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浮萍》 第一章 英才落寞终无悔 天道永恒,周而复始。 荧惑之界,东西各有一片大陆,以海相隔,足有万里之遥,千百年来,未通有无。 位于东方的神州大地,人类文明从蛮荒时代诞生,于人皇立九州中兴起,至今已有数万年。人们以为东方大陆便是世界的脊梁,乃称之为东擎。 东擎地域辽阔,北有千里冰封的高原,西有连绵不绝的原始山脉,唯有东南地区是富庶之地,山河锦绣,人丁兴旺,世称中原。 中原大地,几经王朝更替,至仁祖皇帝开创大恒帝国以来,八百年江山不易,国祚昌盛,物阜民安。但在天武十六年,帝国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位于云州立泽山的南部大山突然崩塌,千年积水之湖犹如银河之水从天而降。顷刻之间,天地为之变色,溟河一泻千里,无数村庄被洪水淹没,成千上万的子民哀鸿遍野,帝国上下无不悲鸣。 溟河水患顺势而下,直至帝国心脏中州皇城。 皇帝子渊亲率文武群臣出城疏导水患,周边百姓感恩戴德,纷纷出人出力军民同心,力保皇城的大门不被洪水冲垮。 几天后,水患势缓,玄戈城内,夏侯大名府中却乱作一团。家主夏侯桀正在后堂的主厅大发雷霆,他遣开了所有家仆,只留下了他的夫人和公子。 夫人乃皇甫氏,面容慈祥一身贵气。她发现丈夫自早朝归来后就怒气冲冲,似乎是有要紧的事情发生,恐怕跟他们的宝贝儿子有关。 “夫君,您这是怎么了?一大早回到家就吹胡子瞪眼儿的,可别吓唬到孩子…” “吓唬他?”夏侯桀手指公子瑾炎苦笑道,“我看是他吓唬到我了!” 夫人尤其爱护自家孩子,顿时不悦,嗔道:“老头子,你好好说话,瑾炎这孩子怎么就吓唬到你了?” 夏侯桀可是帝国的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上的男人,又是西北名门夏侯氏的一家之主。平时皇帝陛下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但唯独对自己的夫人那是毕恭毕敬。 “哎,夫人,兹事体大,你不知这其中缘由啊!今日早朝,龙颜震怒,说是溟河水患并非天灾而是人为,而且极有可能跟咱们的炎儿有关。” “你说什么?”夫人脸色顿变,水患一事非同小可,急切问道,“炎儿跟水患有关?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夏侯桀显得颇为无奈,此时大厅没有外人,他高声怨道:“到底有没有,那得问问你宝贝儿子,这三年出去都干了些什么?” 夫人又把目光落到了夏侯瑾炎的身上,这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帝国的将军,曾经给家族带来无上荣光的少年天才。但不知为何三年前突然决定辞官不做,与心仪女子浪迹江湖,此举差点让父子关系决裂。 瑾炎低头不语,似乎有难言之隐,夫人上前柔声问道:“炎儿,你能回家看看,娘很高兴,你爹爹也是担心你才这么着急的,看你这几日心神不宁的,能不能告诉娘,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真的跟大水患有关呢?” 瑾炎抬头凝望自己的母亲,她还是那样一副亲切和蔼的面容,再看看自己的父亲,才发现父亲大人两鬓已然斑白。 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双腿屈膝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声下跪真叫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心如刀绞。 瑾炎这才开口道:“父亲母亲,孩儿深知罪孽深重不敢隐瞒,这次回来原本就是要负荆请罪的,只是尚有心愿未了,迟迟不敢跟二老道明。溟河水患是因立泽山震塌导致龙湖之水泛滥,的确是孩儿一手造成的...” 话音未落,夏侯桀双目紧闭,他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但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儿子身边还有一个无法轻视的怪物存在,心力憔悴的他疲软地坐了下来。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是你一手造成的?” 夫人的声音开始哽咽,她深知要承担这种事情的后果,可是对儿子的说辞又将信将疑:“炎儿,你可不要吓唬我们啊,那立泽山积水已久,山高水厚的,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够震塌一座山?” 瑾炎直言道:“常人之力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天孩儿就在立泽山,我和玄霄大人原本只是想去说服勾陈大人,没想到却引来了两位神龙护法。我们在那里大战了七天七夜,立泽山无法承受上古神兽那种可怕的力量,最终南部大山坍塌才引起这天大的水患。” 夏侯桀似乎已经猜到了起因,此时一言不发,但是夫人心中却是难以置信,她疑声问道:“玄霄?炎儿,该不会是那位…” “好了夫人…” 那是家族中一个禁忌的名字,夏侯桀连忙打断了她的问话:“我看这件事情是一定要给陛下一个交代的,至于瑾炎你为什么要去立泽山,为父现在不想听你解释,恐怕也听不懂你的想法,你就在进入皇宫之前,去祖宗祠堂里面壁思过吧。” 夏侯桀说罢便愤然离去。 一个月后,天武皇帝子渊,不得不顺应万民和百官的请求,将溟河之患的始作俑者,夏侯大名府的公子炎给囚禁了起来。 夏侯大名府,是大恒帝国的顶梁柱。 从六百年前归顺于皇室,世代护佑大恒江山稳固,战功显赫,名将百出。尤其是这公子炎,乃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不但武功卓绝,而且善谋韬略。弱冠之年便已晋升至骠骑将军。如此大好前程,不成想因立泽山水患被打入天牢。 这一日,殿外雨声哗哗,皇帝子渊刚刚早朝完毕,内侍官便传来一个噩耗。说是夏侯大名府昨夜遭到刺客暗杀,全府上下二百余口全部罹难。如此震惊的消息,让这位天武皇帝龙颜大怒,随即下旨着令丞相和廷尉全力查办此案,并亲自前往大名府了解情况。 当这位雄才大略的君王来到大名府时,被眼前的一片惨象给惊吓了。 府中前厅、中庭、后院到处都是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即使是连夜的雨水都冲刷不掉。除了奋力抵抗的夏侯家人,更多的是刺客的尸体。对方至少来了有几波人,要不然以夏侯子弟尚武之躯,怎会抵挡不住区区几名刺客,就连昔日的大将军夏侯桀都命丧贼人之手。皇帝陛下看到这位帝国的功臣死不瞑目时,当场晕厥,被侍从们急忙抬回了宫中。 皇宫龙辰殿内,太医为陛下诊治并无大碍,只是气急攻心,当下熬了点药汤服下,没过多久皇帝便苏醒过来。刚睁开眼,就招来内侍官道:“传朕旨意,立即召大将军回都。” 数日后,夏侯大名府的血案震惊朝野,很快四方诸侯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举国一片哀悼。人们虽然痛恨大牢中的那位天才世子,但也对夏侯世家感恩戴德,若不是夏侯子弟镇守边境和对诸侯国的震慑,哪来这安居乐业的日子。 天武帝下旨查办这件血案不久,得到的消息却是江湖仇杀。那几批刺客确定是魔门中人,办案人员推测是公子炎在行走江湖时得罪了他们,才导致家门被灭。 皇帝陛下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堂堂大名府竟然在皇家眼皮底子下被江湖组织屠戮满门,对涉及办案的廷尉和相关官员一律革职,对丞相也进行了一番斥责并罚俸一年。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求得宗族大长老出面,暗中查明真相。 第二章 英才落寞终无悔 金屋煌煌丽九天,玄戈夜舞艳神仙。 在玄戈这座繁华的都城内,中央坐落着金碧辉煌的皇城。其护城河西侧与之相连的便是天牢,公子炎就是被囚禁在这里。 夜幕刚落,皇帝子渊轻车简从来至天牢内,要探视公子炎。 对于夏侯大名府遇害一事,这些天他内心耿耿于怀,但此事必须要让夏侯家最后的血脉知晓,临行前还吩咐侍从们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 天武帝对这位囚徒再熟悉不过了,他曾经是大恒帝国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出身夏侯大名府,人称公子炎。此人身高八尺,玉面临风,即便是在牢狱之中,也挡不住他一身凌厉的气势。只不过相比往昔而言,坚毅的脸庞上已经没有了明朗的笑容。 瑾炎见过天子行大礼,道:“陛下,家父近来身体可好?” 皇帝示意他坐下说话,并亲自斟上两杯酒。 “外界传言,你与老将军不和,看来此言不实啊,即便是身在狱中,还是惦念着你的父亲。” “父亲大人一心为国为民,就算不是他儿子,我也会尊敬他老人家的。” “那你恨他吗?是他亲手把你送进来的。” “陛下说笑了,那件事本来就是因我而起,虽然瑾炎自认为没有过错,但终究还是让那么多无辜之人葬送了性命,也让许多黎民百姓遭受了巨大的痛苦,父亲大人说得没错,这是我应该承担的,纵然万死也难辞其咎。” 公子炎有此担当也在情理之中,天武皇帝将之下狱的时候内心也是极其不安的,他是帝国的绝世天才,而天才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皇帝子渊端起酒杯,心中尚有一些疑虑。 他缓缓地道:“寡人是真不明白,当初你为何执意要辞官不做呢?你的决定让老将军耿耿于怀,也让朕这个皇帝深感惋惜。” 公子炎回想起过往之事,慢声道:“是瑾炎辜负了陛下的抬爱,也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夏侯男儿理应志在沙场,征战四方。只是高官厚禄,非我所想,杀伐屠戮,非我所愿。如今天下已然安定,诸国皆已臣服,北勒有我叔父,沙罗人断不敢跨越天朝半步。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纵山高路远,可把酒言欢。保家卫国也好,笑傲江湖也罢,我瑾炎只想选择一条不一样的路,无论走向何方,但求无愧于心。” 天武帝还是第一次倾听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世界,他终于明白一个天才的想法是多么的可怕,这显然超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心境,也打破了夏侯大名府世代领军作战的家族传统。也许是瑾炎经历了太多才让他有了不一样的人生抉择,也许是老将军和他都过于执着都不愿接受现实。夏侯世家守护大恒六百余年,多少男儿血洒疆场功成名就,久而久之却成了一种命运的归宿。谁说大恒就一定离不开夏侯子弟呢,如此想来,心中倒也释然。 皇帝子渊抿下一口酒,意味深长地道:“千百年前,人类为了主宰自己的命运,也和你一样做出过艰难的抉择。我们的祖先选择了和天斗和魔斗,不向天命屈从,也不向邪恶妥协,才有了这繁华盛世。这个世界确实很大,年轻人是该出去走走,寡人也知道你背负着家族使命,所以有了沉重的包袱,不愿做官也在情理之中吧。” 此时瑾炎脑海中浮现一道倩影,他的眼神流露出深深的思念,天武皇帝或许能理解他的心境,只是还少了些其他的解释,他淡然道:“也许是吧!” 子渊也看出瑾炎的思念之情,于是道:“你出走的这几年呐,老将军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人也憔悴了许多。寡人经常宽慰他开解他,陪他下棋逗闷子,可是在老将军的眼里,没有人能替代得了那个年少有为的天才,夏侯瑾炎是他一生的骄傲,也是夏侯的未来呀。” “父亲,孩儿…不孝啊…” 瑾炎闻听,哽咽在喉,他出走了三年,却没有一次回过家门。 子渊继续道:“夏侯一家世代忠良,铁血沙场名震天下,更何况你是家族中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奇才。虽然寡人理解你的洒脱,但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过?” “陛下,忠君爱国之心我有,仁义孝悌之心我亦有。虽说忠孝两难全,可是对我而言,心中有君即为忠,心中有爱是为仁,心中无愧于天地便是孝。我瑾炎既入凡尘,便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驰骋疆场,佳人相伴,有此过往,终生无悔矣!” 一阵寒暄过后,瑾炎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他抬头观望,本能地以为可以与月对饮,但是天牢内昏暗无光,甚是安静,瑾炎忽然变得心神不宁。 “陛下,今日的酒少了些味道,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瑾炎,有件事情寡人一直不忍心告诉你,连日里寡人的内心忐忑不安,是时候让你知道了。就在不久前,大名府被一群刺客袭击,你的家人无一幸免,就连老将军和夫人也…” 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皇帝陛下的话还未讲完,瑾炎的玉酒杯已经掉落在地上,如此噩耗另他整个人瞬间失控,他痛心疾首,摇摇晃晃,但还是问了一句:“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皇帝子渊点头确认,作为天子他金口玉言,换做他人,公子炎断然不会相信。 这个消息对于夏侯瑾炎来说,简直比天塌下来还要难以承受,两眼之间立刻就模糊了起来。他不过是在狱中待了两个多月,就恍如隔世。如今家族遭难,双亲已逝,余生何求? 一时悲痛不已,竟说不出话来。 “孩子,节哀…” 皇帝子渊此刻丝毫没有大恒君王的架子,这位以武治国的天子,向来把夏侯一家看得比皇室还要重上几分,见夏侯瑾炎伤痛欲绝的样子,忍不住要安慰一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您仔细查验了吗,就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么?我父亲大人…我母亲…他们…都不在了吗?” 子渊道:“事发当晚,所有的耳目都被刺客清除了,直到第二天辰时才被人发现。寡人亲自带人去大名府查看了每一个角落,遗憾的是没有一个活口。行刺人数众多,老将军战至力竭而亡,你的母亲算起来也是寡人的姐姐,最后也随将军去了。” 夏侯瑾炎随即仰天大啸:“这是天要灭我夏侯吗?我夏侯瑾炎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的家人,上天啊…你可有公道二字?” 夏侯瑾炎一阵撕心裂肺地呐喊,看得出来他是在自责又是在质疑老天爷的安排,如果不是在天牢,说不定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夏侯大名府动手,至少他在场的话,贼人岂能得逞? 如今家中只剩下他还有远在边关的叔父了!他努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向陛下询问:“我叔父他知道吗?” 皇帝子渊看着眼前的堂堂八尺男儿,竟哭成这样,不免难以启齿,因为接下来便是另一个噩耗。 “事发第二天,寡人飞鸽传书给了大将军,只是没想到贼人早有预谋,夏侯将军在回来的路上又遇到另外一帮刺客。但所幸的是,在几名护卫的拼死抵抗下,大将军奋勇杀出了重围,却也受了重伤。回到都城后,寡人便将他接到了皇宫,正在太医馆医治和养伤。” “什么?就连叔父大人也遭此劫难!究竟是何人要对我夏侯家赶尽杀绝?” 夏侯瑾炎心中燃起一团怒火,双拳紧握,两眼通红,一股强大的气势骤然而起,甚是可怕。 皇帝子渊对这位夏侯家族的天才继承人再了解不过了,哪怕就是在战场上,他都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 “瑾炎,寡人一定会为夏侯家讨一个公道的。今日过来,除了告诉你发生的一切,还准你去探望大将军。” “谢…陛下隆恩。” 瑾炎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太医馆,发现受伤的叔父早已昏厥多日。仔细地询问了一番拼死回来的护卫,竟然也是遭受众多黑衣刺客的袭击,就像事先计划好的一样。 他推测这件事的背后极为不简单,陛下派人查过说黑衣人是魔门中人,可是自己行走江湖并未得罪过那些魔门子弟,到底是谁要覆灭夏侯一家呢? 夏侯瑾炎开始迷失在无助的痛苦之中。 一个月后,天武帝昭告天下:“皇天后土,天子诏曰。夏侯公子炎触犯天威,因立泽山一战引发溟河水患,至万民罹难,百姓受苦,当罪不可赦。即定于秋后问斩,以谢天下。钦此!” 随后皇帝又颁发了另一道旨意,宣告夏侯大名府突遭劫难,追封家主夏侯桀为永胜忠义侯,夏侯夫人为一品昭灵夫人。 第三章 天清仙霞醉 东擎大陆,北海无名岛。 一名青涩的少年正在海边捕捞神仙鱼。 正是入夏时节,又是清晨时分,海水尚有些冰凉,少年赤身潜水下海,誓要捕获一条漂亮的神仙鱼。 据岛上的老人们说,神仙鱼越大越鲜艳,送给亲近的女子就会给她带来一辈子的好运。 他已经在附近的水域摸索了多日,无论如何今天也要逮到一条女王级的神仙鱼。 因为这一天是他姐姐十六岁生辰!但要捕获女王级别的神仙鱼绝非易事。 数日来,少年一直在这片珊瑚礁内探寻神仙鱼的踪迹。依靠熟练的水性潜入海底,能看到大大小小的鱼儿成群结队,哪里多哪里少,从哪里来藏到哪里去,全都要记录到脑海里,以此推测女王神仙鱼的藏身之处。 天边的太阳已经半山高,海面上忽然掀起一阵波澜,少年的小脑袋终于又浮出了水面。 他头顶一只小竹篓,两手紧紧地捂住口子,阳光照射在青涩的脸庞上,显得格外的清朗。 不知何时,岸边伫立一道美丽的倩影,远山如黛,绿柳扶风。 那是一幅清丽动人的画面,女子青衣玲珑,娇娇而立。 少年抬头望眼,原来姐姐清竹早已站在那里等候多时,兴奋得他还没上岸就大喊了起来:“姐姐,你快看,我抓到了!耶…终于抓到了…噢!” 姑娘身穿一件薄薄的衣衫,手里挽着一条白色的斗篷,迎风莞尔:“好啦好啦,姐姐都看到了,快上岸穿上袍子,可别着了凉。” 少年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一块块坚实的肌肉,在朝阳下如同金疙瘩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温和的阳光和黄色的皮肤融为一体,显得这个男孩气质不凡。 男孩名叫天泽,年方十二,是中原八大望族之一夏侯世家最后的血脉。 他提着小竹篓来到岸边木桶处,将一条又大又艳的神仙鱼倒了进去,欣喜地道:“可算让我逮着了,回去好好养着,一定要给姐姐带来好运哦!” 清竹笑了笑,将手里的衣服给少年披上,这是他娘亲出海前留下的一件奇异斗篷,里头是黑色的,外面是白色的,上面还有几道金丝点缀的奇异花纹。 白袍斗篷做工看似简单,却是透着一股神圣的气息,穿在身上有极好的御寒效果。 “我的大少爷,遇到你们就是我最大的幸运,您可千万别为了一条鱼,在海里泡上好几天,万一生病了,我怎对得起大小姐?” 天泽并不在意,拍拍胸脯自信地道:“本少爷的身体可比以前好多了,在水里待上几天连个喷嚏都不会打的!” 少年嘴上如是说道,身体却还是打了个小小的哆嗦,他在海里实在是泡得太久了,任他是铁打的身体,也难免不会受寒。 清竹掏出一方丝巾给少年擦了擦脸,满是心疼地道:“好啦,姐姐自然是希望你身体健健康康的,一生无病无灾,但还是要爱惜点自己嘛!若是受了风寒,又要麻烦覃大夫了…” 她清晰地记得在天泽很小的时候,体质相比常人家的孩子要虚弱很多,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瞧大夫,为此公子和小姐没少忧愁。原以为是先天体弱的缘故,没想到随着年龄的增大,天泽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有所好转,而且愈发地结实。 “咳…没事的,你看,寒气很快就散出来了…” 天泽撩起袖子露出干净的手臂,只见皮肤上的水分如同雾气一样快速地散失,这件斗篷果然有它的奇异之处。 清竹说不过小家伙只能摆摆头,又小心翼翼地拎起装有神仙鱼的木桶,偷偷地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条又大又漂亮的鱼儿,而且身上有七道斑斓的色彩,那可是罕见的七彩神仙鱼啊,心中暗自欢喜。 少年似乎看穿了姐姐的心思,打趣地道:“姐姐可知这七彩神仙鱼还有一个神奇的功效?” “噢?”清竹半信半疑,“你倒是说说看,除了能给人带来好运外,还有其它作用吗?” 天泽憨笑道:“嘿嘿,姐姐有所不知呀!有一次我偷偷听见父亲大人说,这种七彩神仙鱼可以让女子变得更加好看,他也要去给我娘抓一条,谁知道娘亲忽然就生气了…” 天泽还未讲完,清竹噗呲一声笑了,随后假装淡定道:“小姐不生气才怪呢,她可是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了!对了,你怎么可以偷听他们讲话呢?那样可不礼貌!” “噢,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他们讲话的嘛,而且我娘还说了,要给清竹姐姐找个如意郎君呢。我想…有了这七彩神仙鱼,既可以给你带来好运,还可以让你变得更加漂亮,将来找个好郎君就和父亲大人一样,既高大又威武,那该多好啊!” 天泽又伸手摸了摸七彩神仙鱼,一副很认真又很疑惑的样子:“只不过…怎样才能变好看呢?父亲大人也没说呀,难不成要吃了这个家伙…” 清竹却道:“不要,我可舍不得吃了它。还有…姐姐…这辈子是不会出嫁的!” 天泽转头注视着这位母亲收养的侍女姐姐,心中虽有不理解的地方,但自己打小就是由清竹陪伴和带大的,那种感情如同亲情一般无二,若她真要出嫁了,肯定也会舍不得。 清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刚才那般说辞只是脱口而出,她不想小少爷产生困惑,因为他还小,可能无法理解,对她而言却是人生的抉择。 “走吧,咱们回家去,听说落霞镇上来了稻荷国的商队,这次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呢,姐姐要去看看有没有对你修行有益的东西。” “好嘞,又能赶集咯,我也要去置换些新鲜的食材,今晚本少爷亲自下厨,让清竹姐姐也尝尝我浪里小白条的手艺,哟呵!” 少年似乎对自己的厨艺很自信,美丽又温柔的姐姐自然地露出亲切的笑容,但是她更在意的是少年的体质还能不能修行武道。 东擎大陆,广袤无垠。 渺小的人类想要生存下来,依武道而修行,必须要有良好的根骨和经脉。而天泽得益于家族的血统,使得他根骨奇佳,但是经脉上却出现了很大问题。 他的身体脉络似乎与常人不同,奇经八脉中竟然多出一脉。常人的八脉对气血运行有着蓄积渗灌等调节作用,也是真气游走的主要通道,而这多出的一脉恰恰阻断了另外八脉的关键穴位。 到底是什么原因却不得而知,但是这天生异脉坚韧无比,无法吸收和凝聚真气,这便是与武道巅峰无缘了,再怎么强悍的身体,也无法修习强大的内功心法,就注定是一个没有境界的普通武者。 大道三千,武道虽是其中一脉,却是普通人追求一生的天道之法。招式和内功必须相辅相成,内外兼修才能破境悟道,如果没有境界就意味着无法领悟天道的奥秘。 通境、青境、极境、化境、止境,是为武道五重天,能达到化境之人就是武道巅峰的存在,至于止境,那已经是传说中的级别了。 第四章 天清仙霞醉 朝阳旭日东升,岛上万物苏醒。 高耸的无名山顶红霞浮现,光彩夺目,翠绿的林间,草木芳香入土,小动物们闻着味儿,也都开始活跃起来。 这是一座方圆不足十里的岛屿,虽然它没有名字,却是好山好水好风光。 特别是傍晚的落霞十分好看,许多顽皮的小动物,总是打扰着这里朴素的居民,给恬静的生活增添了几份乐趣。 整座岛上只有一座小镇,每隔半个月都会举行一次集市,是宁静中少有的热闹。但是人们通常不以钱币来做交易,喜欢拿出各式各样收藏的物品来做交换。 姐弟二人生活在这里十分惬意,原本平静的生活也算祥和,直到这一天,无名岛上来了一位世外高人。 “姐姐,你听说了没,有人说落霞镇上来了一位大神仙哦!” 天泽背着一大串连夜编织的紫竹篮,拉着清竹的手,两人朝着落霞镇的方向满怀期待地赶去。 清竹笑道:“哪儿有什么大神仙,你说的是大剑仙吧!” “大剑仙?” 天泽十分好奇,他可从未听说武道修行还有剑仙一说。 “是的。”清竹解释道,“这座岛的中央有座日月潭,就坐落在山顶之上。据说那里的潭水,白天冰凉透骨,晚上热气蒸腾,是修道之人凝神静气的福地,自然会吸引得道高人前来静修。尤其是那些宗门的大剑仙,他们只要御剑飞行就可以千里跨海而来,静修的时候往往要在岛上住一阵子呢。” 天泽对修道的世界知之甚少,但对于御剑飞行却是很感兴趣,一路上兴奋地缠着清竹不停地问东问西,不知不觉就到了落霞镇。 这是岛上唯一的镇子,人们用青石板铺成了一条宽阔的马路,每逢初一或十五,岛上的居民都会来到这里摆货进行原始的交易。 手工编织的紫竹篮十分精巧,岛上的居民都很喜欢,既可以用来插花,又可以用来盛放瓜果蔬菜之类的东西,是集市上为数不多的抢手货。 姐弟俩依靠这个手艺在落霞镇上也是出了名的巧手,而且紫竹原产地在中原,竹叶清香淡雅,茎秆细长坚韧,是制作装饰的上好品种。 无名岛上也有一片紫竹林,就在他们居住的院子里,据说是天泽的母亲从遥远的家乡带来的稀有品种,在家人的精心培育下才落地生根。 为了这次赶集,天泽准备了十几个紫竹篮,打算从奇异商人那里换些稻荷国的点心和精巧的手工饰品,回去好送给姐姐度过一个像样的生辰。 但是来到镇上后两人略感诧异,往日里这个时候应是车水马龙,但此刻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稻荷的商队早就吸引了岛民的注意,他们都聚集在镇子的广场中央,那里有座临时搭建的松木高台,用来展示异国的商品。 此时的高台炫丽华美热闹非凡,看来这次来的商团,不只是简单的贸易,还带来了稻荷国独特的艺术表演。 这种事情可不多见,天泽放下箩筐,独自挤入人群,瞄了一眼台上的情形,顿时觉得大开眼界,好奇地问道:“叔叔婶婶,他们是在干什么呀?” 身旁一位年长的大叔告诉他,稻荷的商人带领一支艺人队伍,正在台上表演器具舞呢。 器具舞是稻荷国一种独特的表演艺术。只见台上有男有女,分成两排,他们使用形形色色的器具,搭配模仿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再辅以简单的乐器,形成共鸣的动作节拍,以此博得观众的喝彩。 看完一段精彩的表演,天泽也开始为之鼓掌。 不远处的清竹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惆怅,她似乎并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只是把目光转向了东方,遥望那里的海平面。 一曲终了,台上一位戴高檐帽的中年男子高声喊道:“各位岛上的朋友们,咱们又见面了,这次给大家带来的节目可还满意?” 台下又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人们早已沉浸在片刻的欢愉之中,不少人仍在大声叫好。 那位中年男子应该是商队的主事,他继续说道:“在我们稻荷还有一项特别的运动,名为相扑!就是两个人互相斗力的一种游戏,在你们中原嘛,应该叫做角抵,又或者叫摔跤,只是规则上略有不同。今天,我们有幸请来了稻荷着名的相扑大师,鬼发绳先生,特在此摆设擂台。如果有人能够扑倒鬼先生,就可以赢得由我们云昇商会提供的超级大礼一份,各位请看…” 天泽转睛一瞧,云昇商会的人即刻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 掀开红遮布后,呈现在眼前的是各式各样精巧的器具和雕花饰品,琳琅满目。除此外还有一些包装精细又看起来十分美味的点心,都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新鲜品种,远远地就能闻见甜甜的诱人气息。 岛上的居民纷纷尖叫起来… 无名岛虽说归属大恒国青州管辖,但是这里远离中土,跟穷乡僻壤的山沟沟差不多,大多数人没有见过什么世面。那稻荷的商人经常会带来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居民们倒是喜欢得很。 看着众人激动的神情,云昇商会的主事人立刻宣布相扑的规则,高声喝道:“各位乡亲,我们云昇商会愿意把这么丰厚的奖品呈现给大家,足见我们的诚意,只要你们之中有人上台扑倒鬼先生,便双手奉上,分文不取,嗯…那个…俗话说商人不做亏本的买卖,但是今天我们就破例一次,报名费只收一块黑玉石!” 黑玉石? 清竹立刻明白,原来稻荷的商会是在打矿石的主意。 无名岛上确实存在一种黑色的矿石,因其外表圆润如玉,被称之为黑玉矿石,但是由于这种石头坚硬无比,且被岩层覆盖,极难开采。 很多村民家里都有,却也为数不多,云昇商会摆出这么大一个诱惑,无非是想空手套白狼搜刮这种罕见的石头罢了。 然而对于这里的居民们来说,黑玉石顶多就是用来装饰家用的,即便是输掉了,还可以去深山碰碰运气,无非是费一番功夫罢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局值得一赌,只有清竹皱起了眉头。她在心中嗤之以鼻,因为她很清楚,稻荷商会的人每次来都是以各种各样的伎俩来获得岛上独有的珍品。 很快便有七八个壮汉登上擂台,还没有见到擂主就已经签字画押了,那份光鲜的大礼着实诱惑不小。 清竹的眼角中流露出一丝不屑,原本还想看看商会有没有带来一些奇异的药草,这样看来估计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了。 正要喊天泽离开的时候,台上走出一位彪形大汉。定睛一瞧,那大汉已经不能用魁梧二字来形容了! 大汉赤膊上阵,肚皮圆滚滚地鼓起,活似一个大肉球,只有下身穿了一片白色遮羞布,两腿粗壮无比。奇怪的是头上戴着一副白鬼面具,犹如凶神恶煞一般。 主事人立即拍手宣布:“这就是我们这次相扑赛的擂主,大力士鬼发绳先生!” 此人奇特的造型,加上巨大的体型,在居民眼中简直就是个怪物。 刚要上台打擂的那几位大汉,眼见擂主如此这般肥壮,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要吃什么才能长成这般模样?又有谁能凭借臂力掀翻这种少说也有二百五十来斤的对手? 想要挑战的人已经从气势上输了一大截,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都已经签字画押了,不上去就只能认怂,况且又不是生死相搏,总得试上一试,不然岂不是白白送人家一块黑玉石? 少年天泽摸摸自己的小脑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这种斗力的比赛让他内心逐渐泛起小小的涟漪。 首先上阵的是落霞镇打铁的李师傅,要论臂力估计没人能胜得了膀大腰圆的李铁锤,常年打铁做活儿,自然练就了一副强有力的臂膀。 李师傅原本也是自信满满,但是上台后还是冷不丁的腿上颤抖了一下,只能拼尽全力来应付这个麻烦的大家伙。 两人互相见礼,鬼发绳首先摆出一个马蹲踞的姿势,双脚分开两侧,稳如泰山,随后向对面的李师傅招了招手,大有一种挑衅的味道。 李铁锤见状,硬着头皮摆开架势往前冲,使用了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法,冲刺跳起后抓住对方的胳膊往下压,想要借助惯性力量来冲击对方,可那壮汉依旧纹丝不动。 鬼发绳呵呵一声怪叫,双膀一叫力,两只大手顶住李师傅的腰部,凭空将其举了起来。后者即刻失去重心,无法立足,只能任凭对方摆布,一声闷响,只是一个回合便已经被重重地摔倒在地。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来自稻荷的相扑大师第一场就赢了,而且赢得轻松无比。 看热闹的居民差点都惊掉了下巴,没想到打铁的李师傅输得那么干脆。云昇的主事也是一脸小小的尴尬,鬼发绳似乎发力过猛,有点玩过头了,这样下去的话,恐怕后面没有人敢上台了。 随着一声轻咳,主事人宣布鬼发绳赢得第一场挑战,接下来还有七人陆续登场,然而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这些人全部被踢下了擂台,没有一个人能坚持住一个回合的。 正当众人叹息的时候,台前观看的少年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念想。 第五章 天清仙霞醉 天泽对战斗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渴望,家族的血统让他血脉膨胀,只是在无名岛的生活总是平静如水,根本没有斗力较量的机会。 他咬着嘴唇来到清竹面前恳请道:“姐姐,我想上去试试…” 清竹看着小天渴望的眼神并没有妥协,委婉地道:“小天,还是不要上去了,这样的把戏可不光是靠蛮力能行的,你若上去恐怕也胜不了。” 天泽低头沉默,自从父母离开小岛后,他一向很听从清竹姐姐的话,只不过云昇商会提供的奖品太过丰盛,若是赢了,不说给大伙儿争光,送给姐姐作为十六岁生辰礼也是再好不过。 转眼间鬼发绳轻松地击败了所有挑战者,最后上去的是码头搬运工王大力,他从擂台上摔了个大跟斗,狼狈地被村民们扶起后,忽然眼前一亮,冲着天泽喊了一声:“哟,这不是小怪物嘛,你也来了,咋不上去试试呢?这孩子劲儿比我还大呢,上去没准儿能赢…呵呵…” 无名岛是弹丸之地,落霞镇上的人基本都是熟人,王大力发现了天泽,他们俩没少一起在码头搬过箱子扛过麻袋,被称为小怪物的天泽确有几分力气,要不然身上的肌肉是怎么练出来的。 天泽低头不语,清竹接话道:“王叔…小天还是个孩子,上去太危险了。” 既然小怪物的姐姐不乐意,王大力也只能嘿嘿一笑,姐弟俩在无名岛上无依无靠的,他也不好意思再怂恿人家了。 可是天泽毕竟年轻气盛,平日里没少做体力上的修行,一来找些活儿可以养家糊口,二来坚持强身健体,也是父亲大人留给他的唯一训示。 毕竟夏侯家的男儿从来都是世人口中的怪物。 云昇商会的主事眯缝着小眼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岂能错过这无本的买卖,一开口便唆使天泽上去斗力,还冠冕堂皇地说只要他赢了,便亲自把额外的一件奖品送到他漂亮的小姐姐面前。 那是一套优雅而华丽的稻荷女子服饰,白纱绿带十分适合年轻的小姑娘。 懵懂的少年终于经受不住诱惑,在落霞镇老老少少的目光下,独自登上了擂台。 这一刻,小少爷身上竟然有了公子爷的几分气势,清竹眼眸中惊起一阵波澜,她再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相扑大师鬼发绳见上来的是一个孩子,个头还矮他半截,眯着眼睛倒是有点轻蔑之意。但就在和天泽接手的一刹那,他才惊奇地发现,这个对手绝对不简单。 小家伙手臂上的肌肉,像是一种致密的纹理贴合在身体上,既不僵硬也不松软,就算是天才不断的修行,到他这般年纪,也达不到如此的坚韧程度。 大概是继承了父亲的天生神力,天泽平时除了干点重活儿以外,也会做些简单的体力修行,不论是上山采药还是下海捉鳖,他都乐意为之。 年少轻狂未有时,力拔山兮气盖世。 擂台给了怪力少年表现的良好机会。 很快来自异国的相扑大师,白鬼面具之下是一副讶异的表情。挑战他的少年下盘扎得极稳,而且只是通过双臂的蛮力,就让他无法掀起对方较小的身躯。 天泽也同样暗暗吃惊,这位鬼先生不仅体型庞大,而且手腕的韧劲儿十足,脚底更像是一坨生硬的铁桩,想要靠蛮力掀翻他,也是极为困难。 而且每次自己发力的时候,对方似乎都能化解他的蛮力,并没有那种以硬碰硬的感觉。 少年感叹这相扑运动果然有些门道! 他不得不照样学样,一边仔细观察对方的步伐,一边转换自身的位置,同时把全身的力量压在双腿之上,让对手不能轻易地把自己甩出去。 就这样台上一大一小的奇异组合,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斗了数个回合,看似少年落得下风,但是天泽依靠坚实的肌肉爆发出的力量,始终能够屹立不倒。 清竹暗叹不已,原本有些担忧的心情也逐渐平缓了许多,她的脸上开始浮现一丝笑容。 想起自己刚被小姐收留的时候,公子还在为小少爷四处奔破寻医问药,每次都是无功而返,没想到小天八岁过后体格竟然奇迹般的愈发强壮起来。 世人皆知夏侯世家天才辈出,皆因血脉传承那独特的韧魄体质,具有强大的先天优势。但是由于经脉的问题,天泽并不适合修行武道,这些年来他的父母并没有教他任何武功,或许来到无名岛,平静如水的生活也无须习武。 擂台少年神力初现,没有很快败下阵来,观众们纷纷感慨,并为其呐喊助威。 就这样两人围绕着高台转圈,谁也扑不倒谁,一时难以分出高下。 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少年的体力渐显不支了。 天泽毕竟年纪较小,个头儿也差了一截,只见他额头上汗如雨下,两腿间微微发抖。再看相扑大师鬼发绳仍是大气不喘,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分出胜负。 眼见小天开始呼吸急促,清竹不由得攥起了拳头,确实如她所料,此举对小天而言还是太过勉强了。 就在这时,一道苍劲的声音却在天泽的脑海中铿锵而起:“傻小子,别光用蛮力,曲中求直,蓄而后发,借力打力,四两方能拔千斤…” 汗流浃背的少年,冷不禁打了一个激灵,这道声音分明就是说给他听的,但却辨不清发声的来源,或者说根本不像是从人口中说出来的,倒像是一道意念直接灌入了脑海,只有他才可以听见。 莫非是有高人在暗中指点? 那曲中求直又是什么意思? 虽然不是很明白,可是借力打力,天泽倒是有几分理解。于是不再从正面发力,而是节省自己的体力,找机会蓄势后发,不久之后又传来高人的隔空密语。 “引进落空合即出,沾连粘随不丢顶。动静缓急,运转随心。心中一物无所着,意气君来骨肉臣。劲断意不断,用意不用力。” 这似乎是一段完整的口诀,天泽琢磨片刻,终于明白高人所指,这一套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口诀,最适合当前的情形不过了。 既如此那就学以致用,天泽不再将重心压在下盘,而是灵活变动自己的位置,随着对方的力道顺势而改变自身的方位。 虽然口诀心法需要以内力来发动,但是不使用内力也可以使出巧劲。引进落空,动静结合,让对方无力着点,看准时机找准位置再出手,才能真正起到四两拨千斤的妙处。 几个回合之后,台上战局渐渐发生了变化。 少年明显变得从容了许多,人们惊奇地发现,他总能以巧妙的方式让身材高大的相扑大师力无去处,相比之前对方所使用的技巧不知高明了多少。 鬼发绳开始力不从心,前胸后背虚汗直冒,油腻的肚皮滑溜溜的泛着白光,看得台下的乡亲频频叫好。 清竹眉心间泛起一股异样的神情,小天的表现有点超乎她的想象。要知道,公子和小姐从来就没有教过他任何武功套路,但是此番角抵已经表现出高超的武功造诣。 “小天…” 她默默念叨,又四处观望,百思不得其解,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片刻之后,再看擂台上的局势,鬼发绳已经完全落得下风。天泽发力游刃有余,掌握要诀后,步伐稳健,推拉蹲踞,如影随形。 就在对手一个踉跄之际,少年天泽借力使出背摔,偌大的身体便在空中留下一道宽阔的扇形。大力士鬼发绳先生应声倒地,半天翻不起身,看来是体力耗尽。 角力的游戏终于结束了,来自异国的相扑大师竟然输给了十二岁的少年! 台下掌声欢呼声合成一片,云昇商会主事人却张嘴说不出话来… 第六章 天清仙霞醉 天泽四处张望,以为擂台下面有高人在暗中指点他,但是这些人都是自己认识的居民,并没有发现陌生的面孔。 “小怪物,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拿走你的奖品啊,莫让那些家伙反悔了…” 王大力大声催促天泽去夺得奖品,简直比自己赢了擂台还要开心。 天泽很礼貌地冲着主事人抱拳一笑,大摇大摆地抱起那沉甸甸的大箱子,便往台下走去。 云昇商会的人一个个愁眉苦脸,像是失去了宝贝一样,那个箱子里面可是下了血本,没承想有人赢得了鬼发绳,但是话已经撂出去了,只能任由少年潇洒地离去。 “姐姐快看,里面有好多新奇的东西呀!”天泽很快就打开了箱子,“这应该是一朵布料织成的大红花吧,上面还有浓郁的香气呢!到底是怎么染上去呢?咦…这底下怎么会有光?哦…这应该是一串晚上可以发光的手链吧,真好看!还有…这个像狐狸一样的面具,嘿嘿…姐姐戴上去一定很可爱!” 天泽兴高采烈地一边翻着大箱子,一边介绍他的战利品,说是要把这些奖品全部送给清竹当做生辰礼物。 清竹自然很开心,她掏出手帕给小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关切地道:“我可不想你再这么冒险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比送什么礼物都要好,知道吗?” 天泽拍了拍胸脯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那个大个子叔叔奈何不了我,不信你看…” 少年又转了一圈,颇有几分骄傲的姿态,清竹只得苦笑道:“好啦,这次算是走运,把你赢来的奖品,给乡亲们分一分,我们再去换点食材就回家吧,姐姐还等着少爷的晚餐呢!”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天泽把赢来的果子点心什么的,都分给了镇上的乡亲们,只留下几件好看的装饰品和新奇的首饰。 自从去年清竹及笄的时候,娘亲送给她一根古玉簪,她的身上也没有别的耐看的东西了。 至于云昇商会主事人说亲自给姐姐送上一份额外的大礼,也就是个空头支票,这会儿伙计们早已不见了踪影。 热闹的场面渐渐散去,天泽送完东西刚往回走不远,忽然发现前方的屋檐下,有一位老者横卧在石板凳上。 那人正在悠哉地饮酒,被他高高举起的酒葫芦似乎已经见底,反复摇晃也倒不出半滴。 就在天泽呆呆地看着老者时,清竹道:“小天,你刚才在擂台上是怎么赢的?那种奇怪的套路,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天泽回答道:“我…我也有点说不上来,当时有一个声音钻进了我脑海里,像是有人在背后指点我一样,但又不知道是谁…” 清竹暗暗吃惊,正当琢磨是谁的时候,那名老者远远地道:“娃娃,不用猜了,刚才便是老夫在指点他,这小子悟性倒是不错,我那师妹要是见了,肯定喜欢得很呐!” 姐弟两人顿时愣住了,清竹上前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老者虽然穿着朴素,眉鬓皆白,但是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方才说话的时候也是中气十足,老远就能清晰地听见,就连喝酒的姿势也很洒脱自然。 石板凳下有几颗散落的石子,旁边还有一柄宽厚的铜剑,那剑身虽然布满了尘土,却也掩盖不住一股浑厚的气息。 清竹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老者是位高人,于是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剑仙前辈在暗中相助,我替小天谢谢您老人家了!” “哟,你这女娃倒是有点眼力劲儿!” 老者瞬间坐立起来,上上下下细看清竹,眯缝的眼睛顿时敞亮,手抚胡须赞叹道:“嗯,不错!女娃骨骼清奇,面相内冷外热,有玄阴之脉的迹象,可真是个练剑的好苗子啊!” 天泽一旁醒悟后欢天喜地道:“原来老爷爷就是姐姐说起的大剑仙?方才真是好险好险,要不是剑仙爷爷的话,我可就输了!可是…剑仙爷爷…您是怎么在我脑子里面说话的呀,我还以为是自己耳朵不灵了呢…” 古剑仙收回赞许的目光,把手里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扔给了少年,吩咐道:“傻小子,那叫传音入密,是一门上乘的功夫,你先去给老夫打壶酒来,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 天泽甚是开心,拿上酒葫芦和几个紫竹篮便奔去了镇上的酒铺,清竹却不解地道:“不知剑仙前辈要和清竹说些什么?” “你叫清竹?是个好名字,倒是有几分清雅脱俗的气质。虽然这里是世外之地,但是你们姐弟二人可不是什么凡夫俗子,老夫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随本尊学点本事啊?” 清竹深感惊讶,敢情大剑仙这是要收她为徒的意思!虽说能得剑仙的真传那是莫大的荣幸,可是自己牢记小姐跟她讲过的话,这一辈子就只想安静地待在这座无名小岛上。 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学了本事反而会招惹是非,这并非她心中所愿,更何况自己曾经算卦的道长说过,此生命短福薄,只怕无福消受。 清竹婉言道:“多谢剑仙前辈的赏识,只是清竹实在是天资匮乏,亦无心习武,还望您老见谅!” 清竹一言婉拒,古剑仙略感诧异! 不知道有多少天才子弟想要拜入他的门下,这等机遇可不是说有就有的。剑仙不会轻易收徒,这些年他游历世间,虽说主要是为了躲避师妹,但也想着寻觅一些练剑的好苗子,这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又岂能轻易放弃。 “小姑娘,这个世上想做我古剑仙弟子的人可不少啊,你要不要再认真考虑一下?” “前辈乃当世剑道大宗师,能成为您的弟子,自然是晚辈之幸。只是我们习惯了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乡,就想一辈子待在这里,远离江湖。既不入江湖,又何须习武呢?” 清竹很自然地表露出人生的向往,但是她的内心深处似乎埋藏了一颗异样的心灵,被目光深邃的剑道高人一眼洞穿。 “哦…你年纪轻轻竟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倒也不稀奇。此处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又远在海外,确实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啊!但是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恩恩怨怨只会种在你的心里,逃是逃不掉的。而且你那个小兄弟可不像是个凡人呐,他将来未必就会跟你一样只想留在这里。” 剑仙前辈似乎话里有话,清竹回想起年少的往事,默默地低下了头。 少爷天泽是名门之后,大恒帝国大名府威名赫赫,夏侯家的公子,哪个不是人中之龙? 既然是龙,他就不会一直潜伏在池底,总会有越出龙潭翱翔在天际的那一天,更何况夏侯一家的灭门之仇还未得报。 “前辈是高人,自然对江湖险恶不放在眼里,我们隐居在此,也只想图个安稳的生活…” 老剑仙见小姑娘说话瞬间没了底气,便摆出一副算命先生的模样。 第七章 天清仙霞醉 只见他两指抚须,闭目遐思,片刻之后,方才语重心长地道:“呵呵,女娃娃藏了心事,那老夫就跟你直说好了。我见那小公子身上有一股不祥之气,便给他卜了一卦。卦象所示乃西方困卦,明泽无水,乃困于西方漏水之境。此子又是天生神力非比常人,应是蛟龙困于大漠,平生命运多舛,志运更是不通。若是没有贵人相助的话,此生必定坎坷多难,极有可能会命犯孤辰,劫煞难逃啊!” 清竹听后眉头高皱,脸色若隐若黑,她留意到地上的卜卦石子已经散乱,确实不是好兆头,剑仙前辈的卦象并非毫无征兆。 小天从小体弱多病,属于先天不适。五岁开始就被公子和小姐带着四处寻医问药,几年下来访遍名山却是毫无改善。直到八岁那年,从一位高人那里得知,小天先天异脉导致气血运行不足,且无法凝聚真气吸收内力,此生只能靠蛮力而无法成为武道境的绝顶高手。 再加上家族突遭变故,公子炎又因为大水患成为了武林公敌,小姐为了求得一生安宁,才带着一家人来到这座无名小岛,远离江湖,避世而居,也算是迫不得已的决定。 然而两年前公子却又无故离家出走,至今仍是下落不明。小姐为寻得夫君,不得不离开此处,这才将小少爷留在岛上和自己相依为命。 对于小天而言,明明父母都是显赫的家世,却有如此遭遇,有家不能归,有仇不能报,不是苦命之人又是什么?好在公子和小姐并没有把仇恨深埋在少年的心底,他们只希望小天可以安然度日。 按照剑仙前辈的卦象所言,清竹不由得更为担心起来。天泽一直视自己为姐姐,公子和小姐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外人,情同父母,恩同再造。若是小少爷今后真的遇到劫难了,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他周全。 “那个…剑仙前辈,小天他天性纯良,若真如卦象所言,可有破解之法?” 古剑仙抿了一口气,深沉地道:“这种罕见的命数,哪有什么容易的破解之法!除非他十八岁之前,能够遇到另一位天命之人。只有两者命数相抵,才有可能打破原有的命局。但是在此之前,你得保证他还活着,否则别说打破天命了,就连他身边的人也有可能会遭受牵连。尤其是命薄之人,没有能力自保,又不能护他周全,那小家伙就极有可能成为天煞孤星咯。” 听闻此处,清竹的内心忽然感到一阵疼痛,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命薄之人。 古剑仙继续道:“哎,老夫想要收你为徒,一来确实是有点私心,二来其实也是想帮你,所以要不要学本事,就看你自己了…” 清竹又陷入沉思,看来剑仙前辈收徒的确是一番好意,若是答应了,就得随他老人家离去,可又不想离开年少的天泽,剩他一人孤苦伶仃如何对得起大小姐,何时能学成归来也是个未知之数,这就是两难的抉择。 就在这时,天泽回来了,他把打满的酒葫芦递给剑仙,满是欢喜地道:“老爷爷,这是我们镇上最好的醉霞酒,刘老板说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不然会醉上几天几夜的。” 古剑仙哪管醉与不醉,举起酒葫芦就闷上一大口,大笑道:“哈哈,好酒,好酒啊!我倒要看看能醉上老夫几天…” 天泽露出灿烂的笑容,道:“刚才一路上我都在想,您教我的那些口诀当真是厉害,能告诉我口诀叫什么名字吗?” 古剑仙一边继续喝酒一边道:“这口诀叫做极意归心诀,乃我师妹所创,讲究力由意起,意随心动,刚柔并济,奥妙无穷。” “极意…归心…诀!” 天泽口中兀自念叨,听起来很高深莫测的样子。 “傻小子,我师妹的功夫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你也算是与之有缘呐。这口诀对你而言将来大有益处,可定要牢记,认真领会其中的真意啊!” 天泽连忙点头弯腰拜谢,抬头之时,古剑仙已经御剑而去。 清竹尚在为难之际,高空中又传来一句密语:“女娃娃若是想通了,就来日月潭找我。” “哇哦,太神奇了!姐姐你快看,那老爷爷真的踩着剑飞走了…” 天泽指着落霞镇的上空,古剑仙御剑飞行时留下一道虚幻的白影,这样的场面简直就像做梦一般,等他回头再看之时,那道白影已经消失于无形。 “我要是也能够御剑飞行,那该多好呀!” 懵懂的少年,渴望的眼神,他希望也有那样的本事,就可以去寻找自己的爹娘了。 清竹思绪万千,当下不好做决定,只好强作镇定道:“小天,你不是说今晚要亲自下厨给姐姐露一手吗?咱们这就去换些新鲜的食材,然后回家好不好?” “好,今天可真是大丰收啊,走咯…” 无名岛是一座海外孤岛,地处北海以东,这里的晚霞十分的美妙。 夕阳西下时,可一眼望尽天边的云彩,炽热的太阳照射出红红的火焰,倒映在海平面上,波光粼粼,五彩斑斓。 无名山上长长的树影,犹如绵绵的青山,刻画在小镇的街头,平添几分画意。小鸟归巢时,点缀出别样的花朵。无名山下海风瑟瑟,房屋之上炊烟袅袅。 这一晚,天泽精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虽然口感有些欠缺,但是凭借新鲜的食材和海鲜的味道,尚能品尝一番。 清竹回想起九岁那年她还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儿,有幸遇到大小姐被收留,如今七年过去了,她已经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 过了十六岁意味着可以出嫁了,而年少的天泽想要保护她一辈子,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却像个大人一样,对清竹做出了坚定的承诺。 一辈子何其长,不说天荒地老,但只要朝夕相处,命运之苦又有何惧? 饱餐过后,孤独的少年趴在庭院的方桌上,仰望着星空,流露出对亲人深深的思念。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璀璨的月光洒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不知在遥远的他乡,他的娘亲有没有见到父亲大人。 “姐姐,你说这个时候,我娘和父亲会不会也在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呢?” 清竹端来一壶淡茶,给小天满上一碗,柔声道:“又想爹娘了吧?他们一定也在月圆之夜想念你的。” 天泽喝完一口茶,小脑袋趴在桌上,继续盯着天上的月亮,嘴里开始嘟囔着。 “娘亲都快离开一年了,不知道有没有找到父亲大人?如果找到了,这个时候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吧。水路太漫长,我娘她会不会在船上不适应?父亲说过我娘害怕晕船,所以每次出海都不带着她…” 清竹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陪着小少爷观赏明月。大概每逢月圆之夜,她的内心也会有莫名的忧伤。 她希望一家人平静地生活在这里,哪怕是自己一辈子服侍小姐也好,恬静的生活好过外面世俗的纷扰,再也不想看到亲人生离死别,那种痛虽然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但还是会在月圆的时候从心底莫名地涌起。 此生只愿和小姐家人相伴,老亦无悔,但是少爷不能有事,他是小姐最珍爱之人,也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不知不觉夜已深沉,天泽趴在桌上睡着了,清竹背起他回到卧室,像往日一样替他擦洗完毕,再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让他安静地睡去。 第八章 天清仙霞醉 夜色当空,危峰兀立。 日月潭坐落在无名山的山顶上,那里山高势险树木繁多,没有一条通畅的上山之路,平时鲜有人上去。 忽然一道矫捷的身影从树林枝头飞速掠过,只留下叶子滑落窸窸窣窣的声音,月色下隐约可见一缕青衣浮空闪现,山前起雾,倩影朦胧,却又转瞬即逝。 清竹的内心有些焦虑不安,公子和小姐杳无音信,小天对家族之难又懵懂无知。或许是因为父母总是想庇护自己的孩子,不想让天泽承受更多的磨难,所以小姐才在临走前告诉她一切,万一他们回不来了,那就只有她可以保护小少爷。 清竹思前想后,这才决定去寻找古剑仙,她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哪怕是终老在这座岛上,也不允许有任何危险发生。 不久后,前方坐落一方水池,池水上方蒸汽云腾,如龙飞凤舞,覆盖了整座山顶。从外面看,就像是云雾缭绕白茫茫一片,阻挡了人们的视线,显得格外的神圣。 日月经天,游龙惊凤,这就是有名的日月潭。 相传这里曾经是一座龙潭,而无名山原本只是一片火海。有一天岛的上空出现一条应龙,应龙不忍心岛上的生灵在火海中煎熬,于是呼风唤雨熄灭了火海,还在火海中央留下一滴龙涎。从此无名山顶就出现了一座潭水,白天源源不断地流出清凉的泉水,就像月亮挂在井中一样,晚上池中却冒着热气,就像是被太阳蒸发一样。后来万物复苏,才有了现在生机勃勃的样子,来此居住的人们称之为日月潭。 清竹轻衣简从来至潭前,这是她第一次登上山顶,日月潭的景象令她着迷,但不知那位前辈高人身在何处。她闭目遐思,不消片刻,一道高亢有力的声音由远及近:“女娃娃,你总算来了…” 清竹睁开眼时,那胡子花白的古剑仙已然出现在眼前,只是此时的老者漂浮在水潭上方,俨然是一副尊者的姿态。他全身散发出惊人的气息,日月潭冒出的水汽也被他的真气所扰动,呈现出一片祥云漂浮在尊者的身后,宛如仙人驾临一般,让清竹目不敢视。 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她还没有开口就被剑仙的气场所震慑,内心无形中生出深深的敬畏。 “不要害怕,剑仙也是人。” 话虽如此,但古剑仙依然保持着神明般的姿态从水面上踏步而来。 “只要你肯拜我为师,本尊定会倾囊相授。以你的天资和心性,只要假以时日,便可成为剑道宗师。至于是否可以领悟出剑心成为无上尊者,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清竹无暇多想,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跪地叩拜:“尊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古剑仙面露喜色,抬手道:“徒儿请起。” 清竹起身道:“谢师尊!敢问师尊名号?” 习武之人拜师学艺必先知晓师尊的名号,方便在行走江湖中提及,以免误伤同道中人。 而古剑仙性格怪异,他解释道:“为师喜欢清静,因此不必向外人道我名号。但你从今往后就是古剑门的弟子,师从天枢宫古剑仙,在江湖上可以宗门弟子自报家门。” “徒儿记住了。” “为师悟道以来只收过三个徒弟,如今你是第四个,所以你有三个师姐,他们其中有两个在门中修行,大师姐云冰行走于江湖,我也多年没有见到她了。按照宗门规定,你要先去宗门行拜师之礼才可以传授你武艺,也好让其他师兄弟们认识。但为师念在你情况特殊,可以破例先授你剑法,日后若是回到宗门,就让你师姐代替为师受你拜师之礼。切记!” 清竹连忙应诺,只是心想这大宗门的规矩果然繁多,但师尊可以为她破例并且没有急着带她回宗门的意思,心中很是感激,原本想要提的条件也无需开口了。 古剑仙又道:“徒儿能独自上来,足见你轻功不俗,手腕和虎口处亦有练剑的痕迹,想必也是受过高人指点,对否?” 清竹道:“不敢隐瞒师尊,徒儿的武艺是我家公子和小姐所授,都是家传武学,用来防身之用。” 古剑仙稍显惊讶,抚须道:“看来你家公子和小姐都是名门之后,你天资虽高,却无心习武,武道上的境界只有通境的修为,可见平时很少修炼。如今你入我门下,自然是要勤加练习的,只是修习剑道和武道不同,除了练剑还要专心悟剑,不可心有旁骛,要摒弃杂念方可悟得剑意,成为真正的剑道高手。” 在东擎大陆上,大多数人追求的是武道成神的境界,而剑道是只有少数人才可以领悟到的天道之法,因为只有领悟到剑意才可以成为剑道高人。而能否领悟剑意,不仅要有正确的法门,还要看弟子自身的天赋。古剑仙收徒可不是滥竽充数,因此他的弟子都是剑道高手。 清竹坚定地道:“徒儿谨遵师尊教诲,只是这剑之一道,我还有很多不明白之处,还望师尊指点一二。在武道中也有很多练剑的高手,他们在剑术上的造诣也不低,为什么还会有剑道的存在?如果修行的是武道中的剑法,还能继续领悟剑道吗?” 古剑仙每次收徒都会遇到同样的问题,他未加思索便道:“天下武功,本是同源,都是对招式和气的使用。武道化气为内力,注重招式的威力,而剑道注重的是气和意的结合。剑气外发,意在气中,剑气随意,剑招随心,悟剑得道就可以做到人剑合一的地步。武道中的剑法修行到极致只是一种杀戮之法,它可以是剑也可以是别的武器,而剑道领悟出剑意修行到极致就是一种庇佑之法,它可以令你超然物外不受任何困境的干扰。所以徒儿一定要明白,在剑道上你真正修习的是心境而不是剑的使用。至于练剑的武者是否可以领悟剑道,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内心,过于追求剑法力量的人是不适合修习剑道的,他也无法领悟出真正的剑意。” 清竹似有所悟,躬身拜谢师傅的指点,只是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为何师尊只收女弟子?她不敢多问,但这日月潭的确是修行的福地,那蒸腾的热气似乎在引导体内的真气,对着月色舞剑心无旁骛,也能大大提高修行的速度。 第二天清晨,空气格外清新,温暖的阳光已经从窗外照射进来。 天泽晚上睡得还算安稳,醒来时发现清竹还在身边熟睡,内心无比踏实。 他轻轻握起姐姐的玉手,这温软如玉的感觉,像是在梦里遇见了娘亲,分外的亲和。 微风拂过窗边,一阵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那是从窗外紫竹林中飘来的清新空气。 “姐姐,你醒了,看你脸色似乎不太好啊,难道是我昨夜又做噩梦了?” 清竹抿嘴一笑:“不是的,你睡得很香,没有做那个噩梦,可能是我昨夜着了凉,精神不太好,没事的不用担心,姐姐这就起来给你做点吃的…” 天泽觉得清竹姐姐好像是哪里不舒服了,急忙下床要自己去煮点热汤,给她暖暖身子,少年好像懂事了许多。 清竹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微微泛起,露出灿烂的笑容。 这一刻她决定了,无论如何也要寻到那天命之人,让小少爷一生平安! 第九章 千里追寻 阳春三月是个美得让人窒息的季节。 大地回春,百花争艳,红绿交辉,层林尽染,江山一时如画,静待岁月留痕。 神州大地,山河锦绣,尤其是以仙气神韵闻名遐迩的灵州,山峦叠嶂,风景如画。 到过那里的人们,无不为大自然的绮丽风光怦然心跳,即便是黄昏时分,登高望远也能令过往的行人心旷神怡。 一层层山峦起伏,一道道红霞尽染。 置身其中,仿佛步入仙人之境,就连烈日悄然滑落山涧,也不忘给这片大地涂上最美的色彩。 日落时分,轻风拂过,裙带飞扬,一袭白衣倏然跃上一片光滑的岩石。 曼妙之姿,不染一丝纤尘。 那样的身姿犹如纯白的天使人间降临,一双清澈的明眸正注视着眼前那片光洁的瀑帘。 岁月如梭,此地风采依旧。 白衣女子低眉紧蹙,眼前的水似龙吟,令她思绪万千。 曾几何时,她把最美的时光,刻在了这座名为饮龙的山涧。 那个时候,她和炎郎的天赐之缘,如同神仙眷侣一般,大地都为之喝彩。 如今故地重游时,却只有她单薄的身影。 水帘高百尺,临空入山涧,如飞龙在饮。 这一幕再也熟悉不过了,但此时此刻,她并没有欣赏这份美景的心情。 或许是脸上的笑容被岁月磨平了痕迹,她的目光也始终在追寻着前方,只有那里可能出现的身影才是她此刻的期盼。 “炎郎,你…到底在哪儿?” 无数次低声泣语,依然唤不来他的出现,白衣千浔喃喃细语,外表唯美的气质也掩盖不住她内心的忧伤。 时间仿佛静止了,她孤身伫立良久,不知不觉已是月上枝头。 当意识到夜幕高挂之时,她抬头深情地凝望天空,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饮龙涧,水帘之上的夜色一览无余。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每逢月圆倍思亲,更何况那句与子携手白头偕老的誓言,曾经在这里响彻天际。 千浔再次把目光投向对面的瀑帘,一缕缕银丝般的水柱倾泻而下,就在水帘的中间竟然投射出几道金色的光芒。 如圣光般熠熠生辉,奇哉妙哉! 那几道金光正好洒落在山涧底下的水池,犹如水面上泛起数朵金色的莲花,在银白色的月光下,袅袅绽开,煞是好看。 千浔美目顾看池中,却十分惊讶,由金色光芒投射而成的莲花,竟然拼成了四个大字。 上恩天泽! 若不是仔细查看,这几个字很难辨认,但是千浔稍加思索,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想起那日炎郎兴奋至极,用长枪在山崖上刻下四个感恩戴德的大字,可谓豪气万丈。 虽然一直被水帘遮挡,但是日经月累之后,字迹的凹槽被水滴逐渐击穿,想必是露出了里面的岩层,又恰好是金黄色的母矿,这才于夜间被投射出来,再次呈现在千浔的面前。 仿佛是一种命运的暗示,她鼓起勇气,来到池边,伸出纤手触碰水中的光芒,微波荡漾,泛起的水花却是那么冰凉。 忽然水面上映射出一道狭长的身影,从天空中飞速划过,似黑夜中的流星滑落在山崖,只不过顷刻间已是星光黯淡,不见流光溢彩。 千浔眉头微皱,却又欣喜几分。 那道身影有股熟悉的味道,看来那位好心指路的道长所言不虚,倘若真是他的话,说什么也要追上去。 “泽儿,你还好吗?娘亲对不起你,但是娘一定要把你爹爹带回去…” 白衣千浔含泪洗面,冰冷的水花让她瞬间变得目光如炬,随即施展轻功拂袖而去。 伴随着一缕青烟,天空中响起一声清脆的鸟鸣,一只飞鸢早已掠上高处,为它的主人探视前方。 灵州南,银月城外。 朝阳还未升起,大地尚在沉睡。 茂盛的枫木林中,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急,扰乱了这里原本的宁静。 透过皎洁的月光,依稀可见十几名劲装革服的大刀虬髯客,策马加鞭从这里快速掠过。 被疾风马蹄扫过的路边花花草草,落下附带尘土的露滴,仿佛被空气染上了苍白之色。 “吁!” 穿过枫树林,为首的那名大汉勒马抬头观瞧,道:“喝,总算是到了,弟兄们,前面就是银月城了,咱们进城稍作休息,然后直奔枫叶山庄。” 这里是灵州璃国境地,位于整个东擎大陆的最南端,世称南璃,乃钟灵毓秀之地。 一直以来,璃国是个向往和平的国度,在千百年来无神的战乱中,也算是一方净土了。 璃国不过方圆百里之地,却诞生了一座世界闻名的大都市,位于南海之滨的银月城,是一座大型的港口城市。 得益于灵州丰富的地产和优越的地理位置,民风淳朴的人们在此世代经商,铸就了这座国际性的贸易之都。 南海明珠这个称号,是人们赋予它的荣光。 这座自由的港口,既没有军队驻守,也没有府衙坐镇,只有各大同盟和商会共同维护和遵守的约定。 正是黎明时分,银月城就像是酣睡的巨龙,匍匐在幽暗的港口,呈现出少有的宁静。 遥望城墙之上,忽然飘起一道修长的黑影,长枪依背,面北而视,似乎在遥望自己的故乡。 须臾过后,月光逐渐淡去,即便是朝阳投上城楼,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待听得马蹄声起,即刻不见了踪迹。 大刀客们似乎浑然不知,只有统领他们的那位黑脸大汉,感受到头顶一阵冰冷的气息,心中悚然,不敢回望。 入得城门之后才渐渐平息下来,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喃喃自语:“刚才是见鬼了不是?还是赶紧去枫叶山庄为好…” 璃国,有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庄园,名为枫叶山庄,在武林中颇有威望,即便是放眼天下诸国之中,名号也是响当当的。 整座山庄位于银月城外十里之地,由中原八大望族之一的南宫世家依山而建,以其家族独有的铸剑术闻名天下。 剑阁高台,气势恢宏,枫叶山庄与银月港南北相望,雄踞灵州,共同撑起属于璃国的这片天地。 第十章 千里追寻 这一日,枫叶山庄雄伟高大的门前,熙熙攘攘地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 但只见刀光剑影,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都说今日有大事发生,但不知所为何事。 大约在两个月前,南宫家主以枫叶山庄的名义广发英雄帖,上书:“我辈同道,江湖危急!枫叶山庄将定于三月十五月圆之夜,举行屠魔大典,届时庄主骜将以魔人之血祭宝剑青冥,恭请各路英雄大驾光临。” 且不说屠魔大典本就是稀奇之事,就冲着南宫世家的名望,这些侠客们不远千里万里,风尘仆仆地来至山庄门前,纷纷下马递上英雄帖,然后大步流星地迈入山庄。 远来的宾客大部分是从中原各地而来,除了庄内上榜的名剑能够吸引他们之外,用灵州特产烹饪出的精巧美食,也能令他们垂涎三尺,那些从外域选进来的美酒佳酿,品尝起来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如此盛事,江湖上难得一见。 南宫世家大宴宾客以尽地主之谊,庄内一片欢声笑语,直到入夜之后,明月高升,气氛才开始紧张起来。 庄主南宫骜率领一干精英弟子和宗族长老,于后山登上铸剑台。 台上一顶金色八爪铜炉,高约九尺,宽有数丈,宛如庞然大物,世所罕见。 据说炉中大火终年不灭,是因为南宫家拥有一颗不灭真火,但凡是枫叶山庄所出的榜上名剑,皆由此炉铸成。 众人的目光早已锁定炉内一柄炙热青钢,在大火中红光灿灿,隐隐低鸣,仅是炉中火光便已映红了半边天,高台周围亮如白昼。 莫非那就是枫叶山庄的镇庄之宝?青冥剑! 人们纷纷猜测,只是答案尚且存疑,因为数年前青冥剑早在一场大战中陨落。据说是被一柄神器斩断剑身,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只不过南宫庄主在英雄帖中特意提到过青冥剑,想必以南宫家的铸剑之术为青冥重塑剑身也是极有可能的。 此时高台上落座的皆是一派之尊,或是德高望重的各大门派长老,他们一眼就能瞧见炉中那柄青冥隐匿的骇人锋芒。 而台下也是人影重重,那些名门子弟和仗剑江湖稍有名气的独行侠们,将铸剑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他们岂能错过亲眼目睹地煞榜排名第一的青冥剑重出江湖的机会。 从气势上看,这些人的修为尚不足青境,但也不乏一些轻功卓越的人,飞身纵上树梢,双足轻点枝头,借势高攀,以便观看台上的屠魔盛举。 南宫骜身材健硕,虽然鬓发有些发白,但面似金刚,声如洪钟,颇有武道宗师的风范。 时辰一到,他抬起双手对左右一抱拳,高声喊道:“各位英雄,各路豪杰,千百年来,魔人出世必定生灵涂炭。此前不久,小女百叶出师下山历练之时,竟然遭遇魔人嗜血残忍地杀害一村老小,一番恶斗才将之擒获。坊间传言魔人出世,必有浩劫降临,只怕此后人间不太平啊!今日邀请各路英雄前来就是为了做个见证,我南宫世家愿开这屠魔第一剑!” 话音刚落,台下一位黑脸儿大汉,肩头扛起大刀,大声问道:“南宫庄主,都说这魔人消失几百年了,我们这些人怕是谁都没有真正地见过,怎不把魔人带上来让大伙儿瞧瞧啊?看看究竟是三头六臂啊,还是铜头铁骨,竟然要劳烦堂堂南宫家主动用青冥宝剑来祭他人头,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众位武林豪客也确实来了不少时候,那魔人却一直未见在高台之上,伴随着一阵小小的躁动,南宫骜眉间闪过一抹异色,向侧后方拍手示意:“带上来…” 不稍片刻,从后方上来八名壮汉,看装束都是庄内精壮弟子。 前方四人手里拽着四根粗壮的铁链,后方四人抬着一个略显消瘦的男子,头上被黑麻布袋罩住看不清脸面,随后被这八人将其四肢绑在两根粗大的木桩中间,那木桩应该是临时搭建起来的断头台。 众人眼瞧那魔人被高高挂起,头首已垂至胸前,看起来就像断了气一般,不禁心中产生了疑惑。 “庄主,这就是您说的魔人?” 黑脸儿大刀客胡髯半信半疑,上前一步道:“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嘛,莫非庄主把他的头盖住,就说他是魔人来吓唬大伙儿不成?” 未等南宫骜解释,台上一位老者手抚青须,慢声说道:“南宫老弟,相传魔人都是面似青兽,爪如利齿,打斗起来凶狠无比,此人无论是从外表还是气势都不像是魔人呐…” 说话之人是雷州太虚观的一名老道,此人辈分颇高,南宫骜恭敬地回道:“祁老天师说得不错,此魔平日里看似与常人无异,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现出原形,您请仔细看…” 南宫骜一挥手,两名弟子随即摘除魔人头上的黑麻布袋,众人立刻瞪大眼睛仔细观瞧。 只见魔人的确是一副常人的脸面,只是头发凌乱,面如刀削,掩盖在乱发下面的双眼已经闭合,毫无活人的气息。 然而片刻之后,魔人两眼突然张开冒出一阵红光,摇头晃脑做出极为痛苦的姿态。 不一会身体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全身肌肉稍有膨胀,原本呈现的骨骼逐渐变黑,并冒出层层的黑气,像是一道魔印遍布全身,手和脚上都长出了长长的指甲,亮黑尖锐,看起来锋利无比。 再看面目,嘴里竟然冒出两颗粗长的獠牙,森然可怖,放大的瞳孔显露的是一副血红的眼珠,就连眼神也变得凶狠无比,扭曲的四肢还在不断地挣扎,像是要挣脱铁链的束缚,不停地发出骇人的吼叫。 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台上台下无不惊恐失色,就连南宫骜自己都极为诧异。 此前他还特地尝试过将魔人带至后山之巅,那也是一个月圆之夜,只是不敢完全松开任其疯狂魔变,否则谁也制服不了那样凶残的怪物。 想起小女百叶的伤势至今尚未痊愈,南宫骜冷不丁地把目光瞥向那轮已然高挂的明月,眼睛里尽是不安的神色。 夜幕下,芒山的轮廓清晰可见,魔人的吼声不停地在山前回转,远处一团朦胧的黑影,自上而下忽隐忽现。 第十一章 千里追寻 明月照芒山,青光映苍穹。 山前惊惧意,月下独孤影。 所有人开始躁动起来,南宫骜眼神中显露出一股不安的杀意。 “诸位,魔人之危,绝非虚言,朗朗乾坤,岂能任由他们祸乱世间?在下要给在场的英雄们提个醒,历次魔天浩劫都会引起生灵涂炭,今夜本庄主将要祭出青冥宝剑,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南宫骜振振有词,颇有大侠的风范,武林群雄开始群情愤慨。 他猛然一挥衣袖,一股磅礴的真气掀起一阵骇人的气浪,八爪铜炉的火势更加凶猛,烈焰骤起。 青冥剑乃是枫叶山庄的镇庄之宝,是南宫世家自掌控铸剑术以来最杰出的瑰宝。几百年来败在该剑下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因此位列风凌子兵器谱排名的地煞之首。 然而十几年前,江湖正道和邪魔外道的那场惊天大战,却让青冥剑折戟沉沙十余载。 宝剑断刃,南宫家族蒙羞。十余年来,枫叶山庄倾尽全力,让这样一柄断剑重回炉内锻造,芒山脚下日月交辉,八爪炉内冥火不断,青冥剑逐渐修复如初,煌煌之威似乎更胜当年。 所有人都在瞪大眼睛等候青冥即将出炉,南宫骜手持剑诀,口中念念有词:“起!” 霎时间真气荡漾,一道青芒冲天而起,宝剑青冥从炉火中飞升直到与皓月同齐。 南宫骜激动地道:“十年来老夫煞费心机,利用这冥炉不灭真火重塑剑身,汲取日月之光,维持剑气不散,青冥剑总算是恢复如初了!哈哈,今天就让它来斩去这魔人的头颅,以魔人之血祭我青冥之威!” 青冥,剑长三尺三,据传剑身乃崤山之铜和深海之铁历经九九八十一天汲取天地日月精华打造而成,剑刃锋利无比,剑光寒气逼人。 只是此刻被炉火灼烧,剑身泛起绯红之光,带着噬血的气息悬空傲立。 好一把绝世宝剑!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青冥剑上似乎附着一股灵气,散发出压迫神经的恐怖气息,只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便觉得心都要被割裂一般,难怪江湖高手与之对决的时候往往无法调息内力,青冥剑气可以阻碍真气运行所言不虚。 “斩!” 南宫骜大喊一声,青冥剑即刻像离弦之箭朝魔人头颅疾驰而去。 那将死的魔人变身之后,动作逐渐平缓下来,此时也感受到了来自青冥剑的死亡威胁。 眼看便要身首异处,忽然一阵阴风卷起,夜空中划过一道寒光,随即一股刚劲无匹的霸道之气,从不远处的树林中迅猛袭来。 铛! 一声巨响,青冥剑不知被何物阻挡拦截,红色之刃在空中被强行击落,回旋之声嗡嗡不绝。 再看断头台前,一柄狭长的幽光之槊已经没入地上青石板数寸! 众人惊骇,长槊余威,震慑群雄。 究竟是何人出手,胆敢搅乱法场,看这气势,恐怕是来者不善,纷纷手握兵刃警觉起来。 南宫骜眉头高皱,顺着长槊飞来的方向怒目观瞧,一道黑影从树影中冲天而起,弹指间便已来至断头台前。 一袭黑衣如铁甲,九尺真身似冥神。 此人虽然带着鬼魅面具,但是身材高大,骨骼坚实,浑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威压,端的是气势不凡。 “什么人?竟敢闯我枫叶山庄…” 南宫骜的青冥剑竟然被他一槊磕飞,自是不敢小瞧对手,但是天下众多英雄在此,岂能让威严尽失,于是大声喝道:“来人,速将此贼拿下…” 话音刚落,未等庄丁靠近,那黑衣人一手将长槊拔地而起,随即响起几声清脆的碰撞之声,断头台上魔人的金精铁链,竟然被硬生生地斩断。 短短的一刹那,黑衣人干脆利落地救下了即将被斩首的魔人,在场的江湖人士感到十分震惊,就连台上的英雄豪杰也不禁惊叹,此人神力非凡,若要硬闯山庄救走魔人,怕是免不了一场恶战,纷纷握紧手中兵刃,蓄势待发。 庄主骜一声令下,那八名押解魔人的精壮弟子挺身而出,虽然他们个个身强体壮,但是在黑衣人面前,只不过一个照面,就已经被打趴在地,无法动弹。 但只见黑衣蒙面,长槊横空,乾坤一扫,大有万夫莫敌之勇。 南宫骜大感不妙,青冥剑未曾见血,尚有高温灼热不能手持,没有兵器岂能与这彪悍的黑衣人以硬碰硬! 无奈之下高声喊道:“各位帮主,各路豪杰,此人定是魔人的同伙,若是谁能将之拿下,那便是造福武林的大英雄!” 此话一出,全场为之震动。 魔人同党再厉害也不过是区区一人,这里可是枫叶山庄,且不说庄上精英弟子人数众多,更何况还有各大门派的高手在此,大家一起上的话,说不定就能捡个便宜,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岂不美哉! 当下机不可失,所有人开始摩拳擦掌,兵刃纷纷出鞘,很快将黑衣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黑衣人又岂非泛泛之辈! 既然单枪匹马杀了进来,便是有天大的本事。 只见他手中一杆长槊左扎右刺,上挑下扑,在刀光剑影中寒光瑟瑟,势不可当,那些围攻的人挨着伤碰着亡,一时间铸剑台上惨叫连天。 黑衣人打退了首波围攻,尚且镇定自若,那名已经脱离束缚的魔人也紧随其后,虽然是被团团围困,但他们似乎丝毫不把这些江湖人士放在眼里。 一身幽光照铁衣,两目红芒射春寒。 魔人杀气汹涌,黑衣人气势如虹,两人配合也是极为默契,长槊刚猛有力,魔爪迅捷无比,一前一后,进退自如,看起来没有破绽可言。 来人似乎早就摸清了山庄的道路格局,从一开始便往后山小道突围,想趁夜色混入黑暗之中悄然遁走。 南宫骜岂能放走此人!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多了一柄无锋巨剑,剑宽七寸,看起来颇有分量。 宽阔的剑刃在月色下寒光闪闪,此刻的他已经恼羞成怒,原本是想借屠魔之举提升枫叶山庄这几年折损的名声,没想到突生变故,半路杀出个大魔头,气急之下举剑冲到黑衣人面前,喝道:“哇呀呀,好你个魔头,今日要是让你们逃走,我枫叶山庄的颜面何存,吃我一剑!扎…” 第十二章 相逢陌路 庄主大人巨剑在手,身披黄金铠甲,宛如天兵天将,他立刻施展出南宫家的绝学,想要速战速决以挽回颜面。 围攻之人也都纷纷后撤,谁敢步入那咆哮的剑光之内,怕不是要被拍成肉泥。 巨兵铠甲,端的好不威风!南宫骜双手舞剑,上下翻飞,大开大合,每一招每一式都极为连贯,力道又恰到好处。 巨剑虽重,但招式却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竟似天上的流星一般,剑气带着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要点燃整个铸剑台。 “好一个流星火舞!” 祁阳大天师不由得称赞一声道:“都说南宫家铸剑的本领是天下第一,我看这套极为霸道的剑法也是不遑多让啊!” 老道的话,在场之人都很赞同,这枫叶山庄能屹立数百年不倒,靠的不仅仅是打铁铸剑的本领。 巨剑流星,与黑衣人长槊激烈的碰撞,在夜色中火花四溅,铿锵入耳,的确如火舞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然而黑衣人似乎并无惧意,流星火舞剑法虽然刚猛,长槊亦可阻挡,即便剑招更加灵活,但凭借高超的身法闪展腾挪,也未见半分凶险,直把众人看得是惊诧不已。 祁阳道长眼中呈现出一丝疑容,南宫骜也是暗暗吃惊,这火舞剑法不仅霸道,而且随意而动没有特定的章法,但每每变换招式,对方似乎总能先他一步,化险为夷。 所谓正邪不两立,南宫庄主与黑衣人大战正酣之时,各路门派掌门人和长老们也陆续登场,开始群战魔人。 果不其然那魔人并不好对付,一双铁爪不仅锋利嗜血而且霸道至极,尤其是在月圆之夜战斗力能够成倍提升,实力也是不容小觑,不多久便有几人败下阵来。 也不知南宫家二公子是如何降住这魔人的? 魔人虽然凶猛,但是这些江湖人士也不是无名之辈,一个接一个轮番作战,终究还是逃不出他们的合围。 黑衣人和南宫骜大战十几回合之后,老庄主开始有些气急,而对手步伐依旧稳健,他虽然较为年长,但常年铸剑活动筋骨,体力并非枯竭,而是觉得眼前之人太难对付,久战不下便心急如焚了。 自从青冥剑断为数截,南宫家也很少参与江湖纷争,没有神兵守护,少了一份威严,十余年潜心铸剑,也算是憋屈得很。 那些有头有脸的武林人士,想要帮忙也不能轻易出手,否则喧宾夺主就是自讨没趣了。 唯独祁阳道长看出些门道,隔空大喊:“南宫老弟,魔人已经插翅难逃,我等也来助你一臂之力,共擒此贼可好?” 南宫骜虚晃一剑,后撤几步喘息道:“祁老天师,如此甚好,但要小心贼人手中长槊,他的力量很强!” 毋庸置疑,那幽光之槊长有一丈八,少说也有上百来斤,短兵对长槊本来就吃亏,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更何况槊重无比,不能硬拼,也就是南宫骜凭借自身打铁的能耐练就一双铁臂,能够勉强应付对方的重击。 太虚观率先出手免去众人后顾之忧,祁阳道长拔剑上前助阵,两人一攻一守,虚实结合,顿感压力骤降,南宫骜暗自感激不尽。 要说这天下武林门派众多,自诩名门正派的不在少数,今日前来参加屠魔盛举的,多半是正道中人,此等情况下必然是同仇敌忾的。 片刻之间,其他门派也是高手尽出,南宫骜心中大喜,振臂一挥:“各位英雄,跟魔人同党无需客气,大家一起上,分散攻击,让他无暇自保。” 黑衣人长槊难挡,为避免被其重伤,南宫骜不惜降低自己的身份,群起而攻之。 霎时间刀光剑影,各路杀招前仆后继,黑衣人虽然长槊在手,也是难以应付,几个回合之后,身上已被刺中数剑。 但奇怪的是黑衣人那身造型突兀的黑色软甲,如同铁甲一般刀枪不入,锋刃所至,也不过是留下一道细微的印痕,又转瞬即逝。 众人暗自惊心,这个魔头当真厉害至极,如此众多高手围攻,竟然一时半会儿拿他不下。 这些掌门级别的高手,武道境界基本都在青境和极境之间,像南宫骜这样的极境修为,也是有数位之众的。 对方的境界只怕已经超乎想象,若是臻至武道巅峰之化境,恐怕他们难以战胜。 但凡能有出神入化的境界,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而此人黑衣蒙面,不惜与武林为敌也要救下魔人,莫非是魔道中人? 可是十几年前,正邪大战过后,几大魔门早已销声匿迹了,难道又重出江湖了? 南宫骜眉间怒色已显,想不到这屠魔大会如此不顺,若是被魔人闹到不可收场的地步,他南宫世家的脸面就要彻底挂不住了。 当下不再多想,使出十二分力道,与众人合力擒贼,就算黑衣人再怎么强悍,想必他也坚持不到天亮。 正如其所料,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黑衣人步伐开始凌乱。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十几位高手的围攻之下,黑衣人压力倍增,虽然有宝甲护身,但是他面对的这些人可都是身经百战之辈。 南宫骜竭力牵制住长槊的攻击,一部分人攻其下路,一部分人斩其头颅,各路豪杰强强联合,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转眼间铸剑台成为了激烈的打斗场,黑衣人被一众高手近身,难以脱身,手中长槊又被数人合力缠住,四面八方剑气纵横,眨眼间刀光即至项前。 眼看就要陷入危局,黑衣人一声怒吼,真气迸发,从奇特的黑甲中骤然释放出令人胆颤的恐怖气息。 那是一种黑色的气息,持续蔓延着,整个黑衣人就像是被笼罩在黑雾当中,一股惊人的威压即将爆发开来。 南宫骜深感不妙,急忙稳住下盘,举剑相迎,大声一喊:“不好,大家快快躲开…” 就在黑雾弥散之际,黑衣人右手执槊,左手猛然提气,一瞬间便引发了魔爆。 轰! 巨大的冲击波将周围来不及后撤的武林人士震飞数十步,纷纷倒地狼狈不堪,武功修为不足的只怕已是受了内伤。 魔爆的冲击十分凶猛,首当其冲的便是庄主南宫骜,只见他强忍不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面色瞬间苍白不少。若不是巨剑正面削弱了几分力道,只怕当场会晕厥过去,但是仍然想要站起来。 黑衣人缓缓收住阵势,身上的魔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方才隐藏在面具后面的眼神似乎要吞噬一切,然而此时却黯淡了几分。 第十三章 相逢陌路 场面一时混乱,就在不远处的剑阁之上,忽然出现几个高低不一的身影,他们一直在高处观望铸剑台上的战斗。 本以为魔人会受到正义的裁决,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位黑衣强者,不由得精神灌注,一个个都变得紧张起来,尤其是那名红衣女子,神色肃穆,面带忧愁。 当她看到庄主骜身受重伤倒地不起时,眼神中充满了悲愤,立刻施展出轻功,如飞燕一般俯冲而下,匆忙赶到铸剑台上,放下手中佩剑,扶住南宫骜关切地道:“父亲,您受了重伤,不可再战。” 此女正是南宫世家的二小姐,人称二公子南宫百叶,先前送上断头台的魔人便是被她所擒。 老父亲气血翻腾,心中甚不是滋味,见小女赶到,生怕她鲁莽上前,又强撑着道:“爹爹就是拼了性命,也不能让魔人逃走…快…快扶我起来…” 啊! 话未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喷洒而出,二公子心急如焚,方才于剑阁之上共同观战的三位好友也已赶到,其中一位身穿绿衣的姑娘,年纪与其相仿,细声道:“百叶,让我来替伯伯疗伤。” 南宫百叶性情豪爽,自小不喜女儿身,总是以男儿自称,闯荡江湖时还得了个二公子的名号。而这位绿衣姑娘来自泽州名门,乃四大宗门之一寒清宫的弟子。两人素来交好,这次受邀前来不仅是为了屠魔大会,也是听说南宫百叶擒拿魔人时受了重伤,授以寒清宫独门疗伤心法,来替好友治伤的。 二公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有申宫怡在,父亲的伤势应该不会有大碍,点头称谢后,马上又把目光落在了场中黑衣人上。 没想到屠魔大会竟然引来了一位大魔头,想起前不久与那张牙舞爪的魔人大战,差点儿还丢了性命,至今伤势未愈,不由得心中怒火燃起,拾起宝剑眉间尺,向前迈开一步,即便是豁出去也要替父亲一战。 刚起身,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二姑娘,你有伤在身,就让在下出战。” 说话之人名叫赫连铮刚,这大概是唯一一个敢在二公子面前称她为姑娘的男人。 同样是出自名门世家的宗亲子弟,赫连铮刚人如其名,是个性情和外表皆如钢铁般的男人,此番千里骑鹤下江南,只为求得一桩姻缘。 赫连世家坐镇北方鹤雪山庄,与南璃枫叶山庄齐名,这求亲一事算是门当户对。只可惜一向以男儿身自居的南宫百叶,对他是不理不睬,莫说是姻缘二字,八字还没有一撇。 南宫百叶微微点头,她心忧家父安危,又有伤势在身,此刻赫连铮刚能替她上阵,自然是感激不尽,虽然高傲的她不愿承情,但也实属无奈。 且说黑衣蒙面之人在逼迫之下魔气暴走,大杀四方,令江湖人士惊恐万分。这股气势如同魔头出世,以正道自居的各路豪杰,纷纷退让,不敢对其锋芒。 赫连铮刚提刀上阵,两眼怒视前方,这个号称鹤雪山庄未来掌门的年轻人,丝毫没有畏惧黑衣人的样子,只见他从容地使出拔刀一斩,刀光白影瞬间撕裂长空,发出清脆如同鹤鸣一般的尖啸,刀气直奔黑衣人而去。 这一斩,亦是气贯长虹,在场的武林前辈皆为之钦佩,所谓英雄出少年,当真是一点不假。 黑衣人面朝前方,仍然不动声色,即便是凛冽的刀气即将逼近,也毫无退意,他横槊胸前,手臂一振,要硬接赫连铮刚这一招。 刀气正面击中长槊,空气瞬间爆裂,强大的冲击力令黑衣人着实后退了一步,但看起来并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 同为八大望族之一的赫连世家,在北寒之地练成的刀法堪称武林一绝,尤其是以霸道着称的雪饮刀法独步江湖。 若只是简单的一击,又怎配得上它的威名! 刀法亦如同剑法,练到极致时,每一刀都会附带强大的刀意。有的刀意炙热无比,有的刀意冰寒彻骨,而雪饮刀法便是在冰天雪地里,领悟出的一种极为冰冷的寒彻之意,但凡被刀气击中的人便会持续受到寒气的侵袭。 赫连铮刚宝刀入鞘,怒目正视前方,刚才那一击少说也使出了他十成的功力,却只见黑衣人的右臂缓慢地被冰寒覆盖,换作普通人,怕是早已冻成了冰雕。 雪饮狂刀极尽全力地拔刀一斩,令整个铸剑台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那些武林前辈也深深地感受到刀劲中附带着的强烈寒意。 惊叹之余,再看黑衣人右臂之上忽然升起一股灼热的气息,快速蔓延至长槊之上,雪饮狂刀的寒气也瞬间被其融化,而长槊的头部却熊熊地燃起了一股不灭真火。 南宫骜和二公子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异色。 就在此时,黑衣人发起了突击,长槊与身体并成一条直线,直扑赫连铮刚而来。 少年兀自不敢相信,等他清醒过来之时,炽热的火焰之槊已然扎至胸前… 时机瞬息而过,想要拔刀,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长槊即将要刺中赫连铮刚咽喉之时,一顶明晃晃的金钟从天而降。 金色的光芒瞬间将其全身罩住,那长槊轰然一声重击在金钟之上,发出的声响低沉雄浑,震耳欲聋。可是长槊的力道至少有千斤之力,那由佛门真意凝聚而成的金钟,在抵御不到片刻便已出现丝丝裂痕。 惊恐之余的赫连铮刚,额头上出现一行豆大的汗珠,不知何时,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道瘦小的身影。 此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是光秃秃的头顶,竟然还穿着一件真禅金缕袈裟,口中尚在自言自语地叹道:“唉!果然不及师兄的半分,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赫连铮刚这才缓过神来,等到金钟爆裂之时,迅速闪至一边,脱离危险后这才道了一句:“小和尚,谢了,这个魔头极难对付,你我联手可有把握?” 其余之人皆是惊诧万分,那个十分瘦弱的秃顶少年,分明就是一个小沙弥。 看其年纪,不过十岁孩童,竟然能够使出大崇寺的绝学金罡罩,挡住了黑衣人致命的一击,鹤雪山庄的少主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小沙弥名曰三藏,是枫叶山庄极为特别的一位宾客,他亦来自名门,因十分喜爱热闹,私自出门又惧怕身份泄露,便跟随二公子百叶一同在剑阁上观看屠魔大典。 “三藏…法师……” 早就有人忍不住喊出他的法号,这位来自中州大崇寺辈分极高的小和尚,传言在他出生之时,佛光普照,三日不灭,堪称佛祖转世,从小就跟随方丈修行,悟性极高,是不世的奇才。 大崇寺也是四大宗门之一,以独有的佛门真意修炼之法傲立群雄,任何人想要挑战这座千年古刹的佛门权威,都会被一众高僧阻拦在山门之外。 古寺庄严肃穆,诵人间疾苦,保一方清幽,没想到这位声名在外的小法师,也会来到此处,而且身穿真禅袈裟,足见其地位之高。 三藏法师不仅精通佛法,武学天赋也是高得出奇,小小年纪便已学尽藏经阁三十六绝技,被大崇寺那位绝世高人直接纳为关门弟子,就连方丈师兄也要对他客客气气的。 赫连铮刚虽然性格耿直刚烈,但也不是鲁莽之人,那小和尚的能耐他是见识过的,不但说起话来伶牙俐齿,还会变出各种戏法,相处的几日里时不时被他捉弄一番,此时联手或有一战的可能。 然而三藏小法师却摇摇头道:“不行,他太强了!可能只有我师兄才能勉强镇住他哟…” 第十四章 相逢陌路 赫连铮刚顿时觉得这次遇到大麻烦了,眼看黑衣人步步逼近,他缓缓拔出雪魄银刀,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与黑衣人决一死战。 小和尚眉头皱起,他最不喜与人打架,虽说自己掌握了三十六门绝技的奥义,但从来不与别人争斗,也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施展过。今天为救人性命是不得已出手,可是毕竟自己内功修为尚浅,在高人面前那些绝技又能发挥多大作用? 无奈之下,只能协助赫连铮刚,与那黑衣人一战,但是他再也没有使出三十六绝技,而是双手合十,两目紧闭,口中念出一段佛经,一股绵绵不绝的真意从胸前迸出,径直涌向黑衣人,如绚丽的烟火,在夜空中金光熠熠。 赫连铮刚嘴角边撅起一抹苦笑,心想:你这小和尚明明会三十六绝技,偏偏只念清心咒,你道那魔头是吃素的不成? 既然如此,只能上去硬拼了,为了心中仰慕已久的女子,受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是丢了性命,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雪饮刀法讲究刀快意绵,赫连铮刚再次施展来自鹤雪山庄的绝学,雪魄刀在月色下闪闪发光,招式夹带着刀劲愈加凌厉,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是虚招还是实招,在场之人也纷纷为之鼓舞。 祁老天师继续率领江湖群雄围攻魔人,其他掌门人未受重伤的也再次冲上铸剑台,协助赫连铮刚共同对付大魔头。 黑衣蒙面人手中长槊虽然力道不减,然而动作却变得迟缓了。 清心咒是大崇寺最基本的佛门法咒,用来清心寡欲祛除人心杂念的。对付普通人或许造成不了什么伤害,然而在三藏小法师的吟诵下,那股绵薄的真意却对黑衣人产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黑色铠甲上的魔气明显收敛了许多,黑衣人暴虐的气息也变得温和了些,赫连铮刚瞬间觉得自己的压力减小了不少。 战斗还在继续,铸剑台上刀光剑影,碰撞的气息连绵不断。南宫百叶柳眉倒竖,若不是铮刚和三藏的助阵,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虽说高手过招,只在一念之间,但是黑衣人实在是过于强大,在三藏小法师和赫连铮刚以及众多高手的围攻下,仍然临阵不乱,不落下风,几十回合后,也不见力竭。 此人究竟是人还是魔? 虽然雪饮刀法如同疾风骤雨一般狂放不已,但是对于黑衣人而言,既有魔甲护体又有神力加持,根本无惧雪魄刀意,即便赫连少主是铮铮铁骨,也抵挡不住长槊的可怕锋芒。 此人果真是妖魔,不能以常理度之,无论是黑衣人还是魔人,似乎都不是人类的存在。 战斗很快陷入了胶着,那黑衣人被清心咒抑制了魔气,似乎变得急躁起来。他摒弃攻守兼备的打法,不再刻意防守,而是双手执槊,发起猛烈的攻势,想要辟开一条血路,目的只是把魔人带走。 看来魔头尚有一丝理智,眼看他们就要逃离铸剑台了,赫连铮刚提刀前来阻挡。今夜武林人士伤亡不少,如此放他离去,枫叶山庄定会脸面扫地,为了心爱之人,绝不能就此罢手。 说时迟,那时快,赫连铮刚蓄力一击,雪魄银刀带着冰寒刺骨的刀意直削黑衣人的左臂。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黑衣人前胸后背都被铠甲包围,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看其右手提槊挥舞没有半分吃力的样子,怕是有天生神力。唯独这左臂只有在关键时候才会出手,不知是自恃无恐,还是有旧伤的缘故,赫连铮刚只能抓住这唯一可能的机会,给予致命的一击。 雪魄银刀本身就是一柄利刃,也是出自枫叶山庄名师之手,并且是南宫百叶亲自为其甄选材料量身打造的。所使用的银魄石乃是十分罕见之物,不仅坚韧无比,还能吸收寒冰真气,以此加强雪饮刀法的威力,在实战中更加有效。有了这把刀,赫连铮刚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冰魄冥斩! 霎时间天地凝色,一股寒气骤然升起。 这是雪饮狂刀最为霸道的一击,雪魄银刀被冰寒彻骨的真气灌注,宛如冰凌,其锋利的刀刃之上还覆盖着一层幽冥之气,那是由刀意凝聚而成的死亡气息,赫连铮刚必须竭尽全力,成败在此一举。 眼见凛冽至极的招式逼近而来,黑衣人的长槊来不及回档,只能徒手接刃。 当他从容地伸出左手用五指钳住雪魄刀时,在场之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氛围一度沉寂,这一刻,赫连家天赋异禀的少主,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虽然这个对手看起来并非像个凡人,但是他高傲的心灵也会因此受到沉重的一击,寒彻的刀意没有发挥丝毫作用,死亡的气息并没有震慑对手,雪魄之刃再也难以下压半分。 这一次,他要败了,眼前的这个人如同恶魔一样,无法撼动。 恍惚之间,黑衣人一个弹指忽然响起,冰魄刀刃上传来刺耳的嗡鸣之声,一股力道十分刚猛的莽劲儿,透过刀身将赫连铮刚震退数步,后者立足未稳之时,长槊的锋芒已至眼前… 鹤雪山庄少主性命危矣! 众人目不敢直视,就连南宫百叶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急忙冲向前去,想要解救这个男人。 长夜漫漫,寒气逼人,这场战斗注定会令人窒息,哪怕是拥有不灭真火的八爪铜炉也无法掩盖这种胆寒的气息。 忽然,夜空中一袭白衣从天而降,其纤弱的身体恰好挡住了长槊的万钧锋芒! 奇怪的是黑衣人竟然及时收手了,未再前行一步,直到槊首上的火热气息逐渐散去,他才收回兵刃。 回过神的赫连铮刚又一次惊出冷汗。 战斗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把目光注视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那副婀娜的玲珑之姿,俨然就是一副侠风凛凛的样子,然而白衣华华,眉角垂丝,披挂在被风霜亲吻的脸上是无限的惆怅。 “姐…姐…” 二公子百叶脱口而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竟然在此刻出现了,看着那二人两目相望,她不敢相信这样的场面会是真的! 南宫骜抬头只看见那道飘忽的人影,心头涌出一股久违的怨气,新伤未愈,旧伤复来,再也坚持不住,当场晕厥过去。 然而黑衣人只是呆滞了片刻,便转身携手魔人飞身进入黑暗的山林,顷刻间消失于夜幕之中。 这场屠魔祭剑的大会终于落幕!武林群雄终嗟叹,江湖可能又要面临腥风血雨的至暗时刻。 那白衣女子也只是转头露出苦涩的微笑,轻轻地道了一句:“阿叶,照顾好爹爹…” 随即往黑衣人逃离的方向追去,只在原地留下一只木质的飞鸢。 第十五章 九州惊风雷 无名岛的上空突然出现一道天雷,日月潭被一层乌云覆盖,打破了夜的寂静。 这道天雷却没有惊醒睡梦中的少年。 天泽只觉得眼前仍是一片虚无,无论他怎么转向,都只能看见黑暗中的那片漩涡不停地翻涌,无论他怎么挣扎,最终还是坠落到无尽的深渊。 深渊中的少年,犹如孤风落叶在暗夜中再也找不到根。多少次这样的困境浮现在眼前,是梦不是真实,是切身的感受,却又不是缥缈的幻境。 这片深渊漩涡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从他懂事的那天起,就时不时地出现相同的梦境,每一次都会让他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天泽的额头又是一片冰凉,惊吓出的冷汗打湿了躺在身旁清竹姐姐的衣襟。 “小天,小天…快醒醒…” 清竹不停地呼唤睡梦中的少年,可是不管她怎么喊,少年的头总是在她怀中摇摆不定,努力抬起来却又睁不开眼。 这个梦境的恐惧越来越强烈,清竹只能把温热的脸庞靠在天泽的额头上,并在他耳旁不停地低声呐喊。 噩梦中一个亲切又柔和的声音从天空绵绵响起,孤独的少年像是发现了救星,他不再目视脚下的深渊,把头高高地昂起,闭起双眼感受那遥远的光明,努力驱赶心中的这片黑暗。 一番挣扎,睡梦中的少年终于睁开了双眼,再次看到呵护他的姐姐,这才镇静了下来。 “姐姐,我…又梦见了深渊!” “别怕,你安静地躺在姐姐的怀里,过会儿就没事啦。” 懵懂的少年点了点头,习惯性地侧身蜷缩在姐姐的怀中,那温软如玉的胸膛包裹着他的小脑袋,温暖的惬意瞬间从头顶流遍全身,很快就没有了深渊的恐惧。 少年喃喃自语:“娘,你怎么还不回来啊,泽儿又想你了…” 清晨的小院绿意盎然,经过一场春雨的洗礼,那片茂盛的紫竹林又悄悄地长出了众多的小草。 姐弟二人正在除草和修剪紫竹的时候,忽然听到几声清脆嘹亮的鸣叫声,在天空中回旋响起。 天泽一眼就望穿了蓝色的天际,兴奋的他扔掉手中的镰刀,大喊起来:“姐姐快看,那是娘亲的飞鸢,哦…我娘要回来咯…” 那是一只漂亮的木质飞鸢,正在高空中盘旋,翅膀上点缀了几朵朱红,宛如天上的红鹰,还不时地发出清脆的鸟叫,像是在告诉主人,它要降落了。 当它滑翔停留在肩头,嘴里竟然吐出一张密封的信条。原来飞鸢只是来传信的,天泽神情变得暗淡,他苦苦期盼的娘亲并没有回来! 清竹打开纸条,上面的确是小姐的笔迹,娟秀的两行小字交代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看完后眼中满是惆怅。 “小天,我们要回中原了…” 天泽既失落又兴奋,失落的是娘亲还没有带回父亲,兴奋的是终于可以回到向往已久的中原大地。 一望无际的大海,万里无云的晴空,海天交辉一色,描绘出一幅壮丽的碧海蓝天。 一艘和字号商船独自航行在茫茫的北海,船头云帆高挂,海浪此起彼伏。与船只同行的还有一群鸣啾啾的海鸟,它们绕着桅杆不停地歌唱,仿佛是在一路送行。 船头上一只飞鸢静止而立,姐弟二人正在沐浴着凉爽的海风。 清竹仍是一身青衣打扮,白皙的皮肤显得清雅动人,倚靠在船舷边亭亭而立。天泽亮眼的斗篷随风起舞,绚丽的阳光照射在白袍之上,仿佛天地间多了一颗耀眼的明珠。 “姐姐,娘亲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找外公,是父亲大人不肯回来了吗?” “小姐…兴许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等我们到了灵州,问问家主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天前,他们顺道搭上了稻荷去青州的商船,远离了那座生活多年的无名小岛。 清竹注目遥望北方,那一缕留恋掩饰不住内心的惆怅,恬静的生活大概从两年前就已经被打破了,公子不辞而别,小姐久寻未归,事情恐怕要比想象中更加严重。 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姐为什么又改变了主意?也许只有到了枫叶山庄,才能解释心中全部的疑惑,这也是小姐千里飞鸢传达的要求。 茫茫东海汇苍穹,滚滚波涛送孤舟。 数日后,商船顺利抵达青洲口岸,清竹领着天泽再次回归热土。 想起数年前为了给小少爷医治先天羸体,随公子和小姐到处寻医问药,不辞辛苦万里奔波,几乎踏遍了东擎九大州,小小年纪的她早就见识了俗世烟尘和江湖风雨。 这青州的界儿也算是来过,属于大恒帝国王族管辖区,向来是人文气息浓重,礼乐法典盛行之地。青洲口岸作为青州唯一的港口,也是中原大地离岛国稻荷最近的一座港口了。 天泽自记事后第一次踏足中原,刚下船就兴奋不已,青洲口岸虽然只是个港口,但是这里可比落霞镇要热闹多了。 小摊小贩们都聚集在客人下船不远的地方,第一时间保证远来的客人都能看见他们精心准备的货品,连接码头的大街上还有各种店铺和商会的招牌,门口的小二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青洲口岸大大小小也算是个海上贸易港口,尤其是在中原以北,但凡要出海行商,此地是必经之路,聚集众多的商贩也就不足为奇了。 可是姐弟俩身上并没有多少银两,看着这些新鲜的玩意儿,也只能把口水咽在肚子里。眼下最紧要的是寻一间驿站,租借一辆马车,日夜兼程赶往灵州璃国。 驿站就在码头西面,转过两个弯就到了。 天泽的肚子早已经呱呱乱叫,这个大胃王自从上了船就没吃上一顿饱饭。清竹心中不忍,便带上他去对面的食馆儿,要了几份荤素搭配的凉菜和两碗热乎的肉汤。 这一顿下去可把天泽吃了个十足的饱劲儿,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可是到结账的时候,清竹却有些犯难了。没想到青州的物价变得十分离谱,一碗羊肉汤都快要赶上一钱的银子,相比数年前,那可是提高了十倍都不止。 物价上涨可是大恒国少有的事情,这几年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吃着霸王餐,清竹只能掏出为数不多的银两付了账,腰包里就剩下干瘪瘪的钱袋子。为了准备这次远行,两人把所有的积蓄都折算成了银两,天泽的娘亲怕是不会料到有这么拮据的一天,堂堂夏侯家的大少爷总不能饿着肚子。 再去租借马车时就连一半的钱都付不起,附近倒是有间当铺,但是两人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还是清竹及笄那天小姐送给她的碧玉发簪。 这是清竹的成人礼,十分贵重,说什么也不能拿去当了。除此之外还有一把防身用的铁剑,这还是出行前落霞镇的铁匠李师傅赠送的,也值不了几个铜钱。 天泽忽然提出要去码头干活儿,他力气大,这种事情在落霞镇上可没少干,挣点小钱应该不是问题,清竹无奈之下只能同意。 青洲码头分为南北两道,南边只停靠来往的客船,北边则负责停靠货运的船只,天泽想要靠打零工挣些碎银,就要到北边的码头谋一份苦力。 然而等他们再次来到码头之时,这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第十六章 九州惊风雷 码头北边停靠了一艘大货船,岸边堆积了不少货箱,一大早就有人抢着把货物卸载一空,那些干苦力的人正在附近的档口聚在一起吵吵闹闹。 天泽好奇地问道:“姐姐,这码头上好像多了不少人呐,他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呢?” 清竹寻思道:“在中原沿海各地,码头一般都有地方势力把守,我们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走近一瞧,原来是两伙儿人之间发生了争执。 从他们的穿着上看,灰白分明,穿灰色布衣的十几个苦力正围绕在货箱边上,而穿白色衣服的人手里都别着各种家伙,像是有备而来。 他们拿着刀枪棍棒,一个个趾高气扬,眼角带着不屑的余光,尤其是那个身材魁梧的头目,浓眉醒目,正向对面的人指指点点,嚣张的气焰笼罩了整个码头。 “江离,我们海老帮主大人有大量,以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限你们三日之内离开青洲口岸,否则的话,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你们玉龙帮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头目放下狠话,听得对面的人怒气冲冲。 