天就在这祝贺你了。” “没事没事,说是搬家,也只不过搬了两条街,本也没什么好祝贺的。”白小七知道沐泽润的性格,本来也没想过他会专程拜见自己。 按理说,这时候沐泽润也该再客气几句。但他显然想不到这么多,居然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说起了正事:“白大人,你之前说过,要从官职低微的人下手,然后循序渐进。如今你在朝中已有威信,圣上对你又如此看重,是时候完成你先前的诺言了吧?” 他看似在征求白小七的意见,但无论语气还是神态,统统不容置疑。 白小七心道自己总不能一直不动大官,既然这沐泽润如此上赶着,正好让他去当黑脸。“沐大人说的有理,可是三品以上,无一不是朝廷重臣。”白小七故作为难道:“要想动他们,还是得有确切的证据才行。” “这是自然。”沐泽润早料到白小七会有所退缩,语气坚定道:“收集证据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办,只要白大人别从中作梗就行了!” 第七百六十一章 杀伐决断 回到府里之后,白小七想起奚锦修对自己的态度,心里就很郁闷。听他的意思,好像自己不敢得罪朝中的大官似的……明明只是没必要跟同僚们闹得那么僵,亏得沐泽润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官,连这都不懂。 郁闷归郁闷,沐泽润那厮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白小七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先不想这事。眼下他府上还缺些古董字画作为装饰,白小七在院子里练了会剑,又出门往西市去了。 如今他在城里,已经算有了些知名度,许多商家都认得他。但西市这个地方,时常会有达官贵人出没,只要白小七不穿管服,不乘官轿,很少有人给他跪地行礼。 在都城的这段日子,西市的每个店铺,白小七基本都去过一遍了。但或许是因为双鲤争龙佩的缘故,白小七最中意的店还是博古斋。甚至看在博古斋的面子上,那县令宋石几次三番曾有心给他送礼,白小七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收礼,也不追究。 到了后来,宋石知道了白小七的事迹之后,也就不敢再去巴结他了。不过白小七也养成了没事就来逛逛博古斋的习惯,尽管无论去多少次,那轩辕慈都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 白小七走进博古斋的门时,轩辕慈正在柜台后面看书。这在楚唐国本是再正常不过的景象,不过夑武国里,会用看书打发时间的人属实不多。 哪怕是这条街上的其他老板,白小七也没见他们看过半本书。 “今天生意怎么样啊?”白小七一边看着货架上的古董玩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我刚搬了家,有没有什么东西适合作摆设的?” 其实白小七不太喜欢商家叽里咕噜的给他介绍货物,但这博古斋里面货品的摆放实在奇怪——上到价值三五百两黄金奇珍异宝,下到几十两银子的仿制品,都有可能摆在同一个货架上。 白小七曾问过轩辕慈,这店里货物的摆放有没有什么规矩。轩辕慈给出的答案也很简单,他爱怎么摆就怎么摆,看着舒心就行。 轩辕慈从柜台后面走出来,随手指了几个花瓶之类的物事道:“这几个都是后世的仿品,不过足可乱真。白大人想摆在家里,并非真心喜爱,也用不着真货。” 除了轩辕慈以外,恐怕任何一个店主都说不出这种话来。白小七非但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轩辕慈说的很有道理,道:“就怕别人看出来了,背地里笑话我。” “这有什么好怕的,来你府里做客的都是官员贵人,又不是古董鉴定商。”轩辕慈耸了耸肩:“再说了,就算有人看出来,难道他敢说你白府里的东西是假货么?” 白小七心说有理,整个朝堂,哪怕是一品大员,也少有人敢得罪自己。他就算随便买两个花瓶放在那,别人都得说是前朝的宝贝,不过面子上的事情总得说得过去。 于是白小七也不多说,就定下几个花瓶,让轩辕慈派人给他送到府上去。之后白小七还想买点字画,不过博古斋里主营器物,字画之类的东西不多,白小七只好出去找找。 可一出门,白小七就觉气氛不对,脊梁骨上总有一股凉气似的。他从前有这种感觉,都是在刀剑临身之际,白小七身形一顿,随后不再闲逛,径直往西走去。 西市再往西走,很快便离开内城。都城比庆丰府大了整整一圈,除了内城和外城,还夹了一圈“中城”。白小七一路不停,就不紧不慢的走着,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径直走过来三道城墙。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只是心中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比起逃避,还是正面解决问题更好。 随着白小七出城的,还有五个人,四男一女,分别做农夫、富商、小贩、家丁、丫鬟打扮。出城之前,他们互相之间还都像不认识似的,各走各的路。一离开外城门,这五个人立刻汇聚到一起,正大光明的跟在白小七后面。 “你们不是阴帅的人,”白小七在他们身上打量一圈,语气轻松道:“所以都是从楚唐国来的吧?” 五个人里,最先开口的是那“丫鬟”:“算你有点小聪明,不过我们原本也没想隐瞒,总得让你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 那“富商”年纪最大,闻言皱皱眉头道:“小妹别把话说得太死……如果白少侠愿意跟咱们回去,那就不用动手杀他了。” “跟你们回去?”白小七嗤笑一声:“你是说放着官位不要,去楚唐国任你们宰割么?” “不不不,白少侠此言差矣……”那“富商”摇头道:“跟我们回去,虽然九死一生,但还有活命之机。退一万步讲,在把你交到雷盟主手上之前,我们都不会杀你。” “可你要是不从,”那“小贩”尖着嗓子接口道:“就活不过今天了!” “笑话!”白小七知道跟他们讲不通道理,也就懒得多说。身形一动,白小七朝着那“农夫”冲去,而悦容剑不知何时,已经在他掌中。 对方显然没想到白小七会丝毫不讲江湖规矩,突然出手,“小贩”和“家丁”离农夫最近,急忙救援。而另外两人离得稍远,时机转瞬即逝,再想帮忙却也来不及了。 那“农夫”的兵刃是个通体由钢铁打造的锄头,坚韧异常,平时能当短棍使用,上面的锄刃还能夺人兵器。见白小七仗剑杀来,“农夫”双手握着锄柄的两头,于胸前一挡。 然而悦容剑切过锄柄,就好像热刀划过一截猪油,那锄柄连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连带着“农夫”的胸膛断成两半。 此时“小贩”和“家丁”也都来到了白小七身前,他俩一个持着短刀,一个空手。白小七将悦容剑向后一带,他二人连反应都来不及,同时身首异处,头颅高高地飞向空中。 见此情景,那“富商”和“丫鬟”同时大吼一声,“丫鬟”手持一条银鞭,劈头向白小七抽了过去。而“富商”则是向白小七投来一把铜钱镖,然后转过身,拔足狂奔起来。 白小七持剑在银鞭上一格,左手剑光闪动,灵霄剑刺入了那“丫鬟”的胸膛。随后右手悦容剑带着银鞭接连挥舞,挡下几枚铜钱镖,纵身跃起。 凭白小七的轻功,那“富商”根本无从逃跑,耳听背后风声越来越近,急忙回过头道:“白……” 才吐出一个字,就被一剑贯穿了咽喉,剩下的话再也没机会说出来了。 第七百六十二章 灵霄的声音 从白小七出剑,到五个敌人横尸当场,满打满算不过用了三次喘息的时间。 看着满地的血迹,白小七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毫不留情。但他并不后悔,因为白小七心里清楚,这些人一旦占据上风,对自己同样不会有半点留手。 与其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这点道理白小七还是懂的。 为防这些人的尸首被发现,从而节外生枝,白小七用那“农夫”的锄头掘了个大坑,将五具尸体丢了进去。至于地上的血迹,白小七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就在上面盖了些土,希望不会有人注意。 忙活完了这些事,天色也不早了,白小七掸了掸衣摆上的尘土,在城外绕了半圈,从南门进了城。若是还住在亲王府的时候,奚锦修一定问他这大半天去哪儿了,好在白府的下人们不敢多嘴。 离开亲王府之后,虽说多了十来个护卫的陪伴,但少了奚锦修,白小七仍时不时觉得冷清许多。尤其是他刚刚杀了几个刺客,这虽然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白小七仍想与人倾诉一番。 放在以前,灵霄无疑是个绝佳的倾诉对象,可是现在......白小七想起灵霄,便想起灵湖中的两条鲤鱼来。心念一动,白小七的灵识踏入识海,他已经许久不曾进来看过,但识海中的样子仍没什么变化。 这倒也不出白小七的所料,毕竟识海若发生变化,白小七第一时间就能感知的到。 祥鲤和瑞鲤知道主人来了,从湖面露出头来。如今白小七已经能一眼分辨出它们,不过就算不看外貌,白小七能能知道它们分别是谁。因为祥鲤永远呆在灵湖的左半边,而瑞鲤则在右半边。 白小七曾就此事问过阿水,并且得到了这样的答复——“此物叫做双鲤争龙佩,那两条小鱼自然是竞争关系。它们之间只有一个能跃过龙门,成为跟我......相比还差一点的小龙,互相之间的关系当然不会太好。” 至于为何总是祥鲤在左,瑞鲤在右,估计跟它们在玉佩上的位置有关。 白小七走到灵湖之前,想起有些贵人喜欢在家中养些锦鲤,投食的时候那些鱼儿就是这样,把嘴伸到水面上争食。不过自己没带鱼食,这两条鱼儿仍对自己这般亲切,不愧是器灵。想到这里,白小七心情略好了些。 “看来养宠物,还真能让主人的心情变好啊?”一句话从白小七的心底生起。但奇怪的是,他心里默念这句话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居然不是男声。 这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有个女人在他的脑子里说话似的。不过对于白小七来说,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而且听这个声音...... “灵霄姑娘?!”白小七又惊又喜,“你还活着?” “老娘是器灵,本来就不是活物,只要灵气不消,本体不灭,哪儿有那么容易魂飞魄散?”灵霄许久不曾与白小七说话,一开口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倒是你这臭小子,老娘大仇未报,就跟那老杂碎混到一起去了。当年姓陈的跟他称兄道弟,最后就没得了好,你又去拜他为师,是嫌命太长么?” 白小七许久没挨过灵霄的骂,登时有些懵了,辩解道:“师......师父也是为我好,他对你多半有些误会,还好你没事,下次见他时我一定跟他解释清楚。” “就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啦!”灵霄幸灾乐祸道:“那老儒生离开时,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点记号,从你刚到都城的时候起,这记号就在慢慢消散,如今记号上的灵力已经彻底消失了。” 白小七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联想到前几天剑北归说的话,心里一阵悲伤。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遏制的愤怒,哪怕是被人陷害,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时候,他都不曾有过这等的愤怒。 灵霄感受到了这股愤怒,劝道:“那个阴帅势力不小,你的武功也不如他,再加上他拥有不知多少灵器,想报仇恐怕并不容易。” “嗯,我自省得。”白小七答应一声,心中因为灵霄“复活”而产生出的那点喜悦已经消失不见。沉默一会,白小七不解道:“灵霄姑娘,我怎么只能听到你的声音,看不到你的人影啊?” “因为我现在的灵力,还不足以凝聚出人形啊。”灵霄苦恼道:“那老杂碎虽然没真把我打得魂飞魄散,但那一下子也几乎打散了我的全部灵力。我现在之所以能跟你说话,一来是那记号没了,二来是我这段时间里多少积蓄了一点力量。可目前为止,你只有进到识海,才能与我交流,否则凭我的灵力是没办法让你听到的。” 白小七默默点了点头,正要与灵霄叙旧,就听到一阵敲门声:“白大人,张将军请您去他府上。” 这一句话登时将白小七从识海之中拉了出来,他听出这声音是环玥的,问道:“张将军说是什么事了么?” 环玥答道:“来的是将军府的总管,只说张将军有急事要请您过去。” “嗯,我知道了。”白小七整了整衣服,推开房门。白府门口已经备好了车马,上面带有张府的标记,四周共站着二十名带戟护卫,神色均是不善。 白小七暗暗握了握腰间的剑柄,掀开帘子进了那辆双马拉着的警车。这辆马车之中虽然铺有软绵绵的垫子,可白小七坐在其上,仍是如坐针毡,心中丝毫无法平静下来。 一刻钟过后,马车便停了下来,张府那五十来岁的老管家掀开帘子,嘴角挂着笑容道:“白大人,请您下车吧。” 那笑容在白小七眼里,不知怎的,总有股阴森的感觉。下了马车之后,四个护卫立刻跟在白小七的身后,像是押送犯人似的,跟着他进了张府。 张府的会客厅里,张定边大马金刀的坐在首位,白小七刚一进来,立刻有人合上了大门。这会客厅的窗户是以特制的油布铺就,合上之后,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只剩打听两边的四杆大蜡烛,发出微弱的光亮。 第七百六十三章 绑架 见了这幅架势,白小七眉头一皱,问道:“张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张定边冷哼一声,左右发出一阵铠甲踏地之声,两队身穿铁甲的军士从堂后冲出,围在了白小七的身边。张定边走下座位,沉声道:“白大人,你好聪明啊!” “张将军这是何出此言?”白小七不明就里,满头雾水的问了一句。 张定边的话语中满含怒意:“你初到都城时立足未稳,到张府求情,我看在修亲王的面子上,已经不追究张明理之死。如今你深得圣上恩宠,以为自己在城里站得住脚了,便又开始找我张家的麻烦……白大人,我早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等城府?” “张将军此言是从何说起?”白小七不解道:“我什么时候找过你张家的麻烦了?” 张定边呵呵一笑,语气越发冷峻下来:“对啊,你是不会来找张家麻烦,可还有个沐泽润给你冲锋陷阵呢。”说到这里,张定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来,丢在白小七脚边:“看看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白小七捡起那册子来,见是一本奏章,红本镶着白边,是正三品文官使用的版式。一见到这奏章,白小七就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打开翻了翻,果然是沐泽润写的。 这奏章的内容极其简单,前面那部分不过是指责户部尚书张定先私吞粮饷,但是其上列出的条条罪名,显然都经过了精心调查。白小七看着这些,心中越发的生气,急道:“张将军,这都是他擅自妄为,跟我无关啊!” “是么?”张定边冷冷道:“你的意思是,沐泽润他一介文官,还会关心边疆之事么?” “边疆之事?”白小七一愣,急忙把那奏章往后翻去。只见这封奏折的后三分之一画风一变,竟说起边疆几股军队私自扩充兵马,而张定先吞没的军粮军饷,也都优先供应给了这几处地方。 白小七对夑武国的边疆军事虽不了解,但看张定边的反应,也知道这几处兵马必然都在张家的麾下。私养军兵,比起吞没粮饷来,罪名不知重了多少倍。若此事属实,整个张府上下恐怕都要满门抄斩。 这一封奏折直把白小七看得冷汗直流,他虽然不怕身边这些护卫,但得罪了张定边,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除非他能舍了官位,再去行走江湖。 若只是回到江湖之中,那也罢了。但白小七偏偏还有许多仇家,一旦没了朝廷庇护,日子更要举步维艰。白小七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法接受,急着解释道:“张将军明鉴,我虽然当过一阵子武官,但对边疆之事的了解还未必比沐泽润多呢!” “是这样么?”张定边显然不信,一挥手道:“把白大人带下去,好生对待。白大人,还请你写一封奏章,说明自己身体有恙,暂时不能上朝了。” 白小七面色一变,争道:“张将军,你是要囚禁朝廷命官么?!” “囚禁?”张定边摇了摇头:“不不不,白大人身体抱恙,在我府上养病,有何不可?再过几天,沐大人自然也来陪你,相信你们在我府上不会感到无聊。” “我……”白小七还要争辩,早有两个护卫将他左右手一架,带到堂后去了。白小七若用力,不难挣脱他们,但如此一来无异于跟张定边撕破了脸。眼下至少还没有生命危险,白小七假意挣扎两下,跟着他们往后堂去了。 张定边给白小七准备的卧室倒不算简陋,只是间普通的客房,如果不是四个卫兵守着门口,倒真像是请白小七来做客的。 白小七进到屋里,护卫只是收走了他的悦容剑。想来是那灵霄剑在槐木剑匣中,他们并未在意。这倒不一定是那些护卫粗心,而是他们觉得白小七一副白白净净的模样,就算带着兵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收走悦容剑,只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灵霄仍在,白小七总算是安心些,进屋之后直接坐到床上,闭上双眼。表面上他是在闭目养神,其实白小七的灵识已经回到识海,将此事说与灵霄知晓。 不出白小七所想,他把事情说完之后,灵霄的答复也很简单:“这有什么,你偷偷杀了张定边,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怪到你的头上?” 听闻此言,白小七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了一瞬间的心动,但很快就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在了脑后:“算了吧,人家不但是一品大员,而且是朝中最有权势的重臣。我虽然没在张府里看见什么高手,但这种地方,藏着几个高手也不算稀奇。到时候就算我杀了张定边,只要暴露身份,在夑武国就待不下去了。” “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这样畏畏缩缩,没半点男子汉气概!”只听灵霄的声音,白小七就好像看见了她那副皱着眉头的模样。灵霄又道:“你不愿意动手就算了,反正那张定边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咦,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白小七不明白道。 灵霄仍是那股不耐烦的语气:“他势力就算再大,也不过是个一品官。我活了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敢私自绑架朝廷命官的官员。依我看,要么是他张定边的脑子坏了,要么……他是在筹划某件大事……” 与此同时,在张定边的卧室里,张家的十几个权臣都在等着他回来。见张定边推门进屋,张定先立刻迎上来道:“怎么样,那白小七说了什么?” 张定边脸色不善道:“他说此事都是沐泽润擅自而为,与他无关。” “放屁!”张定军道:“沐泽润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上哪儿去查那些粮饷的去向?” 张定边摇摇头道:“未必,我看他的表情,真不像作伪。但这件事既然被他知道,我只好先将他关起来,以免打草惊蛇。” 张定军皱着眉头道:“何必浪费粮食养着他,直接杀了不好么?” “现在咱们还没能成事,把他杀了,若被武和帝知道,岂不是给了他先发制人的机会?”张定先凑过来道:“幸好那奏章被我拦了下来,可拘禁朝廷命官,用不了多久皇上就会发现端倪。我算了一下,咱们至少要有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将军队整顿完毕,只要拖到那个时候,定能一举成功!” 第七百六十四章 各怀鬼胎 “用不着这么长时间。”张定边胸有成竹道:“半个月的时间,足以收拢我手下的所有军队。然而从南疆自此,途中关隘的守将有不少出自张家,所以只需一支五万人的精良兵马,我便有七成把握攻入皇城。若计划顺利,咱们甚至不需要多动干戈,只要兵临城下,自会有人开城投降。” “大哥还是别太大意了。”张定先劝道:“只说这都城禁军,就有三万之数。再加上周遭城池的援军,保守估计该有十万以上。咱们就算出其不意,可只要三日之内攻不下都城,事情就难办了。” “定先,你还是这样。”张定边微笑道:“你从小就听话只听一半,我不是说过了么,只要兵临城下,自会有人开城投降。” “什么?”张定先一愣:“你的意思是......不单是沿途的关隘,就连都城也......那怎么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张定边拍了拍手,招呼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就有个魁梧的汉子从屋后走了出来。这间卧室分内外两间,此人先前一直在内间待着,也就是说众人的谈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在耳朵里了。 “这位是......?”张定先刚问出口,张定军就抢着说道:“钟虬,你还有胆子在我面前出现?”说着,张定军踏上一步,醋钵大的拳头已经提了起来:“还我儿子命来!” 钟虬料定张定军不敢再张定先面前放肆,不躲不避道:“张大人之死,与我......”话说半截,张定军早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不过张定军毕竟老了,钟虬只被打了个趔趄,就不甘示弱的举拳还击。 然而还没等打中,就听张定边道:“都别胡闹了!” 钟虬纵使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得讪讪的收回手来。张定军也被几个兄弟拦住,没再动手,而是死死望着张定边道:“定边,要不是这狗东西的蛊惑,明里也不会跟前太子搭上关系。他若不来那就算了,现在他自己送上门来,还不快杀了他给明里报仇?” “凭张明理的性格,就算没有钟虬,也迟早出事。”张定边道:“咱们共同的仇人是白小七,等事情落定,我自会将他剖腹剜心给明里报仇雪恨。但眼下咱们已是盟友,谁再做破坏和谐之事,可休怪我不讲情面!” “盟......盟友?”张定军一愣,“难道你也跟前太子搭上关系了?” 张定边点点头道:“说起来,要不是张明理,咱们还没有这个与太子殿下共谋大事的机会。从武和帝还未登基以前,我就已经在积蓄力量,等待机会。无奈武和帝的确算是有道明君,在他的统治之下,夑武国的国力日渐旺盛。若只凭我张家之力,再拖下去,希望只会越发渺茫。” “所以张大人需要一个盟友,前太子虽然不能给张大人提供多少兵马,却能提供一个‘名分’。”钟虬道:“若太子造反,张大人率军勤王,那时还有谁会阻拦?” 他们越说,其他人越是一头雾水:“太子有什么理由造反?若强安罪名,天下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信?” “如今太子已经年逾而立,可圣上近年来龙体日益康健。再加上圣上对前太子多有宽容,太子殿下心生不满,也是有的。”钟虬道:“届时太子发动哗变,杀父弑君,前太子率张将军回来勤王,岂不名正言顺?” 这样一说,众人才算明白,皆是哗然。张定先又道:“可我张家上下,现在都已位极人臣,就算帮前太子登上王位,又能有什么好处?” 钟虬摇摇头道:“尚书大人所言差矣,张家看起来风光,其实早已危如累卵。武和帝暗中扶持鸿广两党,无非就是为了制衡张家,你仔细想想,如今张家的子弟,还有多少能担任朝中要员了?” 张定先闻言一怔,稍微想了想,发觉张家人虽有许多在朝为官,但大多都已经垂垂老矣。比如这屋里的几人,竟多在六十岁以上,等这一拨人百年之后,张家几乎注定要衰落下来。 “等帮太子殿下登上大宝,张家便是中兴之臣,裂土封王不在话下,以后张家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钟虬大声道:“人生在世,哪儿能不为子孙后代着想?张将军暗中运作二十余年,一直没有急于举事,说明也知道单凭张家一家之力无法成功。这异姓王虽然不比亲登大宝,可是现在的张家,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钟虬离开之后,众人立刻围成一团,向张定边寻问此事。张家这些人虽然隐约都能猜到张定边会有不臣之心,可张定边也是三天前,才对他们袒露心志。 他们身为张家之人,若张定边造反,他们无论参与与否,都脱不了干系。而且想到张定边若当了皇帝,他们就也都是皇亲国戚,均不免动心。 如今听说这皇帝仍是尹家来当,众人都略显失望,尤其是张定军对前太子全无好感,“定边,咱们好不容易控制了半个国家的军队,何必把好处平白给那前太子得去?” “这么多年积蓄力量的人是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张定边心里这样想着,答道:“我手下的兵马虽多,但若行叛乱之事,军心难免不生变化。如果能再有五年时间,或者朝廷发生变故,自然另当别论。可是沐泽润那厮莫名其妙查出我旗下兵马动向,若是被武和帝知晓,此事必然败露,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张定边没说的是,事成之后,他还有另一番打算。 “只要掌握兵马大权,再将武和帝之死推到前太子头上,就能再扶持一个傀儡上位。数月之后,效法先贤行禅让之事,皇帝的宝座仍能落在我张家手中!” 而在地下皇陵,阴帅也在与前太子争论同一件事:“殿下,那张家兵马众多,若让他入主王城,岂会甘心奉你为主?” “阴帅大人,你想的未免太多了。”前太子侧卧在新造的龙椅上,不耐烦道:“说是张家,其实值得顾忌的,只不过张定边一个人而已。” “殿下的意思是……” “蛇无头而不行。”前太子弹着指甲里的泥垢道:“攻入皇城之时,张将军被流矢射中,不幸身亡……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 平地生波 白小七在张府里关了三天,除了让他写一封告病文书以外,张定边就再没派人跟他说过话,每日里只是好吃好喝的养着。白小七闲时要么打坐练功,要么去识海之中跟灵霄聊聊天,也不觉得无聊。 可是这天一大早,白小七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微弱的骚动之声。这间客房离院子不近,若非白小七耳力超乎常人,也听不到这点动静。 本来白小七并没把这动静当一回事,可一连几天,白小七都在同一时间听见了这阵骚动,难免就上了心。细听之下,白小七竟越发觉得院子里像是在调兵遣将。 他对军事了解虽然不多,但好歹当过一阵子的统领,能听出偶尔传来的,发号施令的声音。 可将军府就这么大点,满打满算也容纳不了多少兵马,难道张定边显得没事干,在家里操练着过过干瘾?白小七这样想着,将此事说与灵霄知道,谁知灵霄闻言立时大喜:“傻小子,张定边这是要造反啦!” “造反?”白小七一愣:“他要造反也得是从军中调兵遣将,总不能靠着府上这点卫兵吧?” “傻小子,有道是擒贼擒王,张定边这是想内外夹击!”灵霄不愧是万年剑灵,对于军事,天生就有着一股感知力:“他要造反,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先杀了武和帝,再嫁祸旁人,然后以勤王之名进京。他若从军中调用精兵,根本无需在府里操练。所以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府中这些应该都是他的盟友提供的,多半是一群江湖武人。” “江湖武人……”白小七半信半疑道:“夑武国朝廷与江湖关系一向疏远,甚至将江湖门派视为叛逆,张明理怎么会跟江湖中人合作?” “那我就不知道了,”灵霄悠然道:“反正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也未必做得了准。但江湖中人武功高强,各个以一敌十,只是大多散漫惯了。若非如此,我还真不知道他在府里练兵有什么用。” …… 此时此刻,皇宫之中,武和帝正与几个人在紫金殿内谈论什么。除了武和帝正襟危坐以外,其他人都拱手列于两旁,就像是个小型的朝会。 若有外人进到这里,定会大感惊讶,因为紫金殿中的几个人均是“鸿广”两派的领头人物。其中鸿太傅与广御史非但赫然在列,而且他们两个互相之间,站的并不算远。 广御史面色略显焦急,正在叙话:“陛下,昨天沐大夫无故没来上朝。我派人去他家问过,说是从前日下朝之后,沐大夫就不知所踪,此事必然与张定边有关。” 鸿太傅也道:“正是,白大人告病在家,多半也是因为张定边。” 武和帝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这不是挺好的么,老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啦!” “可是沐大人和白大人若因此遇害……”广御史面露难色:“恐怕不太好吧?” “没关系,凭那条老狐狸的性子,多半只是将他们关起来了。”武和帝胸有成竹道:“朕念着张定边帮先皇平乱有功,本来想让他颐养天年。可这老狐狸一直背着我偷偷招兵买马,其心昭然若揭。朕在世时,他还不敢轻举妄动,但朕大限将至,一旦没了朕的制约,淼儿恐怕未必是他的对手。” 听他这么说,众人齐齐道:“陛下,您正当壮年,怎么能说这种话?” “就是啊陛下,看您的气色,与四十岁时几乎没有变化,就算臣等都死了,您也不会有事的!” “陛下乃夑武国千载明君,您在位一天,咱们就有一天的安稳。不但是我们,举国上下,所有的百姓都盼着您长命百岁呐!” “快闭嘴吧,天底下难道还有不会死的人不成?”武和帝笑骂一句,“朕当年略有奇遇,才能驻颜有术,但寿命长短,却是变不了的。你们也不必在乎这点小事,只要等朕死后还能安心辅佐淼儿,就算是对得起朕了。” 众人都不敢接茬,武和帝过了一会才道:“张定边毕竟是前朝功臣,他若不自己伸出尾巴来,朕还真没理由动他。多亏爱卿献策,利用沐大夫的正直,引得他按捺不住,提前行动。” 此计乃是广御史所献,听闻皇上夸奖,广御史连忙谢恩。武和帝摆摆手又道:“近几日那张定边有什么动作?” 鸿太傅与广御史对视一眼,广御史道:“鸿大人,此事一直是您盯着的,还是您来说吧。” “好吧。”鸿太傅点了点头,上前半步道:“这几日每天清晨,都会有三五个人从后门进入将军府,却从未出见他们出来。我派出的探子会一门技巧,只要将耳朵贴在地上,就能听清方圆十里之内的所有动静。据他所言,那将军府里似在训练部队,不过训练的内容却很粗浅,就好像部队里训练新兵一样。” “嗯,这倒是件怪事。”武和帝皱着眉头,不知道张定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是他没法将军队调入都城,所以只得招收些不经用的人手?可这短短几天,他难道能将一群平民百姓训练的能与朕的禁卫抗衡么?” “皇城禁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这怎么可能?”有人道:“定然是张定边发现事情败露,只好狗急跳墙了。” 武和帝也觉得此言有理,微微点头道:“不过还是别太大意,继续盯着张府动向,一旦张定边有所举动,立刻将他拿下。” “陛下,何必那么麻烦?”广御史道:“那张定边意图造反,证据确凿,直接出动禁军踏平张府不就得了?” “这可不行!”武和帝摇头道:“张定边早知道朕对他有提防之心,几年前就自作主张的回到都城居住,姿态已经放的够低了。如果朕现在对他动手,哪怕事后拿出证据,别人也未必会相信。再者说,现在动手,只能定张定边一个人的罪名,不能把张家连根拔起,那一切就都是空谈。” 第七百六十六章 禁宫生乱 众人原以为武和帝只是要对张定边加以惩戒,这时才知道,整个张家竟然都是他的目标。广御史沉默片刻,忽而又道:“原来如此,只是尚我有一事不明,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武和帝笑笑道:“朕什么时候成了问句话都不能的暴君了?” 广御史慌道:“陛下恕罪,臣只是想知道……”他停顿片刻,似在思索该如何发问:“为什么是白小七?” 不单是广御史,其余人等对此也很好奇。此间的所有人都知道,武和帝的计划仅靠沐泽润一人便足以进行,然而他却让白小七当正巡察使,等于说是把一份天大的功劳白白送给了他。 这虽是武和帝的决定,但大家都是在朝为官的,难免会有不服。 “原来是这件事,”武和帝微笑道:“说起来还有些羞愧,朕之所以让白小七白捡了这桩大便宜,其实是有私心在的……” 他正要解释,忽听紫金殿外传来一声疾呼:“报,有要事禀明陛下!” 武和帝听出这声音是一名御前带刀护卫的,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打开紫金殿的大门。那护卫竟不道谢,小跑来到武和帝身前,跪下身道:“禀报陛下,皇宫之中忽然闯进大股刺客,粗略估算,应在三十人上下。臣等无能,让这帮刺客闯了进来,请陛下移驾躲避!” “荒唐!”武和帝闻言大怒,拍案而起道:“朕的皇宫大内之中护卫不下千人,区区三十个刺客都拦不住么?今天朕哪儿也不去,就在紫金殿中候着。朕倒要看看,这皇宫里养着的是一帮人,还是一群饭桶?!” 与武和帝相熟的人都知道,这位以和为名的皇帝貌似温和,骨子里却也有夑武国皇室那强横的一面。不过刺客来临,任谁都知道这是极为危险的事情,广御史上前劝道:“陛下,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万金之躯,何必要冒此大险?” 武和帝脸上已然不见笑容,冷冷问道:“怎么,我皇宫大内之中,也会有危险的地方么?”说完之后,武和帝又转头看向那带刀护卫:“那些刺客真有这么厉害,让朕堂堂的禁卫军怕成这样?” 那带刀护卫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低着头道:“这帮刺客都是江湖高手,各个能以寡敌众,而且对皇宫地势极为熟悉,更兼进退颇有法度。皇宫地势复杂,禁军一开始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我等没有地利之便,这帮人结成一股,在皇宫里左冲右突,一时间有些……有些无法抵挡……” “江湖中人……”武和帝一生之中极少离开皇宫,对江湖事了解不多。但他多少听过一些江湖传闻,知道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都很难对付,怒气才稍稍消减:“为什么会有江湖中人闯入皇宫,而且对皇宫这么熟悉?” “这帮刺客时不时喊着,说他们……”那护卫欲言又止,直到武和帝责令他赶紧开口,他才试探着道:“那些刺客说……说他们是太子的人,要行刺陛下,辅佐太子登基……” “无稽之谈!”武和帝怒极反笑:“好你个张定边,想用太子当幌子,好借口进京勤王?” 笑归笑,武和帝心里明白,张定边只是需要一个调兵进京的借口。只要他死了,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动手的不是太子,那也无关紧要。 鸿太傅一直负责监视张府,听武和帝这么说,惊得后背冷汗津津而下,“陛下,我手下的探子一直在监视张府动向,那些刺客如果是张定边的人,不可能没人报告!” 话音落下,就见门口闯进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来。这人胸膛有一道极大的伤口,几可致人死命,却能跑的这么快,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那人跌跌撞撞的跑进紫金殿,一众官员连忙挡在武和帝身前,广御史一指他道:“此人闯入皇宫,必是刺客同党,快将他拿下!” 鸿太傅看了那伤者一眼,急忙拦住众人道:“等等,此人是我府上的探子,入宫令牌也是我给他的。” 那伤者不等鸿太傅问话,就扯着嗓子喊道:“张定边府上的人突然袭击了我们,二子死了,我装死才躲过一劫。看他们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往皇宫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虽已竭尽全力,但发出的声音,比说悄悄话大不了多少。 鸿太傅闻言一怔,生怕武和帝责罚自己,好在武和帝只是叹口气道:“罢了,送他去太医院就医。” 跪在地上的带刀护卫起身扶起那人,却没动弹,“他……已经死了……” “唉,此人临终之际,也不忘报讯,也算得上忠肝义胆了。”武和帝感叹一句,摆摆手道:“此人的葬礼以五品官员规格操办,追封五品俸禄,按时给他家人吧。” 鸿太傅拱手道:“陛下仁慈……可此人是我从小养大的孤儿,并无其他家人了。” “既然如此,你便认他为义子,追封正三品官爵。”武和帝想也不想道:“至于丧葬操办,也全都交由你去办理。” “谨遵圣谕!”鸿太傅一揖到底。 说话的时候,众人均未注意外面的动静,这时殿内忽然安静下来,外面立刻传来一阵喊杀之声。 那带刀护卫赶紧冲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回头道:“那些刺客找……” 话音未落,就听“噗”的一声,那带刀护卫额头之上喷出一道血线,身子随即瘫软下去。 这一下变故陡生,武和帝才知道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峻。可他先前已经撂下狠话,这时如果退缩逃走,在群臣面前的威信势必大有下降。 正在纠结之际,外面喊杀之声越发浩大,一声声的惨呼传进紫金殿中。好在敌人似乎不知道武和帝在紫金殿议事,过了好久还没人进来,一盏茶过后,外面的喊杀声竟渐渐小了。 “嗯哼,谁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如何?”武和帝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但有那带刀护卫作为前车之鉴,又有谁敢犯险? 就在殿内众人面面相觑之际,一个血淋淋的物事忽然滚进殿内。随即,又一个血人缓缓走了进来。 第七百六十七章 浴血救驾 紫金殿内大半都是文官,看见那“血人”进来,各个吓得肝胆俱裂。只有鸿太傅是武举出身,虽然年迈,余威不减,凛然挡在武和帝身前道:“大胆刺客,你再上前半步,叫你血溅当场!” 话虽如此,但那刺客手中有剑,鸿太傅两手空空,心中实在没什么底气。 忐忑间,那“血人”竟将宝剑往地下一扔,双膝跪倒在地。鸿太傅心中大喜,还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唬住了,正要喊话,就见来者五体投地道:“臣白小七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白小七?”武和帝听此人声音沙哑,脸上又满是血迹,不敢确定他的身份。好在鸿太傅胆子壮些,上前两步走到那人身前道:“站起来,把脸上的血抹干净!” 那人依言起身,用手在脸上抹了几下,无奈他双手同样满是鲜血,越抹脸上越是一塌糊涂。鸿太傅嘿然一声,用袖子在他脸上胡乱擦了擦,才能看出本来的面目。 “竟然真是白爱卿!”武和帝心中惊喜可想而知,三两步走上前道:“白爱卿,那些刺客呢?” 白小七还未答话,武和帝就听见身后一声惊呼,“张……张大人!” “什么张大人?”武和帝不解,回头见广御史指着地上一个血淋淋的物事道:“这、这是张大人的首级!” “张定边?他死了?”武和帝双目圆睁,他心中早有无数对付张定边的法子,却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是你杀的?” 白小七点点头道:“我前几日被他抓进张府,就知道张定边意图谋反。只是一时间没有确凿的证据,更不知他的计划,就没轻举妄动。今天一早我偷偷逃出房间,听见张定边在与同党密谋,竟然意图行刺圣上。臣一时心急,就想将其活捉,用以退敌。可是张定边武功高强,张府之中又有许多高手,臣实在无力生擒,只好割了他的头颅,再进宫救驾。” “无妨,这已经足够了不起了。”武和帝安慰一句,心里却惊讶的几乎要叫出声来。须知张府虽然不比皇宫,但家丁护卫满打满算也得有一两百人,何况其中还有不知多少的“武林高手”。 “圣上,请容我插一句嘴。”广御史盯着地上的人头,吞了口唾沫道:“白大人,外面的刺客现在都散去了么?” “没有。”白小七说出这两个字,众人神情当即紧张起来,就听白小七接着道:“他们现在都躺在地上,请陛下先派人处理尸体,以免被脏东西饶了雅兴。” “你一个人,把他们都解决了?”众人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不过看白小七浑身浴血,却精神奕奕的样子,又是不得不信。 白小七摇摇头道:“禁卫军的弟兄们也帮了不小的忙,否则凭微臣自己,也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话虽如此,刚才那带刀护卫说的明明白白,禁卫军对一众刺客已经束手无策。任谁都知道,白小七这样说,不过是自谦而已。 武和帝原本神色凝重,忽而轻松下来,拍拍白小七的肩膀道:“不错,你救驾有功是小,但挫败张定边的阴谋,保我夑武国江山安稳是大。放心吧,等此事尘埃落定,朕肯定会给你一个令人满意的封赏!” “臣在朝为官,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没等白小七说完,武和帝已经往门口走去:“论功行赏,也是朕分内之事,你就不必多说了。” 群臣眼见武和帝就要离开紫金殿,纷纷追了上去。那张定边的人头一直在广御史脑海中萦绕不散,再想到白小七的话,广御史劝道:“陛下,还是等外面打扫干净,您再出门吧。” “笑话,朕身为一国之君,难道是见不得生死的妇人么?”武和帝脚步不停,径直出了紫金殿。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在武和帝身后,鱼贯似的跟了出去。 然而才走了几步,武和帝便停下脚步。这并不是因为他改变了主意,而是空气中飘散而来的血腥味,实在引人作呕。本来这堂堂的皇宫内院,无论春夏秋冬,均飘逸着氤氲的花香。从不曾像现在似的,让武和帝觉得,自己进到了一所屠宰场里。 吞咽了一口唾沫,武和帝继续向前,血腥气也是越发的浓郁。广御史跟在后面,忽然“哇”的一声,吐出无数秽物。鸿太傅又劝道:“陛下,还是别再往前了。” 武和帝心中也有退缩之意,但越是如此,他越要向前。走过一个转角,终于来到御花园中,这里本来是武和帝平日散心游玩的地方,但此时此刻,竟是一副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只见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与武和帝所想的不同的是,躺在地上的尸体竟大多穿着禁卫军的铠甲。这些禁卫军的死状各异,有的铠甲被生生击碎,胸膛塌陷下去,有的头盔被砸成一坨废铁似的,下面的头颅同样四分五裂。 而更多的,则是被利器划过咽喉,尸体看似完整,鲜血却几乎流尽。还有些身上看不见伤痕,却面色发青,亦或是额头被暗器打穿出一个血洞的,不一而足,却都令人触目惊心。 最让武和帝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御花园中有一座小亭子,高约丈余,其上竟然也有三具尸体。 至于那些刺客,则统一穿着黑色服饰,死因也简单得多。有一小部分刺客是被枪矛等利器贯穿,想来是死在禁军手上。而大部分黑衣人身上只有一道剑痕,或是贯穿胸膛,或是割裂咽喉,但无一例外,都是一剑毙命。 武和帝当然没法一眼看出那么多人的死法有何不同,此时此刻,他的脑袋里早就一片空白。虽然不知下令判处过多少人的生死,但对他而言,所谓“斩立决”不过是用朱笔写在纸上的三个字而已。 跟他一起来到后花园的官员们大半都忍不住吐了出来,剩下的虽然忍住,却也都面色苍白。只有鸿太傅曾驰骋沙场,见过无数的尸山血海,却仍觉得这院子里的景象不免太过惨烈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论功行赏 用了整整三天时间,侍卫们才将御花园中的尸体血迹清理干净。然而这花园虽然没了血气,恢复了往日的花香,但武和帝一走近这里,就想起那副恐怖的景象,再也起不到“散心”的作用了。 自此以后,武和帝便下令封锁了御花园,另在皇城的西南角起了一个略小的园子,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皇帝遇刺,张将军身死,武和帝知道就算下令封锁消息,也很困难,干脆下令将此事传到民间,并且传的越邪乎越好。到了后面,竟传成了张定边率领大军逼入皇宫,在武和帝生死存亡之际,天空异象升腾,有神灵降世助他度过劫难。 如此一来,哪怕真实情况混合在众多传言之中,也少有人信。朝中文武百官虽知白小七是此事的大功臣,却多半以为他是领兵击败了张定边,或者用其他法子取巧获胜。那日紫金殿中的官员都是武和帝心腹,自然不会胡乱说话。 否则以一人之力屠戮数十刺客,说起来虽然神武,可是真与这样一个狠角色同朝为官,难保不会对他心生畏惧。 十余天之后,这件事带来的风波终于慢慢平静。张家除了张定边外,张定先与张定军也被白小七杀死在了张府,其余张家的子弟,也都处斩的处斩,发配的发配。哪怕与此事无关的,都被夺了官职,直接贬为庶民。 武和帝虽然早就为了弥补剔除张家之后会留下的空缺,培养了不少后补官员。但由于白小七下手太快,还是令他有些反应不及,朝中短时间内出现许多官缺,不少人为此平白升官。 说来好笑,因为此事,朝廷里倒有不少人很感激白小七。 等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这日早朝,终于到了论功行赏的时间。武和帝心知若非侍卫们拼死御敌,他决计撑不到白小七到来,因此给死者的抚恤统统提高三倍。就连紫金殿内的那些官员,虽然没做什么,但也都因“护驾有功”,均有封赏。 等所有人的封赏都已经结束,武和帝终于望向白小七道:“都城巡察使白小七,识破张定边阴谋在先,奋勇护驾在后。此等智勇双全的臣子,若不加以重用,天下人都说朕无识人之能。白小七,上前听封!” 白小七从队列中站出身来,上前数步,纳身拜倒:“臣白小七听封。” 武和帝见他动作凌厉,暗自点了点头:“白小七,你如今已是三品大员。在我夑武国三十岁以下的官员之中,都少有比你品级还高的。可你立功实在太大,不得不赏,我先问问,你是想升官,还是想要一个特别的奖赏?” 百官都知道白小七要受的赏赐定然不小,不过听武和帝这么说,都很好奇那“特别的奖赏”会是什么。白小七也是一样,抬头道:“陛下圣明,臣所行不过是分内之事,岂敢讨要封赏?” “你这小子哪里都好,就是少了一股子锋芒劲!”武和帝笑着说了一句,又想到那天白小七拎着五尺长锋,浑身是血的模样,顿了顿后改口道:“不过年轻人,锋芒太过也未必是好事。尤其是你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若太过高调,定然引人嫉妒。” 白小七恭敬道:“臣,谨遵圣上教诲。” “唉,今天是要给你论功行赏,怎么又说教起来了……”武和帝叹口气道:“年纪大了,就是爱给人讲道理,你也别太当回事。”说到这里,武和帝语气一转,复又严肃起来:“白小七,是你自己说不敢讨要封赏,那就让朕自己选了。” 白小七跪在地上,没有答话。武和帝轻咳一声道:“白小七,据朕所知,你如今已到成家之年,却少了个贤内助。朕这次就不升你的官,而是做主给你寻一位贤妻良母,如何?” “这……”白小七急欲推辞,但要说自己在楚唐国已有婚约,无异于在群臣之前暴露自己的来历。白小七正迟疑间,武和帝继续说道:“你可别觉得朕会亏待你,依着你的功劳,少说要官升三级,那就是从一品的大官。普天之下,我只知道一个女子,能不让你吃亏。” 百官听武和帝这么说,心里都明白过来,只有白小七仍满头雾水。武和帝见他这呆呆傻傻的模样,失笑道:“白小七,朕想把自己的亲生女儿许配给你,如何?” “啊?”白小七一怔,鸿太傅就站在白小七边上,小声道:“快谢恩啊,等什么呢?” 白小七没想到武和帝在明知道自己是楚唐国人的情况下,还想招自己为驸马,脑袋瞬间有些懵了。听见鸿太傅催促自己谢恩,白小七也没多想,磕头道:“谢主隆恩!” “好,你既然答应了,那便择日成亲。”武和帝道:“然儿平时被我惯着,难免会骄纵些,你以后也不必事事让着她。不过然儿秉性善良,而且聪明机灵,一定是个合格的妻子。” 要是别人这么说,旁人肯定要笑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但说这话的是武和帝,哪有人敢说他半点不是,尤其涉及到他平时最为溺爱的女儿。广御史立刻接口道:“然郡主聪明伶俐,模样更如天仙下凡一般,白驸马能有此福分,真是令人艳羡啊!” 又有人道:“然郡主正好到了适嫁之年,就出现了白驸马这样一位青年才俊。依我看,这不但是白驸马之福,也是然郡主的福气,更是我夑武国的福气!” 一时间,朝中祝贺之声不绝于耳。武和帝忽道:“你们别忘了,白小七还兼任着都城巡察使一职。溜他的须,拍他的马,可别拍到马蹄子上才好。”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纷纷闭嘴,一时间朝堂之上鸦雀无声。白小七原本都忘了自己还有都城巡察使的职位,这时候终于想了起来,赶紧回忆刚才都有什么人奉承自己。 封赏完毕,武和帝便下令散朝,临走之际,忽然对白小七眨了眨眼:“白大人,我知道你现在还一头雾水。不过没关系,等你见到然儿,就能领会到朕的一番苦心啦!” 第七百六十九章 鲤跃龙门 白小七下了朝之后,仍在想着武和帝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自己的府邸门口。令他有些吃惊的是,以往非得睡到卯时以后才肯起床的奚锦修,竟然早在白府的门口等他了。 “你怎么才回来呀?”奚锦修看见白小七,远远地跑了过来:“我可等你半天了!” “你怎么想起找我来了?”白小七看见奚锦修满脸贱笑,就觉得他没安好心,往后躲了半步。 奚锦修笑道:“今天我姐夫是不是把我那外甥女许配给你了?白小七,打从今天开始,你可就是我外甥啦!” 白小七一怔,他先前一直没想到这茬,更没想到奚锦修会为了这事,特意早起来嘲笑自己。男人之间,平时多少会开些跟辈分有关的玩笑,白小七从此以后就比奚锦修小了一辈,可想而知心里有多憋屈。 偏生他再怎么憋屈,也不敢说出来——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想娶皇帝陛下的女儿吧? “好外甥,你怎么不太开心啊,快来舅舅这……”奚锦修朝白小七招了招手,当然只换回一个白眼。 “好了好了,不跟你闹了。”奚锦修正色道:“咱们先进屋去,我有正事跟你说。” “就你还有正事呢?”白小七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还是带着奚锦修进了大门。由于奚锦修说事关重大,二人没去会客厅,而是直接进了白小七的卧室。 二人关上房门,奚锦修拉了把椅子坐下,问白小七道:“外面没人偷听吧?” 白小七本来以为他在开玩笑,但见奚锦修神色凝重,才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凭他现在的内力,在比较安静的情况下,甚至能听清方圆数丈之内的呼吸之声。 “怎么可能有人啊,这可是我的府邸!”白小七故作轻松的答了一句。 奚锦修这才点头“嗯”了一声,语气凝重道:“张定边叛乱一事,你究竟了解多少?” 白小七一愣,道:“我只知道他意图造反,并且纠集了不少江湖中人,不过了解的不多。” 听他这么说,奚锦修仍不放心,继续追问几句之后,才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在张府之中,一直没有反抗,是蓄谋已久。既然只是巧合,那就好了,今日之事就当我没跟你说过。” “你神神道道的,是怎么回事?”白小七被他弄得好奇起来,可任他再怎么问,奚锦修也不肯多说,只留下一句“此事就到此为止,莫再多提”后就离开了白府。 等奚锦修走了,白小七越想越是纳闷。他自己想不通此事,干脆进入识海之中,寻问灵霄的意见。 灵霄对于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根本懒得去想,就道:“你想知道,就自己去调查调查不就得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小七被说了一顿,但也觉得灵霄此言有理,只是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调查。何况眼下他最发愁的事情,莫过于与然郡主的婚约。这件事若不能解决,一时半会白小七也没心思去想别的。 没过多久,白小七当上了驸马的消息便传的满城皆知,而最为此高兴的,莫过于府中的侍卫和婢女们。白小七虽是三品大员,但都城之中,三品官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可当上驸马之后一切可就不同了。 有道是“宰相门前三品官”,白小七从“宰相门房”的等级,一跃而成了皇亲国戚,简直就像祥鲤和瑞鲤越过那道龙门似的。他白小七一人得道,就连府上的鸡犬都跟着升天,何况是府内的下人? 渐渐地,白小七无论去哪家馆子吃饭,都有人提前给他结账。就算没人认出他来,店家也从不收他的银子。而再去西市选购字画的时候,商家们更是恨不得都把自己家的镇店之宝白送给他。 久而久之,别人再替他垫付饭钱,白小七也就不再拒绝。但旁人给他送礼之类的,白小七仍是不收。好在给他送礼的多是那些商家店铺,而非官员,白小七也不怕得罪了他们。 光阴似箭,白小七在都城之中越发的如鱼得水。虽说未必所有同僚都喜欢他,但看在他是未来驸马的面子上,表面上对他都多少有些奉承。一个月过去,白小七竟没再上书弹劾任何人,只是弄得沐泽润心里很是不满。 不过白小七杀死张明理那天,沐泽润也已经被抓到了张府。他知道若没有白小七,自己事后也难逃一死,心里对他很是感激。虽然对白小七这段时间的不作为有些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 郡主出嫁,算得上夑武国当前的头等大事。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武和帝广招阴阳风水大师,算定了黄道吉日,就在三个月后,临近入冬的前一天。 若依着楚唐国的风俗,新娘子出嫁之前不能见新郎官的面,结婚之后便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可是夑武国民风略微粗狂些,不讲究这种细枝末节,只要新人愿意,婚前也可先见见面。 武和帝遣人将黄道吉日说与白小七知道之后,又问他是否想先见然郡主几面,权当培养感情。 白小七一开始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他若趁此机会让郡主对自己心生厌烦,这婚约岂不是就可作废了?想到这里,白小七不禁佩服自己的智慧,满口答应下来。 二人见面的地方被安排在宫外的一座别苑,此处本来是外国使者到来,用以招待的地方。不过夑武国近年来虽然不再侵略他国,但以前攒下的恶名还在,此处已经许久不曾启用了。 白小七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讨厌些,特意换了一套灰扑扑的短打小衣。若是身材健硕的人,穿这样的衣服看起来还好些,但白小七本来就偏瘦弱些,穿着这样的衣服,更显得像条豆芽菜似的。 此次是未来驸马与郡主相见,外面虽有护卫,却都站的极远。白小七推门进屋,见有个人坐在床边,便大马金刀的往桌前一坐,粗声粗气道:“我就是驸马大人,你是然郡主么?” “是我。”床边的女子答应一声,白小七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七百七十章 心乱如麻 白小七看着床上的然郡主,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反而是她跳下床来,语气轻佻道:“白蓦,你今天穿的也太难看了吧......让我猜猜,你是想惹我讨厌你,好主动放弃婚约对不对?” “不......我......”白小七还没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下意识的否认一句,随即醒悟道:“你就是然郡主?” “不然还能是谁?”姚乐然道:“对不起啦,白蓦,我骗了你。我真名不叫姚乐然,而是尹乐然,你可不会怪我吧?” “怪你干什么,”白小七不置可否道:“你既然是千金之躯,那行走江湖时隐藏身份也是应有之事。再者说了,我一开始也没把真实身份告诉你,就算扯平了。” 尹乐然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不过我说的,可不只是这一件事。” 听她这么说,白小七愣了片刻,随即醒悟,对方说的是婚约之事。白小七本来还有诸多不明白的地方,现在看见尹乐然,一切终于了然:“把我调来都城,以及后面的一系列事情,都是你的主意?” “我......”尹乐然顿了顿,点头道:“不错,我已经想过了。请你原谅我的自私,不过比起回到楚唐国,当一个被整个武林敌视追杀的武林公敌,躲躲藏藏的度过一生。我相信在夑武国里,你至少能活的更加自由,也不用有那么多的顾虑。” 何况,我也未必不如那个洛花楹,尹乐然这样想着,却没把这句话说出去。 白小七见尹乐然满脸都是坚毅之色,竟不好意思对她说什么反驳的话,只叹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 “我知道你不怕颠沛流离,可也为你喜欢的人,还有以后的孩子想想。”尹乐然见白小七略有动容,继续劝道:“你总不会想让他们陪你一起过这种日子吧,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们两个不在一起,她和你过得都会舒坦的多。” 这句话是尹乐然想了好久的,果然一下戳中了白小七的软肋。此前,白小七的确也想过这件事——洛花楹身为洛老板的女儿,本该无忧无虑的度过一世。而跟他在一起后,洛花楹便不得不过上东躲西藏的日子,一天两天还好,若是十年八年,他又怎么忍心? 何况,还有与花楹的孩子……之前白小七从没想过此节,今天被尹乐然提起才惊觉,只要他回到楚唐国,就连未来的孩子都难有安生日子。 相反,如果他留在这里,洛花楹或许会伤心难过几天。可是一段时间以后,她终会嫁做人妇,相夫教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对于洛花楹而言,这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 尹乐然见白小七发起愣来,继续说道:“你想想,就算她能忍受分开五年,可是人的感情总会有所变化。届时我会托人传讯,就说你已经死在异国他乡。那时候她对你的感情已经淡了,或许会为你悲伤难过一段时日,但到最后,她终究会忘了你,然后安心生活的。” “或许……或许你说的对吧……”白小七心神动摇,显得有些茫然:“不过我还得想想,容我想想吧……” “嗯,我们还有三个月呢。”尹乐然点了点头:“这三个月里,只要你下定决心,无论是去是留,我都不会强求的。” 白小七闻言不禁动容:“多谢你,其实尹姑娘你身为堂堂郡主,理应跟一个比我强得多的人在一起才对。” “别说傻话了,”尹乐然微笑着坐回床边:“且不论这天下还有没有能胜过你的人,我尹乐然既然看中了你,那便非你不嫁了。白蓦,你可知道我被父王召回之后,曾下定决心,要遁入空门。后来父皇听说我寻找道观出家,急忙劝我,他对我说道:‘且不论你的身份地位,光凭你尹乐然自己,又输给天下间的哪个女子了?