其中一个略显消瘦的小伙子,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地道:“我…呸,姓庞的,你别得意…忘形了,有本事…你…就过来,我…大…哥才不怕你嘞。” “哼,小结巴,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哦对了,你的舌头本来就不好使,哈哈哈…” 白衣人的同伙也纷纷嘲笑起来,被称为小结巴的小伙计像是受了刺激,抄起一根木棒举过头顶,高声喝道:“姓…姓…庞的,你忘恩负义,看我不…把你…你的脑袋…剁碎了…喂狗!” 那头目也是恼羞成怒,吩咐道:“好小子,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小的们…都给我上…” 白衣人话音未落,原本背坐在大货箱上的一名灰衣青年一个鹞子翻身落地,动作十分干脆。 此人身板儿虽小但是气势不弱,拍着衣裳镇定地道:“庞泰,你可别欺人太甚!海老帮主岂是那种不讲道理之人?你若是想恩将仇报,借海青帮来对付我,不怕江湖人耻笑,那江离奉陪到底。” 江离是玉龙帮的老大,他的弟兄们大多数赤手空拳,显然要比对面的气势弱上几分,但是作为帮派的首领并没有丝毫退缩的样子。 庞泰似乎被戳到痛处,已然脸红脖子粗,貌似就要动手了。剑拔弩张之际,少年天泽却径直走了过来,憨憨地问道:“嗨,请问几位大哥,我想打个零工挣点回家的路钱,不知哪位是管事的呀?” 双方竟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愣头青给打断了紧张的气氛,那庞泰直接呵斥一句:“哪儿来的毛头小子,没看到本大爷正在办正事儿吗,不想挨揍的话就滚一边儿去…” 天泽感受到白衣男子似乎不怎么友好,倒是另一头的带头大哥非常客气地道:“小兄弟,今天不凑巧,帮中遇到些麻烦,还请改日再来。” 小天一出场就闹出个笑话,清竹急忙上前将他拉了回来,看这情形像是发生了帮派之争,他们不便插手,即刻往回走。 “姐姐,他们在争论什么啊?” 天泽一边回头一边问道,没想到外面的世界这么不友好,就连问个话儿都能被骂上一顿。 “大概是两家帮派之争,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果然没走多远,就听见背后的打斗声此起彼伏了,两伙儿人已经动手。 “为什么不好好商量呢,打架斗殴多不好,万一伤到了还得去看大夫…” 天真的少年还在喃喃自语。 清竹思前想后一本严肃地道:“小天,江湖本就险恶,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我们尽可能避而远之。等找到公子和小姐,咱们再回无名岛,你说好不好?” 少年难以理解话中深意,更何况他一直就不明白,一家人为何要生活在远离大陆的小岛上。 他只知道自己身为夏侯家的后人,不便与外人说起,就连这次出行前,清竹还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暴露自己的真实姓氏,必要的时候以夏天泽的名字自称。 “哦,好吧,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清竹摇摇头,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轻叹一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们先进城打听下去灵州的路程再说。” 青洲口岸只是一个边陲小镇,靠近东海北部莱阳海湾,向西五里便是有名的诸海城。 这里气候温润,民风淳朴,文化底蕴深厚,是北方人居住的青睐之地。 传言城北有一位隐世的仙人,早些年清竹随小姐来过此地,欲拜访求医,却始终没有找到仙人的踪迹,最后怅然离去。 二人进城后,清竹发现城中也冷清了许多,一番打听,说是流年不利,民生疾苦不堪,诸海城早已不复当年那般景气。 转了半天,到处是萧条的街景,还有不少乞丐沿街乞讨,竟然找不到可以打工挣钱的机会。大概是受物价的影响,城中的生意也不好做,只有青洲口岸那边,迎接外来的商客才有生财的可能。 “姐姐,天都黑了,今晚咱们住哪儿?” 天泽像是受尽委屈的样子,早就没有了出海时的那股精气神,没想到出趟门这么艰难,跟预想中的游山玩水,简直是天差地别。 清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对她而言风餐露宿自然不在话下,只是苦了小少爷。 “我记得城西有一间寺庙,咱们去那里借宿一晚吧…” 两人辗转来到城西郊外,果然在林中发现一间小寺庙。只是寺庙早已没有了香火的气息,一片片残垣断壁,破败不堪,蛛丝尘土满屋都是,哪还见得一丝庄严圣地的影子,但是今晚姐弟二人只能在此屈居一晚。 诸海的天气温暖如春,晚上受海风的影响,夜色变得冰凉如水。姐弟二人蜷缩在一件薄薄的凉被之中,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清竹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念叨:“小天,冷不冷?冷的话…就抱紧姐姐…” 天泽摇摇头,明知道是姐姐身上冷,还要被她照顾。在无名岛也经常发现清竹晚上怕冷,有时候甚至是白天也会冷得哆嗦,她的体寒之症已经困扰多年了。 娘亲说这样的体质无法医治,只能伴随清竹的一生,一想到这里,天泽便情不自禁地想要抱紧这位苦命的姐姐,于是解下身上的白袍斗篷,披在清竹的身上。 说来也怪,这件斗篷,冬可御寒,夏可防风挡雨,说是一件宝贝都毫不为过。清竹瞬间觉得有一股暖流游遍全身,体内的寒气似乎被这股暖意压制住了,立刻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她伸手将小天也拉入怀中,共同度过这清凉难耐的夜晚。 夜色昏暗,窗外阴风阵阵,呼呼声有点可怕。 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群人正在向寺庙快速靠近。 这都快二更天了,清竹正好奇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出来的时候,一名灰衣青年被人背着进入了破庙大堂。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大堂内涌进来十几号人,天泽瞪大眼睛惊讶地道:“是他们!” 看衣着打扮,的确是白天码头上所见的那帮工人,其中还有他们的头领和一名相貌姣好的红衣少女。那头领貌似受了重伤,找个地方躺下后,女子开始细心地照料他。 很快大堂的油灯被点亮了,姐弟二人这才被他们发现,说话不利索的小结巴走过来问候了一句,似乎没有恶意,便去准备生些柴火。 “姐姐,那位大哥好像受了重伤欸。” “嗯,他的肋骨断了几根,应该是和那些人打斗时受的伤,需要养一阵子了。” 等篝火燃起后,帮主江离吃力地坐了起来,拱手招呼道:“原来是你们二位,相逢即是缘,在下江离,他们都是我玉龙帮的弟兄,今夜流落此处,让你们见笑了。” 清竹没有答话,天泽壮起胆子站了起来,自报家门道:“江帮主,我叫…天泽,我和姐姐也是路过这里,那个…属于借宿此地,你们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因为白天那个凶巴巴的家伙?” 江离低头叹息:“是啊,想不到庞泰那家伙这么难对付,我玉面小飞龙算是栽了!” 第十七章 九州惊风雷 江离心有不甘,他自称玉面小飞龙,但怎么看也是个黑脸的小生,身上更无一丝龙气,倒是让默不作声的清竹格外留意。 天泽对江离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他开心地笑道:“原来你也有外号啊,我也经常叫自己浪里小白条,嘿嘿!” 江离对天真无邪的少年也甚有好感,另一旁的小结巴却忿忿不平,兀自骂道:“哼,他…庞泰就是个…白眼儿狼,亏咱之前…还…还那么…信任他。” 就连红衣女子也唉声埋怨道:“我早就跟你们说过,庞泰这个人居心叵测,不是什么好人,你们都不信,现在可好,他不但恩将仇报,还抢了我们的地盘儿,兄弟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作为帮主的江离,沮丧地低下了头,显得颇为自责,又愤然道:“庞泰果然好心计,要怪就怪我一时糊涂,被他的苦肉计所蒙骗。阿晗,无论如何大哥都不会把你交给这个叛徒的。” 小结巴忍不住又咒骂了一句:“就…就是,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 “好啦,阿信,你也别说了,让人家听见了笑话咱。” 江离呵斥住小结巴,又向清竹二人询问道:“看二位的打扮,不像是流落街头之人,为何不去城中客栈找个落脚之处?” 清竹解释了下留宿破庙的原因,但只是说明由于青州的物价飞涨,导致囊中羞涩,无奈才流落至此。 江离长叹一口气,慢声道:“原来如此!二位初入江湖,可能有所不知,青州物价上涨皆因北方战事而起。沙罗国野心勃勃,北勒人常年在边关肆意掠夺我大恒边境,致使幽州百姓苦不堪言,大批流民只能背井离乡,结伴南下以谋生计。” 清竹心中有所猜测,她对北勒人无甚好感,当年小姐身中毒箭就是拜他们所赐。 “中州乃皇室所在之地,不得擅自闯入,那里的百姓只能流落到青州地界。只可恨这里的大王,是个痴迷于修仙炼丹的方士,放着偌大的一州不管不问,尽让些奸佞小人掌权管事,这物价上涨也就不稀奇了。” 江离强忍着伤痛仔细道来,他的眼中忽然多出一些惆怅,又道:“眼下这等局面,已经持续数年了,我大恒日渐衰弱,要是夏侯还在,北勒人岂能如此肆无忌惮…” 清竹听见夏侯二字,心中微微颤动。 江离哀声道:“哎,可怜的是民生疾苦啊!” 清竹忽然发现,这位玉龙帮年轻的帮主在说起天下事的时候,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虽然眼神里带有一些哀怨,但是举止大方,谈吐不俗,颇有读书人的气质,不像是个江湖等闲之辈。 清竹道:“你们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莫非也是从北方而来?” 江离道:“姑娘好眼力,我们这些弟兄大多数是流落的难民和逃难中的孤儿,我们每个人都在遭受灾难,如今的世道,只有互相依靠才能活下去啊。” 清竹在海外隐居多年,没想到世道变得如此艰难,不禁对这位帮主刮目相看,称赞道:“江帮主能让他们跟着你在码头上营生,实在令人敬佩!” “姑娘过誉了,这算不得本事,我只是…” 话音未落,忽然庙堂外面火光四起,紧接着冲进来一批白衣壮丁,为首之人高大魁梧,正是江离口中的叛徒,庞泰! 此时庞泰手中多了两颗青色的铁球,一边把玩着,一边阴阳怪气地道:“啧啧,这不是江大帮主吗?原来你们全都躲到这里来了,可让小弟我一番好找啊!” 这些人气势汹汹,玉龙帮众人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迫于对方人多势众,只恨得牙痒痒。 “哎呀,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成了缩头乌龟啦,我看玉龙帮不如就此改名叫乌龟帮如何,免得天下人笑话…哈哈…” 庞泰张狂大笑,忽然眼前一亮,又眯缝着眼睛道:“哟呵,这里竟然还有个小美人陪伴,这姿色…可不比晗儿妹妹差呀…” 此人不仅当堂羞辱帮众,还把主意打到清竹身上,着实令人生厌,一向温和的清竹不由得眉心倒竖,怒目而视。 作为一帮之主的江离,强忍伤痛立身而起,怒斥道:“庞泰,往日我待你不薄,青洲码头也尽归你所有,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江兄,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对晗儿一片痴心,你却偏偏舍不得,今夜我就要带走晗儿妹妹与她洞房花烛。你若是阻拦的话,可别怪我这个小舅子心狠手辣…” 庞泰示意手下人把江离身边的女子带走,那女子性子刚烈,起身拔剑便刺:“庞泰,别自作多情了,谁要跟你成亲,看我不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江晗挺身而出,要战庞泰,兄长江离跌跌撞撞为小妹担忧,但无力喊道:“阿晗,小心!” 庞泰丝毫不惧,仗着自己身强力猛,随手从喽啰手中抽出一口朴刀,横在胸前,稳稳接住江晗刺来的一剑。 刀剑相碰,江晗虎口隐隐作痛,她显然不是对手,不到两个回合,手中之剑就已经脱手而出,自身也被震退数步。 庞泰扔掉朴刀,迅速上前搂住对方小蛮腰,咧嘴笑道:“晗儿妹妹,何必如此心急呢,今晚哥哥陪你大战三百回合,你看如何?” “无耻!” 江晗忍受不了庞泰的戏谑之言,想要挣脱对方的魔爪,无奈力气太小,一番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玉龙帮上下群情愤慨,但也不敢贸然上前,多数人畏惧庞泰的手段,在之前的交手中不少弟兄伤在他的手下。 帮主江离心急如焚,正要上前解救,那火冒三丈的小结巴阿信,不管生死便往前冲,想要从庞泰手中夺回江晗。 “王八蛋…放开她,啊呀呀!” 顾及到江晗的安危,小结巴阿信贴身上前肉搏庞泰,要手撕对方,然而庞泰的身躯岂是他能撼动的,不论个头还是力气,小结巴如同以卵击石,只是一招便被反手擒住。 “找死!” “啊…” 一声惨叫,小结巴被庞泰单手举起,随即便扔了出去。巨大的力道使得小结巴的身体在空中直线飞出,眼见要撞到墙上,落个脑浆迸裂… 江离想要接住阿信,奈何行动不便,大腿不听使唤,刚走两步便跌倒在地,再抬头时,发现阿信竟被一个少年用双手硬生生接住! 那少年便是天泽,他恰巧就在那个方向,因此才来得及出手相救。 然而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退数步,最后一个踉跄倒地,但并无大碍,两人很快又爬了起来,看似无恙。 众人皆在诧异之时,清竹急切地问候:“小天,你没事吧?” 天泽甩了甩手,并无大碍,庆幸地道:“姐姐,我没事儿,这个人好讨厌呀!” 清竹回头望向庞泰,眼神里冒出一股杀意。 只是一瞬间,右手便多出一柄铁剑,一个箭步已经来到那个轻狂的男人面前。 铁剑在空中舞动,激起一道白光。 那剑光极其凌厉,准头直刺眉心。 从清竹的眼里看不出有任何的顾忌,只有那不可饶恕的怒气。 第十八章 九州惊风雷 庞泰心惊之余,只得撒手放开江晗的娇躯。后撤几步,还不忘调侃道:“好一个美人儿,这股狠劲儿,我喜欢!呵呵,小姑娘要不要随我一起走,等晗儿做了我的压寨夫人,再纳你做妾如何?” 清竹二话不说,立即施展出一套极为飘逸的剑法,那庞泰再也不敢逞口舌之利,从身后摸出一把铁扇,与清竹斗在一起。 天泽睁大眼睛瞧了瞧,暗自忖道:“原来姐姐会武功,她怎么从来没告诉我呢?” 清竹施展的是一套名为流星蝶舞的剑法,剑招轻灵,飘逸迅捷,一招一式,犹如蝶舞,只要催动真气,剑势绵绵不绝。 庞泰虽然力大无比,但行动迟缓,小小的铁扇只是徒有其表,根本招架不住如流星一般的快速攻击。 数个回合之后,庞泰身上已中数剑,阵脚大乱之时急忙喊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一起上…” 那些原本在看戏的手下,这才缓过劲儿来,纷纷拔刀上前助阵。 清竹不慌不忙地摆开架势,真气灌注全身,使出一招“回风拂柳”,如万刃飞刀般横扫千军。 在一片惨叫声中,那些不堪一击的帮众,纷纷倒地不起,哇哇乱叫。 再看庞泰,身上的衣服已经爆裂开来,单膝跪地,无力起身,肉身划过数道剑痕,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清竹这才平息收招,一步步靠近庞泰,举起手中之剑,欲要将之斩杀。 “姑娘,且留他性命…” 江离顿时惊醒,看到清竹要痛下杀手之时,这才喊道。 然而清竹并未理会,手起剑落,呲的一声,那庞泰血溅当场。 众人不敢直视,等到睁开眼的时候,才发现那庞泰并未丢掉性命,只是一只耳朵被割了下来,此时疼痛难忍,正在发出阵阵哀嚎。 紧张的气氛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清竹回到天泽身边的时候,江离才道:“庞泰,看在海老帮主的面子上,今日留你一命,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识相的话就带着你的人赶紧离开。” 庞泰哑然不敢说半个不字,自己不过是仗着一股蛮力横行霸道,而清竹精妙的剑法看起来就像是师出名门,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头目断然惹不起那些江湖豪门。 被手下人扶起后,留下一个不甘的眼神,匆匆离去。 危机解除后,江离兄妹十分感激清竹姐弟出手相救,当夜便带人离开破庙,回到之前被庞泰霸占的玉龙帮堂口。 堂口位于诸海城东郊城外,离青洲码头不远的位置,玉龙帮虽然只是个新晋帮派,但是堂口却也不小,简陋的设施,也能容纳几十号人。 江离给清竹姐弟二人安排好住处后,自行服药疗伤,一夜无话。 两日后,江离的伤情有所好转,帮中弟兄拿出珍藏的好酒,江晗亲自下厨,整了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盛情款待救命恩人。 众人把酒言欢,帮主江离十分感激清竹出手相助,更是要与天泽称兄道弟,并坦诚以待,让彼此知根知底。 原来这玉面飞龙确实不是本地人,他们兄妹二人也是从幽州流落此处。好在他宅心仁厚,结识了一帮落难的弟兄,又颇有头脑在青洲口岸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堂口,并争取到北边的码头工事,在诸海城也算有了立足之地。唯独对那叛徒庞泰是闭口不谈,怕扫了大家的兴致。 天泽在落霞镇上也曾饮过酒,年纪虽小但是酒量和饭量同样惊人。只是第一次品尝中原的酒,那滋味可比无名岛上的淡酒要浓烈许多,不知不觉中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和去处。 江离疑惑道:“原来天泽小兄弟是要去灵州璃国,这千里之遥,只怕是路途凶险呐!” 青州地处东北,而灵州在最南端,路途又何止千里。但清竹早有心理准备,直言道:“不管怎样凶险,我都会护着小天回到璃国的。” 江离再次把目光落到清竹的身上,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虽然气质清冷,令人难以接近,但是眉清目秀,宛若星辰。那夜大战庞泰更是女中豪杰,展现出高超的武艺和临危不乱的魄力,不禁心中生出敬佩之意。 “清竹姑娘对天泽兄弟自然是百般照顾的,只是姑娘有所不知,如今世道艰难,江湖极为凶险。青州又是灾情严重之地,到处是马匪盗贼。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稍不留神便会陷入危难之境。俗话说英雄难敌四手,姑娘身手虽好,也架不住人多势众啊!” 清竹许久未曾到过中原,没想到世道变成了这个样子,以前有公子在小姐和她身边的时候,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一剑便可挑之。 如今只有她一人,不得不慎重考虑。 片刻之后,疑色道:“青州也是帝国的管辖之地,又有八大王之一坐镇,怎么会如此混乱不堪?朝廷也不管当地治安了吗?” 忙着倒酒的江晗却道:“清竹妹妹,这地方的州府官兵啊,都害怕北边的豺狼们打过来,哪儿还有心思去剿匪啊!” “小妹说得不错,北方的沙罗人彪悍凶猛,号称豺狼莽人,对大恒帝国垂涎已久,官兵们十分惧怕他们。而且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八大王也是各自为战,暗中较劲,都只想着保存自己的实力。想要剿灭悍匪,就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哪里还管得了那些个毛贼?只要盗匪不来城里捣乱,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江离的一番话,让清竹陷入了沉思。 此番要去璃国,就要横跨青州,路途遥远不说,还要提防沿途的法外之徒,姐弟二人势单力薄,想要安全抵达确非易事。 江离呷了一口酒,郑重地道:“不如这样,天泽兄弟和清竹姑娘,你们暂时先留在玉龙帮,等外面的情况好些了,我派几个弟兄护送你们至中州。中州毕竟是皇室管辖之地,盗匪没有那么猖獗,然后你们再南下灵州,二位意下如何?” 虽然能够得到玉龙帮的相助,但清竹脸上的忧虑并没有消失,没有什么事情比去见家主更为重要紧急了。 “多谢江帮主一番好意,我们姐弟实在是有要紧之事,急需赶回灵州,不能在路上耽搁太久。” 清竹又看了一眼吃得满嘴流油的天泽,不忍地道:“小天承蒙贵帮兄弟关照,清竹十分感激,稍后我们便将动身,还请各位见谅。” 清竹的决意,使得江离无奈地放弃了拉拢两位的想法,轻叹道:“既然如此,二位路上请务必小心呐!” 转头又想了想,对小结巴吩咐了几句,让他去趟码头打听打听。 待酒足饭饱之后,清竹正要收拾行李,那小结巴腾腾地跑了回来,告诉众人,恰巧这个月底就有一艘去银月港的大型商船,而且是由乘风镖局的大当家护航,可保证水路的安全。 江离闻听大喜,急忙道:“我看二位不用着急赶路啦,过不了几天,就有一艘大型商船驶向灵州的银月港,一路护送的还有诸海乘风镖局的大当家葛先生。我们玉龙帮与葛先生尚有几分交情,不妨随葛先生走水路,这样不仅速度快,还能保证路上的安全,你们看这样可好?” 清竹仔细一想走水路虽然无聊,但确实要快上许多,还免去了一些麻烦,当下不再拒绝,便再次感谢玉龙帮的相助。 离行船尚有几日,江离每天都拉着天泽在码头进进出出,还把诸海城逛了个遍。 天泽性格耿直开朗,兄妹俩甚是喜欢,待之十分热情,让帮中其他弟兄见了都有几分嫉妒。 转眼间就到了起程的日子,江离早就跟乘风镖局打好了关系,亲自带着兄弟们去码头送行,临走前还七拼八凑给姐弟二人送了些盘缠。 分别之时,天泽有些依依不舍,喊了一声江大哥后会有期,便被清竹拉上船头,乘风而去。 “姐姐,你为什么不让我加入玉龙帮啊?我看江大哥人很好的,不但帮我们找了船只,还送了这么多银两。” 清竹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怅然道:“小天,江湖凶险,人心难测,我们还有自己的路要走,若是有缘的话,你和江帮主还会再见的。” 码头岸边,海浪翻涌,激起无数浪花。 江离目送一对新友离去,一丝爱怜悄然攀上心头。 第十九章 九州惊风雷 一艘天字号商船驶入无尽之海。 传说这片海域是没有尽头的,没有人能跨过这片海域到达世界的另一头。 来自青洲码头最大的商船,如同一片落叶在无边的海域中随风漂流。 汹涌的波涛,不停地咆哮,仿佛要吞没所有外来的入侵者,成为大海葬礼的高歌,着实令人胆战心惊。 天泽在船头上开始瑟瑟发抖,前一刻他还在这里独自欣赏船底下欢快的鱼群,此时就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呆立船头。 面对滔天大浪,即便是熟悉水性的他,也不免心中惧怕,紧扒船舷生怕被浪涛掀进海里,成为鱼儿的美食。 天空突然黯淡许多,海面也变得暴躁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滚雷的气息。 “小天,快到船舱里来,暴风雨马上要来了…” 清竹不得不将天泽拉回船舱,听乘风镖局的葛先生讲,这片海域经常会出现风暴的袭击,如果不是走的大船,他也不会轻易接手这趟差事。 果然没过多久,船体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天泽不会轻功,被整得晕头转向,稍微平静一下就开始发起了牢骚。 “我的娘亲呀,没想到海上的风暴这么恐怖!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银月港啊?” 一个平日里总喜欢下海捉鳖的大男孩都怕成这样,清竹也是吓得不轻,她不是领航员,哪里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达。 葛镖头反倒一脸镇定地道:“小兄弟,别害怕,这风暴很快就会过去的,等过了这片海,还有十多天就能抵达银月城的明珠港了。” 常年奔波在外的葛先生,大风大浪见得多了自然是淡定得很,但是这一次似乎失算了,没过多久他的脸色也变了。 “奇怪,为何只见风不见雨呢?” 葛先生自言自语道,因为他很快就发现这次的风暴有点不对劲。从起风起浪的时刻开始,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然而天空上只有黑云笼罩却没有雨滴落下。 这场风暴相当奇特,按照以往的经验,大风过后很快就会是倾盆大雨,只要安然度过被暴雨灌顶的那一刻钟,之后必然会风平浪静。 但是无尽之海上还流传着另外一个传说。 “不好!”,葛先生突然瞪大了双眼,大呼,“是雷暴!雷暴马上要来了…我们得赶紧掉头…掉头…” 惊慌失措的葛镖头,匆忙跑出船舱,他要告诉所有人,天大的麻烦马上就要来临了。 清竹还来不及询问雷暴是什么意思,所有的船员包括乘风镖局的弟兄,纷纷登上甲板,按照船长和葛先生的指示,一边调转船头,一边做好迎接暴风雨的准备。 这可不是普通的暴风雨! 头顶上是一片雷云之海! 黑暗的天空如同深渊的漩涡,一开始就在积蓄力量,就等待爆发的那一刻,彻底摧毁所有笼罩在黑云之下的生灵。 出乎意料的是,船头调转之后,任凭怎么摆渡都逃离不出巨大的漩涡阴影,仿佛风暴的中心有一股强烈的气息在吸引着周围的一切。 “完了…完了…老天爷,快救救我们吧!” 葛先生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原来那个传说是真的! 从漩涡之中突然出现无数的雷柱,不仅照亮了整个天空,还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天地都在震颤,更别说渺小的人类。 无尽之海奔腾不息,九天之上万雷齐鸣。 这就是雷暴的传说,但凡是遇见雷暴者,几乎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就在一瞬间,空气中暴雨梨花犹如神嚎鬼泣,雷暴带着无匹的力量,要击碎海面上存在的一切。 清竹和天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谁也无法逃脱上天对命运的制裁,此刻无论是虔诚膜拜还是努力挣扎都无济于事。 “呜呜!娘亲…孩儿只怕再也见不着你了…” “啾啾…”天空中还夹带着一丝鸟鸣的声音,大概是飞鸢也在拼命地躲避这末日般的雷鸣。 天泽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的眼泪开始哗哗地往下流,但是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即便如此,他也想象不到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这也吓坏了清竹,遇到这样的遭遇,她也无法淡定。到底是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还是如剑仙前辈所说,他们的命运像是一道罪恶的枷锁,随时都有可能被上天亲手解开,又或被打落无尽的深渊。 在天雷和风暴的袭击下,天字号不堪一击,就连甲板都被击穿了,船体断为两截飞快的下沉。 随之而来的是惨绝的哀嚎,那种声音被放大后高高地挂起,而又很快被潮水淹没。 船员们在面临天谴时是如此的脆弱,他们一个个似蝼蚁一般被无情的风暴夺去了性命。有的在惊恐中倒地不起,有的甚至来不及躲避就被惊雷劈成了木炭,没入水中连个浪花都没有激起半分。 清竹环顾四周,船舱早已支离破碎,没有一块完整的甲板,船尾也很快就会沉没。为了生存,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一个能够漂浮的物件。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远处的葛镖头趴在一个小小的木桶上,绝望的眼神还在仰望着那片天空,麻木的表情不知是憎恨还是彻底妥协。 清竹根本无暇顾及别人的安危,她的眼前忽然一亮,她终于看到左前方折断的船桅,还有半截浮在水面上,不知何时那只伴随而来的飞鸢已经站立在上面,她立刻拉着天泽向前游去。 虽然找到了暂时可以依靠的桅杆,但是眼前的景象更是无比的恐怖。漫天的落雷就像是天劫降临一般,疯狂的雷暴夹带着雨滴如同末日的流星,咆哮着,怒吼着,垂直倾泻而下,仿佛要带走世间的一切生灵。 大海也在低声泣语祈求平静,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疯狂的报复。水面刚刚伏平,很快又被天雷激起一道十余丈高的滔天大浪,犹如巨人一样碾压而来。 天泽闭起了眼睛,他无力抵抗,飞鸢也意识到危险振翅而飞,不知去向。 最后一个无助的眼神是为人和善的葛先生,他所依靠的木桶瞬间被一道雷光击成了碎片,来不及告别就被浪涛淹没在无尽的深渊之中。 清竹再也忍不住了,怒目冲天,眼睛里迸发出血色的泪珠,深为上天的不公而悲愤。 但是留给她的时间也不多了,只有死死地抱紧心爱的男孩,任凭天地悲歌,大海送葬,此生终要不悔。 两人就像是被紧紧地烙在一起,不停地下沉,不断地下坠,耳边只听得雷暴还在嘶鸣,心脏像是被海水无情地挤压,脑海逐渐脱离了意识。 第二十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时间就像跨过了一条河流,清竹在梦魇中微微睁开了双眼,朦胧的画面竟然是一幅和谐的景象。 她以为自己来到的是阴曹地府,可是这个房间闪亮通明,除了自身以外,还有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眼前左右摇晃。 “这里是…” 清竹诧异地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亡灵的世界。 很快一张稚嫩的娃娃脸贴到面前,仔细一看,五官格外的精致,皮肤晶莹剔透,眼睛闪闪发亮,让人感叹不似人间尤物。 而且令人惊讶的是,她的额头上竟然生出一对珊瑚状的犄角,这漂亮的女娃到底是人还是妖? “你…是…谁?”,清竹又大胆地问了一句,她的大脑被刺激后快速清醒,还没等对方开口就焦急地喊道,“小天!小天…你在哪儿?” 女孩终于开口了:“不要激动,脚上伤口会裂开的,你是在喊你的同伴吗?他在我妈妈的房间里。” 这个时候清竹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她和少爷似乎被人救了,此刻正在一间奇怪的房间里,还有个奇怪的女孩在一旁照顾她。 不管对方是谁,她都十分感激,道声谢谢就要去隔壁房间看望小天。可是刚下床就摔了一跤,发现自己的脚部受了重伤,根本站立不起来。 直到被小女孩扶起来后才问道:“小姑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弟弟他伤势严重吗?” “嗯?你很关心他,不用担心,妈妈说他睡一觉可能就好了…” 清竹听后难以置信,她自身的伤势不轻,小天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小女孩的回答也很模糊,但至少心里踏实了一点。 小女孩眨着透亮的眼睛道:“我叫小玉,不叫小姑娘。你…是人类吧?我听妈妈说过,人类的头上都是没有角的。你们应该是从上面掉了下来,这里是我们龙人的国度,人类在这里并不受欢迎的,所以你最好不要乱动哦,否则会被外面巡逻队的大哥哥们带走的。” 清竹感到一头雾水,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走进了房间,是一位成熟的女性。她看起来比一般的人要高些,胸前微微地隆起,头上也有一对琥珀色的犄角,只是脸上颇有几分岁月的沧桑,像是经历了不少生活的苦难。 “玉儿,既然人醒了,那就没事了,你去端一碗海参汤来,我跟她聊几句。” “好的,妈妈。” 被称为玉儿的女孩离开了房间,而眼前的女人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妈妈了,她小声地说道:“人类姑娘,你醒了,这里是龙渊国度,你不应该来这里的,要是被我们的族人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你刚才说什么?这里是龙渊?” 清竹只觉得脑子差点炸裂,难以理解的事情越来越多,龙渊那是一个古老的国度,在九州大地偏安一隅,可是这里明显和她了解的情况大不一样。 但此刻无暇多想,她现在最想知道的还是小少爷的安危,着急地道:“抱歉,夫人,我脑子有点乱,我想去看看我的弟弟,能麻烦您扶我过去吗?我很想知道他现在的状况…” “你是说那个孩子吧?放心吧,他没事的,只是脑部有些震荡,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比起这个,姑娘是否应该多关心下自己,你的腿伤比较严重,现在还不能乱动。” 夫人亲切的回答,让清竹内心得到宽慰,她继续说道:“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只是受了点伤,你们可真是幸运啊!不过也很奇怪,一般的外族人不可能直接掉下来,也不知道你们是如何来到深海的领域。” 清竹努力的回想,她依稀记得雷暴的前奏,那恐怖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但是坠入深海的时候完全没有了记忆。 “我只记得我们在海上遇到了雷暴,后来我们一起坠入到海里,醒过来时就已经是在这里了。对了,夫人,您刚才说这里是龙渊国,莫非我们是在雷州?” 雷州!是东擎大陆九州之一,是位于东南方的一国之地,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不知道,然而小玉的妈妈却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这是她第二次遇见人类,上一次还是十几年前,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只是眼前这个人类的女子,似乎对龙渊国有所耳闻,但又不像是这里,甚是奇怪! “姑娘,我不知道你说的雷州是什么地方,但这里是龙人居住的世界,是在大海的底部,在我们的穹顶之上是万丈水域,你们便是从那里掉下来的。” 清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和小少爷坠入了万丈海底,原以为要去见阎王了,却侥幸得救,而且无尽之海的底下还隐藏了一个古老的王国,竟然也叫龙渊国,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给你们添麻烦了,等我的腿能走路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姑娘请多休息,这段时间切记不要出去。” 夫人离开后清竹思绪万千,这个世界已然颠覆了她的认知。在东擎九州大地,确实有一个国家名为龙渊,但是那个国度似乎跟龙类没有任何关系。 世间真有龙的存在吗? 如果有,那也是眼前的夫人比较像吧,毕竟人家头上是有犄角的。姑且不说难以置信的龙人,那万丈水域,自己和小天又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在一万丈的水下世界,别说是人类,就算是一块精铁也得被碾成粉末。 当真命不该绝么? 可是自己明明就是短命之人,就连算命先生都说了,她这阴寒之体活不过春秋二十载。若上天真的有意垂怜,干嘛还要让她受尽屈辱和折磨,这回就更不应该莫名其妙地活下来。 也许是少爷命不该绝,而眼前的世界,不管是不是龙渊,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带小少爷出去。 清竹脑海中仍是一片混乱。雷暴的恐惧还未褪去,命运的折磨又困扰在心中,最后深沉地睡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守在床前的已经不是那个精致的女孩,而是清澈明眸的少年。 天泽已经清醒,他的表情很安静,他的目光正在关切地看着清竹。 “小天,你真的没事了吗?姐姐以为…” “姐姐,我没事的,只是你的腿…怕要养一阵子了,不过你放心,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清竹的眼眶已经湿润,身上很快升起一股暖意,她感觉自己好多了,腿上的伤势似乎并无大碍,应该是被处理过,只需再休息几日就能好转。 “你没事就好,我这点伤不打紧的。” 天泽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房子很奇怪?就跟海里的贝壳儿一样闪亮闪亮的…” 清竹点点头,她早就明白身在何处,只是还不敢相信,于是笑道:“看来,咱们是真的掉进了海里咯!” “嗯,等姐姐伤好了,我们就一起去外面看看这里的海底世界,小玉说外面有很多很多漂亮的鱼儿呢,还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 天泽展现出孩子般的天性,就算是清竹也很难想象海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象,这里虽然陌生,好在他们的救命恩人十分友善,不然小天也不会和小玉那么亲密了。 第二十一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海底隐匿着古老的王国,这种事情闻所未闻! 东擎大陆北边倒是有个风雪王国,地处高原之巅,常年受寒气侵扰,那里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普通人无法生存,也只有非常耐寒的北勒人才会在那里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 而位于西南方泽州的巫沼国虽然神秘,但也是个凡人的国度,只是他们使用神奇的巫术让世人误以为是妖魔鬼怪的同类罢了。 而水下世界和龙人一族完全颠覆了清竹已有的认知,她也想去亲眼看一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忽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厅堂内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隐约能听见小玉的母亲和一些人在谈话。 龙小玉悄悄地溜了进来,神色匆忙地道:“你们快躲一躲,巡逻队的龙卫就要进来搜查了,他们可不会对人类客气的,不想被抓的话就赶紧跟我来吧…”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姐弟二人不明所以,虽然不知龙人为何憎恨人类,但是既然救命恩人都这样说了,那还是赶紧逃吧。 小玉头前带路,天泽背起清竹紧跟其后。 三人从后门轻轻地离开,又谨慎地穿过一条小巷,在小巷的尽头进入一间废弃的屋子,里面没有人,却有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地下通道。进入通道后继续行走没过多久就出来了,但是在出口的地方只有一堵红色的高墙,看似挡住了去路。 小玉抬头观望,神色变得忧郁起来,那红墙甚高,上面还泛起了阵阵幽光,似乎是与外界隔离的一道结界。 一路上,清竹一直都在留意周围的环境,这片海底世界当真神奇! 它就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奇幻之地,里面有山川也有河流,还有许许多多的海底建筑。它们大多数是仿造海洋生物奇特的外形,或是装饰成华丽的聚会大厅,或是成为龙人的居住之所。 而头顶上方更是奇妙无比,没有艳阳高照的太阳,也没有飘忽不定的云朵,但却有大量的星星和一轮超大的月亮。 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整个海底世界就像是沐浴在蒙蒙的月色当中,偶尔天空还会泛起五彩斑斓的光晕,宛如童话般的梦幻世界。 而眼前这堵高墙却是个例外,他独特的风格和上面的结界都令人心生敬畏。 翻墙恐怕是过不去,好在右边的角落里有一个不怎么起眼的洞口。 洞口尺寸虽小,但足够一人通过,看洞口边上的痕迹,应该是被人从外面强行凿开的,而且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周围散落的碎渣早已经布满了深色的青苔。 “这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我先进去…” 小玉就像个精灵一样溜进了洞口,很快便传来细小的催促声,让天泽把姐姐送过去,她在那边接应着。 这几日天泽和小玉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相处竟然十分融洽,而且发现这位龙姑娘并不是个小女孩,年纪竟然比他和姐姐加起来还要大。 龙人的寿命要比人类长得多,别看大家都喊她小玉,其实她已经不小了,只不过她的名字就叫龙小玉,天泽与之相处反倒有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对小玉十分信任,姐弟二人在小玉的帮助下很快钻入了墙洞,出来后发现墙的对面竟然是另一番世界。 这里到处破败不堪,花草凋敝,原本龙人建造的房屋均已塌陷,地面上隐隐可见数道裂痕,没有耀眼的光芒,也没有星光和月色,而是充斥着一种昏暗的色调。 目光只要稍作停留,便会觉得昏昏沉沉,飘然欲睡,即便是和墙外相比,这里也不算是一个正常人能够长住久居的地方,而且空气中似乎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是…什么地方呀?好暗!” 天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适,他最是怕黑,尤其是不断出现的那个噩梦中,他的灵魂总是被黑暗所包围。 那种不能挣脱的恐惧感,令他毛骨悚然,每次醒来,他都会在屋顶上多看一会儿初升的太阳,只有沐浴在阳光下,似乎才能摆脱心中的恐惧。 “不用害怕,这里暂时安全,继续跟我来。” 龙小玉对这里极为熟悉,不一会儿就找到一个隐秘的场所,似乎是一个祭拜神灵的房间,房间内还有一座狭小的地下室,入口散发出灰黄的微光。 “到了,你们就先躲在这里吧,每天我都会给你们送些吃的过来,但是请不要随意走动,尤其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时,千万不要出去,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带你们离开这里。” 龙小玉郑重告诫一番,随后转身就要离开。 清竹心中甚是不解,这位龙族的女孩明显是在帮助他们的,可是又表现得不太热情的样子。 她必须弄清楚当前的处境,直言道:“小玉姑娘,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不怕被他们发现吗?” 龙小玉并没有回头,在门口停留了片刻,想了想还是回了一句:“父亲跟我说,他一直在等一个人,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从上面来的,只可惜父亲怕是再也等不到了…” 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剩下姐弟俩面面相觑。 “姐姐,我怎么听不懂她刚才在说什么啊,龙族的女孩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也许是小玉姑娘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小天,这几日怕是要委屈你了。” 天泽不禁嘀咕起来,就这段时间他们在小玉的家中,虽说吃喝都很照顾,但是很少看见小玉的母亲,更是不知她还有一位父亲,难道她父亲也离家出走了吗? 清竹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在这个糟糕的房间,会不会让小天陷入那个恐怖的噩梦,一来她行动不便,二来小玉特意交代过不能随意走动,那片高墙内的结界怕是有些古怪。 果然不久后她的担心就应验了。 天泽一直难以入睡,好不容易哄他睡着了,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可怕的声响。 那是一种让人听得哆嗦的声音,像是人的哀怨又像是鬼的哀嚎,好在小天实在是困乏没有被之吵醒,清竹不得不把身子靠得更近些,生怕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 就这样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外面的声音才逐渐消失,清竹一颗绷紧的心弦也松开了些,带着沉重的睡意进入了自己的梦乡。 然而没过多久,小天又被那个重复的噩梦惊出一身冷汗,清竹不得不叫醒他,这一次两人抱得更紧了,久久不愿分开,直到小玉轻轻地走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按照约定,她带了吃的东西过来,盒子里装满了美味,还有一些精致的点心,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纯净的饮用之水,看得出来,这些食物都是她亲自准备的。 天泽早就很饿了,干瘪的嘴唇连张开的力气都没有,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躲躲藏藏的生活简直比在牢狱里好不了多少。 吃饱后,清竹还是忍不住问道:“小玉姑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那些古怪的…” 小玉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看着毫不知情的小天道:“你们听到了,对吗?” 天泽一脸茫然,清竹点了点头,她必须确保这里是安全的。 “那些都是我们龙人族的战士发出的声音,他们一直很痛苦,他们都失去了意识,所以请你们不要靠近,否则会很危险的。” 小玉对这片区域十分熟悉,这也引起了清竹的注意。 “小玉姑娘,你…经常来这里照顾他们,对不对?” “不…我只是来照顾我的父亲。” “父亲?你是说…你的父亲也在其中?” 清竹不禁心中诧异,昨天还想着小玉的父亲去了哪里,没想到那骇人的声音里竟然也有他的父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小玉平静地道:“是的,父亲他生病了,和其他叔叔们一样,他们精神失常,时常会做出一些可怕的举动,他们被关在这里很久了,神龙大人还在这里布置了结界,防止他们彻底失控。” 清竹暗自心惊!小玉的父亲精神失常了?而且这里还不只是她父亲一个人,实在是诡异,莫非龙人族也有敌人? 天泽却道:“玉儿姐姐,我们人生病了就会找大夫医治,你父亲的病找大夫瞧过了吗?” “大夫?” 小玉并不了解人类的世界,猜测道:“你是说能给人治病的祭司大人吧,早就看过啦,祭司大人还说父亲是中了冥族的咒术,是治不好的。” “冥…冥族!” 小玉的轻描淡写,让天泽惊掉了下巴。 清竹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他们二人闯入了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或许他们的命运也会因此而改变。 也许正如她所料,龙人族也有敌人,小玉的父亲因为受了诅咒,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这里平时应该不会有其他龙人进来,也只有勇敢的小玉私自闯进来照顾他的父亲。 清竹对这个龙姑娘深表敬意,对她父亲的遭遇表示同情,安慰道:“小玉姑娘,我相信会有别的办法解开咒术,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也想替你照顾你的父亲,就像前几天你照顾我们一样。” “谢谢!” 龙小玉内心感受到来自朋友的关怀,这是人类特有的感情,或许父亲说得没错,他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有可能是他们龙人族的希望。 之后的几日,小玉似乎变得开朗许多,每次送餐的时候都会告诉他们一些关于龙人族的事情。 原来很多年前龙渊国度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灾难,听说是人类带着许多异族袭击了这里,很多龙人战士因此而丧命,还袭击了他们一直守护的神座,让原本世代安宁的这里变成了一个极不稳定的世界。 他们当前所在的这片区域,其实就是海底裂开的一道缝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浊气从地底下喷涌出来,这些浊气不利于龙人族的生存,如果不加控制的话,会彻底让海底王国变成一个修罗地狱。 神龙大人不得不将类似这样的区域全部封印起来,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龙人族对人类无甚好感的原因。 天泽和清竹那日从无尽之海坠入深渊,若不是被龙小玉和她的妈妈发现并藏了起来,恐怕已经被龙人战士押入大牢了。 天泽还听到了龙人族一些古老的故事,那些沉没的历史让他十分感慨,对于龙小玉家庭的遭遇也深感同情。 有时候他也会安慰这个比他还要大很多的小姑娘,也会跟她讲一些自己的故事,尤其是无名岛上有趣的事情,看得出来只有这个时候小玉姑娘是面带微笑的。 那种笑容看起来十分美妙,龙人族高贵的气质和女孩腼腆的尊荣让人无比的陶醉。 直到有一天,龙小玉彻底放下戒心,说要带他们去看望自己的父亲。 此时清竹的脚伤也好了大半,是时候去拜见一下真正的救命恩人,或许能够解开心中的另一个疑惑。 龙小玉算准了时辰,将天泽和清竹带出了隐蔽的房间,三人绕过高墙内的零星建筑,进入一片荒芜的废墟,通过地上裂开的一道口子,又深入到一座地下迷宫。 这片区域果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而且地底下确实存在一个巨大的裂隙。 就像是天然的洞窟,由上而下延伸,一开始能听见水滴的声音,但是很快就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玉解释道:“这是那次灾难后,阿姆裂开的伤口,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一次火焰之息,会让这里的温度急剧升高。待会儿你们尽量靠近我不要离远了,我们龙人族都有御水的天赋,我身上的水汽可以减轻你们的痛苦。” 龙人族管大地叫阿姆,这道裂隙就像是大地之母的伤口,那火热的气息就是她血液中散发出来的气味。 随着越来越深入地下,温度也越来越高,直到前面出现一片亮光,才算是到了尽头。而小玉身体周围也出现了一团朦胧的水汽,像雾气一样弥漫在空中,那种清爽的感觉令天泽和清竹舒适了许多。 走近一看,原来那片亮光是来自一个布满岩浆的地穴。地穴空间不小,宛如一座洞府的大厅,而在四周的角落里竟然出现了许多高大的龙人。 他们的体型和小玉看起来有较大的区别,除了头顶上标志性的龙角更显得霸气之外,手臂和腿上还长出了蓝色的鳞片,如同坚硬的铁甲。 最为显眼的莫过于臀部位置向后伸出的一条长长的尾巴,或盘在身前,或立在身后,姿势灵活多变,粗壮而且十分有力。 这些龙人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形战士,更像是上古的猛兽,极具攻击性的体型,但身体上却布满了伤痕。 就在天泽和清竹惊讶得说不出话时,小玉一把拉着他们跑到其中一位龙人战士的身后,亲切地喊了一声:“阿爸!” 那龙人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来,表情木讷,面目呆滞,行动也十分迟缓,跟其魁梧的身型完全不怎么搭调。 天泽哆嗦的小声问道:“玉儿姐姐,他…就是你的父亲吗?怎么会…是这样…” 龙小玉显得十分镇定,丝毫没有害怕的表情流露,那名身材高大的龙人战士正在向她缓慢靠近。 “是的,那就是我的父亲,和这里其他人一样,曾经都是我们龙人族骄傲的战士。但是自从被冥族的入侵者袭击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们经常会失去理智,身体变得狂躁起来,那些伤痕就是在毒咒发作的时候互相造成的伤害。不过你们不要害怕,这个时候他们都在休息,是不会袭击任何人的。” 清竹细心地道:“他好像能听懂你的话,也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 小玉道:“龙人的意志本来就很坚强,即便是被毒咒侵蚀了身体,只要没有剧烈发作,还是有部分意识的,只是不能正常说话罢了。” 原来如此,清竹再仔细看看周围,那些战士们大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到来,或多或少抛来异样的目光,只是呆滞的眼神中尚有一丝平静和理智。 第二十三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龙小玉经常来这里看望他的父亲,当他来到众人的面前时,忽然眼瞳变得有些犀利,似乎意识里有些惊讶,张开嘴巴不停地唠叨,但又听不太清楚说的是什么。 “千…言…哦呜…千…言…” 他就这样不停地重复着谁也听不懂的一句话。 小玉认为是自己带了朋友过来让父亲很激动,她让父亲坐了下来,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点心,又贴心安慰了一番,龙爸爸这才安静下来,只是他的目光还时不时地瞥向天泽和清竹。 天泽的表情也有些凝重,清竹发现他自从进入地下之后就有点不对劲,被龙爸爸盯着时更显得紧张又很难受的样子。 “小天,你怎么啦,是哪里不舒服吗?” “姐姐,我没事的,可能是有点害怕!” 小玉以为是父亲吓到他了,连忙说道:“这里温度较高,人类待长了时间是会不舒服的,等我阿爸吃完东西,咱们就出去。” 然而清竹陷入了沉思,这个地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自他们从结界进来之后,这种感觉就有了,只是来到地底下更加的强烈。 空气中除了灼热的气息,还有一种苦涩刺鼻的味道。清竹想了想道:“这里到处是地下的岩浆,太过炎热,为何他们都要在这里休息,去外面不是更好吗?” 小玉毫不掩饰地解释道:“祭司大人说,冥族的毒咒可以被灼热的高温压制,所以父亲和其他受伤的战士才会被安排到这个地方。我们龙人族的战士是不惧高热的,但长时间待在这样的地方,也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很大的负担,而且…” “而且他们还是会发作对吧,我们之前所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他们毒咒发作时发出的响声。” “是的。”小玉低头道,她的眼睛里满是伤怀,谁又能忍受自己至亲之人经受那样的痛苦。 “在我们的王国里,像这样的地方还有十几处,都是那个时候大地震裂后出现的,有好多像我父亲一样的战士,只能待着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牢笼,我真的很想带父亲大人出去…呜呜呜…” 龙小玉哭了,两行晶莹的泪滴悄然滑落,原来龙人也是有眼泪的。 她的父亲大人吃着东西食之无味,痴痴地看着女儿,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这样的场面着实让人伤感。 忽然清竹想到小玉跟她说过一句话,上前安慰道:“小玉姑娘,一定会有办法让他们好起来的。你先前说过,你的父亲一直在等待一个人,而这个人和我们一样是外面的人,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玉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直不解其中真意。 看来这个人类至关重要,至少是对龙爸爸很重要,可是龙爸爸不能开口说话,现在的他只怕也分不清谁是谁了。 一番告慰之后,三人起身撤离。 他们从原路返回,可是还没有到达出口,突然地底下产生了剧烈地摇晃,就像是地震一样。 惊慌失措的天泽差点儿又摔了进去,幸得清竹伸手拉他一把,但是他的情绪并没有好转,更像是丢了魂一样,开始嗷嗷大叫。 “啊…我的头!好痛啊…好痛…啊…” 清竹黯然失色,不停地询问小天怎么了,但是只有龙小玉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见她神色慌张起来,开始大喊:“不好了,阿姆要醒过来了,为什么会提前爆发?快…你们快出去!” 小玉一边催促姐弟二人赶紧出去,自己却一头又扎了回去,显然她还在担心裂隙里的父亲。 清竹还算清醒,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能让少爷冒险,急忙背上魂不附体的天泽往外跑去。 这次地脉的波动,犹如天塌地陷,当清竹逃出来时才发现整个海底都在颤抖,而天泽更像是脑瓜子迸裂,疼得死去活来,直把清竹吓得不知所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竹急切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必须搞清楚小少爷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否则危险随时都会降临。 就在他想尽各种办法都无济于事的时候,勇敢的小玉也带着他的父亲跑出来了,而紧跟其后的是一群发了疯的龙人战士,他们的毒咒都发作了。 紧接着是更惨烈的一幕,曾经引以为傲的龙人战士显得极度不安,不仅发出刺耳的嚎叫,还不断地在地上打滚抓挠,甚至相互之间进行撕咬、打斗或者做出自残的可怕行为。 场面十分惨烈,女孩不忍直视。 这一幕不仅惊呆了清竹,也吓到了龙小玉,因为这样激烈的场面是以前都没有发生过的。 以往冥毒发作无非是相互打斗发泄一番,而此时此刻,他们像是进入了人间炼狱。 龙小玉扑通的一声跪倒在地上,她的父亲并没有幸免,赫然就在地上翻来覆去,看着这痛苦万分的一幕,再勇敢的女孩在这一刻也失去了坚持。 在龙人族中只有男子才有战斗力,他们的身体构造也是为了战斗而生。但是女子却不一样,她们没有战斗的天分,只能在家中相夫教子,打理繁杂琐事。如果一个龙人的家庭没有了男人,那他的妻子和孩子就会失去依靠,就连生存都可能无法得到保障,因为吃的肉食只可能是从深海里捕猎而来。 这也是为什么清竹很少见到龙妈妈的原因,小玉的妈妈必须挑起家庭的重担,无论是去做苦力,还是乞求别人施舍一些肉食,只要能够生存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的男人还需要她们的等待。 “谁来救救我父亲?呜呜呜…” 龙小玉哭得撕心裂肺。 小天也在头痛欲裂中挣扎,这一刻,清竹的内心彻底凌乱了。 忽然从天空中降落数道红光,纷纷击中地上疯癫的龙人战士,他们一个个在红光的束缚下竟然无法动弹。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临,犹如一股黑色的风暴,笼罩在这片昏暗的区域。 清竹惊出一身冷汗!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来自傲立空中的一名尊者。 何人竟然如此霸道,她甚至没有一丝反抗的意识,也无法抬头观看,只听到天上传来一道神圣的旨意:“把这两个人类押下去。” 随着一声令下,又有几名持枪的龙人侍卫出现在结界下方,清竹和天泽很快被他们带离了现场。 他们两人毫无抵抗之力,而那位高高在上的尊者,身边又出现了数道强大的气息。其中一名蓝袍老者凝视片刻道:“神龙大人,这次的地脉震动前所未有啊,莫非是有人在暗中捣鬼?” 中间那位尊者一身赤焰龙鳞,手持一柄红色长枪,最显眼之处莫过于身后一双火红色的翅膀,悬空而立,威风凛凛。 看其胸前竟然凹凸有致,竟然是位女战士? 神龙尊者并没有接蓝袍老者的话,直到龙小玉跪拜大声喊道:“多谢…神龙大人出手相救,神龙大人…万岁…万岁!” 那名老者却横眉怒斥道:“龙小玉…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可知这里一旦出事,整个幻月之穹都会受到影响。若不是两位神龙大人出手镇压,我们整个龙人族都会受到灭顶之灾,还不快快向神龙大人叩头领罪…” 龙小玉惊慌失措,连连叩首,未敢抬头,吞吞吐吐道:“大祭司大人,我…” 神龙尊者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对大祭司的责备不以为然。 “好了,老家伙,这孩子也不容易,不要为难她,务必要问出那两个人类的来历,并向我禀报。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要去协助辰吉那个家伙…” “是,恭送神龙大人。” 龙人大祭司躬身相送,抬头时赤龙尊者已经穿过结界飞出数里之外,而海底王国的天穹正在遭受一股异常的波动。 第二十四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龙宫,位于海底王国的北部山脊。 这座由龙人建造的古老宫殿,是龙渊古国一座绚丽的瑰宝。 北部山脊被誉为龙脊,在海底连绵起伏,蜿蜒百里。它的头部高高昂起,睥睨整个龙渊世界,尾部向外水域不断延展,目光所致看不到尽头。 龙宫便坐落在龙脊之上,巨大的台阶宛如张开的龙颚,云梯直上,气势恢宏。宫门处,两座威武的辟邪神像位列两旁,远远地看去,栩栩如生,霸气非凡。 任何想要进入龙宫的人,都会被辟邪的火眼金睛锁定,但凡有不敬之意或是不轨之心,都会被拒之门外。 此时宫殿内庄严肃穆,安静得有点可怕。 偌大的主厅只有寥寥数人,他们一个个身披银甲,手执金戟,目光如炬,宛如神兵天将。 他们都是万里挑一的龙族精英,负责守卫这座神圣的宫殿和保护这里唯一的主人。辉煌的大殿之上,端坐一人,正在颔首冥思,从其穿着上看,地位尊贵万分。 英俊爽朗的外表,看起来不甚威严,但是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无形中折射出万般凌厉的紫气星芒,任谁都不敢轻易靠近。 紫金白袍下,是一副刚劲挺拔的身躯,一股骇人的威压从其体内徐徐散开,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敬畏,他应该就是这座大殿的主人。 时间静静地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殿上之人眼睛忽然睁开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投向大厅之时,从宫门外正缓缓走进一人。 那人身上也有一股惊人的气势,丝毫不弱于殿上之人。极其傲人的身段加上亮眼的非凡武装,即便是龙人守卫也忍不住要多看她几眼。 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琥珀龙鳞铠,臂穿黄金狮腕甲,脚踩银翼虎战靴。最耀眼的莫过于腰间一条赤焰玲珑带,徐徐蠕动如金蛇吐信,昂首翘尾似火舞蟠龙。 如此称之为女武神也毫不为过,这股罕见的气势当真威武不凡! “你来了。”殿主冷漠的眼神里带有一丝亲切和关怀。 “大哥…”女子清脆的声音中又夹带了一丝喘息之声。 “伤势未好,就不要上殿了。” “可是…外面的动静,你都听到了?” “嗯…我已经让辰羽二人去处理了。” “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幻月之穹不容有失,小妹恳请大哥重塑神座!” 殿主不得不站了起来,注视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的女战神。她是龙族最强大的战士,是龙族的无上荣耀,也是自己最亲的妹妹。 她的焦虑之心溢于言表,可是作为兄长,他也有坚持的理由和不愿失去的东西。 “荧,这关乎我们龙族的使命,你为何要执意如此?” “那又如何?天下之大,我们骄傲的龙族又能去向哪里?这里有我们千千万万的子民,这里就是我们龙族最后的家园。与其守着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说,不如就此守护龙渊,放弃那份遥远的使命!也许…那个人说的是对的…” “住口!” 苦口婆心的妹妹似乎又一次戳到兄长的痛处,殿主一声呵斥,左右的守卫连呼吸都瞬间停止了。 战神幽荧看到兄长固执的眼神,不再进言半句,转身拂袖而去。 大殿之上,龙族之主仰首而立,这里的气氛就和他深邃的眼神一样,透露着永恒的孤独。 天泽昏迷之后,睡了很长一段时间。 昏迷中他被抬进了一间冰冷的牢房。 “小天…醒醒…小天…” 清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轻轻地呼喊,生怕自己的小少爷就这样永远地睡去。那一日,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仍旧不知所措。 龙人族的战士毫不客气地将他们押送到祭司大人面前进行了审判,她无力辩解,也无需辩解,只希望天泽可以快点清醒过来。 龙人的牢房身处海底,更加黑暗,更加阴冷。 清竹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得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只能默默地啜泣。 就算流泪也无济于事,这里好像没有别人,能够陪伴自己除了少爷,就只有冰冷的空气。 “啧啧…” 忽然,地牢中响起一道阴森略显恐怖的声音。 “竟然送来了一只小猫咪,还有一些人类的味道,这样的小身板儿怕是熬不过明天咯…” 那声音如同亡魂在黑夜里尖啸,饶是清竹见多识广也开始乱了分寸。 好在对方有些调侃的意思,急忙壮起胆子环顾周围,隔空问道:“谁?是谁在说话…” “小姑娘,别害怕,这么黑的地方,你看不到我也很正常,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哈哈…” 清竹借着微弱的光芒,发现关押他们的地方其实是一座地下水牢,周围不仅十分阴寒而且颇为潮湿,除了水滴落下的声音,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说话的回音,这里恐怕不止一间牢房,那道骇人的声音也许是在牢狱内的另一头响起。 “你到底是谁?不要装神弄鬼的,本姑娘现在没工夫跟你捉迷藏。” “哎呀呀,小姑娘,二爷本来就是鬼,又何须装神弄鬼?我看你不是没工夫,是压根儿没有办法吧!那小家伙醒不过来,你就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等死,呵呵…要不这样吧,你若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有办法让他醒过来,你看如何?” 清竹一听到醒过来三个字,立刻站了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能让小天苏醒过来的机会,即便是做牛做马也在所不惜。 她一步步摸索到牢门之前,激动地道:“你若真有办法让我弟弟醒过来,无论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 “好!” 对方回了一句干脆利落的答复,紧接着却是一句难以置信的猥亵之言。 “二爷很久没有尝过女娃娃的味道了,哈哈…想起来就让人兴奋…” 清竹脸上不禁泛起一抹羞红,莫非这家伙是看上了自己,想要趁机图谋不轨? 可是这大狱之内他又如何能够为非作歹,且不说外面有龙人把守,这里面也有铁门相隔,他还能对自己动手动脚不成? 姑且先答应下来,只要唤醒了小天,大不了再拼死一搏。清竹急忙道:“那你还不快说,到底是什么办法能让我弟弟醒过来?” “别急啊,小姑娘,二爷还没说让你答应我的事情呢…” “那…你说吧,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嘿嘿…我魅影平生最喜欢饮血了,尤其是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的血,那种味道可真是美味至极啊!只要你心甘情愿地让二爷咬上一口,啧啧,我就立刻让你弟弟苏醒过来,如何?” 一听此话,清竹顿时觉得恶心,此人究竟是什么癖好?原以为对方想趁机占自己便宜,没想到是个吸血狂魔。 “还以为是什么,不就是一口血嘛,我给你便是,你在哪里,又怎能过来?” 水牢内所有房间都是隔开的,清竹和天泽所在的牢房不过两丈来宽,周围有什么东西早就摸得清清楚楚,一堵黑漆漆的大铁门牢牢地关住了姐弟二人。 本以为答应了对方,那人就会说出让小天清醒的办法,可是等了一会儿之后,周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正在焦急之时,牢房内忽然燃起一道亮光,那道光就在自己的耳边缓缓地燃起,很近很近。 清竹能明显地感受到身边有一道影子,正是那道影子伸出了一根手指,点燃了那道亮光。 “啧啧…果然是个水嫩的娃娃,这种味道…二爷很久没有尝过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一饱口福,真是妙哉妙哉!哈哈…” 清竹缓缓转过头来,惊出一身冷汗。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且就在她的身后,刚才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真是见了鬼不成? 只见他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的衣裳,简直与黑暗融为一体,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发觉他的存在。 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头上是一顶圆圆的兜帽,帽檐下是一张似人非人的鬼脸,近看十分的恐怖。 第二十五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清竹想要移步躲闪,却是不能动弹。 此人周身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神秘气息,在这种气息的压迫下,清竹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就像是被捕获的猎物一般,等待猎手的吞噬。 她闭上眼睛惊恐地问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我是鬼…呵呵…”那人更近一步在清竹的耳边故作媚态,一边吹气一边吟道,“你…怕不怕呀?” 不知是挑逗还是恐吓,他的出现果然是如同魅影一般,总是让人毫无察觉。 清竹似乎还有一点理智,道:“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我查过了,这间牢房根本藏不下第三个人。” “小姑娘,你多虑了,我堂堂鬼蝠王魅影进出这样的牢房,就跟掰掰手指头那样简单,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呵呵…” 清竹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短短几天,又是龙人族又是鬼魅,全都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看来此人说的未必就是大话,没准他还真能让小天苏醒过来。 但话又说回来,若真是鬼魅来去自如的话,那他为何要留在这个破地方?清竹无心多想,现在只盼魅影能够履行先前的承诺就好。 她稍作镇定,偷瞄了一眼眼前的家伙,发现他的脸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不再是那副鬼脸,而是像大叔一样胡子拉碴,顿时心里的恐惧好多了。 清竹道:“你刚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魅影转过身来弹指一挥,那团指尖上的灵火竟然分成了四瓣,分别弹向四个角落,像是点燃了四盏油灯一样,整个牢房变得明亮起来。 随后又用枯槁般的手指滑落在清竹的脸庞,他喜悦的表情显得极为沉醉,慢悠悠地道:“二爷说的话,从来都算数,你这张小脸可真叫人喜欢,要不…我就在你脸上咬一口吧?” 清竹虽说愿意献上一口血,但也不愿意从脸上下口啊,要是破了相,那将来还怎么见人。 “那个…你能不能先让我弟弟苏醒过来,然后再吸我的血好不好?” 哪知魅影并不犯傻,他有点不悦地道:“哼,小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可是说好的,你先让我吸一口血,我才能救你弟弟,你若反悔,我也不介意一掌杀了你。” “你若想杀我,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只要你救了我弟弟,我任你处置,决不反悔。” 清竹索性豁出去了,只要小少爷没事,那说什么都行。 “呵呵,小妮子有股子野劲儿,二爷很喜欢,但你越是这样,我就偏不随你意,你这小脸儿我咬定了…” 说罢,魅影张开大嘴,露出了两颗尖尖的恶魔之牙。那口牙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清洗了,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清竹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只有还在昏迷的小天。 忽然牢房内激起一些动静,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放开她!你…快放开她…” 就在魅影的长舌触及到清竹脸蛋儿那一刻,原本半躺在角落里的天泽却惊醒了。 他一边艰难地往前挪动着虚弱的身体,一边生气地喊着:“坏蛋,不许你碰我姐姐…” 清竹惊叹万分,小天竟然自己醒了过来! 天泽突然的昏迷曾让她一筹莫展,这一睡都不知过了多久,每一刻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小天…你怎么了?快吓死我了…呜呜呜…” 清竹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此刻要挣脱魅影的束缚,可是身体还是无法动弹半分,不知道魅影这家伙到底使的什么妖法。 而魅影原本狡黠的眼神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副诧异又略显畏惧的神态。他的目光阴沉地降落在那个角落,心中忽起一个念想。 此时天泽的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昏暗中,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双红色的眼眸微微在跳动,那样的眼神犀利无比,仿佛可以射出一道紫色的火焰,洞穿世间一切黑暗。 也许天泽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费劲地往前爬,直到魅影解开了对清竹的束缚。 “好了,游戏结束了,小姑娘,你自由了。” 魅影突然决定放开他的猎物,甚是意外。 清竹脱离掌控后,立刻上前扶起小天,不敢相信后者身上发生的一切,即使看起来令人心悸,但还是把他当做孩子一样暖心地抚慰着。 随着时间缓缓地流淌,那红色的眼眸也逐渐消失了。随后黑影一闪而过,那吸血的鬼魅来到二人的身前。 “小家伙,你竟然坏了我的好事,本来想杀了你们的,但也太无趣了,我忽然想到另一个好玩的事情,你们要不要听听啊?” 清竹瞪大眼睛不知所措,她发现此人言语十分古怪,身上也透露着非常诡异的气息。在这狭小的牢房内想要反抗是不可能的,且不说对方的实力深不可测,她还要顾及到小天的安危,当下不得不言听计从。 但是天泽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他被清竹安慰一番后又清醒了许多,头脑也不痛了,在搞不清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就开始恐吓道。 “坏家伙,我刚才可都听见了,你想要喝我姐姐的血,那…我就跟你拼命…” 清竹心中甚是欣慰,小少爷重情重义,就算是在冰冷的地牢,也瞬间觉得舒服了许多。 魅影却哈哈一笑,风趣地道:“小家伙,你现在要跟我拼命,可不是对手哦,不如二爷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让你出去历练几年再回来跟我决斗,你看如何?” 天泽撅起嘴巴道:“什么嘛,你自己不也被关在这里吗?还说让我们出去,大人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呵呵,你当然不是,二爷可是从你身上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相信我,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你和这位漂亮的小姐姐都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 魅影的话不像是开玩笑,清竹又回想起古剑仙跟她的约定,看来小天身上的确是有秘密的,不论怎样,可以试上一试,总比待在这里等死的好。 清竹警惕道:“你…当真要送我们出去?不会是又有什么变态的要求吧…” “当真,真的不能再真了!刚才只是无聊陪你玩玩而已,这回我可是真心真意要送你们出去的,当然二爷还有个条件,要不然我这鬼蝠王的名号也太没面子了,你们说是也不是?” 天泽可不想姐姐上当,急忙拦着道:“姐姐,你别听他的,他要能送我们出去,干嘛不自己走出去呢?还要待在这个鬼地方…” 自称鬼蝠王的魅影,淡定地解释道:“我说小兄弟,二爷喜欢待在这里不行吗?这里清净适合修行,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人伺候,外面嘛…有一条黑龙,那可不是一般的凶,她时刻在盯着我,我若是出去了,那你们可就没机会出去了,谁让你们两个这么弱呢,呵呵!” 第二十六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清竹思量再三,终于下定决心试上一试,这冰冷的牢房内,大概也只有真正的鬼魂待着才会觉得舒服吧。 “那…敢问鬼…先生,您的要求是?” 鬼蝠王呵呵笑道:“这样就对了嘛,女孩子就应该多笑一笑,漂亮的脸蛋儿才好看。那实话跟你们说了吧,二爷知道一个隐藏的出口,可以从这个世界通向外面的世界,当初二爷便是从那儿进来的。只要你们从这里出去后找到我的兵器黑狱,便可利用它找到那个出口。一旦你们到了出口的另一头,就可以拿着它去拜见一个叫王剡的人,你们只需代我传达一句话即可。小姑娘,我这个要求不变态吧?” “这…” 清竹慌忙的表情收敛了许多,轻道:“鬼先生是想让我们送信?” “对!没别的,就是送信。” “那不知是要传达哪句话?” “附耳过来…” 清竹犹豫片刻,有点害怕魅影再次张开嘴巴要吸她的鲜血,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不用担心,在你弟弟回来找我报仇之前,我可舍不得吃了你哟。” 魅影又神神叨叨地在清竹耳边说了四个字,那便是他要姐弟二人传递的口信。 清竹回到天泽的身边后,小天好奇地询问对方说了什么,清竹只是摇摇头,她也不知鬼蝠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那四个字对她而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含义。 魅影正色道:“你们不用猜,只要把话带到我说的那个人,就算完成任务,当然我是无条件信任你们的,因为你们很快就可以出去了。在此之前,要不先自我介绍下,也好让二爷记得你们,万一中途遇到了危险,被人给宰了,那我也好在鬼王面前替你们求情,让他老人家不要着急送你们投胎,说不定咱们还能见上一面呢。” 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清竹和小天自报小名,对于他们而言,叫什么并不重要,相反这鬼蝠王的大名就是不问也早就知道了。 “清竹?天泽!” 魅影疑惑地道:“呵呵,你们俩到底是不是姐弟啊,这两个名字八竿子打不着嘛。哎…算了算了,小姑娘听好了,迟则生变,接下来我要替你家弟弟疗伤,切记不要打扰,等他彻底好了之后你们才能安全地离开。” 清竹允诺,那日小天莫名其妙的头痛发作,不知到底是受了何种刺激。虽然现在已经清醒,但还是浑身乏力,需要人搀扶,若是能够尽快恢复,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天,先前你头痛欲裂,又昏迷多日,可能是受了什么伤害,姐姐真的无能为力,希望鬼先生可以治好你。” 清竹低声安慰天泽后,又把天泽当时头痛发作的情形简单地叙述了一遍,随后鬼蝠王用枯骨一般的手按住了天泽的头部,若要治疗头痛,必须对症下药才行。 魅影首先想到的是承灵穴,此穴位位于头顶中部,乃足少阳阳维之会,可汇聚天部阳气,吸湿降冷疏风散热,有效减轻头痛或眩晕之症。 若是能由此灌入至阴至寒的幽冥之气,或许能医治天泽的头痛之症。可是当鬼蝠王输入自身元气时,无论他怎么运功都无法打开天泽的承灵穴。 真是奇哉怪哉! 莫非这小家伙的身体构造异于常人? 鬼蝠王尝试许久之后,终于放弃,这小小的承灵穴如同体内一道封死的断龙石,任他元气如何冲撞竟是纹丝不动。 没想到鬼蝠王一出手就遇到了麻烦,若就此作罢,岂不是被这姐弟俩笑话? 魅影稍作镇定,再次小心谨慎从天泽的头顶百会穴处注入元气,如果元气可以抵达周身经脉,或许能找出小家伙体内的障碍。能引起剧烈头痛又不省人事的,大概是经脉受到刺激使得关键穴位受阻而导致气血不通。这个过程必须小心翼翼,小孩子的筋脉极为脆弱,若是一个不慎会反受其害。但魅影自认为这个难不倒他,谁承想没过多久他又是一副眉头高皱的样子,实在是出乎意料,这家伙的百会穴也是闭塞的,承灵穴并非是个意外。 “天生绝脉?” 一个自然的想法在鬼蝠王的脑海中浮现,据说这个世界中确实存在极少数人是天生绝脉。凡绝脉者,自小体弱多病,一般会早早夭折,即便是侥幸长大,也无法修炼内功,一生坎坷多难,这小子能活到今天也算是福大命大。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鬼蝠王魅影解开了天泽的上衣,又分别从不同的穴位试探他体内的脉络,发现奇经八脉每一条都是在关键穴位上封闭受阻。至此他已经确信这个令他充满兴趣的少年的确是八脉受阻。 眼下并不能通过强行冲击阻塞的经脉去刺探那股未知的力量,否则少年的性命堪忧。 想不到堂堂鬼蝠王竟然会遇到这种事,若是知难而退岂不是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这是不能接受的。他苦苦思索原因,先前所推断的结果应该是错的,小家伙并非由于气血受阻而导致头痛昏迷,那他为何会突发症状呢? 根据清竹所说,天泽当时是在大地震动之时突然发作的,而龙渊世界至少有十几处那样被隔离的地方,每次地脉震动必然会引起地穴内的龙人族战士意志疯狂,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因为他们身上的毒咒只有一种情况下会强烈爆发,那就是大地之母释放了大量的浊气。 莫非这家伙也是因为地下浊气而导致的昏迷? 大地之母释放的浊气是天地初开时形成的混沌之气,并不能直接对人体造成伤害,天泽的体内必定有其它类似冥咒一样的东西,而浊气便是诱导其爆发的根本所在。 方才从少年深红色的眼眸中,魅影就发现了天泽身上有一股未知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却令他鬼蝠王有所忌惮。通过对少年身体的探查,他还无法触及到那股力量的核心,也许被浊气诱导而爆发的东西就深藏在被经脉阻断的五脏六腑之中。 看来这家伙身上的确是有秘密的,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当下只有先让小家伙快速恢复体力,再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如果只是恢复体力,这事儿并不难办,魅影决定利用真元之力强行唤醒天泽的身体,只见他双掌骤然升起一团幽冥之火,从天泽的上肩至后背再至前胸,缓缓地将森冷的灵火融入天泽的肌肤,再深入体内来焕发生命的活力。 鬼蝠王以其深厚的功力很快就完成了整套唤醒的动作,天泽只觉得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样的灵火进入身体之后既冷又热,肌肉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点燃了,但又没有疼痛之感,倒像是吃饱了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种独特的功法会让人误以为是燃烧真元给人强行续命,以至于清竹把紧张的心情都刻画在了脸上,她对眼前这个怪异的男人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敬意。 第二十七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天泽很快恢复了体力,他努力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平缓地站了起来。 清竹激动地上去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鬼蝠王偷偷擦了擦汗,他就见不得这种感人的场面,但是也惊讶于小家伙的恢复速度,而天泽确实感受到自己又能活蹦乱跳了,他也开始对魅影放下了戒备。 “那个…小家伙已经没事了,至于以后会不会出事,我可不敢保证,要是老天爷可怜你,没准儿还能找我报仇,呵呵…” 清竹更是喜极而泣,没想到起初要喝她血的鬼魅竟然真的帮了她,虽然小天的危险还没有彻底解除,但总算是有希望的。 “多谢鬼先生…” “好了,你们也该动身了,我可不想看到外面的家伙冲进来,再把你们喂进鲨鱼的肚子里。” “先生先行,我们随后。” 鬼蝠王一个闪烁便跳出了牢房,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从铁杆内穿过去的,这里的牢门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清竹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就是这样进来的,他的动作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像一道魅影瞬间消失在黑暗中,很快又会出现在其它地方。 随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某种东西突然碎裂,姐弟二人仔细一看,牢门中的一根铁栏杆已经断裂了。 魅影所使的功法已经不能用武者的境界来衡量了,在清竹的眼里,不仅看不出他的招式,也看不出内力所在,非要描述的话,只能用妖法来形容。 等他们二人逃出黑暗的牢房后,四周墙角的灵火也自然地熄灭。清竹顿时如获新生,她紧紧跟随魅影的身后,发现这里是一座十分冷清的水牢,似乎除了他们几个就没有别的囚徒。 清竹正在好奇为何龙人族要费劲建造一座地下水牢时,鬼蝠王却悠哉地道:“这座水牢原本是用来关押像我一样的厉害角色,为了防止犯人逃脱,水牢是建在外面的水域,所以这里只有一个出口。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要把你们也关押进来?” 清竹无视魅影的唠叨,只是问道:“既然是唯一的出口,必然有重兵把守,我们又如何能够逃得出去?” “放心吧,我鬼蝠王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一行三人沿着地牢的狭小通道,很快就来到由龙人战士重兵把守的出口。 那是一个有光亮的房间,清竹远远地就能听见里面有人在高声谈话,嘈杂的声音可以判断出至少有十几名龙人的守卫。如此重兵把守,足以说明这位鬼先生的来历不凡。 清竹刚要提醒前面的鬼蝠王,却只见他早已冲了进去,大大方方地站在了龙人的面前,立于房间的中央位置。 天泽好奇地问:“姐姐,他这是打招呼?” 清竹哪里知道,心想鬼蝠王莫非是要硬闯?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招的家伙。 她拉住天泽静观其变,却不知何时,鬼蝠王手中多了一个酒杯,被他高高地举起,很淡定地慷慨致辞:“来,各位小兄弟,你们辛苦了,这一杯敬你们美丽的女神,幽荧女士,干杯!” 姐弟二人呆若木鸡,完全看不懂魅影的套路。 奇怪的是那些守卫并没有直接动手,而是极为配合地举起手中酒杯,共同致敬念叨:“神龙大人万岁!女神万岁!” 一杯饮尽,气氛这才开始凝固。 守卫们摸不清犯人究竟要逃走还是来蹭酒,就在这时,鬼蝠王左手掀起自己的黑袍,右手两指合并,口中振振有词:“倒下吧,一群笨蛋,看二爷的血魅之术…” 顷刻之间,房间内充斥着一股血腥的味道,鬼蝠王释放出一种诡异的血咒,就连空气都被染成了鲜红之色。那些刚刚举杯的龙人战士,还来不及拔刀就已经纷纷倒地。 随后魅影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拍了拍手道:“出来吧,小家伙们,可以出去了。” 姐弟二人目瞪口呆,待魅影收回咒术,空气没有了颜色,才敢往前一步。 “他们…” “呵呵,死不了,都睡着了,这下没人能阻止你们,出口就在那边。” 鬼蝠王轻轻一指告诉他们出口的方向,然后又道:“对了,二爷再嘱咐你们一遍,出去后要避开龙人的巡逻卫队,去龙脊山下雷鸣之泽先找到我的兵器黑狱,然后带上黑狱顺着它指示的方向寻找那个通向外界的出口,应该就在附近不远处,你们仔细找一找,一定会找到的。” 清竹道:“敢问先生龙脊山又在何处?” “出去后一路往北,那条长长的山脊便是龙脊山,切记不要靠近东边那头的龙宫,否则死了可别怨我。你们要去的是西边的雷鸣之泽,那里雾气很重,远远就能瞧见,可听明白了?” “明白了…”清竹回应道,“那…鬼先生,您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出去吗?” 魅影摆了摆手,并未道别就转身离去,似乎不愿看到这种多情的分别。 临走还不忘回了一句:“别傻了,黑龙那家伙是不可能放我走的,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你们出去之后要找机会替我送信。” 清竹忽然觉得这鬼蝠王还有点人情味儿,虽然有时候比较轻浮,但并没有仗势欺人,这次送他们出去算是莫大的恩情。 天泽嘟囔道:“真是个奇怪的大叔!” 姐弟二人大步流星地逃出了水牢,从外面看水牢确实是建在海底之外,并且是在天穹的边缘,如果不正面出逃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去的,外面的水域压力可想而知。 但话又说回来,这巨大的天穹结界又是怎么形成的,竟然能够在万丈海底撑起一片天,究竟何种神通能够做到这一点,想必也只有传说中的天神了吧。 好在水牢的位置较为偏远,他们出来之后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清竹抬头望向幻月之穷,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当空,虽然分不清东西南北,但远在天穹之下,一条狭长的山脉岿然映入眼帘。那就像是一条长长的巨龙,匍匐在大地之上,守望着龙渊古国。 按照鬼蝠王所说,那片雷鸣之泽就在龙脊山龙宫的另一头,虽然雷鸣之泽不太好找,但是龙宫还是十分显眼的。 雄伟壮观的龙宫,气势恢宏,一眼就能在龙脊山上望见,它高高在上,俯视整个龙渊。 二人沿着结界的边缘一路向北,中途累了渴了便找个地方休息,偶尔能发现树上奇怪的果子,忍不住摘下几个啃上几口。不管它有毒还是无毒,总不能饿死荒野。有时遇到在外巡视的龙人士兵,也只敢远远地躲避,不敢与之相碰。 也不知过了多久,幻月之穹顶上的月亮时隐时现,犹如日夜交替,姐弟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到达了龙脊山下。 第二十八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这里地势颇高,可以一眼望尽龙渊之城。 天泽找到一块大青石,慢慢地爬上去,面朝龙渊,有感而发。 “原来龙渊城有这么大呀!不知道小玉姐姐怎么样了?她和家人还好吗…” 天泽可能还不知道那天所发生的事,他一直处在昏迷之中。而清竹回想起那日发生地脉震动的时候,天上来了一位绝世强者。他们被抓之后小玉还在现场,那位强者极有可能会怪罪于她,毕竟那个幽暗的地方是一片被封印的禁区,也不知道龙小玉是如何破开结界找到那样一个不起眼的缺口,每天偷偷地给父亲送去食物,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龙人姑娘,如果因为他们而受到惩罚,那该叫人多么心疼啊。 如果他们顺利出去了,他日还能再见吗? 清竹喃喃地道:“希望小玉姑娘不要有事。” 休息过后,天泽又恢复了些体力,他们需要先找到鬼蝠王所说的雷鸣之泽,再去寻找他的兵器黑狱。 “姐姐,这地方这么大,我们怎样才能找到雷鸣之泽啊?大叔不是说有雾的地方就是吗?可是这里哪有什么雾嘛。” 清竹想了想,猜测道:“既然是雷鸣之泽,必然是一片低洼之处,并且极有可能出现雷云的天气。” 说起雷云,天泽心中又升起一股恐惧,在无尽之海的时候就是因为碰到骇人的雷暴才来到这个神奇的世界。 “该不会又是那个恐怖的雷暴吧,我可不想被雷给劈死啊…” 小天的话提醒了清竹,无尽之海上方的雷暴或许跟龙渊世界的雷泽有关,可是眼前并没有发生任何雷暴的迹象。 “这里应该不会有雷暴,否则鬼蝠王也不会让我们来取他的兵刃了。” “说的也是,雷暴那么恐怖,不被劈死也会被吓死,还怎么给他送信儿啊…” 两人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就来到一片积水之地。 “这里好像是一片沼泽地?” 清竹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的湿气较重,水面多半是水汽凝结而形成的。虽然龙渊城建在海底,但一般不会出现沼泽地,强大的结界一定是延伸到更深的地方,否则一旦渗水进来,那就不是沼泽了,恐怕会变成极为壮观的海底喷泉。 “这里不是沼泽,只是湿气较重,但前面可能就是鬼蝠王所说的地方,我们过去看看。” 天泽小心翼翼地向前探路,由于水洼较多,尽可能踩着地面前行,但是越往前水汽越重,直到前面只有一滩水坑的时候,两人已经深入到一片废墟之中。废墟的一部分已经淹没在水下,露出来的一部分都是残垣断壁。 天泽嘀咕道:“姐姐,前面好像没路了呀,这里看起来是一座倒塌的建筑,地上的水坑也不知道有多深,那个鬼大叔说的黑狱到底是个什么兵器啊,这一路上我们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清竹走近看了看废墟上的痕迹,仔细琢磨后道:“小天,你看看这墙壁上刻的都是什么?” 天泽上前摸了摸,发现墙壁上刻有一些弯曲的小人像,惊讶地道:“这不是龙人族的战士吗?这头角和尾巴跟我们在地穴里看到的龙人一模一样,他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应该是在祭拜某样东西吧…” 清竹又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墙面断开的口子,发现有的切面十分的平整,有的则是从中心处往外断裂,便推测道:“此处应该是一座祭坛,不知因何被毁,现在无法看到全貌,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 “噢!” 天泽叹了口气,有些失落,废了半天劲,找到的只是一片无用的废墟,就在他打算折返另寻出路的时候,周围突然飘起了浓浓的雾气。 片刻过后,雾气越来越浓重,朦朦胧胧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是被无边的黑暗所笼罩,天泽忽然变得有些恐慌,他似乎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姐姐,你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吼叫…” 小天的听觉一直很敏锐,在无名岛的时候,他就经常在海里聆听鱼儿游荡的声音,以此辨别它们的藏身之处。 此处原本十分幽静,空旷的水泽唯有水波微微荡漾的声音。清竹提神静听,果然能听到一丝低沉的吼声,但又不像是野兽那般吼叫,倒像是巨兽睡觉时发出的鼾声。 清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示意小天不要大声说话,低声道:“可能是巨型野兽在附近休息,我们不要惊扰了它。” 清竹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那只野兽,又似乎在警惕周围有没有危险。忽然天空出现一声猛烈的炸响,一道惊雷劈开了眼前的浓雾,吓得天泽哇呀呀乱跳,以为是被雷给劈中了,直到清竹跑过去将他揽入怀中,他才镇定下来。 “妈呀,该不会又是雷暴吧!姐姐,咱们还是快跑吧…” 说完,天泽就拉着清竹要往回跑,然而姐姐却无动于衷,她的目光被水泽中的一个奇怪的东西所吸引。 “小天,你看,那是什么?” 天泽回头凝望,被惊雷劈开的浓雾中出现了一座高台,高台的中央悬浮着一柄黑色的长剑,竟散发出紫色的光芒。 “黑狱?姐姐,那一定是黑狱!” 激动的天泽就要往前去,不管地上的水有多深,踩着坑一路小跑,简直比见了爹娘还兴奋。 那是一柄黑剑不假,是不是鬼蝠王的黑狱,清竹还不能断定,这片水泽并没有所谓的雷云出现,刚才那一声惊雷,可能只是偶然的天气现象。 不管如何,先上前瞧瞧再说,她双脚一离地,如蜻蜓点水一般掠过水面,迅速来至台前。 天泽的动作也很快,正要上台取剑,却被清竹拦住:“等等,这把剑上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最好先观察一下…” 仔细看这柄剑,剑长三尺半,刃宽有两寸,颜色乌黑发亮,剑刃无锋,剑脊平直,首细锋尖,前刃刻有奇怪的符文,后刃剑脊两侧各有一道细小的精槽,似有灵气环绕,紫色的光芒便是从这里散出的。剑格像是两只龙爪向外延伸,剑柄与剑身浑然天成,无任何装饰,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龙,而龙首在末端,昂首挺胸,颇有威仪。 此剑丝毫没有雕琢之痕,除了剑颚中空像少了点什么之外,没有瑕疵。虽然剑锋没有开刃,但看起来却是锋芒内敛,不失大气磅礴,最让人胆寒的是后刃之间那团紫色的灵气,不停地游动,仔细一听,似有雷鸣滋滋声响。 “好一柄黑剑!” 以清竹的判断,这柄剑定然不是凡品,倒是颇有几分黑狱这个名字的气势,只是那鬼蝠王为何会把这样一柄宝剑遗落在此处? 第二十九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清竹疑虑重重,这座高台看似一座祭坛,但周围又无人看守,莫非龙人祭拜的并非此剑,而是另有其它?真是奇哉怪哉! 可是天泽有点迫不及待了:“姐姐,我们还拿不拿剑了?” “拿…让我来吧…” 清竹害怕有危险,自己上前取剑,她伸手只是触摸了一下,就觉得手上一阵寒意袭来,瞬间透遍全身,不禁哆嗦了一下,正要使劲提走,却发现黑剑纹丝不动。 当即气运丹田,催动真气二次发力,黑剑瞬间嗡嗡作响,那股紫色灵气似有蠢蠢欲动之意,顷刻间狂放不已,吓得清竹小脸煞白,连退数步。 这黑剑果然有些蹊跷。 清竹叹道:“小天,这把剑很沉,好像是被禁锢了一样,只怕我们没那么容易取走它。” 天泽心想,不就是沉吗,他有的是力气,于是上前一步道:“我力气大,让我来吧。” 清竹点点头,单论力气,她可比少爷差远了。 天泽撸起袖子就要发力,当他伸手握住剑柄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眼前浮现出一抹惊恐的神色,这让他浑身颤抖,力道大减,黑剑仍然没有撼动半分。 此后无论他怎么使劲,都不能拔下此剑,直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频频浮现,他都想要放弃了。 清竹在一旁担忧地喊道:“不要勉强…不行就下来吧…” 饶是如此,天泽心里越想越气,眼看黑狱近在咫尺,马上就可以回到陆地上,远在璃国的外公还在等着他,父亲母亲也在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还要去寻找他们,怎能被一柄剑给拦住了? 愤怒之下,天泽猛然一提气,使出十二分的力道,便是要强行取下黑剑。 黑色的剑刃发出阵阵嗡鸣之声,剑身环绕的紫色灵气光芒更盛,紧接着又是一道惊雷忽然从天而降,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黑色的剑柄。 随着一声炸响,清竹顿时花容失色,小天该不会真的被雷给劈中了吧?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天泽似乎并没有受伤,只是摔了一个大跟斗,那柄黑剑终于给拔了下来。 清竹惊诧万分,那天雷的威力非比寻常,竟然全都被黑剑吸收了。此刻剑身不仅光芒大盛,周围还伴随着几道闪电雷鸣,虽然还没有释放出恐怖的力量,但却给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神器? 相传在很久以前,人皇恺悌尚未入世,天下九州未分,人类的世界是一片混沌。天地初开后,漫长的岁月中,大地逐渐孕育出了一些具有天地灵气的宝物,它们在诞生时天地都为之变色,一旦认主拥有则具有非凡的神通,被后人称之为神器。 天泽哇哇的爬将起来,像个小孩一样差点哭起鼻子,方才太过危险,以为进了鬼门关,看着被他扔在地上的黑剑冒出丝丝电光,尚且心悸不已。 “小天,你没事吧?” “没…没事,刚才发生什么了?这把剑也太邪乎了,我…我都不敢拿了…” 清竹犹豫片刻,告诉小天:“此剑似有灵性,刚才天雷灌注时紫气萦绕,可能是上古神器,你再试试能不能拾起来?” 天泽将信将疑,但还是忍不住弯腰看了看,如果真是传说中的神器,即便是冒着再次被雷劈中的危险,那也得试上一试! 然而雷击并没有发生,黑剑被缓缓地抬起,显然剑身的分量颇为沉重,要比一般的大剑都要重上许多,果然不是凡品,剑未开刃就已气势如虹。 天泽兴奋地喊道:“看…我拿起来了!不过就是…有点沉,不好携带啊,诶…上面的紫气…怎么都消失了?” 清竹看着他一副有点吃力的样子,想了想道:“若是神器,定然有些门道,常人很难驾驭,你能拿起来就已经很不错了。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得赶快找到隐藏的出口,出去再作打算。” 天泽点点头,不管怎样总算是拿到黑狱了,按照鬼蝠王的指示,这把剑是可以指引他们找到出口的,只是天泽并未看出黑剑如何带路。 “鬼大叔说黑狱可以指引咱们寻到出口,可是这把剑又不是司南,也不能飞行带路,如何能够找到出口啊,他也不说得明白一些,真是个神神秘秘的家伙。” 小天说的一点都没错,清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黑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先前唯一有门道的只有那些逸散出来的紫气,可是现在都消失了,不知该如何激活它。倘若是要靠雷电来发动,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姑且不说雷电可遇而不可求,就算遇到了雷雨天,谁又敢把手伸出来让雷劈呢? 黑剑被拿下后,祭坛周围的水汽很快减淡了不少,雾气变得稀薄,朦朦胧胧的也不知道头顶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忽然又传来一声低吼,先前只能静静地才能听到的细微吼声,这时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清竹感觉到危险即将到来,毕竟神器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取走的,周围一定有什么东西在把守。 “不妙,小天,我们快走…” 那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清竹拉着天泽朝着来时的方向逃跑,但是沉重的黑剑让天泽气喘吁吁,小家伙不时地抱怨:“老天爷,你能不能行行好啊,每次都这么吓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清竹更是心急如焚,当下这片水泽因为雾气的原因,活似一道迷宫,根本找不到来时之路,只能乱闯乱撞。耳听得那如雷般的吼声并未远去,心想是不是还在原地打转,若真如此,只怕两条小命是要交代到这里了。 远古的祭坛宝物被取走,惊动了一人。 龙脊山上有一条熟睡的巨龙,浑身是紫色的鳞片,此刻他已经清醒了。多年来一直在这里守护重要的东西,山下那柄黑剑便是其一。他长长的龙须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对黑剑释放雷电,外人并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要剑被带走,他就会醒过来。 紫龙先是向天空中发出阵阵咆哮,似乎是在呐喊和警告,随后巨大的身躯舒展开来,向山下的迷雾缓缓游去。 那片水泽经年受到紫龙的雷击,谁也不敢轻易闯入,废墟中的远古祭坛一直隐匿在雾气之中,也根本无需人来把守。 紫龙从天而降,待靠近祭坛时,瞬间变成了一位人形战士。 和其他龙族战士不一样的是,他的身后有一双黑色的翅膀,蓬松的头发十分飘逸又显得无比的霸气,一双眉毛高高翘起,像是在宣示这是他威严的龙族气势。 “嗯?果然不见了么…” 紫龙似乎有些疑惑,他一步步靠近祭坛,并不是很着急的样子,因为很快就有人来到这里。 “神…神龙大人,发生什么了?” 一队龙人族的士兵迅速赶到,他们听到紫龙的咆哮声后知道这边出事了,在面对祭坛前这个龙族的男人十分尊敬。她可是神龙的化身,是真正的龙族,是上古传承下来为数不多的真龙之一。 在龙渊古国,他们都是龙人族世世代代的守护之神,地位要远远高于那些龙人族的祭司,因为龙族和人类的结合才诞生了龙人一族。 紫龙转身命令道:“有人取走了圣物,他们还在附近,尔等速去将他们拿下,务必把圣物追回来。” “遵令!” 龙人族的战士们一声令下即刻分头行动,他们要围捕胆敢闯入雷鸣之泽的任何罪人,龙族的圣物岂是他人可以染指的。 迷雾中传来一声叹息:“真会找事儿,本尊还没睡够呢…吼吼…” 第三十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天泽带着沉重的黑剑在雷鸣之泽胡乱打转,就要跑不动了,清竹拉着他在一棵树下休息片刻,却听到不远处有龙人的守卫正在向这边急速靠近。 “完啦,龙人要过来抓我们了!姐姐,这把剑不是鬼大叔的吗?为什么他们要追我们呐?”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们需要尽快甩开他们,不然就要有大麻烦了。” 清竹并不知晓这把黑剑是神龙守护的圣物,从那座古老的祭坛四周环境来看,此剑的确是龙人族供奉的神器,无论如何拿走人家的东西,总归是有追兵要来讨回的。 眼看守卫们就要寻迹而至,姐弟二人起身朝着远方的一团黑影跑去。原以为那是一片黑色森林,进去后可以隐匿他们的踪迹,没想到竟然是一座高高的山崖,前面已然无路可走。 正当绝望时,龙人守卫纷纷赶至。 “尔等是什么人?是哪个部族的?竟敢私闯神龙大人的寝地,难道不怕遭受天雷的惩罚吗?” 神龙大人的寝地? 姐弟二人十分茫然,这里难道不是魅影所指的雷鸣之泽吗? 龙渊世界到处是超越人类所能理解的东西,但清竹记得龙小玉说过,龙渊古国原本就是一个龙人族的部落,由几大家族共同组成的,这些守卫误以为他们也是龙人,正想借此机会开罪逃脱,可是很快就被其中的一个守卫给认出来了。 “队长,他们可不像是我族之人呐。你看这二人既没有头角也没有尾巴,倒像是前段时间族中传言从外界闯进来的两个人类。” “人类?怎么可能!那两个人不是被关进决水之牢了吗?” 龙人守卫的队长十分诧异,他似乎无法理解有人能从龙族建造的水牢中逃脱,但又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喂,你们可是从水牢里逃出来的犯人?” 看眼前的形势,龙人守卫个个勇猛,天泽哪敢承认,立刻诡辩道:“不…不是,我们才不是什么水牢的犯人呢,我们…只是…路过的凡人,你们搞错了…一定是搞错了…呵呵…” “哼,狡辩是没有用的,你手上的东西总该不是你们的吧,还不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卫士队长毫不客气地拔出了兵刃,天泽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刚拿到手的神器还没捂热呢,就被人逮到了,心里嘀咕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如若不给,怕是要被这些精壮的龙人守卫给乱枪捅死在这里,他只好看了看神色不定的清竹。 清竹并没有理会那些守卫,她的目光正在寻找可能突破重围的方向。她心里很清楚,私闯禁地可不是小罪,更何况还拿走了他们的神器,无论是否归还,等待他们的只有可怕的下场。 “小天,”清竹低声道,“一会儿我拿着剑引开他们,你朝着反方向见机行事,一定要找到那个出口逃出去…” 天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看着清竹坚定的眼神,他就明白了,姐姐是为了保护自己要独自对付这些龙人。说什么也不能丢下清竹,这把剑只能紧紧地握在手里。 “不,要走一起走,要抓就一起抓,我…可不怕死…” 见姐弟二人窃窃私语,龙人守卫的队长当机立断,一声令下,身后两名守卫持枪而上,不把区区两个人类拿下岂不是龙人战士的笑话。 清竹虽然很欣慰,但小天的话很决绝,想要说服他是不太可能的,接下来只有硬拼了。 天泽不会武功,清竹又没有兵刃,对面都是精壮如牛的战士,这阵势怎么看都是输定了。 清竹无奈地道:“小天,一会儿你拿着剑在前面挡着,他们应该会有所顾忌,我们从左手边开始突围。” 清竹刚说完天泽就举起了黑剑,肩并肩向左侧移动,那边的两名龙人守卫断然没想到区区人类还敢反抗,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身前,挡住姐弟二人的去路。 天泽挥起黑剑就对着他们砍了过来,龙人守卫大吃一惊,那可是神龙护法大人的圣物,他们可不敢拿手中兵器去格挡,只能躲避黑剑的锋芒。 清竹一看,她的策略果然有效,于是赶紧带着小天向前方逃离。然而他们好像又选错了方向,那边有一道谁都无法涉足的禁区。 那是一扇大门,嵌在山崖之内,高有数丈,十分的雄伟。和一般的门不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城门,又高又厚。里里外外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左右两侧更有两尊石刻的雕像,形状似龙又似马,不知是何方神兽。 清竹两人像是看到了希望,不管怎样,那是一道门。然而紧追而来的龙人守卫却像是看到了怪物一般,他们在十丈开外的位置纷纷停了下来,踌躇不前。 其中一名守卫表情极为胆怯:“队长,前面是龙族禁地,吾等不能入内啊!” 队长收起长剑,愤然道:“哼,可恶的人类!你…速速去禀告神龙大人,我们在此守住大门。” 那名龙人守卫应声而去,剩下的战士在大门的外围站成一道弧线,以防止天泽他们再次逃出。 天泽道:“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过来?难道是害怕我手中之剑?” 清竹道:“不像,倒是这道门有点些古怪,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行至门前时,原本立于左右的两尊神像突然扭转了姿势,雕像的头部同时亮起两道红光,上下跳动,片刻之后又消失了。 与此同时,天泽手中的黑剑也有所反应,原本消失的紫气再次出现了,但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很快又消失于无形。随后伴随着一声巨响,古朴的大门开始出现了一道较小的缝隙。 看来这原本紧闭的大门,是巧妙地被某种机关打开了,清竹不知为何,总感觉大门像是专门为他们而开的。 终于有了一线生机,说什么也不能放过,姐弟二人推门而入,还不忘把门给关上,彻底堵上外面的追兵,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了。 大门内却是黑漆漆的一片。 “小天,抓紧我的手,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得小心了…” 话音未落,一道温和的亮光从天泽的手心散发开来,他得意地笑道:“嘿嘿,这是小玉姐姐送给我的一颗夜明珠,竟然派上用场了。” 龙小玉得知天泽怕黑后,特意送了他一颗发亮的珠子,清竹道:“那得感谢小玉姑娘了,她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儿,也很漂亮,就跟这颗闪亮的珠子一样,对吧?” 天泽道:“嗯,小玉姐姐善良又可爱,不像那些要抓我们的龙人,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真想当面跟她说声谢谢。” 清竹略显伤感地道:“希望小玉和她的家人一切安好!” 第三十一章 龙潜在渊飞来客 虽然夜明珠发出的光芒较为微弱,但是前面的道路看得还算清楚,清竹二人沿着一条深邃的大型通道不断前行,一路上听不见任何声响,安静得有点可怕。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面出现了一间密室,密室里面有一座雕像。走近一看,原来是马首蛇尾鹿角虎爪的雕塑,在龙人的国度有这样的雕像也不足为怪了。然而密室中除了这座龙型雕像,没有任何物件,也找不到第二个出口。 莫非这里是一条死路? 疲惫的天泽找不到出口,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龙像发呆也不言语。细心的清竹围绕着龙的雕像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底座上有一道细小的孔槽,没有任何机关窍门。她用手清理了一下孔槽周围的灰尘,这才发现孔槽和熟悉的某件东西相似。 “小天,用你的黑剑插进去试试。” 天泽认为姐姐发现了密室机关,立刻又精神了不少,起身提剑对准孔槽往下插入,剑的造型和凹槽正好吻合。 当剑身全部没入底座之后,一缕红光乍现,雕像竟然移动了位置,展现出一个通往地下的秘密通道。 这条秘密通道有些狭窄,似乎并非正道,跟先前进来的通道有天壤之别,不仅如此里面还有些阴森恐怖,没走几步就能发现枯骨和头颅,吓得天泽紧紧拉着清竹的手,不敢四处张望。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恐怖?” “别害怕,这里面空气流通,说明前面的出口不远了。” 清竹毕竟是跟随公子和小姐见过世面的人,即便是面对如此可怕的场面,也是面不改色,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如其所料,没过多久,就出了通道进入一间方形的房间,房间的地面是石头铺成,仅有一扇敞开的窗户,隐隐约约可以听到窗户外吹出的风声,但是窗外没有一丝光亮。 两人越过房间的窗门,来到一座大型的环形走廊,左右皆可通过一辆马车。清竹觉得应该朝着有风的方向前行,走了大约一百五十步,他们发现左边有些光亮,转身后前面是一个巨大的地厅。 他们简直不敢想象,这地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大一片空间,难怪会有风声越过走廊。最让人叹为观止的是地厅的正中间有一块巨型的石头,那块石头有一部分是浮在半空的,另一部分嵌入到一个巨大的底座之中,并深入到地下。神奇的石头还发出了蓝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 清竹和天泽迈入大厅,环顾四周,发现整座大厅除了这块巨石,在地厅的石壁上雕刻有五幅巨型的画像,那些图像栩栩如生,极具威严,令人叹为观止。 奇怪的是每一幅壁画都是形态相同的老者,他们都有长长的胡须,圆圆的脸型,大大的耳朵,魁梧的身形。只有他们身后的图案各有不同,有的像山川,有的像水泽,还有的像飓风,而且每个人的左手都拿着一颗圆润的珠子,珠子散发着光芒,不知道它代表了什么。 清竹十分疑惑,为什么这里会有人类老者的雕刻画像?看这个地厅也应该是很久远的年代就已经形成了,日月星辰,斗转星移,过了那么久,这些画像竟然没有被风蚀掉,保存如此完好。 除此之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地面上也有一些难以形容的痕迹,甚至有些散乱的巨石碎片,看来那原本是一块完整的石头,不知为何却断为了两节。 那些掉落的碎片看起来就像是漂亮的水晶石一样,十分耀眼夺目,煞是好看。 天泽好奇地拾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碎片,用眼睛注视了一会儿便感觉碎石的光芒太过强烈,双眼瞬间有种被针扎一般的感觉,吓得他赶紧扔到地上。 没等他回过神来,清竹正在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姐姐,你怎么啦?” “哦…没事,可能是我眼花了。” 方才清竹从天泽的眼睛里再一次看到红色的眸子,只是一眨眼就消失了,就连小天自己都不知道眼睛里发生了变异。 清竹慢慢靠近那块巨石,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迎面而来,那种感觉像是对方在抗拒自己,直到她不敢再向前一步。 “这块石头有些蹊跷,我们不要靠得太近。” 天泽早就从碎片中感受到了那种压迫感,更别说是那么大一块,远远地没有靠近,只是悄悄地举起黑剑,使劲地往地上那块碎石上敲了敲,竟然神奇地发现这些碎片似乎蕴藏着非凡的力量,死沉的黑剑不仅没有击碎它反而被震出一丝火花。 黑剑再一次释放出紫气的灵气,整个剑身都变得轻巧了许多,天泽以为是一种错觉,没想到身上的白色斗篷也随之舞动起来,发出晶莹的白光。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被圣光包围的天使。 清竹大感吃惊,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小天如此模样,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天泽的体内很快燃起一股黑色的气息,就像是一团神秘的火焰附着在他身上,甚至看不清他的脸面。 “小天…”清竹大喊一声,不敢冲动地上前,只能慢慢地靠近这个让她疼爱的少年。 天泽似乎没有听到姐姐在喊他的名字,他的眼睛也彻底失去了控制,红色的星芒再次出现,整个人身上聚集了蓝白红黑四种不同颜色的光芒,任谁都觉得不可思议。 骤然间只听见一声怒吼,天泽身上的黑气冲天而起,撼动了整个地厅。随后是一片大地震动的声响,地厅四处摇晃。慌乱中清竹急忙来到天泽的身边,用身体抱住了这个疯狂的男孩,她的眼神中又一次显露出悲伤和绝望。 仿佛是命运的使然,不知上天到底是垂爱还是怜悯,清竹忽然觉得体内一股暗流涌动,慢慢地占据了自己的身体,这股强大的力量从她的身体里扩散开来,仿佛要将全身的骨骼撕裂一般。 定然是受天泽神秘气息的影响,她体内的寒毒也爆发了,但她强忍剧痛不肯放手,庆幸是天泽身上的黑色气息竟然被这股力量给压制了下来,随着身上的黑气消散,少年最终倒在了自己的怀中… 第三十二章 幽见鬼离魅 许久过后,清竹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自己闭上眼睛后已经持续了很久,身体上那种疼痛还时有时无地涌上心头。 当她睁开双眼时,却无法分清现实。 眼前这片漆黑就像是小天的梦境一样,仿佛是一片虚无空洞的世界,没有一点真实的气息。 到底是梦还是幻境? 依稀记得自己带着昏迷的天泽穿过一道蓝色的光圈,随后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动静,直到她恢复知觉,才能听到小动物撕咬的声音。她忽然感受到一种莫名的不安,这个地方有些阴森恐怖的味道,好在她还能感受到小少爷呼吸的存在。 天泽仍在自己的怀中,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抱着自己,均匀的呼吸表明他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像个孩子一样睡着了。 这一刻,清竹又觉得是一场梦,从出海的那一刻开始,就像是进入了一场奇幻之梦。 梦魇让自己一次次陷入危机,那无尽之海的雷暴、龙渊世界的裂隙和雷鸣之泽的废墟,都仿佛是在梦里面安排好的一切。 她微微笑了笑,觉得这个梦十分古怪,离奇甚是离奇,真实又不那么真实。在人类的世界,谁能想到还有龙人这样古老的种族,以及海底还有一个千年甚至万年都不为人知的世界。 而现在似乎又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卧,直到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她才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幻,身体上的痛让她不能停下脚步,她决定叫醒小天。 “小天,醒醒…” 清竹很害怕叫不醒他,就像上次一样昏迷好几日,然而天泽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很快就被她唤醒了,还伸了个大懒腰。 “嗯…姐姐,你在叫我吗?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我的眼睛怎么了?呜呜呜…该不会是瞎了吧?” “小天,你的眼睛没事的,只是这里太黑了,我们都看不见,所以你别害怕,姐姐就在你身边。” 天泽又伸手探了探周围,直到触碰到清竹柔软的身子,才确信自己眼睛没有瞎,转而笑道:“太好了,我可不想变成瞎子,那样就再也看不见娘亲了,还有父亲大人和清竹姐姐。” 清竹很理解天泽的心情,他从小就怕黑,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就以为是自己眼睛瞎了,她连忙提醒道:“我的小少爷,拿出你的夜明珠,不就能看见了!” 天泽懊恼了一会儿,从怀中取出小玉送给他的夜明珠,周围瞬间被照亮了。一双美若冰霜的脸庞就在他眼前看着自己,他呵呵一笑,心想这东西可真是好使,以后去哪里都不用怕黑了。 “姐姐,这是在哪儿了呀?咱们不是在那个很大很大的地下洞穴么?我记得还有一块巨大的发光的石头来着…” 天泽往周围瞅了一眼,发现这里是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穴,不远的地方竟然还出现了几只老鼠的影子,而且那种体型的老鼠比他见过的要大得多,他忽然又觉得有点害怕,紧紧地抱着清竹的腰部,活像一个三岁的小宝宝。 清竹被勒得都不好意思说话了,轻声道:“小少爷,你能不能先松松手,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天泽这才发现自己有点用力过猛,可能是自己太害怕了,习惯性地做出了这个动作,要知道他的力道可不小,清竹的小蛮腰哪里受得了。 松开后清竹喘了口气才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用黑狱敲打那块石头发生的事情?” 天泽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努力地回想道:“额…我记得当时…眼前冒出一阵蓝光…然后就被那块石头给弹开了,还吓了我一大跳,诶…那把剑呢?糟了…糟了…黑狱剑不见了,那可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没有它我们可怎么办…” 清竹随手一指,那把黑剑就在他的身后,天泽乐呵呵地把剑拾了起来,心中以为这把剑跟他十分投缘,他都不知道自己昏迷了一段时间,是清竹背着他跨入了空间裂隙,当然还有那把剑也被清竹吃力地带了进来。 既然天泽不记得发生的事情,清竹也不想告诉他被黑气缠身这种恐怖的经历,眼下要紧的是弄清楚他们到底在哪儿。 “我们先离开这里,去看看周围的环境。” “好吧,姐姐,咱们这就出发。” 二人动身后不久就发现,原来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个狭长的山洞。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山洞里面出现各种诡异的小动物,尤其是变异的老鼠和倒挂在石壁上的黑蝙蝠,看上去十分凶猛。如果去招惹它们的话,它们便会一拥而上,发出恐怖的叫声,甚至有一些凶残的体型较大的眼睛还冒着绿光,幸亏天泽的手里有颗发光的夜明珠,那些可怕的动物才不敢贸然靠近,这种柔和的光芒在黑暗里尤其显得神圣而夺目。 这座山洞也不知是如何形成的,里面有很多分叉口,前进的道路难以辨认。清竹拉着天泽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一个带着光亮的出口,从那里出来,眼前的一幕又震惊了他们弱小的心灵。 这是一个偌大的奇异世界,简直比海底的龙渊世界还要昏暗,就连天空都是暗红色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更加没有太阳。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座凸出的山坡,山崖下有一处闹市,远远望去,人影重重,灯火阑珊。各种买卖铺子在吆喝声中显得十分嘈杂,眼前的景象像是回到了落霞镇的集市,好不热闹。 然而那种吆喝的声音甚是奇怪,不仅没听过还隐隐有些瘆人可怕,往来的人影高矮不一,看起来一点都不和谐。 天泽咽了下口水,低声道:“姐姐,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阴森森的,怪可怕的…” 清竹心里也在嘀咕,她哪里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弄清楚情况,必须下去问个明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怕迷失了方向。 “走,我们找条路下去问问。” 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一条下山的小路,过了半晌才来到闹市的街头,然而目睹眼前的一切,又惊出一身冷汗。 那些走动的影子哪里是人的影子? 分明是一群妖魔鬼怪! 只见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长得奇形怪状又面目狰狞之辈。从肤色上看,大部分是蓝色或深绿色的皮肤,从体型上看有的巨大有的相当矮小,长相也和正常人相差甚远,甚至有三头六臂的家伙,脑袋大得像灯笼,眼睛圆得像铃铛,舌头都能伸出嘴外了。连他们走路的姿势都像是野兽一般,粗壮的大腿或胳膊发出骨骼扭动啪啪的响声,用夸张的表情甚至张牙舞爪来吸引别人的注意,生怕人见了不畏惧他们凶狠的样子。 天泽捂嘴道:“姐姐,这里该不会是…阴曹地府吧?完蛋了…完蛋了…” 他的印象中听父亲讲过什么是阴曹地府,那里没有光,没有活物,更加没有人的气息,那种情形几乎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清竹没有言语,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就好比当初一睁眼看到的是一个长了头角的龙人,这里应该比那时更加离谱,就连想象都是多余的。忽然觉得小天说的很有道理,但如果真是阴曹地府,她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姐交代了。 天泽抬起清竹颤抖的小手,说道:“你捏下我的脸好吗?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清竹用手指在小天的脸上轻轻划了一下,原本有些冰凉的手指染上一丝暖意,这种触摸的感觉的确很真实,根本不像是在做梦,也不像是死去的灵魂没有肉体那种空洞的感觉。 眼前的世界,莫非又是另一个诡异的世界? 第三十三章 幽见鬼离魅 两人缓缓地迈开了步子,想要更进一步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的。可是每走一步就引来了那些怪物们奇异的目光,原本悠闲的他们也停下了脚步。 对这些怪物们来说,这可是两个鲜活的人类! 很快姐弟俩就被怪物们围住了,他们就像是被关在笼子的猴子一样,在异样的目光中被好奇被轻视,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忐忑和不安。 真是刚出狼群,又入虎口! 眼看一些胆大的小怪们开始往前靠近,清竹握紧了拳头,天泽也颤抖地举起了手中黑剑,大人们常说人类就是怪物口中的食物,这可大大不妙了。 天泽战战兢兢地喊道:“你…你们不要过来呀,我们…一点都不好吃的,吃完就…就拉肚子,而且…会拉到天亮,可难受了,还有…我的剑…可是很厉害的哦!” 那些小怪们似乎听到了可怕的东西,竟然被唬住了,一个个止步不前,让姐弟俩松了一口气。 可是没过多久,从后边就冲上来一只双头怪,仗着人高马大,无视天泽的警告。只见他两只粗壮的手臂左右一捏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嘴里一边流口水一边不停地念叨:“鲜肉…鲜肉…我的小鲜肉……” 天泽吓坏了,两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姐姐,这家伙是真要吃了咱们啊,这可怎么办?” “没办法,大不了拼了,只要打倒他,估计别的小怪物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清竹的想法虽好,可是面对比他们俩加起来还要高一截的怪物,又如何能赢? “要打架吗,那个头也太大了吧!而且还是两个头耶,咱们…能赢吗?” “他有两个头,身体可能不协调,那天在落霞镇你不是打败了鬼发绳吗,你就用那些技巧,说不定也能赢。” 清竹如此一说,天泽忽然有了点信心,他们开始稳住阵脚,正当要奋力一搏的时候,突然从外围闯入一群人形精怪。 他们的穿着较为体面,跟这些五大三粗奇形怪状的妖物不太一样,就好比市井街头来了一队官宦子弟,显然他们在这里是有较高的身份和地位。 头前一人大声喊道:“走开走开,谁要是不长眼,就让他尝尝这把鬼头刀的厉害。” 喊话之人看起来十分威猛,他的那把鬼头刀颇有分量,不停地在手中摇晃,身上还穿了一件结实的铠甲,众怪见了纷纷后退,生怕被这鬼头刀当做肉鸡给斩杀了。 那蛮横的妖怪后面还跟着七八个同样装扮的家伙,只是其中有一人浓眉大眼,膀阔腰圆,穿着上明显华贵,似乎更有地位。 妖怪们瞪大眼睛纷纷议论:“那可是鬼斩世家的家主鬼见愁,想要命的赶紧离远点…” 原本胆小的怪物们又后退了几步,唯独那只挑衅的双头怪不以为然,脑子里还在想着他的美餐:“肉…吾要吃肉…” “啊…我的头!” 只听见一声惨叫,鬼斩世家的先锋官手起刀落,双头怪的一颗头颅应声斩落地下。 可怜的家伙虽然长了两颗头,但智商完全顶不上,此刻只能倒在地上一边哀嚎,一边为他的孪生兄弟节哀顺变。 “家主,您请…” 那个被称为家主的中年男性,目光犀利地落在姐弟二人的身上,冷冷地道了一句:“鬼厉,这就是你说的两个人类?” “正是,看他们这副打扮就不是出冥商会的行脚,家主只要抓住他们,必然能换上一大笔钱。” 鬼斩世家的家主立马擦亮了眼睛,谁不知道这家伙最喜欢的就是钱财,但凡是有仇有怨的雇主愿意出赏金的,他们都会接单,正因为如此这位家主才有个鬼见愁的名号。 鬼见愁名叫鬼斩,他看了看清竹的打扮,又看了看天泽的手上,面带笑容地道:“两位小朋友,这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啊?” 清竹早已看出情况不妙,正在想办法逃脱。眼前这位家主实力不弱怕是惹不起,光是他手底下鬼厉刚才那一刀,就已经让人心惊肉跳了,若是动手恐怕凶多吉少。 清竹礼貌性地回道:“阁下,我们只是路过贵地,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鬼斩却道:“呵呵,不冒犯不冒犯,这小姑娘长得倒是水灵,说话也很中听,不如随我去府中做客,必定好吃好喝招待二位,你看如何?” 清竹一愣,这鬼见愁说话竟然如此客套,要不是刚才那个血腥的场面,还真以为他是个好人。 “家主,您见笑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等办完了差事再去府上叨扰,告辞!” 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清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鬼厉拦住了去路,那血淋淋的鬼头刀还在冒着丝丝热气,任谁见了都会心中胆寒。 “家主,您可听说五百年前大闹地府的那位圣人?我们可是他老人家派来的,只因有要事和阎王爷商量,我们才路过此地,还请不要阻拦。” 清竹鼓起勇气开始胡诌,既然这里看起来像是阴曹地府,那没准儿民间传说就是真的,先吓唬一下他们再说。 然而周围的妖怪们却是捧腹大笑。 鬼见愁也笑道:“哟呵,小丫头,你是不是想说那个什么圣人,就是被佛祖压在五行山下的降魔大圣啊?哈哈…简直太好笑,我看你是不知道鬼字怎么写,还是地府不知道怎么走啊?” 看来清竹这套吓人的伎俩不怎么管用,就在对方嘲笑的时候,忽然天上飞来一只巨鹰。 巨鹰掠过头顶时还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天泽趁机用手一指鬼见愁的背后,大喊一声道:“快看,降魔大圣真的来了…” 那些妖怪们竟然信以为真,纷纷回头观望,只看到一只丑陋的鬼鹰停在屋顶上叽叽喳喳,哪有什么降魔大圣的影子。 当鬼见愁意识到被骗时,回头一看,姐弟二人早就拔腿而去。 鬼斩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道:“他奶奶的,竟敢戏耍我鬼见愁!等老子抓住你们,先扒了皮抽了筋,再剁成肉泥,拿去鬼市卖个好价钱。哼,进了鬼见城还想跑?来人,都给我追…” 天泽急中生智骗到众妖怪,拉着姐姐就是拼命地跑,也不知道哪里可以藏身,反正哪里怪少就往哪里跑。跑了大概一刻钟的时候,来到一间安静的茶馆门口。 茶馆外面没有什么妖怪,冷清得很,姐弟二人一合计先去里面躲一躲再说。 谁知鬼斩世家的怪物们也不是善茬,闻着味儿就进来了,当场把他们抓了个正着。 清竹无奈上前和鬼厉一番搏斗,也不知道对方使的是什么路数,一口鬼头刀势大力沉,招式还颇为怪异。不到三个回合,清竹空手难以招架,差点就被削去纤纤玉手,气得天泽挥起黑剑就往上冲。 天泽使出了十二分力气,猛地往鬼厉的身上下磕,后者一副轻视蛮不在意的样子,拿起鬼头刀上去格挡,哪知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鬼头刀坚持不到片刻就脱手而飞。 刀身发出嗡嗡的响声,径直飞向茶馆儿的二楼隔间儿,最后砰的一下像是砸到什么东西。 第三十四章 幽见鬼离魅 这时家主鬼斩已经赶到,他瞪了鬼厉一眼,骂了一句:“废物!” “小狗骂谁呢?” 忽然楼上有人回了一句,听声音有几分沙哑,但是很有穿透力。 清竹抬头一看,楼上走下来两个奇丑无比的老妖怪。其中一个蛇首人身,另一个佝偻驼背,甚是吓人。 “小狗骂谁…关你屁事?哦…居然是你们…” 鬼见愁正在气头上,本能地回了一句,却又发现有点不对劲,然而从楼上走下来的两位妖精,他可是认识的。 其中佝偻着身子的那位嘲笑道:“好一只小狗啊,我说老三,要不要给这只小狗下点儿药,让他瘫痪个七天八夜的,省得他到处叫唤,四爷我听了都有点恶心。” 另一位也打趣地到:“老四啊,我的药你还不知道吗?只要一丁点儿,不躺个十天半个月,那我还能叫毒骨精吗?” “说的也是,那你再少点儿放,可别让他死在这里,到时候还得给狗狗们收尸呢。” 这两位老妖怪自顾自地戏耍笑骂,听得鬼斩世家的小怪物们牙槽痒痒,鬼厉上前怒道:“家主,让我宰了这两个老家伙。” “慢着!”鬼见愁急忙拦住下属,冲着那两人形妖怪一抱拳,笑嘻嘻地道,“呵呵,原来是魍三爷和魉四爷,失敬失敬!刚才是手下惊扰了二位,我鬼斩回去一定严加管教。” 鬼见愁言语中显得颇为尊敬,没想到这位不可一世的家主竟然如此这般低声下气。清竹由此推测从楼上下来的两位妖怪怕是更厉害的角色,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鬼厉丢失了鬼头刀,也是怒火中烧,来到家主面前忿忿地道:“不就是两个老不死的,家主您何必跟他们客气,他们家没有了老二啥都不是,让我去结果了他们,顺便还能把他们这点家底儿给收了…” 鬼见愁脸色忽然变得阴沉,斥责道:“你懂个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知道他们家老二什么时候回来,那可是真正的瘟神,连鬼圣大人都要敬畏三分。” 自称是老三和老四的两位妖怪,淡定地走到鬼斩面前,那驼背的家伙问道:“你就是鬼见愁?” “呵呵,四爷,鬼见愁正是在下。” “小老弟儿,你口气倒是不小,爷爷出道几百年了,还没见过谁口气这么大的。哦对了,我们家老二那也是出了名的脾气大,怎么,你是要跟他争个高低吗?” “瞧您说的,我哪儿敢在二爷面前班门弄斧。今儿实在是误会,鬼斩只是在抓两只老鼠,改天再请二位爷去府上喝茶。” 鬼见愁鞠了一躬,算是给两位老妖赔礼道歉,随后对手下的人吩咐了一句:“回府!” 刚跨过门槛儿,鬼见愁还留了一句话:“屋里两只带味儿的小老鼠,今儿送给三爷和四爷,算是孝敬您二位的,改天鬼斩再登门拜访。” 魍三爷低声回了一句:“算你小子识相。” 魉四爷却眯着眼睛道:“早就听说这鬼见愁笑里藏刀,今日一见,果然是有城府之人,日后怕是会结下梁子。老三,咱们可得小心点呐。” “哼,谅他也不敢!” 魍三爷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周围,发现了清竹和天泽,道:“你们两个给爷站住,老鼠还想开溜?也不问问三爷以前是干什么的…” 清竹姐弟在鬼见愁前脚离去,后脚就跟上要走,屋里那两位尊神也不是好惹的,不溜之大吉就是羊入虎口。谁知那两老妖怪虽然嘴贫,但是眼神好使,愣是把他们给拦下了。 魍三爷抬手一挥,一股毒气弥漫开来,封住了大门的去路,他吐着舌头信子道:“你们两个胆子不小,竟敢在我们哥儿俩面前开溜,再往前一步,我保证你们被毒得连骨头都不剩。” 那毒雾确实厉害,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想必腐蚀性极强,那怪物自称毒骨精,怕是名不虚传。 清竹二人只得打消逃跑的念头,退至墙角,小天哇哇地哭喊道:“姐姐,这到底是哪儿啊?爹…娘…快来救救孩儿吧…呜呜…” 魍三爷乐呵呵道:“倒霉孩子,到了这里,哭爹喊娘是没有用的,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哈哈,我们哥儿几个也该打打牙祭了。” “老三,不着急,带上这两人去见大哥,他这几天心情不好,正好拿他们来消遣消遣。” “嘿,还是老四你想得周到,走起…” 说罢,魍三爷便一抬腿,竟然从屁股后头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卷起清竹和天泽二人,他们毫无抵抗之力。这家伙果然是个蛇胎,尾巴上还有麻痹神经的毒素,让人动弹不得。 如此一来,姐弟二人只能任其摆布。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魍魉二妖带着抢来的猎物来到一座简陋的大厅,空荡荡的大厅连个把门的人都没有,但是门头上却挂起了一座金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魑魅魍魉。 “老三,快去请大哥。” 说来也怪,这老四倒是使唤起老三来了,那蛇老怪将二人放下,独自去了后堂。 片刻之后,从后堂走出两人,其中一个是魍三爷,另一个长相更丑。大大方方的脸型,光秃秃的头顶,但是身材十分魁梧,不仅个头高大,手臂和两腿都十分的粗壮,全身的肌肉看起来如同岩层一般,简直就像一块块石头堆起来似的,走起路来地面咚咚直响,说话也是相当威猛霸气。 “老四,人在哪里,快让大哥瞧瞧。” 老四连忙搭话:“老大,就是这两个小鬼,一个是水灵灵的丫头,一个是傻乎乎的小子,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竟然躲进咱家的茶馆里,还让人逮了个正着。” 天泽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他傻乎乎的倒不乐意了,急忙扯开嗓子便喊:“谁…傻乎乎的…你们才傻乎乎的,我…我们可是有靠山的,你们几个大头鬼…千万不要乱来…” 清竹诧异地低声问道:“小天,我们哪来的靠山?” “姐姐,你忘了?那个神出鬼没的鬼大叔啊,他不是最喜欢吸血吗,没准儿也能吓唬住他们。” 清竹暗自苦笑,小天什么时候这么机灵了,刚才是骗过了鬼见愁,这回又是要骗骗眼前这几个老怪物,虽然不一定好使,当下也只能配合一下。 “哈哈,小家伙还挺倔,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家老二就喜欢这样的,对吧?” “大哥说的是,那家伙闻着人味儿就想咬上一口,只可惜咯,这顿美酒佳肴他是吃不上了。” 第三十五章 幽见鬼离魅 老大和老三完全无视了天泽的威胁,急得他直跳脚,再次喊话道:“你们…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嘛,我是说…我们真的有靠山的…大大的靠山,你们不能吃了我们…” 老大不慌不忙摆了张凳子坐了下来,端起一个很大的石杯,倒了杯茶水,慢悠悠地才道:“你那个什么大大的靠山长得什么模样啊?” 天泽挑起眉头开始夸大其词,道:“哼,说出来,能吓死你们。他可是三头六臂,来无影,去无踪,眼睛大得…像两个灯笼,拳头大得…像两个铁锤,一拳下去可以打倒一头牛。哦,对了还有个响当当的外号,叫…鬼蝠王,他专吸人血…不对…是专吸妖怪的血,就问你们怕不怕?” 年少的天泽一顿添油加醋的胡扯,只是这种夸张的言辞漏洞百出,根本吓不住这些妖精。但是当他提到吸人血的鬼蝠王时,老三和老四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他们对视一眼,面露疑色,又同时把目光放在了老大的身上。 只见老大干下一杯茶,正色道:“你说你的靠山是鬼蝠王,那你可曾见过他?” 天泽壮起胆子道:“当然见过,前不久我们还在一起呢,鬼蝠王还救过我的命,我们的关系可好了,所以你们最好别想吃了我们,要不然他会来找你们算账的。” “那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嗯,好像叫做…魅…魅什么…来着…” 天泽被怪物老大一番追问,一时想不起鬼蝠王的名字。只是话音未落,就听到砰的一声,怪物老大手中的杯子应声而破,石头渣子掉了一地。 天泽差点吓懵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这老怪物力道不小,那么大个石杯竟然被他一手捏碎,而且是稀碎稀碎。 清竹似乎看出些端倪,连忙解释道:“小天没有说错,鬼蝠王魅影我们确实见过,他现在被困于一座水牢之中。” 老大方才明显有些激动才捏碎了杯子,此时瞪大了眼睛,闷声问道:“哼,在冥域谁不知道鬼蝠王的名号,你们莫不是随便说说来糊弄我们,可有真凭实据?” “这个…” 清竹顿时有点犯难了,刚才小天一顿吹嘘,她说没有撒谎,现在反而不好解释。 谁知天泽举起黑剑便道:“有此剑为证,这就是鬼蝠王的兵器,黑狱!” 几位老妖立刻把目光集中这把剑上,三人面面相觑,随即老三怒斥道:“哎呀,我说大哥,竟然有人拿了把破剑就说是咱家老二的兵器,我们兄弟什么时候轮到被一个小孩子戏耍?真是岂有此理!小娃娃,你可知人称鬼蝠王的魅影就是我们家老二,他的兵器黑狱那可是一把吸血的斧头,你竟然说是一把剑,我看你是奶没吃够就来找死…” 天泽这下哑口无言了,没想到鬼蝠王竟然是这些人的兄弟,难怪刚才吹这么大牛皮人家都不以为然,只是他手中的剑为何说不是鬼蝠王的黑狱,实在是想不通也理解不了。 眼看老三被激怒想要一掌劈死小天,清竹急忙喊道:“住手,听我们把话说完再动手也不迟。” 老大示意让老三稍安勿躁,既然对方能说出黑狱,那也说明不全是撒谎,继续道:“娃娃,你且说来。” “事情是这样的…” 既然魅影是他们的兄弟,清竹便不再隐瞒,把他们进入海底世界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道来,最后还解释道:“这把剑的确是我们遵照鬼蝠王的指示,在那片沼泽地中拿到的,至于为何不是黑狱,我们也不清楚,还请几位放过我们,我们只想送完信就回到人类的世界。” “哈哈哈…” 大厅里突然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 老大憨笑道:“看来是一场误会,老三老四,快快把他们扶起来,再上酒上菜,我看他们也饿了。” “你们…这是…” 清竹对于老妖怪的态度转变感到有些惊讶。 “诶,既然你们是我们家老二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刚才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安心在这里待着,过会儿我还有很多话想问问你们。” 清竹姐弟默然,也算是误打误撞遇到魅影的兄弟,有他们罩着,在这个幽冥的世界,也不至于被妖怪轻易地吃掉。 随后老大又是仰天长叹:“哎呀,我说老二啊,你消失这么多年,总算知道你的下落。你说你怎么不早点派人回来呢,害得兄弟几个到处瞎转悠去寻你。来来来…老三老四,喝上一大杯!” 老三和老四也跟着开怀大饮,后来清竹姐弟才明白,原来鬼蝠王魅影其实是一只蝙蝠怪,他在四兄弟中排行老二,也叫鬼老二。老大名为魑螭,是一头巨石怪,号称铁山神;老三魍蟒,是一条青蛇怪,人称毒骨精;老四魉蝒,是一只弱水怪,自称咒疫师。这四兄弟组建了一个帮派,取名就叫魑魅魍魉,都是他们的名字组合在一起的,听起来十分霸气。 那日天泽体内爆发煞气昏迷后,清竹慌忙中发现了鬼蝠王所说的那个隐藏出口,这才来到魅影原本所在的世界,机缘巧合之下又遇见了鬼蝠王的几位兄弟。 这几位异姓结拜兄弟,原本在冥域中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尤其是鬼蝠王的名号无人不晓。他凭借一身魅影之术在冥域中来去自如,据说还深得冥王的赏识。兄弟几个组建的魑魅魍魉,曾经也是一个强盛的帮派,在鼎盛时期,帮内各种妖魔鬼怪足有数百人之众,可如今上上下下竟连一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当真是没落了,这只怕跟老二的失踪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今三兄弟得知鬼老二的去处,自然是欣喜万分,盛情款待清竹姐弟不在话下,只是老老少少有喝有笑的,言语中却不时透露出几分悲凉之意。 几年前鬼老二莫名失踪,魑魅魍魉没有了鬼蝠王逐渐衰落,他们原有的地盘早就被其他势力瓜分干净。树倒猢狲散,人走茶亦凉,帮中小妖们没有了靠山自然走的走散的散,老大魑螭只能带着老三老四来到冥域的边界小城,一边惶惶度日一边打探老二的消息。 此时清竹与天泽能深切感受到整个帮派的穷苦和拮据,就连盛情款待的酒席,也只不过是小菜几碟,浊酒几杯。但是对于姐弟而言,已经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尤其是天泽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即使端上来的是不知名的饭菜,那也是狼吞虎咽一番吃得津津有味。 饱餐过后,清竹向魑老大询问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魑老大告诉她这个世界叫幽冥鬼域,属于冥界管辖的地方,居住的不是妖魔就是鬼怪,所以人类进来后会成为怪物们口中的香饽饽。 清竹再次震惊了,想不到除了人类居住的世界和深藏海底的龙渊世界,竟然还有一个冥域所在的世界。而且这里暗无天日,到处是阴暗之气,虽然龙渊世界也没有太阳,那是因为深在海底,阳光根本照射不到。而冥域似乎和人类的世界根本没有联系,因为这里的天空同样高不可测,如果说是藏在地底下的一个世界,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天泽好奇地问道:“姐姐,那这幽冥鬼域不就是阴曹地府吗?不是说只有人死了才会被地府勾魂么,那我们到底有没有死呀?” 这个问题清竹也无法回答,这里发生的一切,她感觉像是一场梦又不是梦,因为太真实了。 第三十六章 幽见鬼离魅 魉四爷道:“幽冥鬼域确实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阴曹地府,但是在这个世界里可不只有死人呐。整个冥域实际上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冥府,一部分是地府,而两府之间仅有一条奈何桥相连。你们常说的死人的魂魄是要到奈何桥的另一边去向鬼王报道的。鬼王所管辖的地方就是地府,那里不是鬼怪就是死人。而我们冥府这边则是各种妖魔盘踞和生活的地方,统一由冥王大人管辖。这回你们该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吧。” 清竹和天泽已经不能再惊讶了,无论听到什么解释都已经麻木。但是听完几个老妖怪的介绍,他们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对于魑魅魍魉几个妖怪之间的兄弟之情和帮派沦落到如今凄惨的地步,也深有感触。只是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要把鬼蝠王嘱托的口信送到,然后想办法回到属于人类的世界。 清竹感叹道:“原来鬼蝠王是要让我们来冥府送信,我们还以为是要让我们回到人类世界再替他找人。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恐怕我们小命难保,这个世界哪里是人类能待的地方啊!” 石老大为此感到抱歉,他知道老二使了手段,便拍胸脯保证道:“两位小友,我们家老二行事向来谨慎,这次他拜托你们送信的确是非常冒险的做法,让你们受苦了。不过还请二位放心,你们只要跟着我们几个老家伙,保管你们在冥府无人敢欺,那个鬼见愁要是敢再来的话,我们兄弟定叫他有来无回。” 清竹寻思,本来自己和小天就是绝处逢生,虽然被鬼蝠王坑了一把,但现在总比在监牢里面待着要好。龙人族的长老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拿他们祭拜大海呢,于是拜谢道:“那多谢魑帮主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没有鬼老二的魑魅魍魉早已不是当初的魑魅魍魉帮派了,清竹哪还能指望他们三个,但是暂居篱下还是能免去诸多麻烦的,只等把口信带到,就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酒过三巡后,清竹赶忙问道:“魑帮主,鬼蝠王让我们去找一个叫王剡的人,要给他带个话儿就说七曜寂灭,不知贵帮可知此人?” “王剡…七曜寂灭?” “是的!” “就这四个字?” “没错,只有四个字。” 石老大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有点迷糊,他也不明其中真意,于是问他兄弟:“老二啊老二,你可真会打哑迷,这四个字只怕我们也不知道是何意,那个叫王剡之人,老三和老四,你们可曾听过?” 蛇老三一脸懵圈,显然也不知情,只有水老四假装捋捋胡须,然后拍手称道:“老二怕是获取了不得了的情报,这个王剡依我看,在冥府一定是个有名望有地位之人,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他了…” “别卖关子,赶紧说吧。” “冥王大人!” 蛇老三一听哈哈大笑:“我说老四,冥王大人的名讳别人不清楚我和大哥还不知道吗?还用得着你在这儿卖关子,你不知道就不知道呗,还整得神神秘秘的。” 水老四有点哑口无言,但这也是他的猜测。 老大觉得不太可能,连连摇头:“冥王大人的名讳很少有人提及,外面的人只知道鬼王是阎罗,而不知冥府的主人叫剡王…” 水老四突然一拍桌子,似乎明白了:“原来如此!我就说凭我对老二的了解,他的哑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王剡倒过来念不就是剡王了吗?我说是冥王大人,你们还不信,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众人恍然大悟,那蛇老三不得不对水老四竖起大拇指。清竹也很佩服鬼蝠王拐弯抹角的本领,那家伙也太过小心了,要不是遇上他的几位拜把子兄弟,她到哪里去找一个叫王剡的人。况且王剡压根就不是人,但这一切又似乎都在魅影的算计之中,看来此人能有响当当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 石老大道:“老二确实和冥王大人走得近,如此说来的确是重要机密,只是为何让你们来送信,万一落入他人之手,那岂不是误了大事?” 蛇老三道:“诶,大哥,老二他都被困在水牢里了,哪能想派谁就派谁,要我看他就是想赌这么一局,你看这不就赌对了!二哥就是二哥,我就没见过比他还机灵的妖。” 清竹心中暗叹,这魍三爷的个性和魉四爷的个性真是截然不同,一个耿直爽快,一个沉稳机敏,但是跟魅二爷比起来确实不像是一路人。那鬼蝠王个性诡异,行事乖张,谁也猜不透他心中在算计什么,这大概也是他能够在冥域成名的过人之处。 清竹道:“既然是要给冥王大人送信,那这件事情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去办了?” 天泽也附和道:“对对…我和姐姐送完信就得回到地上去啊,我外公还在等我呢。” 姐弟俩怕是一刻都不想待,但是看他们兄弟几个的眼色就知道,这事儿恐怕又不好办了。 石老大深沉地道:“二位小友可能得等候时机才能见到冥王大人…” 小天着急地询问:“啊,为…为什么呀?那个冥王大人他不在家吗?” “这位大人可不是我们想见就能见的。在我们冥域,冥王大人负责冥府一切事宜,地位超然,所有生活在冥府的妖怪都得听候冥王大人的差遣。若是没有冥域使者的召唤,我们是不能随便进入冥宫的,更别说是面见这位大人了。” 天泽苦恼的抿着嘴巴,有点失落的样子,他年纪轻轻阅历又浅,哪里懂得这么多规矩,而且还是冥府的规矩,只得茫然道:“原来冥王是你们妖怪的王啊!那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哦?姐姐,要不咱们先想办法出去,反正信已经送到这里了,大不了让几位妖怪叔叔替我们送给那个冥王大人,你说好不好?” 清竹心想这样也算合适,毕竟这几位妖怪都是鬼蝠王的兄弟,这个忙他们多半会帮的。 然而老大巨石怪却不高兴了。 “二位,做人有做人的诚信,做妖有做妖的原则,既然你们答应了我们家老二,又何必急于一时呢?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们几个都会陪你们去求见冥王大人的。” 清竹顿时哑口无言,没想到妖怪们也讲究为人的诚信,真是有苦说不出,有话还得憋着。 水老四也劝说道:“你们不如先留下来等待时机,相信很快就有机会的。而且重元节刚过,去向人间的大门已经关闭了,你们想出去的话也得等到下一次开门的时候,时间还长着嘞。” 天泽听说没有去向人间之路,整个人心情低落至极,他目光呆滞,眼睛都开始模糊了。 第三十七章 幽见鬼离魅 自从出海以来,可谓处处遭罪,少年内心自然憋屈得很,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呜呜…清竹姐姐,我们出来好久了啊?外公他会不会等得特别着急呀?还有…我娘会不会来找我呢?” 清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轻柔地抚摸天泽的脑袋,安慰道:“小天,这些日子苦了你了!魉四爷说重元节刚过不久,那我们出来得有三个多月了。重元节是人间的鬼节,相传每年的这个节日是阴气最盛之时,人间通向地府的大门就会打开。那时地下的鬼魂就可以去向人间,和他们的亲人相见,没想到这一切竟然是真的。” 水老四笑道:“小姑娘懂得不少嘛,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前不久冥域大门就敞开了一次,明年的那个时候还会再开,所以小兄弟也别丧气,刚才四爷只是吓唬吓唬你,等明年重元节,四爷亲自送你们出去,你看可好?” 天泽平复了一下郁闷的心情,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父亲也说过做人要诚信,那送信的事情还是得亲自来,不能麻烦别人。 “好吧,我们留下来送信就是了,但是咱们可得说好了,明年重元节你们一定要送我们回去。” “诶,这就对了嘛。” 石老大顿时眉开眼笑,帮里好不容易来了两个人,哪能这么快就送走,况且老二这么安排自有深意,说什么也得先把人留下再说。 天泽忽然提出要和石老大拉勾许诺,他们互相拉起了手指,天泽嘴里还念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的是小狗!” 石老大那粗壮的小指头和少年拉勾勾,这一幕让清竹哭笑不得,想不到妖怪的世界里也有这样温馨的一面。 但是天泽表面上妥协了,却耷拉个脑袋,自言自语:“哼,鬼大叔真会找事儿,让我们给他办这么难的事情,早知道就不能答应他了。” 清竹道:“既然答应人家了,就不能抱怨,小天,我相信这件事情会办成的。” “哦,那好吧。” 这话却被耳尖的蛇老三听到了,他坐到天泽的旁边,道:“其实这事儿也不是老二故意为难你们,关键是黑狱没拿到。如果有了黑狱,你们很快就能见到冥王,没准儿他老人家还能破例一次,特许送你们回到人间呢。” “那…这又是为什么呀?” “因为黑狱本就是冥王大人赐予咱家老二的兵器,也代表了冥王大人的特使身份。只要你带上黑狱,就可以在冥宫畅行无阻,见到冥王大人那自然不是问题咯。” “啊?!”天泽把懊恼自责的表情立刻写在了脸上,又把黑剑扔到一边,“这说来说去还是我们运气不好呗,当初怎么就没找着黑狱呢?还拿了人家的这把死沉死沉的破剑,害得我们一路被追杀,真是够倒霉的。” 这时石老大拾起被天泽扔在一边的黑剑,仔细端详一番,随后意味深长地道:“小家伙,要我说的话还是你跟这把剑有缘呐,我看这可不是一般的兵刃,今天在大街上,那些妖怪指不定是看上了这把剑,才把你们围了起来。” 清竹有点诧异,看石老大的表情就知道他也是懂剑的,蛇老三也在一旁附和道:“大哥说是好剑,那肯定是好剑!” 石老大接着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我能感受到剑身内蕴藏着一股天地灵气,此剑极有可能是自然形成的宝物,能让骄傲的龙族视为圣物,也必定是神级宝物啊。所以说小家伙你跟它是大有机缘呐,可得善加利用。日后你回到人间,有此宝剑相随,何愁不成大器。” 天泽对此还是半信半疑,撅嘴道:“真有那么厉害?我怎么觉得它被雷劈的时候还有点能耐,其他的时候根本就是个累赘嘛。” 清竹也道:“此剑异常沉重,随身携带确实行动不便。” 虽说她也认为这可能是一把神器,但是这段日子就没见它真正地发威过,却没少受它拖累,关键是太沉了,普通人根本耗不起。 石老大把剑还给了小天,却欣然笑道:“你年纪尚小,不知这等宝物的妙处啊!所谓宝物天成,必然要用特殊法门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像这样的宝物都是有灵性的,如果不能使用相同属性的灵力来催动他,就如同山川大海一样在你面前岿然不动。” 天泽有点似懂非懂,再次问道:“那什么是灵力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力量… “这个…老四你来给他解释吧…” 石老大一个眼神,水老四便解释道:“灵力乃是天地间最纯粹的一种力量,据说是太古时期由混沌之力凝聚而成。要想掌握这种力量,必须要有先天之体或者仙练之法才可以,一旦拥有某种属性的灵力,就会变得非常强大。所以老大的意思是想告诉你,这把剑自身就蕴藏灵力,你要运用得当的话,对自己的修行也是大大有益的。哪天要是机缘巧合,获得相同属性的灵力,那你可就如虎添翼咯,到时候你只要一挥剑,你面前那些小猫啊小狗啊,但凡你看不顺眼的统统都得飞上天,然后吧唧一下全都得摔死。” 水老四围绕天泽绘声绘色讲了一通,然而天泽看似并无兴趣,他拿起剑来到清竹面前,道:“姐姐,那还是给你用吧,别说灵力了,我连内力都没有,而且你会使剑我也不会啊,这东西在我手上可不就是一块石头嘛!” 小天的话言之有理,可是清竹也有自知之明。从第一次触碰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跟此剑无缘,正要拒绝时,水老四又道:“诶,不可不可,千万不能给她使用!” “怪大叔,这又是为何呀?” “你难道没有发现这把剑阳气颇重,而你家丫头气脉属阴,体内寒气较多,阴阳两气相冲的话可是会伤及性命的。” “啊…那…这个…” 蛇老三也忍不住插嘴道:“什么这的那的,你小子力气不是挺足吗,总之这把剑非常适合你,你要是用得好,将来必成大器。” 一把剑竟然被说出诸多道理,也不知道小天听进去多少,但是清竹却被水老四的话触及心底,她的阴寒体质已困扰自己多年,就连小天都不知道的事情,竟然一眼就被他们看出来了。 石老大道:“既然它不是黑狱,那应该给这把剑取个响亮的名字,大伙儿帮这小家伙想一想。” 蛇老三第一个提议:“这把剑乌漆麻黑的,就叫他老黑好了,简单又好记。” 水老四表示反对:“老黑这个名字忒俗气,宝剑当然要配一个高雅的名字,我看应该叫他玄重。玄乃黑也,重乃沉也,最适合这把剑的特征了。” 石老大表示玄重这个名字很贴切,但是清竹想了想还应该有更好的名字。 清竹道:“玄重虽高雅,但太过直接。此剑隐匿于雷鸣之泽,发现时紫气萦绕,且有雷鸣之声,不如就叫雷泽,如何?” 石老大一拍桌子:“好!雷泽这个名字更是不错,以百川之泽,引雷霆之威,十分符合这把剑的气质。小家伙,我看就叫他雷泽好了!” 天泽想了想,撅起嘴巴道:“雷泽!你们说好,那自然是好啦,而且我跟他名字都有一个泽字,这么说的话还是喜欢叫他小黑。呵呵,小黑子,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你可要听话哦…” 众人愕然又纷纷笑开了花,妖怪三兄弟忽然觉得年少的天泽给魑魅魍魉带来了久违的欢笑,他们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家伙了。 年少的天泽不理解他们为何发笑,抱起小黑,独自找了个房间,躺下来就已经呼呼入睡。 第三十八章 幽见鬼离魅 灵州,遭遇了百年罕见的雷雨天。 这场暴雨足足持续了半月有余,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倾盆大雨浇灌了灵州每一片大地,山洪暴发,岩层断裂,道路受阻,南北由此隔绝。 世人恐怕很难再从陆地上踏入灵州,拥有港口的银月城,其重要性更加不言而喻。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枫叶山庄的八爪铜炉熄灭了,庄里上上下下一片惊慌失措,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二公子百叶匆忙进入父亲大人的寝室,南宫骜重伤在身,已经卧榻多日了。 听见父亲咳嗽之声,百叶实在不忍心告知外面发生的情况,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父亲叫住了。 “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说吧。” 父亲的声音变得苍老许多,百叶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榻前。 “叶儿给父亲大人请安!” “你这孩子,大晚上的请个什么安,快扶我起来。” 百叶缓缓扶起南宫骜,老人家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那一日被黑衣人击伤,整个山庄遭受重创,南宫家也丢失了颜面,最后千浔的出现更是让他气结郁心,寝食难安。 “说吧,外面发生什么了?” 百叶神色忧郁地道:“父亲,炉火…熄灭了…” 尽管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激起了父亲的怒火,南宫骜的一声咆哮,如同窗外的惊雷。 “什么?!” “那些壮丁护卫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个火炉子都守不住,让他们统统去后山面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出来,咳…咳…走,快…快带我去看看…” 南宫骜气急攻心又差点吐血,别说出去就连路都走不稳,那可是枫叶山庄最后的颜面,不灭之火焉能在此熄灭。 百叶直言道:“父亲大人何必自欺欺人,那火炉内明明什么都没有,灭了就灭了吧…” 南宫骜诧异地看着他的女儿,片刻之后又悻悻地回退到床前,叹道:“你…都知道了?” “女儿虽然一心习武,但是对姐姐的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她为了那个男人带走了不灭火种,这才是父亲大人的心结所在。所谓女大不中留,不愿意承接您的衣钵,对他的憎恨都是假象,父亲最在意的还是山庄的这份基业和荣耀,不是吗?” “没错,这份基业不能毁于乃父之手。”南宫骜双目微湿,语气也低沉了下来,“浔儿自小天赋出众,她不肯继承家业也就罢了,却还为了一个魔头偷走先祖留下的火种,这不是要自毁家业吗?若不是她取走火种,青冥剑也不至于炼了十年才成,咳咳咳…” 看到年迈的父亲这副模样,二公子眼中流露出无限怜悯。这十几年来,父亲确实是操劳过度,强忍着一口气重铸青冥。如今这口气没了,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父亲,你要注意身体啊,好好休息,切莫再动怒了。外面的事情就交给叶儿来办,枫叶山庄绝不会毁在您的手里。” “罢了罢了,爹爹指望不上她,今后就只能全靠你了,唉!”南宫骜哀叹不已,似乎放下了心中执念,然后又问道,“泽儿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最近雷暴天气持续异常,港口所有的船只都停了,也没有从东海来的船只靠岸。” “怎么偏偏遇到这种事情,希望我的外孙能够平安无事啊。” 老人的眼里全是忧虑,似乎忘记了刚才的愤怒之情,二公子诧异道:“父亲难道不讨厌他吗?他可是那人的儿子…” 南宫骜大声道:“那也是我的外孙,是你姐姐的骨肉,身上流淌着南宫家的血液,说不定还继承了浔儿的天赋,我为什么要讨厌一个孩子呢?” 二公子见父亲大人激动的样子,心中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于是道:“父亲,您是觉得这孩子有继承南宫家铸剑秘术的可能吧?” 老人又一次看了看自己的小女儿,南宫百叶不仅聪明伶俐,也很争强好胜,但为什么就没有一点铸剑的天赋呢?如果能像她姐姐那样对铸剑之道悟性超凡,他又何愁家业不兴宝剑不灵,可叹上天造化弄人,偏偏这孩子只对习武感兴趣。 “有没有,等这孩子来了,一试便知。” “天色已晚,父亲大人早点休息,叶儿告退。” 南宫百叶略带惆怅地离开了父亲的卧室。 忽然一道雷光乍现,照亮了整个枫叶山庄,雨线中似乎有一道黑影在坚韧地穿梭。 二公子抬头一看,讶然道:“那是…飞鸢?” 且说清竹和天泽安顿在魑魅魍魉的宅邸,受妖怪们的照顾,休息了几日之后,体力恢复了,精神也好多了,除了吃喝和日夜交替不习惯之外,天泽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但是清竹却出现过一次体寒的现象。 天泽询问姐姐得知清竹很小就有体寒之症,每次发作都会身寒体虚,气血郁结,浑身难受。为了给姐姐补补身子,他想出门买点食材,亲自给她弄点大补之物。 可是他身上没有冥钱,在冥府只有用冥钱才能买到东西,而且别看魑魅魍魉是一个帮派,实则穷得叮当响,唯一的一点存货,这几天都被他们霍霍没了。平时都是靠老大巨石怪去铁匠铺打铁营生才能挣点钱养活一帮子,老三老四还是经营他们唯一的那间茶铺,那种冷清的场面他是见识过的,别说挣钱了,不亏本就不错了。 偌大一个帮派过得紧巴巴的,原来在冥府生活的妖怪们也会愁吃愁喝,没有点能耐怕是也活不下去。 这可把天泽愁死了。 姐姐身体不适,不便走动,天泽决定去帮助巨石怪打下手,多挣点钱,看能不能买点补充气血的药材。 石老大的铁匠铺就在鬼见城的东市,那是一个不错的位置,人来人往很容易被发现。但是听老三老四说,最近铁匠铺遇到点麻烦,对面不知是谁开了一家同样的铺子,而且门徒众多,一下子就分走了很多客人。就因为这事儿,在认识他们姐弟之前,石老大对此一筹莫展,很是忧愁。 天泽主动提出要跟石老大打打下手,老怪很是高兴,就因为小天那一身可看的肌肉,跟他老人家十分相似,所以对这小家伙那是分外亲切,成天一口一个小兄弟地叫着,天泽也开始习惯地称呼他为石老怪。 第三十九章 幽见鬼离魅 这一日,两人一大早来到铁匠铺,准备一天的工事。 在冥府虽然没有日月交替,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妖怪们自有一套辨别时辰的方法。他们使用了一种用地热石打造而成的鬼明灯,可以感知到地底的热量变化,从而得知太阳所在的位置。 鬼明灯既可以用来照明,也可以用来指示每天的时辰,也不知是哪位鬼才发明出来的。在鬼明灯的边缘有十二道亮片,每道亮片的颜色就是每个时辰亮度的颜色,只要鬼明灯的亮度和其中一道亮片的颜色一致,就表明当前的时辰就是亮片所代表的时辰。 按石老怪的说法,幽冥鬼域并不是地底下的一片空间,而是一个和人类一样的世界。冥域的上空不是没有太阳,只是太阳光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遮挡了,正因为如此,天空才变了颜色,而地面的时辰还是跟人类世界一模一样。人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冥府的妖怪也是需要休息的。当鬼明灯指向酉时,天空会变得更暗,冥府的阴气也会加重,这个时候就该好好休息了。 不仅如此,冥域也有各种手艺活,石老怪打铁的本领也是怪物们比较吃香的一种生存之道。 铁匠就是一门很讲究的手艺,石老怪突然心血来潮想考考天泽,便问道:“小兄弟,你可知打铁手艺讲究的是什么吗?” 这可难不倒天泽,在无名岛的时候他可没少跟李师傅讨教,毫不犹豫地回答:“嗯,打铁手艺要讲究稳、准、狠三个字,才能打好铁器,简单来说就是,起手要稳,落点要准,下手要狠。” 天泽的回答很干脆利落,让老怪物有点刮目相看。 “不错,这是要成为一个优秀铁匠的最基本要求,除此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硬。” “硬?我怎么从未没听说过…” “呵呵,这个不难理解。一个优秀的铁匠一定要有一副坚硬的身体,否则力量和耐力不足,就打造不出优良完美的铁器和装备。我们石人一族就是天生的铁匠,在力量和耐力方面无与伦比,任何矿石都能在我们手上变成宝贝。当然了,小兄弟你也有一副好身体,这样你就具备了一个优秀铁匠的第一个条件,那么接下来,你只要掌握了稳字,就算是入门了。我这里有几句口诀,你要不要学啊?” 天泽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只是他现在关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石老怪,那这打铁的生意挣钱吗?” “你这小家伙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石老大有点诧异地道。 “因为我现在缺钱啊,总不能在你们家天天白吃白喝嘛,我的饭量可是很大的。” “哦…呵呵,小兄弟,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铁炉一冒烟,木匠砍三天’,这打铁的可不是谁都能干的,只要功夫好,挣钱可不少,尤其是还能打造兵器和铠甲的铁匠,那可是比当官儿的还挣钱呢。” 天泽人小鬼大,他可不相信,要不然石老怪干嘛每天唉声叹气的,他没来几天都听到八百回了。 “你就吹吧,要是很挣钱的话,你咋不去买酒喝啊,明明是三个酒鬼,还天天以茶代酒。” “嘿,我说小家伙,要搁以前大哥我一个人养他们三个都没问题,这不是对面也起了炉灶吗。俗话说做生意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是天不逢时,地也不利,我这又是人单力薄的,这生意嘛自然就差了些。” 天泽也就是一问,不管挣钱多少,这活儿他都要干,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门路,要不然说走哪儿都得有本事才是王道呢。 “好吧,那我就试试呗,打坏了,你可别怨我嘞。” 天泽还是决定跟石老怪学打铁的本事,以前虽然耳濡目染,但真正动起手来,才知道什么叫做,三百六十行,各行有门道。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自铁匠祖师爷传下这门手艺,并告诉他们打铁必须要有五样宝贝,分别是铁砧、火镇、火龙、火铲、火錾。铁匠师傅们便把它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只要再加上火炉和风箱,就可以噼里啪啦开工大吉了。 石老怪逐一给天泽介绍五件宝贝,说得津津乐道,其实这些东西他都认识,只不过换了个说法,铁钻就是打铁的砧板,石老怪说这是祖师爷的板凳,千万不能坐,否则就是对祖师爷的不敬,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火镇就是铁锤,有大锤和小锤,铁砧与铁锤发出的叮当脆响,就是要不忘祖师爷传授的手艺,把此音传回天上,让师祖爷时刻闻听,获取庇荫。火镇又是纯阳之物,不能触碰任何污秽之物,不然打不成铁不说,还有可能影响运势。 火龙就是铁钳,用来夹铁翻炉,火铲就是用来清理杂物的铲子,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仿鳊,因其形似鳊鱼,而鱼为水中之物,水又可以克火,以取其吉利之意。 火錾乃是辟邪之物,平时放在砧上可守工场之安宁,带上它出门夜行,亦可驱散孤魂野鬼。 听完石老怪的介绍,天泽茅塞顿开。原来普普通通的几样东西,还有这么多讲究,只是天真的他又很好奇,痴痴地问道:“那铁匠祖师爷是天上的神仙吗?你们冥府的人也敬天神么?还有那个火錾也只有在人间能够辟邪吧,这地府哪里都是妖怪,那还不得先把自个儿给辟咯…” 石老怪顿时哑口无言,虽说这些东西都是师傅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他也只是照说而已,没想到这小家伙还挺较真。 “哈哈…那个天下铁匠都一家嘛,那祖师爷当然只有一个。火錾不能在阴间辟邪,那也可以拿来防身啊,万一有妖怪来捣乱,你就拿这个錾子和锤子用力凿他几下,就能吓跑他。” 天泽心中念叨,你以为这是雷公电母的法器呢,还能凿出电来吓跑妖怪,但也不再跟他反驳了。 说到最后,石老怪还特意介绍了两样炉具,都是铁匠看得和命一样重要的东西,火炉叫暖冠,是保存火种不失的意思,风箱叫暖仓,风存气,气生火,火居风箱是为财源。 一说到财字,天泽就立马兴奋了,清竹姐姐还等着用钱呢,忙道:“那是不是炉火越旺就会财气越旺啊?” 石老怪一本正经地回道:“那是当然,打铁打得好不好,第一步就是火候旺不旺,扯炉接气那是基本功的,讲究的也是一个稳字。来,小兄弟,你试试看,能不能把火炉给旺起来。” 第四十章 幽见鬼离魅 扯风箱是学徒的基本功,三点一线来回不断拉扯,必须保证风源源不断被送进炉子,这个技巧天泽早就懂了,今天说什么也得摆好架势给老怪物露上一手。 他单膝跪地,重心微微向前,左手扶箱,右手拉杆,一呼一吸,就是一推一拉,保持呼吸的节奏就是保持推拉的节奏,没有一通乱拉,也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除了腰部和手臂发力之外,身体是稳如泰山。 如此反反复复数个来回,火炭是越烧越旺,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火炉中的火势已经燃烧起来,熊熊烈火,不放过炉中每一个角落。只要炭火稍有减弱的势头,立刻左手添柴,用火龙夹起黑炭就往里扔,动作一气呵成,火势反而更旺了。 看完天泽的一套扯炉接气的动作,石老怪相当满意,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家伙不仅身体壮实,在打铁方面也着实有些天赋,他不禁赞叹道:“不错,动作娴熟,火势很旺啊,看来我们发财的机会就要来咯。” 石老怪忽然内心有种收徒的念想,虽然人妖有别,但是架不住难得的好苗子的诱惑,况且在冥界与人类为伍也不是什么耻辱的事情,倘若是在人间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那个…小天儿兄弟,我这儿可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不光有打铁,还有打造装备铠甲,和打造兵器什么的,只要你肯学,我保证…你以后能挣大钱!” “真的吗?还能挣…大钱?” “那当然,我这么大岁数还能骗你不成。” “那好吧,反正我在这里也没有其它的事情可做,等学会了这些,就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天泽心里想着行走江湖多一门手艺,也不至于路上饿死。想当初上青州那会儿,真是差点饿死街头,要不是遇见飞龙帮的江帮主,还真不知道会沦落到什么地步。 石老怪则笑嘻嘻地道:“那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啊?” 天泽犹豫片刻,低声道:“嗯…当然愿意,只是…我身无分文,可拿不出拜师礼耶…” 石老怪哈哈一笑:“免了免了,你们人类那些个繁文缛节在我这儿狗屁不是,给我磕个头叫声师父就行。” 天泽二话不说当即跪倒磕头,三个嘣嘣响的头点地后,起身就喊了一声:“师父,咱们开始吧。” 石老怪喜得新徒,如沐春风,内心深处隐隐约约解开了一道心结。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石老怪的眼里,小家伙看似憨憨,实则聪慧过人。打铁的窍门一点就通,仅仅只用了一天时间,三字诀就掌握了七八分,已经可以帮助师父接气、冶炼以及锻打了。 这一天下来,天泽的肚子就瘪了一圈。小小的铁匠铺,火星四溅,噼里啪啦之声不绝于耳。虽然没什么客人,但是石老怪为了锻炼徒弟的本事也是下了血本,有多少炭用多少,有多少矿炼多少,但凡炼出的金属,就会用火镇大锤一顿敲打,既练准心,又练狠劲,下盘还得稳。徒弟忙里忙外,师父则在一旁端着茶杯一边看一边指点江山,偶尔拿着小锤轮流锻打,算是活动一下筋骨,能收到一个如此机灵的徒弟,老妖怪也是省了不少心。 忙完一整天回到帮派大厅,天泽又是一顿狼吞虎咽。由于体力消耗巨大,出汗太多,导致他全身像涂了黑泥一样。晚上清竹给他洗澡的时候,天泽才想起今天本想给姐姐弄碗高汤补一补,结果连打工钱都没有,于是跑去问了问师父,为啥店里没有客人,忙活了一天,一个子儿都没挣到。 石老怪告诉他,对面的铺子刚开张太火,所有人都去那里打造兵器和装备,顾不得他的家用铁器店了。 天泽皱皱眉头,问道:“师父,那我们为啥不打造兵器啊,我看店铺里一件兵刃都没有,全都是锄头、铲子、铁锅、秤砣、坩埚啥的,您这么好的手艺,不可能打不出来吧?” 师父的手艺如何,徒弟是一眼能看到的。店铺里打造的金属工具,摆满了一地,那可都是上等的品质,师父就算拿最劣质的材料,也能打造出最出色的器具,蛇老三和水老四称呼石老怪为铁山神,说的就是老怪打铁的本领就跟山神一样,一点都不夸张。 但是面对徒儿的提问,石老怪忽然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抱怨地道:“哎,不是为师不想打造兵器,而是城主府设有禁令,未经允许不得私自打造啊。” “城主府?这冥府也有城主府吗?” “那是当然。人类有人类的法度,冥府自有冥府的规矩。整个幽冥鬼域虽然没有人类世界那样广阔,但也有山川和河流,也有庙堂和江湖,自然就有很多城寨出现。冥域的每一座城都有城主府,我们所在的地方叫鬼见城,处在冥域边缘位置,只是其中的一座小城罢了,像鬼见城这样大小的城寨在整个冥域就有几十个。” 天泽惊讶道:“原来冥府有那么大啊,这么说的话那可比龙渊大多了!不过师父您怎么对我们人类世界这么了解啊?” “孩子,几乎所有妖类都向往人类的世界。师父年轻的时候也和大多数妖一样,趁着冥界大门开启之时偷偷去向人间。只不过人妖殊途,你们人类总有自命不凡的家伙出来阻挠,说是什么降妖除魔替天行道,可笑的是他们只会把屠杀妖类的功劳挂在嘴上,以博取自封的英雄称号罢了。” 石老怪的话略显晦涩难懂,天泽年少无知并不理解人和妖的正邪立场,只是他有个疑问:“师父,我们人都很怕妖怪的,而且妖怪一个个看起来都很强大,要是都去人间的话,那些阻拦你们的家伙还能打赢你们吗?” 石老怪表情有些愤慨,回答道:“小家伙,你以为人类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就能战胜我们妖族吗?人类虽然聪慧,但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肉体却是很脆弱,在三界之中,他们才是最渺小的存在。而我们妖族只要懂得修炼就会变得很强大,之所以不能占据人类世界,是因为天界那些傲慢的家伙给我们下了禁制。” “禁制?” 说到这里,天泽更加不懂了,石老怪也懒得解释,他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是一个人类的孩子,现在不需要了解那么多复杂的问题。 天泽独自进了房间,虽然忙活一天很累,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很适应这里,没有那种骨子里要散架的感觉,也没有水土不服的反应,跟姐姐清竹比起来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这一晚他带着沉重的睡意睡了个好觉,如此灰暗的世界,那个困扰他多年的噩梦竟也没有出现。 第二天一早,师徒来到铁匠铺,天泽把目光停留在街道的对面,那家新开的铺子人进人出,师傅和学徒们好像都忙得不亦乐乎,心中甚是疑惑。 “师父,为什么城主府要禁令咱们的铺子打造兵器呢?” 第四十一章 幽见鬼离魅 石老怪以为是徒儿不理解城主府的禁令,于是耐心解释道:“城主府的禁令一直都有,倒不是什么怪事。其实在很久以前,我们妖族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但是因为和神族的战争我们的家园被摧毁了,许多妖族的人都被流放到这个无比黑暗的世界。后来我们的先祖逐渐和外界的同类失去了联系,不得不接受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事实,但是冥域的资源极为匮乏,为了生存他们开始争夺地盘,导致妖族的整体实力日渐薄弱…” 说到此处天泽很惊讶,原来这里的妖怪都是被流放进来的,他很好奇妖族原本生存的世界又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妖类也是一个庞大的族群,就像人类那样。 “那后来呢?” 石老怪一边开箱一边道:“后来为了避免自相残杀,我们妖族和这里原本极少数的魔族共同推选出一位首领,他就是冥王大人,而我们妖类也逐渐称呼自己为冥族的子民。冥王就是我们的王,他授权各地城主府来管辖城寨,并禁止城寨之间抢夺地盘,不希望有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发生,所以兵器的打造自然也在禁令之中。” “原来是这样啊!冥王大人真是太英明了。那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呢?” 天泽手指对面,只见那边的铁匠铺青烟直冒,他们师徒的竞争对手早就把炉子拉起来了。 石老怪盯着对面的铺子看了一会,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愤然道:“他们?哼,还不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多半是拿了城主府的特设令。” “哦…” 天泽心有不甘,如果不能打造兵器,别说挣钱了,只怕帮中的灶台都快揭不开锅了。 “好啦,小家伙,别管那些了,今天我们先把昨天讲过的东西再巩固一遍…” 师父和徒弟又忙碌了一天,带着懊恼的心情回到帮派大厅。晚上用餐的时候,天泽看到碗里为数不多的食物,不禁义愤填膺地道:“那帮家伙可真是讨厌,凭什么他们就有特设令,要是能和师父一样公平竞争,我看他们能喝上汤就不错了。” 小天的一番牢骚不经意暴露了一件事情,让魍魉兄弟面面相觑。蛇老三也早就发觉老大这两天有点不对劲,他惊讶地道:“大哥,你不是说不再收徒吗?怎么还…收了个人做徒弟?这可真是破天荒了啊!我说老四,你给算算,咱大哥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水老四还没开口,石老大就忙着解释了:“老子想收徒就收徒,难不成还得你们俩同意啊?再说了我这小徒弟可了不得,他就是天生的铁匠,和我们巨人族都有的一拼。以前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们以后谁都不许再提,听到没有?” “是…是…大哥说的是。” 兄弟俩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唯唯诺诺,石老大又道:“那个…老四啊,你去把帮中收藏的最后一坛酒取来,就在我房间的床头底下。今天大哥高兴,要跟兄弟和徒弟喝个尽兴。” 一说还有酒,一向稳重的水老四跑得比兔子还快,蛇老三接着话儿道:“大哥,你这偷偷收了徒弟,可别过几天把徒弟都饿死了。小弟可要提醒你,咱帮里的食物可不多了…” 巨石怪忽然有点不快,白了一眼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食物,你们就把那破茶馆给我关咯,都来给我和徒弟打下手。” 蛇老三不再顶嘴,把目光投向天泽的身上,又围着他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看得小天心里发麻,随后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到底哪里好了?除了身体素质还可以,人就傻憨傻憨的,老大是不是又上头了…” 天泽最讨厌别人说他傻,立刻还了蛇老三一个白眼,但不打算跟他计较,冲着他师父又道:“师父,不打兵刃可就挣不了钱,挣不了钱不但吃不上饭,也不能给姐姐买药调理身子,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石老怪也真是没辙了,现在才发现原来徒弟着急用钱是为了给清竹买药,他的内心更不是滋味。 蛇老三在一旁眼睛滴溜溜地转,却道:“办法嘛,也不是没有,只要给得起钱,还是可以打造兵刃的。” “给钱?”天泽很疑惑地道。 “对!只要把城主府上上下下都打点好,我就不信拿不到那特设令,想必那些劳什子也是这么干的。” 谁知石老怪不想听到这番话,大声斥责道:“老三,我说过多少遍了,咱们就算有钱,也不干那勾当,宁可饿死,也绝不跟那帮劳什子同流合污。更何况,那笔钱是一笔小数吗?” 天泽心里也挺不是滋味,这几天石老怪对他不错,虽然他是个妖怪,但心地善良,甚至排斥那些作恶的妖怪,曾经的魑魅魍魉帮派老大,竟然被逼到这个份上,真是令人感叹。 蛇老三一番好心被斥责,心里更不舒服,有些怄气地道:“大哥,不是小弟犟嘴,老二都离开这么久了,你还留着他那份子家当干啥啊,都是兄弟,就不能先拿出来救救急吗?等咱挣了钱…” 砰!只听一声闷响,石老怪彻底动了怒,蹙眉瞪眼,一拳砸在了桌角上。 “老三,咱们可是说好了的,老二的家当得留着等他回来,这里谁也别打他的主意,否则休怪我翻脸。” 兄弟之间忽然吵起来了,天泽是头一次见,有点小尴尬,想着要缓和一下气氛,只是那蛇老三扭头就走出了门外,话也没留下一句。 “徒儿,没吓到你吧,他就那样,过会儿就回来了,我不相信有酒喝他还能不回来。” 然而当天晚上,两兄弟加上一个徒弟,把一坛子好酒喝了个精光,也没见老三闻着味儿回来。 又过了三天,蛇老三还是没见回来。 石老怪一心忙着教徒弟,也没空管这事儿,可把水老四急坏了。平时哥儿俩就形影不离的,水老四把曾经去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仍是不见老三的踪迹。 这天晚上,石老怪带着徒弟回来了,劳累了一天,正要回房休息,水老四一把将他们拦住,满脸焦急之色,埋怨道:“我说大哥,你到底给老三说什么了?这都几天了,他还不回来,我们兄弟俩什么时候分开这么久过?” 石老怪这才想起来前几日和老三吵了嘴,训斥了他一顿,告知老四后,大家都睡不着觉了,就连清竹也出了房间。几人一筹莫展,纷纷猜测蛇老三有可能去了哪里? 自从小天拜了师,清竹也很高兴,对魑魅魍魉几兄弟都是客客气气的,她想了想道:“鬼见城不算大,四爷说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会不会是三爷已经离开鬼见城了?” 水老四斩钉截铁地道:“不会,老三断然不会离开鬼见城,我们几兄弟再怎么吵架,也不会冒险跑出城去,更不会老死不相往来。” 清竹若有所思,豁然道:“那三爷会不会是去了城主府…” 石老怪和水老四相视一眼,尚且疑惑道:“老三身上又没钱,他去城主府能干什么?” 但随后一想,以老三的性格,也不是没有可能直接找上门,给石老大讨要打造兵器的特设令。 一想到这里,兄弟俩背后一阵发麻,城主府可不是想去就去想回就回的地方。 水老四立刻坐不住了,急忙道:“大哥,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一趟城主府,即便老三不在那里,我们心里也踏实。” “走,我们这就去城主府…” 第四十二章 幽见鬼离魅 石老怪起身就要拉着水老四往外走,恰在这时大厅门口闯入一伙儿前拥后挤的妖怪。 这些龇牙咧嘴的妖精大概有七八个,为首的正是那日大街上要抓清竹姐弟的鬼斩世家家主,鬼见愁。 只见他身穿一件长领黑袍,手里别着一把奇怪的金漏勺,高高昂起的头颅和手头上滑稽的动作有几分格格不入,双臂过膝,行走间散发着野蛮的彪悍气息,一双怪眼更是凹凸有型,和那日相比要多出几分气势。 鬼见愁不请自来,抬脚进门便道:“哟,魑帮主,好久不见啊,今日鬼斩特来拜会,不知帮中近来生意可好?” 石老怪顿感诧异,皱眉道:“鬼斩?哼,哪有空手拜会的道理,你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鬼见愁并未恼怒,呵笑道:“我可是听说在魑帮主的铺子对面,又开了一家铁器铺,你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敢跟我们魑大帮主作对?在下实在是想替贵帮打抱不平啊,只是得知那铺子是城主大人一个远房的亲戚所开,啧啧…这就爱莫能助了,不如魑帮主把店铺转让给在下…” 听口气这鬼斩哪里是来拜会的,分明是找不自在还想占便宜。水老四着急找兄弟,一听此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从哪里捣出一根权杖,扯开嗓子便骂:“哪来的臭小狗,我们魑魅魍魉的府上是你们这些小妖想来就来的吗?有问过四爷爷手里这杆杖吗?奉劝你们这帮小崽子速速离开,否则别怪爷爷不客气!” 鬼见愁被骂的狗血淋头也并未离去,甚至阴阳怪调地故作挑衅:“哟,这不是魉四爷嘛,今儿有魑帮主在,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哦,对了,怎么没瞅见魍三爷?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兄弟去哪儿去了?我猜猜…莫非是出门走丢了?哈哈…” 水老四听出话里有话,怒指道:“难道是你…把我兄弟掳了去?” 就连清竹姐弟都瞧出鬼见愁是来者不善,石老怪更是眼中火星直冒,一声怒吼道:“鬼斩,当真是你把我家老三掳了去?” 面对两兄弟的逼问,鬼见愁仍然面不改色,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诶,魑帮主,说我鬼斩掳走你们家老三,这就有点伤和气了。不过今日前来,确实是跟你们家老三有关,如果想知道的话,何不让鬼某进去喝杯茶,再慢慢聊,你看如何?” 眼下老三下落不明,暂时还不能撕破脸,石老怪强忍愤怒,让鬼斩世家的人进来后,双方落座。 “鬼斩,我们家老三到底在哪里?” 石老怪气势逼人,鬼见愁不慌不忙地道:“魑老帮主,实话告诉你,魍三爷的确在我手上,只不过是他自己送上门的,可不是在下掳走的…” “你说什么?我家老三去找过你?” “不错。” “那他现在何处?” “呵呵,魑帮主先别着急,魍三爷就在门外。来人呐,请三爷回家…” 鬼见愁一摆手,从门外进来一队小妖,领头的正是他的家奴鬼厉。只见鬼厉手中又有了一把鬼头刀,眼睛睁得很大,还是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在他身后的是两名小妖拿着刀架在一人的脖子上,那人蛇首人身,赫然就是那失踪多日的蛇老三。 “老三!” 水老四激动地上前察看,很快就发现他的兄弟有点不正常。蛇老三面带恐惧之色,一双碧眼珠子略显呆滞无神。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的一条手臂自肩头往下,却只有一条中空的衣袖。 “老三,你怎么了,这几天去哪儿了?你倒是说话呀,啊…你的左手…怎么没了?” 蛇老三并没有开口说话,这明显不符合他平时的性格,空洞的眼神倒像是受了惊吓,水老四转头抓住鬼厉的衣襟,怒斥道:“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鬼见愁一边把玩着漏勺,一边悠哉地道:“魉四爷,你兄弟只是断了一条手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修行个几十年就有了。” 老大巨石怪已经忍了很久,鬼斩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由得胸中燃起一团怒火,猛然起身想要用粗壮的手臂抓住鬼斩的脑袋,后者一个闪身却已躲开。 “鬼斩,你为何对我三弟不敬,还断了他一条胳膊,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理字,我捏碎你的狗头!” 水老四也愤然道:“大哥,你还跟他客气什么,他断了老三一条胳膊,咱们就卸他两条腿。” 鬼见愁道:“呵呵,还是魑帮主会说话啊,既然你们要个理字,那我便给你们个理儿。魍三爷私闯家宅,企图盗走我府上钱财,要不是被我的下人发现,我鬼斩还真不知道找谁说理去。城主府可是定过规矩的,上门盗窃者可以直接处死,而在下只是砍他一条胳膊,这不过分吧,魑帮主?” 水老四简直不敢相信,反驳道:“说我们家老三偷窃?我看你是在放屁,魑魅魍魉用得着去偷去抢吗?鬼斩,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鬼见愁毫不客气地道:“魉老四,我鬼斩世家要对付你们几个光杆儿司令,还用不着栽赃陷害。要不是看在往日的几分薄面,今天也不会把魍老三带过来做个交换。你们若是不答应,那鬼某只好把他带回去再行处置。” 石老怪忽然想起三天前老三跟他提起要拿钱贿赂城主府的事,心中起了一个咯噔,但还是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只能上前问个明白。 “老三,跟大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他们故意陷害你才把你搞成这样的?” 蛇老三的眼睛顿时发亮,像是受尽折磨之后看到了救星,放声喊道:“大哥,我没有偷,是他胡说八道,我只是去借,他们不给便动起手来。他们都嘲笑大哥,说你只能收个人类小鬼做徒弟,我气不过就…就点了他们家仓库。他们人多势众,那只鬣狗…就趁机砍断了我一条胳膊…” 蛇老三呼哧带喘地说完,石老怪终于知道他干什么去了,都是那日两人斗气,他气不过就一个人出去找鬼斩世家的麻烦,没想到被人逮到了,还烧了人家仓库,这下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 老怪深吸一口气:“老三,你…真是糊涂啊…” 水老四也是无言以对,知道老三理亏,以他的性格这种事情估摸也是干得出来的。别看有时候跟老大怄气,但是谁要敢对自己大哥不敬,那他就敢跟人家玩儿命。正因为如此,老大总是嘱咐他和自己待在一起,为的就是不让他冲动之下惹事儿。 但无论如何,自家兄弟被人砍了,这个面子老大得找回来。石老怪闷哼一声道:“哼,鬼斩,你倒是一副好心机啊。我兄弟只不过在你府上点了一把火,就被你扣上偷窃大罪,你当真要跟我们四兄弟过不去是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魑魅魍魉,有债必偿。” 鬼见愁却道:“呵呵,好个有债必偿!魑帮主,我可是受害者,这事儿就算在城主大人面前,我鬼斩也不理亏,即便你们家老二在此,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好你个鬼斩!”石老怪竟被说得哑口无言。 第四十三章 幽见鬼离魅 水老四发现鬼见愁和上次遇见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在茶馆儿对他们兄弟俩是恭恭敬敬,还把到手的猎物拱手相让,这也是蛇老三敢独自去找他们的原因。没想到此人城府极深,表面对你嬉皮笑脸尊敬有加,但内心阴毒狠辣处处算计,果然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只是他为何突然变脸,要跟他们魑魅魍魉结下梁子,当真是有些疑惑不解。 鬼斩又道:“魑帮主,您老是个明白人,魑魅魍魉以前的确威风,但今时不同往日。今天鬼某既然来了,就是要给帮主一个面子,也给鬼蝠王一个面子,魍老三可以还给你们,但是魑帮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您看如何?” 石老怪琢磨片刻,这家伙肯定没安好事,但当下只有先听听对方的要求,再做决定也不迟。 “鬼斩,只要你放了我兄弟,条件你提便是。” “好!鬼斩今日前来不为别的,就是来和你们做个交易,只要你们肯让出东市的铁匠铺和西市的茶坊,魍老三火烧仓库的事情就可以一笔勾销。另外为了表达对贵帮的敬意,在下特意给你们兄弟备了几箱薄酒,没事儿就在家品一品,可比这桌上的粗茶要好多了。怎么样,帮主可答应此事?” 石老怪听罢,差点气晕过去,这家伙实在是会算计,做事滴水不漏,老三着了他的道儿,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冤。但是兄弟的命和两间铺子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 鬼见愁见石老怪犹豫不决,便拍了拍手,很快就有几名小妖从外面抬进来四箱水酒,每一箱都是满满的几坛烈酒,这对鬼斩世家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如今的魑魅魍魉,那可是大手笔。 正当兄弟俩犯难的时候,天泽上前说道:“师父,这两间铺子可是咱们唯一的营当,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 石老怪看了看小徒弟,眼神中充满了怒气,魑魅魍魉何时受过这种鸟气,不仅兄弟被人断了一条胳膊,还要逼迫让出帮中仅有的两门生意,确实欺人太甚。 “哼,鬼斩小儿,我们兄弟几个闯荡冥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颗草丛里打滚呢。今天你要是不放了我三弟,就休想走出这个大门…” 说罢,石老怪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錾子,此錾正是往日打铁所用火錾,他平时都是随身携带,还真是个防身驱邪的宝贝,可是小小的铁錾未免有点不够霸气。 鬼斩自然是有备而来,他的那些家奴们已经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要把这里的一切都拆平了,再捞些值钱的东西。他自己也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嘴角边长出几颗尖锐的獠牙,面目显得狰狞可怕。他挥起手中的金勺,气急败坏地道:“石老怪,不要给脸不要脸,就凭你们三个过气的老东西,也想在我鬼斩面前讨得便宜,也不打听打听我鬼见愁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石老怪可听不下去他的一番啰嗦之辞,大吼一声:“老四,动手!” 水老四早就在等这句话了,随即双手合十,两脚一跺地,地面上竟然渗出一片水渍,水渍很快挥发成一团紫色的雾气,迅速弥漫在大厅之内,闻起来有一种酸酸的刺鼻的味道。 石老怪大步来到天泽面前,让他躲到自己的身后,这是老四的麻痹敌人的招数,能让对方短暂地失去行动能力,但对他们兄弟几个是没有用的。 然而鬼见愁似乎早有准备,他拿出一面黑色的丝巾挂在了脸上,捂住了口鼻,他的那些手下也纷纷效仿。 “弱水怪,你的那些伎俩我可是一清二楚,想对我们下咒,做梦去吧,哈哈!鬼厉还不动手?” 鬼厉早就听说魍魉兄弟,一个会下毒,一个会下咒,今天算是第一次领教。虽说早有准备,但还是有所顾忌,就在他发愣的片刻,蛇老三已经被水老四救下,那两个小妖完全是个摆设,在咒雾的笼罩下居然连眼睛都闭上了。水老四借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解除了对老三的束缚。 鬼厉再也不敢迷糊,抄起大刀上去就和魍魉二妖火拼。一掏一挖一剔牙,他的这套刀法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有种三板斧的感觉,只是斧头换成了鬼头刀,反而更加彪悍,凶猛无比。 水老四一心护着老三,来不及躲闪,胸口前挨了一刀,划出一道口子,绿色的血液缓缓地流了出来。 蛇老三心疼急了眼,兄弟受伤不可忍受,一甩手立刻显出了原形,一条青色的尾巴左右摆动。 “哼,老东西,这么快就显形了,忘记上次是怎么被砍掉一条胳膊的吗?这次看我不把你的尾巴给剁了…” 鬼厉很是得意忘形,但是他低估了兄弟齐心的力量。要论单打独斗,蛇老三和水老四在被对方克制时,还真不一定是对手,但是老三的毒和老四的咒合起来使用,那便是防不胜防。 “小崽子,就让你尝尝我们兄弟俩的毒咒!” 只见水老四从自己的身上沾上一滴血,利用鲜血施展出来的血咒威力更强,血腥气混合到雾气之中,有一股血腥的味道扩散,这个气味让施咒之人更加兴奋。 蛇老三舔舔嘴巴,猛然一张口,喷出一股浓烈的毒雾,毒雾很快与带血的雾气混为一体,形成一股强烈的毒咒。 “不好,快闪开…” 鬼见愁深深感受到毒咒的凶险,普通的咒术堵住口鼻就可以预防,但是毒咒可以侵蚀身体的任何部位。他大声呼喊让那些家奴们赶紧离开毒雾弥漫的区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除了鬼厉迅速跳了出来,其他的小妖们很快就被毒雾吞没,一股浓烈的腐蚀从他们的身上如火焰般燃起,紧接着便是一片狼哭鬼嚎的惨叫,没过多久,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石老怪放松警惕,似乎对老三老四的毒咒很有信心,只有鬼厉战战兢兢地冒出一身冷汗。 “一群笨蛋。”鬼见愁骂了一句,随后又指挥道,“鬼厉,绕到背后去杀了他们。” 听到家主的命令,鬼厉不得不冲上前去,他自以为只要小心点,就不会被毒咒附身,可是他又一次失算了。 兄弟俩合力施展的毒咒,厉害之处便是可以由施咒之人随意操控,这便是用自身的血付出的代价可以换来的妙处。 水老四轻哼一声,竖起拇指,口中开始念起咒语,只见那绿油油一片的毒雾飞快地朝着鬼厉身后扑去,眼看着就要淹没了他的身体,鬼见愁又骂了一句:“笨蛋,小心背后……” 此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家主的一句话也惊吓到这位忠心耿耿的家奴,可怜那鬼厉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毒雾就扑面而来… 随着一声尖叫,鬼厉的整张脸都被剧烈的毒雾腐蚀掉了,只留下一副丑陋的骷髅,片刻之后,鬼头刀也应声落地,整个人消失在毒雾中,竟连骨头都不剩。 石老怪也彻底松了一口气,鬼斩世家就只剩下鬼见愁一个光杆司令。 鬼见愁怒气腾腾,不到片刻工夫就已经损兵折将,原本以为做足了准备,还是没料到蛇老三和水老四留了这么一手,看来那毒骨精的名头真不是白叫的。 鬼斩只能怪自己太过托大,魑魅魍魉成名的时候他还没有成精,哪知他们几个的全部能耐。正当他懊恼之际,毒咒很快就调转方向直奔他而来。 第四十四章 幽见鬼离魅 水老四岂能放过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 当极度的危险降临时,人类会做出拼死一搏的觉悟,妖怪们同样如此。鬼见愁大喝一声,迅速由人形变身为一只巨大的鬣狗,那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半个帮会大厅,那巨大的头颅能一口吞下半个人身,深深地震惊了呆坐一旁的清竹姐弟。 他们从一开始就像是在观看一部大戏,只不过戏里戏外都是妖精,这样的战斗场面,恐怕也只能在落霞镇说书先生的口中才会有的画面。 巨大的狗头高高地昂起,一声长啸便释放出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动,毒咒瞬间被冲散了,水老四再也无法凝结手印,咒术很快便消失于无形。 原来鬼斩的妖身竟是一只巨型鬣狗,他不停地咆哮着,迈开了四肢,眼睛像两只灯笼一样泛着带血的红光。在施展尖啸冲击波后,抬了抬脚,又立即冲向魍魉二妖所在的位置,恨不得将他们一口吞掉。 “老东西,看我不把你们撕个粉碎…” 在魑魅魍魉四兄弟当中,论妖术自然是老三和老四一个比一个厉害,但要是论体术,他俩根本不够看。面对鬼斩妖身强势的冲击,他们二人愣住当场,满脸尽是惶恐,就算要躲也怕是来不及了。 鬣狗的行动速度极快,巨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大厅仿佛都在他的脚底下颤栗,眼看兄弟二人有性命之忧,石老怪岂能坐视不管。 “老狗,吃我一錾!”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铁錾如同流星一般飞向鬣狗的后脑勺,伴随着呼啸的风声,一闪而过。正当击中狗头时,鬣狗一招神龙摆尾,竟然用自己的尾巴格挡钝器。 然而他低估了这根铁錾的力道,此錾乃玄铁所铸,坚硬无比,在巨石怪蛮力加持下势大力沉。狗尾巴那一击只不过是稍微改变了原有的方向,待鬣狗回头时,玄铁錾正好击中了它的一颗獠牙,顿时血花四溅,牙崩肉碎。 玄铁錾铿锵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就连地上的石板都磕成了一堆粉末。 鬼斩鬣狗终于停了下来,他的眼神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一颗牙对它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是那股力道足够让它胆颤心惊,不由暗暗吃惊,当真是小瞧了巨石老怪。 魍魉兄弟二人得救后暗自庆幸,他们迅速和石老大站到一起,形成三对一的局面。 那鬼斩鬣狗一击不中似乎极不甘心,眼睛冒出憎恨的火光,它决定发起最猛烈的一击,务必要将三个老妖怪轰个粉碎。紧接着就摆开了阵势,前爪高高抬起,后腿紧紧贴地,张开血盆大口,一股暴烈的气息从口中凝聚开来。 那凝聚的气息是一种可怕的能量,开始只是一团泛白的雾气,片刻之后由白变黑,很快又黑到了极致,像是一片撕裂的空间领域散发出一股恐怖的气息,滋滋作响将要喷涌而出。 “这家伙…是要拆了咱家的大厅吗?” 水老四觉得这股力量有点不可思议。 “老三老四,带我徒儿快快闪开…” 石老怪也深感不安,话音刚落就往前冲了出去,他决定用自己坚硬的身体来阻挡这只鬣狗的疯狂反击。 “老怪,有胆量就接我这招,黑狗吞月!” 鬼斩竭尽全力拼此一招,那股黑色的能量就像皮球一样不断旋转极速扩大,空气中回荡着一股震颤灵魂的气息。鬼斩鬣狗似乎对自己的力量相当自信,眼角的余光尽是鄙夷之色,但出身石人族的巨石老怪也是毫无惧色。 “可笑,我石人族的堡垒防御,还怕你一声狗吠不成?哼,磐石叠嶂!” 石老怪伸出双臂猛然锤击地面,他的身前九尺方位竟有三道石壁拔地而起。那石壁光滑细腻,散发着微弱的黄芒,就如同三面坚实的盾牌阻挡在主人的胸前。 在积蓄了足够的能量之后,鬼斩鬣狗睁大了眼眶,头部微微后仰,深吞一口气,那黑色能量球遂即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射而出,笔直冲向来自层岩深渊的巨石堡垒。 轰!轰!轰! 几声巨响炸裂,整个大厅光芒四射,黑狗吞月所积蓄的能量在巨石堡垒上彻底绽放。 鬼斩的真身少说也有五百年的道行,使出毕身的功力,发出了一击威力着实不小。 巨石怪身前三道堡垒尽数被摧毁,就连身上紧急避险的橙光铠甲也出现道道裂痕。只见他单膝跪地,眼神中流露一抹异色,凝望着同样被爆裂的冲击反噬的鬣狗。 魍魉兄弟即刻上前扶起他们老大,巨石怪一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看起来受了一些内伤。想不到区区一只鬣狗小妖,竟然可以伤得了以霸道防御着称石人一族的老大,兄弟两人竟有些费解,就连清竹和天泽都惊吓到说不出话来。 “快…快带他们走…”石老怪眼神略显惊恐,有气无力地嘱咐道,“勾魂…使者…来了!” “勾魂使者?” 老三和老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疑声道:“大哥,你…你在说什么?” 石老怪强忍身上的剧痛,再次把目光注视在狼狈不堪的鬼斩身上。方才抵御冲击的一刹那,他似乎觉察到有点不对劲,那股能量波动根本不是一个只有五百年道行的鬣狗能释放出来的,准确地说黑狗吞月里面还注入了别的力量。 那应该是一股灵魂力的冲击,可以瞬间震慑心魂让对方失去战斗意志的特殊能力。并非巨石怪的堡垒不够坚硬,而是没有了精神力的支撑,他的防御秘法被削弱了。 根据他的推测,能使出灵魂冲击的大概只有鬼族,妖类擅长的大多数是各种借助元气施展的妖法和变身后的近身格斗之术,只有来自鬼之一族的鬼道才可能施展出震慑灵魂类的攻击。 鬼族大多数只能生存在地府,而此人并没有现身大厅,既能随意进入冥府地界,又能隐匿自己的行踪,料定来者的身份就很不简单。 果然没过多久,大鬣狗又变回了人形,嘴角边还流露出几道血迹,刚才那一击只怕连自己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石老怪高声道:“阁下,还不现身吗?” 哈哈哈… 大厅内忽然回荡着一阵刺耳的笑声,那声音飘忽不定,众人仿佛置身于迷幻的小世界,就在他们感到惶恐时,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眼前。 第四十五章 幽见鬼离魅 然而那只是一道影子,根本不是任何人形,虽然有手有脚,但却没有模样没有脸面,且身着一件黑袍,整个身体就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称之为鬼影也毫不为过,直把兄弟几个看得头皮发麻。 “哎呀呀,被发现了呢!魑魅魍魉果然没让我鬼七失望,只可惜呀,喜欢捉迷藏的老二竟然不在这里,当真是少了许多乐趣呢。” 躲在一边的天泽差点惊呼起来,明明是一团影子竟然还能说话,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幸好清竹及时把他嘴巴捂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是保持安静的好。 自称鬼七的黑影忽然转身至鬼斩面前,冷笑道:“鬼见愁啊鬼见愁,你果真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看你这狼狈的样子,还有何面目回去见你家主子,不如就死在这里算了,免得再给本使添麻烦。” 鬼七挥手要结果了鬼斩,吓得他连忙跪地求饶:“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刚才是小的低估了他们的实力,我这就回去重新召集人马,定然可以将他们全部拿下。” 影子鬼七抬起的手却又放了下来,对他眼前失败的男人不屑一顾。 “罢了,你办事不力自有人来处置,又何须脏了我的手。哼,鬣狗就是鬣狗,生来就是弱者,离群的鬣狗还妄想捕食猎物,你以为的聪明只是自作聪明,去人类的世界或许有用,但在冥域这里,一切以实力为尊。” “大…大人…教训的是,是小的不自量力。” “那还不快滚!” “是…” 鬼斩被鬼七一顿训斥后,狼狈地逃出了门外。 魑魅魍魉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鬼见愁背后是有鬼族之人撑腰,难怪今日前来挑衅。