你若自认爱极了那人,就不该把他拱手让人!’我这才明白,若不争取,反而对不起我自己的心意。” 白小七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实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对我。” “你不需要知道这种事啦,”尹乐然望着白小七道:“有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就能变成非同寻常的爱意。你需要知道的,只有我很喜欢你,并且我有自信,这喜欢绝不比那个洛花楹少。” 说完这番话,尹乐然貌似镇定,其实耳朵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自觉脖子有些发热,故意撩了撩头发,将发红的地方全都盖住,道:“好啦,咱们已经说了这么长时间,你再不走,护卫们可要传闲话了。” 尹乐然停顿一下,朝白小七招了招手,示意他贴近一些,小声说道:“这帮护卫,一个个心里龌蹉着呢。别看他们表面上对咱们恭恭敬敬,其实背地里什么话都敢说!” 白小七嗅到她发梢传来的香气,有点像槐花,又有点像栀子花。甜甜的,弄得他鼻头有些发痒。 “嗯,那我先走了。”白小七不敢再闻那股香气,连忙缩回头,又道:“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 至于为什么要谢谢尹乐然,是谢谢她让父亲给他升官,还是谢谢她将自己从张明理的监牢里解救出来,亦或是谢谢她这么喜欢自己……白小七心里也不明白。 离开了尹乐然的房间,白小七越发的心乱如麻,一路上都是皱着眉头。不出尹乐然所料,护卫们见白小七在郡主房里待了这么久,却好像闷闷不乐似的,便各自猜测起来。 最后众人达成一致,定然是这位驸马爷见然郡主美貌,想要霸王硬上弓,却没能如愿。 就在白小七与尹乐然见面的时候,奚锦修也进了宫,去探望他的姐姐。 惠妃的年纪比奚锦修大上不少,如今已经年近四十,可看起来与自己的女儿尹乐然就像姐妹似的。若离得稍微近些,便能闻到她身上那浓浓的甜香,比之自己的女儿,还要猛烈数倍。 奚锦修从小无父无母,一直受惠妃照顾,对她就像对母亲一样尊敬。惠妃身穿凤袍,浑身上下透露着“雍容”二字,望着奚锦修,面容凝重的问道:“修儿,你觉得那白小七真能帮咱们铲除前太子么?” 第七百七十一章 两个麻烦 奚锦修脸上仍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浑然不像他姐姐那样紧张:“不是帮咱们,就算只为了他自己,白小七也不会放过前太子和皇陵宗的。” “你和他才相处几天,就这么肯定了?”惠妃满脸狐疑道:“前太子虽然失事,但仗着圣上心软,一直在朝野间暗中勾结。那个白小七当上巡察使以来,虽然惩处了几个官员,不过都是些没有后台的小官。这次对付张明理,也是圣上一早安排下的,只不过白小七的武功的确出人意料。可就凭他这种欺软怕硬的性子,难道真敢与前太子为敌么?” “不是他想与前太子为敌,而是前太子要与他为敌。”奚锦修摇摇头道:“前太子手下有个人叫做阴帅,几次三番的想杀白小七,最后都无功而返。所以只要白小七有机会,就一定会进行反击,我只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罢了。” 惠妃仍是将信将疑,皱着眉头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如直接告诉白小七,张定边与前太子勾结的事情。” “那可不行……”奚锦修道:“姐夫对争位之事特别敏感,如果我对白小七明说,此事传到姐夫的耳朵里,反而对淼儿不利。倒不如像现在这样,给白小七一点提示,让他自己去寻找真相。” “就怕他找来找去,也找不到。”惠妃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神情已经缓和下来。 “他要是找不到的话,我会再给他些别的提示的。”奚锦修笑道:“而且老姐你也别一口一个白小七的,人家是咱们的外甥,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那不是还没结婚么?”惠妃听他这么说,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然儿那姑娘性子野得很,亏得她能看上这小子。说起来,他跟然儿结婚之后,就算是淼儿的小舅子,帮姐夫点忙也是应该的。” “谁说不是呢?”奚锦修笑道:“其实尹燚华虽然在朝间有些支持者,但此人刚愎无谋,其实根本不足为惧。要不是淼儿在仁慈这方面太随他父亲,其实都不用咱们操什么心。” 惠妃听到这里,也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尹淼哪里都好,就是有一股莫名的妇人之仁。莫道是亲生的兄长,就连一只猫儿兔儿,他都不忍伤害。 这当然说不上不好,只是作为一国之君,这种性格实在惹人担忧。 …… 楚唐国,奉贤城中,雷庆宇躺在辛家的一间客房里,金小姐正跪在床边,轻轻揉捏着他的小腿。 自从当上武林盟主以来,雷庆宇多半的时间都住在这间普通的客房。别人都说雷庆宇是为人简朴,只有雷庆宇自己知道,他之所以喜欢住在这里,只是因为雷府还在的时候,他的房间就在这个地方。 金小姐一边替雷庆宇按摩,一边说着:“荆谷五士已经被派出去很长时间了,到现在为止莫说人影,就连口信都没带回来一个……主人,我感觉他们多半凶多吉少了。” “嗯,”雷庆宇连眼睛都没睁开,道:“我原本也没想过他们能做成什么,只是给师父那边一个交代而已。那五个人里除了‘丫鬟’之外都是一等一的草包,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小姐心里不太明白,那五个人里分明属“农夫”的武功最高,而“小贩”的智计最好,为什么主人偏偏只看得起那“丫鬟”。但她想归想,却不敢多问。 又按了一会,雷庆宇忽然睁开眼睛,喃喃道:“不过单凭白小七,要杀他们五个应该也没那么简单。早知道有今天,当初老子就不乱玩,直接弄死他算了!” 想到这里,雷庆宇的脖子就更痒了。 伸手在颈间用力挠了挠,雷庆宇忽然坐起身来,一脚蹬开金小姐道:“把人都召集起来,他妈的,这么长时间都是我动手,天山派和落霞派都干什么吃的?” 金小姐急忙捡起雷庆宇的鞋子帮他穿上,之后趁着雷庆宇在床边整理衣服的功夫,推门让侍卫去召集文家和辛家的家主等人。 没过多一会,众人就都出现在了辛家的会客厅里。雷庆宇仍是一身黑衣,见人都到齐了,便开门见山道:“这么长时间都没荆谷五士的消息,他们多半已经凶多吉少。这几个月以来,咱们陆陆续续往夑武国派出近百高手,却没半点成效,诸位有没有什么想法?” 大家见雷庆宇说的严肃,都不敢接茬。雷庆宇又道:“大家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须知抓那白小七不单是为了我自己,也不只是为了让与白小七有仇的人报仇。归根结底,这是一件让大家都长脸的事情,如果白小七被南武林的人抢去,从此以后,咱们北武林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雷盟主说得对!”文皓虽然因为中毒而经脉紊乱,内力尽废。但他身为文家的继承人,仍在此有一席之地:“依我所见,咱们先前还是太过轻敌。白小七自己的武功高强,这就不用说了,偏生他在夑武国还有极大的势力。咱们本来就人生地不熟,每次又不能派出太多人手,可说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优势,自然很难成功。” “哦?”雷庆宇眉头一挑:“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文皓想了想道:“依我所见,咱们无非有两个办法,一是继续加派人手,不过派去的人最好是以精为主。说到底,江湖中武功才是硬道理,如果能一对一的杀了白小七,那便没太多麻烦了。” “只可惜,咱们一时间找不到这样的高手。”雷庆宇道:“普天之下能单打独斗胜过白小七的人不少,可能杀他的,恐怕只有‘东南西北’那几个人而已。” 文皓也是这样觉得,便点点头道:“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了,咱们既然派不出人手,莫不如干脆收买夑武国的人。要么在夑武国发布追杀令,引夑武国的武者动手,要么收买白小七的身边人。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明里不能成功,暗里未必还是不行。” “文二哥说的有理,”雷庆宇微笑道:“不过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众人听他这么说,连忙追问,雷庆宇缓缓开口道:“即日起,将白小七在夑武国都城的消息散播出去,尽快让南武林那帮人知道……咱们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也该他们死点了!” 第七百七十二章 宴外之意 见过尹乐然之后,白小七本想回府休息几天,却一直是心乱如麻。他虽是三品巡察使,可巡察使这种官职,不像六部官员,每天都有许多公务。比如沐泽润,虽是副巡察使,但只是兼任,平时很少主动行所谓“巡查”之事。 白小七心烦之余,又没事可做,每日里只好靠练剑打发时间。灵霄传授给他的那三套剑术,白小七是不敢再练了,好在灵霄如今极其虚弱,无法再像从前似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否则让她知道自己在练什么“浩然剑”,灵霄非得吵得他鸡犬不宁才肯罢休,白小七这样想着,将悦容剑收回鞘中。 之所以收剑,是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奚锦修就在院子旁站着。 “修亲王,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白小七怕他提“舅舅外甥”的茬,率先开口道。 奚锦修仍是一副笑嘻嘻的表情,“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啦?” “你可别恶心人,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你想我了?”白小七在奚锦修面前,一向没有打官腔的习惯:“有事说事,没事可别耽误我练剑。” 奚锦修哈哈笑了一声,搭上了白小七的肩膀:“咱们什么时候成了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你的关系啦?你舅舅我最近得了两坛好酒,今天本来想让你占个便宜,看你这态度,应该是不想喝啦吧?” “呸,你怎么不早说?”白小七自从上次在酒宴上“力战群雄”,就渐渐爱上了喝酒的滋味。 倒不是喝酒这件事本身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而是看着其他人慢慢喝醉,而自己却仍旧保持清醒,白小七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由于那“美酒”只有两坛,奚锦修就没再邀请别人,事实上除了白小七以外,他也没几个“酒肉朋友”。二人都不习惯使用车马,就走去了亲王府,还没进门,白小七便闻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除了那两坛酒以外,我还弄到一双西域黑熊的熊掌,已经配着蜂蜜蒸了一整天,这股甜香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奚锦修心情大好,给白小七介绍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熊掌,西域黑熊比寻常黑熊大了将近一倍,一只熊掌足有十七八斤重。这熊掌肉质极其坚硬,除了以小火慢慢蒸熟之外,没有任何烹饪的办法。不过一旦蒸熟,那便香软甜糯,乃是世间难得的美味了。” 白小七虽不好美食,却也被他说的食指大动,跟着奚锦修快步进了大门。会客厅里早摆好饭菜,只是桌子中间空了一大块,想来是给那熊掌预备的。 见主人回来,就有杂役给抱来两个白玉雕琢的坛子。这酒坛不大,每坛酒多说也就五斤左右,不过既然是美酒,肯定不会太多。 搁在别的地方,主人还没说话,仆人就自行把酒端来了,十有八九得受责罚。但奚锦修却只是笑骂一声:“你这滑头,憋着劲不想干活!”就让他滚蛋了。 在亲王府里吃饭的时候,奚锦修一向不喜别人伺候,便亲手给白小七倒了杯酒。 修亲王倒酒,可说是莫大的殊荣,白小七却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接过酒杯道:“可惜这酒太少了,否则叫上包兴叹和晁通天他们,岂不更好?” “你说的倒轻巧,这酒可是我从张定边府上抄来的。人家堂堂张大将军,府上也只有这么两坛,否则你当我不想多弄些么?” 白小七知道张家覆灭之后,抄家的工作全然落在奚锦修等几个皇亲国戚的身上。让这帮人来抄家,既能让贪腐之事发生的少些,又不太会惹人闲话。 而退一万步讲,就算抄家的人贪了点东西,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比如眼前的奚锦修,肯定在张府捞了不少油水,而他看在武和帝的面子上,贪的绝不会太过分。 “好啊,你借抄家之名中饱私囊,看我不去跟陛下告发你!”白小七开了个玩笑,顺手抄过一个酒坛子放在面前把玩。 奚锦修呸一声道:“好啊,有能耐你别喝这酒。” 说笑几句,那蒸熊掌也连带着蒸笼一起端了上来。白小七远远就闻到一股浓厚的甜香,不知怎的,白小七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这味道闻起来,比尹乐然发间的香气甜多了,可是还没有尹乐然身上的味道好闻。” 熊掌端上桌后,奚锦修也不谦让,径直夹了一筷子。这两个熊掌加起来足有三十斤,按说哪怕只蒸一只,也足够他们两个吃了。 白小七随着夹了一筷,只觉得甜糯无比,入口即化。吃进去后像是猪肘,却更加劲道,又像一块凝固的蜂蜜,可是味道略淡,也没那么腻人。 “这熊掌的味道不错吧?”奚锦修举起酒杯:“来,再尝尝这张将军都舍不得喝的花雕!” 白小七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果然觉得这酒入喉柔和,酒味醇香。回味平生所喝过的美酒,也只有那“留仙酿”与之各擅胜场,其他酒品在这二者之前均落了下等。 有此等美酒,又有佳肴作菜,二人这顿饭吃的可说是风卷残云。奚锦修饭量不大,可是白小七身为习武之人,体魄强健,如果敞开肚子,吃的其实不比晁通天少。 眨眼间的功夫,那三十斤熊掌就成了一堆骨架,其他饭菜也都进了白小七的肚子。至于那两坛美酒,也早喝得见了底,要不是白小七拦着,奚锦修都想让下人再端些别的酒来了。 “今日你来我家,可算是尽兴了吧?”奚锦修笑呵呵的站起身来,略微有些摇晃,伸手去拍白小七的肩膀。 可他好像有些喝多了,手头一个不稳,啪的按在了桌上。那两个酒坛都放在桌边,这桌子一晃,立刻掉了下去。白小七急忙伸手捞住一个,但另一个还是哗啦一声摔在地上。 “哎呦,你看我!”奚锦修急忙伸手去捡那碎片,白小七见状就也跟着去捡。然而刚捡起两块,白小七就愣在了那里。 因为坛子最底部的那一块上,赫然写着一个“燚”字,白小七认得那是前太子的徽记。 第七百七十三章 北帝耀星 白小七看见这枚徽记,顿时惊得酒醒了大半。他斜眼偷偷瞄了奚锦修一眼,见奚锦修仍在手忙脚乱的收拾酒坛,心道这徽记在坛底,奚锦修多半不曾注意过,便道:“哎呀,你堂堂亲王怎么做起下人的活来了?这东西事后让人收拾,省的你把手割伤了。” 奚锦修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对,老子现在都是亲王了!” 说着,奚锦修站起身,不再理地上的碎片。此时天色还没太暗,奚锦修给白小七送到了门口,目送他缓缓走远,嘴角挂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白小七走在路上,心心念念着刚才见到的那枚徽记。奚锦修说这两坛酒都是从张定边家里抄出来的,前太子的徽记出现在上面,定然不是巧合。 “难道张定边与前太子勾结了?”白小七忽然想到,他在御花园中杀的那些刺客,各个穿着黑色衣服。刺客穿黑衣,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白小七先前也没多想。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那些刺客恐怕都是皇陵宗的弟子。 夜色里,白小七越想越是气愤。先前张明理跟前太子勾结,这他是知道的,因此并不用费多大劲,他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 再想到先前奚锦修曾莫名其妙的对自己说过一堆话,白小七知道他定然是怕自己惹火烧身,心中略有些感激。 白府与亲王府离得不远,没多一会,白小七就看见了自家的大门。但凡在快要进家门的时候,人们的心情总是会放松一些,白小七也不例外。 就在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的瞬间,忽然听到一丝破空之声。那声音极其尖利,意味着这枚暗器的速度之快,远非寻常暗器可比。 白小七在听到这声音的一刹那便开始侧身躲避,然而竟还是慢了半拍,左肩顿感一痛。而疼痛之余,白小七还略微有些眩晕,他知道那暗器上定然有毒,不敢在外耽搁,急忙跑进了家门。 或许是偷袭之人对自己暗器上的毒药十分自信,又或许是他不擅长近身肉搏,亦或是他生性谨慎而不想在敌人的家门口作战。总而言之,眼见白小七进了白府,并没有半个人来阻拦。 包兴叹正好要和胡大牛、铁勇等人出门。眼见白小七回来,本想上前跟他打个招呼,却见白小七歪歪扭扭的走了几步,倒在地上。 搁在以前,他们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白小七定然喝多了。但现在知道白小七酒量极高,自然不会再这么想,一行人急忙围了上来,七手八脚的把白小七送回房里。 梦孤舟见机的快,见白小七面皮发青,呼吸粗重,知道他多半是中了毒,急忙出门去请大夫。 这大夫姓薛,在城里算是远近闻名的神医,尤其擅长解决各类蛇毒虫毒。要是谁被毒蛇咬了,毒虫蜇了,第一时间多半要来找他。 薛大夫平生也没少给达官贵人看过病,来到白府之后并不胆怯,径直走到白小七的床前。 此时白府的下人们大多围在这里,见大夫来了,都给让出道来。梦孤舟抢上一步,将白小七的手递给薛大夫,语气恳切道:“薛大夫,这位乃是当今圣上的驸马大人,您可千万要给他治好。” 薛大夫神色不变,接过了白小七的手道:“我是大夫,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会竭尽所能。但你说他中了毒,天下之毒千奇百怪,我也不能保证全然能解。” “你这是什么态度,若治不好,趁早把招牌摘了,别再行医!”包兴叹语气不善,梦孤舟赶紧拦住他道:“别听这黑子胡说,他只是太着急了,您尽力就是。” “哼,我见过的病人多了,什么样的家属没有?”薛大夫倒也不生气,说话时还带着点笑意:“放心吧,我要是跟这帮人一般见识,现在早就被气死了。” 包兴叹满面通红,但现在还得靠薛大夫给白小七治病,也不敢再多说。薛大夫给白小七把脉片刻,神情却是越发的古怪。 其他人见了薛大夫的表情,也都跟着紧张起来。薛大夫又用两指在白小七下巴上一按,往他的嘴里看了看,眉头高高皱起。 “怎么了,白大人的伤势很严重么?”梦孤舟担心的问了一句,却没想到薛大夫略有些生气道:“好啊,你们这么多人,合起伙来消遣薛某来了?” “薛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大人脉象沉稳有力,面色红润,舌苔浅薄,分明健康得很。如果中了毒就能像他这样,那薛某还恳请你们将这毒药介绍给我,薛某先去吃他几粒!”薛大夫自觉受了愚弄,一甩手道:“这次薛某就当长了个教训,反正白大人没有中毒,还请让薛某回去吧!” 梦孤舟等人听他这么说,都是一愣。再去看白小七时,果然见他呼吸沉稳,分明只是睡着了。 任凭梦孤舟再怎么解释,薛大夫也只觉得自己是受了欺骗,气鼓鼓的离开了白府。其实平日里他也没少遇到过小题大做的病人,可以前来找他的,起码本身都生了病,只是没有病人自己想的那样严重而已。 白小七本来健健康康,还无比焦急的来找他看病,也难怪薛大夫误会。 薛大夫走后,白府之中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武人。他们分明记得白小七本来已经面色发青,都没注意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面色转红的。不过既然能确定白小七没有大碍,那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众人商量一下,都觉得白小七还是醉酒睡着了,纷纷猜测白小七究竟喝了二十斤还是三十斤的美酒。 白府的大门旁,一个身穿青衣,头戴斗笠的干瘦男子正悄悄望着门口。无论是梦孤舟出去求医,还是薛大夫面色发青的离开白府,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薛大夫在白府里经历了什么,只当他离开时脸色那样难看,是因为解不了自己的毒,不禁得意。 “中了我的‘北帝耀星’,原本就没有活命之理,看来我又在浪费时间了。接下来就是等白小七下葬之后,再去摘了他的头颅领赏了。”他这样想着,转身慢慢走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七色毒宗 白小七一觉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坐起身来,晃晃脑袋,兀自有些晕乎乎的,心里暗自嘀咕道:“那酒的后劲难道这么大么?” “不对,我好像被人偷袭了!”白小七看见左肩的衣服上开了条口子,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情。不过那道口子的下面,并无伤痕,衣服上也没沾染血迹。白小七心里又有些犯了嘀咕,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多了出现幻觉,或是干脆记错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了环玥那怯生生的声音:“白大人,您醒了么?” 这声音极其细微,显然是不确定白小七是否清醒,怕吵着他。如今的环玥虽没那么怕白小七了,可性格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易改变。 “嗯,进来吧。”白小七答应一声,见环玥捧着食盒推开房门,竟然有些恍惚。有那么一瞬间,白小七险些叫出了春兰的名字。白小七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把环玥错认成春兰过了,一定是因为他还没从眩晕中缓过来,白小七想。 环玥依照白小七的习惯,或者说是春兰的习惯,早早给他备好了饭食。但是由于白小七醒的有点晚,食盒里的饭菜都略有些凉了,好在如今天气炎热,饭菜凉些也不太影响食欲。 如果是春兰的话,每过半个时辰?就会让人去取一份新的饭菜来,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不知道春兰现在怎么样了,”白小七一边吃着饭,心中想道:“现在张家都被灭了,她没准会受牵连。春兰好歹伺候我那么长时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吃过饭后,白小七就准备去亲王府问问。一来他记得抄张定边家的正是奚锦修,那春兰作为丫鬟,应该也在抄家的范畴之内。二来他认识的人里,除了武和帝外,地位就数奚锦修最高了。 然而事有不巧,白小七到了亲王府后,才得知奚锦修刚刚出门去了。白小七知道奚锦修没事的时候常去城中闲逛,连他自己都漫无目的,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他会去哪儿了。 没找到人,白小七也不急于一时。他既然已经出门,干脆就也上街逛逛,权当散心。要是能碰巧遇上奚锦修,那就更好了。 就在白小七漫无目的的逛在街上时,都城之中的一家小客栈里,一个穿着身红色花衣的小胖子笑呵呵的回到了房间。 “老青,你不是说白小七已经死定了么?”小胖子看起来很是开心,略带嘲笑的冲着床道:“我怎么一大早就看见他生龙活虎的出门了呢?” 床上躺着的,正是昨天偷袭白小七的青衣男子。听见同伴的话,他轱辘一下翻身坐了起来,诧异道:“红胖子,你可别瞎说。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中了‘北帝耀星’,哪怕他白小七是大罗金仙降世,那也是必死无疑!” “中没中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红衣胖子嘿嘿笑道:“他中的要是‘朱蛤毒’,那才叫必死无疑。”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衣男子怒道:“要是瞧不起我的‘北帝耀星’,不妨亲自试试它的毒性!” 红衣胖子仍是一脸坏笑:“咱们七色毒宗各有所长,我要是能解了‘北帝耀星‘,早把你青毒门给灭了。老青,不是我瞧不起你,那‘北帝耀星’真打在白小七身上了么?” 听他这么一问,青衣男子自己心里也犯了嘀咕。他明明记得白小七中招之后歪歪扭扭的逃进了白府,可是...... 红衣胖子见对方面露迟疑之色,笑嘻嘻道:“老青,你急着立功,这我能理解。可是在有确切的把握之前,还是别乱揽功为妙。要不是我不放心,去白府门口看了一眼,咱们还得继续傻等下去呢!” “哼,那我就多谢你啦!”青衣男子知道对方不会在如此大事上骗他,既然对方如此笃定白小七还活着,那多半是自己那发“北帝耀星”打歪了一点。 否则只要擦破半点皮肉,就连水牛都抵受不住这暗器上的猛烈毒性。 红衣胖子摆了摆手,轻飘飘道:“这有什么的,我早说过,你们这些需要抹在暗器上的毒药,遇到高手,本就很难有用。话说回来,要是能把暗器练到登峰造极,那也用不着毒药了。” 青衣男子少见的没有反驳,因为“北帝耀星”取自极北之地的某种矿石,一旦天气稍微热些,便会散发出刺鼻的腥气。因此这种毒药只能涂抹在各种暗器上,无法像许多毒药似的下在饮食之中,这也是青毒门一直以来最为头痛的事情。 反观赤毒门的“朱蛤毒”,非但无色无味,而且毒性丝毫不弱于“北帝耀星”。若非如此,七色毒宗的其他六个宗门,也不会老老实实的让赤毒门坐在头一位上。 “既然如此,就让我看看赤毒门的手段吧。”青衣男子面色阴郁道:“看看一个从不磨砺自身武艺,只靠下毒为生的人能不能毒死真正的绝顶高手。” “你只管看着就是,”红衣胖子丝毫不在乎对方的挑衅:“被我毒死的高手,白小七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另一方面,白小七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仍然在城里东游西逛。可他自打当上驸马之后,在城里已然出了名,人人对他又敬又畏,弄得他颇感无趣。 心念一动,白小七心说内城的人大多认识他,中城和外城却未必。于是白小七向西而行,不多时就出了内城。其时他已经在外面转悠了两个时辰,天气又热,白小七干脆进了旁边的一处小馆,既能避暑,又能吃些小吃之类的。 白小七对甜食自来有些偏爱,只是当着别人的面,不好意思吃太多点心之类的物事。恰巧店小二说此处的冰镇甜汤乃是一绝,白小七心情大好,就要了一份。 过不多时,一个穿着身红色衣袍的小胖子将甜汤端了上来。白小七虽居觉此人服装怪异,但也没有多想,捧起汤碗咕嘟嘟地喝了个精光。 第七百七十五章 自作自受 这一碗甜汤下肚,白小七只觉清凉舒爽,甜而不腻,大有意犹未尽之感。 “掌柜的,再……”他刚想再要一碗,就觉府内一阵绞痛,好像有千万根钢针在他肚子里乱刺似的。白小七面色惨白,还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扭过头道:“小二哥,你家这甜汤的佐料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啊?” 那红衣胖子嘿嘿笑道:“客官说的什么话,咱们家是百年老店,童叟无欺。这甜汤中有莲子、银耳、糯米、薏米、绿豆,各个是消暑佳品。小的为了您好,还特意往其中加了一味‘朱蛤’,更能起到提味解腻之功效。” “朱蛤?!”白小七一听这味佐料,就知道事情不对:“那……那不是剧毒之物么?” “啊呀,是这样么?”红衣胖子故作惊讶道:“那可真是对不住,这下子我知道了,等您死后,我一定不胡乱给人吃这东西了。” “你……你下毒!”白小七痛的额头冷汗津津而下,整个后心都被汗水沁透。虽是夏末,天气炙热,白小七却觉如堕冰库一般,不由自主的打着寒颤。 “是啊,我下毒,怎么了?”红衣男子笑容一敛:“堂堂不义秀士,行走江湖连时这点戒心都没有,亏得我给你想了七种后续的下毒方案!” 他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生气:“早知如此,我何须用这宝贵的‘朱蛤毒’,哪怕是‘蜈蚣散’、‘断心丹’……没准就连最普通的砒霜都能毒死你!” “不过也算了,只要能拿到你的脑袋,用什么毒都不重要。”红衣男子知道中了“朱蛤毒”,三息之内便会腹痛如绞,到时候手脚酸软无力,便有通天的本事也使不出来。说着话,还上前拍了拍白小七的脑袋:“唉,你说人人都有这么个脑袋,怎么你的就能值上千两黄金呢?” “我的脑袋值钱,你的未必就不值钱了!”白小七强忍腹痛,伸手向腰间一按,紫光在红衣胖子的胸前闪过。 只见那红衣胖子身形一晃,往后坐了下去,半空中闪过一道血线。 “你……你怎么还能使剑?!”红衣胖子胸口剧痛,语气略有些颤抖。好在他身上肉厚,白小七又受了剧毒的影响,这一剑只划开皮肉,却未伤及内脏。 白小七手持长剑,双目血红:“我不但能使剑,还能杀你!” 话音未落,白小七一招“江河日下”,直刺那红衣胖子的双目正中。这一剑又疾又快,便是寻常高手,也极难躲避,何况那胖子武功其实稀疏得很? 就在那红衣胖子危在旦夕之际,白小七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这声音极其熟悉,白小七几乎是下意识的,没有选择躲避,而是一剑朝那声音斩去。 只听“叮”一声响,白小七感受到剑上传来的反馈,知道自己砍中了那枚暗器。话虽如此,白小七却没见到任何东西,就好像被他砍中的暗器忽然消失了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腹内剧痛,引得他神志也不太清晰。四处张望一眼,白小七也没看见发出暗器之人,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红衣胖子趁此机会,连滚带爬的跑出数丈,喊道:“老青,这小子有点邪门,咱们还是别招惹他了!” 青衣男子自知不是白小七的对手,不敢答话,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红衣胖子紧紧盯着白小七,小步的往后挪蹭,只等一有机会,便马上逃跑。 可白小七肚子的疼痛,非但没有加剧,反而在慢慢缓解。又过了七八次呼吸,内力居然恢复了八成。 伴随着内力而恢复的,还有白小七的自信。他被那“北帝耀星”偷袭两次,如今心中已有防备。所谓“暗器”,若失了这个“暗”字,威力登时小了大半,白小七自认不会再为之所伤。 见白小七眼神忽然一亮,红衣胖子知道对方动了杀心,急忙转过身来,迈开步子喊道:“老青救命啊!” 话音落下,白小七又听到破空声响,头一歪便避了过去。然而这次那声响不止一个,白小七躲过一击之后,只听一阵“飒飒飒”的声音不绝于耳,敌人竟用起了连环的手法。 “我能避开一个,就能避开一百个!”白小七大喊一声,既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也是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只见他手中剑光闪动,“潇潇暮雨”已如行云流水般用了出去。 只见白小七面前紫色的剑影形成一片光幕,不住地发出“叮当”之声。白小七每一剑刺出,都正好刺在一枚“北帝耀星”之上,“潇潇暮雨”结束之时,那“北帝耀星”也正好用尽。 “在那里!”经过这么一轮暗器,白小七早猜到了发射暗器之人的藏身之处。那是对面一处房屋的屋顶,白小七弃了那红衣胖子不管,纵身往那房顶上跃去。 青衣男子见白小七向自己杀来,也顾不得同伴,喊一声道:“红蛤蟆,你自求多福,老子先跑了!”说着,双脚在屋檐一点,跳出三丈开外。 青毒门与赤毒门不同,由于“北帝耀星”需要配合暗器发出,而使用暗器又对轻功颇有要求,所以门下弟子的轻功都很不错。 白小七余毒未清,一时间竟追不上那青衣男子。心急之下,白小七忽的想到自己身后还有一柄剑,于是右手一挥,使了招“一掷千金”,将悦容剑朝着对方投了过去。 这招“一掷千金”本来不是白小七学过的几套剑术中的招式,但许多武功之中,都有类似的绝技。白小七耳濡目染,虽未练过,但也大致清楚。 青衣男子听见身后破空声响起,只知道白小七用了某种暗器,却不敢回头去看。他自认在暗器一道已经登峰造极,听着那破空之声,猛地跳起,任凭悦容剑从自己脚下飞了出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白小七朝着自己丢过来的不是梅花镖,不是梭子镖,不是铁蒺藜,更不是铁莲子、铁莲花等暗器,而是一柄四尺多长的宝剑。 落下来的时候,青衣男子的小腿不小心在悦容剑上剐蹭一下,破开一道血口。幸而这点血口并不影响奔跑,男子忍着脚腕上传来的痛感,继续狂奔。 却不曾想,才跑出六七丈,那青衣男子忽然一僵,面朝下趴倒在地。白小七心中狐疑,追上去后用脚尖将他翻了过来,只见对方面色铁青,显然已是不活了。 第七百七十六章 以毒制毒 白小七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定然是自己刚刚用悦容剑格挡暗器,以至于暗器上的毒药沾染在了剑上。这青衣人的腿被剑划破了个小口,便中了自己的毒。他心急之下并未察觉,狂奔几步导致血液流速加快,根本来不及服下解药便毒发身亡了。 悦容剑就躺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白小七过去小心翼翼的捡起剑来,生怕一不留神碰到剑刃,沾染剧毒之物。他却不知,如今的自己不说百毒不侵,但毒药的剂量不多到一定程度,已经难伤他的性命。 白小七将悦容剑在青衣人的衣襟上擦了擦,才将它收回鞘中。那红艺人身手寻常,白小七也不心急,反过头再去追他。 然而还没落地,白小七远远就望见那红衣男子身边又多了两个头戴斗笠,身穿青衣之人,眉头一紧,心中暗道:“他还有帮手?” 有道是先下手为强,白小七不等落地,悦容剑复又出鞘,一招“势如破竹”直劈而下。 那红衣胖子连头都没抬,身旁的青衣人便举手一格。此人掌中有一柄铁骨折扇,打在悦容剑上,发出铮然之声。白小七借着剑扇相交之力,倒飞出去。 还未落地,白小七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白兄弟,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吧?” “你是?”白小七一怔,定睛看去。那青衣人把斗笠一摘,露出脸来。 “轩辕大哥?!”白小七又惊又喜,连忙收剑上前:“你怎么来了?” 没等轩辕幻晴说话,另一个青衣人便抢白道:“怎么,我们不能来么?” 白小七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轩辕雪,嘿嘿笑道:“能来,当然能来。只不过上次分开,我还以为要好久才能相见,却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上次雪儿出去调查那刺客的身份,却不曾想此事很快便了结了。”轩辕幻晴解释道:“但她顺藤摸瓜,得知张明理欲图对你不利。再去庆丰府找你的时候,却得知你已经被调到都城来了。我二人怕张家再向你发难,所以想来帮忙。” “可不是我二人,是我哥哥一定要来,我没办法才只好跟着的。”轩辕雪否认道:“谁知道我们一到都城,就听说你已经把张家给灭了,自己还当了个什么劳什子驸马,呵!” “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们啦。”白小七心中感激,也不在乎轩辕雪那几句无礼之词,拉过轩辕幻晴道:“你们来的倒巧,要不然我追这厮,还得费一番力气。” “凭白兄弟刚才那一手轻功,这红蛤蟆就算再长两条腿,也逃不出多远。”轩辕幻晴折扇一挥,打在那红衣胖子的头上,道:“七色毒宗一向不与世俗多做接触,尤其是赤毒门,平日就算收了钱,也一向‘出毒不出人’,你们俩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夑武国来了?” 红衣胖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见轩辕幻晴对七色毒宗如此熟悉,更是毫无隐瞒之心。轩辕幻晴刚问完话,这红胖子早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这次的事情没经过我们宗门,是天山派的人直接找到了我们哥俩。青郎君虽然跟我分属不同毒宗,但平时关系还不错,便一起来了。” 白小七一听天山派,神色立时凝重起来。光是阴帅和雷庆宇就已经弄得他烦不胜烦,如今又多了一股势力,他以后的日子难免会更加难过。 唯一的好消息是,天山派本来就与白小七素有嫌隙,哪怕对方不来找他麻烦,白小七以后也要跟他们做个了断。 红衣胖子交代完自己的来历,满脸殷勤的望着白小七道:“白少侠,红蛤蟆瞎了眼,来惹您这尊大佛。如今我已经知道错了,要么您高抬贵手,把我……” “想得美!”轩辕雪一脚蹬在红蛤蟆的腰上,给他踢了个跟头:“这世上哪儿有那么便宜的事?” 这一脚其实不重,红蛤蟆之所以翻了个跟头,一多半是自己故意示弱。他也也没想过白小七会如此轻易就放了他,但随便问一句话,他总不会吃亏。 白小七看着红蛤蟆,心中也略微犯难。按说他来暗算自己,便是一剑杀了他,那也是应该的。可对方已经投降,又有问必答,若再杀他,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轩辕幻晴知道白小七一向有优柔寡断的毛病,替他开口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红蛤蟆,你不好好地在自己家里呆着,却到外面来没事找事,若我将你交给宗门执法,那是什么下场?” 红蛤蟆一听此言,冷汗腾地便流了出来。须知他先前命在旦夕,软言求饶的时候,都没流过一滴汗水。 轩辕幻晴一见他的反应,就知道传言不差,继续道:“我听说七色毒宗虽然分为七大宗门,但在各个宗门之外,另设‘宗门执法’。此位非七色毒宗里最为德高望重之人不能担任,是以凌驾于七大宗门之上。这宗门执法虽然地位尊崇,不过权限不高,只能处理各大宗门里违反门规且罪行恶劣的弟子。然而七色毒宗的头一条规矩,便是弟子不可越过宗门,私自行事……不知道依照七色毒宗的门规,会如何处置此事?” “不经宗门调遣,私自以毒牟利者……”红蛤蟆重重的吞了一口唾沫,语气中透露着极重的惧意:“处斩去四肢,投入龙窟,受万龙噬身之刑。” 白小七知道,许多使毒之人会将毒蛇称为“毒龙”,因此这所谓“龙窟”多半便是蛇窟。一想到这红胖子被人斩了四肢,变成一个圆滚滚的皮球,身上爬满毒蛇的样子,白小七心中便有些发毛。 “所以你是想让我们把你送到宗门执法的手里,还是……”轩辕幻晴才问到一半,那红蛤蟆咕噜一滚便跪了下来:“别别别,白少侠,要么您就一剑把我杀了,千万别跟宗门告发我!” 轩辕幻晴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枚丸药道:“好啊,你服下此丸,我便交代你一件事情。若能做成,非但给你解药,还另有奖赏。要是做不成的话,你只要自己想法把这毒解了,我也不追究,如何?” 第七百七十七章 还施彼身 红蛤蟆一听还有这等好事,急忙夺过药丸,放在鼻尖嗅了嗅。他生性谨慎,怕对方给他的是入腹即死的剧毒之物,闻了两下后确定此物绝不会使人立刻死亡,才抬头问道:“你说话可算?” “我想弄死你,还用费那么多事么?” “那也对。”红蛤蟆心道刚才那一嗅,便已经将此药的成分猜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就算自己解不了这毒,但七色毒宗各有所长,自家宗门里总有人能研究出解救之法。 想到这里,红蛤蟆的心情不禁放松了许多,但还不能表露出来,只是装作一脸为难道:“不知道你想让我办什么事,等办成之后,又该怎么找你?” “这事情简单得很,凭你赤毒门首席弟子的能耐,想来不会难办。”轩辕幻晴知道他有耍滑的心思,却并不在乎:“你回去之后,只要毒死十名以上的天山派三代以内的弟子,就可以回到这来找我。你每毒死一个天山派三代弟子,便有白银一千两的彩头。每个二代弟子,便是五千两,一代弟子则是两万两。不过你可别想胡乱将天山派弟子的死因按到自己头上,那些人是不是被毒死,是中了什么毒而死,我只要一查便知。” 红蛤蟆听说要去毒杀天山派弟子,本来有些犯难。可又一听,对方给出的价码居然如此之高,眼神中不禁闪过一抹贪婪之色,心道:“天山派的一代弟子值两万两白银,那是没错,二代弟子值五千两,也还算合乎行情……可是三代弟子中虽有高手,但更多的只不过是一群毛头小子,老子随手一毒,就得死好几十个,这门买卖可划算得很!” 他上下打量轩辕幻晴一阵,心道对方多半是个世家子弟,不差这点钱。可是贪归贪,红蛤蟆尚有一个顾虑:“三位,不瞒你们说,我是知道白少侠人在夑武国,才敢来接这趟私活。否则我在楚唐国内行事,宗门一定知道……到时候红蛤蟆我的性命是小,可坏了您老的计划……” “那我可管不着,”轩辕幻晴拍了拍红蛤蟆的肩膀道:“你刚才吃的毒药三月后便能发作,到时候不来找我,就得肠穿肚烂而死。蛤蟆兄,你身为赤毒门的首席弟子,手中毒药何止千万种,宗门未必就能知道是谁做的吧?” 此言其实只说对了一半,红蛤蟆在七色毒宗之内地位不低,但由于其生性贪婪,在外面的确做过不少“私活”。不过这些“私活”,宗门之内却也未必全然不知,只不过是看在他情节不算严重,又无人告发的情况下,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捅到宗门执法那里去而已。 红蛤蟆自己心里也明白,天山派弟子不比别人,杀一两个还好,杀的多了势必引人生疑。到时候事情闹大,一旦被人知道是自己所为,宗门可不会再保他。 “反正那毒药已经吃了,我先假意答应,然后专心解毒便罢了。”红蛤蟆一想到成千上万两的白银与自己擦肩而过,心中大感肉痛,但无奈还是小命要紧。 还没等他开口,轩辕幻晴已经先一步道:“我说过了,你要是能自己解了这毒,我同样饶你一命。你今天已经服了毒药,那就不用说别的,自行离去吧。” 红蛤蟆没想到轩辕幻晴这么好说话,又看了白小七一眼。见白小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红蛤蟆才喜道:“好,三位以后来七色毒宗做客,我一定报答各位的恩情!” 言外之意,红蛤蟆对解毒一事早已成竹在胸,根本就没想过来向轩辕幻晴讨解药。 眼见红蛤蟆欢天喜地的去了,白小七“呸”一声道:“他同伴刚死,此人不思报仇,反而这幅作态,真是丢楚唐国武林的脸!” “七色毒宗不比别的江湖门派,门内弟子仗着有几门毒药,多以暗杀为生,本来就不讲什么江湖道义。”轩辕幻晴给他解释道:“就连毒宗内部,都不是铁板一块。若非有宗门执法制约着,各个分支早就乱成一团,互相吞并了。” “事实上,紫毒宗与黄毒宗现在都已经被自己人给灭了,所谓‘七色毒宗’,实际上只剩五个。”轩辕雪补充一句。 “这是为什么啊?”白小七不解:“就算他们分成各种颜色,可本质上不还是同门弟子么?” “要说原因,可就多了。”轩辕幻晴道:“首先,七色毒宗靠暗杀为生,互相之间本来就有竞争关系。若是少一个宗门,自己这边能分到的好处便能多些。再者这帮用毒的,都觉得自家的独门毒药天下第一,所以七色毒宗有一项规矩,如果某一宗门的独门毒药被人破解,其他宗门就可将其吞并。” 白小七皱着眉头道:“这规定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那也未必!”轩辕雪脆生生道:“对他们来说,毒药配方就好比其他门派的武功秘籍。世上用毒之人本来就少,七色毒宗没有外界竞争,只好自己跟自己竞争。否则时过境迁,各大毒宗都守着老祖宗的配方,不予改进,如今七色毒宗在用毒一道上恐怕早就被人给追上了。” 这道理倒很容易理解,可白小七仍是觉得这样太过残酷。心想破解了其他宗门的毒药之后,如果能帮对方加以改进,岂不非但能改进各种毒药配方,还能使七色毒宗内部更加团结? 想着想着,就连白小七自己都轻笑一声,觉得自己有些天真了。 “行了,大热天的,别在这傻站着啦!”轩辕雪摘下斗笠,扇着风道:“听说你现在官越做越大,还当了驸马爷,该不会不欢迎我们去你府上做客了吧?” “雪姑娘说的哪里话,”白小七笑道:“我还怕你们不想来呢。” 说着,白小七便邀请二人到了自家府上。他府上的护卫都认识轩辕幻晴,包兴叹等人便来叙旧。其余护卫吃了轩辕幻晴的毒药,心中对他或是畏惧,或是厌恶,大多只是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第七百七十八章 干戈定 轩辕兄妹住进白府之后的几天里,白小七每有闲暇,便与轩辕幻晴把酒言欢。但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轩辕雪对他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加疏远了。 说是疏远,倒也不完全正确。因为轩辕雪并没有故意作出躲避白小七的样子,只不过偶尔望向白小七的目光之中,经常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鄙夷。 白小七知道轩辕雪一向不太喜欢自己,也没太多心,他一个大男人,总不会跟小姑娘斤斤计较。 而在这几日中,奚锦修也曾来过白小七的府上,白小七自然要介绍他们认识。轩辕幻晴与奚锦修性格颇有相近之处,居然大为投缘,几乎可说得上是相见恨晚。 到得后来,反而是奚锦修与轩辕幻晴时长在一起交头接耳,却把白小七给“冷落”了。 白小七也曾找机会问过关于春兰之事,得到的答案却很可惜——抄家的时候,并未发现春兰的踪迹,多半是已经事先离开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春兰早已死于非命,不过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也没必要在明面上说出来。 白小七得知这个消息,也说不上如何痛心。毕竟就算春兰安然无恙,他也不可能再让春兰来做他的贴身丫鬟。能问上这么一嘴,对于白小七来说,已是仁至义尽了。 这天下午,白小七本来想找轩辕幻晴进城游玩,却被告知轩辕兄妹中午就都出门去了。不用说,他们自然没把行程告诉白府的下人,白小七只好叹口气,自己在府里练剑打发时间。 白小七定然想不到,轩辕幻晴此刻就在自己准备带他去的地方——博古斋。 之所以想带轩辕幻晴来这里,是因为白小七忽然想到,普天之下姓轩辕的人实在少见,因此想介绍轩辕幻晴与博古斋的老板认识认识。而轩辕幻晴之所以在这个地方,也是一样的原因。 看见轩辕幻晴进门,轩辕慈少见的从柜台后抬起头来,皱着眉道:“你怎么来了?” “好歹是自家的产业,还不能过来看看呀?”轩辕幻晴笑吟吟的走了过去:“再者说了,我这不是怕你无聊,特意来探望探望你么?” “少废话,咱们虽然都是轩辕家的人,可不代表我欢迎你不请自来。”轩辕慈不耐烦道:“那双鲤争龙佩我已经卖给白小七了,你还来烦我干什么?” “嘿嘿,你卖给他多少钱啊?”轩辕幻晴没话找话。 “三百两黄金。” “嗯,那倒是成本价了。”轩辕幻晴笑嘻嘻的凑了上去,轩辕慈顺手抄起账本在他脑袋上一砸,道:“离我远点,有事说事就行!” 轩辕幻晴缩了缩头,“我记得咱们不是还有个‘干戈定’么,能不能再给我个面子,也卖给白小七得了?” “嘿!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轩辕慈把账本往柜台上一摔,语气不善:“你好歹是轩辕家的继承人,非得把自己这点家底全送给人家姓白的,你心里才痛快?” “这怎么能叫送呢,反正博古斋里的东西都是要卖的,卖给谁不都一样么!”轩辕幻晴虽是这么说,但显然没什么底气。 轩辕慈瞥了他一眼,却不说话。 “哎呀,我这么做真不单是为了他,表哥你就当帮我忙了好不好!”轩辕幻晴说着,居然伸手去拉轩辕慈的袖子,就好像小孩子撒娇似的。 十几年前,轩辕幻晴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确实经常和轩辕慈这样撒娇。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轩辕幻晴已是个将近八尺高的汉子,再做这动作未免有些…… “你别恶心我!”轩辕慈一甩袖子,挣脱了道:“要不是从小看着你长大,我都要以为你喜欢男人了。那白小七跟你非亲非故的,若说是好朋友,给他块‘双鲤争龙佩’还能理解,但‘干戈定’是什么东西,你身为轩辕家的继承人,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当然知道,所谓‘干戈定’,乃是一件能化解干戈,削平戾气的灵器。不过这东西须得先有干戈,才能发挥效用。如今咱们轩辕家隐世不出,百年之内,这‘干戈定’都难派上用场。既然如此,将它放在轩辕家也是浪费,倒不如先用它帮白小七度过眼前的劫难。” “你说的倒轻巧。”轩辕慈没好气道:“你也知道,咱们轩辕家只是暂时用不上这东西。但世事如棋,变化莫测,说不定明天我们轩辕家就会大难临头。到时候没了‘干戈定’,轩辕家就少了一张强力的底牌,若真因此出了什么大事,你我就都是轩辕家的千古罪人了!” 任凭轩辕幻晴百般请求,轩辕慈就是不从。轩辕幻晴知道自己这表哥一向就是个死心眼,他不答应的事情,便是再求一万遍也百搭,只好悻悻的离开了博古斋。 这时候天色见晚,入秋之后,白天也短了起来,已经略有昏暗之意。尹乐然独自坐在闺房之中,喃喃着自言自语道:“自那天以后,白蓦都不曾来看过我一眼……唉,我对他一片真心,难道他真的半点也感受不到么?” 话音落下,虽然无人回答,她却仍不以为意,继续道:“客死他乡,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何况白蓦他有那么多的仇人?只要将他的死讯送回楚唐国,任谁都不会有所怀疑。再者说,他自己分明也知道,回去之后会连累那个叫洛花楹的女子,难不成我真比那个洛花楹差那么多,以至于白蓦他无论如何都不想跟我在一起么?” “不可能,这天底下的女子,无论容貌姿色,还是才学智慧,都无人及得上郡主。”阴影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尹乐然听见这个声音,语气中的沮丧之意略微轻了些:“丁酉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自从尹乐然回来之后,武和帝为了防止她再乱跑,特意让“六丁神将”中的丁酉一直跟着她。既能防止尹乐然再离家出走,也能保护她的安全。只不过若没有特殊情况。丁酉为防暴露踪迹,通常不会现身。 她既然出现,那就说明……尹乐然陡然一惊,就听丁酉说道:“郡主,你先躲在床上,对方已经发现我了。” 第七百七十九章 三女相斗 尹乐然知道这位丁酉姐姐极擅隐匿之法,她都说自己被发现了,那敌人肯定十分厉害。是以丁酉话音才落,尹乐然就像个小狸猫似的就地一窜,缩进了床里。 她的床是夑武国达官贵人间最常用的样式,乃是在厚厚的墙壁之中掏出一块来,铺上被褥。因此这大床三面靠墙,只要丁酉守住正面,敌人就不可能伤害到尹乐然。 丁酉守在床前,双目紧盯着房门。她知道敌人能潜入到这里,四周的卫兵恐怕已经被他给打发了,如果呼救,且不论能否叫来援军,反而会让自己精神难以集中,给对方以可乘之机。 而敌人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比起破窗而入,多半也会选择从正门进来。这样既不会多耗费力气,更不会被打破窗户而弄出的木屑之类的妨碍动作。 如她所想,数个呼吸之后房门就被推开。但看走来的身影,敌人竟只有六尺左右,却以青布蒙面,不知道是女子还是个身量较矮的男人。 “擅闯郡主府邸,死罪!”丁酉不知来者深浅,右手一抬,已有三根钢针飞了出去。这三根钢针虽是主要用来试探,但若敌人不小心中招,其上的毒药亦能立刻将其制服。 只见来者右手一挥,居然有劲风袭过,将那三枚钢针吹到一边。 丁酉见状心中一凉,她虽然位列“六丁神将”之位,但平生只以轻功暗器见长。敌人这一手“拂袖生风”的功夫,最是暗器的劲敌,自己对上此人,胜算不免又低了两成。 “郡主,一会我缠住他,你伺机逃跑。”丁酉紧盯着敌人,语气凝重:“此地毕竟是郡主府邸,你离开这间屋子,自然就安全了。” “那你呢?”尹乐然也不是全然不会武功,能看出敌人的功夫对丁酉颇为克制。 丁酉冷哼一声道:“我就算胜不了,但也不会输得太惨,郡主就放心吧。” 在说话的时候,丁酉一身的注意力仍都在来者身上。然而她二人在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敌人居然就那么看着,并不偷袭。直到她们都说完了话,那人才开口道:“我还以为郡主大人是什么样的奇女子,今日一见,真是大失所望。” 这声音清脆悦耳,竟似个及笄之年的少女发出的。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小小年纪,怎么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内力?”丁酉越想越是没底,喝一声道:“故弄玄虚!” 喊声落下,手中三枚飞锥呼啸而出。这三枚飞锥有个名头,叫做“三元夺命锥”,正是丁酉在那“胡子”身上得到的。 此等独门暗器,非但打造时极其麻烦,而且需要配合独特手法才能用出。虽说暗器高手一见其他人的手法,便能叫出名头,甚至以此看出对方的来历。但想直接把别人的独门暗器拿过来用,非得在暗器一道上有极高的造诣和悟性不可。 这三枚飞锥呈“品”字形飞出,但与寻常暗器不同,“三元夺命锥”发出之后,周边的气流互相影响,以至于速度忽快忽慢。敌人若想一一抵挡,那便会发现这飞锥先发后至,后发先至,根本无法抵御。 可要想躲,也是极难,遑论躲避之后又极有可能会露出破绽。是以最好的应对之法,便是像丁酉当初那样,同时挡下三枚飞锥。 丁酉之所以能做到,是因为她在暗器之上的造诣远超胡子。而她更是确信,无论这少女的内功有多深厚,暗器的本事也绝不可能胜过自己。所以她唯一的应对之法,就是像刚才那样,以袖风吹飞暗器。 而她一旦这么做……丁酉的左手里已经扣住四枚飞刀,“七星追魂”早已蓄势待发。 见少女右手略微抬起,丁酉心中一喜。然而这喜悦之情还没持续多久,丁酉居然感到眼睛一花,那少女忽的不见了。 对于一个暗器高手来说,“眼花”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就在下一个瞬间,丁酉耳朵里传来的声音就明确的告诉她,自己并非眼花,而只是单纯的没有看清敌人的动作。也就是说,这少女的速度,竟比自己手中最快的暗器还要快上数倍。 丁酉耳朵里传来“嘣”的一声,应该是敌人的鞋底踩在墙上所发出来的。真是难以置信,她穿着这样一双硬底的鞋子,还能有如此速度。 战斗之中,丁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想这种奇怪的事情。但脑袋里的胡思乱想并没有影响她手上的动作,只见丁酉手腕一翻,左手的四枚飞刀已经朝那声音脱手而出。 借着甩手的力气,丁酉转了半圈,右手也掷出三枚飞刀。这“七星追魂”乃是丁酉的拿手好戏,敌人想必正在向自己冲来,那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招。 只听七声闷响,七柄形制各异的飞刀统统插在墙上,却仍不见半个人影。丁酉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惊恐之余,右手又拈出一把钢针,侧耳细听敌人的方位。 “在我背后!”丁酉听见一点喘息之声,就贴在自己的耳边发出,几乎吓得惊叫出来。这种距离之下暗器极难发挥,丁酉左肘一沉,向后打去。 只听“砰”一声响,丁酉感到自己的左肘打在了对方的手心里,或者说对方已经抓住了自己的左臂。而后不等丁酉挣扎,那人又在她背上一按,丁酉只觉得背后压上了一座大山,几乎使她喘不过气来。 “好啦,我们……”少女制服了丁酉之后,刚刚开口,就看见一个拳头朝自己脸上打来。此时她正双手按着丁酉,如果松开,那前面花的气力就都浪费了。可要是不松手,那拳头离自己的脸却越来越近…… 感受到拳风拂面,就在一个呼吸的时间里,少女想到了破解之法。 只见她轻轻侧过头来,稍微后仰,避开这一拳。而不等尹乐然变招,少女忽的一张嘴,“啊呜”咬了下去。 尹乐然满以为这一拳必能打中,熟料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她虽是郡主之身,但生性坚强,这点疼痛倒不是不能忍受。可不知怎的,对方咬在她的手腕之上,尹乐然浑身的力气就好像都从那牙印上流出去了似的,半点也用不出来了。 第七百八十章 狡兔未死 凭尹乐然那点微弱的武学底蕴,当然不会明白,对方这一咬看似鲁莽,其实已经死死的叼住了她的脉门。 无论是何等高手,只要脉门受制,浑身的功夫最多也只能用出一成。不过总算是尹乐然急中生智,她见对方咬住自己,知道敌人腾不出手来,立刻大叫道:“救命啊,有刺客!” “喂,我不是刺客!”那少女情急之下双手一推,将丁酉摔在地上,一把捂住了尹乐然的嘴。 尹乐然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遇刺”,见己方毫无还手之力,心道与其惹急了对方,还不如暂且安抚住她。于是微微点了点头,等那少女松开手后问道:“你不是刺客,那是什么人?” “我叫轩辕雪,我哥是白小七的朋友。” 听说这少女与白小七有关,尹乐然心下稍定,点头道:“原来是白蓦的朋友,怪不得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本事。” “少拍马屁,我有没有本事,跟白小七有什么关系?”轩辕雪话是这么说,语气却仍是微微有些上扬。 直到此时,尹乐然才敢仔细打量起轩辕雪来。见她年纪虽比自己略小,却更显得清纯可人,连她见了都不由得心生怜爱,暗道:“坏了,这小丫头肯定也喜欢白蓦!” 尹乐然倒不怕白小七被这小丫头给抢走了,可是这个年纪的丫头行事都冲动得很,万一她一生气就把自己给宰了,岂不可惜? 想到这里,尹乐然的语气又放缓几分:“小妹妹,你早说自己是白蓦的朋友,门口的侍卫早就放你进来了,何必闹得这样灰头土脸的?” “灰头土脸的是你们,又不是我。”轩辕雪很是不以为然:“而且我说过了,我哥是白小七的朋友,我可不是!” 轩辕雪越是这么说,尹乐然越觉得她是欲盖弥彰,不禁抿起了嘴。这时候丁酉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轩辕雪顺手一推,已经封住了她腰间的“大椎穴”,丁酉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却还是拦在了尹乐然的前面。 “丁酉姐姐,你不用这么紧张。雪妹妹要是想对我不利,刚才有的是机会动手。” 尹乐然说的虽是实情,但丁酉听在耳里,不免有些羞愧。 轩辕雪本是想给尹乐然一个下马威,见对方好像并不十分害怕,她自己反而有些郁闷,一瞪眼道:“谁说不是呢,我本来也没想杀你,只不过有点好奇罢了。” “好奇什么?”尹乐然问。 “我只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会这么不要脸,明知道别人有婚约在身,还要死乞白赖的嫁给人家!” …… 要说张定边死后,心情最为郁闷的,除了阴帅以外,再无第二个人选。 从前太子决定与张定边联手之时起,阴帅就觉得此事不妥。