虽然幽冥鬼域是在同一个世界,但是鬼族和冥族却有明显的界线,两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鬼族受阎罗鬼王的管辖,没有鬼王的许可是不可以越过冥河行至冥府地界,同样的冥族的子民在没有冥王的允许,也是不可以跨过奈何桥的。至于为什么,千百年来就是如此,只有活了几千年几万年的大妖才有可能知晓其中的缘由。 众人正惊讶于鬼族之人竟然现身冥府,还和鬼斩成了帮手,不知有何阴谋,那鬼七又道:“碍事的家伙都走了,我们也该好好聊聊了。” 石老怪眼睛注视着影子的一举一动,他稳定心神道:“鄙人很好奇,阁下是如何来到冥府的,难不成是鬼王特意派你过来对付我们兄弟几个?” “呵呵,魑帮主说话真幽默。魑魅魍魉虽然有点名气,但还不至于被鬼王大人惦记,我们鬼族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所以鬼七不是来杀你们的。” 其言下之意就是要杀他们几个易如反掌,蛇老三虽然断了一臂,却也咽不下这口气,性子急的他就开口怼了起来:“喝!鬼王了不起啊,他怎么不去冥王大人面前说这种鬼话?还有你这个什么鬼七的,我们也没听说过啊,就知道躲躲藏藏的,看来顶多就是个无名之辈…” 话音未落,但见鬼七那道黑影,一步一闪,如同鬼魅一般朝着蛇老三缓缓走去。 “一…二…三……”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鬼七都会数一下,每数一下,蛇老三的神情恍惚一分,当数到七时,正好不多不少,来到蛇老三的面前,抬起右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用一种的轻蔑的口吻道:“你…马上就要死了!” 蛇老三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压住了他体内的灵魂,身体瞬间僵硬无法动弹,待那只手轻轻地松开时,他的魂魄也随之被扯出体外。 石老怪大感不妙,老三为了逞一时嘴快,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眼看就要被鬼七夺了魂魄,他急忙喊道:“且慢,我兄弟口无遮拦,还请勾魂使手下留情,我替他向您赔罪…” “什么?这是…七步勾魂!”水老四惊呼,他恍然大悟,又惊诧不已。 这是来自地府的勾魂使者独有的技能,只要是在七步之内,没有神的旨意,任何种族的生灵皆可被鬼使勾走魂魄,活人即刻变成死人,妖怪也得魂飞魄散。他们或许不知鬼七之名,但是勾魂使者的鼎鼎大名,在冥府还有谁能不知呢? 就连倔强的石老怪也要给兄弟求情,不然的话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蛇老三灰飞烟灭。 “哦,既然如此,那你兄弟的命我可以不取,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件事情,否则我只要轻轻一抖,他的小命可就没了。” 兄弟几个这才明白来者不善,鬼七撵走鬼斩怕是另有所图,只是不知他到底想知道什么。 “好,你想要知道什么?”石老怪只能先答应人家。 “我想知道的事情对你们来说很简单。据我所知,魅影消失多年,应该是受冥王指使去了一个地方,我想知道他去了哪里,是要做什么?这个问题对你们来说应该不难吧,各位?” 石老怪心中捏了一把汗,要说在没有遇到天泽之前,他也不知道老二到底去了哪里,现在既然知道了,问题自然就简单了。但是转念又一想,老二离开之前连他都没有透露半句,那这件事情定不简单。而且堂堂一名勾魂使者只身来到冥府之地,为的是追查老二的下落和意图,这其中究竟有多少利害关系,一时间难以判断。 “原来阁下是想知道我们家老二的去向,不瞒您说,没有谁比我们更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七年前他不辞而别,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把我们兄弟几个当回事儿了,哼…我们早就当他已经死了!” “哦,这么说魑帮主是不打算告诉鬼七咯?我可是听说,魑魅魍魉,有债必偿,兄弟同心,无所遁形。平时你们可都是把老二挂在嘴边的,这会要和他撇清关系,你们该不会认为我堂堂鬼使是好欺骗的吧?鬼七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可想好了再回答。” 石老怪心中微微战栗,看来这家伙不是那么好骗的,但是要让他出卖自己的兄弟,那也是不可能的,他握紧拳头坚持道:“阁下有所不知,鬼老二做事喜欢独来独往,我们兄弟也很少过问。那日他在离开之前只是跟我们说了一句,他说要去见冥王大人,之后就再也没他的消息了…” “呵呵,很好!看来魑帮主是真的不想要你兄弟这条命了,那可对不住了…” 鬼七把手往上抬了抬,蛇老三的妖魂又被拉出一大截,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难看,但又说不出话来,让他的兄弟敢怒不敢言,如果轻举妄动,老三的命说没就没了。 这紧张的一幕让水老四不知所措,清竹更是手心里捏出一把冷汗,倒是天泽不知其中厉害,像是懵懂无知的少年,呆呆地看着。 石老怪无畏地道:“阁下堂堂鬼使,竟然耍如此卑鄙的手段,与那鬣狗又有何分别。今天老三的命要是没了,我们几个也豁出去了。老四,准备动手…” 石老怪要拼命,这时鬼七似乎有所顾忌,他缓缓地松开了手,蛇老三的妖魂又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上,眼睛也逐渐恢复了碧绿的色彩。 鬼七来到巨石怪身边,道:“好,很好,既然如此,那就请魑帮主跟我走一趟吧。” 石老怪很诧异地盯着这团黑影,似乎对方每次说话,自己都会心神不宁,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那也不能任其摆布。 “哼,我们兄弟几个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不能对一个鬼使维诺是从。如果阁下没有别的事情,那还是请回吧。” 第四十六章 幽见鬼离魅 蛇老三既已回魂,石老怪也无需客气,魑魅魍魉虽然落魄,但也不会屈服,大不了兄弟几个一起上,再战一回。 鬼七丝毫没有怨气,倒是有几分敬意,他淡定地道:“有骨气固然是好事,但也要认清自己的实力。只要魑帮主肯跟我走,我不为难他们几个,等鬼蝠王魅影回来了,你们就告诉他,说请走他大哥的人是勾魂使鬼七,让他尽管来找我便是。” 看来勾魂使者是决意要带走石老大,他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见到老二,魍魉二妖私下挤眉瞪眼,彼此会意,只要老大不走,他们就会跟鬼王的使者拼死一搏。 蛇老三早已无惧生死,刚才去鬼门关走一遭也算是体验到死的感受,他让老四放心,说什么也不能让这家伙带走老大。 蛇老三道:“大哥,我们兄弟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要走那也是一起走,一个鬼使就想要拆散我们,那也得问问我和老四答不答应。” 鬼七心想这家伙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没想到好说好量竟然这么麻烦,那也只好武力解决了。 “唉,我平生最讨厌打打杀杀的,既然诸位信不过鬼七,那本使就只好不客气了…” 说罢,鬼七后退了几步,也不知他使的什么法术,那道黑影骤然间释放出三道恐怖的鬼影,头部是一副骷髅的形状,好似憎恨的幽魂,分别朝魑魅魍魉三兄弟飞去。 鬼七口中念叨:“五狱勾魂!” 石老怪早就听说过勾魂使的招数怪异至极,所有妖类都唯恐避之不及。刚才对老三的七步勾魂是见识过厉害的,无论如何不能大意,好在鬼七并没有对自己的徒弟动手,当下也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尽力一搏。 原本以为勾魂的招数只是一对一施展,没想到来了个五狱勾魂,看这三面幽魂的架势,必须在幽魂缠上自己之前,找出对方的破绽才能取胜,否则就只有等死了。那幽魂是从黑影身上分离的,并且尾部一直相连,也许黑影的本体就是破除秘术的关键。 石老怪不再犹豫,一个坚定的眼神望向老三老四,希望他们能够配合自己使出最强的一击,逼出鬼七的原形。 魍魉二妖自然心领神会,兄弟多年的默契是毋庸置疑的,可是眼下要再施展合击咒术只怕时间上来不及,水老四一边结印一边道:“老三,移步…” 蛇老三哪能不知大哥的意思,不等老四催促人已经奔出一丈开外,当然不是奔着鬼七,也不是后撤,是凭借极快的速度,绕着圈子逐渐接近鬼七的黑影。 勾魂使者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战术,他的脑海中接收到的信号十分奇特,石老大原地蓄力像是为使出强力的攻击而做准备,蛇老三仗着速度优势想要接近自己,而水老四没有任何移位,这是要等死的节奏么? 可是蛇老三再快他也不会魅影之术,想要摆脱幽魂的催命索是不可能,也就是说重点攻击对象只有石老怪一人。 鬼七料定无妨,虽然石老怪拥有霸道的力量,但是他的速度不够,只要拉开距离,想要击中自己,就是痴人说梦。 鬼七轻哼一声,道:“这就是你们的战术?” 他蔑视的态度似乎在告诉对方,你们这样做只不过是徒劳罢了,然而很快他就惊讶了。 “这…是?” 水老四冒着被锁魂的危险,在最后一刻终于完成了咒术的施展,只见石老大和蛇老三所处的位置上冒出一片弱水,他们二人竟然同时进入地下消失了,但很快又从弱水中冒了出来,不一样的是两人已经互换了位置。 水老四露出狡黠的笑容,刚才施咒的时候使用了老大和老三的血液,以此为媒介,这才把二人通过弱水进行地下交换,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移形换影之术。 勾魂使者鬼七暗暗吃惊,如此完美的配合,当真是小瞧对方了。当下施展的五狱勾魂技能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幽魂已经无法锁定目标,需要重新发动牵引,但是时间上来不及了,巨石怪的拳头已经高高举起。 “吃我一拳,大岩枪!” 石老怪集中全部的力量到右臂之上,随着一声巨人的咆哮,拳头瞬间增大数倍,在拳头的顶部向外竟然伸出一根岩刺,如尖尖的枪头一般,隐隐能看到一层金色的外衣,那是岩枪发出的光芒,宛如夜空里的彗星,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鬼七那团黑影撞去。 就在拳头接触到黑影的一刹那,五狱勾魂技能消失了,那身黑影四分五裂向周围散开,与此同时巨石怪的岩枪像是击中了一团空气,根本没有刺入和碰撞的声音。 魑魅魍魉兄弟和清竹姐弟又是大吃一惊,那种诧异的表情如鲠在喉,鬼七就像是鬼魂一样没有真实存在的身体,任何攻击都显得徒劳。 就在大家惊魂不定的时候,大厅里又响起了鬼七的声音:“好一个大岩枪,力道刚猛,有万钧之势,真要被击中了,就算是大妖怕也好不了,可惜你遇到的是我鬼七。还是那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魑帮主还是放弃抵抗吧,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那鬼魅般的声音飘忽不定,兄弟几人只看到周围有无数的黑影在空中乱舞,谁也不知道鬼七的本体到底在哪儿。 蛇老三大骂道:“我呸,尽说大话,有本事现身啊,躲来躲去算什么英雄好汉…” 意犹未尽时,只听得鬼七淡定地发出警告之声:“呵呵,是英雄或是好汉,待会儿便知…” 鬼七似乎并不着急发动攻击,那些黑影就像是风暴一样迅速扩散,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大厅。 石老怪眉头紧皱,勾魂使的地位非同小可。很早之前他就听说勾魂使是鬼族最为独特的怪物,他们拥有掌控灵魂的秘法,任何生灵都可以轻易被他夺走魂魄,而且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因为见过的都去阎王那里报道了。 片刻之后,大厅内充满了诡异的笑声,那是幽魂发出的迷幻的声音。那声音简直无孔不入,能让人的脑袋昏昏沉沉很快陷入幻觉。 天泽仿佛看到了有人在冲他招手,那人带着一副笑脸,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走去,却被清竹一把拽到怀里。等他清醒过来时,就听到鬼七在喊叫。 “三更已到,黑暗降临!” 第四十七章 幽见鬼离魅 鬼七的招式十分诡异,众人身边忽然被黑气笼罩,原先飞来飞去的那些个黑影变化成一个个小小的黑洞,所有的光线仿佛要被黑洞吸走,直到整个大厅漆黑一片,伸手都不见五指。 原本幽冥鬼域就很昏暗,如此一来,兄弟几个和清竹姐弟谁也看不见谁了。而对鬼七而言,他似乎并不惧怕黑暗,因为他连眼睛都没有,至始至终都是影子在作战。 这就是鬼七的战场,属于鬼使的战斗领域。 “黑暗可以吞噬一切,灵魂亦不能逃脱,尽情享受无尽的黑暗吧,哦…哈哈哈…” 鬼七忽然激动地咆哮起来,这样的战斗燃起了他久违的斗志,不知道多久没有逼迫到使出这个境界了。 对于魑魅魍魉来说,他们也惧怕这种黑暗,因为猎手就在盯着找不到方向的猎物。对于天泽而言更是恐惧,就像是梦里那个无尽的深渊,一直让他无法释怀,而现实却已接近了梦境。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抱紧了身边的清竹,只有她的怀抱能够暂时让他获得战胜恐惧的意识。 石老怪显然也受到了影响,他不停地呼叫老三和老四的名字,希望借助声音可以让兄弟几个肩并肩地作战,不至于在黑暗里输得很惨。 然而鬼七施放的这个黑暗领域极为奇特,无论他怎么呼喊,都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始终得不到兄弟的回应。巨石怪开始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领域,任何困在领域内的人或妖,都是在一个被隔绝的空间,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光线穿透进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被黑暗领域所包围的人,恐怕永远都出不去,除非死了,他的灵魂才能穿过黑暗进入命运的轮回。 天泽紧紧地抓住清竹的手,他们也被隔绝在了同一个空间,即便两人站在一起,他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清竹明显感受到小天的焦虑和不安,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便安慰道:“小天,别怕,你不是有夜明珠吗,快拿出来…” 忽然这片空间亮了起来,天泽手里的夜明珠竟然发出了亮光,那是一种非常柔和的光芒,能把黑暗驱散于无形。 天泽的感受瞬间好多了,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不能没有光,有了光就有了安全感。 可是这一幕,也让鬼七十分震惊,他的黑暗领域不允许有光芒的出现,而且从来没有出现过能点燃光辉照亮黑暗的情况,他的暗夜降临竟然无法对抗天泽手里的夜明珠。 那似乎不是一颗普通的珠子。 “那是…避水珠?” 鬼七作为勾魂使者,穿梭于平行世间,可以说是见多识广。他一眼看出天泽手里的珠子很不一般,即便是夜明珠散发出来的也不过是普通的光辉,根本逃脱不了黑暗领域的吸引力。仔细看珠子的形态,确实很像夜明珠,表面十分圆润,散发出淡蓝色的微光。但是内部却有一种特殊的光泽,温和透亮,不像是一种天然的物质,更像是一种纯净的能量。 鬼七饶有兴趣地道:“好小子,一个人类竟然有这样的宝贝!哈哈,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小朋友能告诉我这颗珠子是怎么得来的吗?” 天泽不知道鬼七本体在哪,只能对着空气喊话:“你…你要抓我师父…你就是坏人,我不跟坏人说话,也不会告诉你珠子是谁送我的…” 鬼七呵呵笑道:“原来如此,一个人类和水族的家伙成了朋友,又成了妖族的徒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哈哈!那能不能把这颗珠子送给我,只要你肯双手奉上,本使便放了你的师父,怎么样?” 天泽哪里明白鬼七在打什么主意,这个珠子是小玉送给他的,朋友的东西又怎么可以随便送给别人呢?可是鬼七确实太强了,如果能让他放过师父,那这个珠子是送还是不送呢? 他默默地看着姐姐,希望清竹来替他决定。 清竹犹豫了片刻,道:“鬼使何不把我们都放出来,只要大家安然无恙,珠子一事我们可以商量。” “好,谅你也不敢使诈。” 这明显是缓兵之计,在黑暗领域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但勾魂使鬼七很快就解开了领域的束缚,他的黑影又回到了大厅中央。魑魅魍魉的兄弟们仿佛大梦一场,每个人额头上都布满了汗珠,被黑暗的恐惧支配,那滋味儿岂能好受。 鬼七道:“小姑娘,我已经放了你们,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清竹开始犹豫,这珠子是龙小玉送的,也算是他们姐弟的救命恩人,就这样送给别人,天泽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是魑魅魍魉他们也算是保护他们的恩人,更何况小天还认了石老大为铁匠师父。 石老怪稳定心神道:“到底发生什么了?阁下说的承诺是什么意思?” 鬼七道:“那个小家伙是你的徒弟吧,你们可要好好感谢他,他愿意用手里的珠子交换你们的性命。” 石老怪定睛一看,小徒弟手里确实有一颗珠子,但是这个珠子他从来没有见过。看到天泽一副依依不舍很难为情的样子,于是道:“阁下好歹也是个鬼使,竟然要夺走一个孩子的喜好之物,不怕别人耻笑吗?” 鬼七辩解道:“魑帮主可别这么说,那可是龙人族的秘宝,名为避水珠。有了它普通人就可以进入龙渊世界,要不是本使喜欢收集稀罕之物,哪能用你们的性命交换此物。所以说你们还得感谢这位小朋友才是啊!” 巨石怪一听是避水珠,两眼冒出金光,那东西只有龙族的人才有,竟然被小天获得了。如此一来,那岂不是可以进入海底龙源世界,那样的话就有营救老二的希望了。 此等神物,断然不能被鬼七拿走。 “不可,我不同意,小徒的东西随便就被人拿走,我这个做师父的颜面何存,鬼使阁下见多识广,不在乎这么一个小小的珠子吧?” “哼,本使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已经放了你们一马,可别得寸进尺!” 鬼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发出一声低吼,黑色的影子周围忽然冒出一阵凌厉的杀气,像奔腾的黑雾一样,看上去十分吓人。 “无聊的家伙们,准备迎接地狱的审判吧!” 众人屏住呼吸,鬼七的宣示令人产生强烈的窒息感,这家伙真是有使不完的招式,不知道接下来又将面对怎样的袭击。 大厅很快又暗了下来,就在大家以为是黑暗的领域又要把他们隔绝时,地面上却爬出来一只只丑陋的怪物。他们个个面目狰狞,瘦骨嶙峋,身上带着沉重的镣铐,有的缺胳膊有的缺腿,有的甚至没有眼睛,呈现万分痛苦之状,就像是监狱里长期被拷打的囚犯。当他们爬出地面,看到鲜活的人时忽然又变得兴奋起来,纷纷手舞足蹈朝着魑魅魍魉和清竹姐弟涌来。 勾魂使者竟然连地狱的恶魂都招出来了。 第四十八章 幽见鬼离魅 这些恶鬼原本是在地府的十八层地狱,没日没夜接受无尽的拷打,没想到被鬼七突然召唤了出来,石老怪开始有点头皮发麻。 恶鬼怨魂可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一旦逮到活物,就不会松手。他们无惧痛苦也无惧死亡,他们只会将目标活活咬死、撕裂,再一片片分解,成为他们怨恨的养分,才能获得一丝的安宁。 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们很快就扑了上来,石老怪大吼一声:“快,大家往后撤…” 恶鬼们不断从地面爬上来,又像疯子一样往他们身上扑去,最明智的决定是找个狭窄的地方,让他们不能蜂拥而上。 众人很快就撤到了后厅,石老怪还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老三老四,一会儿你们从后门溜走,带上我的徒儿,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走的越远越好,我来挡住那些恶鬼…” 蛇老三满脸是不甘的愤恨,他并不支持大哥的决定,凌然道:“大哥,要走一起走,要死咱也是一起死…” “放屁,我不许你们死,你们给我听好了,务必要保护好他们,将来你们出去找到老二时,再回来替我报仇,听见没有?” 只有水老四明白此刻老大的决定是对的,也是他们兄弟俩改变不了的,而且那鬼七貌似不会对老大下杀手,他拉住老三道:“大哥,我们听你的,但你千万要保重,你的徒弟就放心交给我们吧,等找到老二我们就回来救您!” 说完便拽着老三和清竹姐弟从后门离去,天泽回头看了看石老怪,忍不住喊了一句:“师父…”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但是石老怪教了他很多铁匠的技艺,又待他如子,此刻生离死别,心中万般难受,但他无能为力。他还只是个孩子,没有能力自保,更别说去救他师父,他的内心十分渴望力量,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 石老怪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徒弟,眼睛里竟然泛起几朵泪花。但很快他就把后门给关实了,一转身便是寒气如潮,汹涌而来的恶鬼越来越多。他大步冲向数不清的小鬼,挥起巨石一般的拳头,扞卫自己的尊严和魑魅魍魉帮派最后的荣耀。 这一夜,鬼见城上空笼罩着一股罕见的阴霾,直到这股阴霾逐渐散去,小小的边城才恢复了平静。 魍魉带着清竹和天泽连夜奔袭数十里,即便身后响起呼呼的风声,石老大无奈的怒吼还在耳边不停地回旋。 他们不能回头,必须远离那座陌生的城市,远离那些欺人的恶魔。 幽冥鬼域远比想象中要大,当他们再也看不到鬼见城的影子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黑色森林。这里到处都是残骸和枯骨,没有一丝生机。 又不知过了多久,穿过黑色森林,来到一片广阔的区域。清竹只觉得这里方圆数百里都弥漫着一股阴森邪恶的气息,让人产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一边前行一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不知什么时候,风也变得阴冷起来,周围出现了各种奇怪的声音。 虽然声音不大,但令人毛骨悚然,这些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鬼魂那凄惨的悲鸣,又像是各种野兽在受伤时那低沉的哀叫。 远处还不时地传来一缕缕令人胆寒的幽光,他们就像是狡猾的猎人,躲在黑暗的阴影中窥视着一切。 清竹仰望着穹顶的绯红,感受这片死寂的天空,想知道到底是谁在主宰着这片阴森大地。 天泽的脑海中也是一片混乱,好不容易过几天有饭吃的日子,却又迎来灾难的开始。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尤其是刚刚拜师又失去了师父的那种悲伤,像是父亲和母亲再次离他而去。命运似乎在捉弄他,可他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孩,不由得怀疑上天是如此的不公。 终于,他再也跑不动了,扔掉手中黑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像是一个没有断奶的孩子,引得周围的小动物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清竹把他揽在怀里,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脑海里又飘过古剑仙说过的话,她不禁开始在内心问起自己,难道小天真的是个苦命的孩子? 蛇老三和水老四同样也很悲恸,他们竟然离开了自己的老大,失去了兄弟的主心骨,这还是魑魅魍魉第一次经历生离死别,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过会发生这种事情,悲伤的情感同样会发生在妖怪的身上,原来是那样的难以接受。 蛇老三和天泽一样想哭,但是他没有。 妖族的孩子是从来不哭的,因为哭泣是一种软弱的表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软弱只会遭受覆灭,不会被任何族类同情。 蛇老三也有理智的一面,他来到天泽的身边,郑重地声明:“小子,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会可怜你,弱肉强食是这个世界生存的基本法则,想要不被人欺负,就得有高人一等的实力,想要保护你最亲近的人,就要变得更强。如果你只知道哭,那就跟废物没什么区别,也不配做我大哥的徒弟。” “老三…” 水老四很吃惊地望着老三,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番话来。 天泽哪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下哭得更凶了。 清竹也沉默不语,她内心也希望小天能够坚强地站起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水老四拍拍他的肩膀道:“孩子,我三哥说得没错,你是我大哥的徒弟,就是他的孩子,而我们妖族的孩子是从来不哭的。你想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弟子,就必须站起来,想办法让自己变强,才能不被残酷的法则打倒。你的师傅,我的大哥,还等着咱们去营救,收起你的眼泪吧,从这一刻开始,你要成为一个大人,你要学会应对一切困难。” 天泽的哭声开始越来越小,他似乎听进去了这些道理,至少他的内心是坚强的。自从父母离他而去,他时刻不忘锻炼自己的身体,这是父亲从小对他的教诲,他不能忘记。母亲临行前也跟他说了一番道理,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将来可以的话就做大英雄,母亲不仅希望他健康地成长,也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无人敢欺负。 但是一切好像都变了,这个世界突然变得陌生了许多,变得可怕了许多。纵然在无名岛只是烦恼深渊的噩梦,但是现实更加恐怖。尤其是不停地在刀口上奔波疲累的日子,还不时要面对生离死别的折磨,这才出来一个多月就承受了太多的苦难,而这些都是真真切切发生的。 天泽站了起来,拾起小黑,平静地道:“我不是个小孩子,我要变强,我要师父平安地回来,你们能告诉我怎样做才能变强吗?要比那个讨厌的鬼使更强…” 蛇老三和水老四相视一笑,看来这孩子还算不赖,有点妖类的样子,虽然他只是个人类,但只要天赋出众,未尝不可以尝试培养一下。 老三抢先说道:“那你可听好了,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你变强,那就是努力修行!没有人一出生就是高手,也没有妖怪一出生就是大妖,你的路必须你来走,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天泽摇摇头,这种荒凉没有人烟又十分恐怖的地方,他哪里知道叫什么。 第四十九章 暗夜藏兵 水老四连忙介绍道:“这里是幽冥鬼域最大的古战场,万千妖魂曾经埋骨于此,无数魔兽隐藏在每一个角落。他们都是邪恶的化身,是被这个世界遗忘的幽灵。如果说快速修行需要历经磨难,这里就是绝佳的修行之地,暗夜战场!” 暗夜战场? 光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不是个好地方。 天泽的眼中满是震惊,刚才一路走来,确实感受到了此地阴森可怖,只是没有细细观察。听魍魉这么一说,他的内心又有些害怕,但是害怕是没有用的,必须面对任何困难,脑海中自然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想法。 “大叔,你们…可以教我吗,我想战斗!” 天泽双眸闪动,真情含在脸上,魍魉二妖终于笑了,水老四道:“当然可以,我先问你,你拜我大哥为师的时候,可曾磕过头?” 天泽点点头,水老四又问:“磕了几个?” “三个。”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磕了三个,第一个是给我大哥的,后面两个嘛,就算是给我们兄弟俩的,从今往后,你也是我们魍魉的徒弟,还不快叫师父。” “是,三师父…四师父…” 天泽跪地再拜,不管以前磕了几个头,现在都要补上,只是拜着拜着,心里想着好像还少了个二师父。 小天又多了两位师父,清竹这回可都是看在眼里,心中无比欢喜。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魑魅魍魉就算是妖,也是有情有义的妖精,可比那些虚情假意的人要强多了,拜他们为师有又何妨? 这是小天的造化,是上天的垂怜。 就连天泽也开心地笑了起来,有再多的磨难他也不怕了,至少师父们都很疼爱自己。 蛇老三早就暗地观察了好几天,发现这孩子确实有很高的天赋,尤其是兽类敏锐的天赋。他是青蛇精的化身,对此十分肯定,只是很疑惑,为何人类有兽类的天赋,这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蛇老三高兴道:“哈哈,咱老三也有徒弟了!做师父的先得跟徒弟讲讲,你大师父,也就是我大哥,别看他是个大块头,做事粗中有细,所以打铁的本领他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当然了,名师出高徒嘛,相信你以后会超过我大哥的。我是你三师父,没有大哥那么细心,但是别忘了我是蛇精,对野外生存一道十分在行,对野兽的天性和战斗的技巧最为了解,这都是可以教给你的本事。至于下毒恐怕咱教不了,你是人我是妖,这个改变不了,我也无能为力,不过让你辨别天下毒物和解毒的本领还是可以的,以后行走世间也不用担心被人毒害。至于你四师父嘛,还是老四你自己来讲吧…” 水老四呵呵笑道:“老三啊,平时可没见你这么会说话,今天当了师父,还真有几分带徒弟的模样。” “那是,平时都是大哥替咱操心,这会儿有徒弟了,咱也得用心才是,魑魅魍魉的徒弟定然不能比别人差的。” “好,小天日后的修行主要就看你的了!至于我这个四师父嘛,你是知道的,我的本事是咒术,这个没有妖族的天赋恐怕也是学不来的,所以四师父只能先教你一些做妖的道理。” “什么是做妖的道理啊?”天泽疑问道。 “做人有做人的道理,做妖当然有妖的道理。虽然你只是个人,但是要在妖魔横行的世界里生存,你就得学会做妖的道理。” 天泽似懂非懂,光做个好人就已经很难了,还得学会做妖,可真是难上加难啊。 水老四继续道:“小天,师父先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妖,让你也知道你的几位师父都是什么样的妖。在天神的眼里,妖是比人类还低级的种族,妖类修行一百年才能开得心智,之后便可以洞察天地吸纳真元;五百年则凝气化丹,可以变幻人形;一千年才能窥见天机,获得修行天道的资格。而这漫长的修行之路,想要得成正果,是比登天还难呐。但是千万年来,也有一些大妖横空出世,他们修行一世历尽万难,最终悟得天道超脱永生,就好比人类得道成仙一样。” 天泽默默感叹,原来做妖比做人还难,光是修行就得几百年上千年的时间。虽然人类修道成仙只是传说,但是要完成这个壮举,也只需经历上百年的时间,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类确实比妖族要有优势。 虽然出海后经历了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知道:“这个世上真的有神仙吗?神仙和我们长得一样吗?他们是不是住在天上?为什么那么多人和妖都想修炼成仙?” 想回答这些问题似乎有点困难,兄弟几个谁也没有亲眼得见,蛇老三为了鼓励小徒弟只能说道:“额…这个有没有…那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们谁也没有见过。不过大妖我们可是知道的,他们的修为比一般的妖要高出许多,不说是神仙那也算半个神仙了。但凡是修炼到这个级别的,已经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想要见到他们就好比见到冥王大人。所以小家伙,只要你修炼到一定境界,你的眼界自然就会打开,到那个时候是成仙还是成神,都要看你的造化了。” 三师父的话让天泽对妖族的修炼产生了兴趣,原本自己就不适合人类武学的修炼,别说成仙了,就是成为武道宗师那都是妄想。然而现在却有了一个新的机会,妖道的修炼或许会让他在修行上另辟蹊径。 天泽道:“那什么是大妖啊?妖的修炼也分境界吗?” 水老四道:“那是当然,人有人的修炼之道,妖有妖的变化之法,但是妖的修行非常漫长,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的形态。最初的形态叫做原生态,这个时候还不能称之为妖,除了吸取天地精华什么都干不了,只能盼着自己活得久一点,直到有机缘开启心智后,才能说步入妖道修炼的行列。有了心智就可以选取有利的地方吸纳天地元气凝结内丹,这个过程会十分缓慢,往往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凝练出自己的内丹,我们称之为元行态。一旦修炼出内丹,就可以变化出人形,也就是你们人类常说的怪物成精。成了精的妖类才是真正的妖,因为他们可以和人类一样思考和说话,还能通过学习修炼之法让自己变得更强,这个形态就叫人形态。到了这个时候才能说我们妖类和你们人类一样拥有修道的资格,只不过想要真正地修炼天道,必须达到一定的境界才行…” 第五十章 暗夜藏兵 四师父才讲了一半,天泽又坐不住了,好奇地问道:“啊…竟然要几百年才能成人形,这也太难了吧!可是我们人类最多就活一百年,那你们成了人形态岂不是也只能活一百年啊?” 蛇老三道:“傻小子,一百年对人类来说是一辈子,对妖而言不过是长出几颗牙的工夫。妖的每一次形态变化都能如获新生,不仅如此还能通过修行延缓寿命,所以妖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接下来要讲的就是修行境界了,你可要好好听,别再打岔啦!” “是…三师父,您继续…” 蛇老三咳嗽两下,继续道:“这个境界嘛,简单来说呢,就是小妖和大妖的区别。在没有窥见天机之前,所有的妖都只能称之为小妖,只有窥见过天机并悟出天道之法,才能称之为大妖。据说每隔一千年,处于人形态的妖修行达到一定的境界后,便可获得一次窥见天机的机会。当然这个时间不是绝对的,可也相差不多啦,除非有特殊的机缘强行进入天机眼,只不过那样的风险也是极大的,因为一旦窥见天机后就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成功领悟天道之法活下来,要么就得接受失败的惩罚。天道反噬会令妖丹破碎并且肉身重回原生态。但是所有窥见天机的妖类,一旦领悟了天道之法,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寿元从而继续修行,直到修炼成仙,彻底脱胎换骨,不受约束地遨游世间。” “原来大妖那么厉害,竟然可以领悟天道!” “那是,你以为大妖是那么容易就能修炼出来的吗,就连师父们也是望尘莫及。据说大妖的实力足以跟天上的神仙叫板,那可比你们人类的牛鼻子厉害多了。” 天泽感悟修道的不易,他看了看两位师父,低声询问:“那个师父,你们修行多久了呀?有没有窥见过天机呢?” 蛇老三汗颜道:“窥见天机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天机中充满了杀意。我们魑魅魍魉虽然不是什么大妖,但也算得上是老妖了。你大师父至少活了两千年,他是山石的化身,光是化为人形就比其他妖类要多花几百年的时间。他又痴迷于打铁炼器,平日里不怎么修行妖道,所以不曾见过什么天机。我跟你四师父妖力稍浅,还没到那个境界,自然也见不着天机,魑魅魍魉中只有鬼老二是见过的…” “鬼大叔?可他还活着,那不就是大妖了吗?” “嘿,你这脑袋瓜子还挺机灵,鬼老二如果真是大妖的话,别说鬼斩那种货色,就算是鬼使也不敢小瞧咱们。你二师父虽然自命清高,但确实是窥见过天机的,只是当时没有悟出天道,妖丹破碎后被打回了元行态,保留了他的心智。所以说我们家老二是两世为妖,那妖力自然要比其他的妖强上不少,当年他还在的时候,没人敢欺负咱兄弟…” 蛇老三开始吹嘘鬼老二的丰功伟绩,天泽又莫名其妙多了个二师父,只是这位师父当初在水牢内着实吓人,他都怀疑自己还敢不敢认他做师父了。 水老四在一旁哭笑不得,见老三越说越夸张,他便打断道:“小天,别听他嘚瑟,你二师父是我们几个当中修为最高的,但也没那么离谱。不过他的魅影之术在幽冥鬼域的确是响当当的,日后要是见了他,这个二师父你可得好好认一认,对你的修行会有极大的帮助。” 虽说天泽听得明白,但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他那迷茫的眼神告诉自己,妖道修行绝非易事,更何况他是人还不是妖。 “嗯!可是…两位师父,你们都是修行了上千年的妖,而徒儿只是个普通的人,就算再怎么修行也赶不上几位师父吧,更别说打败那个鬼七…” 水老四拍拍他的脑袋:“小天,你知道人和妖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天泽摇了摇头,他只是从故事里听说妖很可怕,不但长得丑还会吃人,虽然已经来到冥族的地盘,但对于妖族的理解还很片面。 水老四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意味深长的说出两个字:“智慧!” 看着徒弟难以理解的表情,他又解释道:“人活一世,不过百年,虽然寿命短暂,但是天分很高。他们一出生就拥有强大的心智,慢慢又懂得诸般道理,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时,往往可以运用智慧来击败对方。所以人类并非弱小,他们仍然占据了最有生命力的大千世界,而我们妖族只能活在永远没有太阳的幽冥鬼域。” 天泽似乎听懂了师父的这番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领悟到这等高深的道理的,只是自然而然就明白了许多,或许人类真的很强大,并非表面上柔弱不堪的样子。 水老四从少年清澈的眼神里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很欣慰地道:“小天,你身上就有一股冥族人的气质,是那种不服输的劲头,是可以坚持不懈努力追求信念超脱天命的灵魂所在,只要你肯静下心来努力修行,相信很快就能超越我们的。” 清竹始终一言不发,她的内心也被魍魉二妖的话深深地触动。在她的印象中,妖怪都是人类的敌人,他们不敢出现在人间,一旦露面就会被无情地诛杀。都说妖怪会吃人,人们习惯地把他们当作异类,那些修道之人除了追求天道,也将斩妖除魔视为己任。 但是人类确实很强,自古以来,他们占据了广阔的天地,拥有高超的技术,拥有灿烂的文明,还有诸多逆天修行的强者。任何想要踏足人类领域的妖魔鬼怪,都将被视为公敌,那些自称名门正派的江湖人士,誓要除魔卫道,不死不休。 然而魑魅魍魉这样的妖怪,根本不是她道听途说的那种妖怪。他们懂得生存的技巧,有各种各样的职业。他们拥护兄弟之情,感恩师徒之情。他们也是想要生存的血肉之躯,同样也会面临生活的苦难和江湖的纷争。他们追求天道努力修行,哪怕百年千年,也会锲而不舍,为的只是不被命运折服。 如此看来,他们生而为妖,在世为人,求道亦为仙,那么神不应该有所偏见。 清竹微笑道:“小天,师父们的话,你可要牢记,不管是人还是妖,我们都是一样的,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就能和命运抗衡。姐姐希望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将来可以战胜任何苦难,你说好不好?” 少年的眼睛开始闪烁光芒,坚定地回了一句:“好!我明白了。” 两位师父也是由衷的高兴,随后水老四从怀中取出一根铁器递给了徒弟。 那根铁器散发着幽光,天泽双手接了过来,眼里满是怀念,这是石老怪的驱灾辟邪之物,火錾。 “师父…徒儿一定会保管好这錾子,你要等我们回去…” 第五十一章 暗夜藏兵 空荡荡的暗夜战场,死气沉沉却又光怪陆离。 奇异的是每个地方都会有暗影的出现,暗影中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幽灵。 它们或许不是妖兽,亦不是鬼魂,而是邪恶的某种魔物,在黑暗中潜伏已久。它们渴望鲜血的味道却又胆小如鼠,只有路过之人倒下时,才会集体现身。 魍魉二妖带着清竹姐弟来到一片坍塌的废墟之中,这里有一座不易发现的地下建筑,勉强可以遮风挡雨和躲避魔兽,可以当作临时的休憩之地。 水老四感慨又一次来到了这里,上一次还是和大哥一起逃离幽暗城,闯入这片死寂之地,被众多魔兽围困,误打误撞发现了隐藏之所,兄弟几人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小家伙,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了,并且由我们两位师父来负责教你生存法则和战斗技巧,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因为这里的条件十分艰苦,而且外面可是隐藏了一些厉害的妖兽和魔物!” 天泽点点头,他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清竹也道:“还有我,姐姐负责教你剑法。” 天泽喜出望外,他私下问过清竹的剑法是怎么来的,原来是娘亲在他很小的时候教给她防身之用,既然是娘的剑法那就一定要学,更何况他还有雷泽剑这样的神器。 师徒几人暂时安顿下来,虽然暗夜战场是个极为恶劣的地方,但是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天泽在此磨炼一段时间。 蛇老三每天都会带天泽去附近的林子,那里有不少低级别的妖兽,最适合锻炼徒弟的身体本能。在妖族的世界,第一法则就是本能适应,无论面临什么样的危险,首先依靠的是身体反应,因为思考是需要时间的,但是本能却可以凭借肌肉和神经的记忆做出快速的自然反应。 暗夜战场的树林里,隐藏的都是本性极为凶猛的妖兽。虽然它们修为尚浅,但是攻击欲望极其强烈,只要监视范围内有目标出现,就会肆无忌惮地围攻上来。尤其是人类的鲜肉对它们来说充满了诱惑,胜过那些林子里的腐肉千倍百倍。 天泽可谓吃了不少苦头,一开始他并没有带上笨重的小黑,只是凭借蛮力和小妖兽们周旋。这些妖兽可没有无名岛上的动物们那般温顺,靠近它们就会面临凶险,除了撕咬还会爪击,速度也很惊人,他总是被追得无处可逃,当三师父现身时,才得以喘息。 蛇老三自然不会惯着他,只有他最清楚作为一个弱者是不可能存活下来的,而弱者往往也是被溺爱出来的,只有激发徒弟的本能,才能让他适应这里的一切。 就这样白天努力修行战斗技巧,晚上天泽还要接受四师父对他的口头教诲。除此之外师父们也会跟他讲解冥族的历史,幽冥鬼域同样流传着惊天动地的传说,就像是人类神话般的故事那样,也有英雄出现后拯救世界的情节,他们的传奇也一直被妖魔鬼怪传颂着。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魍魉二位师父给徒弟打开了一扇新的修炼之门。 原来妖道修炼的是元气,和人类修行的真气大不相同。真气是由内力凝练而成,元气则是来自天地间的一种精纯能量,可以被妖灵炼化后使用,成为施展法术的元力。 自天地初开,元力就无处不在。 人类痴迷于真力的修炼,真力可以炼化为真气储存在气海丹田,当有需要时,可以爆发出刚猛的力量。而妖类则是吸收大自然蕴含的元气,经过提纯即可附着在觉醒的妖灵之上。元力相比真力而言更为亲和温驯,而且形态万千,它们可以幻化出各色各异的表现力,从而诞生出多种多样的法术。 水老四乃是弱水怪,他的法术多数和水有关。水乃万物之灵,有水泽万物之说,通常和大地紧密相连。因此水老四顿悟了一种奇特的法术,自身的元气可以和大地的元气结合使用,对目标施展奇异的状态法术,是为咒术。 咒术虽然攻击性不强,但是会给目标造成负面影响,甚至可以让生命渐渐凋零。在实战中只要运用得当,咒术也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关于力之本源,两位师父也只能讲解有关元力的部分,其实这个世界不只是拥有真力和元力两种形态的力量。更多的力量甚至更强大的力量都有可能出现,好比在龙人的世界,神龙大人的法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他们的力量又是来自何方? 懵懂的少年原本对力量一无所知,如今他也开始渴求用不同于人类修炼的方式,来增强自身的力量。他日夜刻苦修炼,身强力壮的同时也掌握了妖族基本的战斗技巧,暗夜战场对他造成的恐惧也在逐渐减小。 一个月后,清竹决定教小天剑法。 剑法是人类智慧的象征,是身体和力量完美的结合。清竹从大小姐那里习得一套家传的剑法,虽然天泽不能使用内力,但是练习剑招还是可以的。只不过这套剑法名曰“流星蝶舞”,并不太适合重剑无锋的雷泽,但这是清竹唯一能教的一套剑法。 南宫家传剑法原本是“流星火舞”,是一套从锻造之法中领悟的独门剑法,剑式大起大落,气势沉稳,蓄力强劲,比较适合身强体健的男子修炼。 然而这一代南宫家主的传人却都是女子,并不适合修炼此等霸道的剑术。大小姐千浔经过剑道高人的指点,又创立了一套适合女子修行的本家剑法,便是这流星蝶舞剑法的由来。 流星蝶舞剑总共九式,与火舞剑的招式特点恰恰相反。剑招轻灵飘逸,似蝴蝶一般忽上忽下难以捉摸,核心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清竹目前也只学得了前七式,后两式大概只有小姐她本人能教了。 这一日清晨,天泽拿着清竹早已给他准备好的乌木剑,来到废墟附近的小树林。 两位师父也陪同他一起,经过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小家伙确实长进了不少,身体素质越发的强悍,脑袋瓜子也很灵活,深得他们的赞赏,同时也很想知道他的练剑天赋如何。 天泽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木剑,一边翘起嘴巴念叨:“姐姐怎么还不来呀…” 话音刚落,清竹抱着一叠竹片来到眼前,她相比一个月前显得消瘦了不少。 “姐姐,你终于来了!” “小天,让你久等了,姐姐给你准备了一样东西,快来看看。” 清竹放下竹片招手示意。 “这是?” “这是一本剑谱!” 第五十二章 暗夜藏兵 天泽大吃一惊,他接过来仔细翻看,只见上面是一幅幅线条连起来的图画,看起来是一套连贯的招式,有各种各样拿剑的姿势,还有修炼之法的注解。 竹片上的笔迹都是用炭黑手描出来的,一笔一画甚是精细明晰。 显然在这个月里,清竹煞费苦心地为他准备了一本别致的剑谱,要知道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描绘一本剑谱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天泽感激道:“姐姐真是辛苦啦,看你都瘦了一圈,我还以为是你吃不惯我打的猎物呢。” 清竹心想为了你辛苦点算什么,再说了女孩子瘦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没有啦,我就是闲来无事想做点什么。从今天起,姐姐教你流星蝶舞剑法。” “太好了,原来这剑谱叫流星蝶舞剑法,名字可真好听!” 天泽一边翻看一边高兴着,那美妙的剑法就像是女子曼妙的舞姿,不仅精妙绝伦还很赏心悦目,清竹忙道:“因为这是小姐自创的剑法,总共有九式,我只学了前七式,就先教你这七式吧。” “好耶,终于可以学习我娘的剑法咯!” 天泽开心的仍然像个孩子,以前父亲和母亲并没有教他任何武功,只想他在无名岛上平平安安地生活一辈子。他可能并不理解父母做那样决定的原因,但谁家的孩子不向往父母教自己武功的。 清竹开始用木剑演练这套剑法,天泽凝神贯注地观看舞剑的招式。 “第一式,蜻蜓点水!” “第二式,孺子泼墨!” “第三式,画龙点睛!” “第四式,螳臂当车!” “第五式,回风拂柳!” “第六式,行云流水!” “第七式,荡气回肠!” 清竹一口气使出了全部的七式,想让他看个完整。天泽两眼放光,差点鼓起掌来,就连魍魉两位师父都是带着惊艳的目光。 人类果然天赋卓绝,如此精妙的招式到底是怎么琢磨出来的?妖族的攻击手段向来单一,只专注于招式的快准狠,打起架来可没那么多讲究。 演示完一遍后,清竹便给天泽讲解剑法蕴含其中的奥义:“小天,你感受到了吗?这套流星蝶舞剑法,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前两式蜻蜓点水和孺子泼墨是探究对方的虚实和破绽,需要时刻保持心静等待时机。第三式画龙点睛则是发现破绽后追求一击命中要害,如果没有命中,那么接下来第四式开始防守,防止对方突然反击。第五式回风拂柳是变换招式,必须领悟剑势与周身气流融为一体的奥秘,这也是最难突破的地方…” 为了让小天更好的理解,清竹还用灵活的手势比画起来,继续道:“第六式行云流水开始持续发力,给予对方连续的攻击,让他没有招架还手的余地。第七式荡气回肠是威力最强的一招,需要结合一定的内力方能使出来,至于这一招,你使不出来也不要勉强…” 天泽本就聪慧过人,听完清竹的讲解,已然领悟几分,他也明白自己没有内力的原因,当前只要学会招式即可。 “姐姐不用担心啦,我定会加倍努力学好前面几招的,定不会让你和娘亲失望的。” 清竹莞尔一笑,她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小男孩了,如此亲切的场面是她一生的幸福。 剑被称为兵器中君子,讲究灵活多变,轻盈洒脱之姿。原本从锻造之法中领悟的火舞剑法,是大开大合,气势磅礴。而蝶舞剑法经过改编后,招式上反而柔和许多,但蓄势勃发之后,剑势更为凌厉洒脱,其内涵之意已与原本的剑意大不相同。 天泽之所以要用乌木剑而不是雷泽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剑意必须和剑结合才能发挥威力。 魍魉二妖欣赏后频频点头,这女娃还真是个不错的师父,口齿伶俐,讲得好懂,学得自然就快,同样是师父他们也得学学人类这样的技巧才是。 接下来天泽开始学习流星蝶舞的第一式,清竹从旁指导,先教他最标准的姿势,然后耐心地讲解招式需要怎样发力才能做到剑到意到,又要发力几何才能连接下一式等等关键要素。 没过几日,少年天泽便将流星蝶舞剑使出了个七八分,清竹没想到小少爷对于剑术的领悟也是颇有天赋,内心又一次感到欣慰。蛇老三和水老四这几日也是在旁边一直看着,暗自庆幸收了个好徒弟。 当流星蝶舞剑法的招式和技巧都熟记于心后,天泽又开始暗夜修行。 蛇老三开始教他使用重型武器,带着上百斤重的雷泽剑,穿梭于暗夜战场,不但可以提升他的耐力,还可以锻炼他的剑技。 虽然都是妖兽,但是蛇老三对于那些凶残的妖兽也是毫不手软,因为弱肉强食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的生存法则,若有半点怜悯,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但是天泽还是下不起狠心,那些弱小的妖兽他一般选择用拳头对付,而一些强大的妖兽,被逼无奈他才会用小黑来对付,被小黑碰上基本是非死即伤的局面,为此他心中还有些许不忍,毕竟师父们也是妖兽修炼出来的人形怪。 水老四告诉他另一番道理,即便是人类也有穷凶极恶之辈,如果你不能让他忏悔,就不能留他祸害他人,否则只会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妖族也是一样,有的妖天生邪恶,他们并不想通过漫长的刻苦修行获得妖力,反而喜欢吞噬和吸收同类的元气和妖丹,因为这样更加快捷。对于这样的妖类必须尽一切办法将之铲除,他们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天泽逐渐释怀,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残酷。 眼看徒弟进步神速,妖兽的战斗技巧靠的是直觉和身体素质,这两样刚好他都具备。耳聪目明,反应迅捷,大部分小妖魔兽都无法跟得上他的灵敏和速度,只要找到目标的破绽,便可一击要害。 做师父的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徒弟是个天生的战士,拥有强有力的身躯,坚强的意志和超强的爆发力,只要时机掌握得当,就可以应付任何危险。 于是蛇老三决定带天泽向更深的战场进行训练。 在暗夜战场的东部靠近外围的区域,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那里属于被战火和魔法腐蚀最为严重的区域,盘踞着大量的妖兽和魔物。 魔物是更危险的种类,他们是由其他种类魔化而来。 在崇尚修行天道的世界,修行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在获得道行的同时也伴随着危险,无论是人类还是妖类,只要修行不得其法或是受到心魔的入侵,就会变成心智受损的魔物。 魔物的攻击性只会更强,而且大部分魔物的攻击都是带有毒性和腐蚀性的。 俗话说,再厉害的高手也怕中毒。 毒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危险的东西,凡人闻之色变,它可以使人致残致死,破坏表皮和内脏,是邪恶污秽的代表。在人类的世界,人们总是以用毒为耻,而以解毒为荣。 而在妖类的世界,毒是无处不在的。 作为毒骨精的蛇老三,最不怕的就是毒,在去挑战魔物之前,必须传授天泽辨别毒物和解毒的能力。他告诉天泽,防人之心不可无,那么首先就要知道如何辨别毒药。 蛇老三带着小徒弟来到一片荒凉的草地,一边讲解毒的种类,一边寻找一种特殊的毒物。 忽然眼前出现一抹靓丽的色彩。 “看,就是那个,那就是我们要找的焰灵草!” 第五十三章 暗夜藏兵 三师父指着不远处斜坡上一朵绚丽的红花,说道:“别看它像一朵美丽的花,其实是棵草,但是这棵草是有灵性的,它能伪装成红色花瓣的模样,只要有人靠近还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香味,很难让人不去触摸它。” 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吸引人,天泽正要去触碰它时,却被师父一把按住。 “小家伙,怎么还毛毛躁躁的,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能碰的,它能释放一种剧毒,不小心被它灼伤的话,可没人救得了你…” 天泽急忙缩回了手,它可不想就此一命呜呼。 “三师父,它那么好看,怎么会有毒呢?” “越是好看的东西就越是有毒,这话你可要牢记!在人类的世界也是一样的,你用大师父火錾把它拔起来看看,千万要小心它的根部位置。” 少年小心翼翼地挖出了焰灵草,只见它的根部是火红色的,没有了土壤,上面的花朵很快就变回了原形。 “还真是一棵草啊,就跟绳子一样,它的茎部竟然是编织起来的。” 蛇老三解释道:“不错,焰灵草这种东西就善于汲取和伪装,地下的养分以及毒素会被它吸取到根部位置储存起来,养分可以让它的上层部位进行伪装,毒素是火属性的,只能存储在根部。一旦这些毒素释放出来渗入到皮肤,就会引起皮肤迅速溃烂,就像被火灼烧一样,所以你要小心点,毒素渗入到血液之中,还会让血液暂时出现凝固,从而影响到心脉的跳动,如果不及时化解,就会造成火毒攻心而死,这可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毒素。” 天泽听完师父的介绍后,吓得差点扔掉毒草,没想到一棵草竟然比虎狼之口还要厉害。 “三师父,万一我要是中了此毒,就真救不了吗?我可不想全身溃烂而死啊…” “呵呵,只要是毒就会有解毒的办法…” 蛇老三似乎很得意,小徒弟却反驳道:“那你刚才还说没人能解…” 蛇老三给他翻了一个白眼,辩解道:“咳…我说的是人,可不是妖,为师可是毒骨精啊,哪有师父解不了的毒!尤其是这种带属性的毒,一般都会有它的克星。这个世界上,万物都是有灵的,并且遵循相生相克的天地法则,毒物更是如此。这焰灵草一看就是火属性的毒,所以必须要用水属性的药物来克制,你仔细看看这片草地,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呢?” 天泽往四周瞧了瞧,发现这斜坡上的草色和周围的草色有点不太一样。周围的草丛基本都是青涩而略显枯黄,但斜坡上的草却是蓝绿色的,若是把焰灵草放在这里,可谓是绿草丛中一点红,与整个暗夜战场的灰暗色调有点格格不入。 “这里草的颜色明显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呢!” “没错儿,这种草名为蓝银草,原本和其它的草一样随处可见,但是暗夜战场的地底下埋藏了太多的尸骸,对它们的成长极为不利,往往需要蹲下才能发现为数不多的蓝银草,可是在这里你再看看,它们却长得如此茂盛。小家伙,你仔细想一想,然后告诉师父这是为什么?” 天泽挠挠头,三师父还真是个急性子啊,还没开始呢就要考试了,他想了想便道:“这焰灵草能够吸收周围地下的热毒,想必蓝银草是喜阴属寒之物,所以既能长得茂盛,又不畏惧焰灵草的火毒。三师父,我这样说对吗?” “完全正确,你这小脑袋瓜子还真是一点就通啊,哈哈…” 蛇老三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喜悦,道:“好了,接下来咱们采一些蓝银草回去,师父教你如何用它来化解焰灵草根部的火毒,只要这毒素去尽,焰灵草还是一副很好的药引子,对于某些药效的吸收是大有作用的。” 天泽把焰灵草放进师父给的小皮袋,随口问道:“三师父还懂得医术?” “医术嘛倒是谈不上,但是解毒的功夫师父还是会的,这个也是你的必修课,可不许你掉链子。” 在徒弟的眼里,这位师父无疑是用毒高手,只是蛇老三不教用毒之法,可能是觉得长期接触毒药会让徒弟变得比较难看,而且会影响他作为人的心性,那解毒自然是要学的,日后必定大有用处。 时间很快就过又去了两个月,两位师父对爱徒是倾囊相授,无论他学还是不学,都要耐心地讲给他听,好在小家伙的观察力和记忆力都很不错,要不然蛇老三还得给他准备一本毒经呢,那可要了他的老命。 每天上午,天泽很认真地按照剑谱上的动作进行修炼,清竹也不时地加以指点。流星蝶舞剑法虽然只有几招几式,但是要使得快又使得准,就需要多多练习。以小天的悟性很快就掌握了七式中的前六式,第七式没有内力的确使不出来,荡气回肠讲究的就是气的使用,没有真气就没有气势,但是小天并没有放弃,乌木剑本身就缺乏气势,于是他决定改用势大力沉的雷泽剑试一试,可是小黑这种神器毕竟太重,要想把它使得风轻云淡一般,必须要有足够的韧劲。 每天下午,就是天泽训练耐力和爆发力的时候,蛇老三终于带他去了暗夜战场东部那片更加危险的地方。 刚进去不久就发现了奇特的怪物,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小恶魔,它们总喜欢隐藏在不显眼的角落里,拿着犀利的小镰刀,喜欢偷袭附近的活物。一旦被它们缠住,想要脱身就非常的困难,因为会有更多的小恶魔出现,而且前后夹击,十分的狡猾。天泽拿着笨重的小黑,也不知道被刮伤过多少次了,心疼得清竹每晚都要给他清理伤口,告诉他不要每次都那么拼,不利的局面要善于运用周围的环境。天泽听了几次以后,遇到小恶魔再也不硬拼了,先退到一片开阔地,把它们都吸引过来,让它们无所遁形,再使用灵活的走位跟随它们绕圈子,小恶魔基本没有出手的机会,天泽只要逮到时机就是一顿暴揍,算是报了一箭之仇。 到了晚上,水老四总能带回他的美味,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纯净的水源,只要是有水的地方,他就能抓到美味的鱼儿。吃烤鱼大概是天泽觉得最为开心的时候,没有污染的水源,鱼儿的味道和人间的鱼儿差别不大,都是那样的鲜美爽口,但是相比冥府其它的食物,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天泽还亲自给清竹姐姐熬起了鱼汤,最近她总是莫名其妙的浑身发冷,但是头上不热,又不像是受了风寒,身体确实变差了很多。先前在无名岛虽然也有这种情况出现,但是没有这么频繁也没有这么持久,而且越来越难受。作为弟弟他总是无能为力,他希望自己是一个会治病的郎中,要是有个能治病疗伤的师父那该多好啊,他就可以学习医术亲自给姐姐治病了。 第五十四章 暗夜藏兵 这一日清竹实在是受不了,她叫天泽紧紧抱着她,还是觉得难受,甚至嘴唇都发青了。即便是天泽生起了火堆,她还是觉得很冷。男孩儿着急地问师父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位师父都看在眼里,只是沉默不语。 “三师父,四师父,我姐姐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倒是说话呀,她之前不是这样的,现在这么难受,徒儿心里也一样难受,求求你们,能不能带她去看看大夫,这冥府是不是也有大夫啊…” 天泽悲痛欲绝的样子,两位师父于心不忍,这才说出了真相。 水老四道:“徒儿,有件事情,师父们一直不敢跟你讲,怕影响你的修行。你姐姐的身体确实有问题,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看出来了。她属于一种非常罕见的体质,在我们这儿叫做毒阴之体,简单地说就是体内有毒。但这种毒可不是你三师父说的那种毒,而是一种汇聚极阴之物形成的寒毒。这种体质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她活不了多久,因为寒毒爆发后无药可救,往往只有几年的寿命。但是为师看出她的体内还有一道咒印,作为咒术师的我,自然是对咒印有极强的感知。在你修行的这段时间我私下探查过这道咒印,发现咒印是用来封印寒毒的,可以抑制寒毒的发作,所以清竹姑娘才能活到今天。只不过你和姐姐来到幽冥鬼域这种地方,周围的环境对她体内的阴毒极为敏感,所以才会频繁发作。” 天泽得知真相后,更加悲伤了。他恨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现在才知道怕是有些晚了。父亲和母亲都不在身边,清竹姐姐要是离他而去,那他还怎么活下去。 天泽问道:“这毒竟然频繁发作,那为何师父说的咒印不管用呢?” 水老四道:“任何咒印都是有持续时间的,时间长了咒印的力量自然就会减弱,到今天为止,这道咒印怕是已经到极限了。” “那怎么办啊,师父?我不能失去清竹姐姐…呜呜…” 徒弟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这可是他唯一的姐姐!四师父一筹莫展,蛇老三却道:“老四,你不是也会下咒嘛,你就不能给丫头也弄一道?” 水老四叹道:“老三,我要是能弄的话,还用你说吗?这种咒印可不是我所擅长的法术咒印,这是一道封印,大概是某位高人在她很小的时候种下的,只有人类才会擅长这种复杂的咒印!” “那我可不管,这丫头要是没了,咱们的小徒弟怕是也要没了...” 蛇老三可不讲什么道理,他看到徒弟这副鬼样子,心里同样难受。 清竹下意识的打坐运功抵抗寒毒,可是寒毒太过霸道,在她体内已经形成了一股难以控制的真气。她必须全神贯注竭尽全力与之抗衡,显然收效甚微,她的额头很快就布满了汗珠,眼神不停地挣扎,眼看就快要失去意识了。 “姐姐,你再忍一忍,我和师父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你可要坚持住啊…” 不管清竹有没有听见,天泽都要想尽一切办法。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忽然他觉得既然是寒毒,那就一定有压制的办法。 天泽嘶哑地喊道:“三师父,你不是最会用毒嘛,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暂时压制寒毒呢?” 不知什么时候蛇老三开始闭目不语,直到徒弟哭着喊着才开口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风险很大,师父…我也拿不定主意啊…” 水老四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婆婆妈妈的,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赶紧说吧。” 蛇老三道:“办法只有一个,以毒攻毒!” 天泽心里咯噔一下,这以毒攻毒的法子确实是九死一生,但他又看了看清竹姐姐难受的模样,都快坚持不住了,随即坚定地道:“三师父,不管是什么办法,我们都要试一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她…” 相处多日,魍魉非常清楚清竹对小天来说意味着什么,见徒儿声音都在颤抖,水老四忙安慰道:“小天,别着急,一定可以的!” 蛇老三也不再犹豫,道:“丫头体内爆发的是寒毒,就只能用火毒来克制,但是火毒也是非常厉害的攻心之毒,稍有不慎,就会反受其害,所以我才开不了口啊,万一…” 水老四急忙道:“就这还…万什么一,你看看这丫头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咱死马也得当活马医咯。” 天泽觉得四师父说得有道理,恳请道:“那就开始吧,三师父,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以毒攻毒?” “小天,你速去采摘三株焰灵草,记住要带根部,师父还要去准备一些其他的药草,用来调和焰灵草的毒性,直接服用会有极大的危险…” 话未说完,少年起身就跑,头也不回地往外冲,水老四担心他,背后喊了一句:“路上小心!” 天泽立刻去搜寻焰灵草,这种草并不常见,他必须争分夺秒地弄到三株焰灵草。在没有携带雷泽剑的情况下,他的速度明显提升了不少,这将有利于他更快地搜寻附近的草地,幸运的是焰灵草极为醒目,他并没有消耗太多的时间就返回了休憩之地。 回来时,天泽发现清竹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身体异常的冰冷,血液都快要被冻结了,若不是四师父在一旁用尽元气护住她的心脉,可能就香消玉殒了。 蛇老三也准备好了药引,只等烧开了水,将几种药草捣碎熬制片刻,就可以给清竹服下。 艰难的等待时刻过后,药汤终于熬好了,天泽小心地给清竹喂下,神奇的一幕竟然出现了。清竹发白的嘴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一盏茶的功夫过后,脸蛋也变得有些红润了,这说明焰灵草配制的药汤是有效的,简直把天泽高兴得快要哭了。 蛇老三也松了一口气,轻声安慰:“小天,估计再过上一时半刻,你姐姐就能醒过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清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这一次被寒毒折磨的时间很长,如同大梦一场。 “姐姐,你终于醒过来了,真是太好了,身上还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天泽紧紧握住清竹略显冰凉的手,生怕她挺不过来。 清竹道:“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没事的,多亏了小天和二位师父,谢谢你们!” 水老四不由得感慨道:“女娃娃真是命大啊,这次老三用以毒攻毒的法子才救了你一命,可谓是九死一生。” 清竹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这次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只是寒毒并不能根除,下一次发作可能会更加猛烈,小命随时不保,而心中的牵挂无论如何难以放下。 蛇老三道:“小天啊,以毒攻毒只能在寒毒发作的时候起到克制作用,你姐姐这种体质要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这就是她的命啊。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师父会准备一些焰灵草和其它较为温和的草药,调制成抑制寒毒发作的解毒丸,关键时候服下还是可以保命的。” 天泽点点头,这段时间师父教了他很多毒经甚至药理方面的知识,他也明白清竹体内寒毒并非普通的毒素,想要根除绝非易事。而且下一次发作只会越来越厉害,暂时没有根治的长久之法。但无论如何,只要人没事就好,待日后回到人间再想其它办法。 “姐姐,你体内有一道封印你知道吗?” 清竹眉头低蹙,面带忧郁之色,道:“这道封印是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种下的,我听别人说是用来保命的,可能时间久了,封印就会失效吧。等到那一天,姐姐希望你能回到小姐身边…” “不,不会有那一天的!”小天坚决地道。 看这二人情深义重,蛇老三却咧嘴道:“你们姐弟俩可真是命苦啊,一个天生绝脉,一个阴毒附体,唉,做师父的不知道是为你们高兴好还是悲伤好。” 天泽不解地道:“三师父,你老人家怎么还能高兴啊?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清竹姐姐刚才命都快没了…” “臭小子,你是有所不知,你们二人体质都很特殊,虽有坏处但也有好处,坏处就不用说了,好处就是一旦绝境逢生,那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天泽一脸懵圈,这是什么鬼道理,以为师父是在开玩笑呢。 “三师父…你就别安慰我们俩了,我和姐姐只想简简单单活着就好。” 就连水老四都觉得他有点胡扯:“老三,你啥时候学会算命了?” 蛇老三见他们不信,差点儿急红了眼,没好气地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老二说的,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见哪个大妖修行是一帆风顺的,总得有这样或那样的困境不是。天生绝脉不能修炼内功是那个王八蛋说的,我们妖族和人类骨骼经脉还不一样呢,不也能修炼元气吗?还有丫头这个罕见的体质,我们还没搞懂寒毒是怎么来的,怎么能轻易下结论就是坏事呢,那咒印解开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是福是祸还两说呢…” 水老四无语至极,就当他是个乐天派好了,于是给他使了个眼色,这个时候就让他们姐弟俩单独待一会儿,起身道:“好了好了,你这还没完了,让他们俩清静一会儿。我们走吧,熬了这么久,也该去休息咯。” 第五十五章 暗夜藏兵 寂静的夜晚,暗红色的天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孤独。姐弟二人互相依靠在一起,回想起出海以来发生的种种过往,实在是过于魔幻。如果不是手心里的温度如此真实,还真就是活在梦里。 “姐姐,你会离开我吗?” “傻瓜,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儿?” “那为什么父亲和母亲都要离开我呢?是不是他们不喜欢我啊!” “他们只会比姐姐更喜欢你,他们都是暂时的离开,等那天回来了,一定会给你带很多有趣好玩的东西。” “那可太好了!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娘亲的飞鸢好像也弄丢了唉!哦…对了,我昨天还梦见镇上的李婶,她说李大叔的铁锤弄丢了,让我帮忙去找找。” “那你找到了吗?” “我当然找到啦,因为他的铁锤就是被我藏起来的嘛,嘿嘿…” “调皮,那你为什么要藏人家铁锤呢?” “因为李大叔以前总是拿锤子吓唬我。” “那是他逗你玩的吧。” “是啊,我好想回去告诉他,我也会打铁了,而且比他打出来的还要好…” 天泽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师父的玄铁錾,脑海中又浮现出石老怪和他一起抡锤打铁的场景。师父平日里也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对铁器十分在意,他就像是一个钢铁巨人,看起来威武不凡的样子。 他高兴的时候,喜欢掰掰手指头,咚咚的响声就像是在轻轻地打鼓;他生气的时候就喜欢坐在地上一声不吭,拿着他的火錾耐心地打磨。整个大块头窝在地上,都分不清哪是屁股哪是大腿。 若是美好的时光能一直持续,那该多好。可是岁月总是悄悄地流逝,越是期待就走得越快。 一晃又是三个月过去了,天泽似乎又长高了一大截,更像是一个长大的少年。黑色的头发更加精神抖擞,坚实的肌肉更加凹凸有型,眼神中不再是青涩的稚嫩,而是带着几分坚韧的神气。性格似乎也变得沉稳许多,这大概就是魔鬼般训练的结果。 更为惊讶的是,一套流星蝶舞剑法,被他使得从容不迫好似行云流水一般。这跟天泽领悟的极意归心诀有关,刚猛的剑势化作绵绵的剑意,让流星蝶舞成为了一套仅靠招式就能打出气势的剑法。 这一日天泽正在林子里舞剑,两位师父在一旁观看赞不绝口。笨重的雷泽剑竟如同一把乌木棒被他耍得活灵活现,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是靠蛮力还是靠的巧劲,旁人根本分不出来。 蛇老三不禁赞叹道:“不错,这剑法看似轻柔漫不经心,但是剑身隐藏着一股雄厚的力量,只需一触即发,力量便可瞬间爆发,遇到强敌也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啊。” “老三说得对,看来小天对那个什么绵力的掌握大有精进啊,从今往后他也能独当一面咯。” 不远处,清竹还是和往常一样默默观看,她的脸色明显好多了,和眼睛一样透着光彩。在天泽使出行云流水之后竟然还有一式荡气回肠,虽然没有剑气只是空有招式,却也惊呆了清竹。 要知道连续的剑招之后,再使出荡气回肠必须要依靠自身的内力才能激发出那样的剑势,小天能摆出架势已经十分不易了。 清竹开心地笑了,招了招手让他休息一下。 天泽收剑入鞘,动作流畅自如,自从有了三师父送给他的虎皮剑鞘,小黑也算是有了个窝。那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击杀的一头凶狠的幽灵猛虎,坚韧的虎皮和小黑沉稳的气息极为般配,再也不用被风吹雨淋了。 水老四很满意徒弟这段时间的表现,心里正高兴呢,蛇老三却收起往日随和的表情,严肃而深沉地道:“老四,是时候离开这个鬼地方了吧。” 老四嗯了一声便喊来乖徒弟,交代道:“小天啊,师父们能教的都教得差不多了,今后还得靠你自己多加磨炼,遇到任何事情三思而后行,不管是人还是妖,都不可以随意杀生,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魍魉决定重回鬼见城,天泽似乎意识到什么,诧异地道;“师父,你们这是要…” “我和你三师父要回鬼见城了,我们今日就此别过。你们顺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直到穿过那片盘夜城的废墟,就可以到达孑然山,翻过孑然山就是冥府的核心区域,那里就是冥王所在冥宫的幽暗之城,只要你找到冥宫的侍卫,说是鬼蝠王派来送信的…” 天泽突然打断了四师父的话,有点生气地道:“两位师父,我要和你们一起回鬼见城,大师父还在那里等着我呢。” 水老四被爱徒的话小小地震动了心灵,但还是坚决地道:“小天,鬼见城很危险,虽然你现在有一点小小的实力,但还不是鬼使的对手,我们回去只是想陪着老大,怕他孤单。你不一样,你得去给冥王送信,你的外公还有父亲和母亲都在外面等着你呢,你不能跟我们走。” “不行,我一定要去见大师父,就算打不过我也要试一试,等把大师父救出来,我们一起去幽暗城求见冥王,再想办法出去,你们不是还要救鬼大叔吗?我们从无尽之海下去一定能见到他的,没有我们带路你们是找不到的…” 清竹默默地看着小天,她的小少爷真的长大了,她支持小天的决定,道:“两位师父,既然小天想见大师父,你们就带上他吧,我们一起去更放心不是?” 蛇老三还真有点舍不得小徒弟,憨笑一声道:“好吧,要不我们就一起去见你大师父?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虽说那个鬼使是想带走他,但是老大身边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年纪大了太寂寞会憋出病的,老四你说呢?” 水老四刚才还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没想到老三先打了退堂鼓,这会儿也不用想了,直接道:“行了行了,收拾东西回城。” 师徒几人和清竹很快就回到了鬼见城,这座边区小城还是那么的热闹,大街上行走的妖怪像是在悠闲地散步,时不时还伸出舌头舔一舔空气。这些妖怪大概就是师父所说不愿刻苦修行的那一种,与其受尽折磨历尽千辛都不知道有没有机缘,还不如痛痛快快地过完一生。 只是经过一番探查,发现茶坊和铁匠铺都被妖怪们占据了,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们决定先回到魑魅魍魉的帮邸。 魑魅魍魉的金字招牌还高高地挂在门头上,里面也没有人霸占,只是帮派大厅一片混乱,想必石老怪坚持到最后又和鬼七大战了一场,到处都是碎石和骨头渣子,这种场面让人不免愤恨。 “师父一定是被那个鬼七给带走了,我们应该去哪儿找他呢?” 水老四道:“鬼七是鬼斩引来的,自然是先去鬼斩世家问个究竟,有很多事情恐怕是我们不知道的。” 众人觉得有理,便直奔鬼斩世家。 鬼斩世家在鬼见城算是后起之秀,鬼见愁带着几个小弟刚入城的时候还只是个小角色,没想到几年的功夫就混得风生水起,从其府门的豪气程度就能窥见一斑,如今在鬼见城也算是一方不小的势力了。 但奇怪的是府中好像没有多少妖精,蛇老三决定硬闯鬼斩世家,势必要把老大的下落查问出来。 闯进府邸,果然只有些虾兵蟹将,别说是让魍魉师父出马了,就连徒弟天泽上去一顿劈砍,也是打得他们跪地求饶。 天泽抓住一名小妖,发现他手中的兵刃竟然有些眼熟,那是一把开过刃的环首刀。这种刀一般锋刃较薄,刃宽只有一寸五左右,而这把刀明显不一样,刀脊更厚,刀身更长,刃宽接近两寸,和大师父的铁匠铺里摆放的一模一样。石老怪曾经跟他说过,这是改良的环首刀,适合妖类双手使用,因为人类使用的环首刀比较轻薄,大都是单手作战。 难道这把刀是师父打造的? 天泽又仔细看了看环首内部,果然有一些精美的雕刻图案,那是代表魑魅魍魉的几种图形,有山有水,有鸟有蛇,无疑就是师父的作品,而且不止这一件。 天泽激动地道:“两位师父,你们快看,这是大师父打造的兵刃,他们这些妖怪身上都有佩带这种经过改良的环首刀。” 魍魉二妖再次检查,确认无误,都是新打造的一批,看来老大确实没有危险,水老四便审问那名小妖:“你们的刀是怎么来的?” 小妖回话:“是家主两个月前给我们换的。” 蛇老三瞪大眼睛怒道:“那你们的家主鬼斩去了哪里?” 小妖战战兢兢地道:“家主说…你们要找他就去城主府…其它的…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听这小妖的口气,鬼斩是料定魍魉要来,看来他们师徒几人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好一个鬼见愁,就算你躲到城主府,我也要把你揪出来。” 暴躁的蛇老三救人心切,打算直闯城主府。 第五十六章 暗夜藏兵 水老四道:“既然鬼斩料到我们要来,肯定会事先设好埋伏,更何况那里是城主府,老三切勿莽撞,咱们先去城主府附近探探情况再说。” 城主府位于鬼见城的西侧,是城中最大的一座府邸。作为一城之主的官邸,自然颇有气派,可不是鬼斩世家能够相比的,除了面积庞大,就连周围道路两侧也张满了店铺,让这一带成为最热闹的街区。 师徒几人来到城主府的对面一家酒肆,正在商议如何进入城主府打探石老大的消息。 水老四回想道:“这城主府我倒是去过一次,那是陪老大一起去给城主大人母亲贺寿。别看这门外没什么动静,但是府内守卫众多,一些小妖小怪根本入不了城主的法眼。这位城主大人更像是一个胸怀大略之人,他的所作所为有时候连大哥和我都看不透,咱们可不能小瞧了他啊,若非万不得已,尽量不要跟他发生正面冲突。” 蛇老三道:“那大哥有没有可能是被城主大人给抓走了?我记得大哥曾经说过城主想招揽咱们兄弟几个替他办事,大哥没有同意,为此咱还跟大哥拌过嘴呢。” “哦?那一定是城主大人给咱们几个开出了丰厚的条件,但是大哥不愿寄人篱下,所以拒绝了。你肯定是觉得那些条件过于诱人,才和大哥拌嘴的吧。” “嘿,老四,什么都瞒不过你,但是城主开的条件确实很丰厚,大哥若是答应了,咱们兄弟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还被鬼斩这样的小厮给欺负,真他娘的憋气…” 水老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行了,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他还不是想让兄弟几个过得自在一点,这也是在保护咱们。要什么荣华富贵,一个小小的城主府还能比得了当初要招揽咱们的绝阴宫吗?你也不想想,老二不在的这几年,光凭我们两个,大哥是那帮妖人的对手吗?” 蛇老三默不作声,老大是个沉稳的人,他也是知道的,就是有时候觉得兄弟几个很憋屈,以他过往的脾性,有点小小的抱怨也很正常。 清竹姐弟也不敢发话,只是觉得妖和人一样,都是有做事原则的。 就在几人思索决策的时候,对面来了一伙儿妖怪,他们要了几碗酒水,像是从附近的村镇赶过来的。耳听得他们在议论一件事情,说是城主府最近在招募宾客,方圆百里之内只要是道行超过五百年的妖怪,都可以申请入驻城主府。一旦被选中,不仅好吃好喝地招待,还有很多冥钱可以拿,这等好事自然是引得妖怪们趋之若鹜。 直觉告诉水老四,城主府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老三,这城主府怕是有异些样啊,想要知道老大的去向,我们先搞清楚他们在干什么。从现在开始,咱们分头行动,我去一趟原先的茶坊和其他几个势力打听一下最近城里发生的事情,清竹和小天你们去老大的铁匠铺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至于老三你就盯在这里好了,有哪些人出入城主府,要看仔细了,别擅自行动,要是误了大事,老大就回不来了,晚上亥时大家到帮中大厅碰头。” “放心吧,误不了大事!” 蛇老三也不废话,独自去城主府周围转悠,若是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见得是从大门口出入。随后水老四也离开了,叮嘱天泽姐弟务必小心行事。 在暗夜战场修行半年,天泽的身上已经沾染了些许妖气,他刻意隐藏人类气息的话,大街上的妖怪根本发现不了。至于清竹早已经穿上了天泽娘亲留给少爷的那件白袍,只不过反过来穿便成了一件黑袍,神奇的是这件黑袍竟然可以隐藏人的气息。这一路走来,魍魉是深有感触,连他们也搞不清楚这件袍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 他们伪装成客人来到铁匠铺,发现这里原本是不能打造兵刃的,可是被人霸占之后就在疯狂地打造武器,也不管有没有客人,屋内墙角周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兵刃。 店铺里大概有七八个伙计,他们都在忙着打铁烧炉,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客人来访,天泽高声喊道:“老板,给我来一柄环首刀。” 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只胖妖,观其身形跟蛤蟆差不了多少,嘴里叼着一根烟斗,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客官,我耳朵不好,你刚才说要点什么?” “我说…来一把环首刀!”天泽大喊。 “哦,你要环首刀啊,应该有的,我去给您找找…很快就回来…” 胖妖慢吞吞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拿出一把破旧的环首刀。 “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天泽一看,确实是环首刀,但不是师父打造的那种刀,于是道:“老板,有没有那种改良款的?我力气大,要使得趁手些才好。” 胖妖一听立马扭头回了一句:“没有,客官请回吧!” 姐弟二人十分诧异,看来师傅打造的环首刀,早就被他们搬走了。天泽又试探着道:“老板,你别走啊,我看你这么多人打造了不少好东西吧,能不能给我介绍一下都有什么呀?只要有趁手的兵刃,花多少钱都可以…” 清竹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心想你这小家伙自从来到冥府,身上何曾有过钱呐,只怕连冥币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子。 那胖妖又回头不耐烦地道:“我们这小店儿只有短剑和我手上这把破刀,你买不买吧?” 天泽不依不饶道:“嘿,你这胖妖怪,我明明都看到他们打造的有十字勾魂剑、金丝大环刀、九曲钩镰枪,还有那些个夺命燕子标什么的,你怎么说没有呢?” 哪知胖妖啐了一口,蔑视道:“你小子身上有那么多钱吗?那可都是城主大人定制的武器,一把勾魂剑一万钱,大环刀两万,九曲枪五万,拿钱来我就卖给你,哼,没钱还在这儿叫唤,走走走,别耽误哈大爷做生意。” “哈…哈大爷?我看你是蛤眼看人低,我们身上有多少钱你哪个知晓嘛?分明就是不想卖给我们,哼!” “小子诶,找茬儿是不是,你也不打听打听,哈大爷我是出了名的鼻子灵,在鬼见城我说第二,没妖敢说第一。你身上有几分钱我还能闻不出来吗?哼,妥妥穷光蛋一个,别说一万钱,几个子儿你都拿不出来,还是快走吧,等什么时候你攒够了钱再来找哈大爷。” 天泽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骂道:“我…我看你是属狗的吧,鼻子这么灵,该不会是哈趴狗…你那么厉害怎么闻不出来小爷身上还有…” 清竹一把捂住小天口无遮拦的嘴,拽着就往回走,惊慌失措地道:“我的小少爷,你是要告诉他你是个人吗?” 天泽咧嘴一笑:“嘿嘿,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了,我是想说,那只蛤蟆精能不能闻出我身上有臭屁的味道?” “耶,你恶不恶心…” 第五十七章 暗夜藏兵 清竹捂住了自己的嘴,天泽又道:“哈哈,姐姐,我错了,开个玩笑嘛。” 清竹道:“看来你大师父的铺子被一些妖怪用来打造兵刃了,而且都是城主府下的订单。走…去对面那间大的铺子看看。” 对面的这家兵器铺,取了个响亮的名号,叫做“十九般兵刃”。天泽告诉清竹,说当家的能打造出十九般兵刃,硬是要比其他的铁匠多一般,这不是摆明了要抢人家生意嘛。 清竹大步走进十九般兵器铺,这间店确实比石老怪的铺子大了好几倍,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铁匠师傅们和对面一样埋头打造各式各样的兵器。不一样的是老板的招待伙计比较热情,介绍了好几款新式兵刃,但全都是价格不菲。 天泽故意询问道:“伙计,你们打造那么多兵器,能卖得完吗?要是卖不出去,岂不是全都砸在手里了?” 只见那伙计笑眯眯地道:“客官,瞧您说的,我们做生意的,还不懂得这个理儿吗?就这么跟您说吧,最近我们店来了大客户,他下的订单够我们忙一阵子了。不过我们当家的可是请了方圆百里所有的铁匠,这么多人一起忙起来,兵器有的是,所以客官您尽管挑,价格绝对比对面的便宜。” 半年的时间,这兵刃可是价格涨了不少,就连店铺的伙计也是洋洋得意,似乎沾了不少光。清竹随口说了一句:“还是城主大人大手笔啊,普通人可是比不了的。” 那伙计一点头,低声附耳道:“哎哟,客官,这您都知道了,不瞒您说,我们这位大客户啊,就是那位城主大人。” 清竹跟小天一使眼色,天泽机灵地道:“咳,兵器我们都看过了,确实都是好东西,我们这就回去给帮主大人禀报,改天也来个大单子,到时候伙计可得给我们优惠点。” 那伙计顿时眉开眼笑,点头哈腰地把姐弟二人送出了门外,并答应一定会给他们足够的优惠,请他们务必改日来下单子。 清竹决定回帮派大厅,临走时还夸赞了小天:“小少爷倒是很会做生意呢!” 到了晚上亥时,魍魉二位师父陆续回府。蛇老三道:“这城主府,今日还挺热闹的,不光是鬼斩世家,还有各大家族,城外地头蛇和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都往府里冲。前门接客,后门还偷偷往里塞东西,你们猜是什么?” 天泽笑道:“肯定是兵器。” “哎呀,我徒儿真聪明,一猜就中。以前怎么没见城主大人收购兵器呢?仅仅是这一天,就进进出出好几大箱子,这是要囤货啊还是要干仗啊!” 水老四寻思片刻道:“小天,你们可有发现?” 天泽把从两家铁匠铺打听到的消息简单讲了一遍,看来城主府那边确实是在大量囤积兵器,至于原因还不得而知。 “诶,我说老四,你那边打听得怎么样啊?” 水老四详细道:“我先去了趟茶坊,里面都是些城主府的幕僚,他们都是城主大人最近从各地招募来的宾客,暂时安顿在那里。我还去了以前和咱们关系还不错的几个小帮派,没想到这些个帮派也都投靠了城主府。他们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对我要么不理不睬,要么缄口不言,生怕让我知道了些什么事情。” 蛇老三有点不安地道:“这城主大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又是笼络人,又是造兵器的,难道是要造反啊…” 清竹姐弟虽然对冥府的势力知道的不多,但城主府这般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禁问道:“冥府也会有战事发生吗?” 水老四目光上扬,又皱起了眉头:“冥府很久没有发生过战事了,冥王大人严令各大城府之间争夺地盘,并禁止各地不得私自打造兵器,作为鬼见城的城主却反道而行,难道不怕冥王大人的雷霆之威么?我们这位城主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 天泽有点纳闷道:“他们打造那么多兵器,即便是城主府的人,再加上那些投奔而来的宾客也使不完吧…” 水老四忽然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乖徒儿你倒是给师父提了个醒,明天咱们得去一趟藏兵谷。” 夜已深沉,正当大家要回房休息的时候,蛇老三忽然想起这座大厅底下其实还有一间密室,不知道有没有被破坏掉,里面还有鬼老二的财产,就是石老大一直不愿拿出来分享的那些东西。 “老四,咱们去看看密室吧。” 密室就在老大卧室的茶案底下,有一个小小的机关,是石老大一手打造的。起初只是想存些有用的东西,或者遇到危险的时候紧急避难,可似乎没有派上用场。 石砌的密室不大,里面的布置一览无余,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干净整洁,看来石老大平时没少下来拾掇。 周围还摆放了一些杂物,蛇老三很快就从中发现了鬼老二留下的东西,一个十分显眼的包裹。他决定打开看看,或许有些东西可以派上用场。谁知道鬼灵精怪的老二到底留下了什么,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老大应该不会怪罪吧。 打开包裹后,里面是一副鬼影面具和一个精致的木盒子。盒子上施加了一道咒印,但很轻易就被水老四解开了,显然是留给他们的,这都是他们兄弟之间玩过的小把戏。 盒子里摆放着一柄短剑和一叠冥票,蛇老三喜出望外,念叨几句老二良心大大的好,还给他们留下这么多钱票,除此之外上面压着一封书信,信封上写着“兄弟启”三个大字。 这封信让魍魉二妖深感意外,老二肯定想要说些什么,只不过信封被尘封了多年,里面的消息似乎来得有些晚了。 上书:“吾兄吾弟,影密授冥王旨意,欲往界外寻得龙族圣脉,任重而道远也。此行祸福难料,但冥族之势,岂可尽然,兄弟之情,亦不可泯也。归期未有时,望兄弟万安,魅影敬上!” 水老四念完信后脸上尽是茫然。 老二此去早就料到会有危险,为了所谓的冥族大势毅然离开了几位兄弟,却又对兄弟之情难以忘怀。感叹大哥若是早日得知,也不至于沉闷伤怀这么多年。 蛇老三数着钱票还埋怨道:“这老二真是的,去干大事还打个哑谜,直接告诉咱们不就完了。不过还算他有良心,留下不少钱币,呵呵,有钱能使鬼推磨,没准儿咱大哥有救咯。” 天泽也下来凑个热闹:“三师父,这到底是多少钱啊?看把你高兴的…” “嘿嘿,这一张是一万钱,怎么说也有个几十万吧!哈哈,发财了…” 小天可乐坏了,不管怎么说,有钱就好使,至少再也不会饿肚子。 清竹的眼神却一直瞅着那把短剑,蛇老三收起冥票的时候,她喃喃自语:“这把剑…上面的花纹好像是龙纹?” 众人仔细一看,这把短剑确实做工很精致,刃长两尺,中间刻有美丽的龙纹,剑锋寒光烁烁,锋芒尽显,剑柄则是龙纹交织而成,似龙鳞一般,龙首成为剑格,龙口大开,整把剑刃就像是从其口中吐出来一样。 第五十八章 暗夜藏兵 蛇老三拿起来比画了一下,剑刃像是能把空气撕裂一样,发出一丝龙吟之声,震惊地道:“老二什么时候弄到这样一把锋利的宝刃啊?以前可没见他拿出来过…” 天泽也十分好奇,他拿出雷泽一对比,发现这把短剑也是龙的造型,但风格特点几乎和小黑是反着来的。一柄重一柄轻,一柄长一柄短,一柄钝而无锋,一柄锋利无比,一柄龙首在剑首,一柄龙首在剑格,只把众人看得是惊诧不已,以为是两把极为互补的兵刃。 水老四顿时微笑道:“看来清竹姑娘与这短剑有缘呐,你们姐弟俩若是能够驾驭这两把武器,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哈哈!” 清竹小脸儿一红,从她的眼神里看出确实喜爱这把剑,那蛇老三眼尖得很,立刻添油加醋:“谁说不是呢,我看这就是老二留给咱们小徒弟的见面礼。当然啦,小天已经有了雷泽,那这把剑送给清竹姑娘可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蛇老三把剑递给清竹,只是清竹觉得很不好意思,没敢收下,毕竟剑的主人不在这里。 水老四一眯眼想出一个主意,道:“我看要不这样吧,这把剑暂由清竹姑娘保管,待日后老二回来了,你再交给他如何?” 清竹心想,身边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刃,在冥府行走确实不容易,只好点头答应了。 水老四又道:“这个鬼影面具也是老二外出时经常佩戴的,清竹姑娘你最好出门也带上,不然你一个大姑娘很容易就被妖怪们给认出来,那麻烦事可少不了的。” “那就多谢两位师父了,面具和短剑我暂且收下,等鬼蝠王回来或者我们离开的时候,再交由二位师父保管。” 第二天一早,众人收拾好随身物品,朝着藏兵谷行进。 藏兵谷就位于鬼见城以西三十里的鬼谷山,那是一条蜿蜒的地下山脉,由南向北延伸,据说没有人能翻过山的另一头,因为山脉的尽头就是连接地府的奈河桥。 一行四人,健步如飞,不到一个时辰就到达了鬼谷山下。魍魉提出休息片刻,此后会是一段崎岖的山路,因为藏兵谷的位置就在这座山的最深处,是个十分隐秘的地方。 天泽心中一直有个疑问,这才憨声问道:“四师父,为什么我们要来藏兵谷啊?听起来就是一个藏兵器的地方,难道我大师父也被藏到这个地方了?” 水老四解释道:“藏兵谷并不是一个藏兵器的地方,而是冥王麾下伽罗使者负责监视地方行动的一个特殊组织,他们并非冥界的军队,其实就是一个效命于冥使大人的江湖门派,但有着掌管各地矿产资源的特别权力。” 天泽早就听二位师父讲解过幽冥鬼域的一些势力,其中冥王大人麾下有三大幽冥使者,个个神通广大,迦罗便是其一。他不禁感慨道:“原来是伽罗使者…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组织嘛!” “闲差罢了,未必很强。你们也知道,冥王大人是严令不得私下打造兵器的,除了避免内部斗争以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冥府的矿产十分稀有,必须加以保护,整个冥域也只有十几处可以开采的地方,而鬼谷山便是其中一处。” “那…跟我大师父有什么关系呢?” 水老四继续道:“昨天我们已经确认了一点,城主府正在招贤纳士和收购兵器。十九般兵器铺貌似和城主府有一定的联系,他们需要打造大量的装备,必然需要大量的金属矿石。而鬼谷山就埋藏着优质的铁矿,鬼见城的周围也仅此一处矿藏。你想想看,那些打造装备和兵器需要的矿石又该从哪里来呢?” 天泽大概是听明白了:“师父是说,城主大人可能会对这里的矿场下手?” “不错。” “那…我还是不太明白跟我大师父有什么关系啊…” 蛇老三听他们啰嗦有些不耐烦了,端起酒葫芦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简直拿酒当水喝。有了钱就是豪横,说话也开始硬气了,道:“嗨,小家伙怎么又不开窍了呢?老四的意思呢,就是说你大师父可能在藏兵谷替城主大人干活儿呢。” 水老四白了他一眼,起身道:“城主府招兵买马,可能是要有所行动,而历次冥族之间的斗争,鬼谷山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没有比在藏兵谷打造装备武器更好的去处了。走,咱们继续深入,前面可能会有危险,大家务必小心。” 阴暗的山路崎岖难行,好在师父们似乎很熟悉这里,翻过几个小山头,他们很快就来到一座巍峨的山谷。 谷口虽然宽阔,但谷内却是弯曲狭窄,有的地方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初入谷口之时,还不觉得山谷甚深,可是越往里走,两边的山势却是越拔越高,山谷也就越显得深不可测。 水老四说这里曾经是一座铸剑的山谷,但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再也找不到任何遗迹,山中只有一条深深的沟壑。 来到山谷底部时,转过一座崖口,前方就是一座山寨,远远地就看见四个怪物盘膝而坐,漫不经心地守在门口。 谷口的背后呈现的是一幅巨大的黑影,给人一种神秘的气息,那应该就是藏兵谷的大寨了。 大寨门不像往常一般,四个彪形怪物手里都拿着武器,两人一组分别守在两侧。其中一个面容狰狞,右手挽着一块沉重的盾牌,另一个端坐在他身边,肩上插着一柄鬼王钩。 他们看起来如凶神恶煞,再加上每个怪物身上都流露出一股来自地狱的死亡气息,让人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水老四很疑惑地小声说道:“山寨的守卫好像都被调换了,看来我所料不差,藏兵谷应该是被攻占了,但是那些守卫看起来不像是来自鬼见城的…这是怎么回事?谁又有这么大本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下迦罗使者的地盘?老三…你先不要轻举妄动!” 蛇老三想要救回大哥,还是有点分寸的,更何况那几个怪物看起来一点都不弱的样子。 天泽道:“四师父,我们要进去吗?” “对,只有进去了,才能摸清楚里面的情况,不过里面都是精兵强将把守,硬闯不是上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四个妖怪只是门口的守卫,山寨里面还有各种放哨的喽啰和通勤的巡逻卫队,硬闯无疑是找死。而且这里是山谷,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绕过大寨门。 天泽忽然想到那日大战鬼七时,水老四施展过交换位置的奇特法术,于是道:“那四师父的移形换影是不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不行,移形换影必须要有对方的血液作为施法的媒介,而且距离太远,不易控制,如果中途断开了,我们就彻底暴露了。” 要说潜行的本领那还得是鬼老二的魅影之术,移形换影只是用来辅助战斗的一项技能罢了。 第五十九章 暗夜藏兵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时,忽然寨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小妖,他们的肩膀上抬着一筐沉重的黑矿石,出门后缓慢朝着谷口的方向走来。 “他们应该是去给城里的铁匠铺送货,先把矿石抬出谷口,再用马车伪装后拉入城中。” 水老四盯着他们的背影告诉老三,也许只能伪装成拉矿的小妖才能混入山寨。 可是如何伪装呢?天泽和清竹本来就不是妖,很容易被发现,魍魉二位老怪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无名小妖啊! 水老四双手一扣,手心里竟然多了一道蓝色的符咒,递给天泽后道:“一会儿他们应该还会再回来,我先用咒术迷惑住他们,小天你趁机躲进箩筐里,让他们把你抬进去。进去后再找个隐秘的地方出来,把这道符咒贴在地上,然后等我们过去。” 天泽点头明白,果然没过多久,那帮小妖又回来了,而且还多了一位。 水老四提前设下埋伏,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身上下了咒印。就在他们出现幻觉的时候,天泽把小黑交给师父,自己坐进用来装填矿石的箩筐,蜷缩成一团,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原本垫在底下的干草作为遮掩。水老四利用咒术的幻觉效果,让他们继续前行,直到天泽悄悄地出来后,才解开了咒术。 天泽进入山寨后,并没有着急出来,而是跟随小妖来到地下矿井的入口处,找了一个比较阴暗的角落,按照师父的指示摆出了那道神符。只见地上很快就闪现出一道蓝色的光环,如同法阵一般慢慢地旋转,弹指间魍魉和清竹竟然陆续从光环中冒了出来。 神奇的一幕让天泽钦佩不已,原来四师父使用了一道遁地神符,蛇老三似乎对此很熟悉,对着老四就是一顿嘀咕:“老二可真是偏心呐,连遁地神符都留给了你,切!” 水老四并没有理会他,观察四周后道:“这里应该是地下矿井,上面就是藏兵谷。我们躲过了外面的守卫,这里应该是安全的。走,去更深处看看。” 藏兵谷地下有一座矿井,并不稀奇,然而随着他们的深入,发现连接矿井的另一头竟然是一座大型的露天矿场。 最里头竟然被挖空了一座山,真是令人惊叹! 矿场内到处都是小妖小怪,他们在这里充当着奴隶,被迫干着挖矿和搬运山石的劳作。为了防止他们逃走,三五个小妖会被脚链拴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守卫和监工,一旦发现奴隶们偷懒,便会抽出一顿鞭子伺候,矿场的上空不时地传来一些凄惨的叫声,场面甚是令人震惊。 天泽不忍的怜悯道:“师父,这些妖都是从哪里被抓来的啊?他们…貌似很辛苦耶…” 水老四抬头望向那片昏暗的天空,暗红色的天幕像是为妖精们洒下的血汗而染。这种事情他再也熟悉不过了,不假思索便道:“在冥族的世界里也存在被剥削被掠夺的事情,这里的小妖大多数是没有修行天赋而被其他野心家掳掠而来,充当他们办事的奴隶。你看看他们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早就已经被残酷的命运折服了,别说给他们机会,就算解开脚镣,他们也不会逃走的。” 弱肉强食法则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天泽内心一片酸痛,不管走到哪,似乎都有这样悲惨的事情发生。他总算明白母亲大人的良苦用心,果然还是无名岛上的生活令人向往。 蛇老三似乎发现了什么,道:“老四,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山洞…” 在矿场的另一头,确实有一个山洞,洞口黑漆漆的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但不时从里面传来一阵砰砰的响声,那是天泽极为熟悉的声音。 “有人在里面锻造兵器!” “走,沿着周边的矿坑我们绕过去。” 四周的光线本来就暗,他们穿过矿区时,那些麻木的奴隶以为是上头派来视察他们的工作,纷纷敬而远之,不敢抬头直视。 直到进入洞口,看到果然有很多铁匠在里面打造装备和兵器。左右两边各有几个看守的怪物,中间还有一个监工的头目,拿着手里的铁鞭不停地挥舞着。 天泽忽然激动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他仿佛看到很多个师傅在冲他招手。这里的铁匠师傅竟然都是跟大师父一样的体型,雄壮的腰板,宽阔的臂膀,还有石纹一样坚实的皮肤。 “这是?大师父的族人么…” 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地敲打着铁锤,显然是疲惫之态,石人的皮肤虽硬,却也经不起铁鞭无情的暴击。 蛇老三十分愤怒地道:“可恶,竟然把老大的族人都抓了过来,简直欺人太甚!老四我要把这帮看守的家伙全都宰了。” “好,我们分头把两边的守卫都解决掉,再迅速处理中间的那个工头…” 蛇老三怒火当先,这里面的看守都是些仗势欺人小辈,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左边的家伙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蛇老三的神龙蛇尾甩得粉身碎骨。与此同时,右边的几位很快就被水老四和天泽师徒两人拿下,小黑的雷霆之威让他们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当他们回头看向山洞的中央时,监工头目已经发现了他们,正在叽叽喳喳想要吹哨喊人。早就将他盯上的清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一招凌霄飞剑瞬间将其胸口贯穿。速度快如闪电,令人瞠目结舌,那柄锋利的龙之刃上甚至没有染上一滴妖血,便又回到了清竹的手中。 “好一招飞剑!” 就连魍魉二妖对这一剑也是心有余悸。 天泽虽然暗自吃惊,但此刻也顾不上飞剑不飞剑了,他迫切想知道自己的师父在哪儿。火炉散发火光的山洞里,早就被他目光扫过,大师父石老怪似乎不在这里。 那些石人族的铁匠们纷纷围了过来,来看看闯进来的家伙到底何许人也。 忽然从他们当中走出一名老者,带着颇为沧桑的声音认出了蛇老三和水老四。 “魍魉兄弟,是你们吗?” “黎叔?怎么…连你都被抓了进来,我…我大哥呢?” 