可前太子非但一意孤行,还强迫阴帅派出三十余名高手刺杀武和帝。虽说阴帅有所保留,并未派出真正的皇陵宗精锐弟子,可三十人的损失,放在任何一个江湖门派中都不算小数。 偏生事情败露以后,那前太子丝毫没有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一股脑的怪在了阴帅的头上。说是他门下弟子太过无能,才导致此事的失败,阴帅纵有万般不忿,却也无可奈何。 幸好前太子总算还明白,自己身边除了阴帅之外,已是少有可用之人。所以仅仅当着众人的面责骂了阴帅一通,但没给他什么惩罚。 只可惜尹燚华终究不明白,对于阴帅这等人来说,肉体上的责罚比起脸面来说,其实无关紧要。 阴帅受辱的时候,射天狼就在一旁。等离开之后,射天狼便跟着阴帅回到房里,安慰道:“师尊,那尹燚华原本虽然无能,但起码还算个不错的合作对象。但他近些日来,越发的狂妄自大,刚愎无谋。您与他分明只是合作关系,他却接二连三的对您如此。要是再这样下去,咱们恐怕……” 后面的话,射天狼并未明说。阴帅沉着脸道:“这道理我当然明白,不过你不用担心,再有几天,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乖乖听话!” “原来如此……”射天狼微微点头,知道师尊必有计策。但是以阴帅的性格,他没主动说出的事情,就算别人去问,多半也问不到答案。 沉默片刻,阴帅又道:“射天狼,为师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给你,请务必办妥。” “师尊有什么任务,尽管吩咐便是!”射天狼从没听过阴帅用这种语气说话,心里微微有些发毛。 阴帅沉吟道:“我皇陵宗内,除了司徒寇以外,就只有你跟白小七略有交情。可司徒寇太重情义,为人又十分古板,实在难当大用……” 他说到这里,射天狼就已经猜到阴帅所言何事。就听阴帅继续说道:“如今白小七在都城身居高位,凭我埋在都城的探子,已经很难掌握他的一切动向。张家倒台之后,他定会腾出手来向咱们报复,而这段时间里,我皇陵宗无论如何也不能有所动荡。所以我希望你能到白小七的身边,作为眼线,来监视他的举动。” “这倒是不难,可……”射天狼面露难色,阴帅摇摇头道:“只要监视他就够了,白小七能杀了剑北归,你自然也很难是他的对手。” 射天狼这才放心了些,点头答应一声。阴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唉,先祖偌大的家业,没想到因为一个白小七,居然折损如斯。皇陵宗能否复兴,可就记挂在你的身上了。” 阴帅一向十分自负,能说出这番话,实属不易。射天狼闻言只觉心中暖洋洋的,抬头望着阴帅道:“为徒一定不负使命,若白小七再对皇陵宗不利,我一定尽力阻止。” “嗯,你去吧。”阴帅点了点头,目送射天狼离开之后,又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天狼啊天狼,从小到大你哪里都好,只是有一点像我,那边是对任何人事物都很无情。我虽然是你的师父,可实在是不敢把皇陵宗的未来全然交付给你……这次去找白小七,就当是你帮为师的最后一个忙吧!” 第七百八十一章 夺舍 尹燚华自从被贬以后,极少离开地宫,每天除了对寥寥无几的手下发号施令以外,就只能躺在自己的“龙椅”上发呆。 说是发呆,倒也不全对。尹燚华躺在“龙椅”上的时候,心里想的多是自己登基以后的事情。 在他二十岁前,作为夑武国的正宫太子,尹燚华每天都跟在父皇身旁,学习治国之道。 可是渐渐地,尹燚华发现父皇,也就是武和帝的治国理念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夑武国的历代皇帝,毕生的追求无非是开疆拓土,尹燚华也不例外。但他的父皇,武和帝登基以来,夑武国的领土非但没有半点增长,反而被人夺走了边关的几座城池。 毋庸置疑,之所以会这样,肯定是因为武和帝的理念出现了问题。而为了纠正父皇的错误,尹燚华尝试着联系朝中的主战派,想与他们一同改变父皇的想法。 就算武和帝一意孤行,那也没有关系。武和帝早晚会退位,在此之后,这天下依然是他尹燚华的,到时候与主战派的联系便能派上用场。尹燚华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帝号——武纵帝。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母后早亡,父皇越来越宠幸妖女惠妃。而那惠妃所生的儿子,也子凭母贵,越发受父皇喜爱。武和帝曾几次三番的在尹燚华面前言道,让他多学学弟弟的仁德之心。 笑话,堂堂夑武国皇室,岂能有妇人之仁?那尹淼走在院中,连一只虫儿都不敢踩死,哪儿有半点夑武国血脉的样子? 尹燚华将此言跟父皇说了之后,武和帝非但没有半点赞同,反而气的火冒三丈。自那日起,武和帝对他越发冷落,朝野间“废太子”的传言也渐渐流传出来。 平日与尹燚华交好的几名武官都来找到他,言之凿凿的说武和帝受了惠妃的蛊惑,有心立惠妃的孩子为太子。尹燚华如何能不心急,一番计较之后,尹燚华终于下定决心,要效法先人,“请求”父皇退位让贤。 可还没等他集结兵马,事情就已经败露。尹燚华被废去太子之名,贬到这冷冷清清的地宫之中,而他所谓的“党羽”们,多半就没这么好运了。 因为这件事情,朝中武将登时少了近半。而张家也是趁此机会在朝中安插了许多人手,武和帝重文轻武,一时间无人可用,只好任由张定边施为。后来为了制衡张家,武和帝暗中扶持“鸿广”两派。表面上这两派争端不断,但与此同时,两派每有机会,便会倾轧张家的利益,这些却都是后话了。 在这地宫之内,尹燚华非但不曾反省过自己的错误,反而觉得自己之所以被贬,都是因为那惠妃和尹淼。听说就连惠妃那只会游手好闲的弟弟,如今都已经成了朝中唯一的亲王,尹燚华更觉得父皇肯定是被她给蛊惑了。 尹燚华只与惠妃见过寥寥数面,对惠妃的印象除了颇有姿色以外,就只剩下她身上散发出的极其浓重的甜香。想也知道,如果不是身怀妖术,又怎么可能发出这种香味? 自己登基之后,那惠妃最好还活着,尹燚华想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挑。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要让惠妃这妖人,还有她的一子一女都明白,真正的夑武国血脉在敌人面前有多么残忍!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尹燚华忽然闻到一股甜香。这甜香更让他想起惠妃那妖女,不由使得他有些烦躁:“这是什么味道,今天的饭菜里放了花蜜么?” 这地宫之中,谁不知道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蜂蜜?尹燚华想着,自己一定要好生处罚此人,就像处罚惠妃母子一样。 “太子殿下怎么如此生气?”出乎尹燚华的意料,回答他的并非普通下人,而是阴帅:“我并没有闻到花蜜的香味啊。” “胡说,这股甜香难道是我的错觉么?”尹燚华没好气的望了阴帅一眼。此人不过是给自家陵墓看门的,久而久之,竟好像觉得自己才是这陵墓的主人一样。 阴帅并不在乎尹燚华的态度,慢慢走过来道:“当然不是,这香味是因陀罗华的花香。我知道太子殿下很讨厌这味道,不过还请您忍耐一会……因为你马上就闻不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尹燚华听出阴帅话里有话,腾地站了起来:“来人啊,给我擒下此人!” 可命令发出,就像泥牛入海似的,没有半点反应。尹燚华这才发现,这地宫之中本该站着的守卫,不知何时,都已经躺倒在了地上。 “呵呵呵,我忘了告诉太子殿下,这因陀罗华中还混有别的东西,常人闻了,会起到类似迷香的功效。”随着阴帅慢慢走近,尹燚华只觉得眼前的黑袍身影越来越大,几乎要把自己的整个世界给填满了。 “你……阴帅大人,你想干什么?”尹燚华咽了一口唾沫:“若我死了,皇陵宗就再也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和承认。要是父皇知道我死在你的手里,届时大军压境,皇陵宗更连立足之地都没了!” “我当然知道,太子殿下的身份对我等来说,十分重要。”阴帅说了这句话,尹燚华还没来得及放心,就听阴帅继续道:“不过太子殿下您实在是太不听话了,微臣也是无可奈何,才只好换一个听话的太子殿下。” “换一个……听话的?”尹燚华心里一惊:“你是想让人假扮我?!” “用不着,那多麻烦啊。”阴帅从怀中掏出一个黑的发亮的瓷瓶。那瓷瓶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没有半点花纹。 尹燚华料定那瓶中装的乃是毒药,有心要逃,却心知逃不出阴帅的手掌心,居然呆呆的愣住了。 “别怕,站在那就行了。”阴帅拔开瓶塞,那黑色瓷瓶之中飘出一股烟雾似的东西。不待阴帅有所动作,那烟雾便向尹燚华“冲”了过去。 之所以说是“冲”过去,是因为就连丁酉手中的“三元夺命锥”,也不及这烟雾飘得那么迅速。 这烟雾来到尹燚华的身前,竟然稍微停顿刹那,然后从他的口鼻之间钻了进去。尹燚华的身体一阵抽搐,很快瘫软在地。 然而三息过后,尹燚华居然重新站了起来。只不过这次站起身时,他的动作极不协调,就好像是瘫痪半生的病人,病好之后慢慢恢复站立的样子。 阴帅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自己一定成功了,声音中掩不住的得意:“这具新身体怎么样,白小六……或者说,太子殿下?” 第七百八十二章 说书人的故事 自打轩辕幻晴来到白府以后,白小七算是放松了好一阵子。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与然郡主的婚约也是越来越近,愁容又不知不觉间爬回了白小七的脸上。 轩辕幻晴注意到白小七有些闷闷不乐,于是跟奚锦修商量了一下,要带白小七出去散散心。奚锦修身为尹乐然的舅舅,年纪又只比尹乐然大了十来岁,所以平时尹乐然有什么心事,都会说给他知道。 因此打从一开始,奚锦修就知道白小七的心上人另有其人。他虽然为自己的侄女不平,可也能理解白小七此时此刻的心情,于是一大早便按照与轩辕幻晴的约定来了白府。 依着他们原先的想法,今天要去的地方是距离都城约么十里远的一处山涧。那山涧其他季节都没什么好看的,唯有秋天时漫山遍野的枫叶,远远望去火红一片。原本碧绿的溪水在枫叶的映照之下,也仿佛成了红色。这些年不知多少文人骚客,在那小小的山涧之中留下无数诗句。 奚锦修虽然不喜欢吟诗,却也去过那里几次,的确颇感震撼。 “轩辕兄弟,你怎么自己站在门口啊?”奚锦修来到白府,见轩辕幻晴独自一人在门口站着,奇道:“白小七他不想出门么?” “嘘!”轩辕幻晴没有回答,而是将食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嗯,怎么了?”奚锦修小声问了一句,轩辕幻晴也低声答道:“正主来了,就不用咱们费心啦。” 奚锦修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乐然来了?这孩子真是的,她好歹是待嫁之身,哪儿有主动往夫家跑的?这婚事全都城的人可都挂心着呢,要是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连他爹也跟着丢脸?” “嘿,你自己这侄女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轩辕幻晴笑道:“我才来都城几天,就已经略有耳闻了。” “那倒也是,”奚锦修无奈的摇了摇头,若说他自己是“荒唐王爷”,那自己这侄女足可称得上“荒唐郡主”。其中的区别在于,自己是有意“荒唐”,而姚乐然则是打从骨子里就有那么股荒唐劲。 要不然的话,姚乐然身为堂堂皇帝陛下的亲生女儿,本来该是公主,也不会只封了一个“郡主”。 想到姚乐然行及笄之礼那天,她因为觉得红色不好看,就将准备好的礼器给换成了黑色,奚锦修就觉好笑。 在夑武国中,黑色礼器比之红色要低了一级。也正是因此,当初及笄礼后,武和帝为了以示惩戒,就按照黑色礼器的标准将尹乐然封为郡主。 无奈尹乐然根本不在乎这些,按照她的想法,最好能只给她一柄剑,然后将她赶出皇宫,任由她行走江湖才最快活。 “早知道小时候就不该给她讲那么多故事的……”奚锦修想到这里,略微有些自责。尹乐然在皇宫之中出生,原本不该接触到这些江湖之事,如果没有奚锦修的话。 而且奚锦修不但自己给尹乐然讲故事,等她稍微大些之后,还会带着她溜到茶馆之类的地方听书。奚锦修原本以为尹乐然只是像自己一样喜欢听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却没想到,她竟将书中的江湖给当了真。 为此,尹乐然打定主意要学一身的武功,然后出去闯荡江湖。无奈宫中能传授她武功的,只有一众侍卫,而那些侍卫又岂敢胡乱教堂堂郡主大人习武? 于是尹乐然学了一身的半吊子,但被侍卫们整日吹捧,倒真以为自己的功夫很了不起了。幸好她第一次偷跑出去,就遇上了白小七,要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奚锦修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也没真的踏入江湖。不过他心里却很清楚,真正的江湖,和说书人口中那个充满了侠义与正义的世界,根本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乐然是什么时候来的?”奚锦修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轻轻摇了摇头,问道。 “也是刚来,看她表情挺严肃的,我就出来了。”轩辕幻晴耸了耸肩:“女人心海底针,我也闹不清楚她想干什么。” “既然弄不清楚,咱们去听听不就得了?”奚锦修一挑眉道:“你是白小七的朋友,我更是乐然的长辈。他们小两口之间若是有什么矛盾,还得咱们去开导呢!” 说着,奚锦修拉着轩辕幻晴的胳膊,把他给拽进了白府的大门。此时会客厅中并无人影,想来他二人应该一起去了白小七的卧室,奚锦修一跺脚道:“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成何体统?!轩辕兄弟,快快快,我们可得看着他们,别让他们作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来!” 奚锦修说这番话时的语气虽然严肃,可脸上的笑意却还是出卖了他。 二人一前一后,正往白小七的卧室走着,天上忽然跳下一个人影。 “雪儿?”轩辕幻晴一愣,就见轩辕雪把手一拦道:“人家小两口说些体己的话儿,你们也要去听墙根,要脸不要?” 轩辕雪一向对轩辕幻晴言听计从,轩辕幻晴还是头一遭被妹妹主动出手拦住,不由懵了。而奚锦修更是“欺软怕硬”的典范,见轩辕雪两条英眉高高竖起,根本不敢说话。 另一头,白小七跟着尹乐然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道:“乐然……我……唉,你今天就算不来,我也准备去找你了。” “找我?”尹乐然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为什么?” “我……”白小七张了张嘴,却迟迟没有说下去。 “算了,还是我来说吧!”尹乐然忽然慌乱起来,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白蓦,我很开心之前你没有马上拒绝我。但我也知道,你之所以一直忍到现在,并非贪恋这荣华富贵,只是因为不想伤我的心罢了。既然你开不了这个口,那就让我来吧!” 这番话丝毫没有预兆,白小七不由愣住了。 “这也是法子的事情呀,说书人的口中不是经常有这种故事么?青年才俊被公主看中,舍弃了昔日的妻子,当了驸马……可每到故事最后,他们的下场总不会太好。”姚乐然凄然一笑:“我可不想让你也变成那样……” 第七百八十三章 无人 白小七虽然一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回绝尹乐然的婚约。可是事到临头,看见尹乐然露出这样的表情,心中又有些不忍:“实在对不住,我只是觉得……我与花楹已有婚约,就算我想背约,也该当面与她说清。而在此之前,我的未婚妻便只有洛花楹一个人,实在不能另做他娶。” “哈哈,还真像你能说出来的话呀!”尹乐然展颜一笑,两只眼睛都眯成了小小的一条缝,藏住了其中的悲伤:“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我错了,你没必要道歉。” “如果我一开始就拒绝此事就好了。”白小七叹口气道:“如今举国上下都知道你我的婚事,若是退婚,对你的名声势必有影响。” “呸,我在乎那种事么?”尹乐然一甩手道:“今天把话说清,心情舒服多了。白蓦,你可别小瞧我,我好歹是一国郡主,堂堂武和帝的女儿,难道还愁嫁不出去么?” 白小七也被她这轻快的语气给带的放松下来,点头道:“那就好,不过你毕竟是女孩家,名声还是挺重要的。我就不一样了,臭男人一个,又是个外乡人……何况在楚唐国的时候,我的名声就够差了。” 尹乐然噗呲一乐:“好好好,我明白啦!我回去之后就跟父王说,本姑娘移情别恋,要退货喽!” “什么退货,也别说的那么难听嘛……”白小七被逗得略有些脸红:“其实我这几天当官也有些当够了,说不定皇帝陛下因此迁怒,剥了我的官职,我就又能无官一身轻了。” 这倒不是白小七装模作样,他当上都城巡察使之后,连都城都很少出去过。这日子虽然安逸,不过人总是不安于现状,白小七已经开始怀念起当初那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了。 “啊,好狡猾啊!”尹乐然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要是父皇一气之下,也把我这郡主给收回去就好了。回到宫里这段日子,我真是又烦又闷,要不是丁酉姐跟着,我早就偷跑出去了!” “你可让陛下省点心吧,”白小七与尹乐然互相说开之后,非但没有尴尬,说起话来反而更加自然:“陛下他平时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还得操心你这个乖女儿。” “嘁,谁让他总管着我的?”尹乐然一拍白小七道:“不过你放心,父皇不会那么小心眼的。他早知道你有可能回到楚唐国,不还是封了你个大官么……虽说没什么实权吧……你就算不当驸马,父皇一样会重用你,只不过不会让你接触到夑武国的核心圈子罢了。” 白小七原本也不想进入什么“核心圈子”,撇了撇嘴道:“我现在的官就够大了,而且过得太安逸,我的武学难有进境。因此最多再过一年,我就得回到江湖中,好生磨炼了。” “是啊,不然你可打不过那个谷什么的。”尹乐然说到这里,不由对白小七有些担心:“白蓦,你要是实在打不过他,就别听那个什么洛老板的……只管偷偷带洛花楹跑了就是。她如果真像我一样喜欢你,肯定不会怕什么危险的。实在不行,你就带她到我这里来,本姑娘保护你们俩就是了!” 这样一来,你就能一直留在我身边了,哪怕是作为别人的夫君……尹乐然当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可一向迟钝的白小七,今天不知怎的,就好像忽然开了窍。他听出尹乐然的言外之意,并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而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一定能打过谷神通。” 这倒也不是无端的自信,有了双鲤争龙佩后,白小七武功大有提升。虽说与那些顶尖高手或许仍有差距,不过谷神通原本也身有重伤,此消彼长之下,应该不难获胜。 说到底,白小七之所以要磨炼武艺,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五年之约。更重要的是,要在满是仇敌的江湖中,保护洛花楹的安全。 “好啦,我们出去吧,不然你朋友该多想了。”尹乐然嘻嘻一笑,推开了房门。只见门口的墙边有二男一女三个人影,正在那装模作样的说着话。 尹乐然俏脸一黑,走过去一把拎住奚锦修的耳朵,“亲王大人,我记得您平时这个时候,应该都才刚睡醒啊。今天怎么如此有雅兴,一大早就跑来听墙根来啦?” 武和帝身为一国之君,平时肯定很少有时间跟子女们待在一起。所以对尹乐然来说,奚锦修这个舅舅无异于是亦兄亦父的存在,平时与他也玩闹惯了。 奚锦修被她拉着耳朵,竟不忍心出言责骂,只是不住的喊疼:“快松手,我今天是来找白大人去枫叶涧玩的,谁知道你一个大姑娘家,比我来的还早?” 他在外面听到了白小七与她的谈话,因此特意没提“未婚夫”这茬。 姚乐然稍微有些害羞,恰巧她自己也在宫里待得闷了,松开手道:“好呀,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轩辕幻晴刚想说话,就听轩辕雪道:“好呀,我正愁没有女伴呢,然姐姐想一起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姐姐?”轩辕幻晴一愣:“雪儿,你什么时候跟这位“然姐姐”这么熟了?” 他记得没错的话,当初遇到尹乐然时,轩辕雪应该已经离开庆丰府了才对呀? 轩辕雪却是神秘一笑,尹乐然同样没有回答,而是拉过了轩辕雪的手道:“雪妹妹之前没去过吧?那枫叶涧如今正是最美的时候,就算他们不提,我也想带你去看看呢!” 说着,二人竟然拉着手一同去了。 白小七从屋里出来,眯眼望着门口的两个男人。刚才他心神太过激动,居然没发现屋外有人,一想到自己跟尹乐然的话都被听了去,白小七就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嘿嘿,我们是来找白大人同去游玩的,也是刚到。”奚锦修满脸贱笑道:“你们在屋里说的话,我们可半点都没听见,是不是?” 轩辕幻晴却是摇了摇头,道:“什么话,白兄弟的房里还有别人么,我怎么不知道?” 第七百八十四章 为女出头 三日后,郡主退婚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坊间流传最广的说法,是这婚约原也没经过然郡主的同意,依着然郡主的性格,当然不肯就范。 然郡主一向喜欢胡闹,而武和帝对她又十分宠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众人听说此事,都觉得白小七只是恰巧倒霉,遭了无妄之灾。 白小七心里清楚,尹乐然肯定是在武和帝面前大包大揽,将过错都归结到了她的头上,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武和帝对这女儿很是了解,明知道她先前口口声声要嫁给白小七,就一定不会反悔,所以问题定然出在白小七那边。 但尹乐然一口咬定,就是自己变了心,事关男女之情,武和帝也没什么办法。 要说尹乐然退婚之后,最为之气愤的还当属惠妃。她身为人母,原以为尹乐然的婚姻大事有了定数,自然为她高兴。结果没过多久,这婚事便出了差错。 若只是如此,那也罢了。惠妃在听说此事之后,第一时间便要去找尹乐然问问清楚,。谁知刚来到尹乐然的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抽泣,惠妃的心情可想而知。 从郡主的住所离开之后,惠妃径直去找到了武和帝。此时武和帝正在批阅奏折,听见有人推门进来,抬头笑道:“我一闻见这甜味,就知道是你来了。” 说完之后,武和帝却发现惠妃满面愁容,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身边:“咦,朕的好惠儿,有人欺负你了么?” “除了你以外,谁敢欺负我啊?”惠妃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可你这当爹的,女儿被欺负了都不管,还不如来欺负我呢!” “哦?”武和帝一愣:“你是说然儿的婚事吧,这丫头一向古灵精怪,那白小七看着挺老实的,还不一定是怎么回事呢。” “好呀,奚锦修那臭小子向着姓白的,你也这样!”惠妃佯怒道:“我刚才在然儿门前,清清楚楚的听见她在屋里哭,你这当爹的都不管么?” 武和帝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这......这我是真不知道,然儿她什么也没跟我说呀!” “然儿她一向坚强,怎么会跟你说这种事?”惠妃也不敢当真与武和帝发火,只是轻轻敲打着他的胸膛:“你自己的女儿受了欺负,却还要等女儿跟你说。我告诉你,刚才我在屋门口听见然儿哭得伤心,我这一颗心都要碎了。这件事你要是不给然儿出头,我就亲自去找白小七问问,他凭什么不要咱家然儿,还让然儿自己来跟你说,弄得好像是她的错一样?!” 惠妃本来只是吓唬武和帝,可越说自己就越生气,到后面脸色都有些发青了:“然儿这姑娘也是,平时挺有主意的,怎么一遇到大事,就被那白小七给欺负成这样?” 武和帝极少见到惠妃这么生气,连忙将她揽进怀里,“快别生气了,你想怎么责罚那白小七,跟朕说就是了。” “先皇有训,后宫不能干政,我原本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惠妃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不过此事毕竟涉及到我的女儿,陛下就当是为了我们母女出气,稍稍责罚他一下就是了。” 说着,惠妃忽然心念一动,一个想法从心里冒了出来:“要我说啊,您也不必降他的官,省的天下人说咱们小气。可要让他留在都城,臣妾一想到他,心里就生气。要么陛下给他随便封个官,支到别处去得了。” “你说得轻巧,可除了都城,三品大员放在哪里都是封疆大吏了。”武和帝微笑道:“都城里面不知多少二三品的官员,恨不得自己能调出都城,那才叫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呢!” “可是……您就不能像都城巡察使一样,给他封个没什么实职的官么?”惠妃岂会不懂那个道理,却故意装傻道。 武和帝轻轻摇了摇头:“惠儿,你平时对朝堂之事了解不多。须知三品大员,若放在外面,文官就是一州之主,武官更能统领千军。哪怕我不封他郡守将军之类的官职,可哪一个郡守将军愿意有个品级与自己相同的人,一直赖在自己的地界不走?” “臣妾不管,陛下堂堂的一国之君,肯定有办法的。”惠妃故作骄横道:“外面就没有一二品的大员么,把白小七调到他手下去不就得了。唉,只可惜咱们夑武国以往不封亲王之类的,要么将白小七送过去,咱们就省事了。” 武和帝伸手一刮惠妃的鼻梁,道:“还说呢,你知不知道朕封一个修亲王,就遇到了多大的阻力。要么朕给修亲王划一块封底,让他把白小七带出去,惠儿觉得如何?” “你敢?!”惠妃气鼓鼓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本来在入宫之后,平时就很少见到了。陛下要是把他调走,干脆给臣妾也调到外地去算了。” “惠儿可别胡说八道,你是朕的嫔妃,岂能离开朕的身边?” “臣妾知道啦,我不乱说话了就是。”惠妃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喜道“对了,燚儿不是在给您守皇陵么?依我看啊,不如把白小七送到他那边去,平日里又能看着燚儿些,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武和帝略略皱起眉头,见惠妃满脸得意之色,摇头道:“白小七与皇室非亲非故,又不是前太子的太师太傅之流,岂能去守皇陵?” “臣妾不管嘛!”惠妃就像个任性的小女孩似的,拉着武和帝的衣袖:“陛下都说了,让臣妾想个惩罚白小七的主意。如今这主意臣妾想好了,陛下又不依我,岂不是说话不算话么?” 武和帝一贯宠爱惠妃,而惠妃虽然受宠,却从不对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今日惠妃为了女儿,破天荒的求到了他的头上,武和帝也不好意思不应。 再者说,自己的女儿受了委屈,武和帝同样想给她出一口气。权衡半晌,武和帝轻轻叹口气道:“好吧好吧,朕都依你就是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手痒 射天狼受了阴帅的指示,不远千里来到都城,问清了白府的所在。谁知道来到白府,却得知白小七早已受命离开了都城。 接待射天狼的,是一个叫轩辕幻晴的青衣少年。若不是认识府中的一众护卫,射天狼几乎要以为这是轩辕幻晴的府邸了。 之所以会让射天狼有这种错觉,是因为白小七府上的护卫们对轩辕幻晴都是极其尊敬。非但如此,就连轩辕幻晴那个叫做轩辕雪的妹妹,护卫们也都不敢得罪她似的。 射天狼不知道这些护卫多半服过轩辕幻晴的独门毒药,心里自然会有些纳闷。他来都城只是为了能近距离的监视白小七,得知白小七不在,自然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偏生白府中的这些人都不知道白小七去了何处,只知道他是因为得罪了然郡主而被调离京城。射天狼留在都城三天,仍是徒劳无功,只好返程复命。 射天狼却不知,就在来的路上,他几乎跟白小七插肩而过。那时白小七正在一间驿站入住,而射天狼恰好退房,只是因为急着赶路,才没注意到白小七。 同样的,白小七也不知道,射天狼那时就在自己的背后走出了驿站的大门。 那日武和帝听了惠妃的要求,果真将白小七调去守护皇陵。为了不显得很过分,他还又给白小七升了一级,唤作从二品护陵使,可任由谁都知道,此举乃是明升暗降。 如果这条命令被人知道,任谁都会说武和帝是为了给女儿出头,才故意为之。武和帝身为一代君王,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子民将这件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因此只是秘密下令,并要求白小七不许跟其他人说。白小七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官,自然明白皇帝陛下的想法,因此出行之时,只草草带了些行李,就连一个随行的仆役丫鬟都没有。 武和帝的命令是一方面,不过白小七之所以不带任何人,更有一番其他的考量。 他知道那皇陵乃是阴帅和前太子的根据地,此行虽不知是武和帝有意为之,还是事有凑巧。但他到了那里,用膝盖想也知道必是天雷碰地火,要有好一番的明争暗斗。 若没有武和帝的命令,白小七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去找阴帅等人的麻烦。可这些时日以来,白小七永远都是被动承受,等着阴帅来找自己,心里早就积攒了一股子的怨气。 再加上老儒生被阴帅设计陷害,白小七一直有给他报仇的心思。之前剑北归来行刺却被反杀,而后白小七又以一人之力挑了皇陵宗三十余位弟子,更是给了他不小的自信。 当初在“降灵之法”的帮助下,白小七本已能与阴帅一较长短。如今灵霄虽然不能再用这个办法,但白小七的武艺也非往日可比,即便不能杀了阴帅,自保也应该不难。 何况他此行是带着武和帝亲笔批下的文书,前太子和阴帅若非丧心病狂,多半也不敢动他。几相考量之下,白小七才下定决心往那皇陵宗的老巢一探究竟。 夑武国在建国之初,原本只有西北方的一小片地盘,后来几经战争,才成了如今的样子。也正是因此,夑武国的皇陵远在当初立国之地,距离都城超过千里,便是骑着最为神骏的骏马,也得奔行一个日夜才能赶到。 幸而武和帝给白小七的批文上面并未规定期限,也就是说,理论上如果白小七实在不愿动身,在都城拖个一年半载也无所谓。武和帝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因为自知理亏,不想太咄咄逼人。 不过就算没有规定期限,也少有人敢拖这么长时间。依着朝野间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有自己不愿意去,并且没有规定时间的任务,最多可以用三个月来“筹备”。 像白小七这样,一接到指令就立刻动身的,在夑武国中可谓少见。就连武和帝听说白小七这么快就离开了都城,都不免惊奇,在朝野间就此对他夸奖了一番。 不过白小七虽然没有在城里多耽搁时间,却也不准备太急着赶路。离开了都城之后,白小七并没准备马匹,而是只凭着一双脚往西北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白小七倒有些找回了之前“行走江湖”的感觉。夑武国中民风尚武,见白小七腰间悬剑,对他多半都有些敬重。不过也不乏有些人见他面相斯文,对他冷嘲热讽,白小七也不太在乎。 可人在路边走,总有踩到屎的时候。夑武国比起楚唐国来,民间要混乱得多,山贼流寇更是数不胜数。在楚唐国里,甚至有些来往两国的行商这样形容夑武国的百姓——上山是山贼,下水是水贼,林间作强盗,官府不敢追。 白小七衣着华贵,又是独自行动,包袱也不小。再加上他家底颇丰,花钱时不免大手大脚,自然成了许多人眼中的肥羊。 在都城附近,治安稍微好些,倒没什么。可刚刚离开都城下辖的地界,就连周围的人看向白小七的目光,都好像有所变化。这目光就好像醉鬼遇上了佳酿,老饕碰见了美食,亦或是憋了许久的男人望见一个衣着赤裸的美女似的,恨不得将白小七给生吞活剥了。 白小七当然也知道这些人对自己不怀好意,可有道是艺高人胆大,他非但没有所收敛,反而更有意露富。比如吃饭的时候,白小七永远是直接拍下一锭元宝。 此举在楚唐国里,算是有钱人的“标准”举动。但在夑武国,这么做无异于将自己置身险境。这日白小七刚刚出城,就听见身后有六个脚步声一路跟着自己,于是干脆沿着小路走进山林之中。 财不露白本来是行走江湖的人都明白的道理,白小七反其道而行,自然也有他的理由。这理由说来可笑,不过也已经十分充分——他太长时间没跟人动手过,已经有些手痒了。 于是只听林间传来一阵惨叫,片刻过后白小七就走了出来,依旧是衣衫整洁,脚步轻快。 可身后的密林之中,六个彪形大汉却是鼻青脸肿,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第七百八十六章 四元秘术 教训几个寻常的贼人,白小七当然用不着出剑。如今他哪怕是只凭非凡的体魄,光用一双拳头,就足可打得那六个壮汉跪地求饶。 白小七最近的心情说不上好,揍了这帮杂碎一顿之后,终于放松了些。他刚才为了将那些强盗引到没人的地方,特意走入了一片深林,可白小七的方位感向来不好,又不想原路返回,走着走着,四周的树木居然越来越多。 如果换成普通人,意识到自己迷路,多半会心急。但白小七自恃武功高强,只认准了一个方向走去,心道若饿了大不了打些野味,累了便就地休息一会,总有走出去的时候。 走了六七个时辰,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白小七才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往四周观望一阵,发觉这景物略感熟悉。不过深林之中,原本就全是些树木,相似也很正常。 “既然如此,就先做几个标记试试吧。”白小七想起说书人讲的神鬼故事中,主人公在林中迷路,都会在树上刻些记号。不过此时天色已晚,森林之中更是原本就少见阳光,普通的记号恐怕很难发现。 稍微想了一下,白小七还是抽出悦容剑来。不过他拔剑之后却没小心翼翼的划什么记号,而是气灌右臂,用力一挥,一株足有常人腰身粗细的松树应声而断。 若是身边有人,多半要被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因为白小七这一剑根本就没碰到松树,可他一剑挥出,居然有无形剑气,帮他把那株大树拦腰斩断。 要知道“剑气”这东西虽然真实存在,但在绝大多数江湖中人的心里,那只不过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罢了。 白小七也是近些日子,才发现自己全力挥剑的时候,会有剑气发出。不过他所学的几套剑术之中并无关于剑气的用法,所以现在也只能用这剑气做些劈伐树木之类的粗活。与人对敌之时,这剑气依旧很难派上用场。 做好了“记号”,白小七继续往前。这森林之中树木虽不算遮天蔽日,可也很少能有月光透下来,遑论漫天的星光了。 没有星光与月光的指引,白小七便极难辨认方向。他只好凭着感觉,选中了自己觉得是“西北”的方向,径直走去。 为防在林中绕路,白小七每每遇到有树木拦路,就以悦容剑将其斩断。就这样走了一阵,果然没再遇到似曾相识的地方。 谁知走着走着,前方竟出现了一块三丈多高的巨石。偏生那石头左边是一处断崖,而右边的一条岔路,显然无法绕行。白小七在那石头前面停了片刻,干脆纵身一跃,三两下攀爬到了那石头的顶上。 巨石的后面,果然有一条清晰的大道,白小七蹲在石头上,心里有点纳闷:“这好端端的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一块石头?” 只看这巨石两边的道路,就算不是官道,也得是人经常走的。而这样一块巨石,少说得有数千斤重,谁会这么无聊将它放在道上? 再想起刚才路上遇到的藤蔓之类的东西,白小七更觉不太对劲,暗道:“难不成这些东西都是别人故意设置的障碍,为的就是不让人走这条路?” 可转念一想,看这条路上杂草的样子,平时走的人应该不少。也就是说,这么多千奇百怪的障碍物,都是近期,甚至很可能是今天才有的。 白小七往那巨石后面看了看,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小路。在这巨石顶上能清晰的看见,那右手边的小路与大道中间隔着一条高高的石岭,就好像特意将这两条路给分开似的。 就在白小七蹲坐在巨石上沉思的时候,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正有一个人闭目凝神的端坐在此,另有三人围在他的身边,面露焦急之色。 这四人分别穿着灰、绿、红、蓝四色服饰,款式却极其相近。在地上打坐的人穿着一身灰衣,身形是这四人中最为高大的,其他三人围着他,就好像围着一座小山。 “灰岩,那白小七来了么?”身穿绿衣的男子是这几人中最年轻的一个,看样子不过二十出头,急切的问了一句。 “草藤,别打扰灰岩!”那红衣人身量虽不像灰岩那么高大,浑身的肌肉却更加发达,满脸的络腮胡子也与他的衣服一样,都是火红一片。 那蓝衣人是个女子,身材婀娜,已然年近四十,但保养有道,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男人的款式,腰身处略有些肥大,胸前却颇紧迫。 听见红衣人的语气有点重,蓝衣女子柔声劝道:“烈火,草藤他也只是心急,你别对他这么凶。再者说了,灰岩又不像咱们,就算稍微松懈一点也没什么。” 烈火鼻子里“哼哧”喷出一股粗气来,不过语气也略轻了些:“碧水,你就是太惯着他了。要是他爹还在,肯定比我凶得多。” 碧水无奈的笑了笑,“要是巨木还在,草藤也不会跟咱们一起。可惜巨木他受了雷家的蛊惑,去帮雷希贤争什么武林盟主,结果反而送了命。” “哼,咱们‘四元秘术’,少了一人都要大打折扣。巨木仗着自己修为深湛,一意孤行的去帮忙,结果死在了江湖武人手里,能怪得了谁?”烈火话虽这么说,不过他的表情里,却是有掩不住的愤怒。 听二位长辈在自己面前谈论亡父,草藤心中不大痛快,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明明白白的记得,当年父亲临出发时曾对他说,凭他们兄妹的本事,原也不该这般寂寂无名。 巨木之所以答应雷府的请求,其实也是为了让“四元秘术”能在天下间闯出一番名堂。 草藤忍不住想替父亲解释几句,就见灰岩猛然睁开了眼睛,道:“白小七他发现那块巨石有问题,直接跳了过去,看见后面的路了。” “既然如此……”烈火毕竟是这四人中的领头的,心中对此早有了对策:“只好让水妹上了,虽说在这山间弄出一条溪流来,也很难拦住他。不过事到临头,咱们只好试试。” 灰岩摇了摇头:“不用了,白小七虽然看见了大道,但还是走了右边的小路,现在正朝咱们来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石火交加 “什么?”其他三人听灰岩这么说,都觉有些不可思议:“那白小七明知道右边的小路是陷阱,还敢过来?!” 灰岩站起身来,拍拍裤腿上的尘土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他以为那巨石是山贼放的,想来找咱们的晦气也说不定。” 众人听他这么说,都觉得事情多半如此。烈火狞笑道:“好个白小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此地乃是这山中最能发挥我们‘四元秘术’的地方,咱们百般设计都没把他引过来,他反而自己送上门了。” 碧水轻声道:“烈火,你也别太轻敌。从那白小七身上散发出的灵力来看,此人的修为并不在你我之下。虽说他一直以寻常武夫的身份行走江湖,但这等深厚的灵力,绝非那些江湖中人能达到的。” “嗯,我自省得。”烈火答应一声,转而对草藤道:“小子,你功力最浅,待会打起来记得找个地方躲好。否则你一旦出了事,我们‘四元秘术’缺了一元,威力登时大减,胜算就小了许多。” 灰岩也道:“‘木元’一系本来就擅长设伏和干扰敌人,正面对敌之时用处不大。一会对敌之际,我在前方以巨岩拦住白小七的剑路,烈火主攻,水姐在旁游斗便是。” 碧水虽知他们这样说,草藤多半要伤心,不过眼下情势紧张,也顾不得去安慰草藤,就只点了点头。 “他来了!”草藤感受到自己以灵力“塑造”出来的草叶被人踩到,知道白小七已经走近。其他三人一听,面色登时紧张起来,碧水催促道:“快躲起来,只要你在我们身边,就算是帮了大忙了!” 草藤也知道自己的能力战斗力极弱,略有不甘道:“那你们小心。”转身钻进了一处树丛。他进去之后,那树丛中的草木登时疯涨,将他给掩盖起来。 不过若有细心人在旁边看着,就能发现,草藤并不是让那树丛中本来就有的草木长大,而是凭空生出了更多的藤蔓之类的植物。只因“四元秘术”并非操控某种东西,而是能以灵力凭空生成这种物事。 无用多想,白小七一路上遇到的那些拦路的藤蔓,多半也都出自草藤的手笔。 依着他们四人的想法,最好能先让草藤设法使白小七在林中迷路,多耗费些体力精力。如果白小七能在林中困个几日,就算是个铁打的汉子,也得疲惫不堪。 可惜白小七凭一柄剑,开山辟路,几乎要走出了树林。这四人无奈之下,只好提前将白小七引来一战。 躲在树丛之中,草藤不禁想到,若自己能如父亲一样,凭空召唤出参天的巨木就好了。 草藤一边想着,一边感受着自身灵力的动向。这附近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地上均有草藤以灵力塑造的杂草,白小七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草藤的灵力之上,立刻会被草藤给感知得到。 如果他闭目凝想,那些杂草甚至会变成草藤的眼目。只不过杂草实在太小,视野范围也极其有限大概只能看清白小七的一只鞋子,实在没有必要。 感受到草叶上传来的踩踏越来越近,草藤也是越发的紧张起来,忍不住用手指在草丛间捅了个小孔,悄悄偷看。 只见一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正缓缓走来,看他的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可与自己不同的是,这年轻人的身上竟带着一股若隐若现的肃杀之意,就好像曾经历过尸山血海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草藤有些纳闷,自己好歹也经历过许多生死,手上也有数条人命。这白小七小小的年纪,究竟做过什么,才会让自己有这种感受? 白小七远远望见前面有三个人挡路,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女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如果前方是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持枪拿棒的贼人,那他们多半是盘踞一方的山贼,根本不足为惧。但敌人只有三个,而且都是空手,反而说明他们没那么简单。 “你们是什么人?”白小七走到距离那灰衣壮汉两丈远的地方,便站定问道。 “我叫做灰岩。”那壮汉答了一句,忽的咧嘴一笑:“白小七,你别太紧张,我们并无恶意……” 话音未落,白小七忽觉头顶暗了一片,心中登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跃了出去。 刹那之后,一颗足有半人高的椭圆形巨石砸在刚才白小七站着的地方,给地面硬生生砸出一个人头大小的深坑。 “这是什么情况?”白小七头一次见到这种事,登时吓得呆了。转头一看,那灰岩的右手正缓缓握成拳状,白小七居然感觉有些荒唐。 “应该不可能吧……?”白小七抬头一看,知道自己的猜测居然半点不错。随着那壮汉缓缓握拳,天上竟有一块石头越聚越大。 说是越聚越大,不过白小七并不能看到灵力汇聚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样子。只是凭他的直觉,白小七才觉得那石头不是凭空出现,而是慢慢“聚起来”的。 随着灰岩右手紧握成拳,天上的石头终于成形,“嗖”的掉了下来。白小七眼睁睁的看着那石头落下,当然不用像刚才那样狼狈,手中紫光一闪,朝灰岩冲杀过去。 那巨石落下,不辩敌我,也就是说离灰岩越近,白小七也就越是安全。 可白小七离着灰岩还有一丈的距离,就感到一阵热风扑面,居然有一根火柱朝自己喷了过来。白小七见了这架势,几乎呆住了,只是凭本能勉强闪开。 毋庸置疑,这火柱自然是那烈火发出的。与灰岩不同,烈火可以将火焰聚于掌心,而后喷出。与借助重力的灰岩相比,无论杀伤力还是准确度上,都远超于他。 他之所以能做到这样,一是因为自身的灵力强过灰岩,二也是因为火焰与岩石在特性上毕竟有所不同。烈火之所以喷出火柱,并不是在操控火焰,而是在塑造火焰的时候将它们聚于掌心的一点。等火焰成形,凝缩在一起的火焰自然产生极大地爆发力,才会向前喷出。 第七百八十八章 妖法 眼见烈焰临身,白小七顿感热浪扑面袭来,头发眉毛上都发出烧焦似的“噼啪”之声。 白小七不敢再顶着那烈焰上前,急忙将身子一扭,侧着躲开。与此同时头上风声响起,白小七用力向前跳出,就地滚了几圈,才没被巨石砸中。 “这是......这是什么妖法?”白小七回头望着那块巨石,神色颇有几分古怪。按说他也见过许许多多的稀奇事了,但今天发生的事情,仍是远远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轻功剑术,甚至内力剑气,再怎么奇妙都是实之有物的东西。普通人稍加练习,就算不能掌握,也起码能明白其原理。可像对方这样,凭空造出巨石火焰,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情急之下,也容不得白小七多想,烈火左手一推,又有一条火柱猛地喷了出来。这火柱足有常人大腿粗细,喷射速度也远超寻常暗器,白小七不敢略其锋芒,只得再躲。 可这一股火焰来的突然,白小七反应虽快,衣摆却仍不免被烧了一截。白小七拍灭身后的火焰,烈火的右手复又推出,又有火焰喷了过来。 单说烈火手上的动作,其实远不及那些暗器高手迅速。不过他胜在左手出招之时,右手可以蓄力,反过来也是亦然。因此比起暗器高手需要掏出暗器才能发射,烈火只消将双手交替推出,攻势的密集程度丝毫不差。 白小七以往极少有与暗器高手交手的经验,不会以观察敌人手部动作的方式事先规避暗器,遑论这两股凭空而来的火焰。幸好他的灵鼠步法在腾挪之时略有优势,那两股火焰袭来之时又带有热气,只要仔细应对,一时间也不至于受伤。 灰岩在灵力的操控上要比烈火弱了许多,往往需要数息的时间,才能凝聚一块巨石。而且那石头只能径直落下,若非偷袭,本来就很难命中。再加上白小七一直跳来跳去,灰岩无法瞄准,那巨石落下的声势虽大,却起不到什么作用。 不但如此,这半人高的巨石立在地上,还时不时会被白小七给当做掩体,遮挡烈火喷出的火柱。灰岩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反而要拖累同伴,干脆停止进攻,慢慢恢复灵力。 可没了天上的落石,白小七多少能减轻些压力,专心对付烈火。时间一长,白小七已经看出来,那两条火柱看似凶猛,其实只能直来直去,并无变化。 而烈火的攻势虽然凶猛,他的灵力却不是无穷无尽。接连进攻之下,烈火已经微微喘起了粗气,手中喷出的火柱也明显细了些。 烈火喷出火柱,是要靠大量火焰在小小的区域里挤压产生的爆发力。火柱变细,也就意味着产生的火焰变少,这爆发力自然同样变小。如此一来,这火焰喷出的速度也难免慢了下来。 白小七注意到这一点,精神瞬间紧绷,眼见烈火右手喷出的火柱到了身前,登时往右前方一闪。而后不等烈火的左手伸出,白小七已经往左前方冲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烈火的左手抬起,但白小七已经提前避开,倒像是二人演练好了一般。 “不好!”草藤在树丛之中,清清楚楚的看见白小七凭着左右横跳,距离烈火已经不足半丈。在这个距离之下,白小七若是出剑,已经能够伤到烈火了。 白小七自己当然也知道这点,只见他右手一探,一招“叶公好龙”直刺而出。 相传古时有人,名为叶公,平日极其喜龙。后来真龙为之所感,特意在叶公面前现身,却将他吓得半死,便以此成语来形容人表里不一。此招既然化自“叶公好龙”的典故,自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直来直去。 白小七料定烈火必定会用火柱来阻挡自己,而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那火柱极难躲避。所以他使这一招的时候,已经想好后续要变直为弯,化刺为挑,打烈火一个措手不及。 不料这一剑刺出,烈火竟根本没有抵挡的样子。白小七心中虽然纳闷,却还是继续将这一招使开,暗道:“难不成他怕火焰太近伤了自己,或是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月色之下,只见一抹紫得发黑的剑光从上到下,而后又重新挑了上去。烈火对此全无反应,白小七仿佛已经能够看到,等这招使完,地上便会多出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 然而就在白小七已经透过剑刃,感受到烈火腹部肌肉上传来的弹性的那一刹那,二人中间陡然出现了一枚巨岩。说是巨岩而非巨石,乃是因为这块巨岩足有一丈来高,远非普通石块可比。 这巨岩一出现,立刻就将二人隔了开来。而几乎在同一时间,烈火的脚下也升起一块岩石,比二人中间的那块巨岩还要高了二尺。 刚才烈火任由白小七出招却不躲不避,掌中早已积蓄了浓厚的灵力,趁着白小七被那巨石吓得一愣,双掌同时拍出。 这一击与刚才相比,强了不止数倍。白小七只觉天上的太阳都掉了下来似的,偏生前方又有巨石拦路,只好向身旁闪过。可是左右闪躲,势必要比径直向前慢了半拍,白小七头顶传来一股热气,头发居然已经被烈焰点燃。 亏得他反应迅速,急忙以宝剑在头顶一削,将满头长发齐根切落。 白小七虽没受伤,但他从小受儒家教诲,深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亲手割落头发,于他而言并不比断手断脚好受。 再看另一头,那灰岩接连造出两块巨岩,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白小七心道若对烈火动手,便得先跳上岩石,而人在空中不免成了那火焰的靶子,于是换了目标,要先杀灰岩再说。 灰岩的“石之一系”本来就颇耗灵力,再加上他的修为不如烈火,此时已经无力再召唤太具杀伤力的岩石。不过他见白小七朝自己走来,却并不心急,而是右手虚握一下,凝出一柄石制的长枪。 这杆长枪与寻常长枪差不了多少,长约一丈,有婴儿手臂粗细。只不过这杆枪通体都由岩石铸成,看起来灰扑扑的,别有一番威势。 第七百八十九章 烈焰焚身 白小七见对方手中多了个兵刃,不敢贸然进攻,就先以一招“月明星稀”作为试探。 那灰岩见状,虎吼一声,手中石枪横砸而出。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灰岩的长枪虽是岩石所铸,但也正是因为他可以随意塑造出这等长枪,所以使来更是狂放无比,丝毫不怕这石枪在地上砸碎,威势也就越发的强横。 白小七刚才一直在躲避巨石与火焰,对体力多少有些消耗,为求稳妥,向后一跳躲开。 而就在此时,那烈火站在岩石之上,又推下一股火柱。白小七感受到身后的热气,向前轻轻一滚,他已经知道那火柱不会转弯,所以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慌张。 熟料一滚之后,白小七忽觉脚下黏糊糊的一片,竟好似踏入了沼泽之中。就在他慌神的功夫,双脚的脚腕都已经没入沼泽,而且还在不断下沉。 “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心道此事多半不是这灰衣人和红衣人做的,就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蓝衣女子。果不其然,她正将双手交握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灰岩早知道同伴有此一招,因此见白小七双足陷入地下,更无丝毫迟疑,举枪便朝白小七砸了过来。他身为“四元秘术”的继承人,平时虽会磨炼体魄,但在武功招式上专研甚少,大多时候还是凭着一股子蛮力。 白小七眼见避无可避,干脆一咬牙,手中剑横栏过顶。这悦容剑曾硬撼晁通天的金顶狼牙棒,面对这杆石枪,自然也绰绰有余。 枪剑相交,白小七只觉手上传来一股大力,震得他手腕发麻,心中不免惊异。须知他有了双鲤争龙佩后,体魄已经远超之前,再加上他这一身的内力,就连“兽化”的剑北归都很难给他这种感受。 而灰岩等人,却比白小七更加吃惊。灰岩比白小七足足高了一头,任谁见了刚才那气势如虹的一枪,都会觉得这弱不禁风的年轻人会被砸成肉酱。 更让众人吃惊的还在后面,这石枪砸在白小七的剑上,竟发出一阵“咯拉”之声。从与悦容剑相接的地方开始,这石枪之上慢慢产生了一条裂纹,并逐渐扩散开来。 随着一声脆响,石枪居然从中折断,无数石屑落在白小七的脸上。那灰岩一愣,右手握着枪柄复又砸下。 但他手上的枪柄只有五尺左右,与悦容剑差不多长。白小七当机立断,使一招“寻根溯源”,朝对方的手腕刺了过去。 灰岩的招式远不及白小七精妙,被一剑刺在腕上,痛的怒吼一声,又在左手中凝出一根短棍。 这长棍只有六尺左右,粗细与那长枪所差不多,径直朝白小七的头顶砸下。白小七调转剑锋,直接在棍上一劈,那花岗岩一般的短棍竟好似豆腐做的一样,噗的断成两截。 灰岩看了看留在手里的那一小截,断口处竟无比整齐,好像专门打磨出来的一样。 碧水远远地看着那边的动静,知道灰岩不是白小七的对手,急忙喊道:“灰岩,快退开!” 灰衣大汉也不像看起来那样莽撞,听见同伴的喊声,便向后跳开。白小七见敌人退走,趁机将内力灌注于双腿之中,要离开这沼泽一样的地方。 无奈硬抗了灰岩的两下重击,白小七虽然没有受伤,但双腿膝盖一下都已经陷进了地里。他将右脚用力一拔,却不曾想非但右脚没有出来,左脚反而陷得更深。 白小七见状不由心急,他本以为凭自己的力气,把脚拔出来并非难事。却不知沼泽就是如此,越是用力,就陷得越深。 就在白小七危难之际,又感到头上一股热浪袭来。趁着灰岩与白小七缠斗之际,烈火积攒了好大一股灵力,此时一股脑的发泄出来。偏生白小七双脚插在地里,无法躲避,只能将悦容剑横在面前,聊以抵挡。 烈火知道自己这以灵力构成的火焰远非普通火焰可比,就连钢铁遇上他这一击,也得化成一滩铁水。但白小七毕竟不同寻常,烈火见他被自己击中,丝毫没有松懈,反而更加卖力的喷射烈焰。这烈焰烧在白小七的身上,就好像点燃了一捆干柴,比烈火以往发出的火焰都更加旺盛。 这股烈焰几乎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直到烈火自己筋疲力尽,才慢慢停了下来。此间的四个人都觉得白小七定然已经被烧成一坨焦炭,草藤甚至已经准备从草丛里出来,庆祝这场胜利了。 却没想到,白小七仍旧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只是浑身的衣服已经被烈火烧尽,露出一身白皙的肌肉。 “这、这怎么可能?!”烈火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另一边的灰岩和碧水也都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只有白小七自己知道,刚才烈焰焚身之际,腰间突然出现一丝凉意。若不是这股凉意,就在火焰碰触到自己的一瞬间,自己就要化作飞灰了。 而这股凉意虽然保得了白小七一时,却也难挡如此猛烈的火焰。那凉意最大的作用,是给了白小七一点反应的时间,随后白小七的识海之中就像与那火焰产生了共鸣似的,也发出一股热浪。 这热浪透过白小七的膻中穴,直接与那火焰碰触到了一起,就像往那股火焰加了一大把燃料,才使得那火焰更加旺盛。但如此一来,那炽烈无比的烈焰对于白小七来说,就像是一桶热乎乎的洗澡水,非但不能伤他,反而烤得他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阿水,多谢你啦!”白小七虽然不知道自己识海中的热气是怎么一回事,但料想腰间的凉意一定是清水盘龙佩所致,在心里感谢一句。 听了白小七的道谢,阿水虽然没有回话,但不知怎的,白小七就是能感受得到,这小子颇有些得意。 这一击未能奏效,烈火等人的战意均是消失无踪,碧水知道烈火和灰岩的灵力应该都耗得差不多了,出声喊道:“你们快跑,我拦他一阵!” 说着,碧水将灵力聚于白小七的脚下,想进一步在白小七脚下的泥土中融进水流,制造出“沼泽”来。但才将注意力放在白小七的脚下,碧水登时面色大变。 原来经过刚才那一番烘烤,白小七脚下的水汽已经被蒸发一空,地面又变成了坚硬的沙土。 白小七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双脚稍一用力,地面登时皲裂,从土地中跳了出来。 第七百九十章 火龙再现 随着白小七从土地里跳出,四周的泥土石屑飞溅开来,就好像在地底下引爆了一枚小炸弹。烈火胸前的衣服被火焰烤得十分干爽,脊背却已经湿透,虽然咬紧牙关,也只能喷出一条婴儿手臂粗细的火线。 这火线比之刚才的火柱,简直细的可怜。白小七躲都懒得躲避,只用手背扇在上面,那火线便像一阵烛光似的,呼的灭了。 灰岩见事不妙,双手之中各凝聚出一块五六十斤的巨石来,喊道:“烈火,快跑,这小子有点邪门!”并将巨石朝白小七投了过去。 两块巨石以灰岩的大力投出,隐隐挟着风雷之势,竟如从投石机里发出来的一般。 白小七不确定如今的自己能否接下这两块石头,因而不敢硬拦,高高跳起。那两块石头砸在地面,激起阵阵烟尘。 刚才那一战中,碧水消耗的灵力极少。她知道己方若想全身而退,只有凭自己挡住白小七才行,于是双手一推,便有水流激射而出。 她发射水流的方法与烈火差不多,但虽说是水火无情,可这两道水箭的威力,比之烈火的火焰就要差得远了。白小七不闪不避,只以悦容剑朝那水流劈斩而去,便将这道水箭给分成两股,一路刺向碧水的胸口。 灰岩知道同伴武艺不佳,双手同时汇聚灵力。如今他灵力实在不足,没法再像之前似的,造出枪头这种略显精细的东西。只好将灵力凝成一条杆棒,横在碧水身前。 烈火在巨岩之上,本来居高临下,大占优势。可他一股脑的耗尽灵力,反而成了偷油的耗子,困在“油灯”上下不来了。 按说一丈多高对于烈火来说,本也不算什么。可对于他们而言,灵力就与江湖中人的内力差不多重要,灵力枯竭之际从高处跳下,摔伤的可能性陡然高了数倍。 烈火虽然不怕摔伤,但他若是因此受伤,非但对同伴没有帮助,反而要连累他们。烈火思前想后,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跳。 而此时此刻,灰岩也已经擎着棍棒与白小七战在一处。只见白小七手中的宝剑如同一条紫莹莹的毒蛇,在灰岩身旁不断划过。而灰岩的杆棒则笨拙的多,虽然能勉力遮拦,可若没有碧水在旁不断帮他以水流扰乱白小七的剑路,恐怕早就败下阵来了。 “若再不帮忙,灰岩和水妹子可就危险了!”烈火见灰岩左右支绌的样子,也顾不得灵力还没恢复,深吸口气就想跳下巨岩。 可还没等他跳,忽见巨岩底下长出一条藤蔓,直生了七八尺高才停下。烈火知道这是草藤暗中帮忙,心中赞一声道:“没想到关键时候,这小子还有点用处!” 有了藤蔓作为缓冲,这巨岩便不算什么了。烈火纵身一跃,踏在藤蔓之上,而那树藤因为烈火的重量,也慢慢弯了下去。 草藤以灵力生出的这种藤蔓,与世上的任何一种植物都不相同。虽然只有手腕粗细,却极其坚韧,而且弹性十足。非但如此,只要草藤付出足够的灵力,就连刀砍火烧都难以奈何得了它。 烈火借着藤蔓的弹力,就地一滚,也不顾浑身的尘土,径直朝着白小七伸掌打去。他的掌法稀松平常,掌心却暗藏杀机——只消将灵力聚于掌心,烈火的手掌便能比烧红的烙铁更加滚烫。 这一掌径直打向白小七的后心,白小七若是不躲,难免要被打中。可若是躲了,灰岩与碧水便有了喘息之机,届时合三人之力,虽难获胜,却也未必不能全身而退。 当然了,白小七还有一个应对之法,就是右手仍旧出剑,却以左手来与烈火对掌。如果白小七选择如此应对,那才是正中烈火的下怀,且不论白小七内力如何,这滚烫的手掌原本就不是人类能接住的。 白小七听到背后风声响起,知道有人偷袭。正如烈火所想,他不愿放弃眼下这压制敌人的机会,便右手虚晃一剑,左手向后悍然击出。 若是数月之前的白小七,必然不敢如此冒险。但如今的他自恃肉身内力都远超常人,无论与任何人对掌,都不会吃亏。 只听“嘭”的一声,二人手掌刚刚相交,就紧紧吸在了一起。烈火的身子足有两个白小七大小,但与白小七五指相接,却顿感压力,就好像一座大山朝着他倒了下来。 “该死的,这小子年纪轻轻,内力怎么会如此……”烈火一向瞧不起江湖中人,觉得内力比起灵力,就像是银子比之黄金。可从白小七身上传来的,明明只是内力,而非他引以为傲的灵力,烈火不禁有些茫然。 内力对拼之际,最忌心不在焉。烈火思绪刚刚一乱,右臂上顿时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乃是骨骼受到了极大地压迫所致。烈火听见这声音,赶紧收回心思,左手往右手背上一按,将白小七的手掌推回半寸。 “只要再撑一会,我不信你还能坚持!”烈火这样想着,将体内所剩无几的灵力尽数聚集在右手掌心,不多时,几乎能听到“吱吱嘎嘎”的皮肉焦糊之声。 而另一头的白小七,也感受到烈火掌心的热气,可对他来说,这热气顶多算是张刚出锅的烙饼。虽然很烫,但还不至于无法忍受,更不会被烫伤。 白小七却不知道,此时若内视识海,便能看见他识海之中的那座火山上正缓缓升腾着一股热气。这热气不像蒸笼上发出的蒸汽,也不是火焰燃烧时的烟气,而是一种若有若无的,像是春雨打在炙热的地面上,才会发出的淡淡的水气。 这水气升到空中,汇成一股,隐约浮现出一条龙形的虚影。这虚影通体火红,虽然只是淡如烟雾的一道影子,却仍然张牙舞爪,好像一心要撕碎面前的一切。 灵湖之中,祥鲤与瑞鲤从水面探出头来,静静地望着空中的虚影。这两条鱼儿的眼中虽然都浮现出一抹惧意,但更多的,还是向往的神色。 只听那火龙的虚影嘶吼一声,朝空中张大了嘴用力一吸。白小七的识海中陡然浮现出无数热流,就像一条条小鱼儿似的,往火龙的口中汇聚而去。 第七百九十一章 草藤 烈火与白小七对着掌,忽然露出满脸的惊恐之色,急欲抽回手去。原来白小七的掌上一开始传来极大地推力,那也罢了,谁知一眨眼的功夫,这推力就变成了吸力。 这吸力自然也不是寻常的吸力,烈火只觉体内聚集许久的灵力流水般朝着白小七涌了过去。而一旦与白小七的掌心接触,那灵力就如泥牛入海,再也没有踪影。 在烈火的眼里,白小七俨然变成了一个大湖,自己则是一条小河,不断将河水送入湖中。偏生他这小河本来就快干了,哪儿能顶得住这么消耗? 对拼内力,本是再危机不过的事情,若有其他人从旁干预,对正在对拼的二人来说都有极大的伤害。因此灰岩和碧水虽站在白小七的身旁,却都没有出手偷袭,只是眼巴巴的看着。 不过见烈火面色古怪,任谁都知道他情势危急,灰岩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一棍往白小七胳膊砸下。 倒不是他不想砸白小七的脑袋,而是此情此景,解救烈火才是第一要务。砸白小七的其他地方,白小七大可以前后左右的躲避,都难起到将他逼退的作用。 白小七虽在比拼内力,不过他大占上风,自然不用像烈火那样紧张,仍可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有棍子砸下,白小七犯不上跟对方拼个两败俱伤,左手用力一震,烈火的身子便高高飞了出去。 这一震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烈火飞出之时,那棍子距离白小七的左臂尚有一尺多长的距离。白小七左臂一收,右脚猛地踢在灰岩腰间,将他偌大的身子也给蹬了出去。 与此同时,只听“哗啦”一声,白小七顿时变得刚从河里出来似的,浑身湿透。这变故突如其来,白小七不免为之一愣,随即感到腰间传来一股大力,将自己给推了出去。 原来刚才他动手的时候,碧水就已经在白小七头顶积蓄水流。而白小七一掌一脚打飞二人,也正是他心神最为松懈之际,碧水趁此机会,果然浇了白小七一个措手不及。 随后,碧水几乎竭尽全力的把灵力汇聚起来,将白小七冲了出去。 这一击虽然成功,但碧水也知道此举难以伤人,一把拉起了距离自己较近的灰岩,喊道:“烈火,咱们赢不了他,快撤吧!” 烈火也知道难以成事,此时他和碧水二人分别在白小七的两边,于是喊道:“好,我们分头跑,等安全了再会和!” 他们身怀“四元秘术”,互相之间能够有所感应,因此逃跑之前并不需要确定会和的地点。 白小七被那水流径直撞到一株树上方才停下,站起身时,脑袋还略微有些发昏。他晃晃脑袋,听见对方说要分头逃跑,正想去追。不了脚下突然一绊,顿时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回事?”白小七回头一看,地上居然有一条细细的藤蔓,正好绊在自己脚上。但是他分明记得,这地方本来空无一物,最多有些杂草而已啊。 如果是今天之前,白小七多半只当是自己不小心,不会太过在意。但他刚刚遇到那三个奇人,分别能凭空召唤火焰、岩石与水流,见识过这些之后,白小七不免会多想一些。 仔细一看那截藤蔓,白小七竟发现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样子的植物。那藤蔓上既没有叶子,也没有属于植被的那种水润感,要是硬说起来的话……就像是一截藤蔓和树枝的混合体。 白小七以悦容剑轻轻一挑,竟没能挑断那截藤蔓。见状,白小七终于确定这东西大不对劲,否则凭紫灵精所铸的宝剑,就算是小指粗细的生铁也该挑断了。 第二次出剑,白小七稍稍用了些力气,那藤蔓才被他挑到了眼前。白小七从一见到此物就觉眼熟,现在终于想起,这东西不就是刚才在林中绕圈的时候,时常能见到的拦路之物么? 白小七就算再笨,也知道这东西肯定是刚才那三人的同伙弄出来的。此时烈火等人都已经跑远了,白小七也懒得再追,干脆认真研究起手上这东西来。 看了看掌心的藤蔓,白小七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忽见灰岩召唤的那两块巨石旁边有一株八尺多高的绿植。走近一看,这株藤蔓比自己高了小半头,看起来就像是手上这截东西的放大版。 “看来他们这个同伙,便是能召唤我手中这东西了……”白小七不知道草藤只是最擅长塑造这与他同名的“草藤”,想当然的以为他只能塑造这一种植物而已。 “看他们刚才与我战斗的时候,虽然能凭空召唤,可距离都不算远。否则他们也不用引我过来,只要不停地在半空中召唤岩石,总有压死我的时候。”白小七皱着眉头,又觉得不太对劲:“可我在山中的时候,他们分明能够隔着老远就用藤蔓和岩石拦住我的道路。” “对了,这种事情,我问灵霄姑娘不就得了!”白小七忽然想起识海中还有一位“专家”,于是双目一闭,将灵识投入识海。 刚一进到自己的识海,白小七就被吓了一跳。原来那座火山之上,一只巨龙正盘踞其间,只要白小七望向它,便发出阵阵怒吼,倒像是把这座火山给当成了它自己的地盘。 这条火龙眼熟的很,正是在白小七识海之中兴风作浪,最后化作火山的那条。只不过比起当初,这火龙只剩下十分之一左右的大小,并且老老实实的蹲在半山腰上,看起来并没有大闹一场的冲动。 灵霄知道白小七会有疑惑,先一步解释道:“刚才这家伙突然发了疯,不知从哪儿吸收了一大股灼热的灵力,才能凝聚成形。它本来是龙魂之中最为暴劣那一部分,不过在你的识海中将养已久,多少有些感情。而且这龙魂只恢复了一点,尚有许多的负面能量在这座火山里面,短时间内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 白小七这才稍微放心,他知道那热气多半就是从烈火那里传来的,也就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后又问道:“灵霄姑娘,你知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居然有这么神奇的本事?” 第七百九十二章 醒悟 灵霄听了白小七的讲述,却是十分不屑:“没想到几万年过去了,这世上还有一心修炼灵力的蠢蛋。这两年里都没见过这种人,我还以为时过境迁,他们已经被杀得绝种了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小七不解:“这四个人的能力诡异,如果不是有阿水帮忙,再加上我突然吸了那红衣人的灵力,多半就死在他们手上了。有这种本事的人,只要不是自己找死,谁又能轻易杀了他们?” “现在看来,他们的本事好像挺了不起的,但万年之前,这种人在世上简直不要太多。”灵霄仍是那副瞧不起人的语气:“人的精力有限,而灵力说白了就是世间的一股奇妙力量。人类作为万灵之首,天生就带有一丝灵力,只消慢慢修炼,便能让这灵力为己所用。但说到底,这种能力是靠本身的灵力激发外物,对自身的好处极少。” 她怕白小七听不明白,还特意解释道:“就好像那红衣男子,他的内力若像灵力一样深厚,岂会被你一掌震开?” 白小七这才似懂非懂,又道:“可就连不同的武功,都是各有所长,何况他这种奇术。常人的内力再怎么深厚,也不能凭空变出火焰来。” “那又如何呢?”灵霄反问道:“事实证明,他们还是赢不了你。” “那是因为我有阿水,识海中还有一条火龙!” “你怎么知道别人没有呢?” 被灵霄这样一问,白小七当即不知该如何回答。诚然,他身怀重宝,又有所奇遇,才能以此胜过烈火等人。但是天下间的器灵何止千万,有奇遇之人又岂会只有他一个?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吧?”灵霄见白小七无言以对,才继续道:“修炼灵力,说白了就是要化外物为己用。说起来好像蛮厉害的,但仔细想一下,这压根就是舍本逐末的事情。你觉得宝剑锋利,只要寻找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就是了,何必费尽心思,自己打造一柄宝剑出来?” “须知使用宝剑的,才是剑客。打造宝剑的人,就算手艺再好,也只不过是个铁匠罢了!” 白小七这才隐有所悟,只是尚有一事不明:“但是他们也可以用灵器来增强自己,这二者也不冲突啊?” “他已经有了一柄剑,还要再多一柄干什么?”灵霄不耐烦道:“你仔细想想,刚才那几个人是不是连兵刃都没有?便是因为修炼灵力本就是旷日持久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修习别的功夫。” “话说回来,若敌人只是寻常武夫,没有灵器之类的东西相助,他们的确能占些优势。”灵霄继续说道:“但这优势也不绝对,你得知道,那红衣人的灵力能让火龙复生,放在江湖上,起码也是一流高手的水准了。你自己想想,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他能在幽慕寒手下过得了一招么?” “也不能这么算啊......”白小七现在想起幽慕寒来,都是心有余悸:“凭北幽的本事,能在他手上走过一招,那放眼江湖都已经少有敌手了。” “少有敌手,不代表没有。”灵霄谆谆道:“当年在雷府里面那些人,多半是吃了轻敌的亏,否则哪怕依旧必死,但大部分人全力之下,都能挡得住北幽一掌。” “那倒也是……”白小七点了点头,忽然感到事情不对,猛地睁开双眼。只见不远处的草丛之中莫名传来一阵晃动,这晃动绝非微风吹过所致,白小七身形一动,已经来到那草丛之前。 为防里面藏有敌人偷袭,白小七竟不答话,径直一剑朝那草丛刺了过去。 草丛中立即窜出五六条毒蛇似的东西,互相结成一股,形成了一面小小的盾牌,挡在剑刃之前。白小七刺中那“毒蛇”结成的盾牌,只觉此物无比柔韧,悦容剑虽刺入其中,却没能将其刺破,而只是使它凹了进去。 根据剑上传来的触感,白小七才醒悟过来,这东西应该是由无数藤蔓结成的。 一想到那驱使藤蔓的“高手”就在这面滕盾之下,白小七不敢轻敌,手腕向后一旋,就要用尽全力将这面盾牌劈开。可还没等他劈下去,就听盾后面有人喊道:“白大侠饶命,别……别杀我!” 白小七听这声音显得有些青涩,不像是三四十岁的男人发出的,心中先放下几分警惕。根据灵霄的说法,修习灵力比修习内力还要艰难,此人岁数不大,灵力肯定也不如另外三人深厚。 见白小七迟迟没刺下来,草藤才从那滕盾之中探出头来。他俩年岁相差不远,互相见到对方之后,多少有些亲近之意。白小七手腕一抖,收回悦容剑道:“你们是什么来头,为什么要设计害我?” 草藤被白小七中气十足的声音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道:“我叫草藤,刚才跟你打那三个人是我师叔。” “听你的口音,是楚唐国人?”白小七皱着眉头问道:“你们是雷庆宇的人,还是天山派的?” “我回答之前,能不能先问一个问题?”草藤明显有些胆怯,重重的咽了一口唾沫,却还是鼓着胆子问了一句。 白小七本来有些生气,但看对方这副模样,不由稍微有些心软:“问吧,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草藤没想到白小七这么好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整理着语句道:“你……那雷家覆灭,真是被你害的么?” 这盆脏水已经在白小七身上泼了许久,白小七本已经不抱洗白的希望了,但听人发问,还是忍不住想要解释。于是白小七长叹口气,将自己如何认识雷庆安,又如何被刘家拉拢,以至于被赶出雷府,简略说给草藤知晓。 草藤听白小七说的有板有眼,又问了一些细节,见白小七均是不假思索便回答上来,这才信了八九分。 再想到自己如今是死是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白小七根本用不着编此谎言来欺骗自己。草藤这才幡然醒悟,叫道:“原来如此,唉,不瞒白少侠,我那几位师叔也是被人骗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残卷 “被骗了?”白小七听他这么说,心中只觉好笑:“你觉得我会相信么?” 草藤也知道自己的话很难博得信任,急切道:“真的,我们这一宗门,所修的功法唤作‘四元秘术’,自古一脉相承。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祖先曾留下遗训,禁止我们入世。当年我的父亲在师兄妹中排行老大,雷希贤不知从哪儿听到了关于我们的事情,便来请我们去帮他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我的三位师叔都不同意此事,只有我父亲觉得四元秘术已经到了入世之时,不顾他们的阻拦,独自随雷希贤去了。” 说到这里,草藤停顿一下,眼眶略有些泛红:“可还没过多久,我们就收到消息,说雷家覆灭,我父亲也死在了乱战之中。不过那时刘家也已经与雷家同归于尽,再加上祖训在上,三位师叔就没有出山为家父寻仇。 可就在前日,我们又听到消息,说白……白大侠才是杀害我父亲的真凶。三位师兄略一商量,就决定找你报仇,杀了你后立刻归隐,也不算入世,却没想到……” 他没继续说下去,也不知是要说没想到此事其实是个误会,还是没想到白小七的本事这么厉害。 “你说听到消息,那这消息是谁给你们的,你们又怎会知道我在夑武国藏身?”白小七听对方说了半天,心中只有三分相信。 草藤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有一天,烈火师叔突然说有可靠消息,知道了杀我父亲的真凶。另外两位师叔虽然问过,但烈火师叔只说这消息绝对可靠,却不肯透露消息的来源。家父身亡,我本来就一直有报仇之心,因此也没多问,就随着师叔们一同来了。” “话虽如此,我实在无法信你!”白小七语气冷淡,从怀中掏出一粒碧蓝的丸药:“服下此物,等你的三位师叔来寻你时,我自会再向他们问问清楚。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说,你们只是为人利用,我再给你解药。可若是你花言巧语,被我听出半点破绽,三月之后便会浑身经脉冻结,化作冰雕而死!” 白小七说这番话,可不是危言耸听。他手中这粒毒药,正是轩辕幻晴给他府上护卫们吃过的,白小七临行之时,轩辕幻晴特意送了他几粒。 而轩辕幻晴之所以留在白小七的府邸,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若白小七不能按时归来,他须得替白小七分发解药。 草藤看着那粒药丸,几乎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森然寒意。他知道此药的毒性比之白小七所说,肯定有增无减。但此时此刻,白小七若想杀他,不过是动动手而已。就算白小七要以他作为威胁,逼三位师叔就范,也用不着下毒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只要用剑一指,照样能起到相同的效果。 思索再三,草藤伸手接过那粒丸药,“咕嘟”一声吞入喉中。出乎意料的是,这粒丸药下肚,草藤的小腹之中竟生出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这感觉非但称不上难受,反而有些舒服。 与此同时,草藤只觉丹田内这股寒意引动灵力,对修为似乎还有好处。如此一来,他虽知这是毒药,心中对白小七的怨念居然小了许多。 与烈火等三人打了一夜,白小七也有些乏了。再加上天色还没放亮,不宜赶路,白小七朝着旁边的空地努努嘴道:“去歇会吧,等天亮之后你随我一同上路。” 草藤答应一声,乖乖去旁边坐下。他自出生以来,极少见到外人,平时见的最多的就是父亲和三位师叔。这些人都是长辈,从小到大,对草藤说话都是命令的语气。因此一听白小七向他下令,草藤非但想也不想的就立刻遵守,甚至显得有些乖巧。 白小七也找了一块空地坐下,假装闭目养神,其实却是在此内视识海,将草藤的话尽数说与灵霄知道。灵霄对草藤是否骗人一节也不能确定,或者说她对此根本就不在乎,而是对那“四元秘术”发出了一番见解。 “你说这‘四元秘术’分别能控制水火、岩石和树藤,可这些东西之间分明没什么关联,却是同一套功法,想必暗合某些东西。”灵霄对于这类功法虽不陌生,但也称不上特别了解,只能根据经验慢慢猜测:“那草藤的父亲本来是大师兄,按说在雷府中,这样一个奇人本该出尽风头才对。可你直到现在才听说他的事情,那便只有两种解释,一是此人虽是大师兄,本事却不如师弟师妹们。但要是这样,雷希贤费尽心思的将他请去,岂不可笑?” 白小七也觉这种可能性不大,问道:“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么,就是他们这些功法看似毫无关联,其实互有影响。在我那个年代,这种功法不占少数,法效五行生克、北斗七星、阴阳调和甚至二十八宿都有可能。” “但是他们这四种东西……都不在上述之列中啊。” “所以我才觉得纳闷,”灵霄沉吟一阵,忽然叫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灵霄哼哼两声道:“他们这什么劳什子‘四元秘术’,说起来好像挺厉害,其实根本就是一门残缺的功法。那水火自然不用说了,岩石为土,藤蔓为木,这功夫分明就是在五行之中缺了一门‘金’!” 白小七一听,也大感有理:“怪不得,金生水,所以那三个人里属那女子最弱。” “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这功法也有其独到之处。”灵霄赞同道:“五行之中,金指山川,而那灰衣汉子的岩石,虽是‘土’的一种,却也能代行‘金’的职责。否则五行缺一,便是神仙也运转不开。而且藤蔓虽然属‘木’,却是一种不太需要‘水’的植被,这样一来受到的影响便可降到最低。” 白小七平生很少听灵霄夸赞别人,正想说她今天怎么变了性子,就听灵霄继续说道:“这功法多半本是残卷,被人无意间得到。那人能耐不够,没法将功法补全,所以才想了个退而求其次的法子。他也知道这功法难堪大用,所以禁止弟子入世,以求将这功法保存下来。 如果他门下能出那么一两个天才,或许有机会将此功法补全。可惜这一门全是蠢材,非但学艺不精,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结果送命的送命,其他人也都闹了个灰头土脸!” 第七百九十四章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小七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在山顶之上探出头来。这时候天色虽未大亮,不过赶路已经足够。白小七正准备动身,可转头一看,那草藤正躺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微微发出鼾声。白小七见状不由一乐,心道这小子居然真睡得着觉。 见他睡得香甜,白小七也就没有急着催他,而是又盘腿将内功行了一个大周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确定身上并未留下暗疾,白小七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恰好此时草藤也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草藤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已经是别人的阶下之囚,急忙站起身来。他毕竟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又没有白小七那等深厚的内力,一夜只睡了不到三个时辰,猛地起身,居然感到了些微的头昏。 身子摇晃一下,草藤就感到有人在背后拖住了他的脊背,随即一股暖流沿着“大椎穴”缓缓流遍全身。不用回头,草藤就知道肯定是白小七在后面帮自己,心中生出一种古怪的情绪。 “此人在江湖中名声极差,但扶我的这一下,几乎是下意识而为,足见他本性良善。”草藤心中暗自想着,对白小七之前的那番话又多信了两分。 白小七却没想那么多,以内力帮助草藤驱逐困意之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回没有你那乱七八糟的藤蔓拦路,我该不会还在这林中打转了吧?” 草藤尴尬的笑了笑,道:“白大侠,其实昨天晚上你原本就在林子里绕来绕去,就算没有我的草藤,你也未必能走出林子……” “……” 二人离开树林,白小七才发现昨天他自以为一直在往西北方向走,其实早已经偏到了正北方。如此一来赶路的效率不免低了许多,幸好白小七也不赶时间,问清路人最近的城镇在哪之后,便带着草藤去补给干粮等物。 他们俩年纪相近,但草藤自幼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对世俗之间的事物不甚了解。无论采买干粮,还是安排住店,都是白小七与人交涉。不知不觉只见,草藤竟隐隐已经将白小七当成了首领似的。 烈火逃出五六里地,发现白小七没有追来,才停下脚步,不断地大口喘着粗气。此时他几乎筋疲力尽,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烈火见左右无人,便往一株大榕树上一靠,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烈火却仍感有些虚弱。他修的是灵力,也能如白小七一般内视识海,可一观之下,烈火不禁吓了一跳。 烈火的识海本来如同火窟,炽红一片,其中有一丛小山般的火焰不断燃烧。而那座火山,便是烈火的灵力来源。 初练“四元秘术”之时,这火山本来只有烛火大小,烈火将它修炼到如今这么大,几乎花费了三十载寒暑。火焰越大,自然意味着烈火的灵力越多,对此他一向颇为得意。 可这次内视识海,烈火却发现那“火山”竟小了三分之一左右。非但如此,那本来炽烈的火焰,居然显得有些虚弱,就好像随时都会熄灭似的。 烈火此前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知道这绝非灵力消耗过多所导致的,因此此事定然与白小七脱不了关系。想到这里,烈火不禁隐隐发怒,要去找白小七一问究竟。可是再一想到昨夜白小七独战己方三人的姿态,烈火居然感到脊背上隐隐有些寒意,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其余三人。”烈火阖上双目,缓缓运转起四元秘术来,立刻心生感应。他感受到碧水和灰岩正在一起,似乎也在寻找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可感应到草藤的时候,却发现他居然一路往西北方向去了,不由纳闷。 虽不知草藤要去哪里,但碧水和灰岩距离自己不远,当务之急是与他们会合。烈火打起精神,依照感应到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就看见了两位同门。 碧水和灰岩见烈火安然无恙,具很欣喜,大踏步迎了过来。经过一夜的休整,这两个人都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看起来明显比烈火精神得多。 “烈火,你怎么了?”碧水心细,看出烈火的步伐有些迟滞,关心道。 “没什么,应该是昨天消耗太多,再休息休息就好了。”烈火不想让同伴担心,更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识海内的变化,摆手安慰一句。 听他这么说,碧水和灰岩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又都说了些关心的话。灰岩忽然问道:“烈火,你知道草藤他昨晚往哪逃跑了么?” 烈火闻言一愣,他昨天只顾逃亡,却没注意其他人的动向。听灰岩这么问,迟疑着答道:“他……多半也是像咱们一样,随便找了个方向逃跑吧。他现在没来跟咱们会和,许是因为心里害怕,不敢回头,想等咱们去找他。” “不对!”碧水笃定道:“昨天夜里,我特意用功法感受了一下,草藤分明在那片空地没动。直到今天早晨,他才慢慢的往西北走了,感觉也不像是在逃跑的样子。” 烈火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水妹子的意思是,这小子被白小七给抓了?” 碧水微微点头,复又摇摇头道:“有可能,但也不一定。没准草藤机灵,在那边躲了一夜,一直等到白小七离开才敢动身。” 话是这么说,但三人心里都知道,若真如此,草藤也不会往西北走,因为西北方乃是白小七要去的方向。并且如此缓慢的赶路速度,完全不像是在逃跑的样子。 三人沉默一阵,灰岩忽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先找到他。若草藤没被白小七抓住,那自然最好,要是他真被抓了,咱们拼着性命不要,总得想办法救他。” 烈火也点点头道:“不错,四元秘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草藤若是死了,‘草之一系’就此失传,咱们也都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第七百九十五章 少年人 白小七带着草藤也不急于赶路,二人走走停停,倒有些像在游山玩水。 草藤虽然已经二十出头,但平常极少与人交往,心性上就像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身中剧毒,但他与白小七相处一阵,觉得白小七不是坏人。心里居然并不着急,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也跟着白小七观赏起异国他乡的景色来了。 以一双肉脚赶路,不用轻功的情况下一天最多走上百里。再加上白小七时不时要停下来看看风景,二人一天才赶了三十里路,就又找了驿站休息。 那驿站的老板见白小七衣服价值不菲,问他是否租用马匹。草藤也走得累了,倒很希望白小七能租两匹马来代步,却被白小七给一口回绝。 就连白小七自己也不能确定,他之所以不急着赶路,是真的因为“不着急”,还是不愿意这么快就达到此行的终点。 夑武国中山贼强盗颇多,因此无论是客商还是普通行人,多半不敢露宿野外,所以官道之上每隔数十里便有一个驿站供人歇息。饶是如此,这些驿站也都是时常爆满,白小七和草藤进店之时,恰巧有一大队的商贾跟了进来。 这队商贾共有十六七个人,多是手持枪棒的护卫武夫,还带着三大马车的货物。领头的男子约么三四十岁,模样斯斯文文的,还留着一撇山羊胡子。只不过此人好像天生胡须稀少,虽然尽力留出了这么一抹胡子,但看起来稀稀拉拉的,反而显得更没精神。 这人示意商队的其他人都在门口候着,自己快步进了驿站,找那掌柜的问道:“您好,不知道您这还有几间空房,我看看咱们能不能住下。” 掌柜的望了白小七一眼道:“真不巧,咱们原来有三间房,这二位定去两间,如今只剩一间了。”说着,他又往门外张望一下,摇摇头道:“咱们这屋小,挤六七个人都难,你们这许多人肯定住不下了。” 那山羊胡子一听,苦着脸道:“唉,那还真是倒霉。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驿站还有多远,咱们赶到那边住宿还来得及么?” “客官您是第一次走这条道么?”掌柜的倒也热情,给他讲解道:“看您是从南边来的,那就是要往北走了。此行往东往西,五十里内都有驿站。可北边却有一伙山贼盘踞,就连朝廷的驿站开在那里也不安全,索性就将那块地盘让了出来。您要是往北啊,走到天黑,正好是那山贼的地界。” “这……”山羊胡子一听,面色更加难看了:“这可怎生是好,那掌柜的,您行行好,能不能让我们就在这大厅里对付对付?” 掌柜闻言,面露难色,“我倒是没什么,可就怕其他的客人不愿意。” “出门在外,大家都是互相关照,还请您通融通融,房钱少不了你的!”那山羊胡说着,上前轻轻握了握掌柜的手。那掌柜只觉掌心之中多了一块硬物,登时喜笑颜开:“好说好说,只要你们夜里别太吵就好。” 原来这官道上的驿站,都是朝廷开设的。住店的人再多,赚来的钱也入不了那掌柜的口袋,可手里这枚银子可就不一样了。 山羊胡子忙道:“那是自然,咱们赶了一天的路,早都累得够呛,谁会大半夜的吵人?”说着,又到门边招招手道:“各位进来吧,掌柜的心善,让咱们在大厅里对付一宿。” 门外的人听他这么说,却不十分高兴,好几个人埋怨起来:“唉,这驿站的大厅有什么好住的,还不如睡在野地里,起码凉快些。” 有人劝道:“算了算了,好歹有瓦遮头,这就不错啦!” 那山羊胡子进来的时候,掌柜的还没带白小七进屋,因此白小七一直在旁边听着。见这么一大帮子人要挤在这油腻狭小的地方,白小七心中不忍,刚要向草藤开口,就听他说道:“白大侠,这些兄台怪可怜的。要不然咱们俩挤一间房,让他们去住另外两间吧……两间房的话,应该能挤下这么多人。” “嗯,可以。”白小七笑着点了点头:“你去跟他们说吧。” 草藤也是一笑,小跑着到了那山羊胡子的身边。白小七只见草藤与对方说了几句话,那山羊胡子连忙点头道谢,身后的马夫护卫们也都喜笑颜开。 山羊胡子还想往草藤的手里硬塞什么东西,草藤却是连忙摆手没收,然后跑回白小七的面前,看起来很是高兴:“白大侠,那位徐先生让我替他向你道谢。他还说,要是可以的话,想请我们两个一起吃顿饭。” “道谢我收到了,可吃饭就免了吧。”白小七笑道:“人家南来北往的做生意也不容易,请咱们吃饭,肯定不会太寒酸了。这样一来,惹得人家破费,还不如不让这间屋子给他们。” 草藤深觉有理,点了点头,又去替白小七传话。那姓徐的山羊胡子闻言也不再劝,就向白小七的方向作了一揖。白小七见他如此有礼,心中顿感亲切,却以江湖规矩抱拳还了一礼。 这驿站中的客房与其说是简陋,倒不如说是根本没想给平常人住。除了一张光光的木板床外,这间屋子里竟连个桌子都没有,白小七进屋之后不由失笑:“早知道房间是这样的,咱们也不用把另一间让给他们了。住在这里和住在大厅,我看没有任何区别。” 草藤倒不这么觉得,坐在床上道:“这房间里好歹清爽些,不像大厅里桌椅都油腻腻的。” 白小七一想也是,只不过他平时住的地方太好,才导致在他眼里,这客房和大厅没什么区别了。 这张木板床也只有四尺来宽,白小七不想跟草藤挤一张床,便在空地上打坐休息。草藤一开始还有些过意不去,但见白小七自顾自的坐在地上闭上了双眼,心道对方这么厉害,或许真的不用睡觉,就躺回床上去了。 等到第二天,白小七又是早早地睁开眼睛。他虽然只是打坐一夜,却比草藤还要精神许多,就想先到外面吃些东西。出了房门之后,那姓徐的山羊胡子所率的商队也正都在大厅吃饭。见白小七出来,山羊胡子忙冲他招了招手道:“这位少侠是姓白吧,不嫌弃的话还请一起吃顿早饭如何?。” 第七百九十六章 当年的自己 听他都这么说了,白小七也不好再拒绝,就向掌柜要了吃食,然后到姓徐的身旁坐下。那山羊胡子虽是客商,举手投足间却有几分文人风范。白小七跟他聊了几句,听对方所说,无非又是个家道中落,弃文从商的故事。 对于这类故事,白小七已经没太大的好奇心,草草听过之后就算完了。至于白小七的故事,对方没有细问,他也不想上赶着给人家讲。 那商队急着赶路,都吃过饭后就向白小七道了别。又过一会,草藤才睡眼朦胧的从房间里出来。 与习武之人不同,草藤的体魄并不健壮,肉身也像普通人似的,很容易疲惫。在硬板床上睡了一觉,草藤甚至觉得后背略微有些疼痛,走路时偶尔还扭动几下。 见白小七在大厅里,草藤连忙到他旁边坐下:“我一大早起床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撇下我自己走了呢!” “你是人质,我怎么会撇下你自己走了?”白小七被他逗得一乐,还是认真解释一句。草藤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中了剧毒,见不到白小七难免会有些心急。 这简陋的驿站里自然没什么好饭好菜,二人草草吃了些馒头咸粥,便继续上路。这间驿站算是开在一处交通要道上,东西南北均有官道,白小七要去往西北方向,就先捡北边的大路走了。 这条路略显得有些萧索,行人比先前少了许多。白小七想起驿站掌柜说过的话,知道这是因为附近有山贼盘踞所致。不过他身怀不凡的艺业,等闲几个山贼,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草藤却早把掌柜的话忘了个精光,见行人稀少,还颇感惊奇。白小七也懒得给他解释,只是小心听着林中的声音,以防有人暗箭偷袭。 可走着走着,不远处居然传来一阵吵闹之声,似是有人在那打斗。白小七听到这声音,原本不太关心,可草藤却急切道:“白大侠,咱们快过去看看!” 白小七看见草藤,就好像看见了初入江湖的自己,便不忍拒绝,跟在了草藤后面。 二人为抄近路,穿过一片林子,就见前方的小路上有数十人在此混战。这两方人马中一方穿着杂色服饰,手中多为枪棒,一看就是商旅的护卫。另一方却都穿着简陋的汗衫,大多使用朴刀之类的利器,十有八九就是盘踞于此的强盗了。 强盗的数量大约是护卫的三倍左右,但能当护卫武师的,多少会些粗浅的功夫。再加上他们作为防守方,只需要手执兵器,背靠着马车站成一圈,敌人就很难有什么办法。因此这两方混战一阵,反而是那群强盗狗咬刺猬,受伤的人还多些。 白小七一看见被护卫们挡在背后的三辆马车,就顿感熟悉,草藤也叫道:“白大侠,那是徐先生的车队,咱们快去帮忙吧!” “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确是我辈中人应该做的。”不用他说,白小七早有心帮姓徐的解围。这倒不是因为他们有一饭之缘,哪怕是白小七不认识的人,他也一样会帮忙。 那些武师被困在路中央,虽然看起来还能勉力支撑,但这里面有经验的武师心里都很清楚,这只是那些山贼擅用的套路而已。短兵对付长兵,本就不占优势,可枪棒之类的东西需要一定的武术根底才能用的转,山贼们大多只会用朴刀胡乱挥砍。要是硬碰硬,哪怕人数有再大的优势,也势必要损失惨重。 至于弓箭暗器之类的东西,山贼们就更不可能广泛使用。一来这些东西难以打造,无法普遍装备,二来只要能拉弓射箭,参军时就可直接编入弓箭营,俸禄比寻常士兵高了三倍左右。要是能领这份俸禄,十有八九的人不会选择去当山贼。 种种原因之下,山贼们便不约而同的摸索到一个办法。打劫之时虽将敌人围在中心,却只是耗着,等待敌人松懈。被山贼围在中间,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不得不紧绷起来,山贼就能趁机以逸待劳。 这种办法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若有官兵赶到,或者敌人太多,山贼就不得不放弃嘴边的肥肉。可这座林子都是那伙山贼的地盘,就连官府都不敢在此开设驿站,这缺点当然就可当做不存在了。 领头的武师名叫单翔飞,名字虽然霸气,却是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了。他年轻时在道上还有些名气,一杆齐眉棍前,三江六路的好汉也都给他些面子。 可上了年纪之后,他齐眉棍上的面子就越来越小了。虽说是“拳怕少壮,棍怕老郎”,但单翔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面对三十岁的自己,他就连三招都难接得住。 好在年轻时的名气还在,单翔飞受雇与徐家,给他当了护卫头头。单翔飞自己也知道,与其说是想要自己手里这杆齐眉棍,倒不如说姓徐的看中了自己走南闯北四十年来积累下的经验。 而这四十年来的经验告诉他,今日之事,要么交钱,要么交命。而交了命后,这钱财自然也保不住。 作为护卫,劝主家弃货保命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但生死关头,单翔飞也不想白白的死在这里。 那姓徐的就在他身后的马车里,单翔飞略微退后一步,就要开口。 可还没等他说话,单翔飞就听到一声清亮的呼喊:“前面的朋友,那马车里有我的熟人,大家能否卖个面子,今日之事就此罢休了?” 不用说,喊话的自然是白小七。江湖之中行事须讲“道理”,人家山贼抢劫,也算是一桩买卖,旁人擅自插手,便不占理。因此若想路见不平,总得找个理由,比如说被劫之人是自己的朋友。 山贼们一听,知道来者不是善茬,从中走出一个小头目来,朝白小七一抱拳道:“这位朋友,不知道你的熟人是谁,能否叫一叫他的名字。” 他看似随意,其实话语中也有陷阱。只要白小七闻言后略有迟疑,或者他叫了名字之后商队里无人应声,就证明白小七在骗人,到时候就可以用言语把他给挤兑走。不料白小七闻言毫不迟疑,冲着商队喊道:“徐大哥,请您出来一下,让这位朋友看看。” 第七百九十七章 袖手旁观 一听见白小七的声音,那姓徐的山羊胡子居然想也不想,就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白兄弟,你这些朋友样子太凶,我不敢下车,只好这样相见啦!” 白小七微微点头,心中暗自道:“他虽是文人,不过江湖规矩却多少也懂得些,那就好办了。” 那山贼头目见状却面色一冷道:“小兄弟,咱们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吃饭的,总不能为了你的面子,让弟兄们都饿肚子吧?” “那依你的意思是?”白小七懒得跟他们动手,又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弟兄们只求财,那三大马车的货物,兄弟们自己挑一车留下,剩下的尽可以带走。”山贼见白小七衣着不凡,腰间佩剑也很是华丽,咬着牙做了让步。 白小七一听,心道这也差不多了。这些行商贩卖货物,往往有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利润,就算丢了一车的货,最多这趟不赚不赔而已。比起丢了这十几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谁知他刚想答应,草藤就跳出来道:“不行,要是这一路上多遇到几次强盗,人人都要一车货物,那徐先生他们还怎么做生意了?” 山贼一听,面色更是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你的意思是,咱们山里的兄弟,就不用做生意了?” “呸,打家劫舍,你们这算是什么生意?”草藤不屑道:“如果这也算是生意,那大家都不用做别的,都落草为寇算了!” 大凡山贼,最恨的不是别人断自己财路,而是别人瞧不起自己的行当。一听草藤这么说,那山贼头目心里的火气一下便窜了出来,“小兄弟虽然瞧不起我这门生意,但要没点本事,却也做不了这个!” “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也叫本事么?”草藤少年心性,也不懂什么江湖规矩,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真话往往更加伤人,那山贼头目气的怒不可遏,一瞪眼道:“好啊,兄弟这么说,那就是要撕破脸了?我知道二位肯定武功高强,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我最后奉劝一句,若不想死的,趁早别管这门闲事!” 言外之意,就算那些人想再留下一车货物保命,也未必能行了。 白小七在心中叹了口气,心说这小子本事不大,脾气倒还不小。这件事情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但出了草藤这岔子,再想善了就有些不容易了。 不出白小七所料,草藤根本就没想过要给对方面子,更不懂“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你不是说拦路抢劫的生意也要靠本事么,如果真有本事,能留下我们,那三车货物都是你们的。可要是留不下我们,别说一车货,就连一个铜子也别想要!”草藤语气坚决的回应一句,白小七几乎能看清,那山贼头目的脸慢慢涨红成了猪肝色。 说话之前,那山贼头目先是悄悄的往后退了半步。确定自己在白小七的出剑距离之外,才壮起胆子道:“好啊,小兄弟既然想考较考较我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他却没下令进攻,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金属条来。只见他将那金属条往唇下一放,用力吹气,那金属条中立刻发出阵阵尖锐的声响。 草藤见状急道:“白大侠,他在叫援兵了!” “嗯,我知道啊。”白小七心中有些恼怒草藤把这么件小事闹大,语气冷淡道:“你的四元秘术那样厉害,对付区区山贼,应该不在话下吧?” 草藤闻言一愣,莫道三位同伴不在,导致他的功法大打折扣。就算能使出十成本事,草藤最多能塑造出婴儿手臂粗细,七八尺高的藤蔓来。而且这每塑造一根这样的藤蔓,草藤都得积蓄许久的灵力,哪怕单打独斗都显得有些不够用,遑论对付几十几百的山贼了? “白大侠,您快别说笑了!”草藤越发心急:“这几十人还好对付,要是援兵一到,事情可就难办了!” 不但是草藤,就连单翔飞等一应护卫,包括姓徐的在内,听见那哨声都大感焦急。单翔飞回过头,劝道:“老爷,贼人势大,若再来援兵,咱们一定对付不了。为今之计,只有将货物舍了,才有机会保命!” 姓徐的不住捋着颌下的胡须,神情十分纠结。单翔飞受雇之时曾听对方说过,如今徐家正值危难之际,要靠这一笔买卖翻身。如果此言不假,货物一旦丢了,那徐家也就算是垮了,无怪对方如此纠结。 可是无论货物再怎么重要,性命一旦丢了,那便万事皆空。单翔飞能活这么久,甚至比许多武功远高于他的人活的还久,便是因为他深深明白这“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 单翔飞正要再劝,就听见林中传来阵阵的脚步之声,敌人的援军来的竟比想象中还要快上许多。而且凭他的经验,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敌人至少有一百以上,这个数量已经完全不是武师们能对付的了。 草藤听见那脚步声,又急道:“白大侠,快出手制服那头领,咱们用他做人质或许还有转机!” 那山贼头目早躲到人群中去了,听闻此言,嘿嘿笑道:“要是有这个能耐,你们尽管试试。” 白小七却摇了摇头,语气冷漠道:“既然是你放下的狠话,就该由你解决,要不然还成什么样子?” 草藤见白小七似乎真没有出手的意思,不由彻底呆住了,“白大侠,可我……你不出手的话……” 那山贼头目还当白小七是怕了,狂笑道:“哈哈,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位兄弟,我们一定不会伤你!”说着,又转向草藤道:“不过这种嘴贱的无能之辈,等会可别怪我将他的嘴给撕下来!” 话音刚落,那山贼头目只觉一阵目眩,自己竟猛地腾空而起。与此同时,他的下体传来一阵剧痛,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小腹之中穿入了身体。 只见那山贼头目的身下忽然生出一条笔直的藤蔓,从他的秽门直入体内,将他挂在了半空之中。 第七百九十八章 仙术之威 草藤自问对付不了太多敌人,因此听白小七没有出手的想法,第一时间便开始积蓄灵力。那些山贼说白了不过是群普通人,一对一的打起来,甚至未必比日夜劳作的农夫厉害。被草藤以这等秘术偷袭,非但毫无反抗之力,甚至可说得上是杀鸡用牛刀了。 那山贼头子被串在藤蔓上,虽然剧痛难忍,但一时间还不至于丧命,就在半空中哀嚎不止。 这场景足可称得上无比诡异,其他山贼见此情景,有人当是神仙施法,更多的则以为敌人会使妖术。这帮人原本也不过是群乌合之众,仗着人多势众一向欺软怕硬,此时立刻慌乱起来。 危机之余,那小头目若能硬气些,忍着疼痛号令手下,或许还有些转机。可他人在半空,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裤裆都隐隐有些水迹。莫道是引领手下反抗,就连求饶他都说不出一句囫囵的话来了,嘴里不住地叫着:“神仙老爷,神仙爷爷……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命吧!” 他却不知,草藤没有同伴加持,如这种程度的攻击,仅仅能用这一次而已。突袭成功之后,草藤的后背本来已经被冷汗浸透,但见到对方的反应,才渐渐自信起来。 “现在知道错了,刚才的嚣张劲呢?”草藤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那山贼头目哀嚎道:“不嚣张了,再也不嚣张啦!” 叫着叫着,山贼的大股援军也都到了。领头之人二十七八岁年纪,头顶系着一条天青色的头巾,面相儒雅,皮肤也还算白皙。若不是他站在头里,身后跟着乌央乌央的贼人,恐怕任谁都不会将他当做一个山贼看待。 这人离着老远,就看见了人在半空的那小头目,疑惑喊道:“乌老六,你在上面干什么呢?” 那小头目听见这个声音,心里顿时安定了些许,“安当家,我……我惹到神仙了,您帮我求求情,让他饶了我吧!” 安当家走近之后,往白小七那边看了一眼,见是两个比自己还略小些的年轻人,微感惊讶。那乌老六身下的藤蔓一看就不是寻常的东西,安当家年纪轻轻便能让这些人奉他为长,自然也不是莽撞之辈。 一见这情形不对,尤其是乌老六的手下对敌人似乎都很惧怕,安当家眉头一紧,上前抱拳行礼道:“二位兄台,不知我手下如何得罪了你们,还请将他放下来说话。” 草藤偷偷瞄了白小七一眼,见他不作回答,强装硬气道:“我跟你们一群山贼有什么好说的,是他非得让我朋友留下一车货物,我说不通,才出手的!” 安当家来时已经注意到了那三辆马车,听草藤这么说,已经把事情明白了大概,心道:“三车留下一车,乌老六也不算过分。看那少年外强中干,多半是个初入江湖的雏儿,只是这根树藤的确奇怪,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戏法?” 一边想着,安当家又打量起白小七来,“反而是此人一直不言不语,神色却淡然自若,显然胸有成竹。那个绿衣人多半是个幌子,真正出手的,说不定是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草藤见对方并不答话,心里也有些发虚。如果敌人没被自己吓住,只消再有三五个健壮汉子,自己都对付不了。想到这里,草藤不禁有些后悔,懊恼自己为什么要把话说的那么满。 又僵持片刻,安当家听着乌老六的哀嚎声,终于有些不忍心。他们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平时在山寨里面,也是一张桌子上喝酒的兄弟。无论如何,总得将乌老六先救下来再说,这样想着,安当家朝白小七二人一抱拳道:“兄弟这次认栽了,请二位饶我兄弟一次,以后各位的商队路过我杏林寨地界,一定秋毫无犯!” 草藤闻言,已经微微动心,但他毕竟是少年心性,总觉得不该与对方妥协。再加上白小七不开口,草藤还在犹豫,就听见车队里有人叫道:“草藤小兄弟,大家出门在外,和气生财。这位当家既然有求和之心,咱们也别太咄咄逼人,就放那位朋友下来吧。” 往马车上一看,喊话之人正是那姓徐的。 “好吧。”草藤有了这个台阶,总算可以就坡下驴。但他这“四元秘术”只能塑造出东西来,却无法将已经塑造出的东西抹消,只有等那上面的灵力自然耗尽才行。 这样一株树藤,又是草藤竭尽全力的产物,起码能保留三天。到时候就算那乌老六没被饿死,也早该风干了。草藤想了想,仍得求助于白小七:“白大侠,凭他们的本事不可能斩断我的草藤,请你帮帮忙吧。” 白小七终于点了点头,走到那藤蔓之前,手中剑光一闪。他知道这藤蔓极其坚韧,是以一出手就使出了真本事,周遭的山贼还什么都没看清,那藤蔓就已经从中折断。 乌老六本来人在半空,忽然倒了下来,又发出一阵哀嚎。不过白小七早有准备,伸手一拎,正好抓在他的后心,将一个一百二三十斤的汉子提在手里,就像提着一个婴儿似的。 安当家看见这一招,额头当即渗出汗来,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多谢阁下。” 白小七将乌老六往前一递,乌老六的双手双脚都耷拉着,就像一只死羊似的被递了出去。那草藤的前半截还插在他的身上,看样子起码入腹半尺深左右。 安当家事宜左右将乌老六接过,但大家都不敢贸然拔出他身下的东西,只好分别抬着他的四肢,不让那草藤碰到地上。 “这人死不了,可后半辈子多半要废了。”白小七说了一句,神情中毫无歉意。 那安当家知道惹不起眼前这人,心里虽然恼火,却还是连连道谢,带人撤了。那姓徐的山羊胡子急忙跳下马车,过来感谢白小七二人。 他虽想给二人些酬劳,可白小七二人执意不收。若是强给,反而显得不美。他们虽一则往西北方去,一则往正北方去,但往北仅有一条官道。两伙人便同行一阵,直到午时左右才分道扬镳,各自去了。 第七百九十九章 畏惧之情 走了月余,随着渐渐入秋,二人又一路往北,天气比之前冷了许多。草藤身上仅有一件单衣,却因自己身上的乃是本门制服,不肯换上厚实的外套,只多穿了件棉布的内搭。 白小七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他虽然不畏寒暑,但也不想在深秋穿着夏天的衣服。只是越往北,路上的城镇就越显得贫瘠,就连华贵些的料子都越发少见了。白小七只好退而求其次,买了件不甚贵重的衣服,穿在身上,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二人走的虽慢,但这么长的时间,也终于到了目的地。这座小城名叫“乎赫”,乃是土语“发源地”之意,夑武国皇室的陵墓就在距城六十里外的山上。 到这座城时,已经是戌时左右,月色虽然明亮,但也犯不着连夜赶路。这城里极少有外人来,客栈也多得是空房,二人便各自订了一间,分别住下。 草草吃了些干粮,白小七坐在床上,只觉心中莫名忐忑。要说他怕那阴帅,白小七绝不承认,可如果不怕,他这一路为何总在拖延? 在床上坐了一会,白小七有心修炼内力,可实在太过烦躁,难以入境。心烦意乱之下,白小七只想与人聊聊天,便闭上双目,将灵识投入识海之中。 如今白小七的识海里面已经颇有些热闹,见他进来,那火龙先是朝他吼了一声。不过见白小七没有往火山这边来的意图,那火龙也就没再多作反应,又躺回山腰上打着哈欠。 灵湖中的祥鲤瑞鲤感受到主人到来,也都从水面上探出头来。白小七觉得这两条鱼儿有些像粘人的小猫小狗,只可惜他没法带些鱼粮之类的东西喂它们,略感愧疚。 灵霄仍然无法凝聚身形,但她的灵识不用休息,白小七一进识海,她自然感受得到:“今天又遇到什么事了,我看你心神不宁的,说来听听吧。” “倒没有什么事,只是快到敌人的大本营了。”白小七有些羞愧的将想法说了出来:“我原本觉得这是个了结恩怨的好机会,可现在都已经到了这里,却打起了退堂鼓。那阴帅厉害,这我是知道的,但如今的我也不差。之前他为了夺剑,从我在楚唐国时就对我步步紧逼,再加上师父极有可能死在了他的手里,按说我非得与他争个你死我活不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这件事情,我心底就有些发慌。” 灵霄闻言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就为了这个!从你踏入江湖以来,这阴帅可说是最恐怖的强敌,害怕有什么好丢人的?” “我不是害怕……”白小七还想争辩,随即叹口气道:“唉,或许是害怕吧……” “事到临头,害怕、畏惧、退缩都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丢脸的。”灵霄难得的安慰道:“只要你心里明白,无论再怎么怕,你都会去做,这就足够了。” 听闻此言,白小七大有茅塞顿开之意:“只要去做,就足够了么……” “而且你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你,这不是你一直都知道的事情么?”灵霄劝道:“如今你要做的,不是在这里患得患失,而是好好地休养生息。若他们愿意就此罢休,那就算了,要是不然的话,身为江湖中人,一切的一切,还得着落在自己的剑上!” “一切的一切,都要着落在剑上?”白小七嘀咕一句,心中的疑虑登时消散:“不错,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切都恢复原样罢了。我白小七是个江湖中人,只要能用剑解决的,就都不算麻烦!” 灵霄笑道:“你这么想就对啦,不过还有一个小小的地方,我得提醒提醒你。” “什么地方?” “身为一个江湖中人,一个剑客,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用剑解决不了的问题。”灵霄语气忽的坚定下来:“陈如是经常跟我说一句话,我现在把它说给你听——我之所以会感到麻烦,只是因为学艺不精。” 白小七听闻此言,莫名其妙的感到一股豪气,“陈如是这等……这等高手,也会觉得自己学艺不精么?” “无论剑术,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只要没有止境,就都可以无限的精进下去。”灵霄道:“陈如是死前曾说,只恨自己的剑术太差,不能斩尽仇敌。须知普天之下,已经无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胜得了他了。” 听到这番话,白小七好像明白了些什么,默然无语。灵霄继续说道:“如今天道式微,你眼中的强敌,放在陈如是眼里,不过是动动手指头便能碾死的角色。只不过一直以来,你练剑之时都少了一种动力,才使得进境如此缓慢。” 白小七习武到现在不过两年,就能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秀才,跻身天下间一流高手之列,原可称得上惊人。但仔细想来,一开始是得了灵霄剑,后来在老儒生的帮助下习练“浩然诀”,近期则是因为双鲤争龙佩……每一次实质性的提升,都是因为奇遇,而非白小七自身的努力。 而且哪怕算上这么多的奇遇,白小七的武功进境在灵霄看来,仍是慢的让人心急。 “动力……动力……”白小七反复念叨着这个词汇,不解道“一开始我的确没什么动力,但到后来,我为了与花楹的五年之约,为了对付雷庆宇,为了对付阴帅……这些不都是我的动力么?” “这些事情也算是动力,不过实在小了些。”灵霄哼哼着道:“个人安危,小情小爱……这些人们常挂在嘴边上的东西,算得了什么呢?” 白小七闻言愣道:“要不然呢,什么才算是大的动力?” “道!” “道?” “不错,就是道!”灵霄严肃道:“自古以来,能有通天彻地的成就者,无一不是凭着对道的追求。比如说那老儒生,当初便发下宏愿,要参透儒道的真谛。又比如说陈如是,也是毕生都在追寻自己的道,虽然没能成功,那也只是因为他的道太难了而已。就连杀陈如是的人,也都有属于自己的道,否则就连做他的对手都没资格!” 第八百章 死局 “道......”白小七拿捏着这个字眼,心中一阵茫然:“灵霄姑娘,你说我的道应该是什么?” “你自己的道,我怎么会知道?”虽然看不到灵霄的表情,但白小七总觉得她翻了个白眼:“我一开始的确有心让你继承陈如是的道,可你们无论性格还是经历,都差的太多。那老儒生为了这事,差点真让我魂飞魄散……后来我也曾反省过,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所以我只能给你提个醒,之后的道,还得你自己去寻。” 白小七暗暗点了点头,心中不禁燃起了一股愿望:“我也得找到自己的道才行!” 可“道”之一物,实在是虚无缥缈,急切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小七想着想着,忽听“哗啦”一声,急忙睁开眼睛,就见一个持剑之人已经来到身前。 急切间,白小七向后一倒,整个人平躺下来。那剑刃堪堪贴着白小七的鼻梁削过,白小七心中震惊,身体却先于大脑展开了行动。双腿一弹,白小七的两只脚蹬在来者小腹之上,将他踢得倒飞而出。 那刺客被踢飞出去,身后立即有人将他接住,而后又有一刀一剑从左右分别绕了过来。白小七这才注意到,小小的客房之内,竟已挤了十来个黑衣刺客。 不消说,看这些人身上的装束,多半是皇陵宗的弟子。刀剑临身之际,白小七的上半身仍躺在床上,根本来不及拔剑,只好双腿在半空之中打了个旋。 他脚法虽差,但动作奇快,那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踢中了手腕。亏得白小七只是胡乱一踢,力道虽大,却没能将他二人的腕骨踢断,只将他们手中的刀剑击飞出去。 接连退敌,白小七终于争得一丝喘息之机,双手在床沿一撑,从刺客们的头顶高高越过。双脚刚一着地,白小七就将悦容剑拔了出来,化作三道剑光朝距离自己最近的三人刺去。 那三人原本面对着白小七,这样一来,反而变成后背受剑。虽有两个人反应过来,但距离白小七最近那人,实在来不及反应,后背难免多了个透明的窟窿。 其余众人虽知白小七厉害,却没想到他反守为攻的第一招便杀了己方的同伴,均是大感吃惊。有人叫道:“别给他喘息之机,按照演练好的方案猛攻就是!” 黑夜之中,白小七一时间难以分辨那声音是从何处传来,就听敌人齐齐大吼一声,三个人朝自己冲了过来。 在这狭小的斗室之中,每次只派三两个人同时攻击,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但面对武功远高于自己的对手,无异于将己方的力量分散开来,反而有被逐个击破之虞。 白小七在心中冷笑一声,正准备凭借快剑,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就在出剑的前一瞬间,白小七顿感不妙,急忙向后退让。 与此同时,那三人的腰间、脚下各伸出三般兵刃,原来他三人出招之时,身后竟各自藏有两个同伴。