水老四很快也认出来了,眼前这位老石匠是石老大的一位大叔伯。先前在石人族的村子里有过一面之缘,老大的打铁技术听说还是跟他老人家学的呢。 只闻黎叔咳声叹气地道:“你大哥前两天还在这里跟我们一起锻造兵器,后来被一个鬼族的妖人给带走了,我们也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第六十章 暗夜藏兵 魍魉兄弟得知大哥不在这里,有些失落。蛇老三问他们来了多久,老石匠告诉他,早在一个月前他们就被赶到这里来了。石人族的妖精大部分是靠手艺生活的,尤其是打铁炼甲的技术炉火纯青,没有哪种妖怪比他们更擅长这个了。 这座矿场每天都会有数不清的铁矿被开采出来,然后被打造成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每隔几天便会来人把已经炼成的全部搬走。算算日子今天下午就会有一队上面的鬼怪要下来,那些怪物个个都是狠角色,绝非这些看守的小妖能比。 水老四问道:“黎叔,你们知道是被谁抓到这里来的吗?” 老石匠点点头:“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是被谁抓进来的,我们都是蒙着眼跟人走了一路。直到魑螭来了之后才告诉我们,把我们抓进来的是城主府的人,但是整个事情的背后应该还有鬼族的势力。哎,我一个老头子哪懂得这些个阴谋,但愿他们说话算话,等这些武器装备都完事儿了,放我们这些老家伙回去跟家人团聚咯。” “来自鬼族的势力?这个事情恐怕不简单…” 魍魉终于明白了,那日鬼七的突然造访绝对不是偶然,他们所代表的鬼族势力可能蓄谋已久。老大的铁匠铺恐怕早就被盯上了,对面的十九般兵刃也是借助城主府的特权,堂而皇之地打造兵器为其所用。 只是有一点不太确定,城主府为什么要替鬼族办事,鬼冥两族自从桥下之约后,井水不犯河水已经长达数百年,莫非鬼族要对冥族发起战事? 如果真是这样,冥府可就要翻天了,这样的事情搁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如今藏兵谷显然是被鬼族的怪物给攻占了,大量的兵器从这里出现,意味着一场大的战争就要来临了。 兄弟二人不禁冒出一头冷汗。 老石匠见他们哥儿俩正在发呆,道:“你们…又是怎么进来的?这里可不安全啊,到处都是吃人的家伙,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要不然等他们来人了,可就走不了咯。” 一听到吃人二字,清竹和天泽就会犯怵,待久了自然就明白吃人的妖怪都不是好家伙。 但黎叔的话颇有道理,只是黎叔也算是石老大的半个家人,总不能放任他和这些族兄族弟在这里受罪不管吧。 老石匠似乎看出他们为难之色,忙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又不会什么武功,只会给他们打打铁干些活儿,你们就放心好了,不会为难我们的,还是赶紧回去,把这里的事情想办法告诉冥使大人,让冥宫的人来处理较为妥当。” 老石匠深明大义,众人钦佩不已。 水老四也想过,若是硬闯寨门,藏兵谷里的鬼怪是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不仅逃不出去,很有可能会连累石人族。而且他能感受到寨子里有几个恐怖的气息存在,当下最明智的做法必然是逃出去和冥使大人取得联系。 一番道别之后,天泽随着两位师父含泪而去。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开始接近大寨的时候又犯难了,寨子里的妖气似乎多了起来,而且迎面走来几个鬼影,一种熟悉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快,躲起来,有人来了!” 狭窄的通道避无可避,几人只能往回退,一直退回到了矿场,才找了个隐秘的角落。 黑暗中,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盯着矿场的入口,忽然天泽惊叫了一声:“师父!” 不叫还好,这一声惊呼,彻底暴露他们的位置,被迎面而来的鬼七一眼看穿。 “哦!我说怎么有几只老鼠在这里躲躲藏藏,原来是魑兄的两位兄弟,还有两个人类的小家伙,呵呵,真是别来无恙啊!” 魍魉一行只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说话之人声音古里古怪,一袭黑袍不见肉体凡胎,但只见黑气缠绕如影随形,可不正是那日的勾魂使者鬼七么! 与鬼七同行的还有天泽心中念念不忘的师父石老怪,而他身后还有两位气势不弱的怪物,一个面如黑炭,背后却是一副妖艳的翅膀,一个白骨嶙峋,却面带魅惑之姿,应该是鬼七的两名手下,十分诡异。 石老怪见到兄弟和爱徒瞬间老泪纵横,可是转念一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便埋怨道:“老三老四,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走得远远的吗?竟然还…把他们两个都带过来了?真是胡闹!” “大哥,我们…不也是想来救你嘛。” 兄弟一见面被老大劈头盖脸一顿骂,魍魉哑口无言,但是看着鬼七和身后两位索命无常,心悸不已,还真是有些莽撞了。 天泽跑上前去给师父问安,石老怪一看爱徒又精壮了不少,心中才略感欣慰。 鬼七竟然毫不诧异,还风趣地道:“哎呀,师徒情深,这么久没见应该好好叙叙旧。魑兄,你们慢慢聊,本使就不打扰了。” 说完鬼七径直往外走去,并对手下嘱咐了几句,临走前还不忘给天泽打了个招呼。 石老怪领着他们又回到了锻造兵器的地厅,魍魉发觉勾魂使鬼七对自己大哥十分客气,并且山洞里面看守被杀一事也不追究问责,一时有点想不明白。石老怪则告诉他,鬼七现在是对他有事相求,故而以礼相待,他和黎叔以及族人暂时是安全的。 蛇老三好奇地道:“大哥,那鬼七到底有什么事情相求于你?” 石老怪考虑一番后,慎重地回答:“这个事情我还不能告诉你们,大哥必须把你们安全送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看来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老四又把他们几个在城中调查的事情述说了一遍,证实了鬼族在背后操控城主府,可能会有大的战事发生。对此石老大坚持认为暂时还不会有战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老四道:“大哥,鬼族的阴谋…莫非你已知晓?” 石老怪眼中闪过一片无奈之色:“我已经被他们拖下水啦,身处巨大的旋涡之中,时刻都可能面临生命危险。你们不要再问了,知道得越少对大家越好。” 众人开始迷茫,好不容易见到石老怪,但以目前这个情况,想要一起离开此地,可就更难了。 蛇老三还是忍不住道了一句:“大哥,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他抱着一丝幻想也要带大哥离开,石老怪对这个头脑简单的三弟又爱又恨,呵斥道:“老三,我石人一族皆困于此,就算我们能够杀出去,黎叔和他们怎么办?外面那些鬼使神差可都不是好惹的,别说是鬼使,就算是对面那两位凶神恶煞,咱们未必可以讨到便宜。” 水老四拉回险些就要冲出去的老三,道:“大哥,你若不走,我们兄弟俩留下便是,何必生气呢。” “老四你…” 石老怪更加左右为难,知道他们为自己好,可是徒弟怎么办? 此事暂且不谈,黎叔劝说他们平复一下心情,兄弟几个许久未见,开始叙旧聊起近半年的修行之事。大师父对徒弟又多了两位师父,并且学会了妖族的本事,十分的高兴,忍不住又要开始教起他打造兵刃和铠甲的本领。 一时间,短暂的相聚让阴冷的山洞充满了和乐之气。 第六十一章 暗夜藏兵 石老怪最终还是决定送他们几个出去,他独自来到矿场出口,告诉黑白无常说要见鬼使,谁知黑段早已得到鬼七的指示,直接回复道:“我们大人说了,你的朋友需要留在藏兵谷,只要不惹事,可以随意走动,若有其它需要随时吩咐。” 看来鬼七是不打算放他们兄弟几个走了。 巨石怪为了他们的出路闷闷不乐,魍魉倒是乐意跟随大哥,只要兄弟相聚,在哪里都一样,更何况鬼七也没有虐待他们,山洞里也没再派人把守,于是他们几个就暂时安置下了。 蛇老三拿出鬼蝠王临行前留下的那封书信,石老大心中多年的苦闷也算解开了,整个人又变得精神不少,对于清竹暂时保管面具和短剑之事,他也表示同意。而留下的一大叠冥钱,只是叮嘱老三不要随意乱花。 老三心想,这个鬼地方还怎么花钱,您别收走就行。 天泽又开始跟随大师父学习打铁的本事。 “师父,这是您的火錾!” 自从水老四交给他这根铁棒后,天泽一直细心地保管着。石老怪拿起久违的火錾,发现它比以前更亮了,万分亲切地道:“徒儿有心了,这火錾乃万年玄铁所铸,是我最喜欢的一件打铁的宝贝,今天就送给你了,希望日后它可以给你带来好运,遇事也能逢凶化吉。” “师父,这可是您的护身符,徒儿不能要。” 石老怪强塞到他手上,正色道:“师父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随身保管好,别给我弄丢了。” “是…师父!” 天泽收下玄铁錾,石老怪又高兴道:“来,师父今天教你锻造兵刃。” 先前在铁匠铺,由于时间仓促,天泽只是学了些快准狠的打铁技巧,考验的是力道的把握和耐力的维持,而从这日开始,石老怪要教徒弟打造兵刃,算是真正的传道授业。 师傅带着徒弟来到风箱和火炉前,炉边还有一个高台,台子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种小部件,还有一些画着奇形怪状的装备图纸,天泽大致瞄了一眼,都是些不常见的兵刃和护甲。 “小天,要打造一件普通的装备,需要五个步骤,简单概括就是五步法:范、剂、熔、铸、修,如果是打造兵刃,就得再加一步:开刃。” 师父的概括十分简练,天泽努力联想这几个字的含义,心中倒是有个大概的流程,这些步骤先前也是仔细观察过的,所以并不难以理解。 “今天,师父要教你锻造一把环首刀。” 这环首刀,可是石老怪的拿手之作,用来教徒弟再好不过了。天泽听到后兴奋至极,此前可没少关注过此刀,若是能够自己打造出来,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老怪介绍道:“环首刀,是一位人类大师从战场上领悟出来的。此刀锻造过程并不复杂,但是结实耐用,杀伤力大,而且不易脱手,是战场上短兵相接的不二之选。” 随后大手一扫,从台上翻出了一张图纸,上面赫然写着“环首刀”三个字,想必这就是刀的模型图了。 “第一步,制范。每一种装备都有符合自身特点的造型,不同的形状决定了不同的用法,因此要按照既定的模样来铸造,就必须事先做好一个模具或者型范,而制作型范的关键便是这张图纸。” 天泽仔细观看台上的图纸,环首刀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把刀,但这模型却很复杂,也不知道那位人类大师是怎么在战场上琢磨出来的。而且他还发现这上面的图纸,是师父曾经改良的那把环首刀,那这图纸应该是师父自己画的,可能要比原本的图纸更加精细。 “图纸是大师的徒子徒孙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也是我们铁匠最宝贵的传承之物。优秀的铁匠能把锻造图纸铭记于心,不用每次制范都要拿出来观察和比对。更有一些天赋卓绝的铁匠,能够创造出新的图纸,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引领者…” 天泽乐着打岔道:“那师父也是引领者哦!” 但是石老怪却不以为然,继续道:“为师不过是在先辈的成就上稍微往前迈了一步,跟他们相比还差得远呢。好啦,小家伙,接下来师父教你如何查看图纸…” “师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 天泽一边嘀咕一边专注地听石老怪讲解图纸,在他心目中,恐怕没有谁比师父更伟大了。 接下来的几天内,师徒二人像是着了魔一样,一个废寝忘食地教,一个全神贯注地学。在外人看来,当真是一对父子般的师徒,让石人族其他学徒羡慕不已。 从看图纸和制范开始,石老怪又教会了天泽调剂、熔炼、浇铸和修治,每一个过程都讲解得无比透彻。而天泽正值年少,记忆力和领悟力都很惊人,那些过程上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能问个仔细和听个明白,最后牢牢刻在心里。 石老怪还说道:“能记下来固然是好事,但是只靠记忆也是不行的,所有的知识点都只是理论基础,只有贯彻到真真正正的实践当中,那才是真本事。” 除此之外,有些东西不光要理解透彻,还得看眼力和耐心。比如调剂合金中各种金属的比例控制,主要是靠衡量,但关键是看眼力,某种含量多一分,金属的特性就不一样,最终导致炼制而成的装备千差万别;而熔炼的时候,火候十分重要,火候的把控也是看眼力,否则你根本不知道金属块到底还有多少杂质没有去除。 修治讲究的是耐心,慢工出细活,所谓玉不琢不成器,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品质再好的金属浇铸出来的模型也需要精雕细琢,才能成为上等作品。 为了理解过程和真正的实践,天泽就像是一个听话的学生,好学、好闻、好问,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最终在大师父的指导下,终于打造出第一件作品,一把未开刃的环首刀。 整个过程足足花了七天时间。 环首刀初具其形,且雕琢和打磨都很精致,只剩最后一个环节对刀刃的处理,这也是最难的一个环节。刀好与不好用,取决于刀身的韧性和刀刃的硬度,刀刃不仅要坚硬而且要锋利,那才是极品。 天泽按照师父所说,先用特殊的砥砺石磨刀开刃。对于不同的武器而言,开刃的角度和长度都有讲究。经过改良的环首刀,刀脊厚刀身宽,因此可以将开刃的角度变小,获得更为锋利的效果,但是锋刃太薄长期使用也容易引起卷刃,为此还需要对刀刃做特殊处理。 师父的图纸上显示环首刀的刀刃并非只是个尖角,锋刃之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凹型结构,这样的结构可以增加刀刃的厚度,还可以降低重新打磨的难度,这样刀的寿命也会变长。这大概就是师父改良环首刀的用意,毕竟在冥府矿产资源是极为稀缺的。 在天泽精心打磨下,又过去了三天,环首刀终于成型了。 高兴不已的天泽拿着环首刀给师父看,石老怪点头称赞道:“不错,打磨得很好,可以说是一把精品了,但要想成为上品,还要施加最后一道工序。这一步就由师父来替你完成,你只需看清楚师父的每个动作,领悟其中的要领。” “好的,师父。” 天泽满怀期待,石老怪让他把火炉烧起来,然后把擦拭干净的环首刀插入火中。师父叫他扯气的速度不能太快,让炉火均匀攀升。待刀身温度上升至一个特定的温度时,他缓缓地把刀上扬,脱离火焰的中心,一段时间后才抽了出来,然后迅速插入到水中,整个动作十分快速,不到片刻的时间又拔了出来。 天泽擦着额头的汗水,看到一把明晃晃的环首刀出现在眼前,心中窃喜,本以为完事儿了,师父却又把刀迅速放入油中,再次冷却。 这个操作令他大为不解,师父之前可没说过还要二次淬火啊。石老怪解释道:“好刀在淬火时不宜在水中待得太久,在刀身迅速冷却到一半的时候,再放入油中缓慢地冷却,这样可以极大地提升淬火效果,让刀刃更加坚韧。” 天泽心领神会,对师父精湛的技艺佩服得五体投地。随后师父又让他再次打磨一下,升温之后进行回火处理,几个时辰过后,这把锋利耐磨的环首刀算是真正的完成了。 山洞里所有人都见证了一把刀的诞生,那是他们亲眼所见一个徒弟只用了十天时间,就完成了一柄上等品质的环首刀。 师父们的脸上洋溢着无比自豪的表情,就连花季中的清竹姐姐都绽放出花朵一般的笑容,唯独其他观望多日的石人铁匠们,既惊叹又低头不语,他们多么希望自己也有这样一位优秀的徒弟啊! 清竹心中暗道:“小姐,你看到了吗?少爷和你很像吧!” 第六十二章 暗夜藏兵 时间转得飞快,转眼半个月已过。这一日天泽正在学习打造铠甲,忽然从洞口进来一个小鬼,跟大师父说了几句话,师父就跟着他走了。 石老怪走出地下矿场,来到藏兵谷的大厅,厅上端坐一人,正是那勾魂使者鬼七。只是鬼七和先前的黑影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隐藏的本体已经出现了,身体上部分呈现紫色的皮肤,头顶是一圈蓬松的黑发,但是相貌和常人无异,嘴角微微上扬,脸上始终带着笑容,显得颇为帅气。 他起身相迎,随后笑道:“魑兄,近日和徒弟相处得可好?” 石老怪还礼道:“承蒙鬼使的关照,我们师徒一切安好。” “那就好,本使今日请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石老怪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鬼使有话但说无妨。” “呵呵,魑兄不必紧张,用做五斗米的特殊材料,五岳镇魂石,我们已经准备了。火精石在鬼域有的是,随时可取。至于玄铁嘛,要获取一块倒也不难。虽然地府里不好找,但是人间还是有的。本使将亲自去一趟人间,相信不久就能拿到一块。” 石老怪心中一震,没想到他连镇魂石都已经弄到手了,只能回答道:“鬼使办事果然利落,看来今日是要我们动身了吧。” 鬼七有些兴奋地道:“不错,五斗米若成,我鬼族何愁不兴!还是早早动身的好…” 石老怪默默地闭上了眼睛,走到这一步,他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我命无常二人即刻护送魑兄去鬼域,他们会带你去见道凌那个老头,之后还请魑兄就安心在地府完成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杰作!一旦事成,魑兄便是阎王大人面前最大的功臣,将来窥破天机也好,富贵荣华也好,还不都是魑兄您的!” 鬼七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他以为石老怪在意的东西是权力和荣华富贵,但是作为冥族的一员,又是魑魅魍魉帮派的老大,他的内心无比挣扎。 “既然答应了你们,我魑某言出必行,但是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鬼使能够答应。” 鬼七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魑兄无非就是在意你的兄弟和徒弟,我鬼七也是重情重义之人。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要此刻就放他们出去,可能会影响我们鬼族的计划。若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是让计划受到损失,我鬼七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还请魑兄见谅。本使跟你保证,只要五斗米成,我自会放了你们,到时候是去是留完全没有问题,你看如何?” 石老怪明知不可能,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但事关重大,当下也不再要求,转身便道:“好,请鬼使善待我的兄弟,我回去准备一下。” 鬼七又回到了主座上,黑色的刘海下,两只眼睛突然散发着绿色的星芒,一团黑气慢慢缠绕周身而起,整个身体又隐藏到黑影之下。 石老怪回到矿洞,告诉两位兄弟和小徒弟,自己要去一趟鬼域,让他们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惹事,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眼看这位面带沧桑的石老大带着几样工具,就被黑白无常接走,魍魉二妖心中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哥这是要去鬼域?”蛇老三满脸的疑问。 “大哥不是已经说了吗,就是去鬼域!”水老四漫不经心地回答。 “去鬼域带打铁的玩意儿干啥?” “他去哪里都是带着那些宝贝。” “可是鬼域岂是说去就能去的?” “不是有鬼使和无常带路的嘛!” “那这事儿要是被传出去,咱大哥还能在冥府立足么?” “不好说…不好说啊!我们也不知道大哥究竟是去干什么,但是我的预感可不太好…” 看见大师父不舍地离去,天泽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清竹拉着他一起找魍魉二位师父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天泽眼睛里变得有些红润,鼻子里酸酸的,耷拉个脑袋,无精打采地道:“两位师父,大师父被带走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好难受啊…” 水老四摸摸他的头,安慰道:“你大师父不会有事的!” 清竹的心中有些疑问,于是问起一些关于鬼域的事情。水老四告诉他,鬼域就是妖族口中的地府,在鬼族的眼里只有鬼域才是阴曹地府的正统。而这鬼域其实和冥府有着很大的差别,其面积远比冥府要大,甚至是冥府的十几倍,但是能活动地方却很小,大部分地区堪比炼狱。死气缠绕,魔障丛生,任何生灵都无法生存。生活在那里的精怪就更少了,除了鬼族没有人想活在地狱的世界。 在冥府流传着一句话:鬼域的天空更加黯淡无光,空旷的大地只有焦土和岩浆。 本以为冥府的环境已经够恶劣了,想必那鬼域和地狱差不了多少。在天泽的心中其实也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很久,他目无光彩地问道:“师父,人死后真的会去鬼域吗?” “当然会,不仅是人死后会去鬼域,所有生灵只要是生命终结了,灵魂最终都会去向鬼域,成为那里游荡的孤魂。” “哦,那为什么死后的灵魂都要去那里呢?” 天泽的心里还是很疑惑,自从来到幽冥鬼域这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他认为人们所说的阴曹地府并不是人死后去的地方。这里就像是一个地下世界,只不过生活在这里的都是一些妖怪和魔物罢了。他们同样要吃要睡,要生存要修行,和传言中的地府收魂完全是两回事。 水老四为了给徒弟答疑解惑,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说一滴水从空气中落入地面,看似被大地吸收了,其实并没有消亡,它会在地下汇入泉流,最后又被阳光蒸发到天上,很快又会形成另外一滴水。 天泽觉得生命轮回很神奇,但不知道师父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水老四继续说道:“我们妖族在窥破天机的时候,会悟出一些天地间至理。老二曾经说过,生命本就是永恒的,灵魂是永生不灭的。只是这个世界用天道法则困住了所有生灵。所以想要获得永生,就必须打破天地法则之力的束缚。而掌握法则之力的人,就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神,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们这些低等种族想要获得永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清竹低声轻叹:“至高无上的神!还有法则之力!这些都太不可思议了。我们人类也有修仙者,他们大多数法力高强,力量远非凡人能及。我们以为他们都是脱胎换骨位列仙班之人,没想到仍是一界凡人…” 第六十三章 暗夜藏兵 蛇老三似乎很不服气,骂咧咧地道:“什么狗屁神仙,这天下苍生千千万万,凭什么只有我们妖类修行要历尽千难万难?也没听说过哪个大妖成神成仙的,最终还不是成为黄泉路上的孤魂野鬼。” 天泽撅着嘴巴道:“三师父,您都活了几百年了,对于我们这些只有几十年寿命的人来说,可不就是永生嘛?我们…都还没抱怨呢…” “嘿,你这小子抬杠是不?” 清竹看着师徒俩拌嘴,噗嗤一笑:“小少爷,你师父修行那都是几百年如一日。在这种艰难的环境下,枯燥、烦恼、无趣,可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了的,更何况还会时刻面临危险,换作是你,恐怕早就撂挑子了呢。” 这番话算是说到蛇老三的心坎里,他又变得神气地道:“呵呵,还是清竹丫头懂我们妖啊。” 哪知天泽还是不服气,轻哼一声:“哼,我才不会撂挑子!” 水老四又道:“每一种生命都有三魂七魄,是为三分命七分骨,死亡不过是根骨的消亡,而命之魂是不会消散的。有些厉害的大妖窥视天机,得知一些肉身死后保命之法,所以你们人类才会有打不死的妖怪一说。只要找到新的灵魂寄宿之体,他们就能卷土重来。” 天泽出海前还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对这些怪力乱神之说也是颇感兴趣,他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真实的一天,心中的疑问便一个接着一个。 “四师父,这么说的话,投胎转世也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为什么投胎后就不记得前世的事情呢?是因为喝了那个什么孟婆汤吗?” “呵呵,你小子还知道的不少啊。投胎转世不记得前尘往事,多半是喝了孟婆汤所致。在幽冥鬼域的两府之间确实有一座奈何桥,也是冥府通向地府的唯一路径。桥的尽头有一位老妪就叫孟婆,孤魂野鬼是找不到黄泉路的,穷鬼只有喝了孟婆的噬魂汤才能进入黄泉路,否则就只能掏买路钱了。想必那噬魂汤就是导致灵魂失忆的一种毒药,至于孟婆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不得而知了。” 天泽差点惊呼:“什么?孟婆汤是一种噬魂的毒药?那孟婆竟然是为了做生意…” 水老四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是鬼魂没有钱也得任人摆布。那孟婆多半是爱财之人,在黄泉路上做起了买卖,但是她卖的不是汤,而是聚魂丹。” “聚魂丹?” “不错,也叫三尸保命丸。” 清竹和天泽十分诧异,两人第一反应就是,人都死了还要保命丸干什么? 水老四告诉他们,聚魂丹是用来确保三分命魂在投胎转世的时候,不会因为阳气过重而散失。若是分散了,就会成为一个不完整的生命。那些不完整的生命由于命魂缺失会导致一生中命运坎坷,他们大多数会死于非命。 最后水老四嘱咐道:“所以你们两个以后要是投胎转世的话,能不喝孟婆汤就不喝,说不定来世还能遇到我们几个呢。” 话虽如此,可是天泽觉得要花钱买路,首先得确保自己不是个穷鬼才行。 鬼谷山的地下矿场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妖族的奴隶们继续他们每天的劳作,石人族的铁匠重复着每一件兵器和装备的打造,而藏兵谷那些守卫矿场的鬼魅精怪仍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面孔。 既然石老怪说等他回来,那便等他回来。 天泽又开始了他的修行,矿洞中石人族的精湛技艺,是他永远都学不完的。他不时地吵着要跟老石匠黎爷爷学习锻造其它类型的兵刃,那可是他师父的师父。又偷偷地观察了每张案台上各式各样的装备图纸,以他非凡的毅力,也记了个七七八八。 石人族的铁匠们都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小家伙,无论他跑来问什么都会耐心地讲解,不是师父胜似师父。一时间这座矿洞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原本懈怠的他们也变得努力起来,争取早日完工,大家一起回到石人族原来是地方。 除了学习打造装备的技艺以外,魍魉两位师父还会不时地教他一些东西,清竹也会陪他练习剑术的对抗。之前她所施展的凌霄飞剑着实惊人,小天吵着要学,只是清竹告诉他,学习这门剑法必须要有内力的支持,因为这是靠真气运行来操控的一种绝妙剑法。剑招其实很简单,能把剑扔出去就算合格,最关键的是剑和气的掌控,天泽对此也只能望而却步了。 他突然羡慕那些能够修炼内功之人,师父告诉他羡慕是没有用的,于是自己又开始了力量上的修行。作为一个少年,他拥有惊人的身体力量,可谓是天生神力,这样的优势此时不发挥更待何时。 矿区是一个非常适合锻炼外力的地方,心地纯良的少年天泽,开始跑到矿区帮助那些体力不行的妖族奴隶。他健硕的身躯可以同时拎起两大筐装满的矿石,而且还能健步如飞,让那些习惯了挥鞭子的监工们无从下手。 对于那些坚固的岩层,普通挖矿的工具难以奏效,奴隶们往往要双手沾满鲜血才能清除坚硬的石块。天泽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又偷偷地打造了一把铁镐。 这把镐不同于普通的铁镐,是通过精心观察后改良的一把双头十字镐。其中一头坚硬且头部为圆形,可提升落点的打击力度。另一头却是一个方形的插槽,用来插入可更换的铁錾,可提升耐久力和爆发力。 若是遇到坚硬的岩床,先是用大的一头盯住某个点猛力打砸,力量够大准心够稳,一般抡个几下就能出现凹点,再换另一头插上錾子,对准凹点只要用力迅速来那么一下,岩床就能四分五裂。 这大概是一把专用十字镐了,下手不仅要准还要狠,就跟打铁的要点一样。天泽不仅帮了妖族奴隶的大忙,而且还能锻炼自己用力的技巧,若是遇到顽固至极的石头,还需要无坚不摧的玄铁錾,可以说是给自己修炼再好不过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流逝,昏暗的矿洞除了打铁的声音,就是天泽暴力打砸的声响,直到三个月后,平静才被再次打破。 魍魉二妖越来越心中不安,老大去了这么久还没有一点回信,去问藏兵谷的看守,他们也是一无所知,最吓人的是鬼七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他们以为老大八成是出事了,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老四拟定了一个逃离计划,清竹和天泽一致同意,与其在此干等,还不如闯出去打探一下消息。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山洞的时候,黎老爷子要交给天泽一样东西。 “小天啊,这是你大师父临走前托付给我的。他还留了句话,说如果他没有回来,就把这个交给你。既然你们现在要出去,那就把这个带上吧。” 黎老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木盒包装的物品,天泽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张图纸,上面画的是一件奇怪的兵刃,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黎爷爷,大师父他为什么要交给我一张图纸呢?这图纸上难道有什么玄机吗?” 黎老匠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那家伙什么也不肯说,只是让我告诉你,要妥善保管这张图纸,将来或许有用得上的时候。” 第六十四章 暗夜藏兵 既然如此,天泽也无暇多想了,一行四人和石人族拜别后,来到藏兵谷他们居住的地方,那是鬼使给他们特别安排的房间。 当天晚上他们选择好好睡上一觉,因为鬼族的战士晚上精神特别好。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天泽都拿出了小黑,摆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蛇老三却告诉门口的看守,说石人族的铁匠有一批新的装备完成了,希望他们可以派人去取,那看守的怪物其中之一立刻去通知了其他伙伴。 四人又回到房间,天泽纳闷道:“两位师父,不是说要杀出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水老四道:“别着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好像是矿洞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水老四道:“早在一个月前,我和你三师父就在准备逃走的计划。矿井里某个狭窄的地方,我们设计了一道机关,只要黎叔按照约定时间派人去按下,坑道就会被石头堵上,外面的那些妖怪,应该是着急忙慌去清理现场了。” 天泽恍然大悟,给师父们竖起大拇哥:“太厉害了,这就是三师父说的声东击西吧?” 蛇老三露出自豪的表情,道:“师父教给你的这招,以后遇到危险的时候多用着点,听见没?” 天泽心想这还不是二师父跟你说的逃跑惯用伎俩,倒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但是也不能抹了他老人家的面子,只能附和道:“是…是…徒儿知道啦。” 水老四安排道:“一会儿等外面的怪物去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往外冲。老三,你头前带路,我负责垫后,小天和清竹你们俩跟紧老三,不要东张西望走散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手,以免造成的动静过大。” 战术安排妥当,清竹便上前开门,门外还有一位看守的鬼怪,趁其被美色蛊惑的时候,蛇老三带毒刺的尾巴已经将其卷起拖入房内。这个可怜的家伙还没清醒过来就被天泽的小黑当头一棒,给劈晕了过去。 矿洞里的塌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看情况还有些怪物受了伤。就在他们慌乱的时候,师徒几人冲出了房间。蛇老三利用敏锐的嗅觉,找出一条最适合逃走的路线,很快就来到山寨的大门,只要打开这道门就可以逃之夭夭。 然而,就在他们开门的一刹那,前后左右有四位凶神恶煞竟然同时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门前四个骇人的家伙身穿重甲,拿着四把诡异的武器,身上明显有一股死亡暴虐的气息缠绕,这股气势相当不弱,魍魉二妖只觉得大事不妙。 “大家小心!” 师徒四人背靠背围成一圈,站在蛇老三面前的是一个蓬头垢发的青鬼,两只无神的眼睛隐藏在头发的下面,不知道他的表情究竟如何。手里拿着一把弯曲的小刀,长长的舌头不停地舔着刀刃,看起来是个长舌鬼,面目十分吓人。 水老四面对的是拿着一柄五齿钢叉的水鬼,他全身软绵绵的,但是胳膊粗大腿细,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然而手中的武器却是比身体还长,五根狼牙一样的钢叉让人不寒而栗。 而天泽对面站着的是一名凶恶的厉鬼,左手拿着一把大盾,右手拿着一柄流星锤,赫然就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凶狠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令人毛骨悚然。 与清竹对峙的是一名张牙舞爪的化骨僵尸,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僵尸,但是眼前这具僵尸的身体就像铜皮铁骨。他的双手竟然还是一副古铜色钩爪的模样,锋利的爪子似乎在告诉她反抗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这些恶鬼似乎都不会说话,他们不停地逼近四人,像是在告诉他们此路不通。但事已至此,趁着其他的守卫还没有发现,必须速战速决。蛇老三一声怒吼,几乎和水老四同时发起攻击,只不过蛇老三是奔着对方而去,务必要把看门的那位长舌鬼快速撂倒在地。水老四则是在原地释放一股白色的烟雾,用来迷惑后方恶鬼们的视线。 随着一声闷响,蛇老三那边的战斗已经开始了,水老四却着急地喊道:“你们俩快去帮助老三,这里由我守着。” 清竹和小天立刻冲出了白色烟雾,看到蛇老三正在大门外与青鬼近身肉搏。那长舌青鬼虽然身材瘦弱,但是动作十分敏捷,手中的小刀散发出绿色的幽光。那是被他的长舌头舔过时留下的黏液,时不时给蛇老三身上划下一刀,虽然伤口不深,但也痛得他直痒痒。 蛇老三也会逮着机会喷出毒雾,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惧怕毒素,看来两位都是用毒的能手,在毒的攻击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看三师父落了下风,清竹和天泽踏过寨门正要上前相助时,身后那名拿着锤子的厉鬼却冲了上来。他的冲撞速度相当惊人,若是直接被撞上,恐怕整个人都得飞起还得落个脑震荡。 以清竹的身法想要躲开冲撞,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担心天泽的安危,她眼疾手快,手中的飞剑已然祭出,一股至柔的真气推动龙之刃朝着厉鬼疾驰而去。 那柄短剑从形状上看就是龙之吐息的模样,清竹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就叫龙之刃。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那厉鬼见飞剑来势迅猛刚烈,便举起盾牌抵挡。飞剑虽然锋利,但也无法击穿刚硬的盾牌,但厉鬼的冲撞之势也随之而止。 天泽凭借这段时间修行的成果,练成的敏锐观察力使他迅速拔剑上前,在电光火石之间,雷泽剑的迎头重击已至厉鬼的眼前。 又是“咚”的一声巨响,流星锤和雷泽剑发生了猛烈的碰撞,只见那厉鬼哼唧一声往后逼退了几步。眼前这个少年的力量之大,令他倍感意外,那阴暗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姐弟二人紧密的配合,打出了气势。天泽回头一看,三师父又被短刀划伤了身体左侧,因为失去左臂而导致近身缠斗不具优势。天泽急忙抽出腰上的那把自己打造的环首刀,大喊一声:“师父,接住…” 蛇老三回退一步单手接过长刀,虽然自己不善使刀,但是总比徒手接对方的短刃要好,这可是他徒弟的处女作。长刀对短刃,即便是单手,也不至于落得下风。 蛇老三发现环首刀刀柄上有一个圆环,上面系着防脱手的绳子。那是天泽好不容易弄到的一根红绳,此刻被蛇老三抓在手里,不停地舞动刀刃,如同风车一样旋转。刀光阵阵,令对手远离自己,彻底摆脱了毒舌鬼的近身纠缠。 三师父算是暂时摆脱了困境,天泽开始放手一搏。对面的厉鬼堪称一位勇猛的鬼族战士,攻防一体简直无懈可击。要不是有清竹从旁协助,天泽未必能够占到上风,好在姐弟二人配合默契,同时使出流星蝶舞,让厉鬼疲于招架。双剑起舞时,攻势如同疾风骤雨,几个回合下来,厉鬼也只能持盾坚守而没有攻击的余地。 可是迷雾之中似乎情况不太妙,耳听得里面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忽然一道黑影从迷雾中倒飞而出,狠狠地摔在大寨门上,落地缓缓起身,天泽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四师父。 第六十五章 暗夜藏兵 水老四这一记重摔,貌似受了内伤,嘴角边流出深蓝色的液体,整个人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天泽心疼地喊出一声:“四师父…” 可是他无力抽身,清竹只得放下攻势去照看水老四。一番询问得知,原来那化骨僵尸和水鬼根本无惧白色烟雾,僵尸本来就不是靠眼睛来观察周围情况的,他们倚靠的是鼻子,哪里有活物就能辨别活物的位置。另一位更不用说了,水鬼遇上水怪自然也不惧迷雾这种迷惑技能,可怜水老四独自面对两位恶鬼,很快就落个惨败。 老三看到老四受伤,心里开始着急了,如果久攻不下,等其他的鬼怪赶来,这个逃离计划就彻底失败了。 四人又开始缩成一团,水老四被护在中央,他想强行站起来,却又跪倒在地,无力再战。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这四个看门的守卫根本不是一般的鬼怪,倒像是被高人施了法的傀儡。他们的进攻和防御都很强悍,普通的伤害根本阻挡不了他们的行动。 蛇老三也只能暗暗地着急,眼看山寨内嘈杂声又起,他露出一双坚毅的眼神,果决地道:“徒弟,一会儿把你四师父背上逃跑,不要回头…我很快就能追上你们…” 说完蛇老三暴怒一声,整个身体发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片刻之间,一条巨大的蟒蛇抬着高傲的头颅出现在众人眼前。蛇身简直比人体还粗,青色的鳞片如同锋利的刀刃,亮出一排排森寒可怖的寒光。 “这是…三师父…本体!” 天泽差点惊叫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蛇老三的妖灵本源之体。平时所见不过是修炼的人形体罢了,虽然这条巨蟒就是自己的师父,但他的心中还是不免有一些惧怕。 水老四抬头哀怨:“老三…” 大青蛇周身释放出一阵威压,他的元气瞬间暴涨数倍,那条又粗又长的尾巴高高地扬起,对准了天泽面前的厉鬼就是一记重击。这种力道不仅刚猛还夹带着元气的冲击,大范围攻击令那名厉鬼避无可避,只能举起盾牌强行格挡。 嘭! 一声低沉的轰鸣,厉鬼连人带盾被轰出几丈开外。可是很快他又站了起来,看似没有受到致命的重伤,当真是打不死的小强。 就在天泽无比惊讶的时候,另外两名鬼怪也盯上了青蛇,水鬼举着五齿钢叉,要和化骨僵尸共同对付变身后的蛇老三。 由于这边的动静太大,藏兵谷内的小鬼小妖们都开始往这边涌来。清竹惊道:“不好了,他们要过来了,小天背起四师父,我们快走!” 天泽还在担心三师父的安危,可再怎么担心也于事无补,当下只能按照三师父的嘱托,带上四师父尽快逃走,可是门口还站着一位瘟神。 毒舌鬼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就站在大寨门的入口处,手里把玩着毒刃,只要是被看上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更别说有逃走的勇气。 清竹怒目圆睁,他用双手托起龙之刃,运用全部的内力让这把剑发出强烈的光芒。片刻之后,龙之刃带着一股寒冰真气疾驰而去! 寒冰飞刃速度极快,毒舌鬼心惊之余来不及闪避,只能拿起小刀格挡。可是他低估了凌霄飞剑的威力,尤其是剑刃之上那股寒冰真气,似乎可以击穿一切防御。短刀瞬间崩裂,飞剑余威不减,直到贯穿毒舌鬼的前胸,他的整个身体也随之冻结,清竹这才拾起龙之刃,带着天泽远远地遁去。 逃出山寨没过多久,天泽只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爆炸的声音。他回头看了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盯着山后的崎岖小道一语不发,眼中尽是担忧之色。水老四低声告诉他:“你三师父不会有事,我们要相信他。” 天泽只好背着师父继续往前跑,就这样他们三人逃出了这片山谷,又回到了鬼谷山下。 奇怪的是后面竟然没有追兵,来到山前休息片刻,少年感慨良多。三个月前还信誓旦旦地要去救大师父,可是现在大师父杳无音信,四师父受了重伤,三师父还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一时间心中万分沮丧。 清竹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忧愁的男孩,但是眼前还不是沮丧的时候。 “小天,四师父受了重伤,需要尽快找个地方疗养。” 天泽强忍一股泪水,朝着山谷默念:“三师父,你一定要出来啊!” 天色渐暗,一路奔波顿感来时容易去时难。 直到傍晚时分,三人方才来至鬼见城下。但见城门之下人影晃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鬼见城什么时候多了盘查的守卫了?” 清竹在前头带路,一眼就看到有一队被武装到牙齿的守卫,在城门脚下盘问过往的妖怪。 “小天,我过去看看,你先找个地方歇息下。” 以防万一,清竹带上鬼影面具去城门口打探一番,不多时便神色慌张地回来告知:“城主府两个月前就颁发了通缉我们的悬赏令,此时进城的话会很危险。” 这下麻烦了,天泽六神无主,颠簸一下午,四师父都快睡着了,他也有点精疲力尽,得尽快想办法找个安静的地方疗伤修养才是。 “姐姐,怎么办?四师父他快不行了…” “这附近也没有别的去处,我们得想办法混入城中。” “可是…” 就在天泽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身后蹒跚走来一个人影,那人单手持刀,脸色苍白,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在强撑着往这边徐徐走来。 清竹惊讶地喊了一句:“三…爷…” 天泽扭头观望,那道凄惨的人影可不正是自己心心念的三师父魍蟒吗? 只见他浑身血迹,伤痕累累,怎么看都像是重伤之人。就连面部都有不少浮肿的地方,想来是和那些恶鬼进行了惨烈的打斗。最后虽侥幸逃脱,但身体十分虚弱。 清竹急忙跑上前去扶着他走了过来,蛇老三却满面笑容若无其事地道:“我就说嘛…一定会追上你们的…呵呵…” “三师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天泽忍不住了,终于所有的苦闷都在这一刻宣泄,他又像孩子一样啜泣起来。 “臭小子,不是说好男子汉不能哭的吗,师父不是好好站在这里吗?可不许再哭了…咳咳…” 蛇老三小小的激动,却引得全身一阵剧痛,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一般,差点就要站立不住。 天泽抹了抹眼泪道:“嗯,我再也不哭了,只是城主府发了通缉令,我们现在进不了城啦,四师父他…” “没事,老四命硬,死不了,跟我来!” 天泽不懂三师父是何意,随后跟随他来到一片树荫之下,轻轻放下背上的四师父。只见蛇老三闭上眼睛强提一口真气,在他右手掌中忽然泛起一道耀眼的绿光。 那是一股精纯的元气,如同生命之光,被缓缓地打入水老四的后背。没过多久,水老四终于醒了过来,但是施展元气续命之法后,蛇老三也变得更加虚弱了,几乎就要坐立不稳。 第六十六章 奈何别离 老四睁开眼睛,看见狼狈的老三,心中一下就明白了。他自责地道:“老三啊,你这样耗费修为救我,是要让我背上一辈子的愧疚吗?” “嗨,一点修为算得了什么,要是没有你老四在,今后我们魍魉组合还怎么出去唬人呐。” “哎,你就别逞强了,你和恶鬼缠斗的时候强行燃烧真元,已经动了你的根基,现在妖丹不稳,又为我续命,今后想要修得正果,只怕是难如登天呐。” 蛇老三强颜欢笑,也许他并不觉得老四的话有多严重,但是如果重新让他选,他还会这么做。 “我说老四,就你话多,修不修得正果暂且两说,你说你为啥不用那个遁地神符啊,害得我们如此狼狈。这下可好咯,连自己的家都进不去,岂不是丢人丢大发啦…” 水老四憨笑道:“那玩意儿又不是伸手就能有的。老二给咱的逃命神符,最后一张已经在进寨的时候用掉了。再说了,门口那几个难缠的家伙,也是始料未及嘛。” 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就像劫后余生的两个活宝,蛇老三的淡然面对,水老四的惺惺相惜,让清竹姐弟深深的感动。这兄弟二人虽然出身不同,但胜似亲兄弟,他们舍生忘死的情谊令人动容,也许这就是妖族的羁绊吧。 师徒四人被困在城外,一个时辰过后,魍魉二妖脸色稍有好转,水老四道:“现在这种情况,鬼见城怕是进不去咯,那城主和鬼使他们显然是一伙儿的,咱们还是找个地方,从长计议吧。” 几天后,魍魉带着姐弟二人又一次来到暗夜战场,那个曾经修行过的地方,被他们再次修整过的废墟,俨然就是一座新的家门,又一次等到主人的归来。 这里环境虽然恶劣,但也不愁吃不愁喝。他们还是计划待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等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师父们受伤,就由徒弟负责每天捕鱼和打猎野兽,清竹负责照顾魍魉二妖,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疗伤静养。 偶尔清竹体内的寒毒再次发作,天泽也要细心地照顾姐姐,并给她调配更多焰灵草药缓解毒症,他就像大家的主心骨一样,维护着这种艰难的野外生存。 艰辛的生活日复一日,天泽逐渐懊恼。他认为自己力量太过弱小,在强大的鬼族战士面前,根本保护不了最亲近的人。究其原因还是自己实力不济,只有蛮力,却没有内力,跟高手过招,胜算几乎没有。 水老四看出小徒的心思,告诉他虽然不可以修行内力,但兴许可以吸收元气。天泽的经脉透露着几分古怪,而且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不管行与不行,都可试上一试。 元气主要来自大地之力,和来自天空之力的灵力属性完全不同。大到一片森林,小到一棵花草,只要是有生命力的东西都可以缓慢地吸收大地散发的能量。吸收的越多,生命力会越顽强,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妖族修行元气能够长寿的原因。 作为人类可能感受不到元气的存在,那是因为人类生活在阳光下,头顶天脚踏地,自然是对天地之间存在的灵气更加亲和,哪怕只是十分稀薄的灵气,也可以通过吐纳之法逐渐吸收再转变为内力。 作为妖类长期生活在暗淡无光的冥界,他们对大地之力的感悟自然要比对天空之力更有优势。师父说任何生命只要用心去感悟周围的能量变化,就可以运用吐纳之法来吸收大地释放的元气。于是天泽每天晚上酉时时分,独自来到一处青草地,静坐冥思,抛开一切心中杂念,尽情感受天地阴阳之变。 按照魍魉所说,日夜交替的时候最容易感悟元气的流淌,也更容易领悟渗元法则。所谓渗元法则便是大地能量和生命体渗透结合的规律,只要找到一丝法则的奥妙便可以吸收少量的元气。 大地厚德载物,生命生生不息。 妖族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他们自诞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和大地融为一体,他们对于元气能量的感悟是与生俱来的。 精纯的能量通过血液的渗透,可以到达妖体的五脏六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聚集的元气越来越多,就会形成一颗元气之丹。这颗元气之丹被称之为妖丹,它将与妖体结合,形成妖灵之体,妖丹也成为元气汇聚能量的源泉。 和人类不同的是,人类身体结构原本就有气海丹田,只需要通过一定的修行法门,就可以在丹田内凝聚真气。真气则是自然界逸散的灵气所化,属于天空之力,与大地之力截然相反,真气无法融入身体与生命力结合,但却可以淬炼筋骨,使生命力得到加强。 人类修炼内力往往是通过经脉运转来提炼真气的,一般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便可初见成效。而妖族必须经过漫长的岁月才能形成一颗妖之丹,由此可见,元气的感悟和吸收并不容易。 天泽作为人类毋庸置疑,可是他的奇经八脉,没有一条是可以通气的,这也就断绝了他的真气修行之路。若是能够感悟大地能量的变化,或许真的可以修行元气之力。 然而每一个妖精都是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能吸收足够的元气成为人形体,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这样漫长的时间根本消耗不起,更何况天空中大地之力极为稀薄。天泽即便是身在冥域也坚持按道守习,想要在短时间内领悟元气之力,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少年对力量的渴望无比强烈。 为了加快徒弟领悟速度,水老四每天都亲自给徒弟演练如何感悟大地之力和吸取元气。有时候他还会释放出一股精纯的能量,让天泽细心观察和体会,务必要对这样的能量熟悉于大脑之中,并且牢记能量波动所带来的切身感受。 时间飞逝,一晃又是两月已过,水老四的内伤算是恢复了,但是蛇老三只能勉强行动,他的伤势太重,没有一年半载恐怕好不了。 这一日,天泽修行归来,他隐隐感受到大地的周围有一股微弱的能量在缓缓流淌。只要闭上眼睛,这股能量便像是萤火虫一样散发着光芒,在他身体周围飞来飞去。 他告诉两位师父,把这几日的感悟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魍魉顿时惊讶。他们认为这个年少的徒儿至少已经摸到了一些门槛,或许继续修行元气之力并非异想天开,但要在短短几十年内获得一颗元气之丹,还是异常困难的。 或许上天总有好生之德,功夫也不负有心之人。这个世界上也存在一些特别的路径,适合人类修行渗元法则,若是有缘的话,天泽未必不能炼成元气之丹。凡事讲究机缘,大妖能够窥视天机也是一种莫大的机缘。 于是两位师父告诫徒弟不要气馁,只要用心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总有一天会获得应有的成果。 第六十七章 奈何别离 数日后,水老四要和大家商议下一步的打算。 “小天,清竹姑娘,如今魑魅魍魉就剩我们哥儿俩了。老大在鬼域生死不明,老二被困在海底回不来,鬼见城也算是待不下去了,思来想去,我们还是决定去找你大师父。” “那太好了,我早就想去找大师父了。” 天泽不假思索就同意了,想必心中早就有此想法。 “不不,这鬼域只怕更加凶险,为师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可还记得当初来到幽冥鬼域的时候,问过我们兄弟怎样才能回到人间吗?” “嗯?我…当然记得…” 天泽想起当初来到这个吓人的地方,就只想着早点回去,然而现在经历多了,反而没有那种强烈的意愿。 水老四道:“算一算日子,重元节马上就要到了,幽冥鬼域通向人间的大门将会再次开启。你们俩也该回去了,这里终究不是人间,生活久了,不但命魂会受到影响,而且你们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天泽忽然觉得不对劲,看师父的意思是要赶他们离开,可他心中尚有挂念,怏怏地道:“可是…大师父还没有找到,我想…等大师父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去人间好不好?清竹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清竹一旁点头,作为姐姐,自然是小天在哪她就去哪。水老四尚且有些犹豫,蛇老三却直言相劝:“臭小子,想死是不是?这阴间不比人间,长期待下去会折寿的,尤其是这丫头。你大师父吉人自有天相,他不会有事的。况且我们是妖,你们是人,妖是不可能随你去人间的,那些牛鼻子老道一个个清高得很,比那些鬼族的家伙更加难缠。要我说,你俩就听师父的,把握好这次机会离开这儿。日后要是想念我们几个,等到重元节的时候去酆都鬼城还是可以相见的。” 天泽低头不语,片刻之后他下定决心道:“徒儿就是担心几位师父,在没有找到大师父前,我和清竹姐姐是不会走的,就算你们赶我走,我也不走…” 徒弟笃定要跟随两位师父一起,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何况这一年以来,他们历尽种种磨难,犹如生死之交,这种情谊岂是说了就能了,说走就会走的? 清竹也道:“二位师父,在小天的眼里,你们早已如同亲人一般。他从小被父亲管得严,好不容易有了师父,教他修行,教他做人的道理。如果让他这个时候离开,会让他愧疚终生的。” 清竹一番说辞既有道理也让人暖心,魍魉二妖再也无话可说,于是水老四决定大家一起动身前往奈何桥。 奈何桥是冥府连接鬼域的唯一通道,但是想要直接通过奈何桥是不可能的,因为桥的上方有一座巨型法阵,名为两仪幽冥法阵。 幽冥法阵比任何结界都要强大,将奈何桥一分为二。冥府的妖魔过不去,鬼域的精怪也进不来。两边谁也奈何不了谁,这大概就是桥名的来历吧。 相传这座法阵和这个阴暗的世界寿命一样长,谁也不知道是哪位远古大神布下的,历经千年万年,亘古不灭,丝毫不见衰弱的迹象。 水老四告诉天泽,只有当重元节来临的时候,法阵才会开启一道冰火重元秘境。 冰火重元秘境是通向人间的大门,同时也是通向冥府和鬼域的大门。 虽然不知道勾魂使者用什么法子来至冥府的,又用什么法子送石老怪去的鬼域,但是他们师徒几人目前也只有通过这道秘境到达鬼域了。 奈何桥位于鬼谷山脉最北端,也在不周山脚下,路途十分遥远。距离两仪幽冥法阵开启时间只有半个月,若是沿着鬼谷山脉向北前行,路险且阻定然来不及,师徒四人必须徒步前往不周山。 虽然冥府比不了东擎一州之地,但是要徒步到达不周山,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几天后,师徒几人穿过暗夜战场,站在盘夜城废墟之上,遥望北边,那是高耸的孑然山,冥府最繁华的地界就在山的另一头。 此时此刻天泽对幽暗之城和冥宫可没什么兴趣,若是一路往西,踏过食谷平原,再穿过落焰森林即可抵达荒岩城,那是距离奈何桥最近的一座城池,城外一百里便是不周山了。 食谷平原号称是冥府的粮仓,整个幽冥鬼域只有这一块平原之地,才能种出可以食用的粮食和美味的瓜果。妖类变成人形后,再也不习惯风餐露宿和生食野果兽肉,他们也渴望和人类一样,能够享受美食的诱惑。 在穿过落焰森林的时候,水老四告诉徒弟天泽,那里曾经是他的故乡,在他出生的时候,还是一片沼泽。后来冥界发生了一件奇异的怪事,天降烈火将沼泽化为一片焚土,无数的妖怪生灵葬身火海,侥幸逃出的妖类也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蛇老三和水老四一样,都是背井离乡的孤家寡人,所以兄弟俩的关系最为要好,他们总是形影不离,共同面对艰难险阻。 十余天后,一行四人终于抵达荒岩城。 这是一座由岩石堆砌的古城,相比鬼见城要大上许多,由于这里地处冥府的边缘,来这里居住的妖精并不多见。但是今时今日,那看似清冷的街道汇聚了许多妖气,弥漫在各大客栈和茶坊、酒坊甚至是赌坊,不时能听见妖怪们吆喝的声音,显得热闹异常。 师徒几人在街边用食物补充体力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妖怪们都在议论冰火秘境重开之事。看来也有很多慕名前来的妖类,他们大概也想见识一下两仪幽冥法阵的神奇威力。 荒岩城中有一座十分突出的建筑,就坐落在中央位置,一眼就能望穿。那是一座用石料和红木建成的大楼,这种多层建筑在冥府十分罕见,在鬼见城可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楼阁。 就在他们路过时,天泽疑惑地问道:“姐姐,这座大楼的风格好生眼熟啊,我们是在哪儿见过吗?” 清竹也诧异地道:“这是中原的筑楼风格,名为阁楼。它可以建成多层,每一层都可以有多个房间,一般是用来藏书或观景之用。” 天泽忽然想起来了,兴奋地道:“我说嘛,咱们在青州的时候,就见过这种很气派的大楼。当时姐姐是打算去换钱来着,大概也只有钱庄才能建那么大一楼吧。” 水老四告诉他,这里还真是钱庄,而且不仅仅是一座钱庄,这里还提供货品交易。每一次阳间大门开启之时,从人间过来的行脚商,会带着各种各样的货物,和冥域的商人进行交换。同时人类所使用的金银货币,也可以兑换成冥币使用。这座楼取名就叫行脚楼,是那些商人为了交易的便利集资所建,因此风格也是人类建筑的风格。 听完师父的介绍,天泽又惊讶又长见识,他很想进去瞧一瞧,看看到底有没有和他一样的人类,只是时间紧迫,他也不敢提出这种无聊的要求。 师父还告诉他,其实冥府也是一直有人类存在的,只不过他们很少走到大街上,也多半会隐藏自己的身份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些人来到冥府是有事要办,除了行脚商人,还有一些江湖人士,专门给贵人办事。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规矩,这些人不仅要守规矩,还要懂得做人和做妖甚至做鬼的道理,这样办起事来才能游刃有余。 天泽惊呼:“天呐,竟然还有人愿意生活在这里!” 清竹莞尔:“我的大少爷,你不也在这里生活了快一年吗?” 天泽呵呵一笑无言以对,暗道冥域固然可怕,但和几位师父生活在一起,也不是那么可怕。 第六十八章 奈何别离 水老四看了看天色,道:“冰火重元之境会在今夜子时开启。大家一路辛苦,我们先找个客栈休息一下,等吃饱了睡好了,养足了精神才好闯关。” 听说要闯关,天泽有些不解,但身体有些乏累,一切等到晚上再说。一到客栈,便沉沉地睡去,可是当他醒来之时,背后全是冷汗,原来一直睡在噩梦之中,清竹早已守在身侧。 自从来到幽冥鬼域后,说来也很奇怪,那个重复的噩梦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为此清竹还以为噩梦是被这个世界更为强盛的黑暗之力驱离了,没想到又出现了,果然先前的解释有点牵强。 天泽又一次像个宝宝一样蜷缩在姐姐的怀中,清竹轻抚他的额头,注视着这个少年,安慰道:“小天,你长大了,变强了,噩梦很快就会消失的,再也不会受它困扰了。” 姐姐的安慰很有道理,这一次天泽并没有像以前那么恐惧了,即便是在噩梦中不停地坠落深渊,只要他回想这一年受过的苦难,也就无所畏惧。 黑暗中的恐惧只是暂时的,心灵的苦楚才是最让人愤恨的。而愤恨又会变成恐惧,只有心中存有善意和关爱,才能化解愤恨,所以天泽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姐姐,我两位师父呢?” “他们似乎出门了,或许是去打探消息了。” “哦…咱们这次出来有一年了吧?” “是的,发生了很多事呢!” “也不知道娘亲到底有没有找到父亲大人…” 清竹想起上一次看到公子和小姐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天泽还小,总是拉着她去海边玩沙子,又喜欢捉螃蟹抓海虾。一不小心被螃蟹夹到手了,还得哄着他不哭,说要替他出气,拿着树枝狠狠地敲打螃蟹的外壳,还让螃蟹翻过身体动不了,直到小少爷破涕为笑。 不知不觉那个快乐小男孩已经快要比她还高了。 清竹道:“少爷是想家了吗?错过这次法阵的话…还要等上一年呢!” 天泽忽然感受到清竹的身上有些冰凉,于是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坚定地道:“等把大师父接回来,我们就一起想办法回家。” “嗯!” 天泽醒后没多久,两位师父就回来了。 他们手上拿着几样东西,身上还穿了几件绸缎大褂,头上戴着斗笠,上面还挂着一块白布。这样奇怪的打扮让清竹姐弟相当诧异。 蛇老三咧嘴怨道:“嗨,真别扭,我说老三,你这主意到底行不行啊,咱们可是花了大价钱,可别到时候尽打了水漂。” 水老四轻轻一摆手,拿出手上的瓶子闻了闻,道:“放心吧,指定行。我早就说过,地下钱庄有这样的买卖,只要你肯花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你看看这个,只要打开瓶盖儿,里面就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香味儿,这种味道啊,妖魔鬼怪是最怕的。” 蛇老三不屑一顾,道:“呵呵,不就是驱魔香嘛,吓唬小妖小怪的还可以,我不信这个还能吓走那些个守卫…” 话音未落,水老四打开了瓶盖,很快整个屋子里都充满了一种怪异的香味,这种味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清竹和天泽闻到后,感到有些眼晕,而蛇老三很快就捂上了鼻子,大喊道:“老四老四…快盖上…这也忒难闻了!” 水老四好像早有准备,只见他的斗笠之下,面部被一层薄薄的黑纱掩盖,鼻子闻不到驱魔香的味道,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他一边盖上盖子,一边得意地道:“呵呵,刚才是谁说只是吓唬小妖小怪来着…” 天泽这时候早就爬起来了,一脸疑惑地问道:“师父,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水老四道:“这荒岩城果然有些野路子!我和你三师父去淘了几件宝贝。这是驱魔香,刚才你也闻到了,它对人类没有危害,但是会让妖魔鬼怪十分厌恶,唯恐避之不及;而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一块镇魂膏,它是用玳瑁精血炼制而成的,只要涂在身上,就可以有效地驱鬼辟邪。对了…对了,还有你三师父身上的玉坠玉镯,那都是可以用来辟邪的好东西。” “辟邪?”天泽更加疑惑了,“师父,咱们不是要去奈何桥吗?” 水老四这才告诉天泽,想要去鬼域,除了要开启幽冥法阵,还得闯一道鬼门关。这些东西都是用来驱魔辟邪的,可以大大减少他们闯关的难度。说不定就能一路躺平过去,安全抵达鬼域,用处可大着呢。 原来师父所说的闯关是指这个,天泽默默地掏出大师父送给他的玄铁火錾,念叨:“哼,我也有辟邪的宝物。” 水老四笑着摸摸他的肩头,道:“你本就是人类,和那些行脚商一样,用不着辟邪,那些个守卫只会想方设法阻止冥族的妖魔混入地府。好啦,万事俱备,咱们也该动身了,距离奈何桥还有一百里地呢,我们得加快速度,错过时候,那壮观的场面可就看不到咯。” 夜半子时未到,师徒四人穿梭在荒岩城以西的荒野。半个时辰后,就远远地看到一座巍峨的大山。那座山仿佛是从天上降下来的一尊石佛,高耸威严,峭壁嶙峋。整座山都是黑岩垒成,竟没有一丝黏土的痕迹,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周山,传言不周山上可以直达天界,但是谁都没有见过。众人抬头仰望时,根本看不见山顶通向何处。山体唯一的通道,就是中间裂开的一道缝隙。 行至山脚下,周围陆陆续续有冥族的妖赶到,不知道是来凑热闹的,还是想要去人间转一转。看那黑压压的一片来的人真不少,三五成群地通过山体裂缝,往奈何桥的方向赶去。 重元节也算是这冥域世界的一大盛事,这里妖精也好,鬼怪也罢,他们几乎不过什么节日。所谓的重元节,也只是幽冥法阵开启的特殊日子。 因为在这一天,阴阳之气最为浓郁,天空完全变暗时会出现乾坤逆转之象。两仪幽冥法阵借此时机,会自动开启一道连接阴阳两极的秘境空间。 人们只要通过这片狭小的空间,就可以到达幽冥鬼域,当然要找到空间的入口就必须到达极阴之地,因此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 天泽边走边问:“师父,这些妖都是要去人间的吗?可是人间好像并不欢迎他们呀!” 水老四见多识广,悠然地道:“应该是小部分去人间,大部分只是来看热闹的。我们妖族修炼到人形态就可以在人间生活,只是人间虽好可是对修行没有多大的益处。那些去向人间的妖类,若是安守本分,也能过上悠闲自得的日子;要是惹是生非,自然会引起人类强者的注意,最终可能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天泽感慨道:“原来妖也有好妖和坏妖!那些坏妖为什么要害人呢?只要不害人大概也能和平相处的吧…” 蛇老三道:“臭小子,这阴间不比阳间的花花世界,哪个妖不想去人间生活。那害人的妖精固然有,但多数也是迫于无奈的。人类只要发现他是妖,就必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我们妖族多数还是好的嘛!” “嘿嘿,三师父说的是,你们都是好妖,好妖!” 水老四又道:“妖族有适应任何恶劣环境的能力,那些想去做人的妖精,无非是觉得修行艰难,生活苦闷罢了。他们也想体会当人的乐趣,尤其是人类之间的那种情情爱爱,也是极具诱惑力的。” “情情…爱爱?”天泽托着下巴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于是问道:“什么是情爱啊,师父?” 水老四却快步向前,只是说了一句:“要说什么是情爱,那得问问你的那位小姐姐咯。” 天泽回头看看姐姐,清竹脸上一阵泛红,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说等他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什么是情爱。 第六十九章 奈何别离 冥夜子时,不周山巨大的山体阴影笼罩在奈何桥边,就像一只看守的双头怪兽,任何踏上桥面的蝼蚁,都要接受被黑暗侵袭的巨大压迫。 此刻奈何桥侧已经是黑影重重,成百上千的妖族怪物聚集在此,他们低声细语,目不斜视,生怕错过这一次法阵开启时壮观的情景。 天泽随着师父也进入了桥头区域,他们找到一个斜角位置,也开始静静地等待法阵开启的时刻。 举目四望,除了不周山的黑影,前面最为壮阔的是一眼望不尽的奈何桥。 桥上空荡如也,桥下是翻腾的河流,低头俯瞰那河水竟然是墨绿色的,就像是浓稠的毒液,每次溅起又回落的时候,还能看见冒起的滚滚热气。 天泽非常好奇为什么冥域还有这般气势的河流,直到看见一块碎石滑落水中,没有溅起一丝水花就被溶解殆尽,这才明白这哪是什么河流,分明就是一道绝命毒坑。就连天上的黑鹰不幸闯入上方,也会被升腾的毒气化为一滩乌黑的脓水。 天泽的手心冒出一丝冷汗,他拿出玄铁錾擦了擦,呆呆地问道:“四师父,这奈何桥上并没有守卫,咱们不能直接过去吗?” 水老四笑道:“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只误闯的黑鹰最终化为脓水,这奈何桥下冥河之水是一种极强的酸液,任何生命只要被沾上都会尸骨无存。相传这是一位冥族大能与天界神将大战时留下的一道天坑,那些酸液可以自行吸收被侵蚀的生命的灵魂,无穷无尽,最终成为冥府和鬼域天然的屏障,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修行者都叫他酸露。一滴酸露见阎王,二滴酸露鬼跳墙,就是这么来的。所以这座桥现在还不能通行,只有幽冥大阵开启的时候,我们才能安然无恙地通过啊。” 天泽暗暗点头,奈何桥上无可奈,奈何桥下无鬼魂。想来曾经也有不少冥族的妖想要踏过这条冥河,最终落得尸骨无存,整个幽冥鬼域的怪物们都应该不会不知冥河之水的厉害。 若说只有幽冥法阵开启才能通过奈何桥的话,可是丝毫不见阵法的痕迹。 就在天泽冥思苦想的时候,忽然前面有妖精大喊:“来了…来了,快看!” 他踮起脚尖,抬头观望,果然就在桥的上方出现一道微弱的亮光,不停地闪烁。随后不久,亮光越来越多,一道道,一闪闪,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的眼睛都被刺痛了起来。 不久后,空中骤然升起一道光灿夺目的法阵,里里外外无数个光圈,无数道铭文,占据了整片天空。 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庞大的法阵,就像是一座璀璨的神殿一样,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神圣和威严,照亮了整个天空。 一时间奈何桥上亮如白昼,就连不周山的黑影也荡然无存。 天泽和清竹显得极为不适,他们长期在昏暗的冥府世界,双目早已适应了微光,反而对原本人类世界的强光难以接受。 蓝色的法环中间是一道缓缓升起的光芒神剑,巨大的剑身两侧刻有不同形状的铭文。一阴一阳,一黑一白,黑白相间,阴阳相隔,似乎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镇压着大地的元气。 周围的元气带着自然的色彩在急速流转,两仪幽冥法阵促使它们一分为二,阴阳互斥,让天空也呈现一片绚丽的色彩。 当神剑彻底现身时,奈何桥上空间开始出现波动,发出阵阵声响,像是给大地奏乐,又像是给苍生镇魂。 慢慢的眼睛开始适应了,天泽和其他人一样屏住呼吸,站稳脚跟,瞪大了眼睛,等待着最后的神迹出现。 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天空那柄光芒神剑竟然化成了无数碎片,最后凝聚成了一座高达百丈的巨大光门。虽然表面璀璨无比,但是里面却是一片漆黑,仿佛连接着无尽的虚空,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邪恶与诡异。 秘境之门就坐落在奈何桥的正中,不偏不倚。在法阵的维持下,光门底下延伸出一条幽暗的隧道,隧道和奈何桥融为一体,冥河底下上升的毒气竟被它隔绝了。 天泽激动地道:“师父,门打开了!” “别急…还没开始呢…”水老四拉住就要往前跑的徒弟,“现在还不是进去的时候,门内是一片虚空世界,还没有形成与人间相连的通道,贸然进去只会有去无回,只有等到法阵给大门注入阴阳之气的时候才能进入。” 天泽又吓得往回退了一步,他看了看周围的妖类,发现他们一个都没有行动,又紧张地注视着天空的法环,周围的两股元气正在不断地壮大,直到完全笼罩这片天空,才开始缓缓注入光门。 巨大的法阵让所有妖族的体内热血沸腾。那些聚集的阴阳之气,能够自然地带动他们体内的元气波动,只要一个稍有不慎,恐怕多年的修为就会拱手相让,这也是桥头的妖族不敢立刻行动的原因之一。 一刻钟过后,两仪幽冥法阵终于完成阴阳之气的注入,冰火重元之境顺利开启了。 只见光门内呈现出神奇的一幕,既有冰天雪地的寒冷,也有炽热奔腾的火焰,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奇特的红蓝景图。 等候多时的妖类精怪们带着迫切的呼喊声,像是鬼哭狼嚎一般,一窝蜂地涌上奈何桥。 蛇老三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道:“老四,咱们是不是也该上去了?” 可是水老四看起来并不着急的样子,他一边注视着法阵一边缓缓地道:“再等等,法阵能够维持十二个时辰,等他们都进去了,咱们再走。” 大门开启后,好不容易等到秘境的出现,却又被师父喊了暂停,天泽不解地问道:“师父,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进去呢?” “冰火重元之境,是阴阳之气调和出来的一方世界。幽冥鬼域本就阴气极重,因此外界的人想要进来,必须找准一个至阴至寒的入口,才有可能连接到重元之境,而里面的人想要出去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方才幽冥法阵吸收了大量的阳元之气,只为开启至阳至热的秘境入口,这样才能和阳间相接。而这些阳元之气皆是来自鬼域地下岩浆的炽热之火,因此每年只能开启一次,若是鬼域阳气不足,就无法镇压那些死后的阴魂了。” 第七十章 寻奈何别离 师父的一番讲解,天泽这才搞懂两仪幽冥法阵的真正含义。天地法则奥妙无穷,果然不是凭空可以想象的,大概也只有那些懂得天地奥义的大能,才能造出如此精湛的法阵。 “师父,我大概懂了,那些妖怪们是奔着阳间去的,自然可以借助秘境地火寻得外界的出口,但是咱们是奔着鬼域去的,所以不能和他们一起同行。” 水老四欣慰地笑了,徒儿聪慧过人,只怕老三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还在那里着急忙慌的。 清竹略加思索道:“所以要去鬼域的话,必须在冰火重元之境找到其中的冰寒之地才能顺利到达鬼域,四爷是在等外界的人出来,我们才好进去。” “没错!” 师徒四人继续等待,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时辰,第一个踏入冥府的人才出现。 天泽凝目望去,那是一个全身包裹得十分严实的人,个子虽然不高,但是身材壮实,肩上抗了个沉重的行李箱,正在急匆匆地从奈何桥上往这边疾走。 蛇老三骂骂咧咧地埋怨出来的人太晚,水老四也有点疑虑,按正常速度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早就有很多人出来了。兄弟俩很久以前也是进去过的,虽然里面有点绕,但凭借妖族对元气的感知,也是很快就可以出来。 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这次开门的机会都不能错过,水老四嘱咐道:“时候到了,咱们出发吧,一会儿进去后,你们姐弟俩不要随意走动,以免陷入死口。我们要根据人类进来的踪迹寻找阴阳交汇处的三岔路口,这样才能顺利进入鬼域。” 众人快速掠上奈何桥,朝着那道巨大的光环之门飞奔而去。在和刚才出来之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发现那人神色慌张,喘着粗气。天泽抬头瞄了一眼,黑色斗篷下面是一张惊恐的面孔,但可以肯定他就是一个人类。 正如师父所料,进入秘境之后,天泽发现那里面是一片奇异的世界。天空时而阴暗时而通明,环境时而阴冷时而酷热,摆在眼前的不是山川就是地泽。但是里面的路却不似活路,往前走一步后面的路就消失了,前一秒看到的是笔直的林间小道,后一秒看到的就是陡峭的山崖,整个秘境就像是一道变幻莫测的迷宫。 大约行进了一刻钟,水老四让大家停住脚步,他发现冰火重元秘境貌似不太正常,警示道:“大家小心一点,这里有点不太对劲。” 天泽道:“师父之前来过?” “年轻的时候也出去过几次,但是这次明显能感受到这里的元气变得十分混乱,通道也不够稳定,大家务必跟紧我,如果落入虚空可就麻烦了。” 天泽不敢怠慢,虚空大概就是师父所说的死口,一旦陷入可能就出不去。话虽如此,可是路在何方呢?进来之后竟然连个人影都没发现,更别说寻找那些人的踪迹了。 水老四又道:“别看这里岔路众多,其实只有两条通路,一条是冰路一条是火路,可是眼下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一条贯通的路,当真是奇怪啊!” 蛇老三也道:“这里跟咱们上次来的时候确实不太一样,原本只要跟着气息走就能出去的,可是眼下道路像是被掐断了,莫不是这次法阵开启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水老四早就发现冰火路径破碎的痕迹,他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道:“老三,法阵开启的时候你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 “异常的话…好像也没有,法阵还是那般惊天动地。唯一有点奇怪的是,法阵在吸取天地元气的时候,感觉花费的时间长了不少。” “不错,确实比以往用了更长的时间。如此厉害的法阵,原本开启秘境之门也只是在片刻之间,为何有种越来越吃力的感觉?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问题可能出在两仪幽冥法阵调动阴阳之气上…” 水老四的表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进来之前他注意到法阵注入秘境之门的阳元之气略有不足,这说明冥域的地火受到了影响,地火是冥域存在的根本,他不敢再往下想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出路。 清竹道:“如此说来,法阵的运转是靠阴阳之气来维持的,由于缺少阳元之气,这里的空间变得异常紊乱,要找到那条冰路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清竹姑娘说的没错,我估计那些进来的人很多都迷路了,所以我们看不到他们。方才出去的那个人神色极差,大概也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所以接下来大家务必谨慎,跟紧前方不要掉队。” 蛇老三开始抱怨,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他碰上,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步一步搜寻出路。 混乱交织的冰火把这里变成了迷宫,就连视线也逐渐变得扭曲了。众人艰难搜寻,可是过了两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那条冰路。这秘境之门一旦踏入也就没有回头之路,师徒几人开始焦虑起来,万一出不去,岂不是要活活困死在这里? “真晦气,这破法阵之前也没出过这种事啊!老四,我看咱俩这身伪装也没啥用了,还是丢了赶紧找路吧,要是时辰一过,我们几个还不得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水老四也有点憋不住了,斥责道:“乌鸦嘴,这法阵能维持一天的时间,有那抱怨的功夫还不如多走几条路。” 蛇老三嘟囔几句后,水老四发现清竹姐弟有些乏累,便让大家原地休息,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救命啊…救命…” 忽然周围传来一阵呼救声,但是周围却没有人的影子,蛇老三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总算听到个人的声音,呵呵,我来闻闻到底在哪儿?” 蛇老三嗅觉最为灵敏,他闭目闻听,虽然这里的环境比较魔幻,但是这可难不倒他青蛇怪,很快就发现了目标,带着众人直接穿过一道山墙,来到一片烧焦的丛林。 水老四终于明白了,眼前复杂的迷宫摆设多半只是幻象,求救的声音直接穿过了山体,并没有被虚幻的假象所阻挡。 天泽大吃一惊,丛林中发现一位瘦弱的书生倒在地上,他不停地往后退,面前是一条通体泛红的小蛇正在逼近。这条蛇十分怪异,嘴里竟然可以吐出火焰,虽然只有一尺多远,可也着实吓人。 “来人呐,救命…救命啊!呜呜…小蛇…快走开…” 惊慌失措的瘦弱书生闭着眼睛大喊救命,根本没有注意到天泽几人的到来。 蛇老三见状大喝一声:“哼,哪来的小妖蛇,看到本尊还不速速离去?” 本以为那条蛇会被他的气势给吓到,没想到对方一动也不动,喷火的动作却越来越频繁了。 第七十一章 奈何别离 蛇老三见状大喝一声:“哼,哪来的小妖蛇,看到本尊还不速速离去?” 本以为那条蛇会被他的气势给吓到,没想到小蛇是一步也没退让,喷出的火焰反而愈发猛烈了。 眼见恐吓不管用,蛇老三怒气腾飞,举手间便甩出长长的尾巴,一边摆出架势一边威胁道:“嘿,我堂堂青蛇精还管不了你一条小火蛇,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说罢,蛇老三扭着尾巴就冲了过去,那小火蛇看到对面来的竟然是一条青蛇大哥,顿时就灰溜溜地逃跑了。 水老四见此情形,大喊道:“老三,那是一条赤焰蛇,快追上去,跟着它能带我们到鬼域…” 蛇老三还不知道那是一条来自鬼域的赤焰蛇吗,早就甩开身子追了上去。随后水老四也跟了过去,清竹和天泽看了一眼地上的瘦弱书生,抛出一个关怀的眼神无奈地离去。 那书生这才睁开眼睛爬了起来,还没顾得上拍拍尘土和灰烬,就大喊着也从后面跟了过来:“几位大侠,你们等等我啊…还没谢过救命之恩呢…” 有了赤焰蛇带路,果然一路畅通无阻。那赤焰蛇竟然熟知这里的道路,那些幻境无法阻挡众人的脚步。随着越来越深入,天泽发现周围的世界已经是一片火光,地上到处是冒着热气的岩浆,如同火海一般。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热,但是看清竹姐姐和魍魉二位师父的表情,显然是浑身难受且额头热汗直流。 蛇老三一直和赤焰蛇保持距离,当他们踏上火路的时候,众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不知何时,那瘦弱的书生已经追了上来。 “哎呀…总算追上几位大侠了,能在这里遇见你们几位可真是太好了…” 书生呼哧带喘地靠近天泽和清竹,十分礼貌地作揖:“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叫竹笙,青竹的竹,竹笙的笙,方才谢谢你们救了我。” 天泽十分好奇这个家伙的介绍,就连清竹也忍不住看他一眼。只见他年纪大概在十四岁上下,长得白白净净,个子和天泽一般高,但是身材较为瘦弱。穿的是绫罗绸缎,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头戴小冠儒巾,端的是一副书生模样。先前被一条小蛇追得到处跑,恐怕是手无缚鸡之力。 天泽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于是颇有礼貌地回道:“你好,我叫天泽,这是我姐姐,她叫清竹,嗯…是清水的清,竹叶的竹。” 那书生忽然眉笑颜开,前一刻还在哭着喊着求救,可见心态比较乐观。他一个富家子弟能闯入秘境确实蹊跷,极有可能是跟下人走散了。 竹笙道:“原来这位姑娘和在下有一字之缘,真是幸会幸会。能被几位搭救实在是三生有幸,他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救命之恩。” 天泽发现这家伙说话倒是很有意思,也询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还是和自己的朋友走散了?” 竹笙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在下是一个人误入此处,并没有其他朋友。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道进来之前我在山里面发现了一座遗迹。正在探查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入口,那入口发着光,让我特别好奇,就靠近它,谁知道一下子就被吸进来了…” 看来这是一个误打误撞迷路的少年,天泽苦笑道:“那你的运气可真是够好的,这里是通向地府的,如果你不赶紧出去的话,可能就得留下来跟鬼魂作伴咯。” “鬼…鬼魂!”那书生忽然变得很害怕的样子,一只手搭在了天泽的肩上道,“少…少侠,你可别吓唬我,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 “有没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魍魉二妖在头前引路,徒弟和书生聊得正欢,他们倒也不必在意,一个没有武功修为的少年误闯到冰火重元之境,想来也是缘分,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赤焰蛇急于逃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已经看到了出口。 当他们从异界之门出来之后,魍魉终于松了一口长气。天泽举目观望,发现自己又回到奈何桥上,只不过是身处奈何桥的另一边。他回头再看,身后只有一扇奇异的大门,大门两侧都是朦胧不清的阴影,根本看不见冥府那边的任何情况。 这边应该就是鬼域,眼前的景象和天泽所想差别甚大。原以为鬼域和冥府是一样幽暗阴深,哪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层层焦黄的岩土,微微地照亮了附近的天空。远处的山峦依稀可见,地上布满了岩坑,热气不时地带着火花往外喷发,那条赤焰蛇早就灰溜溜地钻进了某处炽热的岩坑。 竹笙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感叹道:“这世上果然有界外之地!古人云三界之外皆为混沌,诚不我欺也。此地灰烬百里,杳无人烟踪迹,咳…着实有些热乎!” 书生自言自语,看似通透,身处险境,如此心情有点令人费解。蛇老三这才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书生急忙躲在了天泽的背后,不敢出来。 他探着脑袋道:“你…你…是人是鬼啊?这个样子也忒吓人了…少侠你刚才说的鬼魂,不会就是他吧?” 天泽把他拽到一边,笑道:“胆小鬼,那是我三师父,他可是妖!” “妖?佛祖保佑…”竹笙更加害怕了,他下意识地挣脱了天泽的拉拽,“你…你们该不会也是妖精变的吧?”。 天泽看书生的表情就想起自己刚来冥域的时候,也是害怕得难以置信,连忙安抚:“别怕,我和姐姐跟你一样来自人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奈何桥,奈何桥你知道吗?人们常说的阴曹地府转世投胎要经过的地方,你再想想…” 清竹也解释道:“这位公子,此地属于冥界,你所看到的都是真实的,前面二位是小天的师父,你不必惊慌。” 既然清竹这样的姑娘都这么说了,那书生倒也平静了不少,他不失礼貌地道:“是在下失礼了,诸位都是小笙的救命恩人,不该如此惊吓的。你们说这里是奈何桥,那前面应该是黄泉路了吧?我的娘亲啊,孩儿这是来到阴曹地府了么,你们可千万别来寻我…” 一说到娘亲,天泽心中不免酸痛,此刻对书生倒有几分怜悯之意。 水老四过来询问:“这位小兄弟,对这地府可是熟悉?竟然知道前面是黄泉路,那你可知前面有哪些危险?” 水老四虽然长相难看了点,但是说话很是客气,竹笙不再惧怕,道:“我也只是在书中得知地府之下有奈何桥、黄泉路和鬼门关,对了还有阎罗殿。至于前面有什么危险,不是很确信,有人说黄泉路上到处是孤魂野鬼,如果是人走过的话,魂魄就会随他们而去,肉身会被饿鬼扑食,最后只剩下一堆枯骨,想必那是个非常阴森可怖的地方。” 水老四哈哈一笑,道:“小伙子倒是有点见识,既然来了那就跟紧我们,如果害怕就自个儿往回走。” 第七十二章 奈何别离 谈话间,众人来到奈何桥下,在不远处发现一间茶铺。自从踏入鬼域,竹笙就觉得自己有点不适,他兴奋地道:“看,上面写着茶铺二字,这里竟然还有喝茶的地方,真是太好了。这里酷热难耐,早就口干舌燥,几位救命恩人,我请大家喝茶吧。” 说罢书生大步走进茶铺,他环顾四周,发现铺子里没有人影,于是喊了一句:“小二…店家在吗?我们是来喝茶的…” 这是一家敞开的茶铺,天泽进来之后就发觉铺中是有人的,他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一名老者,只不过是一名老妪,而且有四条腿。老妪就站在铺子的侧方,她的四条腿就像是一张桌子的四只脚,上身就趴在桌子上,就好像一张桌子上面供奉着一尊陈年蜡像,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见有人喊他,老妪眯缝的眼睛睁开了道:“是谁在大喊大叫,看不见我老婆子吗?” 这一出声,直接把书生吓得一屁股滑倒在地,他循着声音才发现对面站了一位难以形容的老太婆。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道:“莫非…你…你就是传言中的孟婆?” 老妪身边还有一根骷髅拐杖,他拿起拐杖往地上狠狠地戳了一下,生气地道:“这个鬼地方除了我孟婆子难道还有别人吗?老身刚刚送走一批人,正要休息,却被你们几个给打扰了,真是晦气。前路不通,若是没事儿都回去吧,丢了魂儿可别怪老身没提醒你。” 水老四上前施礼:“孟婆,我带几位徒弟路过此地,还请行个方便。” 孟婆发现魍魉是妖,眼睛转了一圈却道:“与人方便,先得自己方便,这个道理冥府的人难道不知吗?” 水老四给蛇老三递了个眼色,老三哪里不知行情,他一边掏着腰包一边问道:“说吧,一条命多少钱?” 天泽这才相信,这孟婆果然不是个热心肠的老婆婆,而是专门收过路费的丑八怪,真让人大跌眼镜啊。 只见老婆子竖起一根手指,比画出一个数来,蛇老三从腰包里依依不舍地摸出四张冥票,递与道:“喏,这是四千钱,你可拿好了。” 哪知孟婆又是一顿拐戳地,怒道:“你也太瞧不起我老婆子了,一命一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蛇老三听后暴脾气立马显现,瞪大眼睛斥道:“老婆子,你这是趁火打劫呢?说不知道奈何桥上买路费,一命只要一千钱,看我们好欺负是不?” 孟婆却没好气地道:“小青蛇莫要胡说,一命一千那都是百年前的行情,现在早涨价了。” “奶奶的,老四,这老妖婆坐地起价明显欺负人呐,我一分都不想给他了…” 蛇老三有点气急败坏,水老四表示也很无奈,老二留下的钱可都在他手上,兄弟俩过久了苦日子,自然是惜钱如命,怎么舍得任人宰割呢。 可是孟婆也没给他们好脸子,抱怨道:“我老婆子在这里守了多少年了,最近进进出出的人也多了,老身每天从早忙到晚,还不许我涨涨价?你们这些小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多体谅老人家嘛。罢了,看你们几个也不像是有钱的主,老身这儿还有保命丹,一颗一千,你们要不要啊?” 孟婆竟然诉苦道出涨价缘由,清竹姐弟身无分文哪敢插嘴。就在僵持之际,那吓破胆的书生忽然站了出来,并从怀中取出一叠闪亮的银票,大大方方地道:“那个…大家消消气嘛,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嗯,这里是五万钱的银票,还请孟婆婆笑纳。” “五万钱?银票!”蛇老三破口而出,直接呆傻在一旁。 要知道那可是整整五万钱的银票!在冥府,一钱银票可以兑换一贯冥钱,五万银票折算成冥币可是五万贯钱,这可真是家财万贯,一点都不带含糊的,都能从孟婆子口中买五千条命了。 那孟婆眼疾手快接过银票,生怕书生反悔,揣进怀中瞬间眉笑颜开,像极了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头插一朵鲜花,有种巧扮回春的感觉。 谁能想到有钱不仅能使鬼推磨,还能收买孟婆婆呢。 孟婆立刻变了一副嘴脸,客气地道:“哎呀,这位公子,方才是老身有眼不识泰山,勿要见怪。您不是口渴要喝茶吗,来来来,老身亲自给您倒茶。” 说罢从后房拎起一壶凉茶,给书生满满地倒上,又给端来一盘花生米和一碗清凉豆,那待遇相比之前是天差地别。 这一幕可把天泽看呆了,不禁道:“那个…两位师父,他把咱们的买命钱都垫上了,是不是得还给人家…” 蛇老三可不想听到这个话,立刻捂上徒弟的嘴,附耳轻声道:“小祖宗,你可别瞎说,这钱咱就是倾家荡产都还不起啊。咱们得赶紧跟那位财神爷拉拉关系才是,你去跟他聊聊,方才你们不是挺聊得来嘛…” 天泽理解师父的意思,他不情愿地走了过去,低声道:“那个…我可以喝点茶吗,我也口渴了。” 竹笙忙着喝完一碗茶,称赞茶的味道很不错,喝完之后浑身都不觉得热乎了。抬头才发现他们几个还在周围站着,于是道:“各位大侠,都坐下来喝茶啊,这里这么热,不喝点茶怎么行,等喝完茶咱们再上路吧。” 师徒几人对眼前的少年开始刮目相看,既然称呼他们为大侠,那也不必客气了。痛痛快快一起喝完茶后,蛇老三替竹笙感到吃亏,还特意从孟婆那里讨要了一些保命丹,这才一起离开茶铺。 离开的时候,天泽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孟婆要收买命钱?他们几人都不是亡魂,也用不上保命丹,就觉得那口茶很特别,但又说不上特别之处,直到他发现前面只有一条阴森恐怖的小路,心神再次凝聚。 按照师父们所说,从奈何桥通向鬼域只有一条路,那便是黄泉路。黄泉路上到处是尸骨和残骸,每走一步脚下都会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黄泉路边只有被迷雾笼罩的黑水泥潭,那泥潭犹如一汪死水毫无波澜,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漂浮在上面,但时不时有亡魂的黑影从泥潭里探出半颗头来,仰面朝天似在猛烈地挣扎。 魍魉提醒大家千万要看清路面,可别掉进死水潭,否则成为那样的亡魂就会永世不能超生。竹笙下意识抱紧天泽的手臂,他可不想有来无回。 耳听路边哀嚎声此起彼伏,那些深陷泥潭的亡魂埋下了无尽的哀怨。天泽不忍道:“这黄泉路上的亡魂真是可怜,若是能够救救他们就好了。” 水老四道:“那些亡魂都是擅自闯入黄泉路的,料想他们没有勇气喝下孟婆汤,这才看不清迷雾,陷入了死水潭。” 天泽这才明白鬼域地火能让人头脑发胀出现目眩失明的情况,甚至神志不清出现幻觉而看不清黄泉路上的迷雾。那孟婆汤和孟婆茶想必都是清凉解热的,可以让人或亡灵看清黄泉路不至于陷入死水,只不过孟婆汤是用毒药熬制的。如果没有买命钱那就只能冒险闯入黄泉路,或者喝下孟婆汤彻底失去一世的记忆。 第七十三章 奈何别离 竹笙诧异道:“这黄泉路上怎么看不到半个鬼魂?难道古书上记载有误?” 蛇老三也纳闷:“对啊,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老四…” 水老四沉默不语,这一路走来确实有些怪异。黄泉路上堆满了枯骨,孟婆也说过最近忙得很,讲道理此刻应该有很多迷失的鬼魂在路上徘徊,可是眼下看不到任何鬼影。 前面的路却越来越窄,一行五人逐渐放缓了脚步。就在他们快要走到路尽头的时候,一道漆黑的大门出现在迷雾之中。 天泽心中出现一丝莫名的不安,那道门的背后似乎隐藏了某种恐怖的存在。以他相当敏锐的听觉,能够听到里面传来细小又尖锐的声音,像是野兽的嘶鸣,又像是恶魔的尖啸。 “师父,前面有一个山洞?” 清竹一旁念叨:“鬼门关!” 原来那是一座山门,门的上方有三个大字刻在岩石上,方才天泽只是专注于山洞里面发出的声音,并没有注意到那几个字。 看到这几个字,那书生又不淡定了,颤抖地道:“妈呀!还真是鬼门关嘞…几位大叔大侠,我们能不能不进去啊?” 蛇老三亲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小兄弟,既然来了,那就进去吧,有蛇叔在保管你没事儿。” 天泽发现自从喝完茶后,三师父对这位刚认识不久的书生比对他还热心。也不知这倒霉书生到底什么来头,明知道误入此地还一路跟随,前路危险重重,也不怕丢了性命。 水老四二话不说带头踏进鬼门关,通道里开始是黑漆漆的,但没走多远,墙壁上出现微弱的灯光,师父说那是引路灯,是给鬼魂引路的。 所谓的鬼门关不过是一条狭窄的隧道,里面是空荡荡的,进来之后就连方才听到的声音也消失了,这不免让天泽产生了疑惑。来之前两位师父还特意准备了驱魔香和镇魂膏,看这样子都用不上了吧。 水老四这才顿足道:“确实不对劲,这里的幽冥守卫也不见了?” 蛇老三更是诧异:“真邪乎,连个守卫都没有,难道都放假了?” 要知道鬼门关是进入鬼域唯一的通道,为了防止冥族的妖怪混入鬼域,这里通常会有重兵把守。魍魉准备的驱魔镇鬼之物就是用来对付原本的守卫,倘若无人看守,那就可以安然通过。 众人心存侥幸之心,刚放松没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黑影,远远地就传来刺骨的问候:“哎呀呀,你们终于来了,本使等得好辛苦啊!” 魍魉兄弟定睛一看,暗道大事不妙。 那道黑影分明就是勾魂使者,鬼七! 虽不见其真面目,但那黑影确信无疑。 魍魉二妖不由得紧张起来,鬼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前不久可是从藏兵谷艰难地逃了出来,那还只是应付他的几个魔鬼爪牙。看这情形鬼使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要面对如此强敌,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可是蛇老三却管不了那么多,看见鬼七就跟看见仇人一样,大喝一声:“老鬼,我大哥到底被你弄到哪儿去了?我们哥儿俩等了那么久,连个信儿都没有,是不是你把他给囚禁起来了?” 鬼七发出一阵阴媚的笑声,随后手中燃起一团绿色的火焰,愤然道:“哼,你们这些卑鄙的妖族,本使好心好意跟你们合作,石老怪竟然骗我,明面儿说得好好的,暗地里却把东西调了包,真是岂有此理。我劝你们两个赶紧把东西交出来,不然的话,这鬼门关便是你们的坟墓。” 鬼七全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那种压迫感比死亡的恐惧还要强烈。看来对方已经被激怒了,并且早就知道师徒几个会来,特意在这唯一的通道设下了埋伏。 蛇老三并不知其中缘由,破口大骂:“老鬼,你少胡说八道。魑魅魍魉行事光明磊落,我大哥更是正人君子,你说的东西调包莫不是瞎编出来糊弄我们的?今天既然敢来就是要带我大哥走的,你给我闪开…” 说罢就要往前冲,水老四急忙拦住他,现在可不是逞强的时候,鬼门关肯定有对方的埋伏,即便是没有,仅凭鬼七一人也不是他们能对付得了的。 水老四道:“鬼使,我们之间是不是有点误会,你说我大哥欺骗你是怎么回事?我们身上确实没有你所说的东西…” 鬼七道:“呵呵,既然如此,那就让本使帮你们回忆回忆…” 鬼七一摆手,从魍魉几人的身后出现两名高大的守卫,都是一手持盾一手持斧,头顶一副沉重的头盔。从气势上看只怕比起藏兵谷的看门鬼更加厉害,众人心里不由得冰冷一截。 鬼七继续道:“本使给了石老怪一张图纸,他答应我要按照图纸打造一样东西。可气的是来到鬼域再三推辞说是图纸有问题,本使岂是可以轻易糊弄的,再三查看发现图纸竟被调了包。在藏兵谷的时候,老怪只和你们兄弟几个见过面,那东西定然在你们身上。若是识相的话,趁早交出来,否则今天你们几个谁也走不了。” 水老四和蛇老三这才明白,原来老大和鬼七暗中有了交易,那张图纸应该非同小可,不然石老大不会这么做,从黎叔手里给到天泽的应该就是那张图纸了。 天泽大概也听明白了,原来师父托人交给他的图纸是鬼七的,他不禁伸手往怀中摸了摸,对方若只是想要图纸,那给他便是了,一张图纸而已,岂能比师父的性命还重要。 然而水老四谨慎地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轻举妄动,这幅图纸可能事关重大,在没有弄清楚之前不能轻易交出去。 清竹默默地站到天泽的身边,事态紧急,对方怕是来者不善,万一动起手来,她要确保小天的安全。竹笙在身后早就呆若木鸡,面对真正的凶神恶煞,他的眼中只有恐惧。 然而这番细微的举动,却逃不过鬼七在黑暗中那双邪魅的眼睛,只听他呵呵笑道:“原来在你这个小家伙身上,石老怪还真是别有用心啊!人类小友,把图纸拿出来吧,只要交给本使,你们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否则即便死亡也无法逃脱地狱的审判!” 鬼七乃堂堂勾魂使者,他的恐吓并非夸大其词,此刻又在人家地盘,蛇老三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低声问老四:“现在怎么办?大哥应该还在他们手上,图纸要给他吗?” 水老四面带疑色道:“这张图纸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不然老大不会悄悄地将它留给小天…” 这时天泽决定要救师父,他拿出图纸毫不犹豫地道:“这图纸上画的东西很奇怪,徒儿不知何用,若能救我大师父就还给他们吧。” 水老四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以他对老大的了解,这东西只怕比他性命还要重要,于是决然道:“只要图纸还在,大哥就不会有事,为今之计只能走为上了。” 蛇老三懊恼道:“怎么走?那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小鬼,你点子多,得赶紧想个法子啊…” 水老四早就在想了,但是时间紧迫又没有提前准备,是不可能像上次那样有计划地逃离藏兵谷。 “老三,看来只有拼一拼了,鬼门关是过不去了,我们得撤回黄泉路,再上奈何桥,只要进入秘境大门,就能躲过一劫。” 蛇老三心里也明白,在这个地方无论如何是打不过的,对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埋伏呢,只有进入冰火重元之境借助迷宫的幻境才有可能逃脱鬼七的追杀。 第七十四章 奈何别离 就在他们决定要逃走的时候,鬼七一步一步靠近过来。他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涌现出一缕黑气,变化成厉鬼幽魂,或匍匐在地,或附身于墙,个个面目狰狞,宛如恶魔一般注视着前方。 看来鬼七已经觉察到魍魉不肯交出图纸,他瞬间施展出五狱勾魂的技能,只要一声令下,那些厉鬼幽魂随时都可以扑上来。 “怎么…还不打算交出来吗?那本使就让你们尝尝什么是真正的绝望!勾魂摄魄…” 言罢,鬼七发动了攻击,水老四深知绝不能错失先机,就在鬼七逼近的时刻,他摆开了施展咒术的架势,并大声喝道:“老三,快走!” 很快周围弥漫着一股强烈酸腐的味道,与此同时,蛇老三也应了一句,他在狭窄的通道中又一次祭出了自己的青蛇真身,用他高大的身躯往回开路。 鬼七的视线被酸雾阻挡,一时看不清通道内发生的事情。这是弱水怪老四以特殊媒介施放的咒术,所产生的酸雾不能碰上明火。而鬼七手上玩弄的鬼火差点就让空气爆炸了。 通道狭窄,鬼七身后的帮手难以靠前,借此时机,魍魉二人利用有利地形,迅速往后撤退,但还有两名强大的幽冥守卫挡住了退路。 眼看两名守卫就要逼近过来,水老四拿出先前准备的镇魂膏,不管这东西有没有用,都要试上一试。他倒出所有的药膏握在手心,凝聚一股暗劲,将其分解成无数的粉末,大手一挥,纷纷撒向迎面而来的守卫。 蛇老三趁机使出神龙摆尾,那粗壮无比的尾巴足有千钧之势,原本强壮的守卫竟然没有防守,而是做出迟疑的动作,显然是受了镇魂膏的影响,正好给了蛇老三一次暴击的机会。 砰砰两声闷响,那两名幽冥守卫被粗壮的蛇尾卷起并甩到鬼门关的另一头,正好落入那片酸雾当中。 水老四忙喊道:“老三,驱魔香!” 蛇老三一击得逞,洋洋得意拿出一瓶驱魔香,拔掉瓶盖,整个瓶子都往那头扔了过去。 “哈哈,老鬼,尝尝这个…” 水老四实在不解,都这个时候了还要激怒对方,他表情肃穆道:“走,快去奈何桥,返回秘境!” 没走几步,清竹忽然拉着竹笙问道:“带火折子了吗?” 竹笙吓得点头不敢言语,直到清竹伸手他才拿出一根火折子。清竹一把抢了过来,呲的一声,火折子亮了起来,随后便朝着那片酸雾弹了出去。 耳听到轰隆隆一片炸响,通道内开始颤抖起来。想必是火折子遇到酸雾引起了爆炸,尤其是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爆炸更加猛烈,即便是鬼七本领高强,也难免心有余悸。 突如其来的爆炸外加驱魔香的功效为逃离行动赢得了一段时间,魍魉几人又急匆匆地回到了奈何桥上,路过茶铺的时候,那孟婆还在高兴地数着钱。 水老四叹道:“咳,老三,冥府怕是回不去了,为今之计只有去趟人间,想办法找回老二,只有他能救老大了。” 蛇老三点头同意,以现在的处境营救老大恐怕是天方夜谭,唯有天泽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他回头看向黄泉路上的鬼门关,心中不是滋味,明明就快要进入鬼域了,却又被赶了出来,大师父一定在他们手上,可恶又可恨。 众人很快又回到奈何桥上,距离那扇光亮的大门尚有一段距离,可就在天泽扭头的一刹那,空中数道飘忽的黑影笼罩而至,并响起一道威严而愤怒的声音。 “阎王要你三更死,岂会留你到五更!哼,受死吧,卑鄙的家伙们…” 刚才那一下爆炸彻底激怒了鬼七,只见他的黑影分散为无数的幽魂,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秘境大门。 “糟糕!大家加快速度…”水老四急忙喊道,一定要在鬼七挡住大门之前进入秘境。 眼看师徒四人飞快地前进,却把竹笙落在了后头。他一介书生本就跑得不快,还被鬼使和守卫吓个半死,两腿早就不听使唤。 蛇老三已然把书生当成队伍的一员,刚才还受过他的恩惠,岂能弃他不顾。他单手拎起书生,在人首蛇身的状态下飞速前进。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鬼七飞掠而来,速度快得惊人,不到片刻,幽魂聚落在秘境大门之前,彻底拦住了去路。 “本使还真是小瞧你们了!但是今日,你们谁也走不了。接招!” 鬼七一声令下,那数不清的幽魂化作厉鬼比五狱勾魂更为强大,露出一副副狰狞的面孔从四面八方袭击而来。 奈何桥上无奈何,奈何桥下无生路。 水老四暗暗叫苦,鬼使这样的招式可谓防不胜防,那些幽魂几乎避无可避,每一道都可以勾魂摄魄,就算他和老三联手都未必能够撑住片刻,更何况还有几个人类需要保护。 