只不过这些人进退之时,动作几乎完全一致,再加上夜色的掩护,才让白小七一时间没能察觉。 可是行动再怎么一致,九个人的脚步声与三个人的脚步声都会有极大地差别,这才让白小七听了出来。 那九个人事先已经演练过许多遍,分别攻敌的上中下、左中右,共计三三得九路。只要敌人没能察觉到暗藏的杀机,同时面对九般兵刃,只有必败无疑。 躲过这一击之后,白小七才知道这些人来前必然已经做好了重重布局。要想取得胜机,只有先打破僵局,白小七向左一瞥,发现原本是窗户的位置已经破了个大洞。 白小七料想这些人是从那窗户的破洞中闯进来的,双足用力一蹬,后脊将房顶撞了个破洞。跳到房上之后,白小七立刻往左跃去,果见有四五个黑衣人守在窗外。 这些人没想到白小七会暴起发难,被白小七一个照面,又杀二人。其他人才重整阵脚,将白小七围在当中。 此处空旷,那些皇陵宗弟子又配合有度,一时间竟有十余人将白小七围在当间,转灯似的厮杀起来。白小七顾得身前,便顾不得身后,虽能勉强守住门户,可要想奠定胜局,却也不易。 白小七觉得此战艰难,皇陵宗的弟子们更是觉得白小七太难对付。须知此行的二十人都是皇陵宗三代弟子里的佼佼者,算是阴帅能调动的最后一股精锐之师,比之去都城帮助张家那三十人,根本不能同日而语。 整个皇陵宗内,除了阴帅,就算剑北归遇上这样的阵容,都绝难讨得了好。这二十人只见虽然配合日久,但以往从未遇到过白小七这样的高手,都觉得再拖下去,己方未必不会出现破绽。 就这样,两边的人都是一般的心急,都是一般的想打破僵局。几乎在同一时间,白小七手中剑花虚晃,冒着后心受伤的风险,一招“回头望月”朝身后刺去。而那皇陵宗弟子之中也有人下令,随着人群中发出“咕”的一声怪响,在外围掠阵的四名弟子同时掏出腰间的暗器,朝白小七发射出去。 白小七听到风声响动之时,手中的悦容剑已经刺入了一名皇陵宗弟子的胸膛。他急忙要抽剑格挡暗器,熟料那人虽然中剑,却一时未死,居然双手一握,死死攥住了悦容剑的剑刃。 白小七将手腕一抖,那人的十根手指齐根而落,然而被他耽误一下,白小七终究是慢了半拍。一招“潇潇暮雨”过后,白小七虽将暗器格挡了大半,可腰间还是传来一阵酥麻。 “暗器有毒!”白小七感受着这股酥麻之意,心中暗道不妙。 就在他急欲脱身之际,忽听周遭传来阵阵惊呼,那些皇陵宗弟子顿时慌成一团。白小七抬眼望去,只见道路的左右两旁,分别有水火倾斜而下。这水火都是从屋顶自上而下的扑来,就好像两条张牙舞爪的狂龙。 白小七见此情景,知道一定是烈火等人所做的。他被围在道路的正中,也就处在水火的交界之处,一时间竟无处可躲。好在他本身不畏火焰,而被那水流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在白小七打定主意,要等敌人先消耗些灵力再出手的时候,天色却莫名其妙的越发昏暗。白小七抬头一看,只见一座小山似的巨岩,几乎将整条街道笼罩其下,山崩地裂似的压了下来。 第八百零一章 未僵 皇陵地宫之中,阴帅半躺在原本属于尹燚华的龙椅之上,一向阴翳的神情仍藏在兜帽后面:“你说天上突然降下水火,更有巨石将整条街道压成了废墟,这是怎么回事?” 龙椅前,一个皇陵宗弟子跪在那里,瑟瑟发抖道:“我……我也不知。当时白小七已经中了暗器,意外就发生了,同去的师兄弟们也都被巨石压中。幸亏我是负责在外压阵,在看见那水火之后立刻反应过来,抬头看见了天上的石头,才……” “也就是说你看见那石头之后,就只顾自己跑了?”阴帅冷哼一声,吓得那弟子忙道:“请师尊恕罪!” “罢了,要不是你回来报讯,我也难以知道当时的场景。功过相抵,就饶你这一次罢。”阴帅难得的心情不错,继续问道:“你说白小七被巨石压在下面了,此事是你亲眼所见么?” 那弟子沉默一阵,鼓起勇气说道:“这……那巨石落下的时候,我已经逃远了。不过料想白小七被围在当中,有那么多的师兄弟和水火拦着,就算插上翅膀也飞不出来。” 阴帅一听,虽然看不见他的面色变化,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场却骤然阴冷下来:“也就是说,你落荒而逃之后,连返回去查看一番的勇气都没有么?” “不……不是……”那弟子还想解释,阴帅一摆手道:“罢了,你见事不可为,虽然临阵脱逃,却也可以理解。但是就连折返回去查探的勇气都没有,还有谎报军情之心,实在无法原谅。” 在皇陵宗内,阴帅说“无法原谅”,那便只有一种结局。任凭这弟子不住哀嚎求饶,阴帅身后已经走出两个黑衣弟子来,上前抓住了他的两条胳膊。 这两个人是皇陵宗的二代弟子,说来与剑北归、射天狼等人同辈。只不过武功比之那些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肯定要差许多。 用其他门派的方法算起辈分来,他们还是那跪着的皇陵宗弟子的师叔。不过在皇陵宗里,所有弟子都记在阴阳二帅的名下,区别只是是否由他们亲自教导武功而已。 那跪着的人算是第三代弟子中的精英,武功比之二代弟子,非但不差,甚至可能犹有过之。眼见那两个二代弟子抓住了自己,他心知等待自己的唯有一死,居然升起一股破釜沉舟之意。 “反正都是死,我何不争他一线生机?!”他脑海之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暗自气灌双臂,两手同时一翻。就听“啪啪”两声,那两个二代弟子的胸膛中掌,胸骨齐齐而断,断线风筝似的飞了出去。 挣脱了束缚,此人知道自己绝非阴帅的对手,也毫无向阴帅出手的心思。往腰间一摸,扬起漫天铁砂,朝着地宫的出口便跑了过去。 可才跑出两步,他就感到背心一痛,回头望去,阴帅分明还好端端的坐在龙椅上。 只是还未完全落下的铁砂,看起来却有些奇怪。那铁砂本来应该均匀的散布在半空之中,然而这一把铁砂的中央,空气却显得异常清澈。 就好像,有那么方圆三寸的一条直线中的铁砂,都已经被人清理干净。可这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他这样想着,只觉后背越发疼痛,伸手往背后摸了过去。 一摸之下,他感到背后有一小片地方十分粗糙。若说是因为铁砂粘在了背上,那也应该是整片后背都有铁砂的摩擦触感,不该只有这么一小片才对……而且这一小片铁砂的形状,好像有点像一只手掌。 有那么一瞬间,他明白了。而在这一瞬间之后,这名黑衣弟子再也没了逃跑的力气,浑身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把他抬出去吧,再把这一地的沙子清理干净。”阴帅不耐烦的下了个命令,可这处地宫之内,原本就只有四个人而已。 除了那已经死去的皇陵宗弟子和阴帅,只剩下两个肋骨俱断的二代弟子。这二人意识到阴帅是在对自己发号施令,也顾不得重伤未愈,急忙强忍疼痛,起身将那尸体拖出去了。 至于满地的铁砂,他们实在无力收拾,只好让别人尽快来帮忙。 阴帅歪坐在龙椅上,默默想了一会,还是放不下心来,暗道:“那白小七几次三番的不死,若见不到他的尸体,我实在寝食难安。再加上他身上多半还有灵器,将它收回来,好歹能弥补些损失……” 想到这里,阴帅叹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地宫说道:“找几个二代弟子去看看吧,再帮我把阳帅请来,他见多识广,或许知道那水火跟巨石的来头。” “找几个二代弟子倒没什么……”空旷的地宫中,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但是阳帅重伤,到现在还没好利索,您现在请他过来,恐怕不太好吧?” 阴帅闻言,许久没有开口,好一会才道:“罢了,那就我去亲自探望他一趟。” 就在阴帅为此事心神不宁之际,草藤正守着一个火炉,上面煮着一炉汤药。在他身旁,烈火与灰岩面面相觑,神情也都很是紧张。 “若这药不管用,草藤身上的毒可就麻烦了!”烈火人如其名,性子也很暴躁,自责道:“都怪我行事莽撞,当时想也不想就让你们对白小七出手,却没料到他会对草藤下毒!” 这话他已经说了不知多少次,灰岩再次劝道:“这怎么会怪你,当时那种情况,就算你不说话,我和碧水也会出手的。” 草藤也道:“是啊,烈火师叔,这又不怪你。不过这些日子咱们最好上点心,寻摸个有天赋的孩子,我好将草之一系的功法传给他。否则别的事小,若四元秘术就此失传,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胡说什么,这药是城里最好的医生开的,一定有用!”烈火嘴上这么说,但就连他自己也未必会信。 “药好了没有?”三人正说着话,碧水也走了过来:“刚才白小七好像动了一下,快把药给他送去!” 第八百零二章 后尘 听闻此言,三个大男人均难掩喜色,不约而同的惊呼一声:“真的么?!” “什么真的假的,白小七原本就不是常人,也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话虽是这么说,可碧水说话的时候,语气仍不自觉的有些上挑。 恰逢此时,药炉也发出了“呜呜”的声响,草藤急忙将它从火上取了下来:“药熬好了,咱们快去屋里看看!” 四人进了内室,都往床边挤了过去。那床上躺着个二十出头的清秀少年,面色惨白,几乎毫无血色,正是重伤未愈的白小七。 那日巨石之下,白小七无处可躲,眼见被重逾万斤的巨石压了个粉身碎骨。烈火等三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原来是草藤刚从睡梦中惊醒,看见烈火与碧水正站在远方的屋顶上驱使水火,急忙出来阻止。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眼见巨石压在白小七的身上,再出声却已经晚了。 情急之下,草藤将自己身中剧毒一事草草说了,烈火等人才心急起来。幸亏那巨岩太大,凭灰岩的能耐,也只不过能让它存在一刻钟左右。待得巨岩消失之后,四人急忙到那岩石之下,寻找白小七的尸骨。 不单是白小七,这块巨岩下面聚着黑压压的一片尸体,就像是石头下面的蚂蚁似的。只不过这些“蚂蚁”大多被压得稀扁,脑浆内脏流的满地都是,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 若只是那些皇陵宗弟子的尸体,也就罢了。灰岩为求一击毙命,这巨石几乎将整条街道给遮盖起来,路旁的无数民宅客栈都被巨石压得粉碎。 在其中休息睡觉的,若没被外面的打斗声吵醒,那就还算幸运,不知不觉间被压成了肉饼。那些如草藤一样被声音惊醒,却来不及逃走的就算是倒了大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巨石压在自己身上。 见到这幅场景,烈火等人都觉得白小七必死无疑,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他们不知该感到惊喜还是羞愧。 只见那巨石留下的痕迹正中,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小坑,白小七就面朝下的躺在坑里。看那小坑的边缘整齐,就像是刀劈斧砍出来的一般,多半是白小七在千钧一发之际挖出来的。 然而白小七手头只有一柄长剑,那地上的青砖也不是烂泥。烈火等人实在难以想象,白小七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挖出这样一个避难之所的。 看那深坑的情况,原本也该有三尺多深,足够将白小七庇护其中。然而白小七却没能料到,那巨石从高处落下之时,带有着极大地冲击力。这股冲击力几乎深入地面两尺,压得整条巷子都矮了一块。 藏在那坑洞里的白小七被这股冲击力击中,虽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压成肉泥,浑身的骨骼却也几乎粉碎。 按说这种伤势放在常人身上,已经足够致命。烈火等人见状,也没抱着他还能活的打算,只是想走近看看他身上是否带有解药。 然而将白小七从坑中抬出来之后,他们才感受到白小七的身上还有丝丝热气,草藤往他胸口上一伏,隐约还能听到白小七的心跳声,这才将他抬回了烈火等人落脚的地方。 此处并非客栈,而是一处平常的民宅,烈火等人给了主家些许银两,便让原本的主人搬出去了。而后他们又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过来,可那大夫一见白小七浑身的骨头碎成这幅样子,就知道根本无法可医。 这大夫不忍明说,也怕烈火和灰岩这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对他不利,便草草的给开了些镇痛的方子。为了不让这几人瞧出破绽,大夫又在方子里加了数种名贵的药材。不过这药材与方子并不相通,就算药效再好,放在这方子里,也没什么化腐朽为神奇的作用。 胡乱开药这种事,按说是有损医德,那大夫平常是不肯做的。但话说回来,这药反正是给“死人”开的,若能让还活着的人心中稍有慰藉,觉得自己已经尽力,那便够了。 这大夫却没想到,白小七的体魄极其强健,这对常人来说立刻便要毙命的重伤,还真未必能要了他的性命。那大夫给开的这幅方子本就有益气生血之功效,再加上几味人参何首乌之类的大补之物,居然真的颇为对症。 接连服药几天,白小七终于有所反应。草藤将炉子里的药汤倒入桌边的小碗,正好是满满一碗,一滴不多,一滴不少。 “你们男人手笨,还是我来吧。”这几天都是碧水给白小七喂药,这次也不例外。将小碗拿到白小七的嘴边,碧水轻轻舀了一匙,沿着白小七微微张开的唇缝送了进去。 白小七的识海之中,一个虚弱不堪的灵识正泡在那绿意盎然的灵湖里。人之所以昏迷不醒,无非是因为灵识所受的创伤难以痊愈。而白小七的灵识之强韧,比他的肉身仍有过之,又泡在这充满生命力的灵湖里,恢复的更是迅速。 慢慢地,识海中的白小七睁开了双眼,只觉浑身上下无有一处不疼。而左手和右手上又同时传来一阵阵奇怪的触感,就好像有两个滑溜溜的物事在不断触碰自己。 “是祥鲤和瑞鲤么?”白小七恢复神智之后,心思也慢慢活络起来。与此同时,天边也传来了灵霄的声音:“白小七,我说你也太没用了吧,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敌人,能把你给搞得这么狼狈?” 白小七听了,也大觉汗颜。凭他如今的本事,自认就算碰到幽慕寒那样的强敌,也有逃跑的机会。可是围攻自己的那些人明明不是自己的对手,却能将他逼入险境,最后差点丧命,这实在不该。 将那巨石压身之前的事情都跟灵霄说了,灵霄闻言之后,却没有再继续挖苦他。而是过了好一会才道:“武功再高,也难免会遇到这种事。当年陈如是都被人围攻而死,何况是你白小七?” 此言虽然不是挖苦,可白小七听了,却比受了一顿责骂还觉难受。他知道灵霄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也想让他以此为鉴,以后不要步了陈如是的后尘。然而白小七心中最为强烈的,却是另一个念头: “只要我足够强,能一开始就将皇陵宗的刺客统统击败,不就没有后面的那么多事了么?!” 第八百零三章 大难不死 碧水将整整一碗药汤都喂到了白小七的嘴里,也不见白小七有任何反应,心情略有些失落。不过她也明白,身受重伤之人就算偶尔能动弹个一两下,也不代表他马上就能醒来,再怎么急也没用。 “看来这伤势一时半会还好不了,我照顾他就行,你们各干各的去吧。”碧水说了一句,正转过头劝他们离开,就听身后传来两声轻轻地咳嗽。 碧水瞪大了眼睛,“你们刚刚听到什么了么?” 不等烈火等人回答,白小七的咳嗽声却越发的激烈起来。重伤之下,这样激烈的咳嗽极有可能牵动伤势,烈火和灰岩不约而同的上前半步,将手按在了白小七的胸口,把灵力缓缓度入他的身体。 在治疗伤势上,灵力与内力的效用虽然不同,却也难分优劣。白小七得了这两股灵力相助,咳嗽声渐渐平息下来,而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便是烈火与灰岩的两张大脸,白小七如何能不心惊?他有心抬手将这二人推开,无奈双手重愈千斤,根本就无法动弹。 “白少侠,你不用害怕,我们没有恶意。”碧水注意到白小七的表情,安慰道:“你昏迷的这几日里,草藤已经将事情跟我们说了。我们受人所骗,误将你当成了杀害巨木的凶手,在此给你赔个不是。” 她对白小七了解不多,心道己方将他害的如此凄惨,白小七心中多半有气,就没立刻向他讨要解药。 白小七闻言,果真安静下来,试探着问道:“我昏迷多长时间了?” 他昏迷的这几天里,碧水每日都会喂他些汤药,多少起到了润喉的作用。所以虽然昏迷许久,白小七开口说话的时候,嗓子倒也不算沙哑。 “今天是第六天了,”碧水答道:“你浑身的骨头都被压碎,能这么快就醒过来,真是不可思议。不过白少侠您为了身体着想,最好还是多休息几天,不要贸然行动。” 白小七颈骨没断,微微点了点头。话说回来,现在的他就算想要行动,也没那个能耐。 “第六天了……”白小七在心里算着日子,忽然暗道不好,对碧水道:“此处还是乎赫城么?” “嗯,我们怕你受到颠簸,就一直将你安顿在这里了。”碧水疑惑道:“你有什么事么,还是赶时间要去哪里?” “不是,我……”白小七刚一开口,忽然见到几许寒光,忙喊道:“快躲开!” 碧水原本在与白小七说话,听他忽然让自己躲开,第一时间只是愣了愣。等她反应过来,回头看到那寒光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再躲了。 眼见数枚钢针就要刺入碧水的眼睛,她的前方突然出现几根藤蔓,缠成了一面滕盾。这一招是草藤的拿手好戏,而与白小七相处的这几天里,草藤对他的话几乎是下意识的遵从。因此一听见白小七喊话,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草藤就已经结好了滕盾。 挡住这突如其来的暗器之后,白小七才来得及说道:“我在这附近有一伙对头,他们见我没死,已经派人来了。他们人多,快离开此地,否则就算我没受伤都难以得胜!” 这倒不是白小七危言耸听,如果皇陵宗倾巢而出,再加上阴阳二帅,凭他们几个无论如何都难抵挡。 烈火等人那天晚上也都见过围攻白小七的十来个黑衣人,听白小七这么说,都不疑有他。他们连白小七都打不过,那白小七都怕的敌人,想也知道无法应对。 “灰岩,你背上白少侠,咱们冲出去!”烈火不知敌人的根底,却还是率先跑到了门口,看见外面零零散散的站着十来个黑衣人。 碧水与烈火相交数十年,早心有灵犀,同时往屋后的窗户望去,喊道:“房后大概有七八个人。” 草藤闭目凝神,悄悄汇聚灵力,在房顶上塑造出几根杂草。这些杂草对人毫无伤害,但能作为草藤的眼睛,让他看到一些屋顶上的情况:“屋顶上也有四个人,我们已经被彻底包围住了!” “他娘的,这些人真是狡猾!”烈火骂了一句,却不知那些人用的不过是寻常手段。他们之所以会被包围,实在是因为久不入世,江湖经验太少了。 要不然的话,他们在城里的这几天,早就应该发现有这么一群形迹可疑的人在追查他们的下落。 当初阴帅派人来城中查探,却没看见所谓的巨石,只看见那巨石所留下的深坑,以及坑中的无数尸体。这些人知道阴帅的眼中揉不得沙子,若不能将白小七的尸首带回,大家都要受罚。 可找了半天,他们也没能找到白小七的尸体。会出现这种情况,无非是因为有人抢先一步带走了白小七的尸首,或者白小七根本没死。未免受罚,他们只好在城里多方打探。 终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问到一个大夫的时候,那大夫提到一个骨骼尽碎之人被四个人给带走。皇陵宗弟子均知道白小七的外貌,听那大夫一说,便觉十有八九是白小七。 他们本以为敌人救了白小七,一定会尽快离开乎赫城,要有一番好找。却不曾想,烈火等人根本就没想过那些黑衣人的帮手会来寻找自己,登时成了瓮中之鳖。 往屋里发射暗器试探一番之后,外面的皇陵宗弟子仍无进攻之意。烈火对此显然是一头雾水,不解道:“他们怎么还不攻过来,难道是要等我们先动手么?” “不是……”碧水摇了摇头:“刚才的暗器只是个下马威,他们在等我们主动把白少侠交出去!” 烈火闻言,冷笑一声:“简直是痴心妄想,灰岩,咱们从后门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灰岩答应一声,背起白小七就要撞破窗户,却听白小七道:“从前门走,他们故意在屋后埋伏了较少的人手,其中肯定有炸!” 其他人闻言都觉有理,烈火喊道:“好,那就从正面杀出去!” 话音落下,烈火的双手之中暴起一阵火光,两道火柱击碎门板,朝屋外直冲而去。 第八百零四章 未有后福 见此情景,门外的黑衣人们显然都有些慌乱,他们虽然一直在提防着屋里的人冲出来,却也万万想不到身先士卒的竟会是两条“火龙”。 在正门处首当其冲的黑衣人共有三个,不约而同的选择向后跳开,给大门口让出一条路来。 而后灰岩背着白小七,如一尊岩石打造的战车似的,怒吼着从那碎裂的房门处撞向火焰打出的缺口。旁边的黑衣人看见有人出来,也不顾火焰未散,同时围攻而去。 还没等近身,灰岩的四周便喷出数股水流,扑打在他们身上。 被这水流击中,虽然没受什么伤,但脚步势必有所停顿。就在这停顿的刹那,灰岩已经大踏步的冲了出去。他轻功虽差,但人高腿长,跑起来的速度仍快逾奔马。 “别让他们逃了!”此行都是皇陵宗的二代弟子,也没有具体的领头之人,见敌人逃了,虽有人大叫出声,但谁也没在第一时间追上去。 眼见敌人越跑越远,那帮皇陵宗弟子终于着急起来,又有人喊道:“再不出手,回去之后可要受罚了!” 这些人都算是阴帅的挂名弟子,对阴帅的手段十分了解。所谓“受罚”,轻则断手断脚,重则小命不保,想到此处,众人齐齐呐喊一声,向着白小七等人冲杀而去。 而埋伏在屋后和屋顶的那些人,虽然距离较远,却都后发先至,反而跑在了前头。 原因很简单,守在正门处的人数虽多,武功却都较差。而屋后和屋顶的人虽少了些,相较之下,却是这批人中的精锐部分。正如白小七所言,他们若是选择从屋后逃跑,所要遭遇的阻力绝对比现在大得多。 这些皇陵宗弟子本不该如此胆小,可一来白小七的凶名颇盛,在皇陵宗里几乎人尽皆知。二来那突如其来的水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无论是什么人,看到自己不能理解的事物,都难免会有所迟疑。 灰岩等人跑的虽然不慢,但比起皇陵宗的武功高手们,仍稍显不足。眼见敌人越来越近,烈火和碧水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双手平举,喷出水火。 此举虽然稍稍拦住敌人,可是皇陵宗弟子中很快就有人发现,那水火并不能转弯。 “包围他们!”随着有人喊出声来,那些皇陵宗弟子便四处散开,从侧面包夹而来。烈火与碧水在喷射水火之时,脚下不能做太大幅度的一动,眼看就要被敌人围在中间。 就在此时,地上突然生长出无数藤蔓。这些藤蔓虽然不长,也只有小指粗细,却都弯弯曲曲,互相勾结。 那些皇陵宗弟子一时间未能顾及脚下,登时被绊倒了三四个,阵型也混乱起来。还没等那些被绊倒的皇陵宗弟子爬起,天空中忽然降下数枚巨石,给他们砸成了肉酱。 “干得漂亮!”烈火心中大喜,叫喊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掌中的火柱登时粗了一倍。两个黑衣人正惊讶于同伴之死,未曾防备,眨眼间就被大火吞噬。 烈火以灵力汇聚的火柱当然不是凡火所能比的,那二人身上一着火,立刻想在地上将那火焰滚灭。却不料刚一趴到地上,那火焰就已经灭了,只留下两堆散发着烤肉香气的残渣。 “这群人都会妖法,实在古怪!”随着有人喊了一声,其他人不免更加害怕。 恐惧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会传染的。这帮皇陵宗弟子本来都只是稍有畏惧,但听见同伴的惊呼之后,心中的恐惧之情不免更甚。而一旦感到恐惧,又会不由自主的叫出声来,进一步影响其他人。 如果烈火等人江湖经验充足,能看出敌人心中已经动摇,全力一搏之下未必不能将对方杀个七零八落。可他们只觉得己方是出其不意才取得了成功,不敢继续追击,继续往远处跑了。 皇陵宗的弟子们眼睁睁的看着敌人逃跑,却也都没有再追,有人道:“这些人一定是假装逃跑,想引我们继续追击。若是中计,地上的这些师兄弟便是我们的榜样了!” 此言虽有道理,但更多的,却只是句推脱之词。他们早已没了斗志,现在只是缺一个借口,一听此言,众人都连连称是。 烈火等人一直跑出了城,见身后无人追来,才各自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灰岩虽然背着白小七,但他本身的体魄也是最好,反而不觉得太疲惫。 而经历了刚才那一场逃亡之后,受到影响最大的,却是躺在地上的白小七。他在灰岩的背上颠簸一路,只觉浑身的骨头重新碎了一遍,如果不是灵识极其强大,现在没准已经昏过去了。 话说回来,与其像现在这样,早点昏过去或许会更好受些。 “白少侠,你得罪的这帮人是什么来头?”烈火虽然久居深山,却也不是与江湖全然没有联系,能看出刚才那些黑衣人都是少见的高手。 白小七躺在地上,每说一个字,浑身的骨骼都好像会受到震动似的。他不愿多说,就只道:“这是夑武国的一个宗门,北武林的盟主雷庆宇就是他们门下的弟子。” “什么?!”这消息未免太过骇人,烈火等四人听了,同时惊呼一声。堂堂楚唐国北武林盟主,却是夑武国中一个门派的弟子,这岂不是意味着…… 烈火等人虽不入世,却也都是楚唐国人,闻言立刻惊道:“可他分明是雷家的子弟,怎么会拜了夑武国人为师?” “雷家覆灭之后,他就逃往到了夑武国。”白小七知道雷家覆灭的内幕太过惊人,就算说了,烈火等人也未必会信,于是只简单说了一句。 雷庆宇那段时间的去向的确一直是江湖中的未解之谜,听白小七这么说,烈火等人又都信了几分。烈火想了想道:“不行,我等既然是楚唐国人,就不能眼见那雷庆宇作出危害楚唐国的事情。他要真拜入了夑武国的门派,却回来当楚唐国的武林盟主,势必心怀不轨!” 草藤也点点头道:“不错,烈火师叔,我们得及早回去,将此事公之于众!” 第八百零五章 薄雾 灰岩与碧水也都是一般想法,恨不得立刻回到夑武国,将这件事告诉给所有人。但碧水心思稍细致些,对白小七的话仍不太放心:“白少侠,就算那雷庆宇真如你所言,与夑武国有所勾结。但你不也是夑武国的高官么?” 话止于此,白小七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如实道:“我只是被他逼到了这里,有幸受武和帝赏识。等我武艺有成,自然会找他报仇。” 不等碧水再问,烈火就打断道:“白少侠说的不错,雷庆宇的确对他颇有恨意。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如江湖传言那般,因为白小七背叛雷家,以至于雷家覆灭。但是雷庆宇当上武林盟主之后,将白少侠逼出楚唐国,这一点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雷家的覆灭跟白大侠肯定没关系!”草藤与白小七相处几日,对他的人品已是深信不疑。 碧水却仍不解:“如果雷家的覆灭与白小七无关,雷庆宇为什么会针对他?” “我也不知道……”烈火摇摇头道:“我只知道雷庆宇的确对白少侠十分憎恨……因为白少侠在夑武国藏身这一消息,便是他告诉我的。” 一听此言,其他三人终于恍然大悟。无论原因如何,但雷庆宇憎恨白小七一事,算是板上钉钉。既然草藤相信白小七绝非坏人,那真相便只会如同白小七所说的那般了。 “对了!”烈火忽然想起:“雷庆宇来找我的时候,身上穿的黑衣,与刚才那伙人也有些相似!” “这是皇陵宗的制式服装,只要是皇陵宗弟子,便必须得穿。”白小七道:“不过他们的打扮也不完全相同,具体何人穿怎样的衣服,我也不太了解。” “该死,竟被他给当成刀使了!”烈火骂了一句,碧水劝道:“总算没有酿成大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四人商量一阵,都觉得一定要戳破雷庆宇的真实面目才肯罢休。只是白小七深受重伤,必须得有人照顾,而四人又不能分开,只好一起留在夑武国。 到最后,还是白小七给他们出了个主意:“你们可以带着我往楚唐国的方向去,我在路上慢慢养伤,等伤愈的时候,你们也差不多到楚唐国了。” 四人一听,都觉得很有道理。凭白小七的恢复能力,半个月之内不说痊愈,可照顾自己应该不难。等到那时,再与白小七分道扬镳,赶回楚唐国也不迟。 “好,那就这么办吧!”烈火拍板道。 休息了这么长的时间,众人也该继续上路,寻找下一个落脚的地方。白小七身上金银颇丰,碧水先去城里给他租了一辆牛车,再上路时就不怕颠簸了。 这几日里,白小七的四肢如同废人,无法挪动半分,只好时常闭目养神。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遭遇,初时虽然十分难受,可慢慢习惯之后,却觉没了肉体的束缚,灵识反而更加自由。 一天,正在赶路之时,白小七像往常一样,闭着眼睛内视识海。不知怎的,忽觉前方好像有人似的,出现了四个虚影。 “灵霄姑娘,这……这几道影子是怎么回事?”白小七大感疑惑,灵霄却好像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什么影子,你自己的识海,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东西么?” 白小七一愣,伸手去摸,但无论他如何往前,那几个虚影都距他四五尺远。白小七看着它们,越发觉得眼熟,又眨眨眼睛,竟发现那四个虚影的颜色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原本灰蒙蒙的四道影子,慢慢变成了红、绿、灰、蓝之色,这眼色虽然很淡,却也足够让白小七将他们认出来:“是烈火他们,可是他们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识海里?” 白小七揉了揉眼睛,用力盯着前方的四道虚影,希望能看出些许端倪。这一看之下,白小七竟发现那些虚影虽然能被他看见,却好像并不存在于这识海之中。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现实世界在识海之中的投影一样。 正不解间,白小七又见到一个虚影缓缓走来。那虚影离白小七本来有七八丈远,但或许是正往他的方向走的缘故,距离白小七越来越近了。 这虚影与烈火等人的影子相比,就要淡薄的多,看起来就像是极其朦胧的一团白雾。如果不是有烈火等人的先例,白小七看见这团雾气,多半不会太上心。 “难不成……”白小七心里有了一个想法,睁眼一看,果然见到一个樵夫,背着满满的木材与自己相向而来。 如此一来,白小七终于能有几分确定,这奇怪的雾气便是其他人在自己识海之中的“投影”。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事,但以往白小七在识海里,只能凭借听觉和触觉等来了解外界动向。多了这般本事,以后内视识海之时,也能看见外面的人,安全便多了几分保障。 再次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白小七仍能看到烈火等人的虚影。非但如此,只要他转过身去,也一样能看到那个樵夫。 须知无论他在识海里面如何动作,肉身都好端端的躺在车上。也就是说,在识海之中的时候,他也能看到本该在自己“身后”的人。 后来白小七又想试试,能否看到其他的活物或者树木之类的东西。可惜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看到人类,而且除了烈火等人以外,其他人在白小七的识海中都只是一团淡淡的雾气。 这种雾气连手脚都分辨不出来,白小七更加无法凭它看清来者的动作。得知这一点后,白小七不禁有些沮丧,心道这能力看来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白小七,你一会进来一会出去的,干什么呢?”灵霄好奇的问了一句,白小七便将自己的发现对他说了。 灵霄闻言想了一会,便明白过来:“我知道了,你看到的东西不是什么投影,而是人身上的灵气!” “灵气?”白小七一愣,“烈火他们也就算了,那些樵夫行商之类的人身上也有灵气么?” 第八百零六章 山中凶兽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乃万灵之首,只要生出来就带着灵力。除此之外,也就只有灵鹤、花鹿之类的动物,在不经修炼的情况下有可能像人类一样。不过这些动物哪怕修炼成精,身上带着的灵力也未必比普通人多。” 这道理白小七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只是他自己身为人类,早些年根本就感觉不到“灵力”的存在。所以在白小七的认知中,没经过修炼的人类,与灵力就是搭不上边的。 暗自点了点头,白小七忽然看见眼前出现了一团浓重的黑雾。说它浓重,是因为这团雾气不但比常人所散发出来的的要浓重许多,甚至比烈火等四个人加起来,还要显得扎眼。 最为惊人的是,这团黑雾大概有普通雾气的十倍之大。须知代表烈火等人的雾气虽然浓厚,大小却也与常人无异。也就是说散发出这黑雾的“人”,体型上十有八九也远超平常人类。 “这是个什么东西?!”白小七将自己的所见对灵霄说了,灵霄闻言之后也是无法断定,只道:“听你的描述,或许是个修炼已久的山中凶兽,亦或是个巨大的灵器。” 白小七听说此物可能是个灵器,不由动了心思,暗道:“这么大的一个灵器,若能为我所用,好处想必不小!” 他养了这么长时间的伤,身上的骨骼已经逐渐愈合,四肢能做些小幅度的动作。但要下车行走,却还十分困难。白小七又不知该怎样将此事说与烈火等人知晓,便睁开眼睛,死死望着那黑雾的方向。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山中,白小七放眼望去,只能见到无数的林木。白小七反正是躺在牛车上,好奇之下,便一直盯着那边,希望能看出些许端倪。 片刻过后,白小七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急忙将眼神收回,不再看向林子深处,却是为时已晚。 此处虽是深山,但不时有樵夫或者猎人走过,远远算不上人迹罕至。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这条小路之上除了白小七一行人外,竟不见半个人影。 是以,除了他们之外也没人能听到山中传来的,如夏日雷雨天气中那轰鸣不止的暴雷似的声音。 烈火等四人虽然不曾修炼内力,但修炼灵力,同样会使人耳聪目明。离着老远,他们就听见那雷鸣似的声音,互视一眼之后,脸色都凝重起来。 这声音越来越近,听着它靠近的速度,绝非他们几个赶着牛车能逃得过的。那头拉车的老黄牛听见这个声响,虽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可前蹄仍不住磨蹭着地面,给土地刨出一个小小的浅坑来。 “这是什么声音?”烈火忍不住问了一句,用不着别人回答,下一个瞬间,他就看见了那声音的真面目。 只见一头黑牛似的庞然巨兽猛地从林中一跃而出,确切的说,是从这林子的“上方”一跃而出。 这巨兽落地之后,并未暴起伤人,而是朝着烈火等人低吼一声。只见这头猛兽约有三四丈高,头到尾少说有七丈多长,水缸大的脑袋上生着两根牛角,每一根都有成年人手臂粗细。 除此之外,这巨兽通体毛发均是黑得发亮,若不细看,很难发现上面还生着稀稀拉拉的倒刺一般的物事。唯一能让人稍稍放心的是,这巨兽口中并无狮虎那般的尖牙,而是生着像草食动物一样的扁平的牙齿。 “这是什么怪物?”烈火心直口快,问了一句。那巨兽竟好似能听懂人言,立刻暴怒起来,双蹄一掀,落下时激起无数烟尘。 除了烟尘之外,那两个簸箕大小的蹄子落下,还带起了一阵飓风。烈火等人首当其冲,只觉几十个力大无比的汉子一起推动自己的腰身,立时被掀飞出去。 白小七所在的牛车也是一般,只听“咯拉”一声,从中间裂成了两半。白小七浑身无力,如一个任人玩弄的人偶似的,忽的飞上半空,又重重的摔在地上。 只有那拉车的黄牛,在飓风中摇晃着退了几步,却还稳稳地站在那里。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白小七吐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似的。强忍着手臂传来的剧痛,白小七缓缓爬到一株柏树背后,靠着树根躺下。 烈火等人就不像白小七这么狼狈了,四人都没带伤,虽被吹飞出去,却各自在空中整顿好了身形,落下时都没什么大碍。烈火性子最燥,即便是面对这样一头凶兽,也不愿吃亏,怒吼一声,双手火柱激射而出。 灰岩见烈火出手,也只好积蓄灵力,在那巨兽的头顶缓缓凝聚出一颗巨石。可是那三四尺见方的石头对于人类来说虽然已经足够大了,但砸在巨兽的身上,灰岩也不确定能造成何等的伤害。 草藤见两个同伴都已出手,双手十指紧扣,要用藤蔓缠住那巨兽的四肢。可还没等他积蓄多少灵力,就见碧水伸手拦住了他:“你躲到后面去,我们对付它就够了!” “可是……”草藤正要反驳,就听碧水语气严肃道:“还不快去?!” “这……唉……好吧!”草藤一向听话,叹口气后就扭头跑进了林子。他虽然进了林子,却也没跑太远,以防其他三人的四元秘术受到影响。 两条火柱如狂龙一般撞击在那巨兽的胸口上,却好像只是给他洗了个热水澡。那巨兽张开巨口,发出阵阵雷鸣,听起来又有些像是牛叫时的“哞”声。 那拉车的黄牛听了,虽然往后磨蹭几步,却也发出了“哞”的一声。只不过比起那巨兽的吼声,这头黄牛的声音与蚊子的嗡嗡声也没什么区别了。 白小七听到这一声叫喊,觉得那巨兽与其说是在威慑,倒不如说是在劝诫什么。可烈火等人正在与其对峙,精神早就紧绷到了极点,根本来不及思考那吼叫声中的意味。 只见灰岩双手一握,两颗百余斤重的巨石从十余丈的高空落下,重重的砸在那巨兽的脊背上。 第八百零七章 合力难敌 事实证明,就算是这样一头巨兽,被两颗巨石砸中也绝不会好受。只见它的腰身好像塌了一块似的,虽然很快就慢慢的直了起来,却还是留下了两个明显的印记。 这样一来,也算是彻底激怒了这头凶兽。只见它将两个茶缸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灰岩,缓缓向前踏了两步。灰岩见此情景,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惧意,竟不自觉的吞了一口唾沫。 “休伤我师弟!”烈火大吼一声,双掌贴在一起,两个火柱合成一股。如此一来,那原本泛黄的火焰竟然略显发白,白小七离着老远也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 那头巨兽显然也知道这火焰并非先前可比,巨口一张,喷出阵阵飓风。这飓风显然不是普普通通的吹气那么简单,烈火掌中的火焰与那飓风相接,虽然没有被立刻吹灭,却也停在半空,难得寸进。 “这是什么风,为什么还有股香气?”白小七躲在一旁,心里大感茫然。在他的印象里,按说这种巨兽的口气,都应该臭不可闻才对啊? 烈火这一招所消耗的灵力,比他平时喷射火柱要高出不止十倍。再加上与白小七一战过后,灵气大受损失,才十几个喘息之后,烈火就已经渐渐喘起了粗气。 反观那巨兽,就好像真的只是刚刚吐了一口气那样轻松。 灰岩一击成功之后,知道巨石对这巨兽多少会有些伤害,因此一直在悄然积蓄灵力。见烈火将敌人牵制住了,深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双拳猛地在胸前一撞。 就听“砰”的一声响,空中又有一枚巨石落下。那巨兽碍于生理结构所限,无法抬头看到自己的正上方,只凭着本能猛然向前跃出。 这条小路本来就没多大的空间,它全力一跳,立刻撞在一株树上。可怜那足有一人合抱的柏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寒暑,就被这一撞断成两截。 那巨石砸在地上,没能伤敌,反而封住了烈火的后路。巨兽那钢鞭一样的尾巴猛地扫出,烈火无处可躲,被猛地打在背上。他将近二百斤的身子被这样一扫,就像个破抹布似的飞了出去,撞在那巨石之上。 巨兽见状,似乎颇感得意,昂首高鸣一声。还不等它这一声叫完,只见它双蹄猛地陷入地里,就好像踏进了一片沼泽。 白小七知道这是碧水的拿手好戏,刚才她一直没有动手,想来是悄悄用水汽将那巨兽身下的地面给变成了一片泥沼。不过那巨兽才刚跳到这个地方,就陷入地里,也就说明那沼泽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混战之中,能预判到这巨兽一定会踩中这个地方,足可证明碧水和两个同伴之间极有默契。 白小七也曾中过这一招,知道在那沼泽之中,越是用力,也就越是难以挣脱。看这巨兽虽有智慧,但怎么也不会比人类聪明,这一招应该算是它的天敌了…… 想到这里,只听那巨兽一声怒吼,两条后蹄重重的踏进地面。碧水灵力有限,哪怕竭尽全力,也只能将那巨兽的两个前蹄陷入沼泽。随着后蹄用力,地面上登时多了两个三尺见方的脚印,那巨兽的前蹄正缓缓从沼泽里拔出来。 “灰岩、烈火,快!”碧水喊了一声,另外二人登时会意。只见灰岩双手握紧成拳,喉间发出一声暴喝,水缸大的巨石便从那巨兽的头顶重重砸下。 那巨兽无法可躲,也怒吼一声,朝着那巨石顶了过去。这颗巨石与那凶兽的脑袋差不多大,二者相撞之下,巨石登时四分五裂,溅的满地都是。 其实这一下也是灰岩有些失策,他只知道脑袋一定是要害所在,却忘了对方的形象与水牛略有些相似。大凡动物,头骨往往都极为坚硬,而牛类更是脑袋最为坚硬的动物之一。 虽然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用脑袋撞碎了这么一块巨石,那巨兽难免有些迷糊,用力的甩了甩脑袋。还没等它回过神来,一股炽白色的火焰便击中了它的面门。 火焰与那巨兽甫一接触,就发出了烤肉似的“滋滋”声,白小七甚至能隐约闻到一丝香气。那巨兽双足仍未拔出,没法躲避,也来不及再张嘴吹出飓风,立时哀嚎不止。 动物毕竟是动物,占据优势之时虽然嚣张,可一旦落了下风,叫声立刻变得十分可怜。白小七听着那巨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居然略有恻隐之心,希望它能够知难而退。 烈火的灵力本就消耗甚巨,又中了那巨兽一尾,火焰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便无法维持。可就是这短短的时间,也足以烧的那巨兽面目焦黑,脸上的皮肉烂了一片。 “这都不死……算了,我们先走!”烈火虽然暴躁,却也不是傻子。情知凭己方绝难彻底杀死这头猛兽,就想趁机逃离此地。 那牛车已然废了,接下来的路还得让灰岩背白小七来走。灰岩正要去找白小七的位置,就听一声炸雷似的声响,背后一阵疼痛。 抬头一开,那黑牛似的巨兽居然生出两支肉翼,飞上了半空。刚才背上传来的痛感,就是那巨兽飞起之时,两只前蹄带出的土屑砸的。 那巨兽在半空之中,脸上还不住地冒着白烟,皮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刚才的伤虽远不能致命,可对它来说,仍无比剧痛。巨兽看准了烈火的所在,便一头撞了过来。 灰岩见状,急忙在半空中凝聚出七八堵石墙,希望将那巨兽拦住。可足有一尺厚的石墙被那巨兽撞到,就好像是上等的奶油酥,砰然粉碎。 眼见那巨兽离自己越来越近,烈火抬起双手,勉强喷出火焰。可他灵力已经所剩无几,那淡黄色的火焰完全无法伤的了那巨兽分毫。碧水也在一旁喷出水柱,但那水柱喷在这巨兽身上,除了让它感受到丝丝凉意,便再也没有其他的用处了。 烈火见事不妙,心道就算想躲,也绝躲不开这一击,干脆闭目等死。然而只听一声闷响,那巨兽竟好像停在了半空。烈火睁开眼睛才看见,不知何时,自己的面前多了一个椭圆形的巨盾,虽然深深地凹陷下来,却总算是没被那巨兽撞穿。 那巨兽一击未成,心里也颇吃惊。想起刚才的遭遇,它不敢与敌人多作纠缠,嘴里又嘶鸣一声,转过头去往地上一扑,叼着白小七往山顶飞走了。 第八百零八章 大黑牛 眼见那巨兽往远处飞了,烈火等人紧张的心情才稍微放松下来。可还没等放松多久,碧水就喊道:“白小七被它带走了,草藤的解药还在他那里!” 对于除草藤之外的人来说,白小七是死是活,其实没什么要紧。可他的生死既然关系到草藤,那便登时重要起来。烈火重重的一捶大腿,“他妈的,咱们去山顶找他,希望白小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那怪兽如果想杀他,当场就能将白小七踩死,用不着将他叼走。”碧水安慰一句,可她自己心里也不是特别有底。毕竟那巨兽是怎么想的,他们无论如何也猜不出来。 这时草藤也快步跑了过来,烈火看见他,才想起刚才挡住巨兽的那面大盾。仔细一看,这面盾牌果然都是藤蔓缠绕而成,下面还有六七条树根,扎在土地之中。 “这次跟再跟那头蠢牛遇上,你也一起出手对付他吧。”烈火拍了拍草藤的肩膀,而后者则是满眼喜悦,重重的“嗯”了一声。 “烈火,草藤他……”碧水仍不太放心,烈火一笑道:“他怎么了,他早就是个大男人了!” 白小七被那巨兽叼着,本来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在天上飞了一会,发现它只是叼着自己的衣服,似乎对自己没什么恶意,才稍稍安心。 “喂,大黑牛,你要带我去哪儿?”白小七心里还是有些发虚,仗着胆子问了一句。 那巨兽叼着他,自然无法回答。可白小七心中却忽然响起了一个敦厚的声音,就好像有人在他的识海里说话似的:“你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白小七一愣,又听那声音道:“那些人打断了你浑身的骨头,还不顾你的伤势,押解你赶路。刚才我感受到了你的目光,你之所以那样恳切的望着我,一定是希望我救你吧?” 白小七心下大囧,欲待解释,可自己直勾勾的盯着人家这件事情,却又有些难以说清。他正想着该如何说明情况,就觉一阵劲风扑面,原来是那巨兽突然向下俯冲。 落在地上,那巨兽却没将白小七放下,而是叼着他进了一处山洞。这山洞虽然毫不透光,可四周的墙壁上,却偶尔会有几个散发着荧光的矿石。 白小七认不出这些矿石的品类,但借着它们发出的光芒,已经足以视物。那巨兽叼着白小七往里面走了许久,来到洞穴深处,将白小七轻轻放在一处稻草铺就的软床上。 这软床有数丈大小,想来是那巨兽平日里睡的,上面还带有淡淡的清香气。 这股香气有点像是雨后的草地,又有些像将柳枝撅断之后散发出来的气味。无论如何,将这种香气放在如此庞大凶悍的巨兽身上,都显得十分不搭。 “你就躲在这里,他们不敢再来找你麻烦的。”巨兽喉间低吟一声,白小七的识海中又浮现出这一段声音:“你的伤势很重,我这山洞里有些草药,或许能用得上。” 一边“说”着,那巨兽用后蹄在地上刨了刨,踢开了一块石板似的东西。那石板一开,白小七顿感药香扑鼻,那巨兽低头从里面叼出一把草药,丢在了白小七的身上。 白小七对于药理几乎一窍不通,也只能认出人参、何首乌之类特别有名的药材。他见这些草药均是大叶细枝,叶面上带有些微毛刺,而枝干的末端,还连着略带泥土的根茎,实在说不出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将枝叶嚼碎吞下去,根部丢掉就好。”巨兽见白小七面带迟疑,以为他不知道这东西该如何服用,便提点一句。 白小七听那巨兽语气诚恳,心中又放心几分。再者说,此地是那巨兽的巢穴,若它要对自己不利,那白小七断无生还之理。想到这里,白小七一咬牙,伸手抓起一根较小的草药,嚼了嚼吞入腹中。 这草药丝毫不像他想象中的那般苦涩,反而带着些许清香,与这巢穴中的香气类似。 或许这巨兽之所以带有香气,就是因为经常服用这草药,或者那香气干脆就是这草药发出来的也未可知。白小七胡思乱想着,已经又抓了一根草药吞入腹中,不过这次他抓的草药就比先前的粗大不少了。 那头巨兽见白小七老老实实的吃了药,便曲着四肢趴在地上。它刚才与烈火等人一战,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大碍,其实消耗甚巨。如果不是为了照顾白小七,它恨不得立刻睡上三天三夜。 不一会的功夫,白小七将那些草药吃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堆光秃秃的草根。那草药入腹之后,立刻化作一股冰冰凉凉的清流,游走于白小七的奇经八脉。 白小七能感受的到,这些药力就好像是一团黏糊糊的胶水,每每流经一处,就将那里破损的经脉骨骼都给粘合起来。看来那巨兽说的不错,此物对于他的伤势的确大有裨益。 “我说……大黑牛,你是什么来头?”白小七确认对方没有敌意,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居然主动问起话来。 那巨兽久居此处,许久都遇不到一个能与它说话的“人”。因此听白小七发问,它的心中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老实答道:“我原本是一头家养的黑牛,不知从何时起,忽然能听懂人言。一日我听主人说我年老力衰,要将我杀了吃肉,便悄悄挣脱牛绳逃了出来。 我本想在这深山之中等死,可时过境迁,我非但没死,反而长得愈发高大。后来偶尔有行人见了我,都被吓得够呛,还送上三牲祭品来拜我。我本来就是头牛,看见那三牲祭品,当然怒不可遏。吓跑了那些人后,他们反而变本加厉,说我是什么山神,还将少男少女丢在我的洞口。 那些少年少女被我赶回去后,被村民责怪,都吊死在了村里。我于心不忍,就尽可能的不在人前显露,才终于慢慢没人来烦我了。” 白小七听了这一番故事,心中五味杂陈,暗自替那些童男童女感到可惜。他们明明无辜,没葬身这“山神”之口,反而死在了同村之人的手里。 “那你叫什么名字?”白小七问道。 那巨兽晃了晃水缸大的脑袋:“我没名字,你就叫我……叫我大黑牛好了。” 第八百零九章 养伤之所 白小七听大黑牛自报了身世,实在有些难以置信,便悄悄去识海中将此说与灵霄知道。灵霄闻言却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轻描淡写道:“这有什么,牛羊之属本来就通人性,黑牛更是其中翘楚。再随便有些奇遇之类的,虽然不算什么常见的事,但一百年里总会有那么几次。” 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一百年里总会有那么几次”这种话,白小七一定觉得他装腔作势。可说话的是灵霄这万年剑灵,类似的事情,没准她已经遇过几十次了,白小七实在是不敢有所质疑。 “可是有一点,还挺值得在意的。”灵霄停了一会才道:“你说它曾经被当做山神,只是不知道它这山神有无朝廷敕封,在民间又有多少信徒。” 白小七对此也不了解,猜测道:“它说它被人当做山神之后就很快隐居起来了,估计没什么人敕封,更不会有多少信徒吧。” “嗯,我想也是。”灵霄的语气中略带着些许遗憾:“可惜这头蠢牛不知道山神之名意味着什么,白白葬送了这一番大好机缘。” 白小七想起那虚弃礼的神通,也觉得很是可惜:“它本性如此善良,如果当了山神,定能庇护一方平安。” “这倒也不一定。”灵霄道:“山神也分大小,它就算受了敕封,多半也只是这一座小山的山神。比之虚弃礼那等掌管整个云岭山脉的大神,根本无法同日而语。甚至就连虚弃礼手下那些小喽啰,管的地方都比这座小土包大。我说它葬送了一番机缘,只是因为当了山神之后,便能名正言顺的吸取山水灵气,修为进境与现在大有不同罢了。” 白小七睁开眼睛,见那大黑牛在傻愣愣的盯着自己看,不免有些心虚,“大黑牛,你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我?” 大黑牛眨了眨眼,好像理所应当似的说道:“咱们都是同类,你像我求救,我当然要救你。” “同类?”白小七心中一愣,暗道:“难不成这大黑牛已经将自己当成人了?” 这样想着,白小七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又道了声谢。大黑牛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呼扇两下耳朵,算是回答。 白小七看那大黑牛躺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歉意,道:“大黑牛,我占的地方小,用不着这么大的床铺。你将我挪到边上就好,这稻草这么多,足可睡得下咱们两个。” 大黑牛仍是摇晃着脑袋:“别我一不小心翻身给你压死了,我本来就皮糙肉厚,那片稻草是我铺着玩的。” 白小七知道它在骗人,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正要再劝,就见那大黑牛忽然直起身道:“那些坏人追来了,我还以为他们会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等等,”白小七见大黑牛一副神气凛然的样子,知道它要出去迎敌。凭烈火他们,无论如何也胜不了它,最后多半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急忙出言阻止:“他们……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没必要出去吧。” 大黑牛还道白小七是在担心它的安危,心中不由感动:“你别怕,刚才我没动真格的,要不然他们伤不了我。” “那,那也不必非得出去啊。”白小七心道若实在不行,只好告诉对方实情,只是希望大黑牛别觉得自己诚心骗它。 刚要吐露实情,白小七忽然心念一动,暗道:“不对,草藤来救我就算了,烈火他们跟我交情一般,怎么会冒着如此的风险来救我?”接下来,白小七立刻想到草藤所中之毒,终于明白过来。 大黑牛见白小七面色古怪,茫然道:“你身体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白小七一摇头,用力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来:“他……他们是为了这东西来的。你带我出去一趟,只要将此物教给他们,他们就不会再来找我了。” “这瓶子里是什么,应该很重要吧?”大黑牛心道白小七落入那些“坏人”的手里,都没将此物交出去。此时突然拿出这个东西,想必是为了自己,更加笃定道:“你真的不用怕他们,我如果拿出真本事来,踩死他们就像踩死蚂蚁一样轻松!” 白小七忙道:“我相信你,可是……杀生总归不是好事,这东西也没那么重要,给他们就给他们吧。” 大黑牛更加感动,点头道:“好,我陪你去。要是他们拿了这东西还不快滚出这座山,我就把它们都给踩死!” 烈火等人沿着那大黑牛飞行的方向,一路往山顶走着,却不知那大黑牛究竟藏身何处。就在一行人快要来爬到山顶上的时候,忽觉林中阴风袭来,烈火忙停下道:“它来了!” 四人站在原地,打起一百分警惕的盯着那林子,只待那凶兽一露面,便使出各自的绝招,务求一击必中。然而在那大黑牛出面之前,众人听到的却是白小七的声音:“烈火大哥,草藤兄弟,别轻举妄动!” “是白少侠!”烈火心念一动,朝着林子喊道:“白少侠,那怪兽挟持了你么?” 话音落下,只见白小七拄着一根破树枝,从林子里缓缓走了出来:“让各位替我担心了,我决意在这山中养伤,你们就先上路吧。” 说着,白小七将那瓷瓶掏出,倒出五枚赤红的丸药来:“这是草藤兄弟的解药,五枚一起服下那药效便彻底解了。” 烈火等人一听,都不禁有些后怕。若那日白小七真被灰岩压死,他们不知道这解药须得一次服用五粒,草藤的小命岂不难保? 接过解药,草藤的声音略有些哽咽:“白大侠,你该不会是为了我们,才自愿留在这里吧?” “当然不是,此处山宁水静,实在是个养伤的好地方。你们带着我这伤员上路也多有不便,我留在此地,你们也少个累赘。”白小七这么一说,众人反而都觉得他是欲盖弥彰,都很不舍。 千说万劝,白小七终于目送一行人离开此地,那大黑牛才从林子里跳了出来:“我怎么感觉你们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呃,这个嘛……”白小七语气一滞:“好歹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表现的熟络些也很正常吧……” 第八百一十章 潜龙升天 大黑牛闻言毫不怀疑,只是感慨道:“你们人类真是奇怪!” 随后,大黑牛又叼起白小七,将他带回山洞。正如那大黑牛所言,这处山洞极其隐蔽,根本没人会发现这个地方。半个月的时间里,白小七就安心在此养伤。 若是渴了饿了,那大黑牛自会给白小七带来野果等物,那石板下的草药也可用来充饥。再加上白小七对食水需求不多,这半个月里,还能与大黑牛说话解闷,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身体无法动弹,这段日子自然不能习武练功。经脉受创,也使得他不敢胡乱修炼内力,只能偶尔以内功温润经脉。可是相对的,白小七待在这寂静的山洞里,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修习灵力。半个月过去,那大黑牛看着白小七的眼神之中,都透露着丝丝的羡慕。 “你们人类真是不可思议,这么短的时间里,气质就能有如此之大的变化。”那大黑牛感叹道:“你这半个月的时间,进境几乎可以抵得上我修炼五十年了!” 此时白小七的外伤几乎痊愈,只要不用尽全力的跑跳,日常行动均已无碍。听见大黑牛这样夸奖自己,白小七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多亏你这山洞里灵气充裕,否则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进步。” 大黑牛性子耿直,一向不知道谦虚为何物,点点头道:“这倒也是,我平时在此间修炼,溢出的灵气自然充盈在这山洞里。不过就算有这个原因在,你的修行进境也比我快多了……都说人是万灵之长,果然跟我们这些呆物不同。” 被夸了几句,白小七心里也说不上有多么高兴。因为灵力这东西对于他来说,除了内视识海之时能用来看见周围的人以外,就没什么别的用处了。若要学“四元秘术”那样的本事,又会耽误他修炼剑法,而现在放弃剑法修炼灵力,实在是舍本逐末。 这样算来,灵力对于白小七来说,只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而已。正如灵霄所言,用灵器就能解决的事情,实在没必要为之耗费时间。如果不是伤重之时除了修炼灵力无法做别的事情,白小七宁愿用这段时间来练剑。 大黑牛却不这样想,它只知道白小七修炼灵力的进境极快,心中满是羡慕。见白小七身子也修养的差不多了,又叼出一把草药来:“我山洞里就剩下这点了,你吃完之后我再去采些。” 白小七知道这草药肯定不是凡物,大黑牛在这洞中不知住了多少载,也才积攒了那么少少的一捆而已。这几天里,大黑牛虽然也偶尔吃些,不过绝大多数的草药都进了白小七的肚子。 若真将这草药给吃光了,那大黑牛一旦伤重,不免没了治伤的东西。这样想着,白小七无论如何也不忍再收,摇摇头道:“这草药的药力极强,我吃了那么多,到现在还没消化干净呢。就算再将它们吃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好处,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哦,那好吧。”大黑牛呼扇着耳朵,信以为真的答应一声。 白小七活动两下,感觉自己的身子已经无甚大碍,就动了下山的心思。他在这山洞里虽然安全,可是白小七也不想再当缩头乌龟,而准备正面应对那些可恶的敌人。 不出意外的话,就从夑武国的阴帅开始——只要灭了皇陵宗,那雷庆宇就算是没了后台。皇陵宗内除了阴阳二帅,其他人都不足为惧,白小七就算无法真的灭了它,也有信心使其元气大伤。 更何况,那皇陵宗还是前太子的一大助力。哪怕是为了报答尹乐然的恩情,白小七也想拔了皇陵宗,助她的兄长坐稳江山。 “大黑牛,我的伤也差不多了,今天想向你辞别了。”白小七抬头看着它那茶碗大的眼睛道:“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等我再路过这里时,一定上山来看望你。” “你……你不再多呆几天么?”大黑牛不舍道:“我在山上几百年都没个说话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 白小七知道想与这大黑牛交流,非得识海有一定强度才行。就连烈火等人,虽然开辟了识海,但不够强大,都不能与这大黑牛交谈。否则那天遇上,也不会有后来的误会了。 孤独的滋味,白小七虽然不甚了解,但与灵霄签订契约那些日子,白小七也曾经通过灵霄感受到。再加上那大黑牛语气可怜,白小七几乎动了再陪它几天的心思。 可转念一想,大黑牛的寿命少说也有几万年,自己就算陪着它,又能陪的了多久? “大黑牛,我很快就能解决的。”白小七柔声道:“最多十年,十年之内我一定来探望你。” 十年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久,可对于这大黑牛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听白小七这样言之凿凿,大黑牛当然深信不疑,“好吧,那你一定记得来找我说说话。” 白小七之所以说十年之内一定回来,也不是随口一说。他算着与洛老板的五年之约还有不到四年,此后再解决了雷庆宇这一麻烦,其实五六年的时间或许就够了。等到那时,他闲暇无事,自然可以带着洛花楹回来探望这位大恩人。 “对了!”白小七忽然想到:“大黑牛,你跟我一起下山怎么样?” 他这样问,倒不是想着大黑牛能帮他对付强敌,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大黑牛就不怕寂寞了。 大黑牛却摇了摇头:“我可不去,我长得这么古怪,被别人看到要吓死的。” 白小七心道也是,大黑牛长得太大,在外面实在扎眼。大黑牛又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本来就不喜欢山底下那吵吵闹闹的样子。” “那好吧,我会依照约定回来找你的。”白小七又笃定的说了一句,算是给大黑牛吃了一粒定心丸。而后便骑在大黑牛的背上离开了山洞,一直送到半山腰,大黑牛怕被外人看见,才依依不舍的飞了回去。 第八百一十一章 登徒子 在山洞里住了十来天,此番下山,来到一处集市,白小七竟觉说不出的亲切。 无论是市井之人的喧哗声,小贩的叫卖声,乃至两旁酒楼里店小二的招呼声,白小七都已经许久不曾听见过。与那大黑牛虽然能够交谈,但通过灵识交流,与亲耳听见这些人说话的声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唯一让白小七不太理解的是,走在路上,总会有人对自己侧目而视。 “难不成是我太久没洗澡,也没整理过衣服,模样太邋遢了?”白小七许久不曾照过镜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果然觉得有些油腻。 就在他正准备找个客栈,好好地洗个澡的时候,一个人影斜刺里便朝他冲了过来。那人影动作不快,也不甚隐蔽,白小七立刻就发现了他,心下提防起来。 只见来者直冲冲的跑到白小七面前,看模样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面色略带着些许娇羞。 白小七如今已经不是那不谙世事的少年,来者看起来虽然无害,他心中却仍没放下警惕。只见那女孩一抬头,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想干什么?”白小七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那女孩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发梢,说话时一点都没有夑武国人特有的豪迈之感,反而像是皖宁城里的怀春少女:“我……我想知道……你平时用的香膏是从哪儿买的?” 白小七见她那副模样,本来还有些紧张,闻言之后不由一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用香膏那种东西?” “可是……可是……”这少女仍不肯罢休,固执道:“你身上这股香气,总不会是天生就有的吧?” “香气?”白小七一听,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袖口,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气与那大黑牛身上散发出来的略有些相似,但细微处也不甚相同。 如此一来,白小七才明白过来。刚才那么多人回头看自己,多半是因为自己这大男人的身上带着如此香气所致。 在那山洞里待了许久,又吃了那么多的草药,白小七早该想到自己已经沾染上了这个气味。但有道是“处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白小七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个味道,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偏生他身上这个香气,还真不太好解释。虽说白小七可以胡乱编一个脂粉店的名字糊弄过去,但他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哪儿能轻易编的出来? “我……”白小七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大黑牛的事来,心一横道:“我就是天生的,怎么了?!” 那少女听他这么说,登时愣住了,但显然仍旧不信。白小七脑子一热,伸出手道:“真的,不信你再闻闻!” “啊!”那少女来找白小七问话,就已经是鼓起勇气了。白小七一伸手,距离那少女几乎不足半尺,登时吓得她后退半步,惊叫出声。 白小七也被她吓了一跳,才想起自己的举动略有不妥,讪讪道:“你叫什么,我只是想让你闻闻,这香气真是我打娘胎里带出来的。” 这样说着,白小七脑子里却仍想着“让她闻一下,就知道我没骗她了”,是以没有缩回手去。 那少女又退半步,就听一个尖锐的女声叫道:“那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敢调戏良家闺女不成?!” 声音落下,白小七就听见猎猎风声,眼睛一瞥便瞧见一只小脚朝自己的下巴踢了过来。这一脚虽然凌厉,可放在白小七眼里,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白小七自觉理亏,无心反击,就只是稍稍偏头躲过。来者惊讶的“嗯”了一声,另一只脚继续翻出,踢得却是白小七的胸口。 这路鸳鸯腿,按说练成之后,无论踢出多少脚,瞄准的都应该是同一个地方。此人第一脚踢的是下巴,第二脚急切间却抬不了那么高,只能踢向胸口,足见学艺未精。 白小七懒得跟她多耗时间,于是右手在胸前虚握,那女子的小脚倒好似主动送进白小七的手里一样,被他轻轻抓住。 “你,你这淫贼!”这女子跟刚才的少女差不多年纪,身材却比同龄女子略显娇小,脸上还带着些许的婴儿肥。在她心里,白小七本就是个调戏妇女的登徒浪子,此番抓住她的脚,更让她肯定了想法。 白小七则是满心的冤屈,心道刚才还是登徒子,怎么现在就变成淫贼了? 那少女头一次遇上武功比自己高的人,有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她骂了一句,心中斗志更盛,挥拳打向白小七的手腕。 可是她人小手短,白小七下意识的将手一挪,她的粉拳便落了个空。然而白小七却忘了,自己手中还捏着人家的左脚。他只是往旁边轻描淡写的一躲,却带着那少女接连跳了数下。 “混蛋!”那少女自觉被人当做了掌中玩物,俏脸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就要以左脚借力,右脚踢白小七一个措手不及。 这一下兵行险着,只要敌人仍捏着她的脚背,就非得被踢中不可。如果白小七放手,能借此一击挣脱这“淫贼”,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 然而那少女一拳落空之后,白小七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握着她的脚,实在有些轻薄,便下意识的将手一松。 如今的白小七,双臂能有千斤力气。他自以为的“轻轻”一松,对那不足百斤的少女来说,无异于彪形大汉的全力一推。若那女子右脚稳稳蹬地,那也罢了。偏生她右脚刚刚离地三寸,就觉得一股大力冲来,完全无法抗拒,径直跌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那少女重重摔在青石铺就的地砖之上。幸而她自幼练功,不是那等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虽然摔得屁股生疼,但泪水只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流出来。 白小七见状急忙上前查看那少女的安危,可还没等他伸手,就听一声脆响,脸上随即一阵火热,原是已经挨了一巴掌。 第八百一十二章 我叫白小七 或许每个女人在“打耳光”这件事上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白小七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竟毫无预兆,被结结实实的抽在脸上。 这一巴掌其实也不怎么疼,白小七那白白净净的脸上,就连一个手掌印都没留下。可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抽了一耳光,纵使白小七再怎么大度,也会觉得丢脸。 那女子抽了一耳光,还不解气,抬手又要再打。这次白小七当然不会再让她得逞,抬手便用拇指与食指扣住了她的手腕。那女子用力一挣,涨红了脸道:“放开我!” 她的力气对白小七来说虽然微不足道,但是光天化日的抓着一个少女不放,白小七脸上不免也微微发烫。此时街道两旁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对他们指手画脚,可是要就这么把她放了,却也不是那么回事。 正在白小七进退两难之际,方才莽莽撞撞过来问他身上香味的女孩终于凑了上来:“小妹妹......刚......刚才是我不好,这位公子没有恶意,不是......不是什么淫贼......” 那娃娃脸少女盯着白小七看了一阵,见他虽然邋遢,但眉宇间隐约有股正气,不由信了几分:“真的么?” “真......真的......”面对这么一个比自己还矮了半头的少女,那女孩竟感到有些害怕,磕磕绊绊的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白小七见她能听进话去,就松开手,让两个女孩子交流。 那娃娃脸少女听了之后,终于信了几分,却还是皱着眉头道:“话是这么说,可他也不该那样对你。依我看,这厮就算不是淫贼,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说话的时候丝毫没有顾及一旁的白小七,这番话被白小七听在耳里,自然不太痛快。白小七虽然不是睚眦必报的性子,可跟灵霄待得久了,嘴上总是不愿吃亏,嘀咕道:“就算真是淫贼,也得让有点本事的人来管。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来多管闲事,如果真遇到坏人,连保护自己都来不及呢!” “你说谁是三脚猫的功夫?”那娃娃脸少女不甘示弱,一步踏到白小七身前,昂首问道。 白小七哼了一声,“我自言自语,如果你不是三脚猫的话,怎么知道我在说你?” 那娃娃脸少女脸一红,又想动手。可她明知自己打不过白小七,手才抬到一半,就放了下来:“好,我就当你不是在说我。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来就是我等侠义之人的分内之事,跟武功高低又有什么关系?” 这道理白小七原也明白,可从这少女口中说来,传进他的耳朵,白小七心中竟好像有了极大的震动。曾几何时,自己也将这句话封为真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此已经有些嗤之以鼻了。 有多大的本事,就管多大的事,难道不该如此么? 白小七在心里想了无数句反驳的话,但是话到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那少女见白小七理亏,颇为得意道:“我知道,这种大道理你是不明白的,今天本姑娘就教一教你!” “哼,小小年纪,懂得什么?”白小七无奈的摇了摇头,“等再过几年,你自然就知道这句话有多么天真了。” 那少女只当白小七还在嘴硬,仍要反驳,白小七又道:“罢了,我不想跟你闹个没完。这件事既然是个误会,就请女侠去别处行侠仗义,放我一条生路吧。” 这番话里嘲讽的意味不言而喻,那少女当然不肯就这样放白小七离开。她刚才一直将白小七当做淫贼,先入为主的觉得白小七做的一切都带有恶意,伸手一拦道:“我知道你武功不弱,可是武功越强的人,一旦为非作歹起来,也就越是祸害。你如果还算个男人,以后还请以侠义为念,别在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人家小姑娘了。” 白小七压根就没有调戏别人的心思,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自己有意为之似的。他本想着赶紧离开,对方却如此纠缠不休,白小七不禁动了肝火,挖苦道:“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姑娘么?我知道你武功不强,可武功越弱的人,一旦胡乱行侠仗义,也就越容易遇险。你如果还算个女人,就赶紧回家去相夫教子,别在江湖上乱跑了!” “你说什么?!”那娃娃脸的少女满腹火气,只恨自己技不如人,否则一定要好好教训这胡子邋遢的青年不可。 就在二人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另一个女孩终于又过了分开了他们:“两……两位,都是我不好,你们别吵了。我家就在附近,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要不要一起去我家坐坐?” 女孩子之间,往往一两句话的交情就能变得极为熟络,那娃娃脸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立刻点头道:“好啊,可是……这个人邋里邋遢的,就不用去了吧?” 白小七本来没想答应她的邀请,可听这娃娃脸一说,立刻改了主意:“呵,又不是要去你家,你也配指手画脚么?” “二位别再吵了,都来我家就是了。”那少女的胆子本来并不算小,否则也不会贸然冲出来问白小七身上香气的来源。 只不过不会武功的人在面对习武之人的时候,气势上往往会大感压力,所以刚才显得有些畏缩。现在她对白小七二人稍微熟悉些了,压力也就小了不少,说话时终于不再结巴:“我叫陆锦,你们呢?” 那娃娃脸少女想也不想道:“我叫镜如霜,陆锦,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陆锦说了一句,镜如霜喜道:“这可真巧,我也是十六岁!” 她两个少女又互相说了月份,却是镜如霜比陆锦大了两个月。陆锦红着脸道:“原来是镜姐姐,刚才我还叫你小妹妹来着,可真是对不住。” 镜如霜知道自己长得矮,对此也不在乎,咧着嘴摆了摆手。陆锦又转头看向白小七道:“这位公子,不知道您尊姓大名?” 白小七沉默许久,本不想自报家门。但转念一想,他就算化名白蓦,一样会被人找到,还不如用自己的名字:“我叫白小七。” 第八百一十三章 陆府 白小七自报家门,也就意味着,他以后都准备用白小七这一名字在江湖上行走。更意味着他将不再躲躲藏藏,直面强敌,想到这里,白小七不禁有些心血沸腾。 可是在两个女孩子眼里,却只觉得白小七怪怪的。陆锦虽然没说什么,镜如霜却是撇了撇嘴,道:“一个大男人,自报家门还磨磨唧唧的,成个什么样子?!” 白小七怔了怔,正要还口,陆锦已经牵起了镜如霜的手来:“镜姐姐,别再跟白公子斗嘴啦。我爹爹也很好客,他一定很欢迎你们。” 二人跟着陆锦,没走多久,便看到一处占地颇大的宅子,牌匾上刻着“陆府”两个烫金的大字。白小七早就注意到那陆锦的衣着用料不菲,知道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见状毫不惊讶。 镜如霜心里却没那么多想法,望着陆府的大门惊道:“陆锦妹子,你家可真大!” 陆锦一笑,跳上台阶,拎起门环敲了敲。那大门里面传来一个人声,开门的同时问了一句:“谁啊?” 大门一开,里面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看体格还算健壮。一见陆锦,那男子嘿嘿笑道:“原来是大小姐,你今天跑哪去了,老爷早上没看见你,险些又发火了。” “我猜爹爹之所以没发火,又是因为二叔劝了他吧?”陆锦吐了吐舌头,侧过身子道:“那边是白小七白公子和镜如霜镜姐姐,是我刚认识的朋友。你快去跟爹爹说我带朋友来玩了,让他一会给我留点面子,不要凶我!” 那中年男子苦笑一声:“你这小丫头,什么都明白,却还要惹老爷生气!” 虽是这么说,他毕竟只是个护院武师,也不敢对大小姐说教太多。见陆锦满脸的俏皮,那中年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往门内去了。 陆锦看着那中年男子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向白小七二人一招手道:“白公子,镜姐姐,快来吧!” 镜如霜笑着跳了上去,白小七也跟在她后面。这陆府里面不甚奢华,却有一种文人宅邸特有的宁静之意,白小七进门之后莫名感到亲切。 作为一个江湖中人,白小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文人墨客所独有的宁静感了。在夑武国这个重武轻文的国度,就更是如此。 如今的白小七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莫道雷府、杨府之类他去过的豪门大宅,就说他自己的统领府和巡察府,占地都不算小。所以进了陆府之后,白小七只是往左右看了看,稍稍满足了好奇心,就没再四处张望。 而另一边的镜如霜显然是头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一路上左顾右盼不说,还一个劲的向陆锦问东问西。走出约么三丈之后,前方便有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陆锦往左边那人怀里一扑,叫道:“爹爹,我回来啦!” “大姑娘家的,一大早的又出去胡闹!”这中年男子嘴里虽然这么说,可语气中却满是宠溺:“快起来,别让客人看笑话了。” 陆锦嘿嘿笑了一声,从对方的怀里后退出来。那中年男子整了整衣摆上被陆锦压出来的褶子,向白小七二人作揖道:“在下陆镌,是这丫头的父亲。这丫头总喜欢胡闹,让两位见笑了。” “不妨事不妨事,陆锦妹妹活泼可爱,我们怎么会笑话她呢?”镜如霜忙道:“我叫镜如霜,陆大叔你好啊。”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向对方行礼,陆镌却也不怎么在乎,只是愣了一下,便道:“呵呵,你好,你好。” 说着,陆镌有意无意的将目光转向白小七的方向。只觉此人衣衫破烂,满身泥土,更兼胡子拉碴的,就好像是城门口行乞的花子。他虽然不会对白小七有什么异议,但女儿带了这样一个男人回来,还是让陆镌有些吃惊。 白小七见陆镌正看着自己,便一抱拳道:“在下白小七,刚才令堂跟我有些误会,如今已经解开了。” 陆镌身旁的中年男子本来一直没有说话,见白小七抱拳行礼,才开口道:“那小子,你会武功么?” 白小七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却还是点点头道:“会些皮毛功夫。” 那男子闻言点了点头,又打量白小七一阵,见他虽然衣衫褴褛,腰间却挎着一柄宝剑。而背后那略显破损的木匣里也露出一个剑柄似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另一柄剑。 于是他也上前半步,向白小七抱拳拱手道:“我叫陆铭,有机会的话可以切磋一二。” 白小七只一搭眼,就知道此人气息不稳,内功最多只是初入门径。而抱拳之时双手虽然有力,却略显晃动,外功显然也高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个人想跟他切磋,白小七实在提不起性子,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陆铭本来还抱着些提点后辈的心思,见白小七对他毫无敬意,心中略有不满。 镜如霜闻言却道:“陆铭大叔,你别理他。这小子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可瞧不起别人的三脚猫功夫呢。要是有机会的话,咱们两个切磋切磋!” 陆铭闻言先是微怒,又是一惊:“咦,这位姑娘也会武功么,这倒少见。” 白小七听了镜如霜的话,怕陆铭误会,解释道:“陆二爷别听她胡说,我只是劝她学艺不精就不要学别人多管闲事,却没瞧不起谁。” 他说这话时自觉是在解释,可别人听在耳里,不免觉得他算是默认陆铭也是“三脚猫的功夫”。亏得陆家乃是书香门第,陆铭虽然好武,性格却颇受家族影响。 他不愿一见面就得罪了客人,强忍怒意道:“白少侠既然不嫌弃,等有机会,我们较量较量就是了。” 此时他不说“切磋”,却说“较量”,陆镌和陆锦不会武功,也不算江湖中人,自然听不出其中的差别。可在会武功的人听来,这其中的火药味,可就不止一星半点了。 陆镌一向了解自己这弟弟,多少觉得他有些反常,于是轻描淡写的接过了话茬:“看白公子的样子,应该一路上旅途劳顿。既然来了陆府,那边将此处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先好好的洗涮一番如何?” 第八百一十四章 人靠衣装 第一次见面就劝人洗澡,多多少少显得不太礼貌,陆锦娇嗔着叫了一声:“爹爹,您说什么呢!” 白小七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本来也许久不曾洗过澡了。虽说内功到了他这个份上,无论看起来多脏,都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感到不适,但能洗个澡也不错。 “那就多谢陆老爷了。”白小七点头致谢,陆镌叫来仆人,带着白小七去了。至于镜如霜,则跟着陆锦一起去了她的闺房,说些女孩子间的体己话。 白小七对陆府虽然不甚了解,但跟着那仆人走了一会,心中对这间宅邸便有了大致的估计。此间的华贵程度虽远不如楚唐国中的那些大家族,但放在夑武国里也该是名列前茅。 再加上这陆府所在的城镇只能说是中等规模,如此算来,陆府在此间应该是一等一的大家族了。 奇怪的是,无论从院子里的景物布置,还是那陆镌待人接物的态度来看,这陆家都是实打实的书香门第。在夑武国里,所谓“书香门第”,往往就是任人欺凌的代名词。 就算陆铭稍微会些武艺,可充其量也只是个“武功爱好者”的水平。白小七实在想不明白,这陆家是凭什么做到这么大的。 不一会的功夫,仆人将白小七带到客房,里面早就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那浴桶乃是金丝楠木所制,价值不菲,也是读书人颇为偏爱的木材。 白小七本来还没有特别的想洗澡,可一看见那桶里冒出的热腾腾的白气,立刻恨不得马上钻进水里。等仆人离开之后,白小七急忙褪下衣衫,泡了进去,发出一阵满足的叹息声。 直到将一桶热水泡得冰凉,白小七才依依不舍的从水里出来,此时旁边早已放了见干净的衣衫。那衣衫是一件标准的儒衫,料子虽然贵重,却显得有些旧了,多半是陆镌的衣服。 好在陆镌和白小七的身量相差不多,白小七穿上陆镌的衣服,竟似量身定做的一般。白小七的旧衣就放在一旁,显然没人碰过,两柄剑也一如白小七将它们放下的时候一样摆在旁边。 平日里,白小七都将灵霄剑放在匣中,背在背上。白小七不需睡眠,夜里大多是打坐练功,因此极少将其解下。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看了看那剑匣,白小七才发现那剑匣已经破损不堪,甚至显得有些被压扁了。 除此之外,这槐木剑匣上的无数划痕,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原来那日白小七被巨岩压中的时候,灵霄剑就在他背上,同样受到了挤压。那灵霄剑乃是万年难遇的宝剑,被巨石压中,当然不会有所损毁。可这剑匣只是普普通通的槐木所制,岂能禁得住那千万斤重的巨石? 抚摸着破损的剑匣,白小七心中感到一阵疲惫,叹着气自言自语道:“唉,这次在城里找木匠问问,得换个新的剑匣了。” 正自叹气间,就听门外有人喊道:“白公子,您洗好了么,陆老爷请您去会客厅共进晚餐。” “好,我这就来。”白小七戴上纶巾,真好似个读书人的打扮,只是腰间背后的两柄剑略微打眼。 跟着仆人来到会客厅处,镜如霜与陆家的主人们已经在此等候多时。白小七注意到,在陆镌的右手边坐的并非陆铭,而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美貌少妇。 见白小七来了,镜如霜本来要挖苦他几句。但见白小七换了一身干净的行头,浑身上下好似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风采,挖苦的话居然说不出口。 陆镌见白小七穿着自己的衣服,真如一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哥一般,出言赞道:“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白公子这一身打扮可把这城里的所有富家子弟都给比下去了!” 话音落下,他身旁那美貌妇人便一拍他肩头:“瞧你这话说的,好像白公子是靠你这一身衣服似的。若真是这样,你见天穿着这些衣服,也不见像人家那样气派。” “嘿,这是什么话……”陆镌老脸一红,兀自争辩道:“我这不是老了么,否则你当年怎么看上我的?” 白小七自认长相虽不算丑,可也不至于让人家这样夸奖,心中大感羞涩。他却不知,在那大黑牛洞中的半个多月里,他每日修行灵力,对气质其实颇有影响。 再加上那草药不但对白小七的伤势大有好处,更使他气血充盈。人的气血一旦充沛,便更显的有精神,皮肤也会细腻许多。有此种种,白小七的五官虽无太大变化,在旁人看来,却已经如改头换面了一般。 传闻之中,仙人的样貌大多英俊不凡。而所谓的仙人,其实就是远古时期修行灵力之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陆锦转头看见白小七,俏脸微微红润,心跳的仿佛比平时快了几分。好在此时无人注意到她的模样,陆锦强装镇定,指着镜如霜身旁的椅子道:“白公子,快请坐吧,别听他们胡说八道。” 白小七知道陆府的作为安排是依照主次定下的,虽然不太想挨着镜如霜,可也只好去她身旁坐下。出乎白小七意料的是,自己坐下的时候,镜如霜居然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见对方主动示好,白小七也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将他们之间的那点小矛盾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顿饭算是白小七近些日子以来,吃的最为可口的一顿。或许是受到当年夫子留下的一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影响,餐桌上的食物虽然不甚名贵,可烹调都极其讲究。 更让白小七佩服的是,陆家不愧是书香门第,用餐的时候,从陆镌到陆锦,居然无一人说话。 白小七原本也算是个读书人,深谙“食不言,寝不语”的道理。主人不主动开口,白小七也乐得闭嘴吃东西。 如此一来,倒是憋坏了一旁的镜如霜。她一向自在惯了,吃几口东西,就忍不住想要说话。但旁边的人都安安静静,镜如霜几次三番想要开口,却都给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吃完饭,镜如霜撂下碗筷,正想说些话来打破这沉闷的氛围。就见陆铭也将碗放下,盯着白小七道:“白少侠,镜姑娘说你武功极高。在下虽然不才,但对武学一道颇感兴趣,希望能赐教一二。” 第八百一十五章 熟悉的招数 陆镌这时还未吃完饭,但听见陆铭的话,忍不住撂下碗筷道:“二弟,白公子是咱们家的客人,你别太失礼了。” 陆铭却道:“大哥你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我们江湖中人的规矩。较量武艺这种事情,就跟你们读书人吟诗作对一样,正好适合饭后消遣,并无失礼之处。” “这……”陆镌不知道陆铭说的是真是假,转头问白小七道:“白公子,是这样么?” 白少侠心道这陆铭不过是没见过世面,所以心高气傲。看在陆家如此热情招待自己的份上,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就当是陪他尽兴也无不可。 于是白小七咽下口中的食物,才微微点头:“嗯,陆二爷说的不错。” 陆镌这才稍稍放心:“那就好,不过刚吃完饭,还是休息一会吧。” “不用了,我们只是稍微较量武功,又不是真的生死相斗。”陆铭算是标准的夑武国人的性格,做事雷厉风行,不愿拖沓。 白小七对此也无不可,点点头道:“好吧,既然陆二爷有此雅兴,我就当陪你消食了。” “白少侠请了!”陆铭一伸手,引白小七往院子里走去。席间几人的面色都略带忧色,只有镜如霜知道凭白小七的武功,只要他把握好分寸,二人都绝难受伤,所以并不担心。 陆家虽大,但院子里没有留出专门供人练武的地方。只有一片小小的空地,是夏日里纳凉所用,勉强能供人施展拳脚。除了准备较量武功的二人,其余人等就都到院墙旁边看着。 面对陆铭,白小七也懒得用剑,就直挺挺的站在院中,衣摆随风摇晃。陆铭也不用兵刃,双脚略略打开,两手成虎爪之形,弓着腰身道:“白少侠,你是客人,就请先出手吧。” 白小七却摇摇头道:“客随主便,还是陆二爷先出手。” 陆铭本也不是迂腐的性子,听白小七这么说,心道这厮忒也托大。他虽然一直待在陆府,但武功乃是高人传授,平时也跟路过此地的人交手几次,都是大胜而归。只觉得白小七小小年纪,哪怕从娘胎里开始练功,时间恐怕都没自己长,便是天赋再好,又能厉害到哪去? 见白小七仍是双脚不丁不八的站着,陆铭自觉受了轻视,左手往胸前一探,朝白小七心口抓去。这一下看似凶猛,陆铭却只准备抓住白小七的衣襟,将他丢出去便算了。 眼看左手距离白小七的胸口不足半尺,白小七却还没有任何动作,陆铭心道此子果然还是太嫩。然而下一瞬间,白小七的身子却突然消失,陆铭的左手登时落空。 这一击乃是陆铭全力而发,落空之后重心立时不稳。白小七右手一探,已经握住了陆铭的左腕。这一下却不是什么擒拿手法,而是全靠白小七自己的反应和速度而已。 陆铭被抓住左腕,本来心惊不已,却发现自己的脉门没有受制,心中大喜:“看来他这招只是阴差阳错,否则只要扣住我的脉门,胜负便已经分晓了!” 于是陆铭右掌一翻,也呈虎爪之势,抓向白小七的腋下。这一招算是攻敌必救,白小七想要躲避,就非得松手不可。 其实这时候白小七只要用力一扭,自然能将陆铭的胳膊扭断。但这样做未免太伤和气,见陆铭想要逼开自己,白小七干脆卖他一个面子,假装退让。 于是在陆铭看来,这一抓果真成功逼退对方,信心更盛,双脚用力一蹬便扑了上去。 白小七看着陆铭的步法,说像老虎,却不尽然,反而更像只大猫。又见陆铭踏了几步,心中顿感熟悉,暗自嘀咕着:“这功夫我怎么好像见过?” 他有心多看看陆铭的来路,便不还击,只是一步步的往后退避。陆铭还道白小七被攻势逼住,手脚更加急迫,一双虎爪只在白小七周身半尺舞得虎虎生风。 白小七的心思却根本不在陆铭的双手之上,只是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对方的脚步。约么十五六招过后,白小七终于被逼到墙边,引得陆锦惊道:“二叔,你别伤了白公子!” 镜如霜却在心中暗自好笑:“白小七分明是给你那二叔面子呢,否则再给他两只手,也休想把白小七逼退半步!” “中!”陆铭将白小七逼到墙边,看准白小七无法可躲,双手分别抓向他的两个肩头。 与此同时,白小七也终于认出对方的脚步,恍然道:“不是猫也不是老虎,而是猎豹!” 陆铭被叫破轻功的路数,微微愣了片刻,白小七脚下暗动“灵鼠步法”,从他腋下一绕而过。陆铭双手抓了个空,急忙回头,左腿横扫而出。 这一招“猛虎挥鞭”乃是虎拳之中的奇招,源自老虎搏杀之时,用尾巴大力扫击敌人。出招之时,陆铭的左腿仿佛变成一条钢鞭,直奔白小七腰身,简直要将白小七拦腰踢断。 白小七当然不会被对方就这样踢中,只见他伸手在陆铭脚腕一拂,已经借力跃上半空。 陆铭抬头望去,只见白小七好像一直大猴子似的,右手在他肩头一点。这招“猴子捞月”是白小七从“白猿剑术”之中演化来的,空手时虽然无法对付武功高强之人,可用来对付陆铭却是绰绰有余。 这一指虽然只点中陆铭的肩头,可就算是不会武功的人也能看出,只要白小七用力点中陆铭头顶的“百会穴”,他便必死无疑。 陆铭也不是死不认输的人,知道白小七有所留手,立刻收招道:“白少侠好身手,是在下技不如人。” “陆二爷爪法凌厉,我也只是有幸胜了半招。”白小七说了句客气话,算是给他些面子。反正在场的人里除了镜如霜,都不会武功,也看不出他俩的差距。 陆铭好一会才从落败中缓过神来,回想起刚才白小七用以对付自己的轻功和指法,忽感心惊:“白少侠,请容我斗胆问一句,不知你和万兽门有何关系?” 第八百一十六章 玉剑匣 早在与陆铭交手之时,白小七就看出他的武功乃是万兽门一路。此刻听陆铭语气谦逊,浑然没有先前的傲气,甚至对自己略显尊敬,想了想道:“说起来,我与万兽门的老狗颇有渊源。” 他尚不能完全相信陆家这几人,因此并未细说有何渊源。之所以提到老狗,也只是因为在万兽门中,白小七仅仅与老狗和狸奴儿相熟而已。 可在陆铭想来,白小七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武功,除了是老狗的亲传弟子以外,实在没有第二种可能。只听陆铭低呼一声,慌忙屈膝跪倒:“弟子陆铭,拜见师叔!” 有此变故,非但是陆镌等人,就连白小七自己都吓了一跳,急忙上前将对方扶起。陆镌只知道自己这二弟曾拜高人为师,可是对具体的事情不甚了解,问道:“二弟,你这又是搞哪一出啊?” 陆铭解释道:“大哥,你有所不知。我学的这一路功夫,乃是万兽门‘虎型’一脉。你常年闭门不出,平日里不谙外界之事,自然不知道陆家其实受了万兽门颇多恩惠。要不然的话,只凭你我二人之力,岂能将陆家发扬光大?” 这番话陆铭早就想告诉陆镌,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说完之后,陆镌果然半信半疑,不解道:“可是万兽门跟咱们非亲非故,为什么传你武功,又这样帮衬陆家?” “其中经过,大哥就别细问了。”陆铭道:“咱们陆家并非江湖宗门,知道太多,对陆家有害无益。” 陆镌知道自己这二弟绝非莽撞无知之辈,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自有他的道理,于是点头道:“好吧,可你口口声声说白公子是你的师叔,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乃是万兽门的二代弟子,算起来比老狗师爷小了一辈。白少侠既然是老狗师爷的徒弟,那就与我师父同辈。”陆铭解释一句,又转头向白小七道:“我久不与宗门联系,竟不知掌门还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弟子。唉,若早知道是小师叔,我又怎么会自取其辱?” “如果不动手,我也看不出你的武功来历。”白小七微笑着答了一句,顿了顿又道:“而且你我既然有此渊源,较量武功,无论输赢也都没什么关系。” 得知白小七是自己的小师叔,陆铭对他的敌意登时消了大半。说到底,陆铭至多算是万兽门的外门弟子,在宗门之内的地位与掌门的徒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如果白小七此时告诉他,自己并非老狗的徒弟,而是老狗的师爷,恐怕陆铭就要惊得掉了下巴了。 陆镌与陆锦对江湖中的事情不甚了解,只知道万兽门是个很大的门派,仅仅对白小七投去赞叹之色。而那镜如霜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神色却渐渐纠结起来。 “白小七,你近些日子准备回万兽门么?”镜如霜忽然开口问道。 白小七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要往西北方的乎赫城去,短时间内没有回万兽门的打算。” 那镜如霜闻言,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去乎赫城做什么?” 面对如此赤裸的发问,白小七当然不愿回答:“这是我的私事。” 镜如霜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轻轻咳嗽一声,目光游移道:“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恰好也要往乎赫城去,想问问你可否同行罢了。” 白小七心道此女一见自己就找他的茬,如果不是真的顺路,应该也不会说出同行的话来。见镜如霜抬头望着自己,白小七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点了点头:“若真如此,倒也不是不行。可有一点,到了乎赫城后,你我须得立刻分道扬镳。而且这一路之上,或许会有人偷袭暗算于我,你跟着我极有可能受到连累。” “这有什么的,咱们江湖中人,谁还没有几个仇家了?”镜如霜故作大气的挥了挥手:“若真有敌人,我帮你打发了便是!” 白小七心道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连一个皇陵宗的弟子都未必能够对付。可这种话也不必跟对方明说,如果路上真的遇到危险,白小七只要弃了镜如霜,皇陵宗的人多半也不会为难于她。 陆镌见白小七面色不定,上前道:“就算要上路,也不急于一时。我不管二位是以家弟的师叔,还是锦儿的朋友的身份。总而言之,既然到了这里,便是我陆家的客人,还请暂住几日,让陆某聊尽地主之谊。” 白小七的确不急于赶路,而且也有心先给灵霄打造个新的剑匣,就点头答应下来。镜如霜见白小七点头,当然也不会拒绝,二人就在陆府住下。 三天过去,陆锦每日与镜如霜在城里闲逛,白小七则专程去找了城中唯一的木匠。可惜的是,这座城附近并无槐树,那木匠手头也没有能用来打造剑匣的槐木。 白小七内视识海,问灵霄其他木材能不能用,可惜依灵霄所言,只有槐木才能起到“灵宅”的作用。除此之外,如果用玉石打造一个剑匣,也能勉强起到类似的效果。 只不过玉石这材质易碎,而且比之槐木要沉重许多。再加上玉石本身亦是通灵之物,如果作为容器,时间一久,玉匣本身便会与其中的灵器互相排斥。 幸好白小七现在也不差钱,虽说玉石所制的剑匣只能用来应付一时之需,白小七还是重金打造了一个。 普天之下,用玉做剑匣的,不说是独一位,可也算是凤毛麟角了。那玉匠从未做过这种五尺多长,却只有三寸宽的细小匣子,因此用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给做好。 非但如此,由于没有经验,玉匠一连打造三个剑匣,前两个都作废了。直到第三个剑匣,才足够结识,并且长短粗细均是正好。白小七对那剑匣颇为满意,便多给了一倍的价钱,算是补偿对方用坏的玉料。 除此之外,白小七还用这段时间准备了衣服行李等物。随着那玉匣到手,也就预示着他终于可以上路了。 第八百一十七章 龙骨城 临行之时,陆铭依着江湖规矩,端出二百两纹银分别赠与白小七与镜如霜。白小七对这规矩早就烂熟于心,客套两句便收了下来。 可那镜如霜明显才步入江湖不久,说什么都不肯收这笔钱。到最后陆铭也拗不过她,只好将给镜如霜的银子收回库里。两相对比,倒显得白小七贪财似的。 而离开陆府之后,镜如霜果真不出白小七所料,以此挖苦他几句。偏生白小七收了人家的银子,面子上的确理亏,纵想反驳,也无从谈起。 白小七见镜如霜身上的衣衫虽然得体,但用料并不讲究。再加上她在陆府的种种表现,都显得她出身绝非大富大贵之家。 于是此后数日,白小七故意都选些最为昂贵的客栈住下。每日里吃的饭菜,也都极尽奢华,比他独行之时还要昂贵数倍。 一开始,那镜如霜还没说什么,每次都与白小七各付各的。就连吃饭所用,也与白小七平摊,不占白小七半分便宜。可是几天下来,镜如霜终于忍不住向白小七道:“白少侠,咱们出门在外,不必这样大手大脚吧?” 白小七心知这几天的时间,已经将镜如霜的盘缠消耗殆尽,却不动声色道:“人生在世,总不至于亏待自己。再者说,衣食住行都是生活所必须之事。这几天我除了吃饭住店,也没多花半分银子,何来的大手大脚?” “你……”镜如霜急道:“全是歪理!吃饭住店,一天下来哪儿用得上一两银子?!” “哼哼,我吃饭住店,就是要用这许多银子。”白小七冷冷道:“再者说,便是一天花费十两八两的纹银,只靠陆家赠予的盘缠,就足够这几日所需了。我看镜女侠那日拒绝的干脆,还道镜女侠家世渊博,富甲一方,看不上那百两纹银呢。” 镜如霜这才明白,对方原来是在此处等着自己,不禁暗自恼恨自己没有早点拆穿白小七的“阴谋”。 而此时此刻,正如白小七所想,镜如霜的盘缠已经寥寥无几。仅凭这点银子,哪怕省吃俭用,最多也就在江湖上游荡月余的时间。 有道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她一介女流,在江湖上也无有进项。剩下的盘缠虽然够她回到家里,可这次才出门不到两个月,就花光了一年的盘缠,回家之后面子上也过不去。 想到这里,镜如霜不禁涨红了脸。她知道此时最简单的法子便是向白小七认个错,服个软,可是凭她的性子,又如何说得出认错的话来? 白小七本来也只是想给对方个小小的教训,没诚心难为镜如霜。见她脸色越发难看,白小七知道目的已经达成了,便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轻笑道:“既然镜女侠觉得花销太重,不如同行的这段时间,一应花费都由我来负担吧。” “这……这怎么行……”镜如霜有心拒绝,可不知怎的,竟然说不出决绝的话来。 “这有什么不行?”白小七淡然道:“镜女侠觉得花销太重,是因为若你单独行动,就用不着花这么多的银子。所以说这几天里之所以花费的多了,都是因为白某人的缘故。这样算来,让白某人负担这多出来的花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这一番歪理其实全然说不通,比如镜如霜若不想花费这么多的银子,只要不跟白小七住店吃饭也就是了。可是对于此时的镜如霜来说,只是急切需要一个理由,哪怕那是“歪理”也总好过没有。 “那……那好吧,这是你说的,可不是我逼你!”镜如霜说完话,心中松了口气。白小七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往前方一指道:“这应该是方圆六十里中唯一的城镇,咱们今天就在此住下,等明天再赶路吧。” 镜如霜知道白小七这一路上总是不紧不慢的赶路,也早就习以为常。而且就她自己而言,比起那些臭烘烘,潮乎乎的驿站,也更喜欢住在城镇上那干净整洁的客栈里。所以此时虽然未时刚过,镜如霜还是点了点头。 先前烈火等人带着白小七,几乎已经到了夑武国与楚唐国的交界之处。所以经过这几天的路程,白小七与镜如霜其实还在夑武国的东北部晃荡。 而此间距离都城甚远,虽然有官府衙门,但各大城镇都受江湖门派控制较多。比如眼前这座叫做“龙骨城”的小城的主人,便是一个叫做“怒火帮”的帮派。 这“怒火帮”与“万兽门”之类的江湖宗门不同,更像是一群绿林好汉。只不过他们有了这座城池作为根据地,就不用再做打家劫舍的营生,而是靠着城中的税收过活。 不过比起怒火帮毕竟没有强到能与一方军队分庭抗礼,所以这城中的税收,怒火帮其实只能截留三成左右。而万兽门那一等级的门派,对税收的截留则高达七成。 按照夑武国中流传甚广的规矩,通常某一门派争到了城镇的控制权,便会将那城镇改成自己宗门的名字。比如“万兽门”的“万兽城”,就是最为典型的一个。 可是这“龙骨城”却不同,有传言早些年间,曾有神龙在此处殒命,才以此得名。历年来占据此城的帮派都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兆头,所以都没给这座城市改名。 白小七为官数月,对这些事情多少已经有些了解,便将这些事说与镜如霜知道。镜如霜虽是夑武国人,可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平头百姓,还是头一次了解到这些,不由担忧道:“你说怒火帮是一群绿林之人组成的,咱们住在龙骨城里,该不会有危险吧?” “不必担心,正因为他们是绿林帮派,所以才格外珍惜名声。”白小七笑道:“否则大家都知道这城里住着一窝强盗,客商不敢来做生意,百姓也不敢过来居住,龙骨城岂不是要成了一座死城?” 镜如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仍显得不甚放心:“话虽如此,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第八百二十一章 一个消息 孟鹤坤能在怒火帮帮主之位上坐了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他见白小七来势汹汹,知道对方此行不善,只要应对稍有差错,重则丧命,轻则将自己经营多年的名声毁于一旦。 因此从一开始,孟鹤坤就没打算让对方活着离开这间屋子。他见白小七面色迷离,显然是中了迷药的征兆,才肆无忌惮的说了那么许多。 然而话音落下,孟鹤坤刚想转身将茶壶放回桌上,就听身后的白小七道:“多谢教诲……不过用不着下辈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中计了!” “什么?”孟鹤坤听白小七中气十足,丝毫不像中了毒的样子,心中顿时一惊。还不等他作出任何反应,就觉后心上被人点中,随即动弹不得。 白小七点了孟鹤坤的穴道,不慌不忙的绕到前面,伸手取下了孟鹤坤手里的茶壶。他对那上面的机关颇为好奇,就像个贪玩的孩子刚找到新玩具似的,在那按钮上接连按了几下。 “嘿,这东西倒有意思……”白小七将茶壶一丢,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孟鹤坤听见茶壶碎裂的声响,心里就好像滴了血似的。这物事乃是高手匠人打造,从他父亲那辈传下来的。莫道造价昂贵,关键是现在就算肯花一万两白银,也未必能找到会做的人了。 “白……白少侠,咱们有话好好说……”心疼归心疼,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住小命。跟白小七同来的那三个人早已吓破了胆,想也知道靠不住,孟鹤坤只好寄希望于对方另有所图。 哪怕被敲诈万八千两银子,只要自己拿得出手,为了保命也只得豁出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小七却绝口没有提钱的事情,而是走到桌前坐下,道:“嗯,你如果一开始就是这个态度,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嘿,都怪我!”孟鹤坤作出满脸后悔的样子:“刚才是我一时莽撞,白少侠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白小七知道对方不是成心悔过,但他也不在乎这些。此番来找孟鹤坤,白小七有另一件要紧的事情,“孟帮主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实不相瞒,我这次过来,的确有一件事情想拜托孟帮主。” “什……什么事?”孟鹤坤见事有转机,强压心中喜悦之情。 “请孟帮主放出口风,就说我白小七来过龙骨城,并且往东南方向去了。”白小七悠然道:“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说我身上有伤,并且走的颇为匆忙。总而言之,把我形容的越狼狈越好。” 孟鹤坤闻言一愣,“这……白少侠您来过龙骨城,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江湖中自然有人会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可是您伤重……这种事情别人会不会信,我实在不能保证。” “都这种关头了,你居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的确让我看见你的诚意了……”白小七点点头道:“好,这些细节上的事情,只要你尽力而为就好。不过有一点,我进城的时间,你要提前三天!” “白……白少侠……”孟鹤坤略显不解:“我能问问这是为什么么?” “你只要照做就行了,作为一城之主,这应该不难吧?” 孟鹤坤迟疑片刻,才开口道:“这倒还好,毕竟别人只知道你出现在了龙骨城里,但若不是有人仔细打听,应该不会知道你进城的具体时间。” “那就好,你只管放出话去,如果我在江湖上听到了这个传闻,那就皆大欢喜。”白小七说到这里,话音一冷:“可我要是听不到这个消息,或者这消息与我跟你说的差距太大,那就休怪白某无情了。” 话音落下,白小七伸手在腰间一探,悦容剑便在空中划出两道虚影。非但如此,三丈之外的墙壁之上,只听“飒飒”两声,居然留下了两道剑痕。 “这是……剑气?!”孟鹤坤心中大感难以置信。他虽然会些武功,也见识过许多高手,不过这些高手无一例外,都觉得所谓剑气仅仅是说书人口中的故事罢了。 如果不是在自己家里,孟鹤坤一定觉得,白小七是在墙壁上做了手脚。 见识过这种手段,孟鹤坤心里仅剩的那一点侥幸也都消散一空。如今白小七在他的眼里简直就与陆地神仙无异,孟鹤坤惊惧之余,恨不得赶紧点头。 可惜他还被点着穴,脖子就好像一根烂木头似的僵硬不堪。白小七知道对方已经被吓住了,更有卖弄的心思,伸手在桌角掰下一小块木屑,朝孟鹤坤胸口掷去。 被木屑打中,孟鹤坤胸口一阵剧痛,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白少侠你……”孟鹤坤刚想问对方为什么突然出手打伤自己,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能动弹了,后面的话就变成了:“你……这手解穴的功夫,果然俊得很!” 白小七看着对方的反应,却是微微有些脸红。原来他暗器的功夫实在太差,刚才突发奇想之下,露了这么一手功夫。看似成功解穴,其实那木屑根本就没打中穴道。只不过白小七的内力深厚,附在那木屑之上,才将孟鹤坤的穴道生生震开了而已。 这种手段能骗得过孟鹤坤这种半吊子,可要是有真正的高人在场,一定会笑话白小七不自量力。 “行了,废话少说,白某在此先谢谢孟帮主了!”白小七为了掩饰尴尬,起身拱了拱手,又道:“对了,我这位同伴不小心中了毒,还请孟帮主赐予解药。” 孟鹤坤闻言,却是面露难色。白小七一皱眉道:“怎么,难不成这毒无药可解?” “白少侠息怒,这毒的确无药可解……可是也不用解。”孟鹤坤见白小七面色微变,急忙解释道:“这‘三日醉’说白了也就是一种蒙汗药,只不过药性更重而已。只要让这位姑娘安睡一夜,等明天药效稍减,再用冷水泼面她就能醒来了。否则虽然能强行将她叫醒,但是药性还留在身子里,反而不妥。” 第八百二十二章 灵力的用处 孟鹤坤这样一说,白小七立刻明白过来。蒙汗药不比寻常迷药,最大的特点便是没有特定的解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等药效慢慢消散。 白小七料定对方不敢欺瞒自己,心道既然如此,那也只好慢慢等待。不过他对孟鹤坤仍没完全信任,有刚才的前车之鉴,不想留在对方的府邸之中过夜。 因此稍稍想了想后,白小七便一把将镜如霜扛在肩上,出门去了。 目送白小七离开,孟鹤坤终于长舒口气,恶狠狠的瞪了那三个手下一眼。那三人都道帮主一定会严厉责罚自己,刚要跪地认错,就听见孟鹤坤满是无奈道:“算了,这么一尊大神,本来就不是你们惹得起的。怒火帮惹上他,就注定是自讨苦吃,也怪不得你们。” “那……孟帮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办?”三个人都眼巴巴的望着孟鹤坤。这位怒火帮的帮主就好像骤然间苍老了十岁似的,一腔热血都消失无踪:“还能怎么办,按照他说的做就是了……” 白小七扛着镜如霜,就好像扛着一小袋棉花,没多一会就回到住处。未免惹人生疑,他们离开时乃是跳窗而出,现在当然也时从窗口回来。 不过出门的时候,镜如霜也时与白小七一同在他的房间去的。此时回来,若要将镜如霜送回她的房间,就得抱着她从门口出去。眼下镜如霜正昏迷不醒,天色也已经有些亮起来了,如果被人看到,恐怕会有误会。 而且镜如霜中了迷药,最好能有人照顾。白小七沉思再三,还是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床上,坐在床边等药效散去。 过了两个时辰左右,白小七忽听“咄咄”的敲门声。 “是谁?”白小七提防着问了一句,就听见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回应道:“客官是我,掌柜的让我来问问,客官起床没有,饿了没。要是不想出来吃饭,咱们便将饭菜给您送进去也一样。” 白小七知道他送饭是假,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偷偷逃走赖账是真。人家开门做生意,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白小七当然不会在意,便朝房门道:“好吧,那就送两份早点进来。与我同来的人也在我房里,隔壁的屋子你就不用问了。” “嘿嘿,原来如此,怪不得客官不愿意起床。”那店小二调笑一声,“不知我有没有打扰了客官的好事,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再过一个时辰给您送饭也行。” 白小七知道对方有所误会,可也并不在意。他现下还不算饿,而且想要叫醒镜如霜,起码还得再过三四个时辰。既然如此,那倒也不急着吃饭,“也好,那就等一个时辰之后再送吧。” “好嘞!”那店小二答应一声,小步离开了房门口,嘴里兀自嘀咕道:“呵呵,这两个人,还装模作样的定两间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贞洁烈女呢?还等一个时辰,我看你那白白净净的样子,就连一盏茶的功夫都坚持不住,等一个时辰有个屁用?!” 白小七躲在房里,却也能听到那店小二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禁微微生恼。 等听到店小二的声音慢慢走远了,白小七才收敛心思,继续打坐练功。虽说他练功的热情已经大打折扣,可是现在除了练功以外,他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做。 又呼吸吐纳了几个周天,白小七沉闷的吐了口气,又内视识海去找灵霄说话。 如今灵霄不能通过白小七来感知外界,所以白小七每次回到识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最近所遇到的人和事都告诉给她知道。不过灵霄对绝大多数的事情都不太上心,白小七甚至觉得,比起跟她说话,灵霄更希望他用这段时间去好好练剑。 “灵霄姑娘,你说灵力真的一点用处都没有么?”白小七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终于又忍不住发问。 “说一点用都没有,那当然也不对。”灵霄虽然看不起修炼灵力之人,不过评价起来,倒也显得客观:“首先不是任何人都在武学之道上有足够的天赋,而也有人在灵力上天赋颇高,那这些人当然也没必要非得习武。而且灵力这东西,与武功相比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它的千变万化。那四元秘术只是一套功法,可练习的人却能分别掌控四种不同的元素,不同功法间的区别更是可想而知。” 白小七闻言稍稍颌首,却还不算太明白:“可是不同武功之间的招式,差别不也很大么?” “不同武功的差别再大,却也是万变不离其宗。”灵霄道:“究其原理,武功与武功之间的差别也只不过是招式,至多将它分成内功与外功两种。可是灵力有的可以外放,有的可以强化自身,也有用以感知外界的,比如自古以来流传甚广的‘千里眼、顺风耳’就是两种极其强大的灵力功法。可惜到了现在,这两门功法恐怕早就失传了。” “千里眼顺风耳……那不是形容武功高手的眼力和耳力的么……”白小七一直是这样觉得的,可听灵霄的意思,这两种功法居然真的存在。 “那当然了,武功高手虽然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也都是普通人,就算没有任何东西遮挡,能看到十里之外的物事就不错了。”灵霄不屑道:“可你也别觉得千里眼之流有什么好的,修炼这种功法,便得浪费许多本来用于习武的时间。就算是在远古时期,修炼这种功法的人也大多作为军中斥候,而不是独自行动。” 灵霄说到这里,似乎回忆起了往事,意味深长道:“说起来,当年的国家,无一例外,均是以武立国。两军交战之时,非但有各路武功高手,奇人异仕,甚至会驱动各类灵兽,场面可比现在壮观多了!” “各类灵兽……”白小七听着灵霄的话,不由神往:“是像大黑牛那样的灵兽么?说起来,除了大黑牛以外,我还没见过其他的灵兽呢!” 第八百二十三章 信仰之力 “那头大黑牛?”灵霄虽然没真正见过那头黑牛,不过听白小七的描述,已经大概了解了此物是个什么样子。听白小七提起那大黑牛,略带鄙夷道:“它再怎么了不起,也只是一头黑牛幻化而成的。虽说体型还算庞大,但遇上虎豹之属,原本就有着天然的劣势。更不用说许多灵兽乃是天成,比如传说中的龙凤,只要现身,立刻万兽臣服,甚至能如同绝世高手一般,改变战场之上的局势!” 白小七闻言半信半疑,他的识海之中,就有一只火龙,平时跟与龙有关的事物也没少打交道。虽说在他的印象中,龙这种东西应该厉害,可那“五彩神龙刀”之中寄宿的龙灵,见了灵霄就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而阿水作为一个水龙之灵,也没显得有多大的能耐。 “我知道灵兽很厉害,可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夸张,那五彩神龙刀里的小龙也不会被你那样欺负啊。” 灵霄嗤笑一声道:“你当老娘是谁,区区一条小龙,当然不是我的对手。可你得知道两点,其一是不如老娘的器灵何止千万,那五彩神龙刀在此间已经算得上是佼佼者了。至少比之剑北归的贪狼剑,这五彩神龙刀不知要强多少倍。 这第二点嘛……虽说普天之下,凡有龙形者皆为龙属。可是器灵之中的龙灵,作为龙而言,其实是最低等的一类。真正的神龙,非但能驱使灵力,而且肉身也极为强悍。更可怕的是这类灵兽的肉身远比灵器更加适应灵力,相比之下,没有肉身的龙灵就连对灵力的感知力都不如真正的龙类,当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白小七听到这里终于隐约明白了灵兽的恐怖之处,说白了,灵兽与器灵之间根本不能同日而语。灵霄又适时补充道:“器灵之中,以人形为最高,其实在现实中也是一样。都说人乃万灵之首,这可不是刨除了龙凤麒麟之类的灵兽来说的。莫道这类灵兽极其稀少,就算将它们与人族之中修炼灵力的佼佼者相比,其实人类也丝毫不落下风。 不过区别在于,灵兽本来数量就少,而且修炼的时间往往以数百年为单位。可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只要从小修炼,多多少少都能有所成就。而且一个小孩子修炼成材,多说也只不过需要二三十年而已。” “可灵兽若真如你说的那么可怕,人类就算再怎么修炼,恐怕也难胜的过它们吧?”白小七见识过那大黑牛的能耐,自认就算再怎么修炼,也绝不是它的对手。 灵霄冷哼一声道:“年纪轻轻,怎么恁地没志气?不说别人,只说陈如是,当年行走江湖的时候,便凭我斩杀了三条神龙。至于其他各类灵兽,简直数都数不过来!” 白小七知道灵霄绝不会在有关陈如是的事情上夸大其词,心中顿感佩服。他知道陈如是为求“以杀证道”,斩杀了许多成功证道之人,而依着灵霄的说法,远古时期许多高手都会圈养灵兽,那陈如是斩杀多少灵兽也就都不算稀奇了。 