他转头望向老三,兄弟间相视一笑,忽然明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清竹姑娘,待会儿你带着他们趁乱进入那道门,不要回头,如果可以的话…让老二回来替我们报仇…” 清竹默默点头,二老赴死的决意,她心中自然明白,当下只有静观其变,寻找脱身的机会。 天泽却紧紧地握住手中黑剑,他心中正有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刚才逃离的时候就已经悄然升起。这次说什么也不能独自逃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无比,仿佛要洞穿那道可怕的黑影。如果找不到鬼七的真身,败局将无可避免。 蛇老三坚决地道:“老鬼,我们兄弟跟你拼了…” 魍魉正要变身迎敌,忽然发现徒弟天泽有些异样,他的气息变得暴虐起来,全身开始冒着黑气,两只眼睛又变成了红色,如同冥府的血月一般。那股暴虐的气息仿佛是强大的妖魔附体,令人心生畏惧。 “小天…”清竹的声音也在颤抖。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看到天泽这个样子,而上一次在海底神座发作的时候,让她对少爷有些陌生的伤感,那种莫名的疼痛又开始涌上心头。 天泽红色的双眸注视着前方,那无数的幽魂在他眼里不过是无聊的把戏,眨眼间怒火燃起,双手紧握雷泽剑,向挡住去路的那道黑影冲了过去。 他的步伐越来越快,雷泽剑在地上擦出红色的火花,直到鬼七的面前,剑刃之上紫气开始缠绕,卯足力气拔剑上挑,面前的黑影瞬间四散而开,崩裂出一片炸裂的雷光。 猛然听得对方一声闷哼,黑影随即又出现在另外一个方向,暴戾的天泽以极快的速度转身后迅猛出击。记忆中流星蝶舞剑招此刻被自然地唤醒,在他手上随意施展开来。虽然没有什么章法,但是朴实的招式夹着雷鸣之声却是威力不俗。 片刻之间,双方交战数个回合,一直隐藏在黑影中的鬼七惊诧不已,在天泽狂暴姿态的攻击下,那些幽魂厉鬼早已不见踪影。 蛇老三失声惊叹:“这…是我们妖族的战斗方式!” 水老四更是惊讶:“这孩子竟然可以看到鬼使的真身!” 第七十五章 奈何别离 此刻天泽并没有清醒的认知,他舞动的剑招虽是流星蝶舞,却又随心所欲,好似猛兽灵活出击,招招致命,环环相扣。随着天泽的黑剑和鬼七的黑影持续纠缠,后者明显感受到巨大的压迫。无论是少年身上暴露的杀气,还是那黑剑释放的雷霆之威,都让他有所忌惮,几个回合之后,他不得不现出原形。 鬼七隐藏的本体再次出现了,黑色的斗篷盖不住那一头蓬松的长发,英俊的面孔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嘴角边流出丝丝未干的血迹,上身却是赤裸,肤色暗黄,但是胸口有两道鬼族独有的紫色铭文,远远的给人一种敬畏之感。 谁也没有料到,他的本体竟然是一副正常人的模样,但那奇怪的铭文又究竟藏了鬼族多少秘密! 水老四小声道:“他好像受了伤,我看小天气势有所下降,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找准时机全力出击,或许能够击败鬼七。” 就在这时,鬼七抹了抹嘴边的血迹,眼中充满了震惊,道:“好小子,竟然连我都能看走眼,能把本使逼成这样的,在人类里面你是第一个。” 天泽并没有搭话,刚才一番迅猛出击,让他耗费了大量的体力,此刻正在低声喘息。 既然现出本体,水老四决定殊死一搏。他猛然窜起一丈来高,左手结印,右手一指,奈何桥两侧分别卷起一道十余丈的水龙弹,只不过此刻的水龙弹并非只有水分构成,还掺杂了冥河致命的毒液。 鬼七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那样的酸液即便是他碰到也会尸骨无存。但很快他又变得十分镇定,只见他随手祭出一件奇特的法宝,那是一个星光熠熠的六面体,每一面都是一幅璀璨的星空图。日月星辰,浩瀚无边,竟能成为一片掌中世界。当它被放在手心时,随着一句咒语被激活,瞬间变大数十倍,鬼七本体淹没在星空之中,当真是神奇无比。 蛇老三简直看呆了,喃喃自语:“那是?乾坤罩!” 据传乾坤罩是冥域独特的一件法宝,可以罩住肉身和灵魂气息,任何攻击都能被其吸收或是阻挡。 果不其然,水龙弹倾尽于乾坤罩上,未见一丝波澜,冥河之水尽数涌入星空,但冥河的酸液从乾坤罩上无声滑落,燃起绿色的火焰。 本以为可以借助冥河之水消灭鬼七,只可惜没有攻击到本体,反而让他遁入无形。 “竟然可以调动冥河之水,魑魅魍魉个个好本事,只可惜任何攻击在乾坤罩面前都是徒劳。本使最后奉劝一句,把图纸交出来,可让你们离开。” 水老四深感不妙,鬼七潜藏暗处更加难以对付,也难怪那鬼七可以自由来往于冥府和鬼域,看来和这件法宝有莫大的关系。 但是他决定放手一搏,双手合十,口中念叨:“弱水三千!” 这是他最后的绝招,在原本乾坤罩的位置眨眼间布置出三千水世界。 那是一个大小比乾坤罩还要高达数十倍的水域空间,不知哪来的水在缓缓地流淌,水中隐隐可见大量元气在流动。 清竹很快就发现天泽的四师父也凭空消失了,他担心小天的安危,立刻带着竹笙奔向秘境之门,也许只有她才能够唤醒他。 蛇老三面露担忧之色,那明显是一种拼了命的打法,水老四以真身为媒介施展出弱水三千世界,目的是困住鬼七,让他无所遁形。 果然没过多久,乾坤罩又缩回了原形,那鬼七在水中被困住无法脱身,想必乾坤罩发挥作用的时效已过,鬼七被逮了个正着。 弱水三千,如同没有空气的无想空间,没有任何着力的可能,任凭被困者如何挣扎,也逃不出这片神奇的水域。 蛇老三大喜,只要鬼七被困住,那他们要离开这里就畅通无阻,于是大呼道:“他现在动不了,你们几个赶快走!” 再看天泽体力有所不支,清竹将他紧紧地抱住,就像上次一样,身体的寒气瞬间被激发出来,小天身上的黑气也随之消散,双眸很快恢复正常,但整个人也昏迷过去。 清竹艰难地背起天泽,这家伙和他手中的小黑实在是太沉了,只能一步一步迈向秘境大门。 就在她快要达到光门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巨响,扭头一看,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立于桥上。 那黑影蓬头散发,目似鬼火,眉如青灯,脸面似乎变了形,先前的英俊毫无保留。身体上一道道紫色铭文忽明忽暗,双手竟然握着一柄大长刀,刀刃上面黑炎滚滚,仿佛要燃尽周围的一切。 那才是鬼七真正的本体。 众人无不惊骇,黑刀鬼七仅仅只用了一刀就震碎了弱水三千。黑炎愈发猛烈,弱水尽数蒸发,水老四从空中显现,带着沉重的伤势跌落一旁。 蛇老三来到老四身边检查伤势,重伤之体遍布血痕,宛如刀割,那三千弱水不亚于他的本体,对着鬼七怒目而视,却又无可奈何。 忽然天空爆出一声惊雷,由远及近一道快如闪电的白影踏空而来。 清竹也停住了脚步,抬头观望,那竟然是一个如同魔鬼一样的女人。一头长白发垂至腰间,面色苍白如雪,嘴唇却是发青,刀眉杏目如同黑夜中的琉璃之眼,放射出令人胆颤的寒光。 竹笙被这魔鬼的气势竟吓得小脸煞白。 那分明是一个女魔头,此刻悬空傲立。 但是她却对鬼七发出嘲讽道:“区区两名小妖就让勾魂使如此狼狈,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呵呵…” 那笑声如同冥夜空旷的草地上,传来野狼的尖叫,令人心悸难平。魍魉二妖不禁暗问,此女是谁?既然认识鬼七,莫非是他的同伴?可又为何嘲笑鬼七? 很快鬼七就给了他们答案。 “道白,我的事你最好少管。” 鬼七又变回了人形,他最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本体,仍然是一副傲气凌人的样子,却惹得女魔头大为不悦。 道白嗔道:“切,谁稀罕管你的事情,我家老头子觉察到今年的法阵有些异样,特命我前来察看。没想到却碰上一出精彩的好戏,真是大开眼界啊,哈哈!” “哼,你再啰嗦,信不信我连你一起砍!” 鬼七横眉冷对,却也不敢真的动手,看得出来两人关系特殊,至少是同一个势力。 魍魉二妖心中又凉出半截,一个勾魂鬼使就够麻烦的了,再加上一个女魔头,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使的。好在对方互相斗嘴,还不是拼命的时候,他们决定悄悄地离开。 可就在蛇老三迈出几步时,那女魔头忽然飘落下来,用戏谑的口吻道:“小青蛇,这是要去哪儿啊?姑奶奶正好缺一颗蛇心,炼制我的九转摄心丹呢。不如献出你的妖丹,总好过被鬼七那家伙夺走魂魄,如何?” 第七十六章 奈何别离 魍魉皆吓出一身冷汗,这可真是位丧心病狂的女魔头,妖族的妖丹一旦被夺走,蛇老三岂能有命活。 鬼七却阻止道:“喂,他们是我的猎物,你可不要乱来,你的那些癖好最好不要让我看见。” “哟,小七,你可不要忘了,你这副英俊的脸蛋还不是拜我的丹药所赐,这会儿倒嫌弃我的炼丹术,你若是不喜欢,我这就收回这副皮囊…” “你…”鬼七竟哑口无言。 道白无视鬼七的警告,径直往前走去,她的目光始终落在蛇老三身上,此刻的蛇老三似乎感受到危险正在降临,老四已然受伤,徒弟还在昏迷,这可真是糟糕透顶的局面。 他大吼一声:“哼,想要拿你三爷爷的妖丹,没那么容易!”只见他摇身一变,那条巨大的青蛇又一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只不过青蛇的气势相比之前要弱上几分,上一次突围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强行变身也是迫于无奈。 水老四眼中尽是忧心之色,他将目光转向踌躇的清竹,示意她赶紧离开。可是清竹还在犹豫,若是丢下两位师父不管,她一定会愧疚于小天。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时,鬼七几个瞬间已经堵在了秘境之门,彻底断去了逃生之路。 水老四一声哀叹,吃力地站了起来,他要和老三为爱徒争取最后的机会。 结印:“白止净水!” 他十分艰难地施展出最后的咒术,这是一种对魔心深种之人才有效果的奇特咒术。只见奈何桥上骤然升起一片白雾,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雾气所阻挡,但却阻止不了魍魉二妖。青蛇的嗅觉十分灵敏,能根据气味辨别方位,水老四作为施术者,自然熟悉每一个被咒术侵扰的目标。 白止净水本身不具备攻击性,但是却有很强的辅助性,能对拥有心魔之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尤其是当对方处于情绪不佳的状态,只要白雾被吸入体内,很快就会产生效果。若是用来对付妖魔的话,效果可能更加。 果不其然,鬼七再也没有行动半步。 经过刚才一番剧烈的战斗,他的内心变得浮躁起来。尤其是被一个小小的人类打回了原形,心中甚感屈辱,更何况还有一个同伙连番嘲讽。此刻他的魔心躁动不已,白止净水趁虚而入,带给他内心一丝平静,也产生了一种幻觉,鬼七陷入幻境暂时无法醒悟。 如此战术,蛇老三再也熟悉不过,眼下他要对那位女魔头发起致命的攻击。 青蛇怪抬起头颅,张开大口,露出两颗刀锋一样的长牙,这一次他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突击对方,朝着女魔头所在的方位,要将她一口咬碎。 青蛇极速靠近,就在他血盆大口要盖在道白的头顶时,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阻挡,瞬间被震得蛇皮发麻,隐隐还听到一声沉闷的钟声响起。 原来道白周围出现一道白色光盾,由于处在白雾之中,青蛇的视力又不够好,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对方还有这样的护命手段,这才吃了个大亏。 那道白岂是泛泛之辈!就在蛇老三恍惚之际,她一声轻语:“白发三千丈!”瞬间从头上发射出数千根发丝,一簇簇结成坚不可摧的发刺,如同箭矢一样极速射向青蛇的要害。 青蛇几声闷哼,他低首俯视,那一根根发刺竟然刺穿了自己坚硬的鳞片,速度之快令他当时毫无痛处,可是片刻之后只觉得全身酸麻胀痛,深入体内的发刺还在不断地破坏脏腑,犹如千刀万剐一般,疼痛难忍。 原本可以借助白止净水逃脱,不料一击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蛇老三后悔这次莽撞的出击。那三千发丝坚韧无比,想要摆脱尚且不易,再想脱困恐怕无望。 奇怪的是道白反应之快超乎意料,显然她并没有受到白止净水的丝毫影响,不知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奈何桥上的雾气很快就淡去了三成,虚弱的老四并不能维持咒术太久,蛇老三一时挣脱不开,内心焦急,骑虎难下。 道白捂嘴笑道:“青蛇,滋味如何?想逃出我的手心,除非你是大妖!哈哈哈…赶紧把妖丹交出来,不然你可就没命了…” “放屁!女魔头,三爷爷就算死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你。你不是想要妖丹吗,那就看好了,今天我魍蟒定要与你同归于尽…” 蛇老三决意战死,也不能被夺走千辛万苦才修炼出的妖丹。他放弃挣扎,大口张开,一颗元气满满的妖丹从口中显出。随即不停地催动妖丹上的元气,弹指间一颗元气弹很快便已形成,而且在不断地壮大,那种骇人的能量带来的威压着实令人忌惮。 “什么?这条蠢蛇宁可爆丹,也要堵上一口气,真是不知死活的家伙…” 女魔头道白害怕蛇老三揪住自己的头发与之同归于尽,立即收回了三千发丝,并快速后撤,眼角扬起一丝不甘的回望。 水老四正要上前阻止,蛇老三却将释放的元气又缩回妖丹之内,并将之吐给了老四,最后告别道:“老四,我先走一步…” 没有了妖丹的老三无法变回人形,青蛇拖着巨大的身躯朝着道白的方向本能地追去,他要用尽最后的蛮力将女魔头缠住片刻。 水老四的双眼已经模糊,他似乎看到老三正在跟他挥手道别,说要等他来生再见,可是真有来生相见之缘吗? 他握紧手中的妖丹,那是老三留下来唯一的宝贝,那股纯粹的元气是他毕生的功力。毫无疑问,不是留给自己的,妖类不可能同时拥有两颗妖丹,不同属性的妖丹更加难以控制。 蛇老三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水老四非常清楚这颗妖丹是留给谁的。 他闭上眼睛也做出了最后的抉择,趁着鬼七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他要将妖丹打入小天的体内。 朦朦胧胧中,清竹忽然觉得有人向自己靠近,白止净水对她只有视力的影响,但凭直觉和熟悉的味道,靠近的人应该是魉四爷。 水老四重伤来到清竹面前,他只是平静地看了徒弟一眼,然后将妖丹塞入昏迷的小天口中。清竹大吃一惊,这颗圆润的珠子明显带有强烈的元气,就这样喂给小天,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水老四岂能不知那样的风险,他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惊慌,然后双手贴在天泽的胸前,竭尽全力将妖丹的元气进行封存。 妖族经过千百年修炼而出的元气丹,是不可能轻易被人吸收的,如果无法控制妖丹中蕴含的力量,吞下之人很快就会爆裂而亡。 但是水老四似乎早有对策,他从容的举动显得很有把握。他一边压制天泽体内妖丹的躁动,一边将自身的部分元气强行灌入天泽的气海。如此一来,他自身水属性的元气也可以克制蛇老三妖丹上火属性的元气,只有两股元气相互克制,小天方能保命。 第七十七章 奈何别离 约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水老四终于完成了这个冒险的举动。就在他往天泽体内注入元气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这小子体内已经有了一股小小的元气,大概是天泽在暗夜战场修行领悟所得。虽然十分稀薄,但也为接受妖丹打下了基础。 水老四心中也算有些宽慰,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由于老三前不久燃烧自身真元和耗费过大量的元气,妖丹本身能量也减弱了不少,再加上自身水属性温和的元气,可以克制暴虐的青蛇妖丹元气,又发现天泽体内已经有了容纳元气的丹田气海,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做成这种事情似乎是情理之中。 昏迷的天泽仍然没有清醒,但是他的身体开始发热,大量的汗水湿透了全身。 清竹有点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有问题,水老四却告诉她:“不用担心,小天的身体都能承受那样的狂暴力量,暂时不会被妖丹反噬,更何况还有龙族的避水珠在他身上,是不会有事的。” 清竹这才大感放心,但是水老四因连续消耗过度,身体明显虚弱了很多,再也无法维持白止净水的咒术状态,很快白雾烟消云散。 待一切变得清晰明了,眼前却是凄惨的一幕,奈何桥上一片死寂。 鬼七刚刚清醒,面目表情极为诡异,显然是和心魔大战过一场,此时犹在内心挣扎。 本以为书生会吓晕过去,谁知他反倒很清醒,白止净心令他心神稳固,这会儿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前方。 前方十丈开外正是女魔头所在的位置。 一条青蛇正死死地缠住道白的身体,令她寸步难行。但是僵死的青蛇似乎早已断气,旁边不远处是一把折断的环首刀。那是天泽打造的第一把武器,也是徒弟送给三师父唯一的礼物。 道白苦涩地祭出一张黄符贴在青蛇身上,一阵金光闪过,青蛇之躯这才瘫软落地。 她满脸怒气,眉头高皱,兀自骂道:“臭蛇,竟敢弄得我一身腥气,姑奶奶要让你尸骨无存…” 道白狠狠地踢了一脚,众人眼见女魔头将青蛇从奈何桥上踢翻下去,蛇身没入冥河,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就已经化为烟尘。 泪水还是模糊了弱水怪的双眼,水老四终究忍不住要上前拼命。 “清竹,你们快走!” “想走?这次我可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就在这时鬼七彻底清醒了,为了不让鬼七拦住去路,水老四勇敢地扑了上去。 “快走…啊…” “哼,找死!” 鬼七被水老四抱住双腿,十分恼怒,一只手高高抬起,随着一声脑骨碎裂的声响,水老四魂飞天外。 死亡不过在一念之间,即便是在鬼域,人死或妖死,都要魂飞魄散。 清竹再也不敢回头,一切已无法挽回,她背起天泽毅然地冲进秘境大门。 就连误入此地的少年书生,也明白一个道理,人死不能复生,妖死不能回魂,纵然世界多姿多彩,总也有太多无奈。 竹笙遗憾地闭上眼睛,一头栽进了秘境大门,再次进入冰火重元之境。 鬼使和女魔头都没能阻止他们的离去。 奈何桥上,鬼七手握黑刀,只见那黑炎再度燃起,仿佛心中的怒火无法熄灭。 本想将弱水怪的尸体化为灰烬,他高傲的双手抬起后迟迟没有下去,直到黑炎燃尽才放下手中之刃。 女魔头轻蔑地哼了一声,显得一点都不在意,鬼七咬牙切齿地道了一句:“可恶,图纸还是被他们带走了。” 道白却冷冷地道:“我看是可笑才是,鬼族的未来竟然放在一张图纸上,我们家老爷子看来真是老糊涂咯。” 鬼七已经没有心情和这女魔头斗嘴,他注视着煌煌之威的法阵下那尊神秘的大门,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逆天法阵的存在。 人类、妖族和鬼族原本极不相干的几大种族,就因为这一道门打开了一个联结点,导致整个世界的格局发生了变化。 这究竟是神的旨意还是造物主的幻想?最终他也只能丢下一句狠话:“就算你们去了人间又如何?我鬼七乃阎王座下第一鬼使,人间不过尔尔,你们就等着被无尽的追杀吧!” 话音刚落,奈何桥上忽然出现一位佝偻的老人。她手扶拐杖,面带微笑,却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两个小鬼,跑到老身这里打打杀杀的,当我老人家不存在是吗?” 耳听到有人兴师问罪,鬼七和道白竟然恭恭敬敬地道:“孟婆!您怎么来了…” 原来此人竟是奈何桥下茶铺的孟婆,只是并非那老妪的模样,从鬼七和道白的神情来看,这位孟婆的地位并不一般。 她似乎颇为生气,抬起拐杖便戳道:“小七,还有你小白,老婆子可是说过不要随随便便就跑到我这边杀人越货,你们两个竟然坏我规矩,还打死了我的两个重要客人,这笔账我可是要记下的。” 鬼七和道白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别看那孟婆在茶铺整天数着钱过日子,但那不过是一道分身,而真身的实力连鬼王都看不穿,她的拐杖似乎有千钧之力压在他们身上,差点喘不过气来。 鬼七忙解释道:“孟婆息怒,是小七一时愤怒忘了规矩,只因鬼王大人准备多年的计划被这几个妖人破坏,这才越过黄泉路抓人,还请孟婆不要记账!” 孟婆又白了他一眼,收回拐杖哼道:“就算鬼王来了也得把钱交上。尔等没看到这奈何桥年久失修吗?再这样下去,恐怕这法阵就转不起来咯。” “是!” 鬼七再也不敢言语,只是心里嘀咕今日出师不利,后悔没看黄历。往日就算是想见孟婆真身,都不知道上哪找去,这样一位连鬼王大人都要敬重三分的人物,竟然亲自前来问罪,真是倒了大霉。 道白喘了口气,立刻变出一副笑脸道:“婆婆,家父一直想求见您,可是怎么也找不到您老呀,这才遣我前来察看这大阵的异样,不也是怕法阵转不起来嘛。所以,那个…小白的账…就不要记了吧!” 谁知孟婆并不吃这一套,反而骂道:“臭丫头,收起你这套嘴脸,以为老婆子不知道你爹要干什么吗?回去告诉他,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就是给我添乱。” “是!” 道白也不敢言语了,只能想想怎么把孟婆的账给填上。这孟婆在冥域的实际地位堪比鬼王和冥王两位大能,只是鲜有人知道她真身的存在。 世人皆知孟婆汤难喝,而在冥域都以为孟婆在黄泉路上收过路费只是爱财如命,但是在少数人眼里,孟婆的账才是最要命的,因为被记账之人是要减寿的。 孟婆处理完记账之事,缓缓靠近秘境大门,仰望空中那座巨型法阵,眼中尽是惆怅。 “天地有法,乾坤无量。阴阳逆转,冰火重元。” 孟婆留下一句真言,转身就要离开。鬼七和道白目送老人离去,远远只见老人随手一挥,冥河中掀起两缕幽魂,追随孟婆而去。 第七十八章 恰是少年归 茫茫大漠,隐藏着无尽的危机。 烈日和风沙同时侵扰着这片贫瘠之地。一只蜥蜴绕过一块被风暴刻下痕迹的砾石,原以为蓄势待发后可以捕捉到一只跳动的虫,却不幸成为猎鹰口中的美餐。 猎鹰很快就吞下了蜥蜴,张开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盘旋,转了一圈后发现前方有一队车马缓缓前行,一个俯冲落在了前面的那辆马车之上。 马车上有一名剃着寸头的青年男子,扒了扒猎鹰的毛发,埋怨道:“秃鹰,别光顾着吃啊,二爷养了你这么久,你倒是把宝藏给爷找出来撒…” 就连车上另一名彪壮的黑脸大汉,也开始骂娘道:“他娘的,大家伙儿都在这片荒漠里转了十多天了,竟连个鬼影子都没看着。吴老三,你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不会是耍着我们玩儿的吧?” 吴老三是这伙儿人的向导,在这一带颇有点名气,精瘦的个子和小小的眼睛显得十分干练。 面对雇主的质疑,他相当自信地道:“马爷,瞧您说的,我吴有道好歹也是道儿上有名有姓儿的。这一片荒漠少说也走过七八回了,黄金谷的消息,可是我好不容易从道上花钱买的,若是不信我,你那藏宝图总该不会有假吧?” 马爷是这帮盗匪的头子,他拿出怀中残旧的藏宝图,又仔细看了看,上面确实有一个醒目的红点标示在地图的左下方。 “从方位上看,应该就在这一片区域,这地方兄弟们倒也来过一次,可以说是魔鬼走廊最偏僻的位置了,但是为何连半个山头的影子都没瞅见。再这样下去的话,兄弟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这是一片有点古怪的区域,吴有道最清楚不过了,想要找到宝藏,没有特殊的机遇,是不可能的。 天空的烈阳和远处反射光十分火热,吴有道拿出水袋喝了几口,发现水已经见底了,当下才意识到这十几个人很快就要缺水断粮,必须先找个地方补给一下才行。 “马爷,这宝藏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它若是好找,早就被人发现了不是,我看弟兄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补给下,再来也不迟嘛。” 马爷收起地图,满脸的不甘,但是吴老三说得没错,眼下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整下较好。 “老二,掉头回客栈。” 随着几声吆喝,这队人马开始掉头往北走。就在他们转头的时候,吴有道眯缝着眼睛,忽然发现远处的戈壁滩上出现两个黑点。以他多年闯荡荒漠的经验,那应该是两个人影。 “嘿,马爷,您看那边,像是两个人!” 马爷站起来拿起一架西耶的望远镜看了看,的确是两个人影,只不过都已经不行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过去看看。” 车队很快就来到那两个人的面前,只见趴着的一个是身穿粗麻布衣的少年,一个是穿着黑袍斗篷的大姑娘,他们身边除了随身携带的武器,没有其他的物品。 马爷示意吴老三去检查下两人身体,看看是否都还活着。 吴有道伸手探了探两人的呼吸,眼神盯着马爷道:“他们还有气儿。” “喝,怎么会有两个大活人落在这里,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掉队的呀,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周围似乎没有任何痕迹,或许是被风沙掩埋了。马二爷向这两人走了过去,一眼就看中了女子婀娜之躯,不禁自语道:“老天爷竟然舍得让这么漂亮的姑娘躺在荒漠里,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那就让二爷瞧瞧…嘿嘿…” 马氏三兄弟在魔鬼走廊混迹多年,作为有名的强盗团伙,可以说是无恶不作。打家劫道那是家常便饭,这广阔的大戈壁又是个没有王法的地方,看到女子就眼馋,更何况是落难的大姑娘。 当家的马爷练就一身铜筋铁骨的本领,道上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老二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也是位好色之徒,学了一些辣手摧花的本事。老三则是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喜欢喝点酒打个赌耍个脾气。这次出来寻宝,马爷都不乐意带上他,让他留守马氏盗匪大本营。 就在马老二靠近那姑娘的时候,姑娘却突然醒了。 她抬起头的一刹那,那绝美的容颜让马老二立刻瞪大眼睛,垂涎三尺,但又带着几分冷艳,令他心存顾忌。尤其是当她抓起地上的短剑,警觉地皱起眉头之时,那股阴冷之气让他打了个寒栗。 贼心不死的他继续调侃道:“哟,果真是个大美人儿啊!我说大哥,这小妮子我要带回寨子做我的压寨夫人,你看如何呀?” 马爷虽然不好女色,但也特别讨厌老二这个毛病,正要说他几句,面前的姑娘径直走向了那名少年,竟然无视了他们。 只见她蹲在地上摇晃着少年的胳臂,一边查看一边喊道:“小天…醒醒…小天……” 可是少年还在昏睡当中,清竹记得他们进入冰火重元秘境之前,小天就因为体内魔气爆发而导致昏迷。现在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由于秘境出现异常情况,空间变得混乱,清竹和天泽被卷入了一个空间旋涡,最后出来时竟然摔落到一片荒凉的戈壁上。 清竹只觉得浑身酸痛,她是背着天泽一起掉落的,大概是因为太重下坠导致自己也昏迷了。也不知道那书生是不是也出来了,她环顾四周,显然没有发现竹笙的影子,只有眼前这伙儿不怀好意的强盗匪徒。 马老二被清竹无视后,开始有些恼怒,他们很快将姐弟二人围了起来,在这样荒凉的戈壁,看到女人就像看到猎物,更别说是这样一位冰山美人。 “走开!”清竹向他们发出警告。 马老二可不是什么听话的人,他拔出腰上的弯刀缓缓地放在清竹的肩上,用猥亵的口吻道:“你最好乖乖地听话,二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手下这帮弟兄可不会像我这么温柔…” 清竹可没有工夫听他啰里吧嗦的自我感觉良好,她猛然一个转身,摆脱对方的威胁,顺势拔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龙之刃斩断了马老二的弯刀。 马老二看着半截弯刀有点难以置信,但是仗着人多势众并没有害怕,反而恐吓道:“看不出来还是个带刺的玫瑰,小姑娘,一把锋利的剑可救不了你,我们可是有十几个弟兄…” 清竹原本只是想警告对方,没想到此人得寸进尺,看来不给点颜色瞧瞧,对方是不会罢休的。 她开始运功将龙之刃控在手心,一股冰冷的气息油然而生,这把剑上散发的寒气令人不寒而栗。 “我再说一遍,滚开!” 第七十九章 恰是少年归 马老二还真不是吓大的,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这会儿要是退缩,岂不是被兄弟们笑话,更何况只是一个落单的小姑娘,她能厉害到哪里去。 那些强盗匪徒纷纷拔刀相向,清竹兀自恼怒,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只见她抬手一扬,龙之刃以极快的速度弹射而出,朝着对方罪魁祸首胸前而去。 凌霄飞剑速度惊人,在这么短的距离,马老二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了,但只听见一声惨叫,他的身体就被飞剑贯穿,血液来不及冒出就已经被剑刃所释放的寒气冻成冰块。 当飞剑回到清竹手上时,马老二冻结的身躯碎了一地,在烈日的照射下,化为了一抔尘土。 强盗们被深深地震慑住了,二当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已经被一个女人给杀了。这个过程十分的短暂,对方就像是施了什么妖法一样,瞬间结果了号称辣手摧花的马老二。 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小姑娘,竟然这么残忍和冷血,殊不知刚刚经历过生死的人,是不会对敌人仁慈的,更何况她还给出了警告。 那些围住的强盗喽啰纷纷后撤,生怕被女子做成了冰雕,变得和马二爷一样的下场。 刚才一直不怎么在意的马爷,看到老二死无全尸,顿时恼羞成怒,毕竟是自家兄弟。 “女娃娃,胆敢找死…” 马爷二话不说,双脚一跺地,露出一身彪悍的肌肉,两只刚硬的拳头还戴上一副奇怪的铁爪,犹如一只凶猛的野兽,欺身上前,对清竹毫不犹豫地发起了猛击。 “铁拳出击!” 马爷的拳头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简单粗暴的攻击方式,让清竹不敢与之正面应对,只能凭借自身灵活的身法与之周旋。 几个回合之后,清竹自觉身体有些虚弱,渐渐有些招架不住。原本在幽冥鬼域待久了,又经历过生死大战,如同大病一场,额头的汗珠在烈日下不断地蒸发,身体极度缺水,动作迟缓了许多。 那些刚才吓破胆的喽啰们,看到清竹落了下风,开始壮起胆子嘲讽助威:“以为是个母老虎,没想到就这么两下子。马爷威武,收拾这娘们,给二爷报仇…” 唯独吴老三默不作声,他早就对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家伙看不惯了,只是受人胁迫,自己又势单力薄,被逼无奈才跟着这帮人来寻宝。 眼看马爷一个猛虎扑食,清竹躲闪不及,宝剑龙之刃与他的铁拳对碰,擦出刺眼的火花,随后被对方的蛮力连人带剑掀起一丈来高,在失去重心落地之前,被马爷狠狠地踹了一脚,滚地数丈开外。 马爷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在他眼里女人在战场上不过是累赘,在生活中不过是附赠品,老二要是多花点心思放在修行上,也不至于被人当场给杀了。 正当马爷要上去结果清竹的时候,吴老三拦住道:“嘿,马爷,这么漂亮一妞儿,死在这里怪可惜的,不如交给我,回去还能给兄弟们换些酒钱呐…” 谁知马爷却不依不饶,怒斥道:“闪开,老二被她杀了,那就得偿命!” 清竹在挣扎着要爬起来,刚才那一脚分量着实不轻,只觉得身体像散了架的木偶,快要立不起来了。 吴有道救不了可怜的小姑娘,马爷一挥手让手底下这帮弟兄将清竹架了过来,他伸出强壮的右臂抓住她纤细的脖子,高高地举起,似乎在向大家宣誓:“敢杀我兄弟,我让你不得好死。” 就在清竹挣扎着快要不行的时候,那个被忽视的少年愤怒地站了起来。 “放开她!”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醒来的少年眼中出现一丝腥红的火花,他的眼神就像是恶魔想要吞噬一切,他的手上拿起一把骇人的黑剑,剑身被紫气缠绕,散发出蜇人的气息,正一步一步向他们走来。 马爷第一次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忌惮和恐惧,那少年分明不是普通人,这女娃怕是暂时动她不得。他立即将清竹甩到一边,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接受恶魔的挑战。 马爷为了试探少年,命令手下上前,那些喽啰们哪见过这样的气势,那不过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还是硬着头皮围了上去。 “为什么…要杀我师父…为什么?” 天泽不停地念叨,他的精神极度悲愤,两位师父相继离他而去,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此刻内心似乎被恶魔占据。 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前行,手中雷泽剑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令那些围攻的小喽啰颤抖不已。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一起上。”马爷催促地喊道,七八个喽啰蜂拥而上,想要乱刀砍死发怒的少年。 天泽毫不退缩,本能的意识驱使令他杀意暴起,曾经在暗夜战场修行的成果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只见一道黑影穿梭在刀锋之间,根本看不到少年如何出手,盗贼的弯刀也捕捉不到少年的身体,而少年的剑不是在他们胸前就是在他们腰上狠狠地出击。顷刻之间哀嚎声此起彼伏,但凡是被雷泽击中的土匪,全都如同丧尸一样根骨断裂,口吐鲜血。 眼睁睁看着手下一个个丧命,马爷竟来不及阻止,此刻恨得牙痒痒。他盯着少年手中的那把黑剑竟然还是一柄钝剑,能产生如此攻势和威力,这个少年莫非是怪物? 马爷彻底愤怒了,出道以来,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威胁,今天要是不豁命去,就没脸混下去了。 但他没有鲁莽地冲上去,而是扎稳脚跟,要寻找少年的破绽,天泽也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解决那几个人之后,早就盯上这个对他姐姐不客气的大块头。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师父?” 天泽步步逼近,又一次念叨着同样的话语,让马爷不知所措,他哪里知道少年的师父是谁,更别说少年的师父的死跟他有关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老二那个蠢货去惹一个女人,但是后悔已经无济于事。 在距离不到十步的时候,天泽瞬间一个箭步前冲,眨眼之间便已来到马爷的面前。两人同时举起手中武器硬碰硬,黑剑和铁拳僵持在一起,摩擦出炽热的火花。 令马爷瞠目结舌的是眼前的少年带给他的冲击力,是前所未有的力量,尽管自己体型占优势,下盘扎得再稳,但是在接触黑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 不知这黑剑是什么来头,漆黑的剑身竟有千斤之重,剑刃上面还闪耀着丝丝雷鸣,那股刚猛无匹的气势,仿佛要将他的铁拳都撕碎。 天泽怒吼一声:“都是坏人,去死吧!” 马爷看见少年双眸红光乍现,一股令人恐怖的气势迎面而来。他的一双铁拳就要抵挡不住,只觉得手上一麻,像是被电击一样,立刻暗自运功把所有的力量集中到前胸,以迎接少年愤怒的一击。 砰! 雷泽正面击中了马爷的身体,带着少年所有的愤恨,就在这一刻彻底引爆。 马爷瞬间觉得天昏地暗,体内气血翻腾,哪怕是自己修炼出一身钢筋铁骨,又用内力刻意抵挡,也压不住对方的无尽怒火。 庞大的身躯被击飞数十丈,直到撞上一块远处的巨大岩石,这才倒落在地。自觉肋骨俱断,五脏六腑错位,一口闷气憋在胸前,张大了嘴巴,却无法言语,眼见是活不成了。 吴有道被震慑当场,想不到这大漠上赫赫有名的悍匪,竟然落得这般下场,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可是天泽并没有因此而清醒,强盗的队伍还有几个小喽啰躲在马车的旁边,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参与打斗,只是守着车队。 但是少年的目光已经盯上了他们,似乎不赶尽杀绝,难解他心头之恨。 那几名小喽啰,亲眼看着自己的两位老大相继被杀,早就吓破了胆,哪儿还有战斗的勇气,被天泽盯上以后,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 可怜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死神正在向他们招手,拼命的逃跑也改变不了此刻的命运。 一支铁錾从背后呼啸而来,凌厉的气势直接贯穿了他们的心脏,使他们没有丝毫感受到痛苦,就已经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 第八十章 恰是少年归 鲜血洒满一地,在烈日的灼烧下,很快凝成黑块。 尘归尘,土归土,大漠的风沙可以掩埋一切!悍匪平日坏事做尽,当此结局,也不过是化身恶魔的少年替天行道罢了。 只是师父留给他的火錾作为辟邪之物,此刻却已染上了殷红的血迹。 等到回头看着自己的姐姐时,那双无助的眼神在风中迷乱,那惊恐的表情全部刻写在脸上。 “小天…你怎么了…” 清竹低声细语,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她从小带到大的男孩。 吴有道更是直接跪地不起,因为他知道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果然,天泽手持黑剑缓步走了过来,那双怒气冲天的眼眸,丝毫没有湮灭的迹象。 吴有道大呼:“少侠饶命啊,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只是他们抓过来的引路人,不要杀我…求求您高抬贵手,别杀我啊…” 可是少年置若罔闻,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中黑剑… “住手!” 清竹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喊一声要阻止这个突然变得冷血的少年,步履艰难地爬到吴有道面前,张开双手要拦住天泽疯狂的杀戮。 少年举起的手臂开始摇摇晃晃,手中的剑逐渐滑落,地上砸出一道深坑,扬起一片带血的尘土。 恶魔少年终于疲倦了,双目紧闭,扑倒在姐姐的怀中。 这一刻,他仿佛忘记了内心的痛苦,忘记了所有的过去,深沉地睡去。 吴有道惊魂甫定,跪地感谢清竹:“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呐!他…他这是怎么了?刚才真是太吓人了…” 清竹只是紧紧地抱着天泽,别说是吓破胆的吴老三,刚才就连自己都吓个不轻。 每一次小天性情大变之时,她的内心都很忐忑不安。越来越觉得这个男孩儿的命运是苦难的降临,至少那种不祥的气息,是切切实实的感受。 若是不幸被古剑仙言中,他身边的人会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或许有一天就会轮到自己。 想到此处,她的内心深处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可是自己本就薄命之人,能否活到二十都是个问题,又想那么多做甚? 她并不希望小天经历失去亲人的痛楚,也不希望自己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离开。她内心的挣扎让她忘记了暂时的痛苦,此时此刻,在茫茫大漠,何去何从? 最后,她坚强地站了起来,她决心要带小天回家,回到他母亲的家乡。那里有他至亲之人,有强大的南宫世家,或许能够替他驱离身上的恶魔。 她微笑道:“找辆马车,我们要回家。” 逃过一劫的吴有道,忽然有点理解这对姐弟,他没有选择逃走而是留了下来,帮他们上了马车,取走全队仅剩的一些水和干粮,带他们匆忙离开这里。 他们一路向东,又赶了半天的路,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大漠的夜色十分清凉,夜空的星星也特别明亮。 清竹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美丽的星空了。 她孤傲的脸上总算出现一丝欣慰。 回想起这一年,她和小天种种遭遇,就像是天上划过的流星,只有一刹那间的芳华,照亮了夜空,又消失于无形。 吴有道不再恐惧少年,他告诉清竹,他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打小生活在这片荒凉的大漠,被人看不起,甘愿与野狼为伍,与野兽夺食,最后他神奇般地活了下来。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是被狼喂大的,他给自己取了个外号吴老三,他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朝一日活出个人样,人前人后有人侍候,让自己不再孤单。 这一夜,清竹彻底未眠。 第二天,两人继续赶路,在路过一片低谷的时候,吴有道发现天空有些异样。迎面的太阳,有一半消失了,从来没听说过,太阳还能像月亮一样只露出半个来,就连此时的天空也暗淡了许多。 老人们说,大白天的太阳若是消失了,必定会有大的灾难发生。吴有道惊慌失措地提醒清竹,前面可能有危险,不能走这条道了。 清竹却不以为然,这一年多什么风浪没见过。就在他们穿过低谷的时候,非常奇怪的一幕发生了。他们像是进入了一片黑暗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吴有道从未见过这种怪事,除了坐下的马车和呼吸的声音,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 吴有道兀自嘀咕一句:“看来老人们说得没错,烈日被吞噬的时候果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清竹早就习以为常,她并不惧怕黑暗。大约过了一刻钟后,她才发现这里有玄机,无论怎么走,靠感觉貌似都走不出去,还不时地撞到坚实的墙壁,显然这里被人设下了机关和结界。 必须想办法出去,不然会被困死在这里。 清竹忽然想起曾经熟悉的一幕,那是在冥府的时候,鬼七带走石老怪也使用过一招类似的黑暗空间,于是她从天泽身上找出那颗避水珠,瞬间照亮了附近的空间。 “这是…夜明珠吗?好漂亮的珠子啊!” 吴有道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珠子,神奇的是在没有任何光线的黑暗里,竟然可以发出亮眼的光芒。 在避水珠的照射下,两人发现这里并非什么结界,也没有所谓的机关,而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通道,而且通道里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从刚才瞎摸乱闯来看,这个通道似乎存在一定的移动障碍。无论你怎么走,前方总能出现一堵死墙挡住去路,再次折返的时候,感觉又和先前的路不一样了。 清竹道:“看来我们闯入了一个陷阱!” 吴有道也看出了一些门路,疑色道:“没有机关的陷阱,更像是一道迷宫,怕是不想让外人闯入而特意设置的,难道真的是外界传言的黄金谷?” “黄金谷?” “对,姑娘可能有所不知,在魔鬼走廊流传一个古老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个建立在中原和西耶之间的强大国家,名叫苏撒国。苏撒靠一己之力阻断东方大国的西进,同时也让西耶的狂徒放弃了野蛮入侵。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整个国家突然消失了,这片原本美丽富饶的地方,也成为了常年被风沙侵蚀的大漠。而黄金谷据说是苏撒国遗留的宝藏所在之地,因遍地是黄金而得名。” 清竹心想,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黄金谷大概也是人们的谣传,真要有那么多宝藏,盗宝贼也不会留它到今天。 “若真是黄金谷,我们脚底下应该会布满机关才是。” 吴有道憨厚地笑道:“姑娘说的有理,呵呵…是我想多了,不过姑娘请放心,这种迷宫还难不倒我吴老三的…” 只见吴有道小心地拿出一样东西,是块铜质圆盘,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仔细一看有内外两道,外层可以转动,中间是一个奇怪的装置,一根小小的金针在不停地摇摆。 吴有道对着通道四周缓缓走动,眼睛不时地看看圆盘,一有动静便立刻转移方向,直到找出正确的方位,才告诉清竹驾车过去。 就这样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三人竟然从黑暗的迷宫里走了出来。 想不到吴有道还有这样的一手,清竹对他大加赞赏并表示感谢。 吴有道自豪地说;“清竹姑娘,我吴老三能在大漠里成为活地图,也是有原因的对吧。只要你们愿意,我吴老三免费给你们当向导,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嘿嘿!” 清竹开始觉得这家伙还挺有意思,没有被小天误杀,真是谢天谢地。要不然这茫茫戈壁滩,到处都是同样的景象,靠自己还不一定能走出去,据说还有死亡沙漠的存在,多少人把命留在了这片苍茫大地。 不管怎样总算是出来了,脱离了黑暗,又见到了阳光,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面前是一幅令人激动的画面。 第八十一章 恰是少年归 温和的阳光不似外面那般燥热,碧绿的草地随着微风荡漾,青翠的树木片片成荫,孤山远影,鸟语花香,更显幽心净土,宛如世外桃源。 吴有道兴奋地大叫:“果然传言是真的,这里应该就是黄金谷!” 清竹不忍打扰他的兴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黄金谷,遍地是花花草草,哪来的黄金?倒是个修养伤病的好地方! 但兴奋没多久,吴有道的叫喊声惊动了丛林中一只怪物。 那是一头体型相对较大的野兽,长相酷似大狗熊,但又不是笨拙的大狗熊。 胖墩墩的身体,圆乎乎的脑袋,眼睛大得跟灯笼一样,走起路来小尾巴直摇摆,身上是黑白两色的毛发,看起来打理得很不错,丝滑亮眼。 清竹立即警戒起来,这家伙看起来挺憨皮的,但动作带着敌意,可能力气大不是太好对付。只见它来回走步,咬牙切齿的样子,似乎在告诉他们,这里可是它的领地,外人不得入内。 “这是…熊?”清竹诧异道。 “从未见过这种熊啊,这家伙从哪冒出来的,看他表情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呐…” 显然是误闯了人家的地盘,但是好不容易进来了,总得问候一下人家。吴老三尝试跟它打手势,让它明白闯进来不是有意的。那家伙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但显然不是很乐意,反倒比刚才还要凶,不但咬牙切齿还做出扔石头的动作。 清竹无奈地抽出宝剑,想吓唬它一下,谁知那家伙竟然站起来朝天大吼几声,然后躲进了树林。 两人以为吓跑它就松了一口气,可是没过多久从树林里走出一位老者。 那是一名灰头白发的老者,一身布衣,手持长棍,精神奕奕,正在抚须观望,跟在身边的还有那头黑白熊。 “这里不欢迎外人,两位请回吧!” 老者声音洪亮,目光所至隐隐带着一股武者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清竹见此人面相不凡,上前施礼道:“老先生,我们是在大漠中误入此地,因我家弟弟有伤在身,希望可以在此地修养几日。等他醒来后,我们自行离开,还请先生通融!” 老者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少年,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郑重地道:“这少年杀气太重,老夫可以收留他几日,但是不可以在谷中行凶,不准杀害小动物,如果做不到那就返回吧,免得老夫动手。” 清竹立刻答应下来,虽然不知道小天醒来后会怎样,但是只要他是清醒的,就应该不会乱来。 老者让吴有道背上昏睡的少年,放弃马车徒步入谷。刚才所在的位置只是谷口的位置,随着慢慢深入,清竹发现这哪里是什么黄金谷,分明就是世外洞天啊。 此地丝毫没有人间铜臭味,远看青山碧水,近看芳草依依。山谷虽然不大,也有草木人烟,也有瓜果菜园。几间木屋,一缕青烟,几片竹林,一亩方田,是绝佳休憩之地。就算在此孤独终老,也比在外面的世界漂泊得好。 一路随行,谷中小动物甚多,处处充满欢快的鸣叫声,大自然和动物十分和谐。那黑白熊见主人不再追究,便独自找它的小伙伴们去玩耍了。 谷中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涓涓细流,清气扑鼻。溪水流过的地方,不时地看到小鱼儿逆流而上,也不知源头是在哪里。 跨过小木桥,就是老者居住的地方,几间木屋和几间茅房。门外是一片院落,各种奇花异草,一方石桌两把石凳,上面还有一盘未下完的棋。外面围着两排竹墙,清竹惊讶地发现院子外面就是茂密的紫竹林,这片林子可比无名岛上她和小天栽种的那片要大多了。 这里没有仆人也没有其他人,那老者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老者将他们几人住处安排妥当后,让清竹到院中回话。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清竹。” “你们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种问话方式非常直接,清竹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他去过幽冥鬼域的事情为好,只是浅显地道:“谷主,我与弟弟从远道而来,要去灵州璃国探亲,不曾想迷失在这片大漠。后来遇到那位吴大哥,误入此地,若有打扰,请谷主见谅。我们并无它念,只等弟弟醒来,便会自行离开。” “噢?远道而来…去璃国…” 老者拈起胡子对清竹仔细打量了一番,对小姑娘的回答充满了疑问,他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古怪,继续问道:“姑娘刻意隐瞒一些事情倒也无妨,这谷中没有别人,只有老夫一人在此清修。请你告诉我,那娃娃是怎么回事?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煞气的存在,莫非你们和魔宗有关?” “他…” 清竹突然觉得无从说起,小天的情况,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看谷主和善并无敌意,只能如实相告:“他有时候会因为悲伤和愤怒出现暴走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们进谷之前遇到一帮盗匪,小天由于他师父的死陷入悲伤,后来情绪失控,将强盗们都击杀了,可能是因为他身上戾气太重,谷主才认为他身上有煞气,其实我们跟魔宗没有任何瓜葛,谷主大可放心。” 老者听完大为震惊,一个十多岁孩子竟然能杀死一帮大漠悍匪,在他看来是极为不寻常的事情。 老者扶须念道:“年纪轻轻,杀气太重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清竹无奈地道:“小天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他是那么的善良…只是老天爷对他不公…不公罢了!” 说着,清竹情不自禁地落起了眼泪,小天的遭遇她都是看在眼里,对于她而言,少爷就是她的全部,无法接受命运如此的安排。 老者沉默片刻之后,道:“你和那个小天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姐…弟…”清竹擦干眼泪,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柔弱的一面。 “撒谎!你刚才喊他小天,对他的关心胜过自己,我看你也伤得不轻,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可是你家少主?” 清竹十分诧异,她不敢抬头直视谷主,这位老者年纪不小,但无论是展现出来的精气神还是身体素质,都不是一般老者的样子。尤其是他敏锐的洞察力,仿佛可以将自己的内心看穿一样,任何谎言在他面前都是徒劳。 本来就不会撒谎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就是一只受伤的雏鸟,无论她怎么辩解,也掩盖不住稚嫩和胆怯的外表。 “是,我家少主第一次出门,我不能让他有事,谷主若是觉得不方便,我们明日离开就是。” 第八十二章 恰是少年归 清竹言语中有些激动,原本也只是想在此休息几日并无他意,只是谷主先生似乎很在意他们的身份,无论如何小天的真实身份不能让外人知晓。 谁知谷主听后却是勃然大怒:“哼,我看你们分明就是魔宗妖孽,欺我年老眼花不成?今日老夫要替天行道,尔等休想活着离开…” 说罢,这位谷主态度大变,一股威严的气势从周身散发开来。 清竹不知所措,未等开口解释,老者已经逼近要取她性命。她不得不后退躲闪,但是这位谷主显然内功深厚,仅仅只用了一只手来对付她。且每一拳力道刚猛,虎虎生威,拳至身前哪怕未触及身体,就能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清竹自知空手不敌,这名老者只怕是一位高人,其境界不可探知,当下拔出宝剑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决战。即便如此,清竹并不能施展最强的招式凌霄飞剑,一方面受到对方的拳掌压制,根本无暇蓄力,一方面身体虚弱内力稍有不足,只有施展流星蝶舞剑法来应对。 老者不仅内力深厚,而且身法了得。那奇妙的身法总能避过龙之刃的锋芒,无论她怎么变招,都能被对方轻易化解。 清竹内心焦急万分,这一战无论如何她都输不起。然而几个回合之后,她发现老者并没有痛下杀手要置她于死地,否则以那种身法加上刚猛的力道,要破她的防御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根本过不了第三个回合。 正当清竹要施展最后一式荡气回肠时,谷主突然一个转身来至身前,由拳变掌,掌力所及之处恰是清竹发力的腕部,荡气回肠顿时无法使出,龙之刃也顺手被老者所夺。 清竹大感不妙,正要逃离时却听见谷主哈哈大笑,随后坦然道:“姑娘这最后一式荡气回肠虽然威力不俗,但需要消耗大量的内力。真气催动需要时间,因此这腕部的薄弱之处就是破解招式的关键。” 清竹十分诧异,内心极为震惊,她警觉地退后几步,慌忙问道:“你…你怎么知道…这招叫荡气回肠?” 老者已然收敛他的气势,并把短剑还给清竹,道:“姑娘,你家小姐可是名为千浔?” 清竹更加难以置信,谷主竟然说出小姐的名讳,此时又不见老者敌意,便默不作声。 老者又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道:“孩子别怕,老夫刚才只是试探你的武功来路,这样才能确认你家少主就是我夏侯阳的孙儿啊。” “夏侯…阳…” 清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胆敢自称夏侯阳的,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有第二个人。 “您是大将军?是我家公子的三叔公?” “正是,天下可没有第二个夏侯阳啊。” 清竹喜极而泣,没想到谷主竟是公子的叔父,是大恒帝国的大将军,难怪他老人家对自己的剑法如此熟悉。 夏侯阳怅然道:“瑾炎早就跟我提起过,说他和阿浔有了一个孩子名叫天泽,是上天的恩赐,可是一直没有带他来见我。没想到老天爷还是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这把老骨头能和孙儿见上一面,恐怕是这十几年来让老夫最开心的事了。走,去看我那孙儿…” 清竹万没想到,这位睿智的谷主竟然是小天的叔爷爷。早就听说过夏侯家出了一位才高八斗的大将军,他在大恒国声名显赫,他所率领的阳炎军从无败绩,只是十几年前夏侯家突遭变故,这位威名远播的大将军亦从此归隐山林。 只是不知为何大将军没有和公子小姐踏上无名岛颐养天年,可怜的小少爷,恐怕都不知道他的三爷爷还活着。 两人来到屋内,清竹躬身行礼道:“清竹见过大将军,还请大将军给少爷看看,像这样昏迷不醒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 “丫头不必见外,我已经不是什么大将军了,你是千浔的丫头,就叫我阳叔吧。我先把把脉,看看泽儿伤情如何。” 爷孙相见本是一件高兴之事,但夏侯阳很快就沉默了,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导致天泽昏迷的原因是身体消耗过度,但是为什么体内会出现煞气,他一时也琢磨不透。 “我可怜的孙儿,究竟遭受了什么…他的体内为何会有残留的煞气?而且还有几种不同的力量…” 夏侯阳似乎感受到天泽身体的异样,他回头看了清竹一眼,从她的神色上看,姐弟俩显然有着非凡的经历。 夏侯阳询问二人出海后的经历,清竹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详细地述说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过往。她一边讲述,一边啜泣,原本只是想尽快见到小姐,可是一年多了,竟然发生了那么多事。小少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跟小姐和公子交代,所幸度过了艰难时刻,没有生命危险,也可以给夏侯家一个交代。 清竹所述离奇经历,就连曾经叱咤疆场的大将军也深感诧异和万分感慨。 但他似乎对天泽的遭遇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喃喃自语:“瑾炎不肯带他来见我,看来还是有原因的…” 随后又对清竹交代:“泽儿遭受巨大的精神冲击,又因为身体承受不住那股力量带来的压力,才导致了现在的昏迷。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我去熬些药汤来给他补补元气,应该过几天就没事了。” 数日后,天泽终于醒了过来。 每一次爆发那种可怕的力量,他的身体就会陷入沉睡,而这一次昏迷的时间似乎更长。 天泽醒来后发现眼前是一个老头,有些迷惑,当看到清竹的时候,这才问道:“姐姐…我…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头好痛啊…” 夏侯阳端起汤碗,温情地道:“孩子啊,你睡了好几天,刚醒过来,喝了这碗醒神汤,一会儿就不疼了。” 天泽摇摇头,对陌生人的谨慎显得不近人情,问道:“老先生,您是郎中?” 除了江湖郎中,他大概想不到还会是谁。 只听夏侯阳哈哈一笑,率性地道:“老先生我姓复姓夏侯,单名一个阳字,你父亲夏侯瑾炎,那是我的大侄子,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 天泽眨着眼睛难以置信,听父亲讲过他有两位叔父,二叔夏侯睿,英年早逝,三叔夏侯阳,那可是父亲常年挂在嘴边的,比对他亲爷爷还亲。 三叔公可是位帝国的大将军,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当年父亲还是他麾下第一猛将,共同率领的阳炎军名动天下。阳炎二字可不就是这位三叔公和他父亲的名字得来的吗? 天泽又把目光放在了清竹身上,突然冒出个三爷爷,可不敢轻易相认,但只见清竹点点头,表示认可,他才喊了一句:“三爷爷!” 夏侯阳心里也很清楚,孩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他小心地端着汤碗喂给天泽喝下,耐心地道:“好孩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等你休息好了,我们爷孙再好好聊聊。在此之前,千万不能再动了肝火,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多跟你清竹姐姐说说,也可以随时来找爷爷。” 醒神汤让天泽瞬间清醒了不少,对眼前这位老人并无戒心,反而觉得有亲近之感。或许是老人的一片关爱之情让他心里觉得踏实,抑或是亲人之间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让他放宽了心。 第八十三章 恰是少年归 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嗷嗷的叫声,夏侯阳起身喊了一句:“祥墩,进来吧。” 不一会儿,从门外进来一只圆滚滚的小怪物,黑白相间的毛发十分光滑,毛茸茸的小尾巴甚是可爱,乌黑发亮的眼睛外围还有一圈黑毛,像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最神奇的是小怪物身上还穿了一件布褂,跟先前在谷口的时候大不一样,其憨态可掬的样子着实令人欢喜。 天泽被这呆萌的祥墩看傻了,以前在无名岛的时候,他也很喜欢逗小动物,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伙。 祥墩来到主人身边突然站了起来,从自己身上缝补的那件布褂兜里面掏出几只野果,然后把野果子扔到床榻,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回到主人的身后。 天泽笑了笑:“它叫祥墩?” 没等主人说话,那家伙嗯哼个不停,似乎能听懂人的话。 “好可爱呀!你好,祥墩,我叫天泽。” 祥墩探出脑袋眨眨眼睛,看来两个家伙很是投缘,夏侯阳抚摸它的头顶说道:“祥墩是个能逗人开心的家伙,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解闷。今天又认识了新的朋友,看来他也很开心嘛,那以后就由祥墩来陪我们家天泽,好不好?” 祥墩乐的站起来直转圈圈,这家伙到底是何方妖怪,一黑一白,倒是把幸福看得明明白白。 天泽苏醒后,一边静心修养,一边有祥墩的陪伴,心中倒也开始释怀。因为悲伤解决不了问题,也不能带给他复仇的力量,相反魔气的侵扰会给自身带来灾难。 吴有道得知这个地方原来叫做碧幽谷,谷主就是天泽的叔公,他们算是一家人团聚,打算在这里住一阵子,当下不便打扰,便与清竹告别后独自离去。 对吴老三来说,这里既不是黄金谷,也不是他的归宿,他的路还需要自己往前走。 清竹告诉小天,魍魉师父是为了保护他们而离开的,并且把宝贵的妖丹留给了他。他们一定会守护小天,两位师父的在天之灵,也会保佑他们救出老大石老怪。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活着,不能被魔气影响心智,若不加以压制,极有可能伤害无辜也会殃及自身。对此,天泽感到十分懊恼,自从出海后,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心如意的。 雷暴葬送了一条船的人性命,虽然自己侥幸没死,可也给龙小玉家带去了麻烦,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受到祭司大人的惩罚。答应鬼蝠王的口信也没送到,大师父没有救出反而让另外两位师父丢了性命。 这一切的一切简直糟糕透了,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就连父亲大人都要离他而去,母亲也不知何处,只有清竹始终陪在自己都身边,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命运竟然安排自己和叔爷相见,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担忧。 谷主夏侯阳喜出望外,比老来得子还要开心。他很喜欢这个身体强壮的孩子,如果夏侯世家没有遇难,小天本应是家族中的天才,和他父亲一样备受恩宠。 只是夏侯家彻底没落了,作为昔日的大将军,他百感交集,倒不是因为所谓的虚名,而是家族传承无法延续。他开始给天泽讲解家族的历史,那些辉煌的事迹令人振奋人心。在此之前天泽的父亲很少提到家族的事情,家族的荣耀对他来说不过是陌生的存在。 夏侯瑾炎既然答应南宫千浔远离尘世的宿怨,就不会把仇恨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所以天泽知道得越少对他越好。也许这也是他们不愿意带孩子来看望这位老人的原因。 可是命运终究躲不过去,天泽的到来,给夏侯最后的家主带来了希望。 夏侯世家原本是一个令人万分敬仰的大家族,无论是在武林之中还是在朝堂之上,都是拥有着显赫的地位。 中原八大豪门世家,夏侯便是其一,是除大恒国皇室的皇甫家族之外,最负盛名也是最有势力的家族。 夏侯世家拥有一种古老的血脉传承,使得他们的身体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力量。许多年轻子弟就是天才武者,他们顶着无数的光环成长,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为家族赢得更大的荣耀。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家族,却在十几年前一夜之间被诸多刺客合力抹杀。即使夏侯阳作为帝国大将军,也没能保住家族的血脉。 他心有忿恨,远离朝堂,解甲归田,隐匿世间,夏侯的荣耀也逐渐被世人淡忘。那个曾经的天才世子名义上早就被皇帝赐死,也无法指望他带领家族复兴。如今天泽的到来,倒是让昔日的大将军认为,这位大概就是家族最后的希望。 可是眼下还不是告知他一切的时候,必须驱离他身体中潜藏的恶魔,那可能是让家族希望泯灭的一个重大隐患。 这一日,天泽正在紫竹林和祥墩玩耍,清竹过来喊他:“小天,爷爷叫你过去。” 天泽带着祥墩回到木屋,只见三叔公已在厅中落座,他上前施礼:“爷爷,您叫孙儿有事?” 夏侯阳颔首微笑:“看你这几日恢复得不错,爷爷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天泽觉得奇怪,有什么事情是爷爷不能自行决定的,竟然还需要商量。 “嗯,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对,很重要!爷爷知道你经历了很多事情,承受了很大痛苦,你还只是个孩子,小小年纪本该有父母陪伴,有先生教书识字,所以爷爷想听听你的想法。” 天泽低下头,他不是没有想法,只是害怕说出来,既然爷爷问了,便干脆道:“我想变强,然后去找我大师父,替三师父和四师父报仇。” 夏侯阳眼中浮现一抹异色,这个孩子果然和他父亲一模一样,是个性情中人。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深切地道:“孩子啊,仇恨是心中的恶魔,你要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只是你现在还小,还不够强大,别说是替你师父报仇,就算是走出这片大漠都难啊!” “爷爷,这些我都知道,我一定会努力修炼让自己变强的。”少年抬起头来,坚定的眼神像是在给自己立誓。 “好!”夏侯阳也站了起来,“男儿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尤其是我夏侯子孙,要在困难面前学会隐忍。泽儿,爷爷可以教你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但是在此之前,必须先治好你的病…” “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天泽喃喃自语,心中仿佛点燃了火花,但凡是跟力量有关的都能激起他的神经,更何况是最强大的力量,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 “不知爷爷所说的力量是什么?真的可以教会我吗?我的身体…” 夏侯阳道:“别担心,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治病,走,爷爷现在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第八十四章 恰是少年归 天泽还没搞明白要治什么病,就被爷爷拉着手出了门,并喊上了清竹,一同朝着碧水池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天泽还在想,爷爷在这里独居生活多年,幽谷之外又是风沙侵扰的大戈壁,这附近哪来的朋友?直到来到碧水池,才发现谷中别有洞天。 碧水池坐落在山崖底下,那是幽谷中唯一溪流的源泉。夏侯阳划破手指,用古怪的鲜血仪式开启了水帘后一道隐藏的石门。 老人带着一小一少,从石门后的通道进入一间密室。密室里只有一方烛台,似乎在供奉什么东西。里面太黑,看得不是很清楚,只听见夏侯阳按下一个开关,烛台后方又出现一道密门。 密门后是一条狭长的暗道,天泽拿出避水珠当作明灯照亮了通道才发现这是一条很深的地下通道。借着珠光,三人缓慢前行,不久后能明显地感受到地势越来越低,而且通道的墙壁上散发出一股潮湿的味道。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快到通道的尽头,天泽只觉得头脑发热,有点不适,不禁问道:“爷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夏侯阳一直拉着他的手,能感受到这孩子有些紧张,手心里早已冒汗,便安慰道:“孩子,别怕!爷爷的那位朋友就住在这里,我们是来求他给你治病的。” 天泽猜测爷爷说的治病可能跟他无法修行有关。他很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皆是由于先天绝脉导致,为此父母没少带他寻医问药,最终都是无功而返。但是长大之后发现身体素质越来越好了,虽然无法修行内功,但也不影响生活。 对于爷爷的老朋友,天泽满是期待,心里就不那么紧张了。很快就到了通道的尽头,挡在面前的是一扇大门。 这是一座相当气派的铜门,大约有两丈来高,重达万斤,门上刻满了鸟兽花纹,与洞口处石碑上的极为相似。 夏侯阳来到门下方,双手贴在门中央,随后运功发力,两侧分别亮起数道闪烁的铭文,伴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古朴的大殿,里面十分的宽敞,四周分别立着几根相同的台柱,台柱上方各有一枚宝珠散发出柔和的白光,让这座地下神殿变得明亮起来。 整个大殿呈现八方形,每个方位的墙壁上刻有不同的图案,墙壁前有石砌的方桌,桌上凌乱地摆放着一些供奉的器皿。 最显眼的是大殿的中央位置,有一块方形基石,宽约三丈,高约三尺,上方卧有一尊威武的石像,约莫数人之高。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高傲的狮子,从近处瞧却又像是一只生猛的老虎,即便是匍匐在地,也是威风八面。 这座石像是何象征,莫非是这里的守护巨兽?天泽看着这只威武的雕像,心生好奇却不敢询问,神殿下方透露着一股恐怖的气息,让人有点喘不过气。 夏侯阳面对雕像深深地鞠了一躬,意味深长地道:“泽儿,这是我们家族世代供奉的神兽冥虎的雕像,这座地宫就是专门为他老人家建造的。” “神兽冥虎?” 天泽还从未听说人世间有神兽的存在,但也见怪不怪了,龙渊古国神龙的存在那可是亲眼目睹的。 “冥虎玄霄,乃上古神兽,有通天彻地之威能,是守护世界的仙灵,也是我们夏侯世家的守护神。” 夏侯阳谨慎地介绍雕像的意义,但是让天泽想不通的是,既然家族是有神兽守护的,为何现在没落了?父亲大人也从来不提家族往日的荣光,更没说过有守护兽的存在。 夏侯阳继续道:“在我们居住的这片大地上,共有四方神兽。除了冥虎还有青龙、朱雀和玄武,他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守护者,理应受到万民敬仰。只不过经历漫长的岁月,修行者们越来越多,人类也变得越来越强大,这些神兽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那他们…还在这个世上吗?” “当然,神兽跟我们凡人不同,他们是仙灵之体,没有生老病死,人的一生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打了个盹罢了。” 天泽赶紧退后几步,感受到神兽如此的强大,生怕亵渎了这样的神灵。 “那神兽岂不是和神灵一样,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守护人类呢?” 夏侯阳若有所思,小孩子的本能思维似乎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深吸一口气道:“相传人类诞生以来,四方神兽就已经存在。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甘愿守护苍生,但是他们和人类是共存的。每当这个世界浩劫来临的时候,神兽就会现身阻止。人类因为无知而忌惮他们的力量,曾经还把他们当作妖兽对待。后来神兽不得不和一些古老的家族订下契约,暗中守护这个世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现身的。” 天泽抬头仰望冥虎的雕像,那栩栩如生的眼睛透着一股神圣的威严,心中肃然起敬。 “契约?爷爷是说我们夏侯氏族和神兽冥虎也签订了契约?” “正是!我们夏侯一族拥有韧魄血脉,神兽冥虎早在几千年前就和夏侯订立了契约,所以你要记住,今后要称呼冥虎为玄霄大人。” “玄霄大人!好的,爷爷,孙儿记住了。那个…契约到底是什么呀?” “契约,是一种精神法印。这种法印是用仙术契合在家族血统之上的。契约建立后,神兽和契约者之间能够互相感应和约束。因为人的寿命有限,所以契约需要不断延续,但只有拥有家族血脉的传承者方能完成这个延续。” 天泽听得似懂非懂,何为精神法印,何为仙术,甚至契约的存在,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东西,但是他很想知道如今的契约者是谁。 “哦…爷爷说玄霄大人还在世上,那和他订立契约的是…” 夏侯阳忽然变得忧伤起来,这个问题让他欲言又止。其实答案很简单,夏侯子弟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如果还有传承和延续的话,能够和冥虎建立契约的还能有谁呢? 但他想了很久才回答道:“是你的父亲,瑾炎!” 天泽有点意外,他默念父亲的名字,突然有很多疑惑想要和父亲大人问个明白,只是他已经出走好几年了,那高大伟岸的形象也渐渐模糊。 清竹同样感到意外,公子的身后竟然还有一位强大的神兽与之订下契约,如果能找到冥虎,说不定就能知道公子的去向。 “阳叔,莫非您要见的朋友就是冥虎…” 第八十五章 恰是少年归 夏侯阳道:“不错,是时候去拜见一下这位大人了。”他绕着神像转了一圈儿,然后用手拍了拍石像的某个部位,只听见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在基石的后方开启了一道地下之门。 没想到宏大的主殿之下,竟然还有一处地下通道。与上面不同的是,这条通道并没有挖凿的痕迹,也不知道延伸到地下何处,直到前面传来一阵低沉的呼声。 “呼…呼…呼…” 这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声音中有一股庞大的气息,和神兽雕像散发的威势相同,前面大概就是冥虎的栖息地。 “就要到了,前面就是冥虎的休憩地,进去后尽量不要说话。” 出了通道口,眼前是一片开阔之地,周边居然长出了一些花草和树木,地面低洼之处甚至还有些积水。 这里已经没有了发光的宝珠,但是四周的场景依旧清晰可见。整个空间大到令人匪夷所思,就像是夜幕下的硅谷,充满了神秘的气息和弥漫着奇异的光彩。除了为数不多的花草树木,周围闪烁着光芒的晶石,那些石头带有鲜艳的色彩,让整个空间变得迷幻起来。 三人小心翼翼地往中央靠近,听呼吸的声音,神兽冥虎似乎是在沉睡当中。踏过一片积水之地,前面是一片浓雾笼罩的区域。众人能明显地感受到,从脚底传来温热的气息,那片浓雾大概是水面蒸发后凝结所致。 进入雾区,一座宛如阁楼的假山石呈现在眼前,其形似贝,其纹似斑,灰白相间,大约有两人来高。就在其不远处,一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主干底部足有两丈来宽,离地十丈仍然不见变小,就连枝干部分也很粗壮,与平常所见的大树相比更加惊人。只是纷繁的树枝上竟然没有一片树叶,莫非是这里的土壤环境不适合生长,还说是另有玄机? 夏侯阳领着他们慢慢靠近那棵大树,周围的雾气稀薄了许多,地面也变得平坦起来。 天泽抬头观望,只见头顶上方被一片柔和的光芒覆盖,缕缕银丝,好像月光涌动,又似波光潋滟,而大树的主干则是深入了顶端,不见其尽头。 “呼…噜…呼…噜…” 呼声越来越靠近,没有那么的刺耳,但是穿透力极强,从刚才在大殿再到这里,仍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来到大树底下,夏侯阳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候吧,玄霄大人此刻正在休息,先勿要打扰。” 夏侯阳如此谨慎,就好像进入人家的房间却看不到主人,天泽就很疑问:“爷爷,玄霄大人在哪里呢?” “嘘,好生等候便是。” 夏侯阳让天泽勿要说话,他深知冥虎是在沉睡之中,这一睡也不知多久才能醒过来。当年那场神兽之战,让冥虎元气大伤,如今在这里休养生息多年,也不知恢复得怎样。 三人开始打坐冥想,静心等待冥虎苏醒。 冥虎的呼吸带动时间的流逝,紧张的意识在缓慢的节奏中逐渐退散,天泽亦开始尽心领悟天地元气。 当他进入冥想时,发现体内丹田之中有一颗元气之丹正在微微跳动。碧绿充盈的元丹散发着一股炙热的气息,那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气息,可不正是三师父青蛇怪的吗? 难道这就是清竹姐姐所说,当他狂暴陷入昏迷之时,三师父把妖丹留给了自己,由四师父强行灌入他体内。 这颗妖丹明显带有青蛇的元气之力,可是为什么三师父要留给他呢? 难道一个人类也可以修炼妖丹吗? 不管怎样,这是师父留下的,他一定会好好地保管在自己的体内。 当他继续探寻丹田气海的时候,发现原本自己储存的那一丝元气,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师父灌入的水属性元气,这股元气虽然不多,但却可以稳住青蛇妖丹的狂躁之气。正是因为这个,这两股不同的元气才能在体内相互平衡,可见师父们良苦用心。 他发现自己对元气的感悟越来越敏锐,不仅是在体内小世界,就在这地宫之下竟也有元气的流动,并且还有一种更为精纯的能量夹在其中。 然而正当他准备吸纳天地之气的时候,脑海中却浮现出惊人的一幕。 弱水怪水老四的身影竟然出现在他的意念之中,那是一种真真切切的感受,就好像站在面前,并非凭空想象。 水老四温文尔雅,注目含笑,像是一个年长的先生,看到自己的学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四师父!是你吗?你是来看我的吗?” 天泽发出了内心的询问,那道意念竟然也开口说话了:“小天,我的徒弟,你终于唤起了师父啊!” “啊!真的是…师父!呜呜呜…我一直在想念你们,你们都还活着,对不对?” 水老四的意念开始教导徒儿:“诶,男子汉可不许哭啊,你三师父要是知道了,又会不高兴的。仔细听师父说,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师父的一道意念,是当时给你灌入妖丹的时候留下的。所以师父们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学会照顾自己,不要忘记了每日的修行,师父相信总有一天你会超越这个世界的法则,到那个时候,我们还会再见的。” 天泽十分激动地道:“超越这个世界的法则?到那个时候就能见到师父,是吗?那我该怎么修炼呢?我…没有师父们的教导,真的可以做到吗?” 水老四欣慰地道:“当然可以做到,我们魑魅魍魉的徒弟岂是一般人!其实师父早就发现你的身体有些异常,有一股沉睡的力量隐藏在你的体内。这股力量极为可怕,若是不能控制会给你带来性命之忧,如果能化为己用就需要某种力量对他进行压制和转化。因此老三把他的妖丹留给了你,希望你日后可以利用它化解或是吸收那股潜藏的力量。小天,你的天赋很出众,三师父以你为荣,四师父对你也有信心。或许有一天,你也能窥破天机掌握天地法则,成为主宰这个世界的神,那样的话,和师父们相见又有什么难的。” 天泽倍感惊讶,原本对自己的身体一无所知,最近一次暴走后才隐隐发觉有些不对劲。 “可是…爷爷说那是一股不祥的力量,让我不要使用,否则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傻徒弟,任何力量是好是坏,取决于它所使用的人。强大的力量善加利用,就可以守护任何人,相反若是控制不住,就会给别人带来灾难。小天,你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成为掌控力量的那个人,只有掌控了力量才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和老三会保佑你的!” 天泽若有所悟,但又有些苦闷:“可是师父,我还是个人类,怎么才能掌控三师父的妖丹呢?如果这都做不到,那我…又怎么守护身边的人…” “这个不用担心,师父不是告诉过你,所谓的力量运用之法大抵相同,只是修炼之法各有差异。我见你体内也修炼出了一丝元气,那就证明你的身体是可以吸收元气的,所以只要肯努力,日后勤加苦练,终有一日会破除人和妖之间的障碍,获得无上的真元之力。” 天泽忽然茅塞顿开,欣喜道:“嗯!师父说的一定没错,我一定会努力修行,争取早日突破,不负师父所望。” 水老四也感动地道:“这才对嘛!我心爱的徒弟,留给师父的时间不多了,最后你要记住为师的一句话。天地不仁,善恶无罪,人妖殊途,大道同归。将来无论你修的什么道,只要勘破天机,就能领悟出更多的天地法则,到那时师父们也能含笑九泉了。” 天泽不停地点头,虽然师父的话有些晦涩难懂,但只要师父说是,那就一定是,不管怎样,领悟天地法则就是他此生修行之目的。 “好啦,该说再见的时候了,你三师父还在等着我呢,下次再见可不许再哭鼻子了…” “嗯,师父再会…” 第八十六章 恰是少年归 道别之后,水老四留下的那道意念也彻底消失了,与此同时,天泽也大彻大悟一般醒了过来。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笑容,谁也不知道他刚才和自己的师父完成了一个约定,那是他一生要遵守的约定。 爷爷和清竹还在静心打坐,天泽也开始继续修行元气。直到几个时辰过后,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周围变得静悄悄的。冥虎的鼾声已经听不到了,大树顶部的光线也暗淡了许多。但是周围的那些奇异的石头仍然散发出诱人的光彩,似乎蕴含了某种奇特的能量。 这时从假山石中传来一声雷吼:“汝竟肯来见吾!” 夏侯阳被惊醒后,目视前方,恭敬地道:“大人,您醒了!” 随着呼声不断靠近,神兽冥虎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让人惊讶的是,这只神兽的体型竟然只有寻常野狼那么大!身高不过三尺,四肢也不够健壮,除了长相凶悍,也看不出威风之处,那一身雪白的皮毛反而显得有几分憨态可掬。 “爷爷,这就是冥虎…玄霄大人吗?说话和样子…怪怪的…” 天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说中的神兽竟然是这副模样,上面的雕像都比这真身的气势要强,就像是刚睡醒的宠物一样,只怕见了祥墩都得喊他一声大哥。 “泽儿,不得无礼!” 天泽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感觉到疼痛之后这才认真起来。 冥虎忽然纵跃头顶落在大树枝上,居高临下目光扫过,又在天泽的身上稍做停留,两只湛蓝的眼睛绽放出紫色的星芒。 “吼?竟还带有外人入…” “大人有伤在身,本不该来打扰,但事关我家族传承,老夫有事相求,恳请仙尊出手相助。” 玄霄似乎一眼洞穿夏侯阳的心思,嗔道:“吼,汝既已携宝而来,当是非为不可咯!” 为了给天泽治病,夏侯阳自然是有备而来,只是没想到冥虎还是很虚弱,这样的话,他倒是有些犹豫了。 “大人见谅!这颗雷灵珠本就属于你,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该放下了,更何况从这孩子身上,我看到了夏侯的希望。” 说罢,夏侯阳从怀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弹指一挥送到冥虎的眼前,浮在空中。 天泽定睛一看,那是一颗十分圆润的紫色珠子,光芒闪烁,宛若星辰,不停地向外散发着骇人的气息。透过表层也能看出其中有一团精纯无比的能量,蕴藏着强大的力量。 这竟然是一颗灵珠! 灵珠在东擎大陆并不多见,在修行者的眼里更是难得的宝物。它们可以提供精纯无比的灵力,无论是用来修炼还是用来作为护身的法宝,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冥虎两眼放光,一道闪电从眉心射出,击中灵珠后灵光大显,整个大厅被灵珠照亮。空气中响起几道雷鸣之声,大地仿佛在颤抖,就连天泽手中的雷泽剑也出现了异常的反应。原本隐匿的雷光紫气,突然侵染了整个剑身,黑剑锋芒大盛。 如此灵力,如显神威!这样的灵宝并非普通人能够驾驭。若是没有仙灵之体或者是仙法护体,雷灵珠大概也只能用来滋养神兵,别无它用。 神兽冥虎欣喜至极,他等这颗灵珠等了很久,刚才的不屑之情开始变得友好,就连语气都变得正常道:“说吧,到底是何事需要本尊相助?” 夏侯阳让天泽上前见面施礼道:“大人,刚才可看出这孩子身上有什么不同?” 冥虎玄霄一口吞下雷灵珠后,地厅恢复平静,他纵身来到天泽身边,再次把深邃的目光放在了这位少年的身上。天泽并没有惧怕,而是平稳地站在原地,他想瞧瞧这位冥虎大人究竟有何神通? “吼!根骨异于常人,本应是块修行的好料,但却感受不到任何真气流动…”冥虎又围绕天泽走了一圈,神色忽然有变,继续道“此子身上竟藏有妖气,他到底是谁?” 夏侯阳回道:“他是瑾炎的儿子,名叫天泽,是我们夏侯最后的血脉…” 冥虎打断道:“吼?竟然是他的血脉!难怪像…却又不像…” “大人,莫非看出什么来?” “没有,你且继续说…” “我们也是刚刚相认不久,这孩子先天绝脉,无法修行,从小只有一股蛮力。他曾拜几名妖人为师,所以体内有两股妖气,这都不打紧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一种不祥之力。每当这股力量出现的时候,全身都会被煞气包围,精神会短暂陷入疯狂,不久过后就会昏迷不醒。不知大人有没有察觉到这股潜藏的力量?” 冥虎突然低吼了几声,他在试探天泽体内的几股力量,整个地厅都在微微地颤抖,这样的气势大概也只有仙兽才能轻易发出来。而天泽确实感受到体内元气一阵跳动,像是受到惊吓一般。 “小小年纪,又是妖力,又是魔气,吼吼,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啊!” 夏侯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坦然道:“正因为他年纪小,所以才想请大人出手,将他体内魔气尽除,以保他平安呐。” 冥虎眼中浮现一丝幽怨。 “我看是你不想他步入后尘吧?” “额…这个应该不会,这孩子打小在海岛上长大,天性纯良…” “你也老大不小了,何必骗自己。既然来都来了,那本尊也不能断了你的念想,姑且一试,只是他体内魔气尚未捕捉到源头,小鬼怕是要受些苦头。” 夏侯阳看了看自己孙子,心中难免有些酸楚。每一个夏侯家的宗亲子弟都是宝贵的,他们拥有纯正的血脉之力。只可惜今时今日,夏侯家族已然没落,若是香火不继,血脉又没了传承,那就再也无法东山再起。 想当年,夏侯子弟惊才艳艳。三岁即可习武,五岁便可练剑,七岁开始持枪,到了十岁就能脱颖而出。那些天赋卓绝的弟子一旦觉醒神力,举重若轻,力破千钧,即便是不修真元之力,也可以独步武林。 夏侯阳要保住家族血脉,无可厚非。 至于天泽的父亲夏侯瑾炎,他原本是最好的选择,可却走了不一样的路,恐怕是再也指望不上了吧! 天泽虽然不明白冥虎所指,但他知道爷爷的心意,为了不让爷爷为难,便道:“爷爷放心,一点苦头不算什么。” 清竹也在一旁默默地支持,对于经历过苦难的天泽来说,这确实不算什么。 玄霄赞叹道:“好小子,有点胆量!你恐怕不知道本尊所说的苦头,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要想探知你体内那股力量,就要打通全身经脉,可你天生绝脉,必然要遭受洗髓易筋之苦。” “洗髓易筋?大人,那…可有风险?” “当然有风险,一旦本尊的仙力进入他的身体,若是承受不住,可能会造成无法挽救的伤害,你可想好了?” 夏侯阳深知没有霸道的仙力,是无法驱离潜藏的魔煞之气。但天泽体内经脉不通,若是强行将仙力灌入,就要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且可能会对根骨和经脉造成严重的损伤,那样的话夏侯家唯一的传承就是个废人了。 夏侯阳颇为犹豫,可是少年的眼神坚定无比,他似乎并不在意玄霄所说的后果。 天泽决然道:“我能承受!” 第八十七章 恰是少年归 夏侯阳点点头,冥虎随即一声咆哮,像是地动山摇。他全身散发出一股强大的真气,皮肤也出现了紫白相间的条纹,周围的气息隐隐有雷鸣呼啸之声,就连眼角周围也冒出缕缕紫气,这才看起来有点神兽原本的样子。 天泽被冥虎的气势完全震慑住了,双腿不听使唤,身体也动弹不得,清竹也不由自主地握紧手中之剑。 霎时间,一股真气凭空出现,将天泽全身包裹住后,缓缓地抬至空中,令他无法动弹只能任其摆布。这一手御气出境的手法对于玄霄而言不过是拈手则来,对于寻常修道之人怕是望尘莫及了。 冥虎目光如炬,忽然又见一道紫光从口中闪电迸发,化作一团紫气缠绕空中的少年。 这两股真气乃玄霄的灵力所化,尤其是那团紫气形成的威压让清竹感到一阵窒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如此纯粹的仙灵之力。 玄霄开始操控那紫色真气,分别从天泽的四肢和头顶灌入周身八脉。由仙力凝聚的真气霸道无比,必须小心翼翼和非常精细地操控真气行进路线才能确保天泽的安全。 对于修行者而言,经脉是真气游走的主要通道,任何内功心法都需要通过奇经八脉中的关键穴位,才能从气海丹田凝聚内力,由内而外地施展出来。 修行者想要靠内力贯通奇经八脉本就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情,不仅要打通经脉上的每个穴位,还需要经过长期的真气淬炼才能强化经脉的韧性,否则强横的内力会是使脆弱的经脉无法承受强大的压力,最终导致爆体而亡。 对于未经淬体的天泽来说,玄霄此举更为惊险,外力操控本就比内力要难,更何况是如此霸道的外力,其中风险可想而知。 经过一番试探,天泽强忍痛苦而玄霄面露异色,夏侯阳不由得为之担心道:“大人,先前老夫也曾试探过他的经脉,发现一到关键穴位就难以寸进,没有任何一条经脉可以直通气海,不知大人可有其它办法?” “吼吼,你说的没错,只不过造成经脉闭塞的其实是另一条特殊的经脉。” “什么?您是说多出一脉?” “的确如此,此子竟然天生九脉,比常人多出一脉,实在是难得…难得啊哈哈…” 冥虎突然大笑,夏侯阳却不知何意,他也从未听闻世上有天生九脉的武者,不知是福还是祸。 “这…何为难得?” “吼,这你都不明白?你们夏侯一族拥有韧魄血脉已属罕见,那这天生九脉更是罕见中的罕见。老家伙,你有所不知啊,人类也是神灵创造出来的,天生九脉意味着这样的体质先天适合修行,怎么到你们嘴里反而变成不适合修行了?” “啊!这个…还请大人明示…” 夏侯阳内心暗喜,以神兽冥虎的资历说出这番话自然不会有假,忽然觉得家族复兴的希望又多了几分。 “我已探出这第九脉乃是一条连贯八脉的灵脉。所谓灵脉必须要用灵力来淬炼,因此这娃娃在没有习得仙法之前,灵脉是无法打开和使用的,自然也影响了其它八脉。但是只要灵脉贯通就可以实现九脉合一,那将会成为媲美先天圣体的存在。” “先天圣体…” “吼吼…没想到本尊还能在下界见到先天圣体之人!你们夏侯一脉恐怕会真的出现一个怪物啊!只是…下界灵气稀薄,修习仙道之人更是寥寥无几,要想九脉合一需得有合适的机缘才行。” 管他机缘不机缘,无论如何天泽的体质算是摸清了,夏侯阳松了一口气,清竹也暗暗欢喜。但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天泽体内魔气尚未清除,古剑仙的占卜之说还历历在目,如果小天步入魔道,那最终给家族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彻底覆灭。 清竹道:“玄霄大人,也只有您可以帮助小天打通灵脉了…” “非也!灵脉若是强行由外力介入,反而会破坏它的根基。灵脉必须由灵力来滋养和淬炼,以你们武者所谓修行的内力也是无法打通的,因为内力不过是外界逸散而出的灵力转化罢了。” “那岂不是没有办法探查魔气的来源了吗…”清竹略显沮丧,夏侯阳恳请道:“大人,还有无别的办法?这魔气不除,我心难安,终归是个隐患…” 冥虎玄霄也是一筹莫展,下界的修行讲究的就是一个机缘。身为仙灵在下界待久了,原本仙力就所剩无几,更何况现在的身体也很虚弱,如果强行使用仙力激发天泽体内魔气,一旦镇压不住便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就在这时,清竹忽然捂嘴大呼:“快看,那是…黑气!” 原来就在他们商量的时候,天泽那边突发状况,只见他的身体周围开始冒出黑气,清竹确信那是魔气无疑,这才大惊失色,但这却和以往的情况有所不同。 夏侯阳脸色大变,那黑气就像是来自深渊的黑暗,肉眼无法洞穿,而且散发着恶魔的气息,着实令人恐惧。而此刻的天泽明显受到了魔气的侵扰,开始不停地挣扎。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夏侯阳十分不解。 冥虎玄霄也在仔细观察黑气的来历,很快他便确信这就是天泽体内潜藏的魔气,而且是一种特殊的魔气。 “看来此子并非凡人呐!” 冥虎深吸了一口气,就连他都有点恐惧,因为他的紫色真气正在被魔气一点点吞噬。 “不好,我的仙力竟然被魔气吞噬了!如果不阻止的话,他体内的魔气会更加狂暴,到那时神仙都救不了他。快…你我合力将之压制住…” 夏侯阳当机立断,使尽全力催动自身的内力,由双掌发出向魔气压去。与此同时,冥虎玄霄张开大口,一股灵力由体内源源不断地射出,两人合力要将那股魔气镇压回去。 清竹功力尚浅,无法合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天在忍受折磨。但夏侯阳也算是顶尖的高手,冥虎更是仙灵神兽,所使仙力凡人无法企及。即使如此,那股魔气未见衰弱之状,当真是霸道至极。 就这样僵持片刻,紫色真气已经被吞噬殆尽,魔气却愈发地强盛。天泽被卷入其中,无法看清面目,但黑气中隐约可见一点红光,那是深红之眼,令人心悸不已。 夏侯阳面目苦涩,急忙喊道:“大人,再这样下去,我孙儿就要没命了,快使用灵珠吧!” “吼,本尊刚得到灵珠就要献给他人,老家伙,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玄霄虽不愿意献出宝物,但还是从体内祭出了那颗灵气饱满的雷灵珠,他可不想老头子为了宝贝孙子跟他拼命。 雷灵珠很快就高悬在天泽上方,在冥虎的仙力激发下瞬间变得光彩夺目,一股磅礴的气息化作几道雷光倾泻而下。 那是雷灵珠千百年孕育而出的雷道之力,是天地间极为纯粹的力量,击中具有吞噬能力的魔气后便纠缠在一起。一黑一白两股力道短时间难以相较高下,但在雷灵珠不断注入雷道之力后,魔气明显处于劣势。天泽的深红之眼已经消失,刚才所受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 眼看局势渐稳,玄霄收回仙力道:“果然是上古至宝,这样纯粹的灵力本尊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好啦老家伙,你也别挺着了,魔气暂时被压制住了,接下来本尊要去会一会那魔气的本源…” 吼! 一声怒号,冥虎玄霄猛地窜到了空中,然后化身一道灵光,朝着天泽体内涌去。 第八十八章 恰是少年归 这道灵光绚丽夺目,气势汹涌,比起先前的紫色真气更为精纯,冲开魔气径直涌入天泽的体内。 眼见冥虎的元神祭出,夏侯阳心中又多了几分忧虑,默然念叨:“大人…定要如此吗?” 片刻之后,天泽只觉得全身一阵刻骨的剧痛,仿佛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在其体内灼烧一般,冥虎的元神进入体内竟然激发了青蛇妖丹的元气暴走。此时他的身体被魔气、火属性元气以及大量的雷属性灵气所包围。那光芒四射的三色元力忽红忽暗忽紫,整个人都被淹没在能量的海洋中,就连这片空间都变得扭曲起来。 清竹吓得小脸煞白,担心地道:“阳叔,这是怎么回事?小天他…不会有事吧…” 夏侯阳却淡定不少,他知道冥虎玄霄趁魔气被压制时,要通过元神之态进入小天的体内,如此一来就有很大的把握除去那道魔障。他告诉清竹少安毋躁,且耐心等候。 神兽乃上古时期的仙灵之兽,他们的元神形态就是纯粹的灵力凝聚而成,肉身乃是沾染大地之浊气所化。 此刻冥虎的元神占据了天泽的身体,后者已然失去意识。冥虎玄霄对魔气的吞噬能力有所忌惮,必须小小谨慎地搜寻,以免遭到反噬。但无论潜藏何处,魔气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能够找到源头。 焦急的等待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一道灵光终于从天泽体内倏然飞出,随后围绕身体对抗的三股力量也逐渐消失不见。 那道灵光自然落地后,神兽冥虎的模样又出现在两人眼前,只不过冥虎的身体已经不足小猫小狗般大小,看来此举消耗了他太多的灵力。 玄霄这才收回灵珠,天泽缓缓落地。夏侯阳急忙上前抱起他,只见这孩子整个人都变了个样子。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身体滚烫,面红耳赤,最为显着的变化,是原本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竟然变成了银白色。 “大人…这是…” 看到这一幕,老人已经说不出话来。 冥虎玄霄摇头叹息:“吼吼,本尊已经尽力了!那股魔气本就是他的命脉所出,一旦清除,性命危矣!且将来极有可能会生出一道魔心,所以还是…祈求多福吧…” 此话如同晴天霹雳,夏侯阳差点一个没站稳就要倒地,清竹忙扶住道:“阳叔…那这头发又是怎么回事?怎么全都变白了…” 玄霄道:“小丫头,这头发变白反而是因祸得福啊…” “大人,莫说玩笑…”夏侯阳缓了一口气。 “尔等凡人就是愚蠢,方才这小子可是捡到一桩大机缘。那三股力量都非凡人所及,由仙道、妖道和魔道之力共同作用于他的身体外部,再加上本尊在内部用仙力滋养五脏六腑,才让这小子彻底洗髓易筋。如今他的身体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堪比上届之仙苗,已经具备足够的修仙资质了。那头发变白不过是顺势而为,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听完冥虎的解释,夏侯阳如释重负。虽然没有除去那股魔气,但也确实因祸得福。要知道洗髓易筋在江湖上如同传说的功法一样,可遇而不可及,对身体的改造是凡人不可想象的。这一波三折的求医之路,让这位昔日帝国的大将军也是哭笑不得。 “原来如此,我替孙儿谢过大人!” “罢了,此子机缘未尽,将来福祸难料,你也不必过于担忧。你们…且跟我来,本尊有几句话要交代。” 冥虎带着雷灵珠,迈着沉重的步伐进入假山石中,随后趴在地上一副静心修养的模样,看起来身体更加虚弱了。 “大人,您…没事吧…”夏侯阳关怀道。 “吼,本尊像是没事的样子吗?如果你肯早日拿出这颗雷灵珠,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般模样。” 夏侯阳无言以对,他不肯交出雷灵珠也是事出有因,起初要不是冥虎和瑾炎闹出那么大动静,夏侯世家也不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额,刚才大人说有话要交代是…” “你也看到了,我这身体越来越虚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会进入沉睡,怕是不能被打扰。本尊今日便透露一些天机,尔等铭记即可。其实在上古时期,仙界众生也不过是神灵的仆人,真正的神灵乃创世者,也是这个世界的开辟者。后来他们神力渐弱,仙族的强者觊觎神只之位,竟然背叛了他们的主人,还因此发动了战争。” “大人是说诸神之战?” “那是你们人类的说法,真正的战争远比传说的要激烈和残酷,而且长达上万年!” “上万年…神的战争…”夏侯阳难以想象。 “吼,最初的仙族只是被神灵创造出来开化和教导凡人的,他们是高等种族,远比凡人和其他种族强大。未曾想他们改变了天地法则,视人类为奴役,力量日益强大,就连神灵都难以抗衡。作为神灵最信赖的几大神兽,我们才被安排到下界,和人类结盟并共同守护这个世界,这是神最后的旨意。” “创世之神竟然被自己创造的高等种族打败了…”夏侯阳陷入深思。 “吼,愚昧!神是不可能被打败的,主人只是不想生灵尽毁罢了!尔等也要明白,人类真正的危机并非家国之争,也不是种族仇怨,而是面对那些伪神的怒火,会不会遭受覆灭的下场。” “人类覆灭…” 夏侯阳后背隐隐发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令人心生惧意,没有人知道神族之间的战争到底是因为什么,也不知道所谓的伪神为什么要覆灭人类。 “大人,上古之事太过遥远,人类又如此渺小,所以您的意思是…” “本尊别无他意,只是想告诫一二,四方神兽已经没有能力守护大地,更没有能力守护这个世界。在不久的将来,人类可能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劫难。如果你们不够强大,这个世界将不复存在。人类的命运,夏侯的命运,还有你手中小鬼的命运,都会和这个世界的命运紧紧地连在一起。本尊言尽于此,都请回吧,吾要休息了…” 冥虎慵懒地翻了个身,就要睡去,清竹还是忍不住问道:“等等…玄霄大人,那个…我家公子失踪多年,您可知他现在身在去处?” “吼,他哪里是失踪,只是不想他人知道罢了。我们之间虽有契约,但是本尊法力流失后,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切断了感应。那股力量绝非一般,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人还是魔…” 夏侯阳微微一震,他有多年没和瑾炎联系了。这些天南宫清竹把一切都告诉他后,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原以为夫妻俩在海外生活会一切安好,没想到短短几年竟然又发生了那么多变故。若不是机缘巧合与孙儿天泽相遇,至今都不知道瑾炎已经离家出走了。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天泽的安危,夏侯阳道:“今天多谢冥虎仙尊替我孙儿医治,希望大人借助雷灵珠早日恢复。我们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就此告辞。” 夏侯阳带着昏睡的天泽从原路返回,空旷的地厅没有风的流动,也没有鸟兽之鸣,只有冥虎的呼吸之声,一切又开始静得可怕。 吼…吼…吼… 冥虎的吼声渐渐变得低沉,他闭上的眼睛很快又张开了,不知为何有种不安的情绪浮现出来,可能是刚才的那句谶语让他心神不宁。他挪了挪身体靠向另外一侧,那颗灵珠又呈现在面前,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上面的灵气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浓郁。 “浩劫将至,主人何时苏醒…” 第八十九章 恰是少年归 碧幽谷,是夏侯阳给这座隐世的山谷所取的名字。 这里不仅是一座世外桃源,也是一方小小的世界。 前有山谷,后有沼泽和森林,甚至还有偌大的神兽地宫,如此规模的世界竟然隐藏在茫茫大漠之中,不得不惊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 自从天泽被三元合力洗礼之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确有不小的变化。 身体发肤提升了不少韧性,肌肉也变得更加坚实。最神奇的是原本闭塞的奇经八脉,似乎已全然通畅,身体一下子比以前轻巧灵活许多。 天泽从爷爷口中得知那天的经历,庆幸自己获得了大机缘。洗髓易筋果然奇妙绝伦,不仅能让识海大大增加,还让无法打通的灵脉避开了八脉的关键穴位。如此一来,将来只要有机缘打通灵脉,就可以实现九脉合一的天人境界。 既然八脉已通,就可以修炼内功心法,用来增强自己的招式。但是天泽体内已经有一颗火属性妖丹和水属性元气,它们暂时占据了气海丹田,想要修炼内力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如此,何不继续修炼元气? 