谁知道灵霄话音才落,白小七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满是怒气道:“胡说八道,区区人类,怎么可能与神龙相提并论?!” “阿水?”白小七一下就认出了这个声音,他还是第一次在识海中听见阿水说话,不由大感惊奇。 阿水与白小七并未签订契约,因此无法出现在白小七的识海之中。不过它作为一个器灵,在白小七内视识海之时,还是能与白小七交流的。 灵霄也知道这小小的龙灵的存在,也懒得跟他辩驳,只哼哼着道:“可怜的小东西,生在如今这灵器稀薄的天地之间,自然见不到远古时期的那些大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在那个时候,龙类也是极难驯养的存在。这些家伙总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高傲,非得被人好好的收拾一顿,才肯承认人家比它厉害!” “可如你所言……以前天地间灵器充沛,所以现在的灵修大不如前。但修炼武功又不需要灵力,为什么我却没见过你说的那种高手?”白小七问完之后,又加了一句:“还有我师父,他是习武的,还是修炼灵力的?” 灵霄被封印了一万多年,对于这些事情,其实也都不甚了解。不过白小七发问,她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无知,干脆故作高深道:“时过境迁,许多传承都断绝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怪事。至于那老杂碎,他就是我说的那种半吊子,武功灵力均有涉猎,不过两者都不算精通。可是他在天道上占了大便宜,全天下的读书人均奉他为祖,平白的送他大把大把的信仰之力。你想想,我在云间村的时候,只靠方圆三十里的村民就能够续命了。那老杂碎在这普天之下少说有数千万的弟子门生,这是一股何其强大的力量?” 白小七闻言,心中大感艳羡,不禁想到:“如果我能像他一样,取得这么多的信仰之力,岂不是立刻就天下无敌了?” 但想到就连这样一个“天下无敌”的人,都被阴帅的阴谋所害,白小七心里又有些意兴阑珊。 阿水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心里挂念的仍是“龙不如人”这件事,抢过话茬道:“哼,龙可不需要什么信仰之力。” “谁说的?”灵霄反驳道:“为什么别人都说龙是‘神龙’?还不是因为当年的龙只要修炼出一点神通,就立刻到有人聚居的地方作威作福,引得别人顶礼膜拜。它们这么做可不是因为无聊,说到底,无非也是为了那点信仰之力而已。” “信仰之力……信仰之力……”白小七嘀咕着这个词汇,眼前忽然一片光明:“灵霄姑娘,如果我能让别人把我当做神仙,是不是也能骗他们信仰我,给我信仰之力?” 灵霄闻言一怔:“可以倒是可以,但你小子何德何能,让别人把你当做神仙?” 白小七哈哈一笑:“如果是一万年前,我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从掌心喷出火来的人,放在现在可真是了不起的很呢!” 第八百二十四章 内力与灵力的区别 灵霄不愧是与白小七朝夕相处的剑灵,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明白过来:“你是想凭借灵力招摇撞骗?” “灵霄姑娘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当初百姓之所以信奉你,不也是因为你以神力帮了他们不少的忙么?”白小七对这一点看得倒很透彻,“说到底,百姓信奉谁,对他们的区别也都不大。只要我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他们些忙,哪怕是装神弄鬼,那也没什么值得愧疚的。” “哼哼,这倒也不错,只是没想到你小子的嘴里也有说出这些话的一天!”灵霄的语气略显赞叹。 阿水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值得夸奖的,不快道:“你又不是真的神仙,骗别人信仰你,小心遭天谴!” 灵霄哈哈笑道:“别害怕,只要你能有足够的信徒,哪怕是个邪教领袖,天道一样会承认!不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免不了会有因果报应,还是自己权衡吧。” “我只不过是想得到些信仰之力,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干什么?”白小七面色羞红道:“如果不是武功上实在难有提升,你以为我很想假装神仙么?” 灵霄对白小七的这种想法其实是很看不起的,但她也知道,现在的白小七最需要的便是武功。因此灵霄并没有再说什么打击他的话,而是劝道:“你这么想倒也不错,可是别说烈火他们不会教你四元秘术。就算他们愿意把这门功法传授给你,你现在也找不到他们了呀。” 白小七也正在为此发愁,叹口气道:“唉,所以说这件事也急不来,只好徐徐图之了。” 他二人说着说着,却听见阿水似乎在若有若无的冷笑。 “小水龙,你笑什么呢?”灵霄跟阿水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经给他起好了外号。 “我不叫小水龙!”阿水脆生生的反驳一句,拉长了声音道:“白小七,你要是想学灵术,最好对我客气点!” 白小七微微一怔,随即大喜:“阿水,难道你会这种秘术么?” 阿水少年心性,刚才那样说,倒有七分炫耀之情。现在听白小七发问,才想起白小七和灵霄并非善类,心里暗道:“完了完了,我可不能助纣为虐!” “阿水,你怎么不说话了?”白小七心里热切,急道:“你只要随便教我一两手,我一定记得你的好处!” 他越是着急,阿水就越不敢教他。反而是灵霄察觉到了阿水的心思,冷嘲热讽道:“哼哼,白小七你可别信他的。我身为万年剑灵,会的剑法不下数万,可也都是一点一点积累出来的。这小子不过是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小龙灵,哪儿有机会接触那些高深的功法?” 阿水身为龙灵,天性极其骄傲,最受不了被人轻视。听灵霄这么说,他虽然知道这是激将法,却还忍不住辩驳起来:“我可是龙灵,而且是一出生就有人形的龙灵,与你们这些普通的器灵可不一样!白小七,你只要答应我学会灵术之后,不用它来做坏事,我就教你!” “我答应,学会之后一定不用它做坏事!”白小七想也不想,满口应承下来。 “好,你可得说话算话,要是用我教给你的灵术做了坏事怎么办?”阿水还是不太相信白小七,嫩声嫩气道:“你发个誓,发过誓我才信你!” 白小七又愣了愣,每次听见阿水的声音,他就觉得是在跟一个小孩子说话。而从一个小孩子嘴里听到“发誓”之类的话,白小七无论如何也认真不起来,便想了想道:“好吧,我发誓,如果用你教给我的灵术做坏事,就让我受天火焚身之苦。” “嗯……好吧,我就教你一点点。”阿水听白小七发完誓,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总不能食言而肥。不过此法可以教给白小七,却不能让灵霄知道,阿水这样想着,说道:“那你睁开眼睛,我们去外面说话。” 白小七没想太多,就睁开了眼睛,只见阿水那小小的身子早已站在自己面前。 “我现在教你,可是只教一遍,要是学不会我可不管!”阿水不情不愿的说了一句。不等白小七答话,就伸出手道:“其实只要识海一开,人体之内自然就能汇聚灵力。像那双鲤争龙佩之所以能强化你的肉身,其实就是一种灵力的用法。而所谓的灵术,也只不过是一种操控灵力的方式而已。” “但是……我开辟识海的时候,还不知道灵力为何物呢。”白小七不解道。 “你听我慢慢说!”阿水的掌心缓缓汇聚出阵阵蓝光,形成了一个半尺多高的人形。这淡蓝色的小人没有肌肤毛发,身上却有一条条深蓝色的线条,隐约是经脉的样子。 那淡蓝色小人成形之后,便开始缓缓挥动手脚。奇的是随着他的手脚挪动,淡蓝色的“经脉”之上又出现了数个白点,在上面流动。阿水低头看着那小人,继续说道:“你平时练的内功,就是让内力在经脉之中流动而形成的。” 随着阿水慢慢说话,那小人丹田的位置上有闪起了淡淡的金光。那金光仿佛有一种吸力似的,空气中无数金色流转,浮现出几缕淡入金箔的光条,从四面八方飘入其中。 “而灵力,乃是天地之间的一股力量,与人本身的内力正好相反。”阿水继续说道:“内力越是深厚的人,经脉就越是强韧,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更多的内力在其中流动。但无论怎么修炼内功,丹田的大小都不会有任何变化。而灵力则正好相反,灵力越强的人,识海也就越大。 这便是因为内力发自于人体本身,无时无刻不在体内流动,并不需要将它储存起来。而灵力是从天地间‘吸收’来的,每吸收一点,就得将它存在识海之中,否则它便会重新消散于天地之间!” 白小七听的似懂非懂,点点头道:“也就是说……内力是我自己练出来的,而灵力则不然?” 第八百二十五章 阿水的功法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阿水道:“不过天地间的灵力,本来就是无主之物。你将灵力吸入了丹田,那它们就是你的东西了。” 不等白小七想通这层关系,阿水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旁人学习灵力,首先要考虑的便是如何打开识海,再吸收天地灵气,使其扩张。可是你走了个狗屎运,不但有个器灵帮你直接打开识海,还孕养出了偌大的灵湖。非但如此,你那识海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座火山……常人的识海里,往往只有一种元素,而你同时具有两个,对修习灵术的确有莫大的好处。” “元素……”白小七听阿水的意思,或许自己修炼四元秘术那种功法的话,可以同时学会烈火与碧水二人的部分。不过白小七更明白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就算现在同时将两部功法摆在他的面前,白小七也只会先选一个来学。 趁着白小七略有些分神,阿水瞬间加快了语气:“学习灵术,说白了就是学习将识海中的灵力给用出来的方法。那四元秘术所采用的法子,乃是灵术中最常见的一种。既将天地间的灵气吸纳入识海之后,再通过识海改变灵力的性质,而后重新释放出来。这种方法简单易学,但限制同样颇多。最重要的是,功法的威力与体内的灵力完全成正比,对灵力的消耗也很巨大。” 阿水说话的时候,掌心的小人也作出了相应的动作。只见它深吸了一大口气,将许多金光纳入腹中。然后双手平推,腹中的金光缓缓变成深蓝色,从掌心涌了出来。 白小七急忙回过神来,细听阿水说话。他一见到这小人的动作,就想起烈火等人。现在回想起来,烈火的功法的确没什么后劲,无论是跟自己还是跟那大黑牛交手时,都很快就将灵力给耗尽了。 阿水见白小七面色专注,一副悉心向学的表情,不禁有些内疚,又放缓了语速:“而本龙要教你的,则比他们高明得多!” 说着,阿水掌心的小人缓缓恢复原样,又盘腿而坐,腹内的金光渐渐明亮起来。随即,那金光化成两条细线,流经小人的双臂,从那小人的掌心之中渐渐涌出。 直到这里,那小人给白小七的感觉,与烈火等人都没有太大区别。可那小人掌心的金光越聚越多,居然又慢慢变得稀薄起来。就在白小七不明所以之时,那小人掌中两团淡淡的金光附近,竟又有许多淡金的光条汇聚过来。 一时间,那两个光团就好像成了两个小小的丹田一般。眼见那两个光团越聚越大,阿水的神情也越发凝重起来:“白小七,你瞧好了!” 话音一落,那两个金色的光团竟缓缓变了颜色,向万里晴空之时的天空之色慢慢转变。不但颜色越来越蓝,那光团的质感也从半夜的油灯发散出的微弱灯光,变得更像是一团清澈纯净的液体。 “这是……”白小七看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它将外界的灵力同化了!” “不错,如此一来,只要用很少的灵力为引,就能发挥出数倍的威力了。”阿水看起来颇为得意:“就好像是一碗麦子,烈火他们的功夫便是直接将麦子给煮了,虽然能吃,却未免暴殄天物。可是像我这般,用灵气调用灵气,就像是将麦子给当做种子种下,收获的可是漫山遍野的粮食!” 白小七乍一听,的确觉得这十分了不起,但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可是将麦子种下,也得花许多时间。我刚才看那小人将灵力汇聚起来,再同化外界的灵力,花费的时间明显比之前多……” 阿水没想到他一句话就说中了这功法的软肋,脸色当时红了起来:“那……那又怎么样?就算种地需要花费时间,难不成农民便不种地,而直接将种子都给吃了不成?!” 白小七明知阿水在强词夺理,却也懒得反驳。只要能学到一门灵术,无论那灵术优劣,白小七都不会嫌弃。再者说了,阿水既然如此自信,也就说明这灵术虽有缺点,却一定瑕不掩瑜。 接下来,阿水生怕白小七再对他有所怀疑,便急匆匆的将行功的法门传授给他。阿水平时说话虽然有些笨嘴拙舌,但他身为龙灵,灵术之事对于他而言简直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一样,传授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再加上有掌心的小人给白小七演示,区区半个时辰过去,白小七就大致掌握了这套功法。 正如阿水所言,修炼灵术,最大的难关其实是开辟识海,扩充灵湖。而由于有多番奇遇,白小七的识海和灵湖早都已经准备好了,学习灵术的时候,就像一个筋骨虬结的壮汉学习该如何劈柴砍树一样容易。 感受着识海之内的灵气流转,白小七将灵力汇于掌心,吸引外界的灵力聚集起来。他虽然掌握了这套功法,但具体做来,却也没有那么容易。空气中的灵力就好像一个个满怀戒心的小孩子似的,在白小七的手掌四周绕来绕去,却不肯靠近。 “你们快来啊,为什么要躲着我?”白小七有些心急,额头已经浸出了细密的汗珠。要知道现在的白小七,非但不惧寒暑,而且很难感到疲惫,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这么多汗了。 好像过了许久许久,终于有第一股灵力放下了对白小七的戒心,试探着融入他的掌心。然而就在此时,房门口却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客官,这都快中午了,我给您送饭来啦!”门外传来了店小二的声音。 白小七本来正在全心贯注与掌中的灵气,被这敲门声一吓,双手掌心的灵力登时消散一空。他虽然有些生气,却也知道这怪不得那店小二,只好起身去给他开门。 方才练功之时,白小七随着阿水做了许多动作,衣衫已经略有散乱。再加上他那一头的细汗,店小二一见便笑了起来:“客官,我知道您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年少时还是节制些,才好细水长流啊!” 第八百二十六章 又是一巴掌 白小七虽然在江湖上闯荡已久,但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雏儿,被店小二用这种事情取笑,还是不免羞涩。 “小二哥切莫说笑,只是天气太热了。”白小七接过餐盘,却用身子挡住了店小二的视线,不让他看到昏迷在床的镜如霜。 “嘿嘿,我自晓得!”店小二拍了拍白小七的肩膀,留下一个坚定的眼神,包藏着男人间特有的默契。 看着店小二走远之后,白小七才无奈的关了门,将托盘放在桌上。他刚刚接触灵术,好不容易有所感悟,却被店小二打断,丝毫没有吃饭的心思。 刚才开门之时,阿水已经回到了盘龙佩里,此时也不准备再从玉佩之中出来了。白小七用食指敲了敲腰间的清水盘龙佩,问道:“阿水,你刚才只教我怎么让体内的灵力吸引外界同化,可还没教我该怎么利用这同化之后的灵力呢。” “哼,你现在连第一步都没学会呢,就想学之后的了?”阿水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响起,显得有些空洞:“反正我只教一遍,你现在想学,记不住可别怪我!” 说着,阿水便将运用灵力的法门也缓缓道来。这次用不着那小人做演示,阿水干脆就没有现身,只是用言语教导。白小七对灵力本来就有所了解,偶尔有几个不懂之处,阿水也都给他耐心解答。 没多一会的功夫,白小七对这灵力运转的法门就已经大致了解。暗暗觉得阿水教给他的,与其说是功法,倒不如说是某种更贴近灵力本源的东西。 若用武功来作类比,其他灵术是有招有式,法度严谨的拳法掌法。而阿水教给白小七的,就只是出拳或者出掌的法门,却没有固定的招式路数。以后白小七若是学了其他灵术,只要与阿水教给他的原理相通,便能将它套入其中。 而依阿水所言,白小七的识海之内有水有火,便能将外界的灵力向此二者转化。可若只是像烈火和碧水那般,将灵力化为水火伤人,那就落了下乘。 天地万物,无不法效五行,其中的任何一种元素,都有多般妙用。而且所谓五行,往往不会单独出现。比如白小七体内的火山上必然带有土石,便是“石中火”,山属金,因此又有“火中金”。至于那灵湖,湖底虽无泥土,湖中却有祥鲤与瑞鲤播撒的植被,是为“水中木”。 只要将这些元素加以利用,所能产生的用处,远不仅仅是单纯的伤人那么简单。可具体该如何利用,阿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倒也不是阿水故意藏私,正如灵霄所言,器灵也非生而知之者。阿水能教给白小七的,只是一些生而具来的本能,至于更加精妙的东西,就连阿水也并未掌握。 不过就算只是像烈火等人一样,将灵力化为五行,向外释放出去,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白小七自觉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再次盘腿而坐,将识海中的灵力引入双手掌心。这次有了经验,白小七做起来已经有些熟门熟路,没过多久,便与天地间的第一股灵力产生了共鸣。 或许是第一次汇聚灵力的关系,白小七的双手上都仅仅聚集了一个小小的灵力团,便无法再吸引外界的灵力。 按照阿水所言,只消调动一分灵力,便能吸引千万分的灵气。可是白小七双手之上的灵力团中,自身灵力与外界灵气的比例,差不多只在一比一上下。 白小七对此也不心急,两只手缓缓稳定下来,尝试着将那两团灵力转化为体内的五行之力。他的识海之内虽说五行俱全,但仍以水火为主。火焰的杀伤之力太大,所以白小七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先将那灵气化为水流。 按照阿水的教导,白小七内视识海,将注意力放在灵湖之上。渐渐地,白小七感觉手心略有湿润,好像出了一手的细汗。不过与出汗不同,他的掌心毫无粘腻之感,反而还有点清爽。 “对对,就是这样!”白小七感受着掌心之上凝聚出的水滴,心里很是惊喜。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白小七总觉得掌心的水流之中,隐隐约约透露着一股旺盛的生命力。 “难不成……”白小七心中有个想法,那想法一经出现,立刻难以遏制。 为了证明这想法是否正确,白小七恨不得立刻有所实验。而这间屋子里除了他以外,就只剩下一个活人而已。 镜如霜昏迷不醒,正是个验证白小七想法的大好对象。就算白小七的想法不对,他掌心的水滴最多与普通清水无异,也不会对镜如霜有所损害。 这样想着,白小七平平的伸出右手,掌心向下朝镜如霜的小腹缓缓按去。之所以按向小腹,乃是因为人之识海与丹田互为表里,所以小腹之下丹田存在的地方,也就是识海所在之处。 将手按下的途中,白小七掌心的灵力仍在不断凝结成形,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水团。哪怕没有直接接触,白小七也能感受到那水团之上不断跳动的,旺盛的生命力。 那水团成形,没有灵力牵引着,眼看就要径直落下。白小七掌心稍稍用力,将那水团拍散,按在了镜如霜的丹田之上。 虽是灵气凝结而成的水团,不过落在镜如霜的身上,也和平常的水没什么区别。随着白小七按下,镜如霜的衣衫登时湿透,就连胸口处都染上了水渍。 “我的灵湖之中满是草木,那‘水中木’意味着旺盛的生命力,我的体魄之所以能如此强横,也是拜其所赐。刚才我将灵气转变为水流的时候,借鉴了我那灵湖之水,这生命力恐怕就来自于此。”白小七仍将手嘘按在镜如霜的丹田处,感受着掌心传来的反馈。 他几乎能感受得到,那水团接触到镜如霜后,其中的生命力迅速消散,或者说是融入到了镜如霜的丹田之中。白小七正沉浸在成功使用灵术的喜悦里,却没想到床上的镜如霜忽然直身而起,一巴掌扇在了白小七的脸上。 第八百二十七章 练练手 白小七捂着侧脸,火辣辣的感觉阵阵传来,不由怒道:“你干什么?!” 谁知镜如霜却显得更加生气,整张脸都涨的通红:“无耻!你这淫贼,还好意思问我?!” 白小七一愣:“你这又是发什么疯?”说完之后,还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手仍按在镜如霜的小腹上。 “你……”镜如霜也看向白小七的右手,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你再不放手,可别怪我……”说到这里,镜如霜再也忍不住,又一掌朝白小七胸口打去。 这一掌可不是刚才那仓促的耳光,其上隐约挟带风雷之声,显然已经动了内劲。白小七就是再怎么托大,也不会傻到用胸口硬吃这一掌,急忙翻身躲开。 镜如霜不知自己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只觉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恨不得立刻杀了白小七而后快。见白小七退让躲避,镜如霜得势不饶人,双掌接连挥出。 或许是愤怒至极的关系,镜如霜只觉自己手脚轻快,就连出招时的力度都大了三分。 白小七躲过击向自己面前的两掌,心中暗自惊讶:“与第一次见面相比,她的功夫好像强了许多?!”不过即便如此,比起白小七,镜如霜仍还有一定的距离。 七八招过后,白小七已经退到墙边。他不愿将这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其他房间里的人听见动静,心道只有先制服镜如霜再慢慢解释。于是右手向前一探,左手隔开了镜如霜的右掌,在她肩上轻点两下。 这两指分别点在镜如霜左右的“肩贞穴”上,镜如霜的两条手臂登时僵硬如木。可她愤怒之下,双手虽然无法动弹,却还是立刻弹起右脚,直踢白小七胯下命门。 但凡是个男子,饶是金刚不坏之身,被踢中下体也绝不会好受。白小七情急之间双膝内架,将镜如霜的右脚夹在大腿之间,才算松了口气。 镜如霜两手无法动弹,右腿又被夹住,只剩左腿勉强支撑身体,这才算是安静下来。 “淫贼,松开我!”镜如霜挣扎两下,可白小七的双腿就好像两条铁柱,又如何挣脱的开? “镜姑娘,你听我说……”白小七心急之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停顿片刻才道:“你中了孟鹤坤的迷药,我……我刚才是在给你解毒!” “胡说八道!”镜如霜却哪里肯信,“我本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呵,现在想想,第一次见你时,我就不该信你!” 白小七心急之下,忽然灵机一动,暗道:“反正我要凭借灵力去装神弄鬼,此事早晚得让别人知道,不如先用它解除镜如霜的误会!”便说道:“镜姑娘,实不相瞒,其实我用以解救你的不是解药,而是某种仙术!” 镜如霜一听,更觉得白小七是在骗她:“呵呵,好你个白小七,是真把本姑娘当成傻子了?” “镜姑娘如若不信,不妨看看这个!”白小七早就在右手掌心暗自积蓄灵力,此时正好凝成了一个灵气团。于是将右手平摊在镜如霜的面前,掌心果然缓缓涌现出一股小喷泉似的水流。 这次的灵气没有形成水团,而是变成了一股喷泉,乃是因为白小七突发奇想,将灵气尽可能的压缩在掌心的表面。那灵气变成水滴之后,无法再被压缩起来,就形成了这样的小喷泉。 说起来,这倒与烈火和碧水的法门不谋而合。区别只在于,白小七初学灵术,所能外放的灵力还不如前两者的万一。 饶是如此,白小七掌中的喷泉也已经足够神奇。镜如霜看着那小喷泉,不由惊得呆了:“这……白小七,我知道你内功深厚,可这未免也太离奇了……” “哼,所以我说这是仙术!”白小七心道早晚要出去招摇撞骗,不如先拿镜如霜练练手,于是故作高深道:“其实我是不想在人前显露的,不过我刚才帮你解毒的时候,没想到你那么快就醒过来了。既然如此,为了让你不再误会,我也只好将实情告诉你了。” 镜如霜本来就觉得白小七小小年纪,却身怀如此武功,哪怕是万兽门的弟子也未免有些令人难以置信。此时听说对方身怀仙术,反而有些释然,暗道:“原来他的武功比我高那么多,是因为仙术的缘故!” 于是,对于白小七的话,镜如霜不免信了三分。可是用内功逼出汗水,在掌心形成一个喷泉,也未必不能做到,镜如霜将信将疑道:“只凭这一点,还未必能让人信你。白小七,你还有别的能耐么?” “这是自然,不过用出来就不像刚才那般无害了!”白小七早知道镜如霜未必会信,又将左手伸出。这次将灵气汇聚过后,白小七在识海之中的参照却是那座火山。 那火龙感受到了白小七的动作,不满的嘶吼一声。直到它感受到白小七的举动对那火山并无害处,火龙才收回了高昂的脖颈,继续盘在半山腰打盹。 “来了!”白小七低吼一声,左手的掌心里腾然出现一躲火花。这火花虽然只有油灯中的火苗那样大小,但在人的掌心出现,仍显得令人触目惊心。 镜如霜知道,世间虽然存在“火云掌”之类的武功,但那也只是让内力发热而产生如火焰一般的热气。这热气虽然能够燃烧,但也必须得碰到木屑之类易燃的东西才行。 如白小七这般,凭空在掌心制造火焰,的确只有仙术能够解释了。 白小七虽能制造火焰,但他对灵气的掌握尚不纯熟,不知道该用一部分灵力保护自己的手掌。等掌心的灵力用尽之后,白小七就好像真的抓着一朵火苗似的,顿感掌心火辣辣的痛。 下意识的,白小七将掌心一甩,想将那火苗熄灭。可灵力形成的火焰与普通火焰毕竟有所不同,只要灵力没有耗尽,就很难熄灭。只见那火苗像一张纸片似的,被白小七猛地甩到了地上。 而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只听一声闷响,火苗坠落之处已经多出了一个碗口大的小坑。 第八百二十八章 恶作剧 那火苗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之后,竟没马上熄灭。而是又燃烧一会,直到灵力耗尽才如风中残烛似的摇晃几下,缓缓暗了下去。 “这......”镜如霜呆呆的望着地面,茫然道:“白小七,我相信你这是仙术了......如果是靠戏法变出来的火焰,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白小七也没想到这火焰能在地面上砸出这样一个坑洞,懵了一阵后才反应过来,心道:“阿水说我识海之中的火乃是‘石中火’,比之寻常火焰更加暴烈。我原本还不太明白,现在才算是彻底懂了!” “既然信了,我可就帮你解穴啦!”白小七轻咳一声,尽量不让对方看出破绽,又在镜如霜的“肩贞穴”上点了两点。 镜如霜只觉双臂发麻,用力的抖了几下,才没好气的道:“既然都解穴了,能不能劳烦白大仙把我的腿也松开?” 白小七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夹着镜如霜的右脚,急忙后撤半步,顺势放开了镜如霜。 “如此说来,你真是神仙?”这件事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镜如霜虽然已经信了七八分,却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怀疑。也亏得她那大喇喇的性子,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但也没有再刨根问底的心思。 “我只是会些仙术,却不是神仙。”白小七知道假话不能说的太过,否则便很容易被人拆穿。 镜如霜豪爽的摆摆手道:“会用仙术,就跟神仙没什么区别啦。不过白小七,你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我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影响么,肯定是有的,不过也没办法。”白小七见镜如霜面色有些焦急,心里暗自偷笑。他这番话都是突发奇想,经不起多问,于是趁机岔开话题:“可你也不用内疚,因为就算没有此事,我也迟早有将这件事公之于众的一天。好啦,既然误会已经解除,赶紧吃些东西也好上路了。” 他们闹腾半天,桌上的饭菜均有些凉了。好在此时虽是深秋,但还不算太冷,而白小七与镜如霜也都不是太矫情的人。草草吃了些东西之后,二人便出门去找小二退房。 这间客栈不算太大,因此只有那么一个店小二跑前跑后。见白小七带着镜如霜出来了,那小二笑嘻嘻的凑了上来,偷偷瞟着镜如霜道:“客官可真是好体力,刚才屋里叮叮框框的响动,我在外头可都听到了!” “别胡说!”白小七一瞪眼道:“我们清清白白,哪儿像你说的那样不堪。快去给我们算算房钱,小心耽误了我们上路!” 店小二见他满脸凶相,算是讨了个没趣,缩着肩膀找账房去了,嘴里兀自嘀咕道:“你们睡在一间屋里,还清白个屁,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他说话的声音虽小,却没有特意遮掩,恰巧保持在一个能被白小七二人听到的音量。白小七倒还没什么,可镜如霜听见那小二的话,脖子登时红到了耳朵根。 “白小七,你当真没对我做……做什么出格的事么?!”镜如霜拉过白小七的衣袖,小声问了一句。 白小七本来就什么都没干,可就算什么都没干,被一个妙龄少女抓着袖子问话,也难免有些脸红。这表情被镜如霜看在眼里,自然觉得有另一层意思,面上更有愠色。 那店小二算好了房钱,远远看着白小七跟镜如霜似在拌嘴,满脸贱笑的走过来道:“哎呀,你们虽然年轻,可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连娃都生了。小两口出门在外,也用不着点两间房,就算回家的时候带着个娃娃又能怎地?” 镜如霜越听越是羞愧,“我……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懂我懂!”店小二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私奔出来的是不是?我跟你们说,你们这种苦命鸳鸯我见得多了。可爹妈再怎么不同意,回家的时候只要带着个大胖小子,二老又能怎么办呢?” 眼见那店小二越说越是过分,白小七急忙叫道:“行了行了,我们急着赶路,赶快结了房钱吧!” 那店小二转头看了看白小七,不知为何,神色居然略带不屑:“好吧,这位客官,两间房一共是五钱银子。” 白小七掏出碎银,放在店小二的手里,转头便离了客栈。镜如霜心神不宁,在后面慢了半拍,就听那店小二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姑娘,我看那客官未必是真心喜欢你,您可得仔细些,切莫遭了骗还不知道呢!” 他虽是尽力压低了声音,可怎能逃得过白小七的耳朵?白小七已经忍了那店小二许久,终于忍不住在掌心缓缓凝聚些许灵力,悄然向后抛了出去。 那店小二接过银子,正要递到账房那去,就听身后有人惊叫起来。 “火,着火了!” 店小二被吓了一跳,顿感臀后一阵灼热,原来衣摆早就烧了起来。 白小七回头看了一眼,见客栈里一片慌乱,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镜如霜用力在他腰上一怼,埋怨道:“你的仙术就是用来这么胡闹的?!” “谁让他嘴那么贱了?”白小七道:“再者说,他平白污蔑你的清名,难道你不生气么?” “生气归生气,可他只是个平常百姓,咱们怎么能这样对人家?”镜如霜嘴上虽然仍在埋怨,可语气却已经柔和了许多。 不多时,二人便出了龙骨城的城门,继续向西而行。由于龙骨城的西边乃是一座荒山,平时人迹罕至,所以此处也没什么坦途的大陆。 白小七走在前面,若遇到荆棘之类的物事拦路,便以悦容切断。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半山腰处。按照这个速度,天黑之前二人便能下山,到时候尽可以寻个驿站住下。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二人行至中途,忽听天边一声雷鸣。那雷鸣就好似一个讯号,瓢泼大雨立刻哗啦啦的倾洒下来。二人被大雨劈头盖脸的浇了个透心凉,急忙加快了脚步,寻找避雨之处。 第八百二十九章 古怪的山洞 白小七拉着镜如霜跑了半天,大雨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这座荒山人迹罕至,莫道供人歇息的窝棚,就连一株高大些的树木都没有。 二人找不到避雨的地方,可也不能就在路上任由大雨淋着。终于,不知劈开多少荆棘之后,二人总算看见了一处山洞。 这山洞的洞口不大,仅能容一人弯腰进入,如果不是白小七眼力超群,二人还真未必发现得了。这般大雨之下,能有一个山洞避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二人想也不想,一前一后的钻入洞中。 令人没能想到的是,那洞口虽然狭窄,可山洞之内,却是别有一番天地。白小七钻进去后,左手灵力汇聚,燃起一朵火苗。借着那火光,二人能清晰的看见,这山洞里面竟有一丈多高。 只可惜那火苗的光亮有限,就算白小七用力将那火苗掷了出去,也只能照到一片黑暗。 “我们要不要去里面看看?”这山洞中不断有过堂风吹过,镜如霜躲在白小七的身后,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这时已经入秋,被淋得浑身湿透之后,镜如霜不禁打起了寒颤。 凭白小七的体魄,倒没感觉有多冷。不过他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抖动,就又在双手掌心各凝聚出一团火焰,凑近了镜如霜道:“可惜这山洞里没什么能引火的物事,我这火焰也坚持不了太久。” 正如白小七所言,这山洞里除了突兀的石块,便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他识海中的火焰虽是“石中火”,但离开了那座火山,也没法真的在石头上燃烧。 有了之前的经验,白小七已经摸索到一点使用灵术的窍门,在手心上各覆盖了一层灵力来隔绝火焰。再加上白小七本来就不太怕热,就一直托着那两团火焰,帮镜如霜烘烤身上的衣服。 没多一会,那两团火焰就暗了下去,可镜如霜的衣服明显还未干透。白小七想也不想,就又召唤出两团火焰,继续帮她烘烤。 镜如霜眼见白小七两条袖子都已经干了,可身上的其他地方明显还湿漉漉的,忍不住劝道:“白小七,你还是先把自己身上烘干,再来帮我吧。” “不用,我又不怕冷。”白小七初次使用灵力,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所以就想着先将镜如霜的衣服烘干。镜如霜不知道白小七是真的不怕冷,还道他不想让自己担心,心中大为感动。 当第四团火苗也灭了下去,白小七终于感到有些眩晕。他知道这是灵力消耗过快的缘故,便收手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么?” “嗯,差不多已经干透了。”镜如霜答话的时候,居然有些小女生的作态,声音也比平时温柔不少。白小七听出镜如霜声音有异,还以为她是着凉了,也没太当回事。 二人沉默一阵,外面的大雨仍无停歇之意,山洞伸出也不断地刮来阵阵凉风。白小七不敢消耗太多灵力用以照明,山洞中便始终漆黑一片,只能隐约借着洞口处那一点光亮视物。 镜如霜毕竟是个女孩子,对黑暗本能的有些畏惧,不经意间向白小七凑近些道:“白小七,我听说山洞中之所以会有风吹过,多半是因为洞后还有其他地方通往外界。这大雨一时半会间也不会停,咱们还是去里面看看吧。” 白小七对里面也有些好奇,他休息一阵,灵力已经恢复不少,便又点燃了一朵火苗用以照明。镜如霜看见那火苗,心情也平静不少,跟着白小七往洞穴深处慢慢走去。 这座山明明不大,甚至可以说只是个小土包一样的地方。可二人走了半天,却还是见不到半点光亮。白小七走着走着,忽然感觉不太对劲:“镜姑娘,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越走越低了?” “越走越低?”镜如霜听白小七说的真切,心里一阵发毛:“你可别吓唬我,咱们明明在往前走,怎么会越走越低了?” 白小七摇了摇头:“我吓唬你做什么,这山洞之中的地面本就不平,又在黑暗之中,更难感受得到。不过我从刚才开始,就用左手在旁边的墙壁上划了一条直线……我可以保证,划线之时我的手腕毫无抖动,那理应是一条与地面完全平行的线才对。” 说着,白小七将右手上的火焰熄灭,同时在左手亮起一团火光。镜如霜清楚的看到,白小七手边的墙壁上的确有一条直线。那直线极其平直,就好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甚至可以说就算是用尺子画出来的直线,也未必能有如此的平直。 但就是这样的一条直线,被镜如霜看在眼里,却感到一阵寒意。正如白小七所言,这条线显然与地面平行,可是镜如霜能够清楚的看出,这条直线略带着一点点的角度,指向地面。 这角度绝不算大,如果不是有这条直线作为参考,镜如霜自问或许永远都看不出来。而哪怕角度再小,只要沿着它不断地走下去,二人终有深入地底的时候。 直到此时,二人已经在山洞里走了至少半个时辰。就算走得再慢,也能走出十余里。如此算来,二人从洞口往下,也该有数丈之远了。 “白……白小七,要不然我们还是回去吧。”镜如霜喉间传来“咕嘟”一声,扯了扯白小七的袖口,道:“就算咱们本来在半山腰,现在也该到地面上了……这山洞里面的风越来越大,没准是从地底下吹上来的!” “地底下吹上来的?”白小七闻言一怔:“地底下也会刮风么?” “当然不会,所以才显得邪门啊!”镜如霜语气急促道。 就在此时,白小七的灵力又消耗殆尽,左手上的火苗一闪而灭。镜如霜吓了一跳,急忙抱紧了白小七的胳膊。她虽然知道此举大有不妥,可心里实在害怕,只好寄希望于白小七没有注意到她。 而白小七也正如镜如霜所希望的,并没有注意到胳膊上传来的一样。因为此时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内视识海,在识海中静静地凝望四周。 第八百三十章 埋骨之地 山洞之中虽然漆黑一片,但白小七的识海里,仍是那白茫茫的模样,只有灵湖与火山各自带有几分颜色。白小七往四处看去,均没发现什么异样,更看不到半点灵力构成的虚影。 没有那种虚影,也就说明四周并无能够发出灵力的人或物事。既然如此,山洞下面就算有风吹来,那也只是死物引起的,应该不足为惧。白小七明白这一点后,才睁开了双眼,小声道:“别害怕,只是普通的风而已。” 他却没有发现,当他在识海之中四处张望的时候,脚下有一片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那阴影实在太大,又处在他的正下方,十分难以察觉。 镜如霜哼唧一声,心里仍很害怕:“白小七,咱们也没必要走得太远。这么长的时间,我估计那雨已经停了,咱们还是及早上路,别在洞里耽搁了。” “没关系的,你难道不好奇洞的另一边是什么样子么?”白小七缓缓摇头,再次用灵力做出一个稍小些的火苗。这火苗虽然比先前小了许多,但越是黑暗的地方,光亮也就越发明显。这一点点的火光放在此处,已经足够照亮前路了。 见白小七举着火苗往前走了,镜如霜也不敢再留在原地,只好跟在后面。走了这么一段路,白小七对灵力的掌控已经越发精妙,每次发动灵力的时候,汇聚而来的天地灵气也越来越多。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白小七的错觉,白小七总觉得四周的灵气越来越浓密,发动灵术时也越发的轻松。到了后面,仅仅维持一朵如烛光般的火苗,对白小七来说已经几乎没有任何的消耗了。 至于镜如霜,在跟白小七走了一段路后,也慢慢的习惯了这昏暗的场景。虽然知道自己在不断的往地底下走去,但白小七既然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就说明下面没什么值得担心的东西。人的情绪总是会互相传染,感受到了白小七的镇定,镜如霜心里同样平静了许多。 就这样,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地下传来的风也越来越大。白小七掌中的火苗摇摇晃晃,如果不是白小七用灵力勉强维持,恐怕一瞬间就会被大风吹灭。 “白小七,地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风啊?!”镜如霜迎着风喊了一声,可是风声太大,几乎将她的声音全部淹没。 “我怎么知道?”白小七嘟囔一声,却也没指望镜如霜听见。 这么大的风的确邪门,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要说折返回去,白小七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何况这风虽大,但要像撼动如今的白小七,却还差着一截,白小七的心里也说不上有多么畏惧。 顶着这阵足可称作飓风的大风,白小七小心保护着火苗不会熄灭,缓缓向前挪动。这里的风对于那火苗来说实在太大,白小七走路的时候,注意力基本都在掌心的火苗之上,无暇顾及其他。 然而白小七身后的镜如霜,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方的道路上。也正是因此,她在白小七之前,就发现了前方的异样,并先一步惊呼出声。 “这是?!” 白小七听见镜如霜的呼声,才抬起头来,同样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够呛。原来在白小七的面前,竟有两个能容一人通过的圆形洞穴,而这山洞中不断传来的飓风,也是从这两个山洞之中发出的。 更加奇特的是,这两个山洞不但是自然界中极其少见正圆形,而且无论大小形状,都几乎相同。 白小七好奇的凑近了那两个洞穴,这才感受到,这两个洞穴并非一味地向外面吹着飓风。吹风的同时,这两个洞穴也在以一种十分固定的频率,吸收着外界的空气,就像是…… “它在呼吸?!”白小七再一次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这样的两个洞穴,无论怎么看,也没有半点生物的样子,又怎么会“呼吸”呢? 镜如霜距离那洞穴较远,只能感受到其中不断吹出的冷风。但她看着眼前的场景,同样觉得十分邪门,再次裹紧了衣服道:“白……白小七,你该不会还想进到这两个洞里吧?” 白小七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来开这种玩笑。如果这两个“山洞”真的在呼吸,那多半意味着,此物乃是一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贸然进入它的体内,与找死几乎没有任何分别。 “算了,我们走吧。”白小七心跳的越来越快,不禁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白小七忽觉内息一滞,掌心的灵力忽然涣散,那火苗猛地灭了。 这里深处地底,火光一旦熄灭,立刻变得伸手不见五指。镜如霜被吓了一跳,急忙喊道:“白小……”可后面的话还没出口,白小七就听见“噗通”一声,显然是镜如霜摔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黑暗之中,白小七本能的闭上了双眼,灵识遁入识海之中。 正如他所想,进入识海之后,白小七立刻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不过与他所想的还有一点不同,眼前的虚影完全算不上是个“虚影”。白小七能清楚的看出,在他的识海之中,有一条金黄色的巨龙,双眼直直的盯着自己。 说那条龙是“巨龙”,当然因为它本身十分巨大。若要对比的话,光是那条巨龙的一只脚抓,就与火山之上盘踞的火龙体型相当。而这条金色巨龙的整个身子,几乎与那火山差不多大。 但与那火龙不同的是,这条巨龙蛇身鹿角、马首鱼鳞,完全是传说中的“神龙”的模样。如果不是此物周遭还有淡淡的虚幻,显得不甚真实,白小七几乎要以为这条龙原本就是自己识海中的东西了。 “你……你是何物?”白小七明知道这条金龙只是自己识海中的一个投影,却还是下意识的发问。 然而令他更加始料未及的是,这条“投影”出来的巨龙,居然发出了声音:“这句话应该让我来问吧,你是何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埋骨之地?!” 第八百三十一章 在世真龙 那条金龙说话之时,并没作出张嘴之类的动作,而是让声音直接传入白小七的识海之中。 对此,白小七已经见怪不怪,无论是灵霄、阿水还是那大黑牛,或许这门本事就像“传音入密”一样,是这些擅用灵力之流的标配。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那金龙见白小七迟迟不答,语气略带恼怒:“你身上煞气极重,想必是来者不善。而这识海里还有一个让我十分熟悉的气息……令人厌恶的气息!” 白小七一怔,不知那金龙为什么会这样说。但他刚刚听灵霄说过有关龙族的事情,知道那两个所谓的“山洞”,多半就是这条金龙的鼻孔。如此说来,这条龙的肉身同样极其巨大,若与他为敌,恐怕不会有好下场。 有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此番又是白小七擅闯对方的地盘,的确是他自己有错在先。白小七急忙低头应道:“这位龙前辈,请恕小生无礼。我本来自是路过此山,无奈天降大雨,才进洞避难。我二人见山洞深邃,生了好奇之心,才走到这里,无意打扰前辈。若前辈不欢迎我们,小生这就带同伴离开便是。” 金龙显然也没想到白小七会服软的这么快,语气缓和下来:“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龙……可你这识海如此广阔,又藏着一股让我厌恶的气息,本龙实在无法完全相信你的话。” “那……”白小七也知道此事不好解释,“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前辈信任我?” “嗯……这倒是个问题……”就连那金龙自己,都不知道它在此间待了多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闯到它的面前。而它本身也不是嗜杀之辈,听白小七这样说,一时间倒也想不出个好办法来。过了一阵子,那金龙才叹口气道:“唉,可惜我不会读心术之类的,要不然就好办了。” 白小七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但也通过这一声叹气明白,对方绝非蛮不讲理之辈。既然能说通道理,那事情就好办许多,白小七尽可能的放低了姿态,语气平和道:“我此生奇遇颇多,才有这广阔的识海。至于前辈在我身上感受到的煞气,或许是来源于我的佩剑。此剑已有万年的历史,杀生自然很多,带有煞气也不足为奇。” “嗯,原来如此。”那金龙听白小七对答如流,警惕心也小了不少。 龙本身其实是一种好斗善战的灵物,但这金龙却是个例外。它本来也如其他龙类一样好战,直到一次被人所伤,险些丧命,只得躲入此处休养生息。 这一修养,便是千万年之久。这么长的时间过去,这条金龙的秉性已经被岁月磨平。就如性格再怎么暴躁的人,如果大病一场,躺在床上时脾气都会变得和善许多。 而且哪怕修养到了现在,这条金龙的伤势其实仍未痊愈,或者说就连它自己也不确定,这伤势是否还有能够痊愈的一天。如果不是它身为金龙,五行之中偏属金土,能在山体之中依靠灵力过活,现在恐怕早就灵力衰竭而死了。 “唉,算了,既然你没有恶意,那就快点离开吧。”金龙无论从心里,还是单纯的身体上,都不愿意与白小七为敌。可是转念一想,就这么放白小七走了,似乎还有些不妥:“不过你在离开之前得发个誓,不能将我的藏身之处暴露给其他人。” 白小七原本也没有出卖它的想法,闻言立刻答应下来。就在那金龙满意的准备离开白小七的之际,忽听识海之中又传来一个惊喜的声音:“前……前……前辈……我叫阿水,是一条刚刚化形的水龙,您好啊!” “唔?”那金龙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一条龙灵,怪不得没看见你的肉身。你是与这个年轻人签订契约了么,为什么不现身一见?” 阿水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前辈”,声音中满是崇敬:“前辈,我没跟白小七签订契约,只是恰巧跟他在一起而已。” “哦?”那金龙一愣:“这倒是怪了,就算是在我那个年代,龙灵也是世间罕见之物。那姓白的小子,你得了这样一个宝物,居然能忍得住不与它签订契约么?” 白小七尴尬一笑,“倒不是我不想签订契约,实在是阿水看我与灵霄姑娘有契约在先,觉得我身上杀气太重,才不愿意与我签订契约而已。” “呵呵呵,话虽如此,你没有设法强迫阿水,也很难得了。”那金龙看向白小七的眼神之中,多了一丝丝的赞许。 阿水好不容易见到这么一条在世真龙,可对方却一直在跟白小七说话,不由得吃起醋来:“前辈,您一定已经活了很久吧。我才出生不久,您是我见过的第一条同类,真正的龙果然非同寻常!” 那金龙看不到阿水,却还是下意识的往头顶上看了看,“有什么了不起的,只不过是一条龙而已,虽然不算常见,但在这世间应该也不算少吧?” “不不不……”阿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白小七替他答道:“前辈有所不知,现在天地间的灵气越发稀薄,不适合灵兽生存。尤其是龙凤这种天地生成的灵兽,已经日渐稀少,现在可说是极其罕见了。” “怪不得呢……我在这山洞里也觉得灵气越来越稀薄了。不过我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我将附近的灵气吸收光了,就没太在意。”那金龙恍然大悟道。 如果不是灵气越发稀薄,说不定它现在已经将伤给养好了,金龙这样想着,却没将这句话说出来。 “正是如此,灵气之所以稀薄与前辈并无关系。”白小七点头答道:“或者说,正因为有前辈的存在,这山洞中的灵气反而比别处浓郁许多。” “这样啊……”金龙心想如果说山洞里的灵气都可以称得上“浓郁”,那其他地方,恐怕已经不适合它生存了。 “不过我看见你灵湖中的两个小家伙,还有这个叫阿水的小子,还以为现在的龙比以前更加常见了呢。”金龙略带笑意,补充了一句。 第八百三十三章 水火相济 白小七闻言,知道那金龙说的是自己灵湖中的祥鲤与瑞鲤,佩服道:“原来前辈已经感受到它们的存在了,只可惜这两个小家伙还没有真的变成龙,不能出来与前辈叙话。” “不妨事,它们有争龙之心,迟早有化龙的一天。只可惜命中注定,到了那时,二者仅存其一,天地间的龙属就又少了一个。”对于那金龙来说,无论是祥鲤瑞鲤,还是阿水,都是龙灵的一种,差别并不太大。 阿水本来以为那金龙见到自己,肯定也很高兴。却没想到就连那两条鲤鱼,收到的关注都比自己多些,心中大感郁闷。他却不知,对于龙灵来说,若没与人签订契约,便不算是完整的器灵,那金龙对他自然不太重视。 那金龙久在此间养伤,本来已经对外界之事不太感兴趣了。可是听白小七说了几句之后,又对外界好奇起来,“姓白的小子,你说外面灵气稀薄,可你年纪轻轻灵湖便如此宽阔,哪怕是万年之前,也十分少见了。” “前辈过奖了,我只是有些奇遇,也不是全凭自身修炼。”白小七谦虚道。 “哈哈哈,就算是在一万年前,光凭自身修炼,也很难达到你这般成就。”金龙许久不曾与人交谈,遇上这个与龙十分有缘的年轻人,没来由的倍感熟悉,爽朗一笑道:“如果外界真如你所说,那除非是活了几百上千年,否则这世间应该没有人类能拥有你这般强悍的识海了。” 白小七对于有关识海的事情了解不算太多,听这条金龙如此夸赞自己,心中略有得意。那金龙笑呵呵的看着白小七,又问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这万年间都发生了什么,你如果不赶时间,不妨给我讲讲。” 白小七才活了二十年,不过与灵霄相处那么长时间,对这万年以来世间的变化多少有些了解。再加上他本身也还算是擅长讲故事,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稍加修饰,缓缓道来。 那金龙处在这座山下,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外界的事物。听着白小七的讲述,外界竟有如此沧海桑田之变化,不由感叹:“唉,如此说来,现在就算离开此地,我也无处可去了。” “前辈你身为在世真龙,无论到了哪儿,都会有人顶礼膜拜,怎么会无处可去呢?”白小七不知道那金龙身负重伤,只道它是一直沉睡在此,却被自己吵醒而已。 “嘿嘿,或许如此吧。”那金龙略微点头,却没有半点离开此处的心思。听过白小七的话,它觉得就算自己养好了伤,也很难在外界生存了。 阿水见那金龙有些消沉,再次劝道:“前辈,你这样一条伟大的金龙,为什么要躲在这么个荒凉的地方。咱们龙族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都能化成人形,你何不也化成人形,与我们一起到外面走走?” 白小七听了阿水的话,心情顿时紧张起来。若能与这样一条神龙为友,行走江湖之时对自己一定大有好处。可是那毕竟是一条龙,听灵霄说过,龙族虽不嗜杀,但那也只是针对同类而言。人类在龙的眼中,多半情况下就与砧板上的鱼肉无异,生杀予夺,全在对方一念之间而已。 将这样一个角色带在身边,是福是祸,实在很难说清。 好在下一刻,那金龙就打消了白小七的顾虑:“算了,也只有你们这些刚出生的小龙才会觉得跟人类混在一起很有意思。我当年游戏人间的时候,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就没那个兴致了。” 说完,金龙又低下头道:“姓白的小子,我看你与龙还挺有缘分,今天又来我这里给我讲了半天的故事。如果就这么让你空手而归,反而显得本龙小气。” “可惜金银财宝之类的东西,我早年的确有不少,现在却都不带在身边了。”那金龙低叹一声,“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说出来,我一定尽力满足。” 它虽是这么说,却也存着考较白小七的心思。如果白小七真的贪得无厌,它只消动动念头,自然能将他丢到洞外面去。而哪怕白小七将它的存在公之于众,如今天下间的灵气如此稀薄,几乎不可能有人威胁到他的安全了。 “说罢,姓白的小子,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那金龙见白小七迟迟不语,追问一句。 白小七心中惊喜,知道这是个天赐的机缘。不过他并不缺钱,对于天才地宝之类的东西更是了解不多,一时间倒还真不知道要什么好。 他虽然也想过拒绝对方的要求,不像那金龙索要任何东西。可是这样一来或许会惹起误会,让对方以为他另有所图,反而不美。 想了一会,白小七忽道:“承蒙前辈好意,实不相瞒,我虽然有个灵湖,但对灵术所知甚少。前辈能否传我一些简单的灵术,威力不用太大,只要满足我的好奇心就够了。” 那金龙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你这小子倒很实在,竟将你不了解灵术这种事都告诉我了。既然如此,我又岂能辜负你对我的信任?” 说罢,那金龙忽的一闪,化作漫天金光,落在了白小七的面前。白小七能够感应得到,如果说刚才的金龙只不过是灵力在他识海之中的投影。那现在对方就如同老儒生或者阴帅一般,已经将灵识投入他的识海之中了。 那金光落在地上,好像是一摊黏糊糊的液体似的,洒在地上。随即,那液体渐渐汇聚起来,慢慢变高,最后成了一个人形。 此人穿着一身金黄色的长袍,头戴朝天冠,脚上踏着一双乌金登云履。只看面相,此人也就三十余岁,足可称得上潇洒飘逸,只是脸上透着一股不自然的惨白。 “姓白的小子,我看你识海中五行俱全,不过以水火为主。今日便教你一手水火相济之法,掌握以后,体内的水火灵力便能互相转化,端得是妙用无穷!” 第八百三十三章 落空的耳光 这门水火相济之法虽然不算简单,可原理并不太难,白小七很快便了然于胸。那金龙教会白小七之后,就离开了他的识海,临走时道:“此处离地面不近,你那同伴被我的龙威所慑,仍在昏睡,我就送你们回去吧。” 白小七睁开眼睛,只觉脚下的土地就像有了生命似的,忽然涌动起来。他知道是那金龙施法,虽然不怕,可多少也有点紧张。好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那土地便停了下来,白小七回过头,已经能看见洞口处传进来的微弱光亮了。 他们在这山洞里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洞外已经生起了晚霞。若再不赶紧上路,今天就不得不露宿荒山。白小七也顾不得镜如霜还在昏迷,急忙凑了上去,在右手之中汇聚出一点灵湖之水,覆盖着她的丹田之上。 常人昏迷之时,哪怕只是被冷水一激,都有可能惊醒。何况白小七的灵湖之水中潜藏着极大地生命力,与镜如霜匍一接触,小姑娘立刻打了个激灵。 下一刻,白小七马上将左手抬起,正好抓住了镜如霜的手腕。 “我说,你为什么总想抽我的耳光啊?”白小七无奈的松开手,将镜如霜扶了起来。 镜如霜有了先前的经验,知道白小七是在帮助自己,红着脸站起来道:“那……那也不能怪我啊,谁让你总是贴我这么近的?” “算了算了,还好我有防备……”白小七也懒得跟她多费口舌:“来时我们问过,最近的驿站距此还有十五里左右,若不快些,就得贪黑赶路了!” 镜如霜答应一声,跟在白小七身后。他二人的脚力本来就比常人快些,镜如霜本来体力稍差,但自从接触过白小七的灵湖之水,体力也已经好了不少。 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之前到了驿站住下。之后数日,又是相安无事的一段日子,距离乎赫城,也只有不到三百里了。 而白小七那“吸引信徒”的计划,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实施的机会。不过他对此也不甚在意,因为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吸引信徒势必会引人瞩目,如果被皇陵宗的人知道自己并没向楚唐国的方向逃窜,而是折返回来,事情就麻烦了。 这一路上,白小七都在有意无意的打听,的确有传闻说他想要逃往楚唐国。不过白小七在夑武国里毕竟不像在楚唐国那样有名,在江湖之中,他的名气多半来自“前驸马”这个不太光彩的名头。 至于有人猜测他贪污了大笔金银,又有人猜测他是被退婚之后面子上过不去……如此种种,白小七就不在乎了。 距离敌人的大本营越来越近,白小七一路上虽然低调,却也怕暴露了行踪。正好此时进入深秋,镜如霜要换一件合季的衣服。白小七陪她去裁缝店时,看见店里除了衣裳,还有各色的斗笠,便挑了一件灰黑色的,平日里戴在头上。 出城之后,二人路经一片荒野。这地方非但显得十分荒凉,还零零散散的立着几个简陋的木牌,似是一片坟地。但要说这里是墓地,那些木牌作为墓碑未免来说太过简陋,而且墓穴杂七杂八的散落在地上,实在是显得有些敷衍。 可要说这里是一片乱葬岗,又为什么会有这么许多墓碑,甚至是砖石堆砌的墓穴? 白小七走在路上,心里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厌恶感。偏头看了看身旁的镜如霜,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白小七忍不住问道:“镜姑娘,你知道这地方是怎么回事么?” 镜如霜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哀色,“我大概猜到了……可是不同的地方风俗也不尽相同,我猜的未必就对。” “那也没关系,你……”白小七正要发问,就看见远处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影。此时白小七二人距离那一对男女极远,哪怕是白小七,都看不清那一对男女的面目。对方作为普通人,即便朝着白小七的方向定睛细看,也绝对看不到他们。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白小七心念一动,便拉着镜如霜躲到一个坟包后面。 镜如霜一愣,直到白小七用手指了指,才看见那两个人。不过在镜如霜的眼里,那两个人就好像是两个小小的黑点。如果不是他们一直在朝着白小七二人的方向走动,镜如霜同样无法发现他们。 过了一会,那一对男女终于走近。白小七才看清那男子身穿一身灰白的单衣,虽然不算破旧,但在这深秋之际,未免显得单薄了些。那女子则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袄,手里提着一个菜篮,上面盖着破布。 “难不成是来祭拜先人的?”白小七心道:“若是如此,那女子穿的衣服未免太艳了些。” 正想着,就见那二人蹲在了一个墓穴之前。那与其说是墓穴,倒不如说是个黄土夯实的小窑洞,而且附近并没有插着那作为墓碑的木牌子,以至于白小七先前都没注意到那个地方。 “看来真是来祭拜先祖的,今天并非节日,那就是这位死者的忌日了。”白小七刚刚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就立刻被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吓了一跳,并且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因为那“墓穴”之中,传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儿啊,今天怎么才来……娘都饿得不行啦……” 那男子在眼角抹了抹,掀开菜篮子上的破布,取出一个瓦罐道:“娘亲,今天我去南山打柴,耽搁了一点时间。”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南山离咱家虽然近些,但是山上的木头硬,不容易打。”那老妪的声音再次响起:“下次打柴,还是要去西山……虽然远些,但那山上的木头好,又脆生又耐烧……唉,娘亲才不在你身边几天,你怎么连这都忘了……” “娘亲你别说了,我下次去西山就是。”那男子捧着瓦罐,嘀咕道:“您一向就是这样,总喜欢挑我的不是,我去南山打柴,还不是为了能早些来看你么?” 第八百三十四章 活人墓 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上的瓦罐,其中顿时飘出阵阵肉香,“娘亲,我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杀了,这肉都给你留着。今天吃完之后,明天我还给你送来!” 那老妪闻言,声音中竟带了哭腔:“好,好儿子,娘亲没白疼你!” 白小七所在的地方是那“墓穴”的正后方,只能看到那男子将瓦罐递出,却看不到“墓穴”之中立刻伸出两只满是褶皱的手掌,将那瓦罐接了进去。 随即,那“墓穴”里便传出大口吞咽之声,夹杂着那老妪的说话声:“儿啊,这鸡肉煮的太咸了,我一天到晚在这地方,连口水都没得喝。儿啊,你行行好,明天来的时候,给我带一碗水来吧。” “那可不成!”面对这个普普通通的要求,男子的反应却异常激烈:“娘亲,您是在这等死的,若我将这洞口砌好了,您还活着,到那时可怎么办?” “啊?!”老太太惊叫一声:“一、二、三……还有三块砖,还有三块砖这面墙就砌好了,那不是说……” 一想到自己的时日无多,这原本还算是冷静的老人,语气一瞬间就变得充满了急躁与愤怒:“儿啊,你爹死的早,我从小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可没有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眼下你终于娶了媳妇,我还没等到大孙子落地,我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说着,那两只干瘪的手爪又从仅剩下一个小洞口的“墓穴”之中伸了出来,不住地摇晃着封住洞口的砖石:“我不过是摔断了一条腿,虽然不能干农活了,可就算养着我这么个废人,也花费不了多少米面啊……儿啊,你真忍心看着老娘活活憋死在这活人墓里啊……” “娘亲,你可不能乱扒!”那男子急忙按住了母亲的双手,要将它们送回洞里:“这是村子里的规矩,咱家如果不遵守,我们都得被赶出村子。到时候咱们仨在外面流浪,还不是得一起饿死,您老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那女子也接口道:“是啊,娘亲,您就当可怜可怜您儿子吧。您看,您儿子可是做主把家里下蛋的老母鸡都给杀了……您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肥美的鸡肉吧?” “唉,这倒也是……”那老太太一听,语气又平静下来。不过此时的平静与先前略有不同,其中包含着深深地无奈。 “所以说啊,您还争什么呢,要不是在这活人墓里等死,您也吃不到这么肥嫩的鸡肉啊!”那女子继续劝道:“这鸡肉还剩下不少,我和雷子可是一口都没吃,全给您老留着了。您要是念着咱们的好,在天之灵就保佑我和雷子快些生个大胖小子出来,给您家里续上香火。” “嗯……也对……也对……”老太太本来就渴,又说了这么些话,声音越发嘶哑。 白小七在一旁听着,直气的双目发昏,低声道:“他们……他怎么能把亲娘关在这样一个狗洞似的地方?!” 镜如霜一早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拉住了愤怒的白小七道:“这是夑武国的一个习俗,许多地方都是如此。一旦家中有老人老的实在不能动弹,或者手脚受伤,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就会盖一个这样的‘活人墓’,送他在这里等死。墓中老人的子女每天只会来送一餐饭食,而吃过饭后,就会多给洞口砌上一块砖石。等到砖石将洞口封住之后,无论老人死活,子女就都不来送饭,任由他在此自生自灭了。” “这……这不是混蛋么?!”白小七一生之中极少骂人,可听到这里,不由气的牙根痒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就算不尽孝道,可是这样一来,与亲手杀害父母又有何异?” 镜如霜叹着气摇摇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看那男人,将家里下蛋的母鸡都给杀了,如果他不孝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但活人墓是村子里的规矩,所有人都要遵守,否则在村子里就无法立足。” “可是,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规矩?”白小七仍不能理解:“我的故乡虽然穷困,可只要家里还有一口粮食,哪怕将孩子饿死,也会先让老人吃。”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保证劳动力能够吃饱,才能让更多的人吃饱。这件事情我也觉得残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镜如霜也颇感无奈。 “既然我见到了,那就不能不管!”白小七语气笃定,就要起身,却被镜如霜拉住了袖口:“白小七,你救下这老人,反而会使这一家人都被赶出村子。就算你给他们银子,让他们能在外地立足,可这种习俗也是不会因此而有任何改变的。” 白小七果然停顿片刻,而后又毅然站了起来:“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种惨事发生。这习俗能否改变,我的确没法左右,但我至少能将眼前发生的事情改变过来!” “眼前的事……么?”镜如霜一怔,在她的心里,“活人墓”之举虽然残忍,却早就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了。白小七这一番话,立刻在她心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的事情,也要去做么?” 正想着,白小七已经走到了那一男一女的身前。那两个人都只是平常百姓,见到白小七身上衣服的料子,立刻将他当成了有钱人家的少爷。 他们虽然不知道白小七有什么事,但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那女子退后半步,男子开口问道:“不知道这荒山野岭的,您有什么事么?” 白小七恼怒他二人“不孝”,没有回答他们,却蹲下身来扒住了那洞口的砖石。这些砖石都是土窑里烧制的,表明凹凸不平,全靠黄泥将它们黏在一起。 “大爷,这可碰不得!”那男子叫了一声,急忙来抓白小七的胳膊。 可还没等他迈出第一步,就听见“轰隆”一声,那砖石砌成的土墙应声而塌,碎了满地。 第八百三十五章 活神仙 “这位爷,您这是干什么啊......”那男子见白小七弄塌了洞口,急道:“哎呦,我可被你害苦啦!” 那女子本来眼眶就红红的,见白小七这样做,登时呜呜的哭出声来。 白小七看着他们俩,只觉那男子面相忠厚,又见女的更是哭得伤心,略有不忍。他也知道此事并非那二人的过错,可是一想到他们将亲娘关在此间等死,就气不打一处来。 “老人家,你还能出来么?”白小七听他们先前说话,知道那老太太是摔断了腿,便矮身往里面问了一句。 那老太太见土墙被扒碎,立时吓得躲在墓里瑟瑟发抖。她本来已经要死了,但听白小七让她出来,陡然生出一股莫大的勇气。只见一个干干巴巴的老太婆双手撑地,拖着双腿勉强从那狗洞似的洞口爬了出来。 她久在黑暗之中,乍见光亮,立刻被晃得睁不开眼。饶是如此,这老太太仍旧用手背遮挡着阳光,仰面望向白小七:“这位爷,我儿子没招你没惹你,你怎的这样害他?” 听她说话的表情,倒好像将白小七当成了莫大的仇人一般。白小七被她问的一愣,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太太呵斥白小七几句之后,见他没有反应,就又艰难的扭过身子,想爬回洞里。不过她的右腿明显有些不自然的弯曲,仅凭两条柴火棒似的胳膊,根本无法将身子扭转过来。 “儿啊,帮娘一把。娘亲回去之后,你再把洞口砌上,村里的人就不会为难你们了。”那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让儿子准备今天的晚餐。 那男子急忙俯身保住了老太太,可一见到地上散落的砖石,那男子竟不忍再将娘亲送入活人墓里。 须知活人墓前的洞口本来能堆放数十块砖块,那男子每日来砌上一块,心里虽然愧疚,却还能够忍受。如今要让他一次砌上数十块,无异于将娘亲一举封死在那活人墓里,心里的压力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白小七见那男子面露迟疑,冷笑道:“总算你还有些人性。” 说着,白小七俯下身来,蹲在那老妪的腿边。他有心在人前显露本事,将灵力汇聚于右手的同时,故意将掌心朝上,让三人明明白白的看清,水团如何在他掌心凝聚。 “你要对我娘亲做什么?!”那男子惊叫一声,刚想上来拉开白小七,就被那女子拽住。而此时此刻,白小七掌心已经多了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水团,被他以灵力托着,浮在空中。 见到这奇异的情景,那男子当即愣住。随后,那女子低声呼喊道:“神仙,雷子,是神仙下凡来救娘亲了!” “神仙?”那男子一听,立刻跪倒在了白小七的脚边:“您……您真是神仙?神仙大人,您救救我娘,等我回去以后,一定每天给您烧香磕头!” 白小七冷哼一声,低头仔细查看那老妪的伤势。看她小腿弯曲的程度,应该是从高处落下,摔断了骨头。这点伤其实不算严重,如果能找个好些的大夫,稍加治疗,虽然会落下残疾,但绝不至于丧命。 如果伤的太重,白小七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可这点小伤,凭灵湖之水的生命力,应该足够使其复原。白小七深吸口气,面色故作凝重,缓缓将手中的水团按在那老太太的伤处。 随着水团接触到那老妪骨折的地方,只听那老太太发出一声十分满足的呻吟。而她那本来略有弯曲的小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恢复原样,就好像有一双无形之手,将骨头给接合回去一般。 “老人家,站起来试试吧。”白小七拍了拍手,装模作样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那老太太本来痛的寝食难安,可被白小七用灵湖之水医治过后,非但不再疼痛,反而像是年轻了十岁似的,身子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活力。只见她双手在地上一撑,手脚麻利的站起身来,老眼之中已经噙满了泪水。 “恩公……多谢恩公!”那老太太刚一起身,又立刻跪倒,与儿子一起不断向白小七磕头跪拜。那女子见状也急忙跪下,朝着白小七磕头。 白小七急忙上前扶起那老人,此时镜如霜也从坟包后面走了过来,一同扶着那老人道:“老人家,这小子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会些法术而已。你这样拜他,是要折他的寿的。” “会法术的那不就是活神仙么?!”老太太笃定道:“二位神仙,你们治好了我的腿,那就是救了我的命。要是不嫌弃的话,请二位到我家里做做客,哪怕喝口井水,也是我们的心意。” 镜如霜没想到自己借了白小七的光,也成了“神仙”,俏脸微微发红。白小七见对方言语恳切,也不好拒绝,心道:“听他们先前说话,将下蛋的母鸡都给杀了,家境一定十分贫困。既然如此,我去他家里看看,说不定还能帮衬帮衬他们。” 见白小七点头答应,那母子三人都十分欣喜。老太太在那狭小的活人墓里住了许久,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透气,当即走在前头带路。而那一对夫妻则跟在后面,与白小七和镜如霜并排而行。 走在路上,白小七时不时向对方打听些村子里的情况。那对夫妻将白小七二人奉若神明,自是知无不答。白小七问了几句,就知道那夫妻所在的村子名叫“莫家村”,共有百余户人家,其中大多姓莫。 而这一对夫妻,则分别叫做莫雷和莫盈盈。莫家村里丁壮不多,莫雷算是如今村子里少有的壮年,平日里没少帮别人干活,在村子里的人缘算是不错。 走了一会,众人就到了村口。粗略一看,这村里的房屋多为茅草房,就算是在夑武国里,都算是十分贫困的了。 一进村,立刻有个邋里邋遢的汉子过来:“嘿,莫雷你给你那老娘送饭……等一下,你怎么把你老娘给带回来了?!” 第八百三十六章 莫家村 那男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袄,上面还染着泥土,径直抓向莫老太太瘦弱的胳膊。 白小七见他来者不善,抢先一步踏了过去,将那男子拦下:“你要做什么?” 那男子一愣,歪过头看了看莫雷,道:“雷子,这是你家的客人么?” “三哥你可别唐突了神仙,”莫雷知道这三哥一向胡闹,急忙喊了一句:“我娘亲的腿就是这位神仙治好的!” 这邋遢男子闻言上下打量白小七一阵,皱着眉头道:“我知道你见老太太摔断了腿,心里着急。雷子,你这几天该不会是去城里请了大夫,给老太太治好了吧?” 莫雷苦着脸道:“三哥你又说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都穷成什么样了,哪儿有钱去请大夫啊?” “这倒也是,摔断了腿,光药钱就得几两银子,咱们整个莫家村里就没人拿得出来。”邋遢男子点了点头,又打量着白小七道:“莫不是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自己长好了?” “三哥,可不敢胡说啊!”莫雷过来拉着邋遢男子的胳膊,笃定道:“这位神仙给我娘亲治伤的时候,我和盈盈可都在边上看着呢!” “如此说来,他们真是神仙?”那邋遢男子眼睛一转,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来:“活神仙,你能给它变成金子不?” 白小七被这浑人逗得一乐,摇头道:“我不是什么神仙,这点石成金的法子,自然不会。” “呵呵,如此说来,你是承认自己招摇撞骗了?”那邋遢男子将碎石一抛,反手拽住莫雷:“雷子,你就是太想老太太好,才会让他给骗了!” 莫雷一时间也不知该怎生解释,只是连声道:“哎呦,莫三哥,他真是神仙,你怎么不信呢?”说着,还回头招呼着妻子道:“盈盈,你跟三哥说说,这位爷是不是真的活神仙?” “三哥,这位公子的确会使法术。当时他一伸手,掌心就多了个水团。后来将水团按在娘亲的腿上,娘亲的伤便好了。”莫盈盈不像莫雷那样慌张,第一时间便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给复述了一遍。 可就算她这么说,那邋遢男子仍不肯信:“哼,不过是变个戏法,就把你们都给骗了。你们没进过城,这种小戏法,城里的戏班子会的可多了!” 他们吵闹的功夫,村口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都看见那莫老太太好生生的站在那里,不像是腿脚有伤的样子,便有不少人上前发问。 莫雷夫妇将白小七如何救治母亲又说了一遍,村子里求神拜佛的人不在少数,许多人一听便信了白小七是神仙下凡。可只有那邋遢男子为首的几个人,无论莫雷夫妇怎生解释,都咬定了白小七是借着戏法在招摇撞骗。 白小七本来好心帮那老太太治伤,也没图莫雷有所回报,却被这样一个牛皮糖似的人给赖住,心里不由恼火。好在镜如霜看出白小七有些生气,急忙来拉住了他的袖口,才算是没让他再像对那店小二似的,戏弄眼前这人。 “我从没说过自己是神仙,既然这位兄台如此不欢迎我,在下离开就是!”白小七愤愤的一挥袖子,转身欲走。那莫雷喊了两声,可白小七只当未闻,莫雷也不敢上前拦他。 就在白小七即将走出村口之时,忽然有个十二三岁的孩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白小七的小腿跪倒:“神仙,你别走……你救救我爷爷吧!” “你爷爷怎么了?”白小七停下脚步,弯腰托着那孩子的腋下,将他扶了起来。 那邋遢男子两三步跑了过去,一把拉住那孩子,给他抢了过来:“小五,我知道你孝顺。可你爷爷都瘫了,就算请大夫来,也不可能治好,何况这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可是……”那孩子扔不死心,挣脱出了邋遢男子的手心:“这位神仙能治好老太太的腿伤,说不定就能治好我爷爷呢?” “我都说了,他是骗……”邋遢男子还想再说,莫雷也走过来道:“三哥,要不然就请神仙去试试,就算治不好,咱们也没什么损失不是?” 听闻此言,周遭的村民们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劝着:“就是,求这位神仙给小五爷爷治治伤吧。小五爷爷的身子本来好得很,前几天不知怎的,忽然就瘫了,说不定是中了邪。” 那邋遢男子虽然仍不信白小七,可听村民们都这么说了,也不好意思再拦。 “好吧好吧,那就让这所谓的神仙试试。不过话说在前头,在治好小五爷爷之前,如果这小子敢跟你们要钱,我立刻将他赶出村子!”邋遢男子说完之后,才给白小七让出了一条路来。 白小七与那小五素不相识,本来就没有救他爷爷的义务,闻言冷笑道:“呵呵,我还没答应救人,你自顾自的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那孩子见白小七仍要出村,赶紧冲到了他的面前,跪倒在地:“神仙,求求你了。如今我爷爷的活人墓快挖好了,等到明天,就要把他送进去了。我爷爷瘫了,不能照顾自己,在那墓里恐怕活不到三天!” 一听见“活人墓”三个字,白小七登时想起那老太太在墓中的惨状。扒碎那洞口的时候,白小七能清楚的闻到其中传出的恶臭,显然是那老太太数日来屎尿都拉在洞里。 被关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在白小七看来,比之监狱还要恐怖,几乎与刑罚无异。一想到那小五的爷爷也要被关进活人墓里,白小七心中顿时不忍,叹口气道:“唉,好吧,你带我过去。” “好……好!”小五又惊又喜,急忙推开人群,给白小七带路。 白小七跟在那孩子的身后缓缓走着,不多时便来到村尾。这莫家村的房屋本来就够简陋了,莫小五的家,在这些房子里也足可称得上最为破旧的。 推开一扇摇摇欲坠的稻草门,莫小五径直跑入屋内,叫喊道:“爷爷,我请神仙来给你治病啦!” 第八百三十七章 治病 白小七许久不曾进过这样破旧脏乱的屋子,门口的桌椅都油腻腻的,不知多少时日没有擦过。最让白小七难以忍受的是,就在一抬头便能看到的地方,竟有个簸箕大的蛛网,显然是许久不曾打扫过了。 这小屋不大,只有内外两间。白小七走进屋里,就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者躺在床上,莫小五正抓着爷爷的手,不住安抚:“爷爷,你有救了,不用去住那活人墓了!” 可那躺在床上的老人却不作此想,用力攥紧了孙子的手道:“小五,你是不是偷着去请大夫来了?我早跟你说过,咱们家穷成这样,哪有人肯给我治病啊……就算真有好心的大夫来了,我这病也不是那么好治的……” “爷爷,不是大夫,是神仙!”莫小五道:“莫雷大哥的娘亲就是这位神仙治好的,我把他给请到家里来啦!” 白小七听着那老人的声音,只觉他虽然衰弱,却还中气十足,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走近了一看,那老者双目之中精神奕奕,丝毫不像个病人。 “老大爷,我不是什么神仙,只不过会些法术。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给你治一治吧。”白小七坐在床边,掌中暗自积蓄灵力。 那老者嘴里再怎么说不想治病,可真有了个活命的机会,谁又不想抓住这一线生机?听白小七这么说,老者嘿然一笑:“瞧您说的,我这把老骨头,就算治不好,又能怎的?既然小五说您是活神仙,那我就信了,请您拿我这老骨头,咳咳……拿我这老骨头试试吧。” 白小七听这老者说话,条理清晰,语气坚定,心中大感惊奇,暗道:“看来这老人年轻时也不是个平常的角色。” 此时小屋的内外也来了不少村民,这屋子太小,挤不下太多人,大多数村民就只好在窗外看神仙如何救人。白小七见此情景,心念忽然一动:“这不就是个试着吸收信仰之力的好机会么?” 想到这里,白小七故意高举右手,却没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灵湖之水上,而是让掌心燃起一股火焰。这小小的屋子里挤了那么多人,本就有些闷热,这火焰再一升起,立刻热的如同蒸笼一般。 村民们见了白小七的举动,无不惊呼,只有镜如霜见怪不怪,心中暗道:“咦,白小七的火也可以用来救人么?” 白小七的火焰性质极其暴烈,当然不能救人。他这样做,只是想让村民们觉得自己神通广大而已。只见他将右手用力握紧,把那火焰牢牢攥进掌中,村民们又齐齐惊呼一声。 而白小七再张开手掌的时候,那火焰已经消失无踪,留下的则是一团通透的清水。这便是那金龙教给白小七的“水火相济”之法,虽然只是将掌心的灵力从火焰向水转化即可,但真的做起来,却并不简单。 如果不会这水火相济之法,想做到这点,就得先将已经转化成火焰的灵气重新化为灵力。而光是这一点,没有十数年的苦练,都极难做到。 这水火相济之法的作用,便是让白小七体内的水火灵力能够相互融合转化。如此一来,最直接的作用便是能让白小七的灵力更富变化,可惜凭现在的白小七,对这法门仍不算熟练。 好在就算不够熟练,以此蒙骗那些无知村民却也够了。见白小七能凭空生出火焰,又把火给变成水,村民们无不交头接耳,纷纷肯定今天定是遇上了活神仙。 只有那邋遢男子,仍旧不信,小声道:“这有什么,不过是戏法而已……” 白小七听见那男子的嘀咕声,嘴角微微上挑,将灵湖之水缓缓按在那老者的腰间。 此水之所以能够救人,是因为其中包含的旺盛生命力。而那老者所生的病,其实不过是最简单的中风而已。只不过他毕竟上了年纪,才会因此瘫痪在床。 村子里的人根本不懂医术,许多人甚至连“中风”是什么都不知道,因此许多人都觉得那老者是中邪了。 见白小七显露神通,那老者当然最是惊喜,心中不断地念叨着:“我有救了,我有救了!” 灵湖之水接触到那老者的腰间,非但没有想象中的冰冷,反而温温热热,有一股莫名的活力。那老者并没泡过温泉,要不然的话,没准能确切说出此时的感受。 过了片刻,老者的腰间便不再麻木,恢复了知觉。 “老人家,坐起来试试吧。”听白小七这么说,那老者双手撑着床沿,缓缓坐了起来。他的动作虽然还有些迟钝,但多半是因为躺在床上太久,已经不太习惯了。 周围的村民们见此“神迹”,不知是谁带头发一声喊,立刻欢呼起来。那莫小五还来不及感谢白小七,就有人跑到白小七的身前,拉着他的手道:“活神仙,这些日子我的腿脚越来越不利索了,您发发慈悲,给我治治吧!” “神仙啊,我老娘说她有些看不清东西,怕是要瞎了,您能不能治一治。” “我儿子前几天跟人打架,被人打断了胳膊,请您……” 一时间,请求白小七治伤治病的人不计其数。这种小村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暗疾,不过他们早都习以为常,也没钱医治,就只能硬挺着。等年纪大些,病根找了上来,再想医治就更无可能。 也正是因此,这莫家村起码三分之一的人,晚年都是在那活人墓中度过。眼下遇到“神仙下凡”,他们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白小七给人治伤,用的多半是天地灵气,对他本身的灵力消耗不大。见那么多人一起求他,白小七也不忍拒绝,心道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干脆就统统答应下来。 于是白小七挨家挨户,大凡有人略有伤病,他就以灵湖之水加以治疗。此举虽然不能治愈那些太严重的疾病,但村子里的人多以小病小伤为主,一直到了天黑,白小七才算是把村子里有病没病的人统统“治疗”一遍。 第八百三十八章 黑风怪 白小七这灵湖之水最为显着的特点便是其中那滂湃的生命力,无论是谁,只要接触到它,立刻能感受到这生命力的存在。莫家村的村民们被白小七治疗过后,无论伤病是否痊愈,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样一来,整个莫家村无不将白小七奉若神明。就连那邋遢男子也再说不出质疑的话来,只是碍于面子,愤愤的自行回家去了。 给村民们治病耗费了不少时间,这时再要赶路,已经有些迟了。再加上村民们热情招待,说什么也要白小七在村子上多住几天。白小七和镜如霜稍微商量一下之后便答应下来,二人就住在那莫雷的家里。 莫雷的家虽不大,却也有两间卧房。平日里莫雷夫妻住在一起,莫雷的老娘另住一间。今日白小七与镜如霜来了,莫雷的老娘就去跟小两口挤挤,倒也还住得下。 反倒是白小七和镜如霜,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可是江湖儿女,同住一室也属平常,如果急着拒绝,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似的。 见两个人第一时间都没反对,莫雷早安排妻子给贵客收拾床铺去了,白小七二人再想拒绝也不好开口。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白小七见莫雷小心翼翼的从箱柜里掏出一根细烛,知道穷人家里平时对于烛火都十分省细,干脆一抬手,用灵力召唤出一朵火苗照明。 莫雷虽然见过白小七这神奇的本事,但再次见到,仍是十分震惊。他见白小七用手托着火苗,行动十分不便,干脆去后厨取了一根柴火让白小七点燃,权当火把。 忙到这个时候,众人都还没吃晚饭。莫雷想也不想,就让妻子取出剩下的鸡肉,配上山里的榛蘑,给白小七炖了满满的一盆。 对于莫雷一家来说,这盆鸡肉恐怕是他们能拿得出手的,最为贵重的东西了。 可是端上餐桌之后,白小七吃了两口鸡肉,却觉入口又干又柴,极难下咽。那母鸡毕竟是留着下蛋的,少说也有六七岁了,放在富贵人家,连端上餐桌的资格都没有。 白小七对食物的需求不高,草草吃了两口便停了下来,只盛了一碗汤慢慢喝着。那鸡肉虽然柴,榛蘑却还不错,炖出的汤也算新鲜。 镜如霜却没那么多讲究,她只是个普通的习武之人,饭量本来就大。再加上她快一天没吃东西了,恨不得连带着白小七的份都吃个精光。 是夜,白小七当然没有跟镜如霜同床共枕,而是在床边打坐休息。到了第二天,村民们早都围在莫雷家的周围,再请白小七给他们“治病”。 白小七却知道,现在来找他的人多半没什么伤病,只不过是听说那灵湖之水十分神奇,想来沾沾仙气。 他不想浪费灵力去给这些村民做些无谓之事,正在考虑着该如何拒绝,就见天边一朵黑云笼罩而来。那黑云与平常的雨云不同,非但无比漆黑,而且距离地面极近,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任谁看了这朵黑云,都知道事情觉不简单。村民中有人感觉不对,抬头看见那云彩,立刻惊叫道:“是黑风怪,黑风怪来了!” 黑风怪是这一带流传甚广的妖怪,无人知道其真实面目,只知道它行动之时带着阵阵黑风。若有落单的人畜,只消被那黑风一卷,立刻化作枯骨。 白小七行走江湖的时候,也听过这个传闻。不过他知道,所谓的“妖怪”,其实多半也是灵兽的一种,于是闭上双眼,在识海之中朝那黑云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在识海中,白小七立刻看到一团黑雾。这黑雾不算太浓,与烈火等人相差不多,只是范围极其广大。如此看来,那黑云多半只是体型巨大,却不足为惧。 得知这一点后,白小七猛地睁开双目,分开人群迎着黑云走去。 村民们先是一愣,然后不知道谁起了个头,纷纷喊道:“对啊,我们有活神仙在这里,何须怕他区区黑风怪?!” “那黑云之中是何方神圣,今日来此所为何事?”白小七当着一众村民的面,自然得表现得硬气些。 大凡灵兽,都能以神识的方式与人交流。白小七本以为对方也是如此,却不曾想,那黑云之中的妖物居然竟吐露人言:“那边站着的小子,就是你将莫家老太太从活人墓里救走,又治好了莫老太爷的病的?” “是又如何?”白小七回了一句,心中却很不解,暗道这黑云难不成会专程陷害那两个老人? 听了那黑云的下一句话,白小七才知道自己居然真的猜对了,“哼哼,你好大的胆子。我看你身怀灵力,也算是个修为深湛之辈,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明白?方圆数百里,谁不知道那活人墓乃是我的地盘,你将人从墓中救走,便是要断我修行!” 白小七闻言一愣,连忙闭上眼睛,寻问灵霄对方所言之意。灵霄冷笑道:“灵兽之流若想修炼,除了吸收天地灵气之外,还可以吸收些别的力量。比如最常见的,许多灵兽争当山神土地,很大程度上便是为了那一份信仰之力。此外,人乃万物之灵,就算是普通人的气血之中也有灵力存在。一些灵兽为了修炼,便会故意杀人来吸取他们的气血之力,这家伙恐怕就是其一。” “可它口口声声说那活人墓是它的地盘,这又是怎么回事?”白小七仍然不解,追问一句。 灵霄语气无奈道:“唉,你怎么还不明白?如果胡乱杀人,虽然能吸取些许灵力,却势必引人瞩目。村民们知道这妖物存在,多半会求神拜佛,到时候自会有神灵为了这份信仰之力出手将它除去。 可它躲在活人墓里,平日并不显露身份,只有当活人墓被封上之后才出手杀人。如此一来,自然没人知道墓中人因何而死,它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修行下去了。”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一筹莫展 “原来如此,好狡猾的妖怪!”白小七虽知此物是某种灵兽,但是习惯使然,说话时还是用了“妖怪”这个民间常用的称呼。 “其实就算没有它,那些人到最后还是要死,它出手反而免去了那些人在墓中等死的痛苦。”这种事情灵霄见得多了,因此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白小七听灵霄这样说,也微微愣了一下。他虽然觉得灵霄说的有些道理,但更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不等白小七再次开口,就听见那黑云之中的声音叫道:“你这小子怎么不开口,此时才开始害怕,不觉得有些晚了么?” 白小七睁开眼睛,死死盯着那黑云道:“那你想如何?” “哼哼,你断我修行,自然要把我失去的灵力弥补回来!你治了这一村人的暗伤,数十年内,活人墓中起码要少上百号人。这些灵力,须得着落到你的身上!”那黑云料定白小七怕了自己,语气凶恶道:“看你年纪轻轻,就算从娘胎里开始修炼,也强不到哪去。快快自己凑过来,让爷爷一口将你咬死,那便结了!” “你觉得我会束手待毙么?”白小七怒极反笑。那黑云本也没想过白小七会真的送上门来,早就暗自积蓄力量。只听天上一声脆响,就好像有根木棍被人折断,一道疾风直奔白小七而去。 白小七感到一阵劲风扑面,急忙抽出悦容,向那风刃斩落。剑刃与风刃相交的瞬间,白小七只觉自己跟一个武林高手对了一招似的,手腕颇感酸麻。 “快躲进屋里!”白小七自问无法在那黑云的风刃之下保护村民,立刻喊了一声。村民们也都听到了刚才的脆响,再加上白小七的举动,知道那“妖怪”在与“神仙”斗法,急急忙忙的四散而逃。 那黑云虽然能靠杀人吸收气血灵力,可它也知道若杀人太多,村民们自然会逃离此地。它的本事又不足以去跟其他灵兽争夺地盘,与其竭泽而渔,倒不如细水长流。所以这些年来,它虽然会偶尔杀些落单的人畜,但大多时候都只以那些在活人墓中等死的人作为食粮。 至于灵霄说的理由,虽然也是一方面。不过灵霄却不知道,此间太过贫瘠,并没有虚弃礼那样的大神。只要不是数万人一同请愿,很难引来大神降妖伏魔。 白小七让村民躲进屋里,也正中那黑云的下怀。否则村民太多,它也难免畏首畏尾,不敢杀伤太多。等到村民们都躲回家中,那黑云里又接连发出三声脆响,每一声脆响,便意味着一道疾风发了出来。 风这东西虽然无形无色,可是在白小七这等高手的眼中,也并非无法看见。白小七眼见三道风刃激射而来,忽然心念一动,暗道:“这招数与我的剑气倒有些相似。” 想到此处,白小七试着将悦容剑凌空挥出,同样发出三道剑气。白小七的剑气虽然少些准头,不过那三道疾风是朝着他飞过来的,白小七也不需要瞄准,剑气自然就与风刃撞在一起。 这剑气虽然非同凡响,但毕竟是白小七将内力发出而成,威力比直接带着内力的挥砍小了许多。与那三道风刃一接触,白小七的剑气立刻被拦腰劈断。 不过这三道剑气也总算是稍微改变了那风刃的轨迹,其中两道风刃立刻射向旁处,只剩下一道还往白小七胸前飞去。白小七刚刚挥过剑,一时间难以变招,只能向后跳开,躲过这一道风刃。 就听“噗噗噗”三声闷响,三道剑刃分别斩在两旁的屋顶,以及白小七脚前的地面上。地上立刻留下一道三尺多长,半尺深的沟壑。而两旁的屋顶则如同被利刃斩过似的,整整齐齐的被斩下一角。 躲在屋里的村民们齐齐发出一声惊呼,更觉得白小七肯定是神仙下凡。 镜如霜自问会些武功,原本还想与白小七并肩作战,就没立刻躲起来。但眼前的情景,已经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畴。自知完全帮不上白小七的忙,镜如霜只好在心里默默给白小七道了声加油,也退回屋里。 那黑云见白小七也发出了“风刃”,却没看出白小七是如何调用灵力的,心里略感惊奇。它虽然知道世间有“武者”、“内力”、“武功”之类的东西存在,可正如白小七不太了解灵力一样,它对这些同样不甚清楚。 尤其是那黑云能感受得到,白小七身上的确有灵气存在。而白小七帮村民们治疗伤病的手段,也明显是某种灵术,如此一来它就更不会将白小七的所作所为与灵力之外的东西联想到一起了。 白小七不知道那黑云为何停顿,但他就算想借此机会发起反击,也想不到能伤那黑云的方法。 片刻过后,那黑云哼一声道:“小子,你这调用灵力的法门倒还有些意思,如果假以时日,或许能有些成就。可惜你这喜欢多管闲事的性子,注定了你活不到那个时候!” 话音落下,黑云之中传出一串脆响,无数风刃接连发出。白小七心中陡然一惊,“若它能源源不断的发出这风刃,就算打不死我,累也累死我了!” 这样想着,白小七接连躲开几道风刃,实在躲不开了,便挥剑将其劈散。那风刃是以灵力汇聚而成,被劈散之后就成了普普通通的气流,融入空气之中。 “要想胜它,非得拥有像它这样能远距离伤人的法门不可!”白小七想来想去,自己能依仗的,也只有剑气而已。 可那黑云距离地面虽近,却也有数十丈的距离。白小七就算竭尽全力,至多也只能将剑气发出十丈开外,根本不可能碰得到对方。 更不用说这样的全力一击,白小七至少需要三息的时间来积蓄内力,并且全无准头。 就在白小七一筹莫展之际,黑云之中的疾风一道快似一道,不断朝他落下。白小七无奈之余只好先专心躲避,偶尔用剑刃弹开一两道避无可避的风刃。 第八百四十章 绝望的差距 那黑云之中的每一道风刃,都有绝顶高手发出的剑气一般的威力。非但如此,那风刃极其密集,白小七一时间只觉有七八个高手在围攻自己似的,疲于躲避。 区区半盏茶的功夫过去,白小七竟久违的感到十分疲惫,后脊上已经开始流汗。而值得庆幸的是,通过这段时间,白小七对敌人的攻击方式终于有了大概的了解,再躲避起来也就不再那样艰难了。 那黑云之中发出的风刃,虽然威力巨大,而且极其连绵不绝,却又两个极大地缺点。其一便是那风刃虽然迅捷,但缺乏变化,就算威力能够得上绝顶高手所发出的剑气,可只要白小七稍加适应,也不是不能应对。 另一个缺点,也是那风刃的最大破绽,便是发射之前,一定会先有一声脆响。这脆响的声音虽小,可是凭白小七的耳力,那声音简直如同深夜之中的雷鸣般清晰可闻。 见白小七躲闪的动作越发流畅,那黑云中发出一声惊叹:“好敏捷的身手,没想到凭你们人类的肉身,也能做到如此灵敏。” “可是你的动作虽然灵敏,却一直不用灵力化解我的攻势,这反而说明你的修行还远没到家。”那黑云继续道:“既然如此,你就绝无获胜之理,还是趁早束手待毙吧!” 说完之后,天空之中的黑云仿佛更加浓重了许多,其中连绵不绝的脆响也戛然而止。随即,白小七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他虽然没看见任何东西,但靠着听声辩位,下意识的往左偏了偏头。 下一刻,白小七的右脸上已经多了一条血线。白小七这才明白,刚才那尖锐的声音来自于一条“气箭”。这“气箭”虽然也是有形之物,不过朝着白小七面门射出,对于白小七来说,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箭头”。 哪怕是平时所用的兵器,弓箭都比刀剑更难躲避,这气流所化作的兵器就更是如此。白小七想通这点,耳听又有两个尖锐的声响越来越近,赶紧贴地滚了出去。 那两根“气箭”射在地上,顿时留下两个食指粗细的小洞。粗略望去,白小七竟看不出那小洞究竟多深。想也知道,要是这两箭射在血肉之上,少说也得射出个透明窟窿。 “这气箭比刚才的气刃威力更大,也更难躲避了!”白小七一边躲闪,心里一边默默想着:“可是它一开始没用这招,势必有其理由!” 他对各种灵术的了解不多,可是无论灵术还是武功,运用之时都有些共通之处。白小七推己及人,心道若是自己与人交手,虽然会用“潇潇暮雨”这类威力较弱的招式试探,可试探用的招式,与其他招数相比绝不会弱了太多。 也就是说,这气箭与那风刃相比,虽然威力更大,也更难躲避,但一定有不如风刃的地方。接连躲过六七箭后,白小七终于明白过来。 “这气箭无法连续发射,就好像真的有人在那黑云后面张弓搭箭一样!” 得知这一点,白小七便不需要再疲于躲避。敌人每射出一箭,就必然会留有片刻的空闲时间,白小七就可趁此机会恢复体力。如此一来,这气箭对白小七造成的压力反而比先前的风刃还要小些。 会出现这种局面,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得益于那黑云虽然修炼了许久,却并没有多少与人交手的经验。它只知道一招不成,就要变招,却不知道变招之时还得针对敌人的特性。 比如白小七与它相比,最大的特点便是身手灵活。黑云一味地想用更快的招数对付白小七,无异于更加放大了白小七的优势。 发现气箭也伤不到白小七,那黑云稍加停顿之后又继续改变策略,一时间天上出现无数旋风。这些旋风与刚才不同,每一道旋风中都有几缕黑云混入。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个个小小的黑色龙卷风,在天边徘徊。 白小七离着那些旋风少说也有数十丈的距离,可在这么远的距离外,仍能感觉到时不时有劲风割面。也就是说,那旋风看似人畜无害,可不要说被它正面卷起,哪怕只是被它带出的气流近距离刮到,所受的伤害也不亚于被钢刀直接砍在身上。 “我刚才怕杀伤太多,一直没用这招。可你既然一定要像个泥鳅似的钻来钻去,那也就怪不得我了!”那黑云语气阴森,忽然喊道:“莫家村的村民们,你们要怪,就去怪这乱管闲事的小子吧!” 随着话音落下,无数道龙卷风直奔白小七而去。这些飓风远远地看起来虽然不大,可是飞到近前,白小七才知道原来每道飓风都有丈余高,七八尺宽。 不等那些龙卷风落到地面上,莫家村中大半房屋的屋顶就已经被掀开,茅草飞得漫天都是。 白小七站在空地上,没有任何遮挡,被那龙卷风所带起的余波划得面目生疼。躲在屋里的村民们也都有同样的感受,好在屋子里总有桌椅床铺,村民们纷纷躲在这些东西下面,倒还没人受伤。 不过这样能躲得过一时,却躲不过一世。随着飓风越来越近,已经有些轻些的家具飞上天空。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连地面上的房屋也都得被那黑云卷起。 做到这一步,那黑云可说是已经放弃了莫家村这个地盘。因为人类这种“东西”几乎满地都是,而像白小七这样灵力深厚之辈,却并不多见。黑云权衡之下,觉得只要能吸取白小七这一身的灵力,就算暂时失去莫家村也无所谓。 白小七面对这种情景,打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白小七初出茅庐,在奉贤城里看着幽慕寒以一己之力屠戮北武林上百高手的时候。 就连面对阴帅,直到最后,白小七都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在那个时候,白小七的内心深处,知道还有一个灵霄能够帮助自己。而如今灵霄也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白小七所能倚仗的,就只剩下手中的宝剑而已。 第八百四十一章 不一样的剑气 白小七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心中暗自思忖,此时是否应该走为上计。可他又不确定敌人是否有追击的能力,如果贸然逃跑,或许正中那黑云的下怀。 但不跑的话,白小七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这漫天的旋风。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白小七,你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么?” 这声音清脆之余,又夹杂着一点傲慢,说话的正是阿水。白小七一愣,才想起前些天阿水教了自己许多动用灵力的法门,可是刚才的战斗中,白小七却将它们都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先将灵力汇聚起来,然后吸引天地灵气,与它们合而为一……”白小七心中默念,将灵力聚在右手掌心。 有了前些日子使用灵力的经验,白小七已经知道,灵力非但不一定要同时聚集在双手。而且只用一只手汇聚灵力,比双手同时吸取天地灵力还要快些。 只是白小七却忘了,此时此刻,他的右手之中还握着一柄宝剑。白小七本来只想将灵力汇聚在掌心,可那些灵力却自作主张的跑到剑上,将悦容剑隐隐包裹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小七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下意识的觉得这是福非祸。随后,本应该聚集到白小七掌心的天地灵气,也都被剑刃上的灵气吸引,向着剑刃聚集过去。 更加令白小七惊喜的是,汇聚在剑刃上的灵气,明显以前汇聚在白小七掌心的要多出不少。白小七就好像出自本能似的,同时从丹田之中调集内力,也灌注于右臂之上。 灵力与内力,原本就好像是两种毫不相关的力量。可也正是因为它们之间毫不相关,也就不会对彼此造成丝毫的妨碍。白小七认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旋风,悦容剑自下而上的斜撩而去。 就在白小七抬手的同时,一道剑气同时破空而出。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道剑气的外面,还包裹着一层以灵力构成的“外衣”。 就听“嘶”的一声,剑气已经与那飓风撞在一起,那天灾似的龙卷居然立刻消散。 在无知村民的眼里,就好像是白小七挥剑将那龙卷风给劈散了似的。可只有白小七和那黑云知道,剑气与那龙卷风相交之后,真正发生较量的,其实是依附在上面的灵力。 劈散一股龙卷风后,白小七如法炮制,又是接连数剑,将其余龙卷风一一驱散。躲在屋里的村民们本来都以为今天必死无疑,见白小七忽然大展神威,才有几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望着天空默默祈祷。 “小子,本事不错,可还不是我的对手!”那黑云里的声音依旧是阴森之中带着些许暴戾。它几次三番的用出各种手段,却都徒劳无功,心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于是那黑云缓缓散去,露出一个狼首熊身的怪物来。白小七的注意力立刻被那怪物吸引过去,等回过神来,才发现漫天的黑云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原来这才是那黑云的真身!”白小七和莫家村的村民们都是一样的想法。 那怪物虽然现身,却仍站在云端,居高临下道:“小子,今天我既然显露原形,那凡是见过我真身的人,便都不可能留下活口。这莫家村的数百条人命,都得给你陪葬了!” “先胜得过我,再说大话也不迟!”白小七早在剑上暗自积蓄了一股灵力,说话的同时,悦容剑同时挥出。 偷袭之举,虽然为江湖中人所不齿。可是那怪物并非人类,而且事关整个莫家村的存亡,白小七实在顾不得那么许多。 那怪物也没想到白小七会突然出手,被那剑气猛地砍在胳膊上,伤口处却没流血,而是爆出阵阵黑雾。那怪物嘶吼一声,显然极其愤怒:“你找死!” 随着一声暴喝,那黑雾又被它的伤口给吸了回去,然后恢复如初。这怪物就好像没受过任何伤害似的,面色毫无变化,朝着白小七俯冲而去。 显然,它觉得只凭灵术已经奈何不得白小七,于是要凭借自身的体魄取胜。直到那怪兽落在地上,白小七才惊觉它居然有三丈多高,比晁通天还高了一头。 若只是如此,那也罢了。关键这怪物的身躯与灰熊相似,正可谓是膀大腰圆,几乎有两个晁通天强壮。单论体型而言,区区白小七,恐怕还不够这怪兽一口吃的。 “完了完了,这怪兽这么凶恶,活神仙怎么可能应付得了啊!”许多村民们看着屋外,都是这般心思。 可白小七见过那大黑牛,两相对比之下,眼前的怪物反而没显得有多大了。不过白小七也听灵霄说过,肉身也是灵兽们的一种重要武器,这怪物既然敢从天上下来,那就一定对自己的尖牙利爪十分自信。 “小子,受死吧!”那怪物一边喊着,蒲扇大的手掌朝白小七头顶击下。哪怕是一只普通的灰熊,一掌拍在人的头上,都得给人拍个头破血流,何况此物远非平常的灰熊可比? 白小七不知这一掌的威力如何,便不硬挡,而是闪身躲过。然而他明明白白的看着对方的巨掌落空,肩膀却仍然感到一阵剧痛,好像被铁锤猛地砸中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还没回过神来,对方又是一掌拍下。白小七不敢再躲,只得抬剑去挡。可是那巨掌拍在悦容剑上,竟直接穿了过去,径直落在白小七的胸口。 这一下实打实的拍在白小七的身上,立刻打得他一阵胸闷,接着向后倒飞而出,化解这一掌的力道。可那力道终究无法化尽,白小七落在地上,口里仍旧喷出一股鲜血,显然已经受了内伤。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白小七完全不能理解刚才发生的事情,但还来不及思考,那怪物早已追了过来。 阴差阳错之下,白小七猛地闭上了双眼。而究竟是因为他心有所感,还是单纯的因为害怕,就连白小七自己也说不上来。 闭上双眼之后,白小七下意识的将灵识投入识海。而在他的识海之中,前方正有两团漆黑如墨的虚影,朝他迅速闭紧。 第八百四十二章 新的力量 看到这两团黑雾,白小七不禁有些发蒙,暗道:“这怪物分明只有一个,可散发出来的灵力,为何会分成两股?” 再仔细一看,这两团黑气一大一小,大的有三丈多高,小的却只有一尺见方。而且与那黑云的状态下相比,这两团黑雾无论从颜色还是浓度上看,都要更加深邃。 就好像是,原本淡薄的雾气,浓缩到了一起似的。 回想起刚才胸口上的那一击,虽然十分沉重,可仔细想来,却有一种“软绵绵”的感觉。本来白小七还觉得那是动物掌中常有的肉垫的触感,可是仔细想想,却又并非如此。 哪怕是动物的肉垫,以那种体型,打在人类的身上,至少也得断几条肋骨。白小七虽然有内力护身,但对肉体一向疏于锻炼,无论如何也不该只吐了点血便罢。 再想到刚才与敌人交手时,对方莫名其妙的击中自己,并能从自己的剑上穿过,白小七心中忽然有了计较。 “难不成这怪物的真身并非如今我能看到的这样,而是刚才的那团黑云。现在它这副凶态,反而是黑云聚合之后,伪装出来的假象?”这样一想,种种怪异之处,登时有了解释。就连刚才那怪物受伤之后,流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雾,也都说得通了。 此时那两团黑雾也已来到近前,白小七虽然不能确定心中的猜测,但看较大的那团黑雾与其身形相似,知道那是敌人的“真身”所在。至于较小的那一团,多半就是那黑云为了节省灵力,专门聚集起来,用以伤人的。 最开始偷袭的那道剑气,确确实实的伤到了对方。如此看来,那黑雾并非不惧利刃。白小七心思急转,不住地想着对策,终于想到:“之前我仓促出剑,上面没有灵力。可那剑气之上,却有灵力,或许就是这一节出了差错。” 于是白小七将灵气灌注于剑刃之上,却没睁眼,而是一边内视识海,一边挥动了手中宝剑。 那怪物不知道白小七在识海之中,能看到它身上散发出来的灵力,还道白小七闭着眼睛是看不起它,心中更怒。只见他那硕大的手掌再次击下,这次瞄准的却是白小七的头顶,显然要凭这一招了结了他。 白小七看着识海中的两团黑雾,朝着较小的那一团直刺而去。可剑招刚一使老,那团雾气中居然忽的出现一个小洞,悦容剑所刺的地方,正是那小洞的中央。 如果白小七睁着眼睛,便能看见,此时那怪物巨大的狼头上,正带着一丝诡异的狞笑。 “原来是这样,在我出剑的同时,这怪物就会将组成自身的黑雾留出一个空隙,让剑刃落空!”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但招式已经使老才明白过来,未免有些晚了。 瞬息之间,白小七只来得及将身子一缩,低头向那巨兽的怀里闯去。那巨兽身高手长,如果能钻进它的怀里,它反而没什么办法。 可惜白小七的想法虽好,却终究慢了一瞬,那巨掌仍打在了他的背上。白小七只觉被一柄铁锤击中似的,五脏六腑都绞在一团,面朝下的摔在地上。 “哼哼,早知如此,还不如早点束手就擒,至少能保下这莫家村的几百条人命。”那巨兽抓着白小七的后颈,一把将他拎了起来:“不过你现在就算后悔,也已经晚了!” 白小七缓缓睁眼,只觉前胸后背分别有一个千斤重的铁板压着,根本喘不过气来。 但也正如对方所说,现在认输,不但他自己要死,还得搭上莫家村的数百条人命。白小七想到此处,深深地吸了口气,强作笑意道:“呵呵,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呢!” “你说什么?”那怪物闻言大怒,将白小七高高举起,朝地面摔下。这怪物也知道自己这由黑雾组成的身躯有个极大地缺点,便是无法像铁石一样坚硬,所以要借用地面将白小七给活活摔死。 白小七话说的虽然漂亮,身子实在难以动弹,无论内力灵力都用不出来。眼见地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白小七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只等自己的脑袋撞在地上,一切便都结束了。 然而就在白小七的头顶距离地面不足三尺的时候,却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这力量并非灵力,也不是内力,甚至并不强大。唯一值得惊奇的是,这股力量既不是白小七体内生出的,也不是天地灵力。 可这世间绝没有无源之水,又怎么会有这种毫无源头的力量? 白小七惊讶了一瞬间之后,立刻意识到,这股力量就是自己的翻身之机。刚才他身子受伤,以至于无论内力还是灵力,都难以调用。白小七用起这股新的力量,就好像如臂指使一般轻松,右手悦容剑直奔那怪物的胸口挑去。 那怪物本以为白小七必死无疑,却不料他能有此死中求生的一招。悦容剑上带着那股莫名的力量,在那怪物的胸口划过,登时留下一个尺许长的伤口。 白小七一招成功,那怪物摔击的力度立刻小了不少。白小七双臂着地,滚出丈余,卸去这一摔之力。 再看那怪物,胸口的伤痕中大股的黑雾散出,却迟迟没有愈合的迹象。那怪物满脸震惊的望着白小七,难以置信道:“是信仰之力……你这家伙到底是何来历,为什么会有人信仰于你?” 白小七对此也是满脸的莫名其妙,那怪物一看白小七的表情,便知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它活得时间毕竟不短,向环顾四周之后,很快就明白过来:“原来是这莫家村的村民们真把你给当成神仙了,可惜这只有几百个村民,能给你的力量有限。虽然救了你一次,可是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是啊,不会有下一次了!”白小七点了点头,缓缓将悦容剑横在胸前:“因为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了,下一次再动用这股力量时,就是你的死期了!” 第八百四十三章 雷霆与火焰 “既然如此,你就尽管试试!”狼头怪物虽是这么说,可心里却莫名生出些许惧意。为了掩盖住这股惧意,那怪物嘶吼一声,再次朝白小七扑了过去。 白小七面对这种情形,却再次闭上了双眼。躲在屋子里的村民们见白小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均感焦急,但在白小七的“眼里”,那两团黑雾却是无比的清晰。 那怪物一掌拍出,白小七再次横剑阻挡。见此情景,那怪物嘴角微有笑意,暗道:“看样子是我多虑了。” 眼见剑掌相交,那怪物又是故技重施,将黑雾一分为二,让悦容剑从雾气中间穿过。可就在悦容剑穿过那怪物的巨掌的刹那,白小七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忽将悦容剑上下一挑。 刹那之间,那怪物的巨掌一下爆裂开来,手腕以下都化成了无数黑雾。那怪物嘶吼一声,左掌也拍了过去,却被白小七轻巧避开。 眼见白小七第一次在正面交锋之中取得上风,许多村民都忍不住叫出好来。那怪物恨恨的望了他们一眼,村民们吃了一吓,才又都噤若寒蝉。 “我早说你要受死了!”白小七一招成功,心中更加自信,居然敢仗剑主动出击。 然而那怪物虽然受伤不轻,可黑雾散在空中,没多一会就恢复原样。那怪兽知道白小七看破了自己的把戏,不敢再硬碰硬,而是双手同时打了个响指,两道风刃便从它的指尖飞了出去。 白小七这才明白,刚才那黑云之中的脆响,就是它打响指的声音。 不得不说,两只熊掌一样的巨掌,打响指的样子实在有些滑稽。但那手指上飞出的风刃却是实打实的杀人凶器,白小七受那风刃阻拦,只好左右两剑将其劈开。 那怪兽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双手在虚空之中一抓,身上立刻有黑雾源源不断的流向掌心,组成一把大弓。这弓上并无箭矢,可白小七却知道,刚才的气箭必然是从这上面发出来的。 只听三声弓弦响动,那怪兽居然还会发连珠箭。白小七不敢硬挡这气箭,仗着脚下轻功,接连躲过三箭。可如今那怪兽正站在白小七的面前,与先前自上而下的发箭不同,这几箭是平行射出的,虽然没射到白小七,却射中了白小七身后的一间草房。 凭这气箭的威力,就连地面都能被射出一个深坑,那草房自是直接被射个对穿。恰巧那草房中有个村民,被一箭射过,肩上顿时多了个血洞。 那村民的一条胳膊登时废了,剧痛之余捂着肩膀在地上不住的打滚哀嚎。白小七听着他的惨叫声,心思略有些乱了,那怪兽认准机会,又是一箭射出。 这次虽然不是连珠箭,但相对的,威力比先前的三箭更大,气箭飞得也更快。白小七的反应慢了半拍,再要躲避已经晚了,只好硬着头皮向那箭上斩去。 也亏得他与对方交手许久,这一剑正好斩在那气箭上。可那气箭的力道实在太大,白小七手腕顿感酸麻,几乎要握不住剑。 那怪物见招数见效,又射出两箭。可白小七已经反应过来,向左稍稍一躲,脚尖点在墙壁之上,猛地跃了出去。 借着这一跃,白小七与对方的距离登时被拉近许多。那怪兽来不及收回弓箭,干脆身形一散,重新化作一片黑雾,往空中飘去。 可是黑雾飘散的速度实在太慢,白小七还是赶在对方飘上天空之前,一剑斩了过去。这一剑斩在雾里,就好像斩进了一大片棉花,登时将黑雾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你这小子,竟敢……”那黑雾中发出一声怒吼,却又继续向中间合拢,形成一朵黑云。 白小七见那黑云挨了这一剑还好像没什么事情一样,同样很是心急,暗道:“难不成我就永远杀不死这怪物了?” 恰在此时,白小七的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阿水的声音:“白小七,你别只用纯粹的灵力跟这它打。此物的真身是一片雨云,亲水而畏火,你就用识海里的火焰来对付它!” 白小七这才恍然大悟,又将灵力积蓄在剑上,并以灵识引动识海中的那座火山。 与此同时,那黑云也已经重新飞上天空。它已经知道了白小七的厉害,心中萌生退意,可又不愿意就这样放弃白小七这块肥肉。纠结片刻之后,那黑云终于下定决心,再使出自己最强的一招,若仍不能获胜,那就只好算了。 与先前相反,只见那黑云猛地扩散开来,体型顿时大了数倍,几乎将整片天空都给遮蔽起来。白小七在那黑云的正下方,能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压力,就好像整片天空都随时可能塌下来似的。 “大家快躲到这黑云笼罩不到的地方去,这家伙要全力一搏了!”白小七生怕接下来会波及无辜,急忙喊道。 不用白小七开口,村民们早就如鸟兽散般逃了,只留白小七与镜如霜还在莫家村里。白小七见镜如霜没有离开,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感动,劝道:“镜姑娘,你也随村民们去避难吧。” “嗯,你多加小心!”镜如霜说完这句话,才跟着人群跑了。 在此期间,白小七一直在将灵力与内力都源源不断的灌注于右臂之上。可那天上的黑云,就好像能将天地灵气都给隔绝了似的,白小七拼尽全力,也调动不出多少天地灵气。 无奈之下,白小七只好将自己识海中的灵力尽可能的给聚集到右手上。他本来就受了内伤,这样逼迫自己,伤势登时恶化,嘴角处渗出丝丝鲜血。 “受死吧!”那黑云终于准备好了这全力一击,一道数丈粗细的雷霆从云中径直劈落在白小七的头顶。 同一时间,白小七也将悦容剑向上挥出,一道剑气带着火焰直奔那雷霆而去。 雷霆与火焰相交的刹那,白小七浑身的毛发一同竖起,巨大的麻痹感传遍全身。白小七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也说不出自己的身上是麻还是疼痛,只知道自己发出的剑气已经被那雷霆完全吞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