四师父曾经说过,每一名妖都有自身的元气属性,大师父是以防御为主的土属性,三师父是以攻击为主的火属性,四师父则是以辅助为主的水属性,还没有拜过师的鬼蝠王应该是风属性,否则怎么会跑得比谁都快。 可是自己的元气会是什么属性?是否和师父们留给他的元气属性不同呢? 按照两位师父教过他的办法,他曾经在暗夜战场已经感受到了元气的流动,并且已经吸收了一些,只是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元气属性到底是哪一种。 师父还说,元气是有颜色之分的,只要用心去感受就能分辨出来。 当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将元气凝聚出来,一眼就能辨别它的颜色。 可是天泽并没有学会如何运用元气,他的两位师父还没来得及教他就已经离他而去。 看来只能靠自己琢磨,这碧幽谷环境清雅,生灵众多,也是一处修行的福地。 他开始每天早晨在山坡上打坐一个时辰,感受山谷元气的流动,寻找自身的元气属性。 其他时候便和清竹练剑,或是陪同祥墩在谷中玩耍。 这一日上午,天泽和清竹正在紫竹林练剑,使的还是那套流星蝶舞剑法。 相比之前,天泽的剑法已经掌握得极为娴熟,可以随意使出其中一招,虽然没有内力激发剑气的出现,但在雷泽剑的加持下,也是虎虎生威。 两人开始对招,天泽使用雷泽剑,清竹使用龙之刃。两种武器一大一小,一重一轻,同样的剑法,却有不同的威势。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剑光飘忽灵动,黑影避实就虚,战斗场面甚是精彩。 可爱的祥墩,也在一旁开心地观战,一边吃着美味的竹笋,一边时不时发出吼叫声,像是在给它的新朋友呐喊助威。 面对小天的猛烈攻势,时间一长,清竹竟然处于下风,做姐姐的不得不对少年刮目相看。 “小天,姐姐都快顶不住了…” 清竹开始收剑,表示不想打了,天泽却道:“姐姐的短剑虽然锋利,可是我的小黑皮糙肉厚得很,你自然是吃亏的,为什么不使用那个凌霄飞剑啊?” 清竹埋怨道:“我的大少爷,凌霄飞剑我也是初学,又不是很熟练,而且每使用一次都会消耗大量的内力,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使出来。” 其实清竹不用凌霄飞剑,更多的是怕飞剑威力太大,伤到小天,天泽又岂会不知。 “姐姐肯定怕伤到我,对不对?话又说回来,你都还没告诉我,这么厉害的飞剑是跟谁学的呢?” 清竹莞尔一笑,道:“就你机灵,这剑法是一位老先生教我的,他嘱咐我不要透露他的名号,少爷可别再为难姐姐了,好不好?” 天泽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只能作罢:“那好吧,姐姐总是神神秘秘的…” 天泽忽然有点小烦恼,小声唠叨:“这剑法学来学去就这几招,你说爷爷他是不是也会武功啊?” 清竹笑道:“阳叔可是帝国大将军,哪有将军不会武功的。不过…夏侯家的将军虽然也会剑法,但是最厉害的还是枪法,如果你想学跟爷爷学武的话,就得先学会使枪。” “使枪?我手上可没有长枪啊,那咱还是练剑吧…” 话音未落,突然前方出现一柄长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天泽飞来。 虽然只是一根长竹竿,但由于劲道过于刚猛迅疾,天泽也不敢持剑硬碰,一个转身躲闪开来,竹竿扎入地下竟一尺有余。 天泽吓出一身冷汗,随后便听见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枪乃百兵之王,白刃如霜雪,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原来这是夏侯阳在竹林上方随手投掷的一根竹竿,把竹竿当枪使,可把天泽吓了一跳。 老人一身布衣,负手背后缓缓落地,看来他早就在竹林上方了,一直在观看自家孙儿和清竹的对战。 天泽没有惊慌反而兴奋地道:“爷爷,您的竹枪也太厉害了,能不能教教孙儿啊?” 夏侯阳抚须慢道:“枪法刚柔并济,适合在战场上拼杀,我孙儿可想过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啊?” 爷爷这么一问,天泽还真没想过。 他从小生活在无忧无虑的海岛上,没有功名的追求,也没有见过战争,岛上的生活顶多是小打小闹,战场杀敌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陌生的事情。 “这个…孙儿倒是没有想过,建功立业一定要上战场杀敌吗?” “孩子,我们夏侯家的男儿从来都是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这枪法自然也是为战场杀敌而生。” 天泽眼中开始出现一丝迷茫。 这些日子,他了解到很多家族的历史。夏侯世家曾经显赫的地位,靠的就是在战场上杀敌换取的,可是他并不想面对残酷的杀戮,内心总有些不安。尤其是出海之后的这段经历,有虎口逃生,也有生离死别,太过痛苦。 夏侯阳一眼就看出孩子的心思,天泽与世无争的性格跟他从小所处的环境有关,这种性格在和平年代倒也不坏。 他觉得这个时候让天泽背负家族的使命还为时尚早,便刻意转移话题道:“泽儿,爷爷先前答应过你,要教给你世界上最强的力量,可还记得?” 天泽尚未回过神来道:“嗯!当然记得,莫非爷爷说的就是我们夏侯家的枪法?” 夏侯阳摇摇头,拔起地上的竹竿,随手一震,那竹竿便断为数节,散落一地。 第九十章 恰是少年归 夏侯阳拂袖笑道:“夏侯家的云龙枪法再厉害,那也只是杀敌之用,如同这竹竿,总能破之。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不是杀戮之法,也不是权谋之术,而是法则之力!” “法则之力?”天泽忽然想起师父跟他说过天地法则,那不是修道之人所追求的吗? “正是。爷爷在这里待了十几年,并不是来逃避世间,颐养天年,而是要领悟一种可以克制世间一切不公的法则之力。” 天泽肃然起敬,爷爷一生为国为民,家族被屠后竟然还是以天下苍生为念,就连清竹也对老人的这份心境深感敬佩。 天泽心中默念:“什么样的法则之力可以让世间没有不公呢?若真有的话,石人族不会成为奴隶,师父们不会死,父母应在身边,夏侯大名府大概也不会覆灭吧!” 夏侯阳继续道:“所谓法则之力并不是一种真正可以掌控的力量,有形的力量定然伴随着杀戮和死亡。在战场上比枪法更厉害的是阵法,比阵法更厉害的是谋略,比谋略更厉害的是帝王之术,但人世间还有一种特殊的力量叫做法则之力。” “那法则又是什么呢?” 夏侯阳深吸一口气,仰望天空,闭目而思。紫竹林上和煦的阳光温暖着这片大地,仿佛一瞬间他的雄心壮志又被燃起,他高大的形象变得庄严,他的声音也变得豪迈。 “天地有法则,人心亦有法则,无论你修行的是武道、剑道或是仙道,都是力量上的法则,而爷爷要修的则是心灵上的法则。” “心灵法则?”更是匪夷所思,天泽迫切想要知道,爷爷到底要讲些什么。 “对,心灵法则可以战胜人心的黑暗,那些由嫉妒、贪婪、怨恨产生的矛盾,通通可以化解,最终去异求同。当人心归一之时,便是和平到来的时刻。” “和平到来么?”天泽半信半疑。 和平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是一种奢望,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冥界,甚至于在遥远的上古世界,战争和杀戮从来没有停止过。弱者被强者击杀,君子被小人暗算,正道和邪道永远是不死不休的斗争,夏侯世家曾经的荣耀也是建立在战场的杀戮之上。 天泽今年不过十三岁,就已经经历过种族对立和残酷的生存法则,这个世界迫切需要和平。 “爷爷,那您领悟出心灵法则了吗?” 夏侯阳欣慰少年翘首以盼的眼神,于是从怀中缓缓取出一部竹简道:“爷爷领悟到的心灵法则尽在其中。” 天泽亮目而视,那不过是一部极为朴素的书简,由深褐色的竹片紧密拼接在一起,一根红色的麻绳系在中间,外面没有任何雕饰纹案和装饰,极尽沧桑感,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 古老的竹简令人心境澄明,天泽难以揣度其中深意,一部竹简何以蕴藏法则之力? 夏侯阳边解开绳子边道:“泽儿,这部竹简是我们夏侯家族世代相传之物,名为星弈天书。” 绳子解开后,古朴的竹简立刻散发出一丝湛蓝的光彩。天泽仔细一瞧,原来竹片上并非刻写的文字,而是一幅星图。 “爷爷,这不是一幅发光的星图吗?竟然刻在简牍上,宛若星空,这也太神奇了!难道这就是法则之力?” 夏侯阳笑道:“当然不只是一幅星图,这也不是什么法则之力,之所以称之为天书,是因为星图中另有乾坤。泽儿,要开启这天书的秘密,你得先学会下棋。” “下棋?父亲以前倒是教过我,但是孙儿只会一些简单的定式…” “呵呵,你父亲的棋艺还是我教的呢,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肯用心去学,爷爷就会让你成为顶尖的棋手。” 清竹刚才都看入迷了,此刻忽然想起来小姐说过的一句话,陈言道:“小天,大将军可是有两个人尽皆知的称号,一个叫做军神,另一个就是棋圣。” “什么?又是军神,又是棋圣,那爷爷真是太厉害了!”天泽更加仰慕这位叔爷,虽不是亲爷爷,却胜似亲爷爷。 夏侯阳一边摸着胡子,一边惬意道:“那都是些虚名罢了。我们夏侯家历来都重视文韬武略,光有强横的武力是不足以在战场上取胜的。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用兵之道在于谋定而后动,上善伐谋,其次乃伐兵。所以凡我夏侯男儿从一出生的时候,就会被安排一名老师,既习文又练武。武者,以枪法为尊。文者嘛,便是以棋道为首。” 天泽越来越觉得祖辈的荣耀了不起,爷爷的话也蕴含深意。 “武者,以枪法为尊。爷爷刚才说了,枪乃百兵之王,在战场上就是王者。可是这文以棋道为首,泽儿甚是不解,为何不是兵法或者其它呢?难道下好棋就能退兵?” 夏侯阳轻抚天泽的后脑门道:“真正的兵法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学习,那些先生可教的都是纸上谈兵,天下又有谁能不知呢?” 天泽想想也是,反正谁都能学,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之事,关键还是得讲究实战。对于下棋之事,回想起父亲以前教导他的时候,总是被虐得毫无兴致,着实觉得自己无甚天赋。 天泽道:“父亲曾说棋道就是天道,可是孩儿不理解其中之意,与父亲对弈从来没赢过。爷爷,下棋对孙儿而言是不是太难啦!” 夏侯阳却道:“那时你还小,自是不解其中真意。棋之道,如天之道,一黑一白,上下乾坤,左右阴阳。棋者,乃大局者也,各执一方,弃生死而对弈。弈者,如卜星辰,上可知天命,度生死,下可知黎明,决阴阳。这些你姑且牢记于心,爷爷会教你成为一个高明的弈者,道理自会明白。” 夏侯阳说的这些晦涩之理,天泽哪里能懂,但要是记下来,倒是个简单的事情。 “哦,孙儿记在心里就是。” 夏侯阳收起天书,吩咐道:“从明天开始,泽儿每天早晚除了修炼元气,还要陪爷爷下几盘棋。过段时间等你学会了如何对弈,爷爷再教你开启这部星弈天书,到那时你才能有机会领悟心灵法则。” 说罢,夏侯阳扬长而去。 “爷爷怎么也和姐姐一样神秘兮兮的!” 天泽嘟囔着小嘴,拾起一截竹竿仔细地观察,比起下棋,他更喜欢出神入化的武艺。 第九十一章 恰是少年归 从那以后,天泽每天一大早就起来感悟天地元气,早餐过后就得陪爷爷下棋。白天得空去找清竹姐姐练剑,或者带着祥墩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探险。在碧幽谷的西边,其实还有很大一片空间,那里有很多未知区域,爷爷总是提醒他不要深入其中。 最近的是白露泽,那是一片常年弥漫着白雾的沼泽,据说是因为地脉的缘故。 很久以前,大漠也曾是一片绿洲,这里是东擎大陆连接东西部的必经之路,因常年遭受战乱,逐渐变得荒凉而渺无人烟。 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北方高原之风的影响,才逐渐形成了这片大戈壁。偌大的一片荒芜之地,又常年受风沙侵扰,旱魃为虐,地脉也随之发生改变。 碧幽谷的形成最初源于一次天灾降临,一颗巨大的陨石降落在大戈壁以南的位置,大地被砸出一道深坑,不久后诞生了一些魔物,给当时的人类社会带来不小的灾难。 由于陨石的降落,地脉再次发生改变,周围依旧是荒芜之地,唯独碧幽谷成为了生机勃勃的世外桃源。 此地不仅生机盎然,还有世人觊觎的天外之物,那些地底下蕴藏的各类晶石,无一不是修行者们梦寐以求的瑰宝,这也是神兽冥虎选择在此处建造地宫的原因之一。 白露泽经年被雾气笼罩,植被茂盛,水草丛生,积水的泥沼随处可见。那些路过此地的动物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泥潭,无法动弹,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即便此地危险,天泽还是喜欢带着小伙伴过来玩耍。一来沼泽之地可以捕获到鲜嫩肥美的鱼儿,那是祥墩特别喜欢的口粮,二来是锻炼自己身法的绝佳场地。 白露泽到处是水洼和泥沼,一步踏错,就会深陷其中。天泽得益于冥虎大人帮他贯通经脉和灵力淬体,身体也变得轻盈许多,只要稍微一提气,就能跃过丈许。 一开始捕捞只是徒步奔袭,利用玄铁錾和麻绳也能捕到大鱼。后来把祥墩吃光叶子仅剩的紫竹竿劈成几段,全部扎到水坑里,踩在竹竿上,过水坑如履平地。再使用清竹编制的大竹筐,就可以轻易地捕捞各种各样的鱼儿。 夏侯阳和清竹每天都很有口福,不仅能吃到美味可口的鱼,还能品尝到少年花样百出的热心小吃。碧幽谷除了小动物繁多,各种花果也是数不胜数,只要用心去发掘,总能找到好吃的。 随着时间一长,天泽渐渐感受到白露泽的诡异之处。只要在里面待久了就会感到头晕目眩,随后会产生幻觉。但是当他靠近沼泽地特有的一种植物名为铁树的时候,头脑很快就会清醒过来。 后来才想明白一个道理,这碧幽谷能隐藏在大漠不为人知,可能就是因为这种诡异的力量,罩住了整个山谷,使得外面的人看不清真实的环境,但凡靠近者都会被幻境迷失。 而谷口的迷阵,那是爷爷特意设下的阵法陷阱,防止无关人等闯入幽谷,打扰老人的清修。 最苦闷的莫过于跟爷爷下棋,他必须绞尽脑汁破解夏侯阳设下的困局。即便是记忆力过人,但是棋局总是千变万化,每走一步都有无数种落子。至于哪一种是最有效的,对于经验欠缺的他来说,可不就是想破脑袋撞破墙的苦差事吗! 夏侯阳也看得明白,这孩子虽然专注,但想要深明棋理,还是太过年轻。于是把棋理当做人生哲理来讲解,还讲述了许多经典的历史事迹,这才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有一天,夏侯阳告诉他,要带他见识一下特别好玩的对弈,让他一大早去白露泽等候。 天泽觉得爷爷有点神秘,一大早就赶到了白露泽。没过多久,夏侯阳领着清竹姐姐一起来了,他们踩着天泽搭建的竹竿,很快抵达白露泽的深处。那是一块大的沼泽地,周围只有水洼,而中间是一棵粗壮的大铁树。 经过三个月的悉心指导,天泽的棋艺有了较大的进步,夏侯阳总算又拿出了那部星弈天书。 星弈天书的竹简上刻画的是一幅星图,星位似乎是以奇怪的符文篆刻,散发出微弱的星芒,其中较大的几颗星位呈现九宫之势。 夏侯阳选了其中五个星位点了几下,随后一阵蓝光乍现,光彩夺目,让原本色彩单调的白露泽,呈现一道绚丽的光芒。 待光芒隐去,爷孙俩形神分离,他们的神魂居然随着光芒飞入到天书之中,而身体却像是失去了灵魂,僵而不动。 “清竹,护好天书,不可大意!” 夏侯阳还特意嘱咐了清竹,爷孙两人的神魂离体后,身体需要有人时刻守护,否则一旦被外人干扰,神魂不归,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夏侯阳为什么选择在白露泽的原因。 天书内似乎隐藏了一个神秘空间,清竹猜测天泽跟随阳叔是进入了书中世界。早就听闻世间有一些奇异的空间,不与天地相连,却是自有洞天,这部古老的竹简大概就是某个异空间的入口了。 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只有魂识能够进入,而身体还留在原地? 清竹的猜测不无道理,然而夏侯阳和天泽进入的这片空间却并非异空间,而是某位大能开创的精神世界。 天泽睁开眼睛,神情恍惚,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撼住了。 空间内充满着梦幻般的色彩,顶部和四周宛如大地之上的苍穹,尽是星光璀璨,绚丽多姿。 脚下是一块方圆之地,仙气翻腾,氤氲淡彩。中间是一棵参天大树,绿叶成荫,朝气蓬勃,宛如天罗伞盖。 大树底下还有四块巨大的棋盘,棋盘以石为砌,纵横九九八十一路,极为壮观。 整个空间如同九天之上的仙境一般。 “哇哦,好漂亮啊!爷爷,这是哪里?那些都是星星吗?” 天泽抬头看见上面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十分亮眼,确实是一幅美丽的画面。这里跟碧幽谷看到的还不太一样,那里过于真实遥远,而这里如同梦幻一般,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可摘得。 夏侯阳道:“这里是天书中的乾坤世界,你看到的这些景象,其实都是星弈阵法所创,只要启动弈局,这里的一切都可能会发生改变。” 天泽惊讶于是什么样的阵法能创造出如此美妙的仙境,他就像一只猴子一样,到处蹦蹦跳跳,感到十分的新鲜。 “泽儿,看到这副棋盘了吗?” “看到了,好大呀,总共有四副呢。” 天泽围着这些巨大的棋盘转了转,每一幅足有三丈来宽,深厚沉稳,纵横分明。 夏侯阳介绍道:“这是四合玲珑盘,小盘八十一路,大盘可四合为一,则是三百六十一路,你且看好…” 第九十二章 恰是少年归 说罢,夏侯阳气出丹田,经右臂从食指商阳穴发射出一股刚劲的内力。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位于四块棋盘中央处的石墩顶上,一块镶嵌在其中的黑玉石被真气击中,四周的棋盘竟然都转动了起来。 片刻过后,四块玲珑棋盘合而为一,组成了一幅更为巨大的棋盘。 夏侯阳津津乐道:“四方玲珑盘合起来叫做星野珍珑盘,中间那块黑玉石便是天元位。除此之外,八方星野还各有一个星位,分别代表乾、坤、巽、艮、坎、离、震、兑八个方位。原来的四方玲珑所在的区域分别是,左下为平,左上为上,右上为去,右下为入。” 天泽对围棋还是有一定基础的,平时跟爷爷对弈的都是八十一路棋局,而高手对弈一般采用的是一百六十九路,眼前这幅三百六十一路当真是闻所未闻。 夏侯阳声如洪钟:“珍珑棋局,与天地对弈,以星为子,以地为盘,每一局中都蕴含着天地至理,变化无穷。” 天泽听后更加头痛,且不说与爷爷对弈从未赢过一招半式,好家伙敢情这是要他与天地对弈,这也太伤脑筋了。 自从被爷爷灌输高深的棋理,脑袋都快要炸了。然而自己的下棋天赋却是一般,除了死记硬背,也很难想象到出奇制胜的招数。 忽然想起出发前爷爷说好玩的东西,进来之后,的确好玩,可是要下棋的话就不那么好玩了。 天泽诧异道:“这么大的棋盘,要怎样与之对弈啊?” “要启动珍珑棋局,只需按一下中间那块黑玉石即可,但是要启动天地对弈,必须念出一句口诀,你且记下。” 天泽应了一声后,夏侯阳开始念叨:“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顷刻之间,天地异变,星空移轨,数十颗星星开始洒落棋盘,形成一颗颗白子;与此同时,石盘震动,一颗颗黑子若隐若现,俨然已经摆出一副珍珑棋局。 天泽瞪大眼睛一瞧,好一盘杀棋,黑白互攻各有损失,但黑子已经被围,难逃一劫。 “泽儿,可看出此局的破解之法?”夏侯阳问道,似要考察天泽的功力。 天泽只觉得局势明朗,但有些诡异。他眨了眨眼道:“爷爷,这盘棋貌似胜负已分了吧,黑方所剩的气已经不多了。” 夏侯阳抬手要磕他脑门子,气道:“臭小子,这是起死回生局,爷爷教过你的,难道忘了?” 天泽顿时想了起来,呵呵笑道:“没忘没忘,爷爷说过,要破此局,须以退为进,以虚为实,只要破了死门,即可起死回生。” “嗯,不错。” 夏侯阳捋捋胡须道:“接下来,你只要站在我这个位置,心里默念一着黑子的位置,便可继续对弈。去吧,破了此局。” “是,爷爷。” 天泽按照夏侯阳所说站在了黑方的位置,目视棋局,心中默念:“平三六,落!” 果不其然,一颗黑子凭空出现在左下方平位三六路,紧接着一颗星星从天而降,落在了平四三的位置。 原来这就是与天地对弈!白为天,黑为地,黑由心动,白为星落,黑白子竟分毫不差地落在棋盘的位置上。 但要破起死回生局,天泽需要来回周旋几个回合,落实为虚,逐渐破开死门才行。 就这样大战持续了一盏茶时间,人与天上的星星对弈,双方又厮杀了数个回合。每消一白子,星空便暗淡一分,每消一黑子,地面便抖动一分。如此来回对杀,最后星空彻底暗淡下来,群星失色。 看来棋局已破。 一道金光从天元石中即刻迸出,径直飞入天泽的脑门,只见珍珑棋盘上的黑子白子皆已隐去,星空又恢复如初,闪亮夺目。 “呵呵,不错,孺子可教也!” 夏侯阳不禁夸赞道:“泽儿,大道存乎天地之间,真理尽在棋局之中。这珍珑棋局总共九九八十一局,只要你每破一局,便能勘破真理一分,若是全部破去的话,便可领悟到天道法则之力,进而获得飞升!” 天泽还在纳闷刚才那道金光,怎么撞到脑门就不见了,原来是爷爷说的真理一分,可是这东西也太过抽象了,但隐隐又觉得脑海中多了一道印记。 “爷爷是说…靠下棋也能得道飞升?” “正是!天道永恒,奥义无穷,因此通向天道的大门可不只是修仙一道。古往今来,仙人可得道,佛陀可得道,圣人亦可得道。” 天泽开始仔细琢磨这句话的含义,忽然觉得魍魉师父所说,妖族为了寻求天道,也是要窥破天机才行,如果圣人可得道,那就得堪破人间真理,看来道的尽头果然就是天地法则! 天泽忽然觉得好奇,问道:“那…爷爷号称棋圣,是不是已经勘破真理领悟到法则之力了吗?” “额,这个嘛…爷爷可没有解开全部的珍珑棋局,因此不能领悟法则之力。哎,爷爷老咯,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你了。” 天泽心里嘀咕,这老爷子分明就是给他出难题嘛,他一个棋圣都完成不了的事情,还说要交给一个初学者完成,真不知道是老糊涂了还是对他期望太高。 “那可是九九八十一道关啊,我才过了第一关,您可别抱太大的希望哦。” 夏侯阳却笑道:“傻小子,大道无尽,真理无穷,想要破除全部的困局谈何容易。若是没有机缘造化,就算你是棋圣也难如登天。但是爷爷想要你牢记一点,任何残局都有破解之法,而且破局的关键皆是来自人世间可追寻的真谛。” “好吧,泽儿记住了,我会努力的。” 天泽很委屈地接受了,他又想到来之前爷爷说的一句话,疑惑道:“爷爷不是说心灵法则也在天书内吗,可是这里除了下棋能领悟到真理奥义,还有别的法则之力吗。” 夏侯阳走到大树底下,感慨地道:“小家伙,这是一棵象征智慧的菩提树。爷爷这十几年来潜心修行的心灵法则和所得所悟,都在这棵树下,总共有十八字真言做开篇,你只有开启那十八字真言,心灵法则才会呈现。” 天泽往树底下仔细瞧了瞧,除了凋零的几片树叶,连半个字都没见着。 “爷爷,您就别卖关子了,我连一个字都没瞅见,那十八字真言,又要如何开启呢?” 夏侯阳摸摸鼻子,轻咳两声道:“那当然是得闯关了。日后你与天地对弈,每通过九道关,便会开启二字真言,只有通过全部棋局,才能获得全部真言。我孙儿可得努力呀,只要你开启了十八字真言,心灵法则就会出现,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获得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力量了。” 第九十三章 恰是少年归 天泽虽然年少,可他还是不太相信,以为爷爷是在跟他开玩笑。按老爷子所说,要是开启了十八字真言,岂不是也勘破真理得道飞升了?这人世间又哪来的真仙!如果只是天天下棋闯关,那也是无聊至极。 夏侯阳似乎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拉着他的手走向另一边,道:“泽儿,爷爷让你进来修行,那也是为了你好。与天地对弈你能掌握很多奥秘,日后定能派上用场。而真言所见心灵便有所得,在你迷茫困惑之际,也能助你拨云见日。如果你觉得这里很无聊,那爷爷不妨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情,想不想听啊?” “爷爷,您就快说吧,这里虽然好看,但若每天只能下棋,那也确实够无聊的。” 夏侯阳边走边笑道:“好好…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这武者一道,讲究力、敏、意的修行,大多数人只会力量和敏捷的修炼之法,却不知关于意的修行。所谓意是指心识,通过内心识海的观察,能够看清对手所处的位置和行进的动作。如果遇上了心识强大的武者,就算你身法再快,也会无所遁形。” “心识?爷爷是说作为一个武者,如果想要变得更加强大,还可以修炼心识对吗?”天泽还是头一次听说,武者竟然还有更为强大的修行之法,他继续追问道,“那心识又该如何修炼呢?这跟天书世界又有什么联系?” 看天泽兴趣又起,夏侯阳暗自欢喜。天泽对武道修行还只是一知半解,修行本就是一种对身体和心智的双重磨炼,无论是武道,还是剑道亦或是仙道,都有独特的修行法门。 他耐心地解释道:“心识乃是人的精神感知,一旦心识开启就可以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事物。心识越强大,感知力越强,探知范围也越广。无论是人是物,甚至是无形之体,都能被精确地捕捉到。对于武者而言,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 天泽不禁发出赞叹又崇拜的声音,对于这样一个玄而又玄的东西,他立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夏侯阳接着道:“心识的修炼对于普通武者来说极为不易,而这天书世界恰是一个以灵魂力构建的精神空间,精神力十分充沛,最适合心识修行不过了。泽儿,接下来,你需要专心打坐,按照爷爷说的开始修炼。” 天泽应声就地而坐,双腿盘曲,手结定印,抱元守一,稳固心神。双目闭上的那一刻,仿佛踏上山峰之巅,尽情感受风的气息。 夏侯阳见小天已经进入状态,开始念道:“意念之道,唯心传识。心若有灵,则以耳目传识。目之所见,即心所感,耳之所闻,即心所悟。心若有灵,则以发肤传识。身之所触,即心所思,鼻之所闻,即心所想。万物有相,无相为体,无念为宗,无住为本。树欲动,风不止,水欲清,流不尽。心之所发即为意,意之所达即为识。意识之物,皆于心中。” 修炼心识的口诀不同于修炼其它功法的口诀,修行者无须运转周身的内力,只需感悟识海中的那片澄净之水,这对天泽而言最适合不过。 夏侯阳提点过后,天泽开始反复念叨这些玄妙的口诀,一开始只能理解个几分,不久之后就感受到,周围的空间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和他的心灵产生了共鸣。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又能感受到周围能量的波动。 渐渐的心跳声听不见了,原本一片虚无的识海,被一股精神能量冲出一片蓝天。识海焕然一新,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无人踏入这片净土。一阵风吹过,一滴甘露从天而降。甘露落地而生,化作一叶净水。 天泽嘴角微微上扬,他仿佛能清晰地感受到识海中发生的一切,就连那片净水中所出现的画面也如镜子般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菩提树上绿叶婆娑,菩提树下落叶凋零。是因即是果,是果即是因。天泽渐渐明白,识海所见,即是因果所得。那片澄净之水,恰是精神力连接外界感知的如是我闻。 夏侯阳欣慰地笑了。 白露泽常年湿气较重且温度较低,若是呆久了必然会寒气袭体,引起不适。 此时的清竹正在运功抵御寒气。自从进入幽谷之后,那件白袍斗篷就归还给了少爷。那毕竟是小姐留给他的东西,在阳叔面前绝不可造次。只是没有了白袍,这寒气对她来说可能会引起体内寒毒发作,她不得不谨慎对待。 距离爷孙俩进入天书世界,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姑娘一缕薄衫,芊芊纤体,在雾气弥漫中好似冰山美人。黛眉微蹙,双目清明,坚定的眼神表现出守候亲人一般的决心。 忽然一阵流光飞过,两道蓝色的光影从星弈天书中闪现,迅速融入各自的身体,那一老一少方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清竹朱唇微启,终于松了一口气。 “阳叔,你们出来了。” “丫头,辛苦你了。”夏侯阳道。 天泽出来后不知疲倦,反倒有点兴奋,他冲着清竹道:“姐姐,天书里有一个很漂亮的世界,有好多好多星星呐,还有…” 未等他倾诉完,清竹却告诉他,天书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说起,包括她自己,那可是夏侯传家之宝,难免外人有觊觎之心。 夏侯阳对清竹的举动大为赞叹,连他都还没嘱咐的事情,就已经被她考虑周全。 “从今往后,泽儿可以自行进入天书世界,但是切记每天进入的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时辰。时间长了会对你的身体产生很大的负担,反而会影响根基,即便是破不了局,也要尽快出来才是。” “知道了,爷爷,孙儿会注意的。” 夏侯阳收起星弈天书,系好红绳递给天泽:“拿好他,日后随身保管,不可遗失。” 天泽接过天书的一刹那,仿佛有一种重于泰山的感觉,这是家族的传承之物,也是爷爷寄托的希望。他目光专注,又忽然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爷爷,这天书我还不知道怎么开启呢?” “呵呵,我差点把这给忘了。” 既然是珍贵的宝物,自然是有些门道,夏侯阳哈哈一笑:“来,伸出手掌…” 只见夏侯阳在天泽手心划了一个手势,开启天书只需点击九宫图上的五个星位即可,按照北斗方位从上往下依次点亮天枢、天璇、天机、天权、开阳几个星位,等到星位发出强烈的精神冲击,便可通过意念进入天书世界。 但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天书,只有和天书的精神世界建立联系之人方可进入。而建立联系的方式便是要得到星弈法阵的认可,而这一切早已被夏侯阳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一日,天泽收获满满。 此时已近申时,碧幽谷日近西山。 夏侯阳带着他们赶回谷时,天泽顺便抓了几条肥美的鱼儿,说什么晚上也要露一手少爷的厨艺,顺便补补脑子。 白露泽又恢复了平静,西侧那片雾气蒸腾的浅水湖,隐约可见一棵参天大树,如同浮出水面的怪兽一般,仰望着这片湛蓝的天空。 第九十四章 恰是少年归 碧幽谷不仅是一块修炼宝地,而且谷中的环境和外面的世界大相径庭,有冬暖夏凉四季如春般的气候,偶尔还能闻到一股高山流水的清凉之气。 在白露泽以南,有一片更为广阔的森林。 好奇的天泽总想去那边看看,然而森林里到处都弥漫致命的瘴气。每次带祥墩来到这边的入口,总也不敢往前迈步,天泽就只能活动在幽谷之内和白露泽一带。 爷爷说过,不要靠近那片森林。 但是随着心识的开启,他偶尔也能听到森林那边发出的怪叫声,那声音自然地引起了他极度的好奇,谁也不知道森林迷雾的深处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某一日,天泽在白露泽修行之时,发现身边不远处的沼泽有些动静,走近一看原来是一条小青蛇陷入泥沼中被竹竿给夹住了。 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是一条竹叶青,三角形鼓起的头部伸了出来,不停地扭动。看来是不小心被竹子夹住了细小的颈部,变得进退两难。 竹叶青蛇可是出了名的毒蛇,虽然体型较小但是毒液相当致命。若是放在以前,天泽可不敢贸然上前,万一被咬到可就麻烦了。但是一想到他的三师父就是青蛇怪,心中却莫名产生亲近感,立刻上前要解救这条小青蛇。 他小心翼翼地拔出紫竹竿,那青蛇缠在竹竿上被带了出来,然而意想不到的是小青蛇竟然咬了他一口,吓得天泽立刻盘腿而坐。那条青蛇转眼间消失不见,看样子是朝着迷雾森林的方向逃去。 青蛇在他手臂上留了一道小口子,天泽瞬间觉得手臂有点麻麻的,皮肤略微肿起,他不敢走动,打算运功将毒素逼出体外。 八脉畅通后,天泽也掌握了一些运功的法门,他尝试将四师父留给自己的水元气调动起来,竟然发现手臂上的伤口已然无碍。仔细探查身体,又发现丹田内那颗妖丹释放出一股灼热的元气,毒素进入身体后,完全被那股元气给吸收了。 天泽心中大喜,蛇毒竟然对他无效,如此说来,他的身体应该具备了一些毒素的免疫能力。 这大概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毕竟那是号称毒骨精的三师父的青蛇妖丹啊,只怕对任何蛇毒都是免疫的。 天泽起身后又是活蹦乱跳的,于是突发奇想,想要进入迷雾森林探一探。 他很快来到森林的入口,向里头迈出了十几步。果然,原本让无数小动物止步不前的迷雾瘴气,竟然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天泽兴奋地宣告探险开始了,随着他不断地深入,发现森林里到处是小毒物。 大的野兽几乎没有,全是些毒蛇、蜈蚣、蛤蟆、蝎子、蜘蛛、蜥蜴等小型动物,还有各种各样的毒虫飞怪,只要是被叮上一口,别说是人了,就算是猛兽都要乖乖倒下,等待的是尸体的腐烂,然后被食腐动物啃个干干净净。 想必这里的迷雾就是动物们常年释放的毒气和水雾形成的,幸亏天泽现在是百毒不侵的身体,否则死在这里恐怕都没人知道。 深入迷雾森林,忽然前方又传来那种哼哼唧唧的怪叫,像是人声却又不太像,听着还有点渗人。 天泽立刻加强了警惕,拉上小兜帽,就连小黑都被他自然地拔出剑鞘。 森林中白袍少年正在一步步向危险靠近。 不过片刻,眼前是一片高浓度的瘴气,天泽憋了一口气大胆地继续前行。 淌过一片水洼,忽然十几道白芒像流星箭雨一样冲破瘴气的阻碍,朝着他飞来。 天泽只能左躲右闪,来不及的时候就拿起小黑迎面格挡。那些光束撞击黑剑的时候,能明显感受到一股冲击力,但是力道较小,不足以对他构成伤害。 看来前方极有可能潜藏了怪物,那道渗人的声音,也在发起攻击的时候瞬间停止了。 可是对方并没有继续攻击,天泽开启心识探查一番,又是大吃一惊,竟然有一股妖气的存在,那是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气息了。 他缓缓靠近那股妖气,穿过瘴气之后竟然是一座冒着热气的水池映入眼帘。 水池中央有一棵巨大的花树,顶部结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粉红的花瓣简直比人体还要高大。四周都是围绕着花茎的藤蔓,底下的水池被这朵花的根茎占据了大部分,露出一片面积不大的清澈水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人忍不住想要闻一闻这究竟是什么花,竟如此与众不同。 热气直冒的水池想来应该是温泉才是,可是温泉里面怎么会长起了一朵巨花,而且池水丝毫不见底的样子。 就在天泽十分诧异之时,耳旁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青姐姐…是你回来了吗?” 天泽闻声抬头观看,粉红的花蕾竟然绽开了,被花瓣包裹的竟然是一名娇俏的少女。 “你…是一只花妖?”天泽直接问道。 只听见花妖轻声抱怨了一句,她似乎是认错人了,心情变得有些沮丧,对外来之人丝毫没有在意。 “呜呜呜…青姐姐,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小花好害怕!” 花妖打扮得像个小仙女一样,身上的衣服有点镂空的痕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但又自顾自地说话,完全没有理会眼前的少年。 天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怯道:“那个…你是在等人吗?” 花妖少女这才回答:“是的,我在等青姐姐回来,她已经出去好几天了。小哥哥,你能帮帮我找到她吗,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了,呜呜呜…” 这花妖还真是个爱哭的小女孩,天泽于心不忍决定帮她,于是道:“好吧,你能告诉我你的青姐姐长什么样子,是去了哪里吗?” 花妖立刻不哭了,擦了擦眼泪道:“嗯,青姐姐,可好看了,比我小花还要好看。她说要去找弟弟,可能是去了外面的世界。可是这都过了好几天了,也没见她回来。小花就她一个好朋友,小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找到青姐姐好吗?” 原来是和好朋友分开了,这个叫小花的女孩,一直在等待她的朋友,这个忙天泽岂能不帮。 第九十五章 恰是少年归 没想到这片森林里还有其他人存在,只是不知小花所说的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指碧幽谷呢,还是这里有其他的出口。 “那个小花,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这里到处是迷雾,我去找你朋友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请你在这里耐心等候,好吗?” 小花开心地点点头:“嗯,我会在这里唱歌,等你们回来的时候,顺着我的歌声走,就不会迷路了。” “唱歌?” “对啊,小花最喜欢唱歌了,就像这样…唧唧唧…哼哼哼…” 小花开始一展她的歌喉,只是那歌声既像是夜莺的哀怨,又像是乌鸦的鸣啾,总之不那么动听,反而听得心里堵得慌。 真没想到,原来天泽先前听到的哼哼唧唧的声音,竟然是她的歌声,看来花妖根本没听过人类歌唱,但却又喜欢上了唱歌。 但是天泽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庆幸的是歌声极具穿透力,居然在白露泽都能听到,那样的话即便是自己走远了,也能循着歌声回来。 天泽告别小花后刚转身没走几步,发现迎面走来一位惊艳的小姐姐。 一袭青衣裹玲珑,朴素的着装下,是一副曼妙的身姿,微微飘动的刘海,撩动着一张精致幽兰的面孔,狭长的淡蓝眸子,宛如天上楚楚的明月,清冷动人。 小姐姐的身高和天泽差不多,她手里拿着一截短竹竿。天泽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那竹竿赫然是紫色的,上面有咬过的痕迹,分明就是被祥墩啃过的紫竹竿,怎么会在她手上? 而且姑娘清瘦的手臂上,竟然缠着一只竹叶青蛇,那标志性的三角形头部正在她的肩头上扬起,不停地冲着他吐芯子… 天泽顿时目瞪口呆,那条蛇不正是先前在沼泽地救过它,还把自己给咬了的小青蛇吗? 然而小姐姐却并未感到意外,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反倒十分的镇静,只是给了天泽一个冰冷的眼神,然后擦身而过。 她亲切地问候自己的朋友:“小花,我感应到这里的陷阱被触发了,你没事吧?” 小花开心地从花瓣上滑了下来,拉着小姐姐的手道:“青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呢,就不停地唱歌,呜呜呜…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小叶他受了些惊吓,所以耽误了些时间,让你担心了。” 小花很快就忘记自己刚才又伤心又无助的烦恼,她把目光停留在那条小青蛇的身上,凑近了脑袋,埋怨道:“小叶啊小叶,你可算被找到了!明知道外面那么危险,还总是往外跑,下次可不能再跑了哟,你知道青姐姐和我有多担心吗?” 面对小花的责备,那条小青蛇似乎也没心思理会小花的样子,只是把头高高地昂起,小黑眼珠子一直盯着白袍少年,像是见了仇人一样,不停地摇晃。 天泽内心极为尴尬,这小家伙明明是被他救过一次,非但不感恩,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小姐姐这才把目光落在了少年身上,看到少年痴痴地盯着自己,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天泽低头苦笑,竟有些语无伦次:“那个…青姑娘,我只是比较好奇…才来到这边的,绝对没有冒犯的意思,请你不要误会。哦…对了,我叫天泽,来自…” 那姑娘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冒犯,只是告诫道:“这里不适合人类生存,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早些离开。” “那你…怎么?好吧,打扰了…” 天泽本想表达,大家都是人,为什么你可以,我却不可以。但很快他就住嘴了,这位青姑娘眉宇间自带一股威严,在她面前竟丝毫提不起来说话的气势。 转身后仅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还是鼓起了勇气,抱拳问道:“还没有请教姑娘尊姓大名?我就住在隔壁的幽谷,说不定以后还会见到的…” “青凌。” 姑娘毫不掩饰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天泽痴痴地念道:“青凌!花叶青木,凌冬不凋,真是个好名字…” 天泽的夸赞并没有赢得对方好感。 “你莫要误会,我只是不希望从别人嘴里听到我的名字,所以今天你看到的事情最好都忘了,否则我会去找你麻烦的。” 青凌的眼中闪烁出一股奇异的光芒,似乎是想震慑住闯入森林的少年,不希望这里有外人的打扰。又似乎对这位少年极为熟悉,可以轻易找出他的去处。 然而天泽自带妖族气质,对青凌的眼神非但没有在意,也似乎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只是单纯地以为对方认了他这个邻居。 他挠着后脑勺,傻乎乎地道:“额…青凌姑娘,我的记性一向很好,想要忘记今天的事情恐怕有点困难。不过你请放心,作为朋友…你的邻居朋友,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少年单纯的心思,却让这位冰冷的少女流露出一种迷惑的眼神。 “你…”她欲言又止。 天泽继续一本正经地邀请道:“对了,这里到处是迷瘴,不适合长待的。幽谷的风景很美,你和小花妹妹若是想出去透透气的话,可以来找我。祥墩要是见了你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天泽的邀请并没有得到青凌的回应,随后便尴尬地摇着头离开了。 青凌看着少年离去的方向,持续了片刻没有言语,小花却道:“青姐姐,这位小哥哥好像还不错嘞!方才你没回来的时候,他还答应要帮小花去寻姐姐,应该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吧。” “为何他能安然进入这里…” 青凌心中有此疑惑,她低头询问肩头上躁动不安的小叶,那小青蛇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它的一举一动像是可以和她交流一样。 随后不久她才明白,原来小叶是刚才那位少年所救,只是小叶并不相信人类,以为是对方在挑衅,还咬了他一口。 当她赶到白露泽的时候,发现了小叶的踪迹,也发现了那柄竹竿。只是没想到白露泽的少年竟然闯入了迷雾森林,虽然少年看起来傻呵呵的没有威胁,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青凌严厉道:“小叶,以后不许再去外面了。你要是再不听话,姐姐可要生气了。” 竹青蛇貌似能听懂姑娘的话,只见它趴在肩上不再动弹,一双小眼睛很快失去了光芒。 第一章 苍岚起·回音 天武三十三年。 初夏时分,正是大戈壁风沙肆虐的时节。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座文明高度发达的城市,在多年的战乱中被摧毁,伴随着疾病的传播,很快变为了一座死亡之城。 后来经过长时间风沙的侵蚀,才形成这条蜿蜒起伏的大戈壁,世人皆称之为魔鬼走廊。 魔鬼走廊是连接东擎大陆东西部的唯一通道。东部大陆孕育九州,在人类的文明中璀璨夺目。帝国纷争,日月轮转,无神的信仰正在悄然崛起。 西部大陆却是蛮荒之地,种族繁多,过着部落群居的生活。沟壑纵横,凶兽出没,他们能依靠的只有上帝的怜悯。 在世人的眼里,东部地区才是代表着东擎大陆,而西部则称之为西耶,属于没有信仰的无主之地。 东方子民称西耶各大族群为野蛮人,不屑与之互往,帝国更是明令禁止他们踏足中原。 即便如此,东西部的连接桥梁还是没有中断。这片荒无人烟的大戈壁,千百年来,无数的商队从这里经过,他们为帝国子民带去新鲜的事物,也为戈壁滩带来了一丝生机。 走廊以西五百里,一队商贾正在拽着车马艰难地前行。正值午时,风沙太大,随行的护卫不得不拧成一股绳子,将货物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身上。 他们裹紧了斗笠,不能让风沙挡住自己前行的视线,也不能让沙子灌进自己的喉咙,否则随时都有可能错过前方补给的客栈。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洒落在这片戈壁滩上,也只是略微加重了几分昏黄之色。 那十来人的商队顺利抵达了一间客栈。 这家客栈虽然位于大漠之中,但是规模却不小,夯实的门楣上隐约可见四个大字“回音客栈”。 客栈的大堂内此时已落座了不少往来的江湖人士,除了刚进来的那波人灰头土脸,其他的人大概是已经在此落脚了多日,脸上早已不见了风尘。 回音客栈处于魔鬼走廊的中部,是少有的能够补给的一家客栈。也不知在此处经营了多久,往来之人除了在此歇脚和补给,也会在大风沙的时候住上几天,等风沙过去,才会继续赶路。 “小二,上酒,麻利的…” 刚进门的商队中,一位青衣大汉早已摘下斗笠,迫不及待地想要解渴解馋。那口笨重的大刀被他随手扔在一旁,要不是为了挣些糊口的碎银,谁愿意在这种鬼地方刀口舔血的。 与之随行的还有一位消瘦的年轻人,高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干练,是大漠行走的行家。 店小二很快就抱着一坛水酒来到跟前,恭敬地摆上道:“来啦,彪爷,您的酒!” 想来这位彪爷也是道儿上的熟人,不多时旁边又来了几位江湖人士,打了个照面儿便寒暄起来。那瘦个的同伴却独自上了楼,貌似对客栈十分的熟悉。 “彪爷,听说最近道儿上不太平呐!” “自从三年前枫叶山庄屠魔大会出事儿以后啊,这世道就没太平过咯。” “哎,看来这人间浩劫是躲不过去了,就连这魔鬼走廊都开始刮起了妖风。我可是听说姓谢的那倔老头儿这次也栽了,他带着二十几个徒弟愣是被狼给吃了…” “小老弟是说谢烟囱那老家伙?” “正是,一个活口儿都没留啊,要说没有狼妖,谁信呐!” “难怪最近没听说谢烟囱撒气打徒弟了,原来是给狼吃了,这老家伙道儿上混了一辈子,竟然能栽在狼身上?” “可不是嘛,要我说,以后这道儿上能走的,恐怕也只有彪爷您咯!谁叫您老捡了一个活地图呢!以后还得承蒙彪爷多多关照啊。” “好说…好说,来小老弟,喝酒…” 彪爷腚子还没坐热,竟得了这么个瘆人的消息,他咕噜灌了一口酒,眼角余光瞅见旁边走来一位十分妖娆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高腰襦裙,紧身短裤,美艳中带着几分妩媚,柔骨中又透着几分英气。 看其年纪已是半老徐娘,但风韵犹在。尤其是那魔鬼般的身材,女人见了七分妒忌,男人见了八成留步。想在回音客栈过夜的,多半是想多看她一眼。 “哟,秋掌柜,怎敢劳您大驾…” 回音客栈的二当家,名叫秋音,道儿上跑的估计没有不认识的。 她手里端着一壶酒和一只高脚杯,只见她扭着蛮腰给彪爷满上一杯,然后自己又倒了一杯,柔声道:“彪爷,小女子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老板娘给客人敬酒,还真是头一遭,客栈的老老少少,刷刷的眼光直往这边瞧。 彪爷受宠若惊,连忙饮尽杯中酒道:“这酒可真香啊,秋掌柜是人好酒也好,莫非是哪位贵人要迎娶二当家的,特意给老哥赏口喜酒喝?” “呵呵,彪爷可真会说笑,我秋音的名号说出来,哪个还敢娶了老娘,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说这秋音在道上还真有一个名号叫“女夜叉”,也不知道这名号是怎么来的,但路过的客人都知道,回音客栈这位老板娘不好惹。 但凡是有不知好歹的家伙冲撞女夜叉,都怕见不到第明天的太阳,哪怕是走出客栈也是无端地横死在大漠里,到时候恐怕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彪爷好生纳闷:“那掌柜的定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想跟大伙儿说说,对不对?” 秋音忽然露出媚骨的醉笑:“高兴的事儿嘛,还真有,只是说来之前呢,小女子想跟彪爷打听个事儿…” “秋掌柜您客气了,有话尽管问,老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秋音撩裙便坐,两人开始边喝边聊,客栈的人一个个均是羡慕不已。 “彪爷,可是见过那日屠魔大会盛举?” “掌柜的你还别说,这屠魔大会老哥我还真去过。那年恰巧我回老家探亲,听说南宫世家的老爷子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武林正道人士齐聚枫叶山庄,说是二公子抓到一头嗜杀的魔人,要拿他祭剑。这魔人出世可是件大事,当时参加屠魔大会的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儿的,那阵仗可比什么宗门比武招亲大得多…” “如此说来,彪爷是见过那魔人咯?” “那是当然,老哥我以前也是洪山镖局的总把头不是,又是在我灵州璃国,那英雄帖自然是有一份的。” “彪爷威名远播,谁人不知啊,只是小女子很好奇那魔人到底什么模样儿?是三头六臂啊,还是和我们一样,只是长得丑而已?” “额…这个嘛,不瞒您说,当时我离得太远,没看得清楚。不过听庄主说,魔人的长相在平时和常人无异,但要是在月圆之夜,那可就不一样了。不仅样貌大变,尖牙利齿,浑身长刺,而且魔功十分了得。那日正好是三月十五,魔人突然性情大变,挣脱了锁链,庄里上上下下百余名高手,围了个水泄不通,最后愣是被他跑了。许多英雄当场毙命,听说庄主南宫骜还受了重伤,这南宫世家何曾受过这样的遭遇…” 彪爷说的是口干舌燥,唾沫横飞,拿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秋音甚感好奇,问道:“我可是听说那魔人是被同伴单枪匹马救走的,莫非彪爷是没上去跟那魔人比划一下?” “呵呵,什么都瞒不过秋大掌柜啊,要不说还是您神通广大呢!那天夜里确实来了一位大魔头,只是老哥我毕竟岁数大了,上去也是白给,只能给英雄们呐喊助威了。” “大魔头!莫非此人比魔人还要厉害?” “嘿,谁说不是呢?此人戴着面具犹如凶神恶煞,手中长槊是碰着死擦着伤,要比那魔人厉害多了。依我看他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多半也是魔人一伙儿的。最近江湖上传言到处都有魔人的踪迹,只怕一场浩劫真的要来咯…” 秋音白了他一眼,又道:“好端端的,又开始天下大乱了,我这生意怕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原来老板娘是担心这个呀!这天下乱不乱的我不知道,但是自打那场暴风雨后,灵州就成了重灾区。山洪塌陷,商路不通,南北的官道也断了,我那押镖的生意做不成,这才来带着兄弟们混口饭吃。咳,世道艰难,不容易啊!” “好吧好吧,乱就乱吧,我就不信那些个魔人还能跑到这大荒漠,把老娘给吃了。” 秋音起身离开,带着酒杯来到柜台前,扫视大厅,高声喊道:“各位,今天是我们大当家的寿辰,我请大家喝酒,如何?” 说完她拍了拍手,不多时便从柜台后面走出两位小二,端上来几瓶包装极为精致的酒。 众人应声喝彩,要知道在这荒漠上,酒水可是稀罕得很,能白吃白喝的机会更是不多。 原来秋掌柜说的高兴之事,是大当家的生辰,彪爷立刻来了兴致,当他瞧见桌上只有几个小酒瓶的时候,笑道:“我说秋掌柜的,莫不是逗大伙儿吧,大当家的过寿辰,怎么也得拿出几坛子烈酒,您这摆的什么呀,恐怕还不够我一个人润润嗓呢,大伙儿说是不是啊?” 客人们也开始起哄,就这几瓶酒水确实不够大家分的。 “呵呵,彪爷,说话可别闪了舌头,我这几瓶酒可是稀罕之物,在整个中原都找不出几瓶来,今天你们算是有口福了。” “哦?那我得瞧瞧…” 彪爷兀自有点不信,便走近瞧了瞧,仍瞧不出什么彩头,正想打开闻一闻的时候,一阵风从背后袭来,客栈的门忽然开了。 「第二卷开启,新的主角即将登场。」 第二章 苍岚起·美酒 一阵风沙吹过,客栈大厅呼呼作响。 众人的目光瞥向大门,只见从门外走进两个人影。两者一高一矮,高个子是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健壮少年,另一位则是风华正茂的大姑娘。 少年一袭白袍,身负大剑,兜帽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黑色眼睛。姑娘青衣紫带,腰间一柄亮银色的佩剑,头戴斗笠绿垂纱,看不出面纱下面隐藏的是一副怎样的容颜。 客栈中人像是被定格了一样,目光所在,那两人好似来自天上,竟然不染一丝风尘。 在这茫茫戈壁中,任谁来到此处不是灰头土脸便是衣衫褴褛,尤其是这几日外面正在肆虐的魔鬼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刮上片刻便会觉得肉痛。 只听少年开口道:“这里还真热闹啊!” 一旁的女子并没有答话,拉着少年找了一个安静角落便坐了下来。 众人又回过头来,只见秋音抓住彪爷的胳膊推了一把,道:“我说彪爷,你就坐下瞧好吧。” 彪爷讨了个没趣,很快小二开了酒瓶,高举过头喊道:“各位客官,这里面装的可是从西耶进来的葡萄美酒。我们二当家说了,为了给咱大当家贺寿,特意献给大伙儿品尝,见者有份,仅此一杯,错过可就没了…” 客栈的小二绕着大厅走了一圈,给每个桌上的酒杯都倒上了一小杯,只见这紫色的酒散发出淡淡的幽香,不似中原的酒那般浓烈,但是品起来确实是难得的佳酿。 姐弟俩刚进来不久,就遇上这等好事,他们的那桌儿也倒了两杯,天泽闻着就觉得香气扑鼻。 “姐姐,此酒怎么是紫红色的?” “新奇,未曾见过,勿要轻易下酒…” 清竹话音未落,少年一口就闷了下去,只剩下空空如也的酒杯。 “嗯,果然是好酒!入口温软细腻,下腹顺滑香醇,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啊。你要不要也尝一尝,这酒可是甜的。” 天泽自感回味无穷,顺手就把另外那杯酒送到姐姐的嘴边,清竹无奈只好撩起纱布,轻酌一口。 “味道如何?” “额…确实是甜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姐是喝不了酒的,剩下的还是你来吧…” 天泽毫不客气地把那杯也喝了个精光,还用舌头舔了舔嘴巴,显得意犹未尽的样子,直看得清竹摇头苦笑。 谁知秋掌柜告知大家,葡萄美酒必须细口慢品方能回味,天泽这才觉得刚才的一口闷是暴殄天物了。 美酒飘香,众人还在细细回味,彪爷又开始发话了。 “秋当家的,您说得没错儿,这酒啊确实美味,就是少了点儿,要不要再给大伙儿开个几瓶尽尽兴啊。我们也好借着酒劲儿祝福大当家和二当家,那个福寿延年…生意兴隆…百年好合不是,大伙儿说好不好啊?” 彪爷一边撂着话,一边不忘调侃老板娘,虽说大当家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这家店却是兄妹俩一手操办的。要知道这葡萄美酒也是极难获得,彪爷这些年跟着商队到过西耶,知道这酒酿造不易,只有贵族和富家子弟才能品尝,没想到回音客栈里竟然也有私藏,那大当家岂是一般人。 秋音立马啐了一口:“彪爷,再喝可就要付钱了,一杯十两银子,您要还是不要?” “额…这个嘛,我看还是不要了,秋掌柜就当我没说过,呵呵…” 彪爷憨憨一笑,心想我这大老远的走一趟苦差,赚的辛苦钱还不够喝你一杯酒的,便乖乖坐了下来,不再言语,继续喝那淡出鸟的水酒。 天泽忽然道:“咦,你的脸怎么红了?” 喝过酒的清竹小脸儿通红,似二月桃花一般,更加清美动人了。 清竹也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心想这酒的后劲倒是不小,便道:“姐姐不胜酒力,你还非要我喝,一会儿走不动路了,可怎么办…” 天泽笑道:“好办,我背你就是,只怕姐姐还没我的小黑重呢!” 清竹心里美滋滋的,小脸更加红润了。 赶了几天路,肚子早就饥饿难耐,天泽向店小二要了半斤牛肉,一只羔羊腿,两碗手擀面,又点了两盘小菜,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自从出了碧幽谷,吃的只有干粮,天泽扛着小黑一路奔波,肚子根本填不饱。这会儿看到些好吃的,难免有些破了相,一旁的清竹倒是规矩得多。 不久前夏侯阳得到消息,告知天泽帝都有他娘亲的消息,便决定让清竹带他回趟夏侯大名府,一来可以寻找母亲的下落,二来可以借机历练一番。 两人正吃得津津有味,忽然从对面晃悠悠走来一名男子,全身酒气熏天,手里还拿着未喝完的酒杯,竟然打上了清竹的主意。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那…外边儿…可不太平哈,要不要…本大爷给你当个保镖…护送你一程啊?” 此人体格儿健壮,仗着一身腱子肉,分明是喝多了过来找茬儿的。两只色眯眯的小眼睛一直打量着清竹的胸前,嘴角边流出来的不知是口水还是酒水。 清竹没有答话,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天泽倒是淡定地道:“大叔,你喝醉了!” “没醉…没醉…嗝…” 壮汉一边狡辩,还一边打着酒嗝儿。 天泽已经不是小孩了,对于这种情况,他只能先给出警告。 “哎,醉了的人总说自己没醉。大叔,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谁知那人并没有听进去,拿着酒杯就过来给清竹倒酒。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虹从眼前一闪而过,醉汉还未看清招式,清竹的龙刃剑已经入了鞘。 那人只觉得脸上一阵绞痛,用手一擦,出现两道血痕。 他立刻清醒了许多,扔掉手中的酒杯,砰的一声,打破了客栈原有的氛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过来。 就连天泽都略感惊讶,他虽然知道是清竹出的快剑,但是没想到这么狠,这哪像平时对他百般温顺又体贴照顾的小姐姐。 那人开始哇哇乱叫:“啊呀呀…臭丫头,竟敢弄伤洒家的脸,今日定要捉了你…做我的压寨夫人,等回去后好好收拾你…哇呀呀…” 喊完觉得不够解气,又大叫一声:“弟兄们,把他们俩都给我抓起来。” 他身后几人同时应了一声,看来这醉汉是有点来头,大小也是个山寨的头目,难怪敢如此嚣张跋扈。 眼看就要动手,另一边喝着闷酒的彪爷站起来拦住大汉,大吼一声:“住手!我说衮山刀,对方不过是两个孩子,你一个大男人,还要不要脸了?” 那人是铁了心要动手,破口大骂:“他奶奶的,都破了老子的相了,你给我闪开,小心老子刀剑无眼,连你也砍咯…” 说罢,衮山刀抡起桌角边上的大刀就冲了过来,当真是急红了眼,连彪爷都拦他不住。 此时天泽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人分明是要欺负姐姐,怎能让他胡来。于是右手抓起小黑,剑已出鞘,顺手就扔了过去。 衮山刀未曾料到对方还敢反抗,只见一道凌厉的黑影朝他迅速飞来,急忙举起大刀挡在胸前。 就在刀身和黑剑相撞的一刹那,衮山刀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道震得往后倒飞… 黑剑又凌空转了几圈,而后沉重地坠落,一声巨响,没入地面三分,尽显大剑的气势。 空气中还在回荡着刚才刀剑相碰震荡回旋的声音,只见那衮山刀已经倒在墙角下一动不动,怕是昏了过去。 这一剑是有多大的力道,竟然让一个如此膘肥体壮的大汉直接倒地不起? 半晌过后,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又把目光转向方才出剑的角落,只见那是一位头发银白的少年,犀利的目光令人不敢直视。 等那几个喽啰抬走衮山刀,秋掌柜走到黑剑的边上,用手碰了碰,只觉得手上传来麻麻的感觉,惊道:“这把黑剑还真是不错呢!小兄弟,是第一次来客栈吧?” 天泽应了一声,过来取剑。这时,从楼上走下一位精瘦的青年,大概是刚才的动静惊扰了他的休息。 “竟然是天泽小兄弟!哎呀,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有道。 “你是…”天泽一时想不起来。 自从上次一别,已经过去快两年了,天泽对这位引路人,印象倒不是很深刻,而且吴有道还有了一些不小的变化。无论是体型还是脸型还是气质,都像是经历过沧桑之人。 吴有道拉着小天的手,上下打量道:“是我呀,吴有道吴老三。嘿嘿,真是两年没见,你这小家伙竟然长这么高了!” 清竹起身过来问好:“吴三哥,原来你也在这里!” 那吴有道岂能听不出来,刚才看到那把雷泽剑的时候就在搜寻客栈大厅,但只看到了天泽,并没有发现角落里的清竹。 “是的…清竹姑娘,别来无恙啊!你们是刚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吗?” 清竹点点头,双方见面有种朋友重逢的感觉,天泽也很高兴,他们又一起回到桌子上谈笑风生,述说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 第三章 苍岚起·夜幕 原来吴有道经历过生死之后,认清了自己的道路,不再给那些图谋不轨之人充当荒漠的向导,而是找了个正经的门路,竟然跟张大彪的护卫队一拍即合,两人合作做起了保护商队的生意。 那张大彪才来大漠几年,竟然在道上混出了名堂,可以说跟吴有道有莫大的关系。 吴有道早就是这片道上的名人,人称活地图,有了他,这魔鬼走廊就不那么魔鬼了。 就连老板娘秋音也过来媚笑着搭话,不仅送给吴老三一坛好酒,还给天泽加了不少菜,不时地跟清竹示好,说她是少见的美人坯子。 回音客栈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样子。 “清竹姑娘和小天兄弟这是要去哪里?可是要回璃国?” “正是。但在回璃国之前,我们要先去趟帝都办点事情…” 吴有道眼中隐隐透光,不便细问:“姑娘若是去帝都,正好与我们同路,我们可以暂时结伴而行。等到了凉州夕岩城,我和彪爷的商队就会南下。” “如此甚好,到了凉州,我和小天继续北上,等事情办完了,再回璃国。” 清竹并没有犹豫,大荒漠到处是危机,一个不留神,不但容易迷失方向,还有可能被饥饿的野兽围困。跟着彪爷车队随行,倒是可以省事不少。 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姐弟二人在吴有道的安排下住宿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外面风沙小了不少,彪爷检查完车队,即刻前往凉州。 魔鬼走廊西起蛮荒之地,东至凉州,回音客栈位于中部地区,距离凉州边境夕岩城,足有八百里之遥。 戈壁滩的路都是经年累月走出来的,即便如此,一个车队要在大漠中行进八百里,也得十天半个月。 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这一走就是三日。 这天夜里,车队正在扎营休息。晚风比起白天小了许多,一轮明月照耀着夜幕下的大戈壁,远处高低起伏的石丘像是闪耀着点点星光,靠在马车上的天泽竟一时看得入迷。 月色下的大漠有一种诡异的魔力,既安静又很神秘。安静的时候是美丽的星空,神秘的时候是恐惧的暮色。附近的岩层背光处是一片漆黑,总给人一种彻骨的寒意。 清竹也在旁边,静静地观看这茫茫夜色。 “姐姐,我们离开无名岛三年了吧!” “是的,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寻到公子…” “爷爷说到了帝都让我们去找一个人,那人可能知道我爹娘的下落。” “阳叔是帝国的大将军,从帝都传来的消息多半不假吧。” “你说…爷爷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出来呢?” “因为那里是帝都,是昔日的大名府,大概是他老人家不想面对曾经的痛苦。” “痛苦吗?为什么我却感受不到呢…” 少年低头沉思。 清竹把目光转移到天泽身上,她仿佛看见另一个无助的身影在大火中煎熬。那种痛苦是心中的烙印,挥之不去,抹之不掉。她紧紧握住少年的手道:“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你也未曾去过大名府,就连公子和小姐也不曾跟你说过家族覆灭之事,他们是不想你背负太多。小天,答应姐姐,心中不要有那些负担,仇恨只会给内心带来黑暗和痛苦。” 少年沉默良久,家族的仇恨也许是巨大的,但是远没有比自己失去师父还要痛苦,甚至没有比父母离开自己所带来的思念更为苦涩。仇恨对他而言意味着沉痛的负担,爷爷寄予的希望恐怕同样如此,因为他所在意的只有自己的亲人。 没想到这孩子又开始陷入了忧伤,清竹话锋一转,轻柔道:“小天,在你母亲的家乡,有比这更美丽的景象哦!我记得八岁那年,正是璃国海灯节的时候,大小姐带我登上凤鸣山。那里的夜空更加明亮,山上有一大片紫竹林,山下的银月城灯火通明,远处的海平面波光粼粼。更新奇的是,竹林中能听见各种虫鸟的叫声,如同清脆的曲子一样婉转动人…” 清竹说起这些的时候,既温馨又略带有一丝伤感。她五岁那年被小姐和公子从灾祸苦难中救出,后来跟随他们到处给年幼的小天求医问药。那次路过银月城的时候,小姐还说要带她回枫叶山庄请家主给她赐名,那是她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凤鸣山上,清风明月。紫竹如弦,螽跃虫鸣。 如此良辰美景,无需家主赐名,清竹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 天泽的眼神明亮起来,含笑道:“听起来就很美,等到了灵州,姐姐也带我去登凤鸣山吧。” “嗯!” 远方响起一道细微的声音,打破了夜幕下的平静。 天泽原本就耳力极佳,在修炼心识之后,对周围的动静更加敏感。 “姐姐,似乎有人遇到了危险!” “离此有多远?”清竹问道。 “大约二里地,而且,我还听到了狼的叫声…” 天泽立刻站起身来,纵身一跃,跳到附近一块岩石上。举目远眺,由于夜晚光线较暗,也看不出远处具体的动静,只能静观其变。 不多时,那声音越来越杂,越来越近。 “来了!”天泽喊道,“姐姐快去叫醒其他人…” 在清竹的警示下,众人很快都聚集了起来,彪爷对高处的天泽喊道:“小兄弟,可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了吗?” “是狼群!我先去救人…” 天泽一跃而下,迅速往北边掠去。 彪爷兀自纳闷,怎么会遇上狼群,以吴老三的经验,这附近应该没有狼群出没才是。 但既然来了,就得想办法救人。吴有道让彪爷留守车队,他带几个人,跟随小天而去。 天泽的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掠出一里地,前面果然出现一道弱小的白影,在夜幕下倾力奔跑,在其身后紧紧跟随数只大狼。眼看就要扑上去了,天泽一个冲刺,已至那人的身后,拔起小黑奋力一扫,大剑准确击中狼首。但只见这头狼横飞甚远,脑浆都快迸裂了,都来不及哀嚎几声。 其它几只狼,见有同伴死去,暂时都停下了追击,畏惧地盯着拦路的少年,尤其是他手里的那柄黑剑,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 借着微弱的月光,天泽终于看清那道白影居然是一位裹着头巾的少女,此刻已经绊倒在地,像是受了惊吓,天泽不敢轻举妄动。 相持片刻,吴有道闻声赶至近前,他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风狼!” 这风狼的来头可不小,在大戈壁上也是少见得很,他们跟普通的土狼不太一样。这种野兽不仅个头较大,极为凶狠,而且具有一定的智慧,能三五成群地组织战斗,尽挑猎物的软肋下口,配合极为默契。江湖上一些好手在遇到风狼群的时候多半也会认栽,遇见它们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 “小天兄弟,可要小心些,这些风狼不好对付。” “吴三哥,你来得正好,这位姑娘怕是受了伤,先带他离开。” 吴有道扶起受惊的少女没有多问,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击退这些风狼。刚才天泽那一击怕是激怒了这帮家伙,想逃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放手一战。 吴有道带来的几个弟兄身体开始颤抖,他们大多数人是听过风狼名号的,打心里面就很畏惧。 然而天泽面不改色,毫不畏惧,毕竟面对野兽也不是头一次了,在暗夜战场也不知道跟野兽打过多少次照面。不光如此他也熟悉很多兽类的品性,比如眼前的风狼,他一眼就能看出其残忍嗜血的本性,因此下起手来丝毫不会手软。 那几头风狼发现只有一名少年胆敢正视它们,低吼几声,其中三只快速变换位置,对天泽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正当大家以为形势很危急的时候,天泽选择主动出击,一招行云流水配合身法的改变,三只合围的风狼只在两个呼吸之间就被重剑击倒在地。 夜色下,雷泽剑寒光瑟瑟,威慑了最后一只风狼,也震惊了在场的商队护卫。 虽然天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杀了三头风狼,但是吴有道的脸色并不好看。就在最后的风狼昂首挺胸的时刻,他大声喊道:“小天兄弟,快快击杀它…” 但天泽并不是嗜杀之人,做人留一线是师父们教的。正当他犹豫的时候,那头风狼仰天长啸,尖锐的咆哮声穿透整个夜幕,在遥远的天边不时地听到狼的回应。 吴有道慌忙道:“这下可糟了,我们得赶紧撤,一会儿风狼群就要来了…” 天泽背起惊吓的少女,和众人一起回到了营地。 吴有道告诉彪爷尽快动身,不远处一大群风狼即将来袭。 彪爷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里的营帐早就收拾好了,可以立即动身。他让手下保护好车队,自己上了马,头前带路。 第四章 苍岚起·遇见 马车上的人纷纷感到不安,后方隐隐能听到狼群的嚎叫。身穿白衣的少女蜷缩一团,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不曾言语。清竹已经替她检查过,身上除了几处擦伤并无大碍。 天泽热心安慰道:“姑娘别怕,不过是几头狼罢了!” 吴有道却说:“小天兄弟,可别小看那些风狼,他们十分凶残,群体作战能力极强,不是普通野狼能相提并论的。” 清竹疑惑道:“吴三哥可是曾经遇到过风狼群?” 吴有道眼中闪过一抹愤恨:“何止是遇到过,我从小就是和荒漠上的野狼一起长大的。但是那些狼就像是我的家人一样,我们一起觅食一起生活,一起克服困境,后来他们都被那些掠食的风狼给杀害了。风狼凶残无比,饥饿的时候就连弱小的同类都不会放过,更何况…是它们眼中的猎物!” 姐弟二人十分诧异,倒不是因为狼性有多么残忍,而是吴有道竟然在狼群中长大,这个世界貌似永远都有更为悲惨的人生存在。 白衣少女为吴有道的境遇感到悲伤,只见她不停地勾动小手指,显得有些羞涩。由于脸上戴了面纱,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说话的口音却是有些古怪。 “谢谢你们…刚才救了我!我想…狼性可能并不坏,因为他们知道团结和懂得报恩。只有在找不到食物或者受到威胁的时候,才会攻击别人,你们说对吗?” 女孩儿说话的声音很细,她没有和大家交流眼神,也许她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还是很努力地说了出来。大家惊讶于她刚才差点被狼杀了,为何还要替狼说话。对此天泽深有同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野兽了。 天泽道:“姑娘说得对,野兽的凶残是建立在恶劣的环境之上的,它们只想要一块可以生存的地方,它们的情感也远比人类简单,你对它好,它便对你好,除非…” 话音未落,车队后面传来震天的吼声。 众人举目观瞧,皆大惊失色。无数的风狼正在向他们的车队袭来,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大地布满了荆棘,而那红色的眼睛照亮了苍穹。 “那是…” 吴有道差点说不出话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正在快速靠近。 天泽立刻警惕起来,他也探知到有个强大的怪物,正在风狼群中紧紧跟随。它就像是狼群的首领一样被众星捧月,周围的风狼丝毫不乱,行进中保持着独特的队形。 “老天爷,那是什么怪物?你们都看到了吗?”彪爷惊愕万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巨大的身影分明就是一头狼王。 只不过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狼王,体型要比风狼大上十几倍,堪称来自地狱的恶魔。 “吴…吴老三,现在该怎么办,咱们怕是很快就要成为它们的美餐了…” 此刻吴老三心中也只有一个主意:“没有办法…只能扔下货物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我们才有机会逃走…” 说到逃走,早已吓傻的雇主瞬间露出狰狞的面孔,用主人的口吻命令道:“你们怎么可以扔掉货物逃走?我可是花了大价钱雇你们来保护我的货物的,这些宝贝要是丢了,我还怎么向家主交代?你们一定要给我守住货物,只要守住了,我再给你们付双倍的价钱…” 彪爷怒从心起,命都要没了,万恶的财主还只想着这些货物。可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要逃走,自己的名声可就臭了,以后再也没法在道上混了。他看了看清竹和天泽,想知道他们有没有办法,但是天泽的眼里全是迷惑。 那狼王显然是有人性的,它并没有率先发起攻击,而是指挥狼群绕过车队将前进的路线封死,那些饥饿的风狼也没有迫不及待地上前袭击队员,而是等待下一道命令。 这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狼王的体型和鬼斩鬣狗有些相似,但是眼神空洞无物,似有似无的目光像是在寻找属于它的猎物。天泽不由得把目光转移到白衣少女的身上,一阵寒意骤然升起。 这恐怕是个陷阱! 狼王的目标应该是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但白衣少女面对狼王的凝视并未胆怯,她缓缓解开自己的头巾,露出一副天使的面孔。 一头金色的长发微微卷起,一双明媚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怨。精致的鼻梁下,是一张鲜红的樱桃小口,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白皙的脸庞上带着一股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和方才那个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天泽大为惊叹,如此貌美的女孩,仿佛仙女下凡。在苍茫夜幕下,朦胧倩影,未尽其貌亦惊为天人,但是她的出现却令人担忧。 少女起身避过天泽的目光,从怀中拿出一根碧玉长笛,仰望长空,夜色下冉冉升起一股清凉之意。 不久后,周围的狼群停止了嚎叫,尖锐的目光都聚集在白衣少女的身上,暗夜时空仿佛在此刻静止。 再看那头巨大的黑影,已经冲破夜色的笼罩,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血红的双眼展现出暴虐的气息,正在凝视且步步逼近。 狼王果然是为她而来。 微风袭来,裙摆摇曳。白衣少女,素手芊芊。横笛在前,朱唇轻启。双目微合,开始在夜色下独奏镇魂曲… 那是一曲曼妙悠扬的笛声,时而婉转,时而轻柔。那是一串串跳动着的音符,以一种奇异的韵律钻入每个人的心中,仿佛有一种清澈心扉的力量。 美妙的感觉从心底悠然升起,众人仿佛沐浴在夏日的清泉之中,享受着愉悦和清新,原本紧张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一曲终了,声动梁尘,高遏行云。 暴虐的狼王竟然变得安静许多,从它的眼中能看到一丝温顺和安详。片刻之后已经匍匐在地,像是在等待主人的呼唤。 白衣少女迎风微笑,回眸轻道:“非常抱歉!巴鲁贝尔让大家受惊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任性带它出来的…” 巴鲁贝尔?这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天泽忽然明白了什么,但又不禁问道:“姑娘是说…那头狼王叫…巴鲁贝尔?” 白衣少女诚恳地道:“是的,巴鲁是我的好伙伴,啊…忘记介绍了,我叫…蕾莎,很高兴遇见你们。” 蕾莎!又是一个奇怪的名字!天泽不自然地挠挠头,木讷地道:“你…没事就好…” “我和巴鲁在大漠里走散了,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就变成了刚才那个样子。巴鲁以前很乖的,也很听话,希望你们不要生他的气…” 众人有些哭笑不得,方才如临大敌,却是虚惊一场,看着这个可爱又美丽的姑娘,怎么也恼不起来,紧张的气氛也在逐渐消散。 清竹一向冷静,面对巨大的狼王,也差点失了分寸。只是这狼王能驱使风狼群,竟然是这名异域少女的伙伴,实在难以置信。白衣少女的来历恐怕不简单,尤其是那一头金色的长卷发,透着一股高贵的气质,精致的脸面也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天泽心中也有诸多疑问,那狼王既然是这个叫蕾莎的女孩同伴,为什么要率领风狼群对她围追堵截?之前被他击毙的几头风狼,似乎没有受到狼王控制,只是偶然遇上了她,才被一路追击。 清竹道:“蕾莎…可是从西耶过来的?” 女孩摇摇头,表情有些困惑,这是她第一次和陌生人交流,但还是直言道:“我是从古都斯来的,那里是我的家园,这是我第一次跑出来。我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好看,就带上巴鲁出来玩,没想到外面很荒凉也很危险。我们在沙暴中走散了,就算想回去,可怎么也找不着路了…” 吴有道有点惊讶,对于古都斯这个名称,他很陌生,但又有点熟悉的感觉。 天泽也很好奇蕾莎的家园是在哪里,她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外面的世界玩耍?正想追问的时候,忽然天边闪过几道红光,有人在向这边飞速靠近。 “那是…” 夜幕下他的视线受阻,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也对这片荒漠大感兴趣。 无色境,开! 随着天泽一声念想,心识第一重开启,他发现有三股强大的气息正在向这边袭来。 “有人要过来了,而且…他们都很强!” 少女蕾莎也很诧异,此次出行她只带了巴鲁,那些人如果是为她而来,那最大的可能是从古都斯来的。可是当这三个人影出现时,她才发现,并非她所想的那样。 其中一人为女子,拥有魔鬼般的身材,一身紧致的黑衣与夜幕融为一体,眼睛好似天上的流星,绽放奇异的色彩。只见她飞身跃上了狼王的肩头,稳稳地站着,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狼王的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站起身来长啸一声,面目又变得狰狞,任凭头上的女子站立其上,就像宠物一样成为黑衣女子的坐骑。 女子气势不凡,众人大气不喘。 第五章 苍岚起·罗刹 另外两人却是从空中的一头怪兽上飘然降落,一男一女,手持武器,劲装疾服。看这两人气势同样不弱,尤其是男子手中那一柄青锋剑,散发出一股汹涌的气势,连月光都无法在剑刃上留下一丝光芒。 令人惊骇的还有那头飞天怪兽,分明没有血肉之躯,全身只剩骨架,竟然可以在空中盘旋,难怪天泽感受到了一股邪恶的气息。 黑衣女子下巴微起,目光斜视,显得十分孤傲,随后缓缓地道:“噢…新的帮手…” “蕾莎,你认识他们吗?”天泽低声询问。 “抱歉,我不认识他们…”少女一脸茫然。 商队认为这些人来者不善,尤其是从黑衣女子的身上能感受到一股凌冽的威压,那种难以呼吸的感觉不亚于先前狼王的凝视。 彪爷作为领队之人,倒也没有胆怯,站出来喊话:“喂,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操控狼群拦住我们的去路?若是道上混的,我张大彪可不记得跟你们有什么瓜葛。” 彪爷看起来是明知故问,总不能直接就把小姑娘给交出去,然而对面的人并没有理会他的喊话,黑衣女子只是冷冷地戏笑:“小美人儿,本宫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是打算跟我们和这只狼一起走呢,还是想留下来跟这些死人待在一起?” 此话一出,众人又惊起一身冷汗,对方言语间充满了挑衅和轻蔑之意,那恐怖的威压瞬间令人喘不过气来。 蕾莎鼓起勇气道:“这位姐姐,你们对巴鲁贝尔到底做了什么?它看起来很难受…” “呵呵,不用担心,本宫只是对它施加了小小的魔法,让它乖乖听话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我跟你走?我们好像不认识呀,紫霞姐姐说过,不要随便跟陌生人待在一起…” “认不认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对你很感兴趣。接下来你只有十息的时间考虑,是跟姐姐走呢,还是想留下来做无谓的抵抗?” “你…”蕾莎无言以对,这个世界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竟有如此蛮横之人。 天泽早已看出这些人来头不小,虽然不知道白衣少女为何要被对方掳走,但是他觉得这跟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作恶没有区别。 他坚定地站了出来,斩钉截铁地道:“她是不会跟你走的!” “哈哈哈…” 天空突然响起一阵彻骨的冷笑,黑衣女子似乎并不想多费唇舌,仰面挥手道:“长俟,杀了他们!” 那名执剑的男子长剑一挥,如同冷血的杀手扫视前方,对于碍眼之人必将死于剑下。 眼看对面之人杀意暴起,天泽和清竹唯有一战。他们跳下马车,拔剑出鞘,雷泽剑暗流涌动,龙之刃寒光凛凛,黑白双剑绽放不俗的气势,让那人不由得为之一震,长剑扬起,便要发动攻击。 此人显然是一名剑客,目光犀利,出手极快,一个闪身便已来至近前。 天泽举剑相迎,立即施展流星蝶舞以快制快。然而对方出招实在是迅若流星,以雷泽剑原本之重,在速度上明显处于劣势,只能防守而无法反击。 清竹只能在外围试探性地攻击,对方即便是以一敌二也丝毫不落下风,其修为不在极境之下。观其招式,竟然是一击必杀的套路,灵活的身法配合招招致命的攻击,让小天面临极大的压力。 天泽的重剑出击必须把握分寸,在力道控制上不能太猛,否则有去无回就只会被对方寻到破绽。然而每次格挡都能感受到对方剑气激荡,那股由内力转化的暗劲让他难以招架。数个回合之后,他不得不使出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那流星蝶舞第七式荡气回肠,在蛮力和重力加持下,以雷霆之势向剑客胸前出击。 长俟本想以快取胜,没想到眼前的少年能够坚持三个回合不败,想要施展绝技却又被伺机而动的清竹打断。姐弟二人配合默契,这才让他短时间只能压制而无法取胜。面对天泽的荡气回肠,只能持剑格挡,只是那巨大的力道差点让他脱手而飞。他低估了少年的力量,于是眼神骤变,一股内力激发灌注剑身,想要震退少年手中大剑。 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倏然而至,清竹操控龙之飞刃向他右肋袭来,那是一股凌厉至极的剑气,长俟感知到危险降临,他不得不闪身躲避。 说时迟那时快,长俟翻身躲闪在空中滞留的刹那间,天泽左拳出击。这一拳不仅力道刚猛,而且速度极快,这也是妖兽战斗的取胜之道,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长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上有重剑压顶,下有重拳出击,实在没有应对之策,只能将内力收回,凭借雷泽剑的冲击迫使自己借力后撤。这一撤便是吃了亏,雷泽的剑势虽然没有剑气那样凌厉,却也如同巨锤擂鼓一样生生地挨了一击。 长俟一声闷哼倒飞数丈,横剑在胸,再次用目光打量眼前的少年。显然他低估了银发少年的战力,和拼死的决心。 此刻站在狼王头上的黑衣女子,也感到一丝诧异,他的目光从战斗开始就没有离开过银发少年。 她轻叹一声,那熟悉的剑法,似曾相识。 长俟吃了亏,另外一名白衣女子似乎有点不悦。她缓缓上前,手中持有一柄权杖,泛出白玉般的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 “长俟,你好像大意了啊!” “哼,我会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长俟二次上前,想要先发制人,就在剑光抵达天泽胸口时,一道白光从天泽身后极速射出,那是清竹使出的绝招凌霄飞剑。 这一招,她已经蓄力多时,因为对方速度太快,她必须出其不意,隐藏在天泽身后出击是最佳选择。 “小天…” 姐弟俩早就心意相通,清竹出手之时,天泽便虚晃一招,再闪身而过,那带着森寒之意的龙之飞刃,眼看就要击穿长俟的胸膛。 长俟目光如电,眨眼间竟然消失不见。 清竹飞剑落空,正在惊讶于剑客为何不见踪影之时,突然从背后袭来一股凉意。那是一股冰冷的杀意,是她从未感受过这种直面死亡的恐惧。她低身转头后撤,一气呵成,尽管如此,抬起头时,青锋剑的锋刃已至项前。 千钧一发之际,天泽不得不掷出师父的玄铁錾,耳听得当啷一声脆响,那青锋剑被火錾撞击脱手而飞。 长俟似乎恼羞成怒,他还是低估了银发少年的能力,即便施展影身术也未能摆脱他的纠缠,他不得不正视这场所谓的杀戮。 他不再刻意求快,瞬间将自身的气息提升到一个相当恐怖的地步。随后伸手一握,那落地的青锋剑则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剑诀起,杀意至。 一股黑气绕上青锋剑,化作三重剑影,恐怖的气息立刻四散开来。 众人深感不妙,那剑影之中隐约有种不祥之力,令他们的灵魂都感到震颤。 一旁观战的白衣女子不禁叹道:“这就要使出必杀技了么…” 弹指间长俟又将杀意提升了不少,正要令出其指,空中却响起一道玉语惊雷。 黑衣女子高声喝道:“住手!” 众人不明觉厉,这位冷血剑客的主人为何让他住手?前后判若两人,就连拿着权杖的白衣女子也忍不住回头仰望。 “长俟,到此为止吧。” 剑客杀意渐了,三重剑影也消失于无形,众人这才又把目光转向高高在上的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光彩,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道:“有趣,小家伙们,我们还会再见的…呵呵…” 言罢,狼王巴鲁贝尔在她的控制下,驮着黑子女子向着西边的夜幕逐渐隐去。 少女蕾莎伤心难过,任凭她怎么呼唤,那个最好的伙伴已经离她而去。 很快周围的狼群蜂拥而散,剑客长俟眼中露出不甘的神情,但又不得不听从命令,他飞身跃上那头白骨飞兽,随白衣女子腾空而去。 天泽手中黑剑这才缓缓放了下来,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方才黑衣女子突然离去,甚是不解。那三人实力非凡,仅仅只是其中一人就已经难以应付,更何况还有狼群围困,若是战斗到底只怕会葬身于此。 众人同样不知为何,暗自庆幸躲过一劫,只有蕾莎显得闷闷不乐,她还在痴痴地念叨:“巴鲁…我不该带你出来的…” 天泽上前轻声问候:“姑娘,你没事吧?巴鲁是你的朋友,他会回来的!” 少女蕾莎似乎很坚强,她并没有流泪,只是太过自责,心中有些难受。 “谢谢你!我没事的,巴鲁长大了,他也应该有自己的世界,希望以后还能再见…” “一定会的!我娘说过只要彼此心中有挂念,就一定会有缘再见。” 第六章 苍岚起·云夕 吴有道心情平复,虽然死亡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但是刚才的那种压迫感也属实难受。 “我张大彪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家伙,那个女人看上一眼就能要了命,就连手底下持剑的杀手,那种修为也是高的吓人呐!咳…我们还是快走吧!” 彪爷吩咐手下迅速检查完货物,发现没有问题,随后便要开拔车队,可是这白衣少女何去何从,倒是个问题。 清竹道:“蕾莎姑娘,我们马上要动身了,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蕾莎有点不知所措,外面的世界是如此陌生,又充满了危险,没有巴鲁在身边,她更加不知道该去向哪里。 “我…我也不知道…” 这可令众人犯难了,可怜的姑娘不知道回去的路,彪爷护送的商队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耽搁太多时间,更何况这是在茫茫戈壁滩上。 但毕竟是个姑娘,又不能放任不管,天泽只能好心地建议道:“要不…你随我们一起到夕岩城,再做打算?” 蕾莎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夕岩城是什么地方,但应该是一座城,总好过待在荒漠里。 清竹转告彪爷,蕾莎将会和他们一起同行,麻烦车队照顾下。彪爷很爽快地答应了,并递给蕾莎一些吃的喝的。 “今夜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只能明日再休息了,几位乏累的话可以靠在马车上睡会儿,再过几日便可抵达夕岩城了。” “有劳彪叔。” 数日后,车队相继穿过玉门关和长谷关,在日落前,终于抵达凉州边关夕岩城郊外。 夕岩城位于凉州以西,也是大恒帝国的一座边境城池,它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因此常年都有军士镇守。 天泽开始兴奋起来,经过十多天的长途跋涉,终于要见到一个有人气的地方了。 他跳上马车,抬头观望,眼前分明是一座铜墙铁壁的堡垒,宛如金鼎扎入大地。那厚厚的城墙足有七八丈之高,乃红岩垒砌,坚不可摧。城墙外壁貌似打磨了一番,光滑锃亮,在落日的余晖下,映出红色的光晕。城墙耀眼夺目,夕阳尽揽其中,这大概就是夕岩城名字的由来。 墙头上铁甲军依次列开,锋利的枪刃高高耸起,像是要刺破苍穹一般。主城楼上还竖起一面大旗,上书两个大字:大恒! 大恒帝国创立八百余年,凉州始终控制在皇室手中,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夕岩城是进入中原的山门,是抵御西耶蛮族入侵的第一道屏障。千百年来,虽偶有蛮族前来挑衅,但无一不是大败而归。 蕾莎也开始活跃起来,几天前就开始打听城里都有什么好玩的东西。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脸上挂满了喜悦,就跟当年的小天踏上青洲口岸一样的表情,只不过眼前的景观更加迷人。 天边的云彩和赤土红岩遥相呼应,组成一幅绝美的画面。画面上红霞朵朵,城墙上旌旗飘飘。蕾莎看得如痴如醉,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又威严的城池,她只想尽情地欣赏,不错过每一刻时光。 天泽在身边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他的心中忽然萌生一个想法。 “我们江湖中人都有自己的名号,它象征着我们在这片神州大地上走过的痕迹。只要你的名号足够响亮,它就会世代流传下去。蕾莎小姐,既然来到这里,何不给自己取一个中原人的名字,让你的足迹从这一刻开始呢…” 蕾莎腼腆地微笑,在这些日子的交流中,她早就接受了中原武林的文化,并对仗剑江湖的生活充满了向往。而天泽也很好奇,蕾莎的故乡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称呼女孩为小姐而不是姑娘。 “我从小梦想着寻找一片有光的地方,然后带着巴鲁在那里永远生活下去。这里我看到了光,还有云彩,还有新鲜的空气!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应该比我想象的还要精彩,虽然也有危险,但是我决定了,我现在不想回去,我要去看遍这个美好的世界。当然啦,我需要一个新的名字,嗯…中原人的名字,这样才可以行走江湖嘛!小哥哥,你可以帮我吗?” 蕾莎回眸相看,神情顾盼,希望银发少年能给她取一个难忘又美好的名字。 天泽似乎早就为她准备好了,朗朗几句唯美的诗词很快脱口而出:“夕阳美如画,清风醉晚霞。红岩高百尺,云海不知涯。我看不如就叫云夕吧!” 蕾莎忽然有点崇拜眼前的少年,她双手捧心,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绽开的花朵,欣喜地念道:“云夕,云海夕阳,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啊!小哥哥,我以后就叫云夕啦,谢谢你!” 天泽倒觉得不好意思,挠挠头说道:“我也是从书上看来的,那个…我应该比你大,你以后可以叫我天泽哥哥,不用带个小字…” “好的,天泽哥哥,嘻嘻…” 两人又在马车上有说有笑,就像儿时的伙伴。清竹打心里认为小天这次出门交了个好朋友,也暗自替他高兴。只是不知为何,在心灵的深处,有种不安的感觉,就像是许久没有爆发的咒印突然解开了,那股冰冷的寒意令他心头隐隐作痛。 彪爷领着车队,缓缓进入城内,或许是因战事紧张的缘故,进出排查都很严格。待守城的军士问起,彪爷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通关文牒,算是顺利通过。 夕岩城从规模上讲并不是很大,即便两面环山,这座城池也能容纳上万的居民。驻守边关的将士们,一部分留在了城内,一部分驻守在城东的营地。城内房屋的建造大多是用石土堆砌而成,不是很高,但是很结实。 总的来说,这里虽然算不上繁华的城市,但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 太阳西下,已是傍晚时分,街头路边的商贩已经开始陆续收拾摊子准备撤离了。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马上就要结束了,但对于天泽和云夕来说才刚刚开始。 两人就像是走进另一个世界,进城后一直东张西望,看见好玩的便问个不停,看见好吃的就会口水直流,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孩童一般。 原本寡言少语的失意女孩,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跟追风少年一样活蹦乱跳。两人还经常为了一样东西争执不下,互不相让。就连清竹看到他们开心的样子,也是眉笑颜开。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直到街道上再也看不到摊位时,众人来到城东的一间客栈。他们商量明日一早便分道而行。彪爷的人马需要继续南下护送车队回灵州交差,天泽和清竹则往北去向中州绕道而行。 相遇即是缘分,要分别的时候自然有些不舍,尤其是吴有道,他说要请大家喝酒,不醉不归的那种。 可是他又能回到哪里去呢? 当晚,吴有道点了个丰盛的大餐,还从雇主那里搜刮来两瓶西耶的甜酒,特别适合女孩子们品尝。 天泽又是一顿狼吞虎咽,就跟多少天没吃过东西似的,啃了一路的干粮都让他身上的肌肉瘦了一圈。那少女云夕也是毫不客气,挑了自己喜欢吃的一点没剩下。 美酒佳肴,开怀畅饮,纷纷为即将到来的分别,烙上一层深刻的记忆,也算不枉此行。 第二天日上三竿,彪爷才领着车队人马跟天泽告别,吴有道说来日方长,或许他会在璃国等待他们的到来。 人生何处不相逢! 天泽还是那句话,有缘定会再见。 只是云夕又该何去何从? “云夕,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 天泽把憋了好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蕾莎毕竟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她的朋友她的家人都可能在找她,但是他又特别希望这个充满阳光的女孩能够和他一起行走江湖,仿佛他们拥有共同的梦想。 云夕闭上眼睛片刻,随后却道:“你能陪我去买朵花吗?” 天泽知道这个异域的女孩喜欢花,因为她生活的地方没有光,从来没有看过那种美丽的花朵,他只好带着她去城里逛逛花店。 在夕岩城,花算是比较少见的,只有城西才有一家花圃。三人一路打听后,终于找到这家小小的铺子。 花店老板娘岁数不大,是个爱花之人。平时喜欢种植一些生命力较为顽强的花苗,在店里能看到的品种大部分如此。例如桑格花、虞美人、百日草什么的,还有一种太阳花,颜色多种多样,有太阳光的时候花瓣就会开放,没有阳光的时候就会闭合,甚是奇特。 云夕像个小女孩一样挑花了眼,都不知道该选哪一种了,当天泽跟她描述一番之后,她才决定要一朵太阳花。 天泽给她挑了一朵又大又白的太阳花,白色象征高雅纯洁,且代表了万物的光辉。云夕甚是喜欢,没有什么比阳光更让她暖心。 “天泽哥哥,好像很懂花的嘛!” “是的,我小时候经常帮我娘种花儿,在我之前住的地方就有许多花盆…” 天泽颇为骄傲地说起自己种花的心得,只是不知无名岛上的奇花异草还有没有,恐怕早就凋谢了吧。 “那…你会带我去看看吗?” 女孩的眼中充满了期待,令人不忍拒绝。 天泽委婉地道:“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吧!我也希望将来有一天可以回去…只是…” 女孩知道他要说什么,开始对多愁善感的少年产生一丝怜爱,她的目光清澈如水,像是亲人一样关怀道:“没关系的,你不是说只要心存挂念,就还会再见吗?哪有爹娘不挂念自己的孩子,所以他们一定会回去的。到时候一家人就可以团聚在一起,生活在那片无忧无虑的小岛上…” 天泽很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夕却做了个鬼脸,说那是一个秘密,天泽不由得转头看看清竹,她正在静静地微笑。 天泽将太阳花送给了云夕,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 “天泽哥哥,你已经送花给了云夕,那云夕自然要答应你,跟你一起冒险咯。不…应该说是闯荡江湖啦。” 云夕越来越像个中原人,就连说话的口吻也变了,天泽内心欢喜。随后三人又在城中转悠了半天,清竹知道云夕是个从未涉世的小姑娘,且年纪尚小,不由得心生怜爱。当下便在裁缝铺给她换了一身衣裳,她的那套圣白如雪的衣服太过扎眼,再加上一头金色的长发,会更加引来路人的关注。为了不太引人注目,换上一身朴素的行装,头带一顶橘色的帷帽,就不显得那么违和了。再给她配上一副雅致的眉心坠,少女的气质立刻展现了出来,跟当初的样子相比着实变化了不小,开始有些江湖女子的气息。 清竹也忍不住要称赞一番,这小姑娘不仅长得水灵,还有一股非凡的气质。站在她身边的人会自然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清净,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很安静祥和。 正当天泽看得发呆的时候,清竹突然发现周围有个影子在盯着她们。心想是不是她们之前太过招摇,已经招惹闲人心生歹意,于是迅速拉着二人去向城北,雇了一辆马车,匆忙北上。 第七章 玄戈祭·龙兴 大恒八百三十三年,天武皇帝子渊驾崩。 八百年前,皇甫氏问鼎中原,仁祖携皇室定都玄戈,君临天下,位于黎山以北,临沬河以南。 大恒国祚昌盛,帝国传承四十五代。至天武帝子渊继位,诸王强盛,皇室式微,天下间已然动荡不安。中原沃土千里,被北勒人觊觎已久,王庭坐拥虎狼之师,数次挥兵南下,使得北方连年战火不断,民不聊生。 天武三十一年,子渊力图振兴皇室,挽回天子之威,遂号令八方诸侯,挥军北上,欲以举国之力歼灭北勒王庭。奈何北国乃风雪高原之地,帝国将士作战难以持久,数次败于王庭之师,大军不得不于次年退守幽州。王庭率领北方诸国乘胜追击,于蓟门关决战,大皇子子羽战死疆场,天武皇帝因此一病不起,于第二年春末薨逝。 中州,帝都皇城。 玄戈还是如往日一般庄严神圣,这条由花岗岩铺成的长盛街直通宫廷大门。往日里南北的商客是络绎不绝,今日却是人去楼空,整条街鸦雀无声,安静得有些可怕。人们虽然已经得知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仙逝了,但是今天闭门不出的原因不是这个,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即将发生。 辰时刚过,长盛街从皇城涌出两队铁甲骑兵,快马加鞭往南飞奔而去。随后不久,天子仪仗队浩浩荡荡尾随而来。头前是一座十分豪华的銮驾,六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后面拉着一顶四轮龙纹金舆,配上金丝华盖,俨然就是皇帝出行的龙辇。 銮驾上端坐一人,玄冕赤舄,银带墨玉。十二旒之下是一张稍显稚嫩的脸庞,神情不定,面带愁容,却是少了几分威严。 紧跟其后是一驾凤銮,顶披红色华盖,前方驾车的白马却只有四匹,里面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 皇室出宫,如此阵势,且文武百官随行,多半是要举办祭祀大礼。 一个时辰后,继任天子携文武百官来到城南黎山奉天台,开始举行祭天仪式。 奉天台高约百丈,从黎山脚下上至天台之顶,总共八百一十个台阶,每十个台阶设一小台,九十个台阶设一中台,此刻侍从们早就在上面铺好了红毯,等待天子登台祭拜。 一切准备就绪,乐府齐鸣。天子率先行在中间,文官居左,武官居右,逢十即拜,遇九即叩。 奉天台顶上立有九口青铜大鼎,代表的是天下九州。中间那口鼎尤为巨大,鼎身九龙环绕,栩栩如生。 天子登上鼎榻,焚香礼毕,允诺礼官,昭告天下: “皇天有谕,朕将任之。九州未化,仁祖开之。度法亲庶,礼仪兴之。凤引九雏,天下盛平。圣祖分封,四国兴起。其命维新,其兴勃焉。鸿图百年,日富月昌。朕秉上苍,弈世载德,重熙累绩。为百姓先,为天下先,泽被苍生。” 礼官宣读诏书完毕,即曰:“奏九歌!” 礼乐奏起,文武百官高呼国殇赋: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强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九歌响彻云霄,天子哭泣,百官流涕。要说天武帝在执政期间,秉持以武强国,前期政绩斐然,后因痛失夏侯臂膀,帝国开始内忧外患,导致战火重燃。无数将士血洒疆场。国殇悼念的是天武帝和为国捐躯的英勇战士,台下众人无不泪簌。 国殇毕,龙兴起,天子吟,百官诵: “狂风起兮尘飞扬,战鼓鸣兮马嘶缰。” “雄狮吼兮赴沙场,男儿誓兮守故乡。” “御飞龙兮战四方,执太阿兮斩八荒。” “天雷助兮神兵将,妖魔除兮恶鬼藏。” “时不利兮锋不刃,臣不诺兮君不仁。” “山河悲兮天已怵,草木焚兮尔敢怒?” “北有溟兮南陵光,西有泽兮东芩苍。” “中守陈兮子命黄,天恩荡兮福未央。” “朕必兴兮当自强,龙有子兮万世昌。” 九歌再起,不怒自威,天子执耳,百官俯首。龙兴歌唱的是皇室自得神佑,当今天子必有中兴之志,天下莫敢不从。 从此龙兴赋帝国境内无人不知。 一个时辰前,初升的太阳光耀皇城,散开了一片迷雾,宫廷的华美再次展现在世人的眼前。 少年天子立于金銮殿上,头戴冕旒黑绸镶金冠,身穿玄衣红裳纹章服,负手而立,正抬头观望殿前偌大的一块牌匾,上面赫然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泽被苍生。 少年喃喃自语:“父皇,为什么是我…” 一声叹息,神情恍惚,似有无限烦忧。 正当少年转身的时候,从殿内侧门走来一位女子。观其模样,俊俏高贵,凤冠霞帔,端庄雅丽。年纪轻轻,已浑然不见稚气。 天武皇帝驾崩,三皇子继位,这位发愁的少年便是当今三皇子皇甫子龙,迎面走来的女子则是***皇甫子依。 “今天是你登基大典的日子,为何这般惆怅?” “姐姐,你怎么来啦?”少年反问道。 “姐姐担心你错过时辰,特来看看你准备好了没有。” 子龙尚且年少,子依也是刚入桃李,对于新皇的登基,***亲手操办,足见其精明之处。 “哎呀,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看这不是都准备好了吗?”子龙抬了抬衣袖,特意走了几步,让***好生瞧瞧。 子依上前抚手道:“马上就要去参加祭天大礼了,你要莫怕,小龙已经是我大恒的皇帝陛下,在百官面前,一定要有天子的威仪。” 子龙今年十四岁,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帝国的王位会落在他的头上。对于爱玩爱疯的他而言,皇帝之位如同枷锁,不仅负担极重,而且无聊至极,当真是一点儿心里准备都没有。 “唉,你说二哥到底去哪儿啦?要是他还在就好了,我就不用当这个皇帝了,真的好麻烦呀!” 子依整理了一下少年皇帝的衣冠,看着眼前这位天真无邪的弟弟,道:“天子之位,神圣无比,上可统领百官,下可教化黎民,怎么能说不当就不当呢!以后再也不许说这样的胡话了,知道吗?我们皇甫家的男儿可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怯懦,你要让天下人敬重你,让百官怕你才行。” 自从父皇仙逝,这位大恒的***就再也没有往日的笑颜。先皇膝下有三子,大皇子随父出征北勒,战死疆场,二皇子又在前不久神秘失踪,仅剩的这位三皇子年少无知,整日也只知道疯疯癫癫地捉弄别人。皇室一脉已日薄西山,要当好大恒帝国的家,实为不易。 子龙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对于眼前的这位姐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经常陪他玩耍的姐姐了。她就像母后一样处处管着自己,又像父皇一样言出必行,这种滋味对他来说不是那么好受的。 殿外走来一位传话的内侍。 “两位殿下,该起程了。” ***陪同三皇子率领文武百官,浩浩荡荡地来到黎山脚下,子龙要登奉天台,子依随行观礼,一切礼仪都是姐姐所教。他也明白这样的场合不能让人看出笑话来,便规规矩矩地参拜上天并与百官赋歌。 等一切祭天之礼都举行完毕,姐弟又回到了皇宫。子龙开始行登基大礼,等到龙椅上坐下来的那一刻,基本上就算是结束了,接下来便是昭告天下和百官见礼。 承明殿上庄严肃穆,天子坐北朝南,文武群臣左右而立,依次面见新君,连台词都一般无二。大概的意思就是新君继位,大恒国祚定可延续百年,他们也可以跟随新君一起操办帝国的家业了。 子龙心想等你们说完,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儿了。从奉天台回来他都要憋不住了,有点内急,但还有关键的一环没有完成,只能先忍一忍。 百官面见已毕,坐在皇帝身后一帘之隔的***发话:“阿沅,念。” “是!” 被称为阿沅的侍官大声念道:“大恒八百三十三年,新皇登基,定年号,龙兴!” 侍官虽为女子,却是声音洪亮,短短几个字,传遍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显然是有一番修为的。但话音刚落,殿上便热闹了起来,文武百官纷纷交头接耳,似在议论新的年号。 “哼,好一个龙兴啊!” 就在这时,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忽然从殿外响起,听语气似乎颇有不敬。 第八章 玄戈祭·金銮 那人大步流星踏进承明殿,声如洪钟,人未到声先至,来到大殿上直奔金銮,冲着长公主喊道:“我大恒是没人了吗,何时轮到一个女子在金銮殿上发话。” 百官立刻都安静下来,只见此人身材极为魁梧,腰间佩一柄长剑,面向新君,既不下跪也不行礼,面红耳赤,怒意满堂。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殿上喧哗。”子龙也被吓住了,不敢言语,只有长公主呵斥了一声。 “寡人,威王也,怎么公主殿下不是应该在后殿待着吗?”来人自报名号,看来的确是一方国主,要不然谁敢佩剑上殿,且不行下跪之礼。 “原来是威王大驾,按照我大恒礼仪,威王应该叩拜新君才是。”长公主毫不示弱。 威王面不改色,即便是在先帝面前,他都可以免礼跪拜,更何况是面对一个没有任何威望的顽童。他高声谴责:“公主殿下带着女侍上殿,如此羞辱群臣也就罢了,还定什么年号龙兴,竟不知新皇名讳,这是要天下人耻笑我大恒的天子吗?” 长公主面对威王汹涌的气势,一时竟答不上话来,毕竟她是女流之辈,又开女子上朝先例,于礼不合。于是对女侍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那个叫阿沅的女官告退。 女侍下去之后,威王的怒意尚未消退,只见他环顾大殿,面露疑色,又责问道:“公主殿下,二皇子为何不见?” 此言一出,文武百官又开始议论纷纷,这也是他们心中的疑惑。按照祖制今日坐在金銮殿上的理应是那二皇子才对,但是今天没有人看见二皇子,更别说登基了。 威王在大殿之上咄咄逼人,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二皇子温厚儒雅,颇有诸葛之风。威王虽为一介武夫,可唯独对二皇子赏识有加,也算是忘年之交。如今二皇子突然不见踪迹,却偏偏是在先帝崩殂之际,不得不令人怀疑。 长公主甚感头痛,若是一般的臣子,定然不敢如此无礼,偏偏是武威国国主,要知道威王不仅勇武过人,且和先帝有结义之情,当下有点下不来台,因为她也不知道她那二皇兄究竟去了哪里。 “威王叔且息怒,二皇兄去了哪里,子依确不知情。父皇刚刚驾鹤西去,那北勒仍对我朝虎视眈眈,整个幽州都处于危难之中。国不可一日无君,新皇登基势在必行,想必二皇兄也是能够理解的,威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长公主想放低姿态给威王一个面子,又以国事为重陈述利弊,看起来颇有情理。但是威王却不吃这一套,他心想还能被这黄毛丫头给镇住不成,于是喝道:“那…即便是三皇子登基,又关你公主何事?新皇陛下接见群臣,受我等一拜,公主乃是女儿身,理当回避。” 威王不依不饶,长公主反驳道:“陛下年少,尚不能处理朝政,本宫身为长公主,代为辅政,又有何不可?” 威王本就是个急性子,被公主气得直瞪双眼,大喝一声:“你这是强词夺理!即便是辅政,也是由这些三朝元老们担待,又怎能轮到你一个黄毛丫头来管事儿?” 威王一边骂着一边指向默不作声的大臣。 长公主一听,顿时就脸红到耳根。这老家伙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啊,好歹自己小时候也是被他抱过亲过的,今日却是对她摄政意见极大,心想这是我皇家的事,你一个异姓王管那么宽做甚。 “威王,本宫辅政乃父皇遗诏,念你是一国之主,不与你计较,你且退下吧!” “你…” 就在激烈争论的时候,突然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你们别吵啦…” 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坐在龙椅上早就憋不住的新任皇帝子龙。 众人愕然! 只见少年皇帝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捏着裤裆就往侧殿跑去,边跑边道:“快快…我要尿出来了…都让开…” 尴尬的气氛萦绕大殿,就连垂足顿胸的威王都不知道该怎么言语了,长公主更是差点儿没哭出来,不过眼睛却是已经湿润了,好在中间还有帘布的遮挡,大臣们怕是无法察觉。 就在此时,群臣中终于站出一个人来,此人年过六旬,发白脸紫,体型有些发福,冲着威王行了个礼,道:“威王息怒,长公主殿下也是为国分忧,我等这些老迈的臣子,亦是有心无力啊,只能给陛下出谋划策,具体事宜可以让长公主殿下代为操劳。待日后陛下长大成人,再主持朝政,你看可好?” 威王差点被这一番话给呛住了,眼瞅着这老头儿,没好气地道:“哦,林相国的意思是我大恒帝国尽养了一群废物,无法替皇帝分忧咯?真是岂有此理!相国大人乃三朝元老,竟对天朝礼法视若无睹,还谈什么有心无力辅佐新帝,可叹我先皇英明神武,若不是尔等个个无能,又怎会郁郁而终?哼!” 说罢,武威王拂袖愤然离去,那林相国呆若木鸡,乖乖地回到原本的位置上。 长公主听完也是一阵嗟叹,她的父皇的确是忧心忧国一生,力图中兴皇室。然而鞠躬尽瘁,还是未能如愿,最后郁郁而终,自然是离不开这帮臣子的无能。 今日皇帝祭天,长公主特意嘱咐子龙在奉天台吟唱龙兴赋,目的便是让天下人得知,如今的帝国一定会在新皇的带领下重振旗鼓,收复失地,兴我大恒。 一盏茶过后,子龙回到了金銮殿,这滑稽的一幕对他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 大恒定国之后,分封九州,除中州直属皇室外,其他各州共有八大诸侯王。其中四王为异姓王,自成一国,另外四王出身皇室,代为掌管州国。 新皇登基,按理会有四国国主亲自前来贺礼参拜,然而今日只有威王前来,且非但没有贺礼,还大闹了一场。其他国主都只是派遣使臣前来祝贺参拜,可见当今天子的威仪,在诸侯国面前不过尔尔。 等各方使者参礼完毕,小皇帝终于开了尊口,道:“诸位大人,可知天下间有四方神兽护佑神州?传说神兽乃世间通灵者,他们皆有天大的本领,若是能为我朝护法,还怕那北国人犯我大恒不成。” 大殿之上文武群臣目目相觑,就连长公主都措手不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弟弟玩的是哪一出?本想开口呵斥住他,但先前威王这么一闹,她也不敢多言了,以免再惹非议。 这时有臣子回禀道:“陛下,神兽之事乃是坊间传言,不可信呐。” “那大人可信圣人典籍?” “额,这个…若是圣人有云,那自然是信的,不知陛下是从哪位圣人典籍中得知世上有神兽之事?” “我早就翻遍了皇宫内的典籍,有一位圣人曾经说过,神兽乃上古仙兽,其中有名者皆镇守四方。东方乃青龙,西方是冥虎,南方有朱雀,北方为玄武。他们个个神通广大,吼一声翻云覆雨,跺一脚撼天动地,若是能遇见他们就好了…” 此言一出,皇帝像变了个人一样,眼角闪着光,眼里满是期待。大臣们还在怀疑平日里贪玩耍滑的三皇子,怎能翻遍皇宫典籍,莫不是借圣人名义诳骗满朝文武。不过他说的也未必是空穴来风,野史确有记载,但这四方神兽又有谁亲眼目睹。 长公主也发现坐在龙椅上的弟弟,非但没有紧张,反而与大臣们有问有答,像是闲话家常一般,只是憧憬遇见神兽和畅想以神兽护法护国,也未免过于荒诞些。 质疑神兽之事的那位大臣默默归位,然而又有一名武将站了出来,此将人高马大,长相魁梧,朗声禀道:“陛下,臣在北夷山修行的时候,曾听道长们说起,神兽跟一些古老的家族有关。他们一直隐匿在某个地方,只有当浩劫来临的时候才会出现,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施展神通,所以凡人未必能够得见。” 皇帝听后大喜,连忙道:“那将军可知跟神兽有关的那些家族都是谁吗?” “回陛下,这个微臣不得而知,不过江湖上传言,十几年前夏侯大名府的覆灭就跟神兽有关。” “夏侯…”皇帝子龙嘴里念叨着,似乎这个姓氏很是耳熟。这时身后的长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呵斥道:“好了!这些都是传言,江湖之事勿要在朝堂上议论,陛下也累了一天,该歇息了。” “是!” 文武百官目送皇帝回寝后纷纷散朝离去,只剩下这金銮殿独有的华光溢彩,萦绕其中,仿佛岁月的痕迹不曾停留。 龙兴帝回到龙辰殿后兴奋不已,他最近一直在打听跟神兽有关的事情,似乎其中还隐藏了一个秘密。既然得知跟夏侯家族有关,他便决定要去查个清楚,能和神兽做朋友可比当皇帝好玩多了。 第九章 玄戈祭·为君 日渐西斜,皇城上空红霞万里。 瑶华宫前,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长公主正立于书房的桌案前,一名侍从前来复命:“殿下,一切均已布置妥当。” 今日瑶华宫一改往日的气派,摒弃了一些女子玩物和香氛彩带,整个宫殿立刻庄严肃穆了不少。 “好,下去吧。” “是。” 侍从轻轻离去,子依掂起桌案上的一幅字帖,正是那首《龙兴》辞。 她细细端详上面的两句诗词,口中兀自念道:“北有溟兮南陵光,西有泽兮东芩苍…莫非这世上真的有神兽?” 子依半信半疑,以她多年在皇宫内外的见识,未曾听闻天下间还有这等异兽。但今日在大殿之上,子龙询问神兽一事,似乎在江湖中早有传言。 她沉思片刻,再看看手上的龙兴贴,不禁开始怀疑这位年少的弟弟,身上可能藏有很大的秘密。可是转念一想,子龙从小就跟着自己长大的,如果真有什么秘密,她又怎会不知呢? 还是当下找他问个明白的好。 “来人!”子依唤来一名侍从,正是那名叫阿沅的内侍官。 “殿下,有何吩咐?” “本宫要去龙辰殿一趟,阿沅你前去御膳房督促一下廷宴之事。” “是!公主殿下。”阿沅应声而去。 长公主子依疾步离开瑶华宫,来至未央宫的龙辰殿,但是并未看到皇帝的影子,询问宫里的内侍,均说不知去向。 子龙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有人跟随,这种习惯她是知道的,此前还特意跟他嘱咐,当了天子之后不可再如此随意,没想到还是个老样子。 子依又唤来宫中的侍卫和婢女,命其分别寻找皇帝陛下的去处。偌大的皇宫,煞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得知陛下正在御书宬,当即屏退左右独自前往。 御书宬是皇宫收藏古书籍和保存档案的地方,皇帝前来看书也算是正经之事。不过此时子龙却不是看什么正经书之类的,而是在翻阅十几年前的一些皇宫旧档。他无意中从殿前将军那里得来的消息,可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随后便询问了一些宫里的老人,得知十几年前确实有个夏侯大名府,只是后来出了灭门之事,就再也没人敢提了。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有两个字,夏侯! 子龙在书架上已经翻看了大半个时辰,可是仍然没有找到一丝跟夏侯大名府有关事迹的详细记载。兀自纳闷的时候,长公主来到近前。 “皇帝陛下怎么躲在这里?别忘了,晚上还要宴请群臣和诸侯使臣呢。”子依打断了发呆的小皇帝。 “姐姐来得正好,弟弟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一番。”子龙大大咧咧地道,丝毫没有皇帝的架子。 子依稍有不悦,训斥道:“姐姐跟你说过多少次,登基以后要称呼自己为朕,公开场合要叫我长公主,不可随意,你可记得?” 她这弟弟确实怎么看都不像是大恒的天子,不仅称呼随意,连穿戴都是,龙袍冕冠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 子龙咧嘴一笑道:“记得记得,我的好姐姐,这不是私下没人嘛。” 只见他穿的是一件单薄的白色单衣,未戴任何装饰,就连脚上套的都是一双灰色布鞋,怎么看都像是个下人,一点都不起眼。 长公主被小皇帝拉至一旁的雕龙柜前,继续询问道:“姐姐可知夏侯大名府?” 子依早就料到眼前这个执着的弟弟会问及此事,来时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 “夏侯大名府,就在玄戈城内,以前父皇经常提起,自打你出生后就再也没提过了…” 子依眼中似有一丝哀怨,她牵起子龙的手慢慢道来:“小龙,夏侯家族原本是我大恒的名门世族,其本家源自西北云州的武威。史官记载,明祖皇帝在位之时,屈尊降贵,特意前去武威招纳夏侯家主入得皇城,并赐封大将军位,赠大名府。从此我朝六百年来得夏侯鼎力相助,凡战事一起,必有夏侯将士出征前往,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因此夏侯大名府亦被世人称之为常胜将军府。” 子龙听得十分出奇,敬仰道:“真厉害啊,没想到我大恒还有这样的顶梁柱!只是为何会在一夜之间被灭门,而且是在皇城脚下,姐姐不觉得很奇怪吗?” “是的。”讲到关键之处,长公主也犹豫了一下,“那场变故,让夏侯大名府的根基一夜之间损失殆尽,姐姐也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当时的父皇痛心疾首,为查清案子劳心伤神,还大病了一场。” “哦…那可有人得知事情的详细么?”小皇帝不依不饶,这对他来说是最为重要的信息,不能漏过任何线索。 子依当时年纪也不大,自然是不清楚灭门之事的原委,不过或许有一个人知情,而这个人恰恰是她不想提及的。 “夏侯世家起源于西北云州,当年我皇室为了招纳夏侯一家,足足用了凉州十座城池来交换,足见诚意。后来夏侯虽然效忠于帝国,但是帝国从未和武威有过任何战事,历来武威国王室和夏侯以及帝国皇室之间都是关系密切,因此威王或许知晓十几年前发生的那场变故。” “什么?”子龙惊呼,“姐姐说的可是今日大殿之上,那位胖乎乎又凶巴巴的大叔?” “正是。” 子龙年纪尚小,且性格乖张,又从不参与国事,若不是登基大典,压根儿就不会见到当今的威王。长公主对这位彪悍的威王,也可以说是恨得咬牙切齿,本不想提,无奈小皇帝探知心切,不能扫了他的兴致。 长公主见子龙对威王也有些忌惮,便岔开话题道:“对了,姐姐有件事情还想问你,可不许撒谎。” “姐姐,小龙从不撒谎,你想问什么就问呗,但我知道的可不多啊。” “那之前你递给姐姐的龙兴帖,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那个小龙不是告诉过姐姐嘛,那帖子是我在梦里所见,醒来之后觉得新奇得很,就照着默写出来了。” 子依一番追问,仍无新果,很是纳闷。就在子龙登基的前些日子,小家伙说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幅新奇的帖子,于是醒来之后把它默写了下来。这种事情当属罕见,做姐姐的以为是玩笑话,但是见帖之后,她就让奉常乐府之人编成九歌,在皇帝祭天时奏起,倒是给新君继位起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开始她也认为这是上天的旨意,子龙这个家伙命中得天授意,或许可以振兴皇室,于是借此机会,让天下人皆知。但是今日在承明殿上,小皇帝突然对神兽之事追根问底,事发突然,有点不同寻常,不由得猜测其中是不是别有动机。按理来说,她这个只喜欢玩耍的弟弟能有什么动机,但内心还是很好奇,总想再试探一番。 “那你今日为何在大殿上突然询问神兽之事,莫不是受人指使?”长公主问道。 “什么…”子龙此时也有些结巴了起来,“我的好皇姐,哪有什么人指使!你不觉得天下间如果真的有神兽,那是一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吗?我们人类是那么的渺小,若是能得神灵护佑,那还打什么仗啊。如果不打仗,大哥就不会死,父皇他…他也不会离我们而去…” 子龙说到此处,不免伤怀起来。 以前他父皇还在的时候,他一直就是个无忧无虑的小皇子。无论他做什么,父皇虽有责备却也没有惩罚,两位哥哥也会护着他,所以便养成了一个怪癖的性格。从小对四书五经没有兴趣,对朝廷政事更加没有兴趣,唯独喜欢研究一些新鲜的事物。这种新鲜感不是喜新厌旧,而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唯一跟他聊得来的大概也只有那突然失踪的二皇子子麟。 子依见这位弟弟天真无邪的样子,微微一笑:“好啦,是姐姐错怪你了,姐姐给你道歉。但以后在大殿上可不能这么任着性子,你要多听听大臣们是怎么处理政事的,将来立志当一个好皇帝,才不负父皇所托。” 一说要当个好皇帝,子龙却道:“姐姐,父皇遗诏肯定是让二哥继位的,弟弟我真不想做这个皇帝…” “小龙,我大恒皇室子姓一脉,如今就剩你一个男儿了,你要是不做皇帝的话,这江山谁来做主?这天下的百姓谁来守护?” 子依心知肚明,她这唯一的弟弟从小就没有当皇帝的雄心壮志,无奈父皇膝下仅有三个皇子,现下也只有子龙才能继任大统。念他年纪还小,暂时由自己来代为执政,说不定过几年后,他会改变意愿的。 子龙默然,皇帝之位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副沉重的胆子,他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那为何不能由姐姐来执政江山呢?姐姐处理事情的能力可比我强多了,不是吗?” “这…” 子依不知该如何解释,或许她心中也有此想法,但是自古以来,君王就没有女子来担任的。男尊女卑的思想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即便是皇室,后宫女子都不能参政,这是规矩,这是礼仪,这是无法撼动的道德理念。如今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破了那条规矩,至于往后是否能够成为女帝,她还未曾想过。 子依只能苦笑道:“哎,你这小鬼,尽说些胡话,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你能告诉姐姐,你这脑袋瓜子到底对什么感兴趣吗?” 子龙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若说只对仙魔鬼怪之事感兴趣,姐姐信吗?” 长公主十分诧异,她痴痴地望着子龙,这孩子眼睛里晶莹剔透,不染纤尘,仿佛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不像是凡人。 “罢了!”良久,长公主叹了一口气,也放下了心中的疑虑,道,“我们该去宴请群臣了。” 这一晚,夜色清明,圆月高照,大恒天子龙兴帝和长公主宴请百官及诸国使臣。 第十章 玄戈祭·夏侯 中州处于平原中心地带,物阜民丰,人杰地灵,而玄戈城更是达官显贵名门望族聚集之地,是为天子之都。 玄戈城纵横二十余里,中据皇城,东西南北各据一城。北临沬河,南依黎山,东西平开十里营地。其护城河足有十丈之宽,城墙高约百尺,如天堑沟壑,坚不可摧,这也是玄戈城屹立千年不倒的重要原因。 皇城,乃玄戈城中最耀眼的明珠,只有皇甫一族居于其中,是为皇禁城。若是没有天子的召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这一日,早朝甫定,长公主子依一如既往地前往文华殿陪同皇帝读书,不料等了大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新皇的踪影。 子依眉头疑容高皱,子龙才刚刚消停一阵子,这会儿又不老实了,不知是去了哪里,随即回宫派人打探消息。 皇城外西临百朝大街的北边,横卧一座大名府。府门宽广宏伟,门槛甚高,左右两侧各有一尊白虎石像,对街上往来的人士会产生强烈的压迫感。 晌午时分,一名少年来到大名府前,看其穿着朴素中带有几分华贵,正手持竹简仰目观瞧。府门上横挂一幅巨大的牌匾,上书夏侯大名府。笔力苍劲有力,散发出雄浑的气息,只不过牌匾上已是灰积斑驳,似已尘封多年。 少年低下了头,踏上门前的台阶,撕开褪色的封条,直接就跨门而入。看那身行头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恒少年天子龙兴帝。 子龙前来大名府自然是为了追查神兽的下落。自从长公主给她透露夏侯府的消息,便时刻想着怎么出来探查一番。平日里长公主管得严,今日在学堂略施诡计,偷偷溜出宫来,问了不少人,才找到这座尘封已久的大名府,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子龙看着眼前这一片衰败的景象,到处都是蛛网尘灰和杂乱无章的破碎之物,除了蟑螂和老鼠,院内毫无生机,这哪里还是我天朝的大名府。 大恒贵胄等级森严,唯天子住皇城,诸侯住王宫,只有大将军才能住进这大名府。文武百官之中,也只有相国大人和大将军直接听命于天子,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子龙想要找寻传说中神兽的踪迹,就必须了解这大名府因何衰败如斯。大殿上又不能当着长公主的面来询问大臣,私下里也了解过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但很多细节并不清楚,更别提神兽的影子了。 今日特意前来大名府,本想看看是否还有人在这里居住,有的话还能问一问,不曾想竟是这般凄凉的模样,别说是人了,就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子龙心有不甘,于是走进府中后院,看看是否还有一些线索。正当跨进院门,在屏风墙后居然站了一个人,吓得他差点摔倒在地。 但见此人,身形庞大,膀阔腰圆,面似金刚,目如火炬。头戴紫金冠,手握擒龙锏,腰间一柄三尺长剑,宛如神明伫立,端的是威武不凡,只是眼神中颇有些悲凉。 “威…威王?” 子龙定睛一看,不是那日大殿之上气势逼人的威王又是谁,不由得大呼出来。 虽说子龙乃当今天子,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一来是他年纪尚小,二来威王也是一方诸侯,前不久还在大殿之上不臣服于他,因此惧怕也属正常。 威王此刻正在闭目遐思,未曾注意到有人进来,听到大呼后睁眼一瞧,竟然是天子悄悄驾临,于是弯腰行礼道:“原来是陛下在此!不知陛下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所为何事?” 这威王一改那日的口气,着实让小皇帝讶异。子龙刻意清了清嗓子,客气道:“额,朕今日就是无聊,特来看看这昔日的大名府,没想到遇见王叔,呵呵,真是好巧…好巧啊!那个…威王叔怎么也有这个闲情逸致,该不会是来这里等朕的吧…” 威王颇为伤感地道:“陛下说笑了,寡人已有十多年没有来过这里。想当年这里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热闹!你的父皇和大将军、还有寡人经常在这个院子里把酒言欢。看到那些个好儿郎个个精神抖擞,壮志满怀,我等何愁家国不兴!而如今这破落不堪的院子,竟连个打扫之人都没有,寡人这心头实在是难忍呐!” 威王此番感慨,子龙深感意外,原本的戒备之心瞬间全无。 “王叔,逝者已逝,切莫伤了身子。”子龙竟有些怜悯起来。 “无妨。只是大将军惨遭毒手,没想到王兄又撒手而去,只剩下我这个孤家寡人,帝国的命运可谓雪上加霜啊!陛下既然继承了大统,可曾想过如何抵御外敌?” “额…这个父皇未曾教我,小龙还得向王叔请教才是…” “罢了,你虽喊我一声王叔,寡人也知道我以前并不看好你,但既然你已经做了这个皇帝,就要好好向你父皇看齐,这大恒的天下可经不起折腾啊。” “是,王叔教导的是。小龙也知道自己不是做皇帝的料,若是二哥在,那肯定轮不到我头上。想必在王叔心里,大哥是员虎将,二哥是个儒将,我大概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屁孩,也从不参与你们大人之间的事情。可是当了这个皇帝之后,小龙的确是有一些想法的,特别是有一件事情,想当面向王叔请教…” “哦…陛下请讲。”威王眼前一亮,对小皇帝多了几分认识。 “小龙得知这夏侯世家乃忠勇之士,保我大恒江山几百年固若金汤,但不知为何突然销声匿迹,十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陛下想知道这个,但此事说来话长…”威王有点支吾,似乎也不愿提起当年之事。 子龙又道:“我听皇姐说,夏侯一族本是出自武威国,且与王室交好,想必王叔定然知情。若不是夏侯家突遭变故,只怕当今世上还没有人敢打武威国的主意。” 子龙自打登基后,也开始了解一些历史知识,尤其是当今各国之间的形势。武威国近几年也是不断遭受北勒的侵扰,同时又与凉王起了纠葛,可以说威王如今过得并不安宁。此次进入玄戈皇城,除了新帝登基一事,也是想跟其他八大王商谈和解之事,不曾想继位的并非二皇子,就连几大国主也未曾前来。这些日子在皇宫也是整天喝酒解闷,之所以没有回国,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办妥。威王希望长公主出面,给各国使臣发出召令,于中州举行五国会盟,解决当朝天下的乱局,但是长公主尚未答应此事。 威王扶须道:“陛下说得极是,夏侯本家确实出身西北武威国。六百年前,明祖皇帝拿出十城与武威王室交换,夏侯为了壮大我武威国国境,就答应了此事。从此以后大恒的都城有夏侯大名府坐镇,无人敢进犯中原,即使是猖狂的北勒人也不敢贸然出兵南下,武威国同样也是无人胆敢冒犯,可以说沾光不少啊。” “哎!”威王又深深叹了一口气,“夏侯大名府屹立六百年,谁料一朝尽毁,威名不再。” 子龙越来越想知道如此威名的夏侯为何一夜之间尽数被毁。 “王叔,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说是夏侯大名府遭受歹人暗杀,可是夏侯家子弟哪个不是勇武过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而且是在皇城的脚跟下…” “那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场暗杀,但毁去夏侯的不光是别人,也有可能是夏侯自己。” “这…怎么可能…” 威王的话意味深长,子龙疑虑万分。 “几十年前,夏侯大名府诞生了一位绝世天才。”威王解释道,“他天生神力,血脉觉醒,拥有常人不敢想的力量。但凡夏侯世家的宗室弟子,一出生那便是将军的命,而这位天才在十六岁那年便被封为三品镇南将军,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一品骠骑将军了。” “什么?二十岁就成了骠骑将军,离大将军仅有一步之遥,这也太逆天了吧。” 子龙更是惊讶,作为皇帝,一个武将想要成为大将军,没有显赫的战功是不可能。一般来说,骠骑将军地位已经堪比三公了,要想晋升到这个位置,没有个几十年的战功是做不到的,这点常识连小孩子都知道。 “若不是出了变故,只怕在而立之年便能晋级为大将军。”威王继续道,“此人在江湖上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号,火云神枪将!一杆枪八百斤,在战场上可谓万夫莫敌,在江湖上也是罕逢敌手。”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天才的大名是?”子龙不禁肃然起敬,想知道被奉为天人的神将究竟是谁。 “他便是公子炎,夏侯世家的大公子夏侯瑾炎,跟寡人也算是颇有交情。此次前来大名府,也是想悼念这位英才早逝的朋友。” 第十一章 玄戈祭·刺杀 凉风习习,阴风阵阵。 威王不禁黯然神伤,多年的故友如今都不在了,哪怕是作为一国之主,谁又能比孤家寡人更懂英雄相惜的道理呢。 “原来他也是威王叔的旧友,公子炎如此神勇,难道也是在那天夜里被人暗害了?” 子龙简直不敢相信,这帝国的神将竟能死于非命。 “当然不是。”说到此处,威王显得有些激动,“若是他在,那些刺客焉能得逞!” “那又是为何…” “这就要说到十几年前那场大灾难了。瑾炎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后来因这个秘密导致了一场大水患。传言是他在立泽山引发了一场大战,导致山洪暴发,溟河一泻千里,沿岸百姓死伤无数,万千居民流离失所…” 威王说到此处心生哽咽,对于那场人尽皆知的大灾难,他记忆犹新。因为立泽山就位于云州境内,而溟河水患途经云州、幽州、中州和青州,造成无数死伤和万千流民。武威国的子民也死伤不少,当时他背负着很大的压力。 “那后来呢?”子龙追问道。 “后来你父皇在万民和百官的请求下,只能将瑾炎囚禁起来,夏侯大名府也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可是就在瑾炎被囚禁之时,江湖上暗流涌动,那些视夏侯为敌的妖人终于逮到了机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对夏侯大名府实施连续的刺杀行动,最终全府上下两百余口无一幸免。” 听到这个消息,子龙十分震惊,对于江湖中人胆敢刺杀将军府也有诸多疑问,道:“何人胆敢在天子脚下暗地行凶?更何况夏侯大名府众多的将军和侍卫,怎能抵挡不了区区几个刺客?” 威王突然大笑三声:“哈哈哈!”,继续道,“陛下说得没错,区区几名刺客怎么可能让夏侯大名府倒下。我大恒的皇城脚下,且不说有巡逻的守城将士,还有皇家的侍卫队暗中巡查,城西也有羽林军在营中镇守,这帮行刺之人竟能悄无声息地涌入大名府,定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阴谋?”子龙也陷入沉思。 “不错。按照当时廷尉结案的说法,前前后后闯入大名府的至少有三波刺客,在一场场惨绝人寰的搏杀后,双方全都拼死殆尽。” “竟然有三波人行刺!那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只是如何能够在巡逻队的眼皮子底下调动那么多人行刺,就连皇家侍卫队都没有发觉,实在是难以想象。” “的确是疑点重重,直到第二天早上,巡逻的卫队才发现大名府惨遭屠戮。经过一番调查,发现在前厅、中堂和后院都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每一处刺客的穿着和使用的武器都不相同,所以断定是三波不同的刺客分批潜入。” “可有查出刺客究竟是何人指使的吗?” “没有,所有的刺客都死了。此事无从查起,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威王愤愤难平,多年的伤痛和遗憾再次涌上心头。 子龙打开手里攥紧的卷宗,那上面对大名府刺杀一事只有寥寥几笔,难怪他在御书宬没有查到任何线索,想必要查清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一定存在很大的障碍。 “贼人胆敢暗杀我朝大将军,此事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夏侯忠良一个交代。”子龙慨然立誓,言语中尚有一丝帝王气质。 威王开始对子龙有些刮目相看,这才躬身行礼道:“那些逝去的英魂定会感谢陛下的恩德,寡人也会替他们击鼓鸣冤。只不过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想要查出真相只怕…” “纵然千难万难,朕也要一查到底。” 子龙决心已定,但尚有疑问,喃喃道:“夏侯一家被暗杀了,那夏侯瑾炎当时应在天牢内…王叔,这公子炎后来如何了?” “呵呵,他最后被你父皇处死了!”威王说到此处,竟潸然泪下,一个堂堂的国主,竟然会流泪,当真是仁义,子龙不禁对威王多了几分好感。 “父皇…他…”子龙不敢相信夏侯瑾炎竟然是被处死的,“一向求贤若渴,惜才如命,怎么会处死这样的不世之才呢?” 在子龙懂事的时候起,父皇给他的印象便是一个心怀天下之人,对待百姓尚且如同衣食父母,更何况是一心护佑我大恒的夏侯天才。 威王道:“寡人自是不信,还特意向你父皇询问过,他说夏侯大名府虽然表面风光,但是时刻不被朝中那些大臣弹劾。他们忌惮大名府的威望,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皇室,其实也是惧怕大名府过于强大,影响了他们的地位和利益罢了,毕竟夏侯一族是来自西北一方啊。” “所以父皇下令处死公子炎也是迫不得已么?即便大名府遭受灭顶之灾,那些人还是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威王点点头,天武帝下令处死公子炎,那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即使他不肯相信,但他再也没有见过夏侯瑾炎。 “这么说大名府惨案也有可能跟朝中大臣有关…”子龙不禁猜测事情的真相。 威王缄默其口,这种事情细思极恐。其实在他心里,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这大名府已是人去楼空,剩下的不过是残垣断壁罢了。 子龙若有所思,随后恭敬地道:“威王叔对昔日的好友感怀至深,小龙十分敬佩。夏侯大名府的灭门之案朕一定会查出真相的,还请王叔给子龙一点儿时间吧。” 作为天子,子龙的承诺应该更加正式,如此对待威王,也让这位孤家寡人心存感激。 “陛下有心了。”威王恳请道,“寡人还有一事相求…” “王叔请讲。” “此次寡人前来玄戈城,也是希望皇室可以出面号令诸王举行会盟,共同约定互不侵犯的决议,不知陛下可否答应此事?”威王明知现下朝局掌控在长公主之手,但还是希望借此机会言明,毕竟他一个国主来到都城已经有不少日子了,权当是最后一搏。 子龙觉得兹事体大,事关八方诸侯,他也做不了主,但也不好意思驳了威王的面子,于是道:“此事子龙还得回去跟皇姐商议,若是为了天下百姓,那也便是朕的决心。王叔大可放心,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的。” “如此,多谢陛下。”威王言谢,又诚挚地道,“之前陛下登基之时,寡人还大闹金銮殿,实属不该,也没有给陛下准备贺礼,今日便赠送一枚棋子给陛下…”说完,威王拿出一枚亮莹莹的白色棋子递与少年龙兴帝。 “这是…”子龙心想,这老头儿送我棋子做甚?但仔细看这枚棋子,却有不同之处,表面温润如玉,外围散发出淡黄色的光彩,大概是一件价值不菲的玩物。 “陛下,此乃天元子,是一枚能定乾坤的棋子,是故友瑾炎赠予寡人的,如今在陛下手里或许有用。据说此子跟神兽尚有关系,陛下若是有缘说不定还可以见到他们呢。” “神兽…” 子龙正想打听神兽一事,没想到手上一枚小小的棋子竟与神兽有关,顿时大喜道:“威王不必挂怀,子龙也深知王叔跟二皇兄交情甚好,那日大殿上不过是真情流露而已。只是这天元子如此贵重又是夏侯将军的遗物,王叔赠予小龙可有深意?” 威王神情淡然,原本以为三皇子不过是一个贪玩耍滑的小鬼头,但今日偶遇后,其言语间不仅刻意降低身份,且对夏侯忠良之事也颇为上心,观其面容竟有几分帝王之色,莫非那龙兴辞当真是天命所谕? “陛下,天元子乃天命之物,放在我这里不过是棋子一枚。若是在陛下手中,兴许是天命所归,定有大用。我看时候不早了,这里也没什么可看的,还请陛下早些回宫吧。” 子龙终于寻到神兽的一点线索,忽然来了兴致,道:“不了,回宫多无趣啊。不如我请王叔去行令阁喝酒,听说那里的美酒佳肴比皇宫里的还要美味,那今天子龙陪王叔一饮如何?” 威王从来都是嗜酒如命,当今天子要陪他喝酒,自然是乐在其中,哪有不去之理。 第十二章 玄戈祭·天元 少年天子龙兴帝登基后不久,特意去探查了一番夏侯大名府,并从威王那里得知十几年前的那场变故。回到皇宫后,整日闷闷不乐,又神出鬼没。若是夏侯在,大恒朝何以落得如此地步,兴许他的大哥还有他的父皇都不会死。如今二哥也失踪了,母后又早就不在了,仅剩下姐姐和他相依为命,却要治理偌大的一个国家,当真是心力交瘁,也算是明白长公主的良苦用心。只是他还能回到以前的那个自由自在地玩乐,偶尔干些弄趣出格的事情,还能被哥哥姐姐疼爱的小皇子吗? 长公主看得出子龙依旧无心朝政,脑海里只有夏侯和神兽之事。 子依不得不亲理朝政,大事小事皆由她来定夺。忙到夜半之时,也会暗自神伤,倒不是她掌管得不好,而是不希望大恒八百年的基业断在此时。她深知如今的帝国是多么的脆弱,四大诸侯国除了武威比较特别,其他几个国家对待大恒皇朝是明面归附暗地爱答不理,就连出自皇室的四大王分管四州的时候也想着与朝廷虚与委蛇。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旦拿捏不好,帝国必然会分崩离析,名存实亡。那样的话,皇室被他人取代也是早晚的事。 这一日,皇宫里比以往要安静许多,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连续下了多日,整个皇宫披上了神秘的外衣,空气中弥漫着烟雨的气息。龙兴帝子龙此刻正在瑶华宫陪同长公主下棋,对于琴棋书画这些风月雅事,他从来都不爱好,已经输了多局。 “天元子…到底有什么用呢?”子龙拿起手上的棋子闻了闻又瞧了瞧。 他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颗小小的棋子何以能够定乾坤,就连眼前这盘棋他都下不赢。 子依摇头苦笑,随后缓缓落下一子,道:“王者易姓而兴,推本天元,顺承阙意,本就是受命于天。皇帝与其琢磨这个,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兴我皇室。” 子龙每日都会被姐姐教导,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便岔开话题,道:“皇姐,你可知道夏侯瑾炎将军?” “我大恒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姐姐我岂能不知。传言瑾炎将军在战场上勇猛无敌,战功赫赫,前途一片光明。后来不知为何竟然辞官不做,携美人在江湖上乐得逍遥。但是在天武十六年,瑾炎将军主动回都请罪,说是那场惊天大水患的罪魁祸首,随后被父皇下令秋后问斩。可叹他英雄一世,糊涂一时,竟然落得这般下场。”子依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还在想大名府的案子?” “夏侯将军天资卓绝,功勋卓着,你说就这样一位奇才,父皇怎么会忍心处死他呢,反正我是不信。” “不管是他还是夏侯大名府,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你又何必执着呢。” 子龙虽然看到了夏侯大名府的衰败景象,但还是不敢相信。经过这几日多番调查,终有了一丝眉目,欣然道:“我的皇姐,暗杀大名府的那天晚上,明显是有些蹊跷的。我问过城内驻防的将士了,百朝西大街任何时候都会有巡逻的卫士,但是在当天晚上事发的时候却没有。我又在城防军那里查阅了十二年前的巡逻名册,发现了一个离奇的事情,当晚负责在百朝大街巡逻的卫队长,在暗杀发生的几天竟然死了…” “所以呢?一个卫队长的死跟夏侯大名府有何关系,这也算不得什么离奇的事情。”子依突然打断道。 “你听我说完嘛!都说那个卫队长是晚上喝多了,失足落水溺亡。但是我从了解他的军士口中得知,此人不但酒量好,也熟悉水性,怎么可能就轻易在城内落水而亡,这还不算离奇吗?”子龙说着就激动了起来,按下手中的棋子,起身继续道:“而且,最为蹊跷的是,夏侯大名府竟然被三批不同的刺客潜入,前后打斗了有两个时辰,然而我们的皇家侍卫队,竟丝毫没有察觉,你难道不怀疑,这是一场有阴谋的暗杀么?” “皇帝的意思是,那天晚上是有人故意纵恶行凶,跟我们皇室也有关系?”子依也站了起来,神情变得凝重,若是跟皇室有关,任何事情她都不想放过。 “我猜测是的,若是有人里通外合,执意要除掉夏侯,坏我大恒根基的话,皇姐你会怎么想?” 长公主被子龙的话一时呛住了,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子龙便拽着她的手继续说道:“皇姐再仔细想一想,夏侯府被暗杀那么大的一件事情,竟然在御书宬找不到任何有关的详细记载,此事在当年不了了之,其中一定有很大的隐情。”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去皇家侍卫队,核实那日的情况咯?” 子依回想起几日前,子龙一直嚷嚷着让她帮忙调查皇家侍卫队,她却没有答应。因为皇家侍卫队是一支特殊的军队,虽然是直属皇家的,但皇帝却没有管辖的权利,只有皇甫家族的长老才有资格任命和处置。这是当年圣祖皇帝立下的祖训,既是为保护皇室,也是对皇帝权力的制衡。子龙要想调查皇家侍卫,必然会跟家族的长老发生冲突,因此这件事情只能由长公主来出面了。 “没错!你也知道,我这个皇帝无权调查侍卫队的,但是小龙隐隐觉得皇族内部有些问题。”子龙坚信地道。 “这件事情需从长计议,给姐姐一些时间吧。” 子依做事一向谨慎,对于皇族内部的事情,更是难以介入,她必须说服支持她的长老才行。 子龙见姐姐终于答应了,开心地道:“就知道皇姐不会坐视不管的,那之前五国会盟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啦?” 五国会盟是威王嘱托子龙要办的事情,自从和威王见过后就跟长公主提起过,子依说考虑下,至今还没有答复。 “五国会盟,八王都要到场,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风险甚大。如果办不好,我皇室不但威望尽失,还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皇帝若执意要办,需要答应我两件事情。” 子依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也并非全无好处,一旦会盟签订互不侵犯的盟约,那皇室就可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了,同时又可以联合五国共同抵御北方强敌。 子龙听说有两个条件,心想无非就是主持朝政和读书写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爽快地道:“皇姐尽管说,莫说两件,二十件我都答应。” 子依严肃地道:“第一件事,五国会盟定然不会选在帝都举行,否则他们不会参与,所以由我出面,皇帝要留在宫中,专心朝政;第二件事,会盟之前,需要拜见皇族大长老,取得天子之剑,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照做。” “啊…这个嘛…” 子龙发现失算了,五国会盟这么好玩的事情居然不带他,还有那个什么大长老,皇帝最怕的就是他了,还非得去取什么天子之剑,这不是难为他吗?但若不答应,那会盟之事就真的没戏了,只能硬着头皮先上。 “好吧,为了大恒,这两件事,我都答应皇姐,那这会盟之事还请姐姐费心操劳。” 子依白了他一眼,这分明是为了威王,哪是为了什么大恒,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就跟威王这个驴脾气对上眼了。一想起大殿之上责难于她,心里就来气,不过从威王赠予他天元子来看,这老家伙还是忠于大恒的,或许皇室要立威还得多多依靠武威王才是。 子龙徒步走出瑶华宫,蒙蒙下雨天,他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是钓小鱼,于是独自去向后花园的雨花池了。长公主子依看着那朦胧的身影渐渐远去,似乎在心头也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阴影。 第十三章 魔破偃甲·北上 凉州地处九州西部,这里人烟稀少,山脉众多,是通往中原的天然屏障。 从夕岩城北上仅有一条通往中州之路,沿途是连绵千里的燕云山脉。道路狭小,山路险阻,天泽一行须先抵达云州边境,然后沿东路前行,方可到达中州皇城。 天泽驾着马车一路向北,发现地势越来越高,山路也越来越宽,直到前方出现一片小树林。 这里的树干较为细长,从远处看就像是针刺一样,密密麻麻。走近一瞧,如同锋利的刀刃倒插在地上,笔直参天。算是较为偏僻的地方,许久不见人影,只是偶尔能看见小动物被惊吓后四处逃窜的景象。树上的鸟儿倒是喜欢鸣叫,那清脆的声音像是在欢迎客人到来。 如此景色在云夕的眼里那也是极好的。她心情舒畅,横抚玉笛,在马车内愉快地吹起了曲子。那悠扬的笛声,穿过车顶,婉转在树林之间,和枝头上鸟儿的鸣叫相得映彰,令人心旷神怡。 清竹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单纯还傻傻的有点可爱,那种尘世不染的品性外加芳泽无加的容颜,怎么看都不会让人产生厌烦之感。 如此佳人愿意陪伴小天,她做姐姐的甚是宽心。年少的小天经历过黑暗的时刻,经历过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此刻他的身边最需要的就是内心阳光的朋友。 而蕾莎这个来自异域的女孩,仿佛是上天的垂怜,是来融化悲伤和释放少年天性的光明使者。 马车悠悠前行,忽然间一道黑影挡住了去路。那马儿嗷的一声停住了,一个骤停差点儿让天泽从马车上摔了下来。 “怎么了,小天?”清竹车内问道。 “前面有个人拦住了去路!” 天泽目视前方,喊道:“你是谁?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那是一个带着金鹰面具的家伙,他未曾言语,很快在他的左右又出现了几道人影。他们似乎在这里等候多时了,每个人都是身穿黑色的长袍,长袍上印有红色的纹路,头戴黑鹰面具,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强盗。 清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几天前就感觉到一直有人在夕岩城盯着他们,但不知为何此时才现身。 只见头前之人开口喊话:“马车中的女孩儿留下,其他不相干人等,速速离开。” 来人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让天泽离开,但不知黑衣蒙面人所说的女孩是清竹还是云夕,看这架势多半是后者。 清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自己从马车里探了出来,低声说道:“待会儿见机行事,这些人来者不善,一定要多加小心。” 天泽并不含糊,正要准备一战。清竹提剑抱拳,道:“前面的朋友,我们并不认识,是不是你们找错人了?” 黑衣人对清竹的回答无动于衷,为首之人做了个上前的手势,便直接行动了。 “小天,你驾着马车先走…” 清竹只交代了一句,便冲了上去。 眼前的对手不容小觑,她拔剑出鞘,动作十分迅速,一招“回风拂柳”便使出了八分力道。顷刻间真气激荡,剑气纵横,对方的黑衣人多数躲闪不及,衣服被划破数道,纷纷抬腿后撤。 一上来就放大招,导致清竹出现短暂的气虚。对方黑衣人的首领也是眼疾手快,趁此机会反击,赤手空拳使出一招“直捣黄龙”,速度也是快得惊人,想要擒住清竹的脖子,让她动弹不得。 清竹恍惚之际,一柄黑剑带着一股刚猛的气势,从黑衣人头顶上压了下来。 虽说清竹让天泽先行逃走,自己来挡住黑衣人拖延时间,但是天泽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姐姐独自应战,无论如何也要联手击败眼前的对手。 黑衣人首领似乎低估了姐弟两人的实力,黑剑泰山压顶之势令他不得不躲闪后撤。 周围黑衣人突然又多出一倍,天泽和清竹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很快被围了个结结实实。 此时的云夕正在马车上神情焦虑,看起来有些紧张,身体隐约在发抖。她不会武功,清竹叮嘱她千万不能下车。 天泽左顾右看,发现对方人多势众,除了那位首领手中没有兵刃之外,其余之人都拿着一把奇怪的钩刃。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被埋伏的陷阱,对方若是将钩刃织成一张大网,只怕是插翅难飞。 这些人来路不明,又是黑衣蒙面,指定要带走云夕,天泽说什么也不能就此罢手。 “爷爷说擒贼先擒王,我上去牵制住那位带头大哥,姐姐找机会重击他…” 话音刚落,天泽就冲了上去,他这一身修为都是硬功夫,自信是不怕挨打的,打定主意先示弱,再寻找机会反击,争取和清竹来个前后夹击,做到一击必杀。 那黑衣人首领见天泽迎面冲了过来,既不躲闪也不后退,刚才已经见识了重剑的威力,自信只要自己多加留意就不会被击中。 眼看天泽的黑剑要扫了过来,黑衣人首领真气焕发,脚下变得轻盈灵动,像是踩了风车一样飘忽不定,重剑根本碰不到他身体,待剑势一过,便聚集真气于掌心,向天泽的面门袭来。 天泽暗暗吃惊,对方的身法十分诡异,反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躲闪不过,愣是在肩头上挨了一掌。 这一掌,他只后退了半步,可见对方的掌力也很奇特,看似软绵绵的没有力量,但是打在肩上似乎被刺入了无数根银针,骨头有种酸麻的感觉,让自己的左手瞬间使不上力气。 幸亏不是右手,否则小黑可是要脱手而出了。 这黑衣人果然不简单,不但身法出奇,掌上功夫也很诡异。 本来还想以硬碰硬,料定自己不会吃亏,没想到对方来了个以柔克刚,自己的一身蛮力竟然毫无用处。 既然力量不行,那就只能靠速度取胜了。 天泽猛然后退几步,将小黑插入地面,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没有了武器就只能使用妖兽的战斗技巧,大部分妖兽都是极为敏捷的,靠的就是反应速度占据绝对优势,以出其不意的方式直取要害。 为了弥补自身速度上的劣势,天泽每天坚持带剑修行,雷泽的重量让他逐渐适应了身体上的承受能力,只要放手一搏就能获得加倍的行动速度。 仅仅是这样还不行,因为黑衣人还有一套奇异的身法,自己赤手空拳勉强能和对方碰个来回,但是要出手制住对方,恐怕还不够。 天泽想起随身携带的玄铁錾,那是大师父留给他防身辟邪的宝贝,简直比黑剑还要爱惜。此物虽小,但是只要速度和力量使用得当,关键时候还可以出其不意地派上用场。 黑衣人眼中流露出一丝诧异,暗道这小家伙要搞什么鬼,竟然拿出一把小小的铁錾,这东西还能比他的黑剑有用?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银发少年迈着怪异的步伐向他走来,他以为对方是在虚张声势,可是下一秒天泽竟然诡异地绕到他的身后,黑衣人只感到后背一阵冰凉。 天泽露出狡黠的目光,在白露泽苦苦修行的灵承八步可没有白练。 那是夏侯阳传授给他唯一的一部功法。 灵承八步讲究的是按照五行八卦方位顺应地泽之势,不仅可以巧妙地变换位置,还能做到攻守兼备,是一部极为高深的武功秘籍。 在夏侯阳讲解五行八卦阵的精髓后,便在白露泽给他设下紫竹梅花桩,每天让他在桩上苦练一个时辰,才稍稍领悟到一点皮毛。 这种功法可不仅仅是一部身法秘籍那么简单,其中还蕴含了排兵布阵的一些精要所在,没有一点悟性和基础,是不可能修炼成功的。 天泽经过一年的苦练,总算有点小成,这也得益于每天在天书中的对弈和夏侯阳悉心的指点。 施展灵承八步必须要有足够的精神力,在八八六十四路变幻中,要快速应对每一路的变势。即便是小成境界,他的步伐就像是鬼影迷踪,步步充满了诡异,让对手无从得知下一步的行动。 很快天泽一步得势,立即使用玄铁錾封住黑衣人背后的死穴,对着督脉命门所在的位置,只要一击就能令对手全身瘫痪。 黑衣人首领岂会坐以待毙?只见他双臂一震,一股刚猛的真气勃然而发。天泽随即感受到强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硬生生将自己震退十几步。黑衣人内力强劲,虽然没有受到严重的内伤,但是心神不定,气海丹田中那颗妖丹隐隐在跳动。 清竹眉头紧锁,黑衣人首领实力不俗,论境界至少是青境以上的高手,可以和江湖上一些门派的掌门人相提并论了。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是一个戴着面具的杀手? “此事与你们无关,不相干人等,速速离开!”黑衣人用一种浓重的口音发出最后的警告。 天泽可不是被吓大的,就在黑衣人挥手示意的时候,他猛然冲了上来,想要和对方近身缠斗。只有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才能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黑衣人首领兀自恼怒,双手抖动翻出两副黑漆漆的钩爪,要与天泽的铁錾抗衡,其他人也开始对清竹发起了围攻。 一时间,小树林内响起刀刃齐鸣的声音,打破了偏僻之地应有的清静。 第十四章 魔破偃甲·缠斗 天泽本想擒住黑衣人首领尽快结束战斗,然而此人的攻势越来越猛。那副奇异的钩爪,竟然被当做兵刃,可近身攻击,也可远程投掷,端的是收放自如。 这身奇怪的武功不知是如何练成的,仿佛是专门用来抓捕逃犯之用。天泽只能施展灵承八步左躲右闪,必要时用玄铁錾抵挡锋利的钩爪,不时地擦碰出激烈的火花。 黑衣人的招式不仅诡异多变,而且环环相扣,迅猛至极。看似凌厉的钩爪,不过是虚晃前招,真正厉害的是隐藏的后手,那时而猛烈时而飘忽的拳法,让人防不胜防。 天泽只能凭借敏锐的本能反应来对付,但境界和内功上的差距,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这种压迫感与面对妖兽截然不同,妖兽的攻击大都体现在力量或速度上,只要小心应对一般的危险都能化解。但是面对人类高手,必须讲究进攻策略和随机应变能力。眼前的敌人相当强大,长时间的消耗只会让自己精疲力尽。 天泽拉开一段距离,右手卯足力气,玄铁錾在手心中快速旋转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硬生生逼退了黑衣人的连续攻击。短暂的空隙,让他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双目闭合,打开心识,用心感受体内元气的流动。 气海丹田内,已有两股不同的元气。其中三师父的青蛇妖丹正在微微跳动,经过方才黑衣人真气的刺激,妖丹上明显在溢出一些狂热的气息。而四师父留给自己的那股水元气,要比刚开始打入体内的时候壮大不少。 这两年在幽谷修炼自身元气的时候,天泽尝试过无数次凝聚自己的内丹,但是好不容易从自然界吸纳的元气没过多久就消失殆尽。本以为作为人类是无法修炼元气内丹的,但后来发现那消失的元气竟然被水元气吸收了。他一度怀疑自己的元气属性恰巧就是水属性,才能和四师父的元气融合到一起,让那股水属性元气不断地壮大起来。但是很快又发现,那颗青蛇妖丹同样也产生了变化,妖丹上的元气变得愈发的精纯起来。 体内元气的变化,令天泽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无法凝聚自身的元气内丹,但是无论是水元气还是青蛇妖丹,他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其元气的流动,要摆脱黑衣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施展自己领悟的秘法。 白露秋霜! 天泽默念一声开始催动水元气,配合灵承八步的走位,在小树林中竟然升起几团皑皑白雾,如梦似幻的雾气迅速弥漫开来。 这是他从师父弱水怪的法术中领悟出的一种迷幻之术,但是相比师父的妖术,要逊色许多,白雾也只能起到阻挡视线的作用,此刻便是逃离的机会。 黑衣拦路人纷纷感慨天气突变,气温骤降,眼前雾蒙蒙一片,看不清敌我,很快全都乱了阵脚,就连他们的首领都感受到来自白雾中的那片冰凉,心中暗暗吃惊。 天泽靠心识和元气感知在白露秋霜中行动自如,只听得一声马叫,他带上清竹和雷泽驾起马车冲出重围,向北而去。 马车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任由驰骋。只是道路颠簸不平,那帮黑衣人依然没有放弃拦截的念头。待白雾消散后,在后面穷追不舍。 黑衣人个个都是练家子,耐力不俗,尤其是那位带头大哥,其修为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轻功也是一流,区区马车岂能追不上。 片刻之后,马车已经冲出小树林,很快又越过一片小土丘,来到一处高山悬崖的半山腰。虽然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行,但是乘坐马车肯定跑不快,于是清竹带着云夕下了马车,开始徒步从小路逃走。 天泽和清竹行走山路如履平地,然而云夕却是受了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带着金鹰面具的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又一次拦住了去路。 清竹趁着那些黑衣人的手下尚未赶到,打算先下手为强,横眉冷对,提剑上阵,又跟黑衣人战在一起。 清竹的龙之刃极为锋利,剑招轻盈灵动,论速度也是极快。黑衣人所使的是一对飞天钩爪,攻击范围极大。两人你来我往,见招拆招,很快就过了数招却不分胜负。 那黑衣人首领似乎并不着急,显然是在等待自己的部下。清竹情急之下剑走偏锋,招式更加凌厉,想要逼退对方。但她的境界不足以对黑衣人造成太大的威胁,毕竟对方身法诡异,内功深厚,面对疾风剑势也能使用内力轻易化解。 清竹虽然天资不俗,但这些年并没有全身心投入修炼,她的武道境界尚在通境的水平,只能在招式上做到随手拈来和融会贯通的地步。在出谷之前,她似乎已经触摸到青境的一些门槛,只有到了青境内力和招式才能完美结合,从而发挥出最大威力。 而黑衣人的境界至少已经达到青境的大成,他的每招每式都是极具威胁的。有的招式看似轻描淡写,但是招式之后是内劲相通,即便是躲过明招,也是暗劲难防,这便是境界上的差距。 流行蝶舞剑法在黑衣人面前终究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眼看黑衣人的手下就快要到了,三人又将陷入重重包围,再想脱困难如登天。清竹久攻不下心中甚急,一个不慎被黑衣人打了个反击,那双泛着幽光的铁钩之爪,带着迅猛的攻势擦脸而过,只差那么一分一厘就要毁掉这副绝美容颜,吓得她花容失色。 万般无奈之下,天泽放弃保护云夕,料定对方只是抓捕不会对云夕痛下杀手,随后抄起小黑加入战局。 姐弟二人开始同时施展流行蝶舞剑法,虽然剑法的招式相同,但是气势却完全不同。 经过长期的修炼和对抗,两人剑法各成一体。一个使得快狠准,剑花上下翻飞,一个使得重且猛,剑势左右激荡。加上他们十分默契的配合,整套动作下来浑然一体,简直就是双剑合璧,威力大增。 黑衣人首领再次感到惊讶和棘手,没想到这二人竟然如此顽强,当下不再纠缠,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丝毫没有战斗力的金发少女。 只见他虚晃一招,翻身跃起,空中一只铁钩向清竹而去,一只向天泽而来。两人同时用兵刃格挡,却被钩爪缠住。黑衣人借机使力,一个突然转向,直奔云夕而去。 等天泽回过神来,已经来不及了。没想到这个拦路打劫的家伙如此不讲武德。内心焦急之时,只能再次拿出玄铁錾使出他的绝活儿。 嗖!黑影一闪而过,玄铁錾带着破空之声飞向黑衣人后背。 黑衣人首领以为抓住金发少女十拿九稳,但没想到背后一股劲风袭来,那股可怕的力道能够轻而易举贯穿人的身体。他不得不转身回防,右手抬起,凝聚一股内力,将迎面而来的玄铁錾挡在三寸之外。 高手果然就是高手,临危不惧。 遗憾的是玄铁錾的威势还是差了一点,不能对黑衣人造成伤害。天泽逮住这一刹那的空隙,手中黑剑便迎头而上,想要借助重力的优势击垮对方。整个人腾空而起,由上而下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直击对方的头顶,强大的冲击力让黑衣人不得不爆发出完整的实力。 一声怒吼,黑衣人单手向上,使出霸王举鼎般的气势,释放全身的真气迎接雷泽剑的迎头重击。 那沉闷的剑势戛然而止,硬生生被对方用内力夹在当中,一时相持不下,天泽的身体仿佛被定格在半空,动弹不得。清竹见状暗道这可是大好的时机,正要凝聚内力激发凌霄飞剑,黑衣人的手下悉数闻风而来。 黑衣人迅速将清竹围住,她的凌霄飞剑无法施展。 情况危急之时,天泽的身体突然出现了状况。只见他周身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息,那样古怪的气息有种灼热刺鼻的味道,就像是绿色的火焰在燃烧一样。 清竹大惊失色,这种情况她也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大呼一声:“小天…”。 天泽被黑衣人的内力侵入五脏六腑,那丹田气海经受不起如此强劲内力的压制,原本就在跳动的青蛇妖丹立刻变得暴躁起来。想要用水元气去镇压,但在雷泽剑和对方相持的情况下无法调动内息。水火元气失衡,那逸散而出的绿色气息正是青蛇妖丹爆发出来的元气。 黑衣人未曾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那碧绿的火焰让他十分忌惮,正要出手制止时,耳边传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住手!”云夕大喊道。 黑衣人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内力,天泽重重地摔在地上。 “天泽哥哥,你怎么啦?”女孩跑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却没有得到少年的回应。 第十五章 魔破偃甲·跌落 围攻清竹的黑衣人也停止了战斗,她连忙赶至近前,神情苦涩。但她发现小天的眼睛还是正常的颜色,只是双目无神,脸上的表情痛苦无比,无法开口言语,可能是身体和意识处于崩溃的边缘。 她暗自庆幸,这次爆发的并非煞气,但是那逸散而出的元气还没有停止。 “这是…元气失衡了吗?” 清竹猜测的没错,她发现小天的身体变得滚烫,但却没有办法阻止。 “小天,清醒点,压制住啊…” 云夕目光清澈,道:“让我来试试。” 她用纤细的双手轻抚在天泽的胸前,心中涌现出一股强烈的意念。从她的手心,一道道奇异的光芒如鲜花绽放般洒落。那些光彩温润透亮,宛如白月光洒在手臂上,又如同晨曦照耀在脸庞,更像是一种奇异的能量为身体注入活力。 光芒缓缓注入天泽的体内,像是生命的涓流滋润着他。那些逸散的元气逐渐被消耗殆尽,天泽也慢慢睁开了眼睛,仿佛从沉睡中苏醒,充满了新的生机和力量。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刚才我…” 天泽神奇般地清醒过来,让清竹对这个小姑娘又是刮目相看。清竹不想让人得知他体内的状况,连忙道:“刚才是云夕救了你,你还不谢谢人家。” 天泽这才缓过神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始料未及。方才云夕注入自己体内的那股能量,让他的身体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沐浴在清澈透明的海洋,纯净之水滋润着身体上每一个细胞,就连体内的元气都变得亲和无比。青蛇妖丹更像是被水流包裹住一般,那暴躁的气息终于平静下来。 他再次注视眼前这个面带忧郁的女孩,心中不再是惊讶,而是感恩。 “谢谢你,云夕!” 云夕微笑着,只要他没事就好。 她松开了温暖的双手,转头目视一众黑衣人,那首领明显迟疑了一下,不再贸然上前。 但是眼前的形势对黑衣人极为有利,天泽虽然脱离了危险,但仅凭他们二人想要战胜这些黑衣人,几无胜算。 “我跟你们走,请不要为难他们。” 云夕不得已做出这个决定,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小天,温婉地道:“天泽哥哥,能跟你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云夕…” 天泽自然地喊了一句,他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云夕就这么被人抓走了,不但心有不甘,而且会很失落。 “不!我们一起走…” 未等对方开口,天泽毅然的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放弃,尤其是当他体会到那股温和的能量时,能感受到这个女孩的与众不同。这股力量不仅吸引了他,也让他充满了斗意。他猛然起身,背上云夕,开始全力奔跑。 清竹虽然觉得小天的决定有点冲动,但也只能跟在后面负责垫后,好在黑衣人没有及时动手,只是紧紧地跟了上去。 为了躲避追击,天泽又在岔路口选择了一条更为艰险的山路。这条路十分狭窄,一个不小心就会跌落悬崖。 天色渐晚,天泽腿上越来越吃力。他不但背了一个人还提着一把重剑,相当于承受三个人的重量,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虽然他的耐力极佳,但时间一长,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会扛不住。 云夕感受到小天已经累坏了,她擦了擦少年额头上的汗水,心疼地道:“天泽哥哥,放我下来吧!” 天泽坚持道:“不…这里很危险,我一定要带你出去…” 话音未落,忽然脚下一个踩空,天泽立足不稳,将要跌落山崖,本能的驱使让他转过身来把云夕牢牢地抱住。 刹那间,清竹亦花容失色,连番战斗她的体力也渐渐不支,在感到绝望之际,只觉得两眼一黑,未做多想便纵身跳下悬崖。 三人紧紧相拥,急速往山崖坠落… 崖顶上的黑衣人皆心惊肉跳,唯独那位首领仰天长啸,双手捶胸,似乎极度悲愤。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已经绕过崖底,整个天空都开始暗淡下来。 天泽坠落的悬崖底下,是一片树木葱郁茂盛的山谷。当虫鸣螽跃时,夜幕逐渐覆盖了整片山谷,当月亮高高升起时,清竹第一个睁开了双眼。 醒来后的她十分诧异,为何从高崖跌落却没有受伤,只是隐隐觉得头昏脑胀,仿佛那一瞬间的记忆都已被剥离。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月色下依稀可见小天和云夕就在不远处,他们尚未清醒。 清竹第一时间检查两人的伤势,竟和她一样并未发现明显的伤痕,且呼吸都很均匀,应该只是暂时的昏迷。 清竹将两人挪到树底下,开始轻呼小天的名字,天泽这才苏醒过来。 “姐姐…” “小天,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天泽扭了扭腰,感觉身体并无不适,困惑道,“好像没有诶,奇怪…我还以为要死了。啊…云夕呢?” 清竹本想责备他几句,堂堂一位世家大少爷,夏侯唯一的希望,竟然这么冲动!所幸大家还活着,要不然就算进了阴曹地府,恐怕也无法跟小姐和公子交代了。 “放心吧,她没事。”清竹指了指旁边的一棵大树底下,“过会儿应该就会醒来。倒是你,差点儿吓死我了…” 天泽看见不远处昏睡的云夕,脑袋瓜子瞬间清醒了不少。那恬静美丽的少女,犹如一朵夜间盛开的莲花,只需看上一眼,内心就会无比澄明,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的。只是清竹姐姐貌似有点生气了,她的眼下有一丝淡淡的苦涩,对自己鲁莽的举动表示歉意。 “姐姐,对不起,害你受惊了!” 清竹捏了捏他的脸蛋,就像小时候一样温和地道:“小天,只要你没事就好。这悬崖如此之高,我们掉下来好像没事一样,你再仔细检查一下身体内是否有异常。” 天泽点头,开始闭目心识,仔细探查身体状况。从刚才醒来之时,就觉察到身体内部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那种肌肉的绞痛,也不是身体组织的暗伤,倒像是某个地方发生了变化。 首先探查到气海丹田并无异常情况,妖丹此刻也稳定下来,水元气也恢复了不少。自身修炼的那点元气早已经被妖丹和水元气吸收干净,他不得不通过虚静之法汲取周围的元气。 入定之后,天泽放空自己,进入无我无执的冥想世界,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能量场,周围大地元气源源不断被牵引过来。那些元气仿佛可以和身体产生共鸣,它们有的钻入皮肤进入经脉和血液之中,有的被挡在毛孔之外。那奇妙的现象,远远看去,就像是身体披上了一层发光的外衣,若隐若现。 自从八脉贯通后,天泽也可以自由运转体内元气。外界渗入身体的元气通过经脉游走于全身,需要聚精会神,探知亲和,通过小周天运气和吐纳之法,将清气汇聚于丹田,浊气排出体外。如此往复循环,留在体内的元气精华自成一脉,它们互相吸引,最终成为丹田内的气旋真元。 这便是他两年来领悟的元气修行之法。 这片山谷了无人烟,草木茂密,元气比较浓郁,不到一个时辰,天泽已经炼化出一团精纯的元气。然后催动真元在体内快速游走,感受奇经八脉一切正常,正经十二脉却出现了一些问题。 原本可以通过奇经内真元力调节正经中的气血运转,但是此刻却受到一定的阻碍,他的元力竟然被自身的血脉之力给弹开了。 他暗暗吃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泽又仔细探查正经中的每一个关节,这一熬又是半个时辰。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夜色已深。 微风拂过,凉意阵阵,云夕早已醒来等候多时。 “天泽哥哥,你还好吗?” “云夕,你醒了…太好了!放心,我没事的。”天泽微微笑道。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 “你不用自责,我们不是朋友吗?江湖上有一句话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的就是朋友和兄弟之间患难与共。” “嗯!我明白了,我们是好朋友,就像我和巴鲁一样。” 云夕眼中闪耀晶莹的花朵,她为自己遇到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骄傲。 清竹早就等得着急了,询问道:“你打坐这么久,可是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天泽憨笑道:“姐姐无须担心,上次玄霄大人帮我打通经脉后,我的身体变得比以前结实多了,摔一跤也不痛不痒的,我想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呵呵。” 清竹露出十分讶异的表情,这样的解释太过牵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换做常人恐怕已经粉身碎骨了。 其实天泽也只是猜测,冥虎玄霄通过雷灵珠和自身仙力确实帮他洗髓易筋,整个人可以说是脱胎换骨,不但经脉贯通,就连筋骨也吸收了不少先天灵力,犹如钢筋铁骨一样,大大地被强化了。 天泽露出自己的胳臂,秀了一把肌肉,满脸鬼笑道:“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摸摸看,是不是硬朗了许多…” 清竹也不客气,正儿八经地捏了一把,感觉肌肉很坚实,也很有韧性,面带喜悦却又半信半疑道:“还真是,该不会是…血脉觉醒了吧?” 要说夏侯家的血脉传承确实是罕见的韧魄体质。这种体质一旦觉醒,就会令身体各项能力大幅提升,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强度,都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这也造就了夏侯子弟在战场上战无不胜的赫赫威名。 第十六章 魔破偃甲·小白 夜色深沉,山谷格外清冷,天上一弯明月给大地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天泽去找了些干柴,生起篝火,怕两位女孩着了凉,大家穿得都很单薄,从山崖上掉下来后,就连衣裳也被树枝刮破了。 清竹虽然很想知道那帮黑衣人是谁,为什么要对云夕穷追不舍,但是只要云夕自己不说,她也不会过问。天泽同样如此,大概这就是好伙伴之间的信任,只要为对方着想就行了。 折腾了一天,天泽肚子饿透了,路上准备的干粮在打斗中不知去向。他到山林里转了一会儿,听到山鸡的叫声,用火錾打了一只回来,坐在篝火边上,兴致勃勃地烤起来。 烤鸡可以说是天泽的拿手好戏。除了食材,随身携带的佐料一应俱全,正应了那句,头可断血可流,烹饪佐料不能丢。不一会儿的功夫,美味香飘四溢,两位姑娘的眼睛都馋起来了。 云夕拿着烤好的鸡腿,欣喜地道:“天泽哥哥,这就是你常说的蜜汁烤鸡吗?” 天泽在马车上没少跟她吹嘘自己在野外的生存能力,尤其是吃这一套。他本就是个大胃王,整不好吃的,难免就会饿肚子,所以常常去打猎,而且在狩猎中练出了一项特殊的本领,那便是投掷火錾百发百中,指哪儿打哪儿。为了不太血腥,他总是习惯打伤动物的后腿,等他们跑不动了,就可以拎回来清洗干净,研究各种做法和吃法。 天泽又开始添油加醋道:“没错!蜜汁烤鸡讲究的是火候到位才能外焦里嫩,再加上我祖传的佐料秘方,才会香辣美味。云夕,你尝一尝味道如何?” 他哪有什么祖传的秘方,不过是随着性子研究的做法,但嘴馋的云夕早就偷偷开吃了。那条鸡腿眼看着只剩下骨头,看样子味道确实不错,外面的脆皮香脆爽口,里面的白肉滑嫩多汁,只是味道稍微重了些,便大加赞赏地道:“嗯,好吃好吃,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鸡腿了!清竹姐姐,你也快来尝尝…” 清竹可没少品尝少爷的手艺,这一次她再次认真地品尝起来,略显恭维道:“不错,小天的厨艺又长进了,就是…里面的盐粒儿似乎放多了点…” 天泽自己也尝了一口,鸡肉确实咸了些,他把这个归咎于食材本身,说是这里的山鸡半夜了还不睡觉,喜欢动弹身上爱出油之类的,两位姑娘一听都呵呵大笑起来。 吃饱了本该睡觉,可是大家的包袱遗落在了马车上,换洗和御寒之物都没有了。而天泽只是随身携带了火石,这样一来,野外露宿连个御寒的东西都没有,总不能一直烧着火堆等到天亮吧。 天泽准备脱下白是斗篷给两位姑娘御寒,突然大叫一声:“糟了!” 清竹忙问:“怎么了,小天?” “我…我的斗篷不见了!” 天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白色的斗篷,那是他娘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清竹也才反应过来,小天身上的白色斗篷确实不见了,难怪看起来不那么显眼了。 “啊!怎么办…怎么办,那可是娘亲特意留给我的,我居然弄丢了!天呐…大事不妙啊…” 天泽变得急躁起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拍着胸脯,扯着嗓子。 那件斗篷还是一件稀罕之物,正面可御寒反面可隐藏气息的宝贝,在幽冥鬼域,是清竹一直穿着才不至于招来诸多麻烦。 就在这时,一道细小的声音从上空吱吱响起。 云夕侧耳聆听道:“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欸…” 天泽淡定下来,稳定自己的情绪,仔细一听,果然听到有东西在低声细语,但是根本听不懂是在表达什么。 那声音就在正上方,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月亮已经被远方的山峦遮挡,但有一样白色的东西高高地挂在了树梢,随风飘摇,在夜幕下隐隐发亮。那光亮就像是天边的月色,是那么的洁白,是那么的柔亮。 天泽喜出望外,那东西不正是自己要找的斗篷吗?可是声音又是从哪里发出的呢? “天泽哥哥,那就是你的斗篷吧,怎么感觉它…像是在跟我们说话呀!” 云夕想表达的是肯定,却又不那么确定,因为那声音若有若无,难以分辨,就像斗篷发出的光亮忽隐忽现,时而像婴儿的呜咽,又时而像小鸟的鸣啾。 天泽纵身一跃便跳上了树干,随后爬了上去将白色斗篷给取了下来,那声音也戛然而止。 “白斗篷竟然可以发光?”清竹不解地道,她还以为那是今晚的月亮。 天泽也很诧异,他仔细观察了这件斗篷,发现上面有几个不小的窟窿,像是被刮破撕开的痕迹。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它发光,太神奇了!” 一旁的云夕闭上眼睛,用手摸了摸又仔细感受了一番,随后轻语道:“它在呼吸…好像受伤了…” 天泽若有所思:“难道这是一件灵器?我的师父们曾经说过,有一些天材地宝是具有灵性的,它们在漫长的岁月中经过天地灵气的滋养,继而孕育了生命。你说的呼吸,该不会是这斗篷里…真的有生命吧?” “灵器?”云夕瞪大眼睛表示好奇。 “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一些有灵性的宝物,这样的宝物极为难得。但是灵器大多数是武器,比如剑仙使用的剑就是有剑灵的,像斗篷之类的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清竹诧异道。 天泽高兴坏了,大声道:“太好了!我娘也是很疼我的嘛,还给我留了这么个宝贝。” 清竹忽然明白了一切,她大胆地猜测道:“想必是这件斗篷保护了小天和我们…” 天泽轻轻地抚摸斗篷上的几个窟窿,又听到了低鸣的几声细响,果然是斗篷在发声,这几道刮破的痕迹像是为了保护他们而受的伤。 天泽为此而感到悲伤。 云夕伸出手按在斗篷上,一团荧光出现在掌心进入斗篷,像是在治疗伤口,那些窟窿竟然在慢慢愈合,最后斗篷停止了低鸣。 云夕深吸一口气道:“好啦,它应该恢复了。天泽哥哥,既然是有生命的宝贝,那你是不是也得给它取个名字呀?” “云夕说得对,我想想…要不就叫小白吧!” “小白…” 清竹噗嗤一笑,心想这还真是个别有用心的名字,跟小黑正好是一对儿。 貌似云夕也很喜欢的样子,她不停地赞美小白就像是天使一样的名字,因为她守护了天泽。 天泽瞬间变得开朗许多,道:“小白啊小白,你藏了那么久才出现,以后我不会再弄丢你了。哦对了,我还有小黑这个家伙,他也可以陪着你,正好凑一对儿,嘿嘿…” 斗篷恢复如初,这要得益于云夕的特殊治愈能力。清竹不禁感慨,眼前这个小姑娘还真是个小天使,若是能够一直在小天身边的话,那少爷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吧。 这一夜,两位女孩在小白的照顾下睡得很安稳很暖和。 天泽却又入了梦境,是以前经常出现的那个奇怪的梦。但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看到的不再是黑暗的深渊,而是一道深海大漩涡。 漩涡之上乌云密布,那是一片漆黑的世界,让人感觉不到这是一片海。 他悬空而立,周围空无一物,但能听见一些悲鸣和怒吼之声,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漩涡越来越大,最后吞没了自己,紧接着就是无尽的深渊,那个熟悉的地方,原来之前梦境的坠落是从这里开始的。 第十七章 魔破偃甲·大侠 翌日清晨,清竹觉察到小天的脸色不太好,天泽只是告诉她可能是太兴奋了,导致觉没睡好,并无大碍。 噩梦虽然可怕,但是少年已经今非昔比,黑暗不再恐惧,内心已有光明。 悬崖下这片茂密的树林,一直覆盖着附近相连的几座山,三人艰难地前行,直到前面出现了一片开阔之地,这才停下歇息,此时已近晌午时分。 “看,那边好像有倒塌的房子…” 云夕突然看到前方山前有一片破败不堪的建筑,她误以为是人类居住的房子,然而,当他们走近并仔细观察时,发现这是一片古老的废墟。 废墟中到处是石头砌成的墙垣,已经斑驳不堪,有的爬满了苔藓,有的布满了蛛网。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怪的味道,仿佛这是一座年代久远的遗迹。 这片废墟位于一个极为偏僻的地方,竟然有古代遗迹的出现,这引起了少年的注意。好奇心驱使他们开始搜索这片废墟,看看有没有值钱的宝贝,很快清竹就发现了一些端倪。 “你们过来看,这里有人的脚印,痕迹明显,没有被树叶掩盖,看样子不久前有人来过这里。” 气氛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呢? “会不会是…那些黑衣人?”天泽愤愤地道,他可不想再次碰见那帮家伙。 这里地势较低,相对比较潮湿,清竹仔细勘察地上的脚印,推测道:“应该不是,脚印有深有浅,大小不一,而且凌乱得很,看样子来的人应该不在少数,也不像是同一个组织。” 天泽十分佩服清竹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就跟她平时体贴入微地照顾自己一样,这才放心了许多。 “也不知道来的这些人要干什么,他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走?” 清竹心想,在这个地方来的人定然不简单,可能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还是不要接近的好,于是道:“我们尽快离开吧,这里可能比较危险,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忽然云夕眼前一亮,她走到一块石壁面前,痴痴地看着上面雕刻的纹路,道:“清竹姐姐,我想进去看看,这些图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天泽和清竹走进观瞧,墙上篆刻的是一些奇怪的图案和一些不知名的标记。 见云夕发呆的样子,天泽决定追寻过去。 “姐姐,要不我们跟上去瞧瞧,说不定跟云夕妹妹有关呢!” “好!大家小心些。” 不多时,三人跟随脚印来到一座神殿的入口。 神殿竟然隐藏在废墟的后面和山体之间,而且入口是一座较大的石门,那扇大门已然半开着,看样子确实是有人进去了,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进入神殿后,穿过通道来到一个不大的房间。 房间的四周伫立着一些人形石像,大概是年代久远的缘故,石像并不完整,但看得出来是一些卫士的雕像。他们有的拿着大剑,有的拿着盾牌,有的头上还戴着头盔,明显跟现代的武器装备造型不大一样。 四个角落还点燃了一些火盆,显然是刚刚有人来过不久,中间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台柱子,柱子上连着一个很大的铜盘,上面刻满了花纹图案。 天泽和清竹完全看不懂这些图案代表了什么,只有云夕在那上面注视了片刻。 房间里除了这些,便再也没有其它的东西。他们穿过后门,又进入黑漆漆的通道,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通道的出口竟然亮了起来。 天泽惊叹一声! 原来通道的另一边是一座大峡谷! “哇哦,这里好漂亮啊!” 云夕发自内心的感慨,眼前的景象让她心生欢喜。她放下心中的束缚,扬起裙摆,尽情地与自然拥抱,这正是她一直向往的地方。 高山流水,如同一幅仙境般的画卷展现在眼前,就连清竹也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峡谷的两侧青山叠翠,中间是一条碧绿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流淌着生命的旋律。溪底游荡着一些小鱼,它们在石缝间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仿佛在诉说着大自然的故事。 峡谷左上方有一条弯弯的山道,顺着脚印的方向看,那些人应该是从这边过去的。 他们继续追寻,大概一刻钟后,前面传来喧闹的声音。 顺着声音方向,转过一个山角,是一片开阔的林地,果不其然,里面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围在中间像是在商议什么大事,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后边又来了三个人。 清竹道:“这些人都是江湖上各大门派的人,他们似乎在商讨一些事情,我们也过去听听吧。” 从他们的穿着上认定是一些名门正派之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听见中间一个穿着华贵的锦衣青年携剑抱拳道:“各位前辈,各位同道,自从三年前枫叶山庄屠魔大会以来,我中原武林屡屡遭受魔人袭击,弄得江湖上人心惶惶,不得安宁,还有不少弟子惨遭魔人毒手。不久前,我玄天宗门下弟子发现此处藏有魔人的踪迹,暗中邀请正道人士前来围剿。虽然区区几个魔人,并非我们玄天宗的对手,但是自古以来,只要魔人出现,必有一场浩劫。我玄天宗不敢独占其功,天下武林正道皆以除魔为己任,今日各路英雄便要联手闯入魔人巢穴,一举歼灭他们,除魔卫道,护佑苍生。” “好!说得好,不愧是玄天宗啊,乃我正道之楷模,今日我鱼龙帮愿听从玄天宗差遣,誓死歼灭魔人!”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之人连声附和,看来这玄天宗的名气不小,竟然可以让一个帮派的首领愿听差遣。 随后也有不少人跟着大喊替天行道,这些人个个同仇敌忾,颇有正道之风。 就在他们慷慨激昂的时候,天泽却发现旁边有一个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正在喃喃自语地唱着反调。 “切,马屁精!牛鼻子尽知道吹牛…” “小师弟,不要多嘴,这话若是被玄天宗的人听见,又少不了麻烦。”旁边一位师兄好心劝诫道,怕小师弟惹祸上身。 那少年青衫银带,短发圆脸,眼中满是不屑。怀中抱着一口长剑,嘴里叼着一片三叶草,不时嚼了嚼。 天泽一看这家伙挺有意思,于是问道:“你怎么看出他是在吹牛呢?” 少年撇了天泽一眼,道:“切,玄天宗的人个个如此,别的本领不大,吹牛的本事不小。他们要是能杀光魔人,还叫我们来干啥…” “有意思!”天泽爽朗地笑道,“那不知少侠本事如何…能否降住魔人呢?” 少年瞪了天泽一眼,神气地道:“本大侠可比他们强多了…”然后又打量了一下天泽,发现这家伙有点特别,开始疑惑道:“诶,你谁啊?我怎么没见过你。看你这身打扮不像是我们的人呐…莫非是魔人派来的奸细?” 天泽也没有隐瞒,直言道:“少侠别误会,我和姐姐路过这里,看到这里十分热闹,便来瞧瞧。” “我的个乖乖,跑这里来游山玩水,是嫌自己命不够长吗?” 少年表情严肃,说话倒是有趣。天泽是头一次跟同龄人打交道,不免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反问道:“哪里哪里,少侠…你不也来了吗?” 清竹和云夕看到天泽跟人在斗嘴,过来问道:“小天,怎么啦?” 天泽还没有回答,那抱剑少年忽然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呼:“我的娘啊…这是侠女下凡呐,师兄…你快看,这里有一位仙女耶…”少年拉着身边那位师兄的衣服,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仙女?这位小兄弟还真会说话,呵呵…” 清竹脸上都绽开了花儿,心想这小家伙还真有眼光,可是少年却道:“哎呀,本大侠说的不是你,是你身后那位小妹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当真是仙女下凡呐!” 少年兀自陶醉得很,差点吓着身后的云夕。他旁边的师兄连忙解释道:“抱歉姑娘,小师弟口无遮拦,还莫见怪。我们是古剑门弟子,在下歆兰,这是小师弟靖云,敢问姑娘你们是…哪家弟子?” 第十八章 魔破偃甲·巢穴 古剑门? 那可是四大名门之一的大宗门! 清竹想起了无名岛那位剑仙前辈,三年前教过小天以柔克刚的口诀,还教过自己武功,顿时对这两位师兄弟表示敬意。 虽然有点小尴尬,还是回答道:“原来是古剑门少侠,失敬!我们并非某个门派弟子,只是路过此地,打扰你们议事了,这就告辞!” 说罢,便拉着天泽和云夕往回走,歆兰师兄又急忙回道:“姑娘不必如此,这也并非秘密之事,魔人作乱世间,人人得而诛之,几位若无门派,不妨跟着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不等清竹答话,那位小师弟靖云又开口了,边说边比画了两下,道:“对,大姐姐跟着我们,要是魔人来袭,由本大侠来保护仙女妹妹,定叫魔人有来无回…” 清竹心中苦笑,这家伙还真是讨厌,一会儿当着自己面夸别人美若天仙,一会儿喊自己大姐姐,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也只能应许。或许如歆兰所说,跟着他们的确会明智许多,毕竟这里聚集了江湖上各大门派的精英,他们的修为多数要比自己强上不少,想必他们口中的魔人极为凶残,如果三个人单独行动,遇上魔人只怕是难以应付。 然而天泽可不太乐意了,这家伙分明是要跟他抢仙女妹妹,好在云夕及时地解释道:“我不叫仙女妹妹,我叫云夕,夕儿有天泽哥哥保护,不需要你来保护。”她还不忘给那位少年做了个鬼脸,意思就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吧。 天泽呵呵一笑,面子又挣了回来,但见那少年也不恼怒,回头只说了一句:“一会儿要是魔人来了,你可别后悔。他这个家伙连个门派都没有,能打得过魔人吗?哼…” 两位少年有点争风吃醋的样子,直把清竹和歆兰逗得咯咯直笑。 此时前面那些大宗门的人已经动员完毕,上百人的队伍也开拔了,这阵势确实不小,浩浩荡荡继续向山里挺进。 看古剑门这边也有八九个弟子,其中歆兰排在后面,其辈分应该不大,天泽一行就混在队伍的最后头,跟随众人一起前行。 “那个…靖云大侠,前面都是些什么人啊,他们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天泽很好奇这么多人都是来除魔卫道的,不乏一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很快就服了个软,向自称大侠的靖云打听起来。 靖云逮着机会便要逞一番口舌之力,振振有词道:“乡巴佬,这都不知道,那就让本大侠来跟你讲讲。仔细听好了,前面那些个穿白色衣服的十几号人,看到没,那就是自诩天下第一宗门的玄天宗,今天就数他们来的人最多。再看后边儿那一群跟屁虫,都是些没什么名气的江湖势力。这次他们闻风而来,不过是想占点便宜套套近乎罢了…” “那我们前面这一队人呢?我看他们都是穿着僧侣的衣服,额头高高凸起,武功应该不弱的吧!”天泽忍不住插嘴问道。 “嘿,你这家伙也跟我一样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儿见识都没有,真是个土老帽…” 靖云没想到今天遇到一个乡巴佬,还要跟他抢仙女妹妹,嘴上自然是不饶人的,便继续说道:“听好了,本大侠只说一遍,这江湖上以正道为首的有四大宗门,我古剑门便是其一。最前面那玄天宗也算是一个,那些没头发的秃子嘛,都是来自大崇寺的,也算一个。还有走在我们后面儿,就来了几个女弟子的,就是最后的一门寒清宫了。” 天泽听到寒清宫三个字,立刻回头瞧了瞧。队伍后面确实有几位英姿飒爽的女子,都是女扮男装的侠客装打扮。 出行前爷爷跟他嘱咐过,行走江湖时若是遇到寒清宫弟子,定要以礼相待,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就碰上寒清宫的人了。有机会定要上去打个招呼,可是心里却有一个疑问,还得请教靖云大侠。 “为何寒清宫来的都是女侠呢?” “笨蛋,寒清宫向来只收女弟子,当然只来女侠了。” 天泽对江湖之事还是知之甚少,一路上一口一个大侠地叫着,倒也打听出不少消息。 “大侠,你觉得这四大宗门的人谁最厉害,我看走在前面的都是玄天宗的人,是不是他们才是最厉害的呢?” 靖云刚才还埋汰玄天宗呢,这会儿听着就有点不乐意了,噘嘴道:“你懂个啥,玄天宗不过是依仗人多罢了,我们古剑门,个个都是人中翘楚,论单打独斗,哪个门派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师兄歆兰给了一颗脑蹦子,让他立刻闭嘴。 天泽暗自捧腹大笑,心想让你吹牛,你师兄都不信,我还能信吗?只见那靖云摸了摸头埋怨了两句,便不再说话。 清竹还打听了一件事,刚才玄天宗的人提起过枫叶山庄,那可不正是她小姐的家门吗?但不知那屠魔大会是怎么回事,便仔细问了问。 歆兰告诉她,在三年前,枫叶山庄举行了屠魔大会。后来魔人被救走了,来救之人十分厉害,还打伤了不少人,就连枫叶山庄的庄主都受了重伤。 清竹得知家主受了重伤,内心满是忧愁。三年前正是她和小天出海回枫叶山庄的时候,没想到一晃就是三年过去了,终究没能回去,也不知道家主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这群武林人士熙熙攘攘赶路的时候,不知何时身后的山崖上突然出现了几道黑影,为首之人带着金鹰面具,正是昨天要带走云夕的黑衣人。 那人凝望着山下的人群,目光深沉,任由山风吹动他的头发,只是眉头紧皱。 有人禀报道:“队长,刚刚得到消息,护法大人就在附近,让我们务必带回圣女。” “知道了…” 队长的神态看起来有些不安,对于圣女的出现且喜且忧。 “那要不要…我们现在就下去?” “不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很难强行带回圣女。给护法大人回话,就说这边情况复杂,需要等待时机。” “遵命!” 禀报之人离去,那位队长依然是眉头紧锁。 天色尚早,正派人士陆续进入一个潮湿的山洞。山洞里空间较大,也很敞亮,周围是一些石像,跟之前进来的房间里一模一样。最显眼的是,在山洞的中央足有一个丈许来宽的大洞口。敞开的洞口并没有下去的台阶,里面似乎很深,黑不见底。 大家窃窃私语,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大概是在等待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玄天宗带队之人名叫陆天林,也是先前喊话之人,看起来很年轻,但并不影响他在这些人当中的地位。 陆天林觉得时机已到,便高声喊道:“各位英雄,洞口下面就是魔人的巢穴,若能诛杀魔人,必是功德无量。大家都要小心了,陆某先行一步…”话音刚落,便纵身一跃,竟从洞口跳了下去。 不多时,洞内出现了一片火光,各大门派的人也纷纷跳了下来。天泽背起云夕跳下来之后才发现,其实洞口并不高,只是较为黑暗罢了,下面还有一条阴冷的通道。 通道狭长,处处透露一种诡异的气息。 云夕屏住呼吸,内心起了不小的波动。这里面如果真是魔人的巢穴,她倒是有点后悔进来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前面才亮了起来。原来大队人马已经找到魔人的巢穴,那是一间非常空旷的大厅,足以容纳他们所有人,能把巢穴建在这里还真是个奇迹。 可是却没有发现魔人的踪影。 大厅的四周只有几具极为古怪的东西,形似木偶,又非木偶,有鼻子有眼,有手有脚,看起来就像是人形怪物,但个头却比两个人加起来还大,从表面看应该都是青铜材质打造而成。虽说年代有些久远,却没有腐蚀的痕迹,即便是这里的环境潮湿,上面也只有积灰和绿藻,外观保存尚好,但是全都趴在地上不能动弹,看起来像是报废了一样。 大家都在纳闷儿,这些巨型玩偶一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来路,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大家快看,这里有个机关…” 周围的人迅速地围了上去,就在大厅的西北方位有一方高台,台子上托着一个精致的圆盘,盘子上刻有一些动物图案和线条,上下分为两层,上面的口径较小,看起来似乎可以转动,跟来时在入口的那间密室里一样,只不过这个圆盘十分的干净,上面没有任何杂物。 陆天林仔细琢磨了一番,道:“诸位,可有人识得此物?” “这应该是一个类似星盘的机关,需找到对应的星位方能开启,只是不知星位是在哪个方向…” 说话之人是大崇寺的一位法师,此人留有胡子年纪稍长,听起来倒是有一番见识的。 “哦?大师所说的星位是指…” “如果贫僧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这里的一道密门!” 陆天林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几根梁柱就只有那几堆破铜烂铁,哪里还有什么密门,莫不是这和尚诓他不成? 第十九章 魔破偃甲·魔人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进来后他们早就翻遍了,找不到任何出口,只有少女云夕注视着那个星盘,痴痴地发呆… 陆天林毫无头绪,心里有些急躁,总不能带着这么多人白跑一趟,岂不是闹出个天大的笑话。他个人荣辱倒没什么,若是让宗门丢了脸面,那回去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不假思索地摆弄着星盘,随意转了几下,忽然周围响起了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定然是那星盘触发了错误的机关,才中了这里的埋伏,纷纷拿起武器格挡和躲闪。幸好机关年久失修,箭矢的威力大减,才没有造成什么大的伤亡,个别人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箭雨只是持续了片刻,就让大厅里的人们开始担忧起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捣弄机关还是慎重一些为好。 陆天林吓出一身冷汗,在这个鬼地方,天知道还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于是不敢再胡乱拨弄星盘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道纤细的身影已经靠近那个台柱,周围的人大惊失色,纷纷喊道:“小姑娘别乱动,危险!” 但是小姑娘并没有理会那些人,只用小手转动了几下,星盘发出“咔嚓”的一声,机关貌似被打开了。 就在大厅的北面,竟然从墙壁上往里面打开了一道隐藏的石门。 这是一道暗门,石门往墙后足足推动了一尺,但只打开了一道门缝,吱呀呀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道门上,反而没有惊讶于方才少女云夕的奇怪举动。 门后隐藏的东西可能要比小姑娘身上的秘密更为吸引人。就当众人刚要靠近那道门缝的时候,忽然从里面传来一道惊悚的声音:“啊哈哈…竟然来了几只老鼠!老鬼,今天有肉吃咯…” 这刺耳的声音正是从门缝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因为门还没有完全打开,里面的情况不太清晰可见,但是听声音就知道很阴森,每个人都在猜测里面的应该就是魔人。 陆天林仗着人多胆子大,大喝一声:“果然藏有魔人,里面的妖孽,还不速速现身,今日定要尔等粉身碎骨!” 大厅里上百号人纷纷涌动,找了这么久,魔人终于要现身了。有的人激动,有的人胆怯,大多数也只是听闻魔人的凶残,并未亲眼得见。 天泽拉着云夕下了台柱,躲在一根石柱子后面,古剑门的人都已经握剑在手,准备一战了。 清竹也拔剑而出,道:“待会儿可能有一场血战,小天,你要保护好云夕!” 天泽应了一声,只见前面的少年靖云回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鬼脸,嘲讽他是个胆小鬼,只敢躲在柱子后面。 轰隆隆... 暗门被完全打开了,两道人影从里面缓缓而出,众人眼见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两个怪物! 伫立在门前的是一胖一瘦的两道身影。 左边胖的那个佝偻着驼背,像个肉粽子一般,脖子细长,脑袋贼大,眼珠子凸起像个灯笼,舌头一直伸在外面,手里还拄着一根骷髅头杖。 右边瘦的那个身上几乎没有肉,全身是骨头露在外面,背上的脊椎长出了尖刺,头顶上光秃秃的,双臂长得像猩猩一样,手里居然拿着一把闪着幽光的匕首,跟身形完全不搭。 两个怪物的眼睛散发出骇人的血光,像妖孽一样欣赏着眼前的人类。 “卜拉多,来的可不止几只老鼠,是上百只哦,咯咯咯…” 胖魔人沙哑而恐怖的声音震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仿佛能闻见其身上的血腥味一般,众人不禁深深地咽了一下口水,开始自求多福。 “老鬼,这么多鲜肉,我已经等不及了,那就快开始吧,鲜肉…美味的鲜肉啊…” 瘦魔人舔了舔手里的短刺,迫不及待地想要美餐一顿,诡异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 天泽此时离门甚远,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这两个家伙十分的恶心,就连在幽冥鬼域都没见过吃人的场面,没想到在人间要上演了。他连忙用身体挡住云夕的视线,小声地说道:“看来我们真的遇到魔人了,最好别出声。” 有天泽护着,云夕并不觉得害怕,但是魔人的气势确实很强,就连她也能感受到满满的杀意。 胖魔人开始挥起他的骷髅杖:“起来吧,伙计们,游戏开始了…” 大厅里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在捂着耳朵,似乎有一种奇怪的能量波动,在空气中震荡,令人产生强烈的不安。 很快地上那些巨型傀儡眼中冒出火光,吱呀呀地开始动了起来,而南边进来的那条通道已经被落下的一堵石门给彻底封住了。 那魔人使得什么妖法,竟然唤醒了那些钢铁傀儡?听口气是要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众人想跑都没有退路了。 “大家不要乱,要小心这些大家伙,它们都是魔人的机关傀儡…” 大崇寺的法师提醒大家,在这危机关头,绝对不能乱了阵脚,只有合众人之力才能击败这些未知的家伙。 “机关傀儡?哈哈…愚蠢的人类,尽情地享受古代兵器带来的快乐吧…咯咯咯…” 老鬼又一次咆哮,原来这些巨大的傀儡是古代的兵器!它们竟然像被妖魔附体一样,纷纷伸出手中的兵刃,有的像刀,有的像剑,有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武器,但冰冷的感觉给人一种深深的恐惧。 古代兵器全都行动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他们行走自如,可能真的就像傀儡一样,被那胖魔人的妖法驱使着。 天泽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这种法术似乎透露着一股熟悉的气息。 场面很快又乱了起来,各大帮派的江湖人士被这些古代兵器的气势逼得到处躲藏,谁也不想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反击,普通的刀剑无法对古代兵器造成任何伤害。 “我的个乖乖,这些大块头到底什么来路?” 少年靖云倒是十分的勇敢,面对拿着大刀一顿乱砍的机械傀儡,竟毫不退缩,逮着机会便拿着剑上去砍了两下,见起不了什么作用,嘟嘟嚷嚷地骂了起来。 玄天宗弟子纷纷使出本门功法招呼这些古代兵器傀儡,但是他们引以为傲的道法对这些冰冷的家伙见效甚微。 就连古剑门弟子苦心修行的剑道也只能躲避自保,只有大崇寺弟子想要以佛门真意来硬刚钢铁傀儡,其他各大帮派便是一筹莫展,不多时已被击伤数人。 “哈哈,好戏还在后头呢…咯咯咯…” 魔人老鬼又开始发出刺耳的叫唤,感觉像是在玩弄他的猎物一般,十分享受这样的场面。 陆天林大吼一声:“玄天宗弟子听令,结阵!” 既然普通功法不行,就只能启用阵法了。 “缚地苍云阵!” 以陆天林为首的玄天宗弟子立刻稳住阵脚,各自站立一个方位,双手同时结印,地面即刻呈现出一道方形法阵。随着真气不断地涌入,法阵上空很快形成一层黑色的乌云,潮湿的地面也开始冒着丝丝热气,上下两股能量呼应,阵法赫然已成。 当乌云释放出雷电的时候,地面上竟然滋生出大量的藤蔓,它们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层层束缚进入阵法的每一个目标。 玄天宗不愧为正道之首,这缚地苍云阵,原本就是用来克制强敌,令其丧失行动能力的。 阵法中蕴含着大地生命和天空雷电的能量,尤其是在这片潮湿的洞穴内,电光雷鸣,气势惊人。此时进入阵法之中的几具傀儡机器,一时动弹不得。 众人大喜,玄天宗一口气解决数具傀儡,让大家轻松了不少。另外一边还有几具兵器傀儡,若是能够将其引入阵法之中,这些家伙就不足为惧了。 两位魔人像是在看戏一样,没有一点惊讶,反而在旁边唠叨了起来。 “老鬼,这些个老鼠还有点能耐啊!” “呵呵,徒劳罢了,就让他们见识一下终极武器吧…” 胖魔人随后大手一挥,一股红色的能量从手杖涌出,直奔阵法中的一具体型较大的兵器傀儡。 被击中的那具傀儡身体呈圆形,手脚已经被藤蔓缠住,但眼中竟然冒出一阵红光,愈来愈闪耀夺目,像是在蓄力聚气一样。 片刻之后,玄天宗弟子明显感到一股惧意,那道红光蕴藏着恐怖的杀伤力。就在傀儡即将喷射而出的时候,大崇寺弟子纷纷跳到阵法边界开始手结护体罡印,他们要合力护住这个法阵。 呲…呲…呲… 古代兵器一边放射出红色能量光线,一边旋转头颅,光线击中了大崇寺弟子凝聚的法印之盾,但是盾印连半个呼吸不到的时间就被击溃。那些光头弟子连同玄天宗结阵弟子,纷纷被那股余威不尽的冲击力掀出一丈开外,缚地苍云阵就此告破。 第二十章 魔破偃甲·傀儡 众人陷入惊慌失措之态,没想到他们眼中玩偶一样的东西,居然有那么大的威力,连玄天宗的法阵和大崇寺的罡印都奈何不了。这些人都是宗门挑选的精干弟子,个个修为不俗,为何却抵不过一具冰冷的机器? 老鬼疯狂地给古代兵器注入能量,像是激活了杀人机器一般。机械傀儡攻击方式稀奇古怪,有的可以射出光线,有的可以发射暗器,有的还可以释放出旋风攻击,直叫众人防不胜防。 玄天宗和大崇寺陷入危难之中,古剑门及其他帮派的弟子也在艰难地抵御另外几具兵器傀儡的攻势,局势危急。 这些古代兵器越来越狂热,其中有一具傀儡竟然可以在胸口处发射烟花炮弹,炮弹的威力令人咋舌,被击中的人非死即伤。 武林人士哪见过这种打斗场面,他们只见过烟花爆竹,没想到爆竹还能伤人,并且很难躲避。 这些炮弹是用铜管紧紧包裹的,尾部能喷射出火焰,头部带有锯齿状叶片。之所以难以躲避,就是因为不仅速度快,还能追踪人体的动向从而调整方向,几乎很难躲闪。 很快便就有几名弟子被炮弹击中了,浑身血肉模糊,缺胳膊断腿,惨烈的叫声始终回响在地穴大厅之内。 看到同门伤残的惨象,众人内心愤怒,又有一丝恐惧,当真又无可奈何,而那两个魔人却在一旁得意兴奋的样子。 天泽也是惊呆了,冰冷的机器肆无忌惮地在人群中狂轰滥炸,他内心愤怒的已经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如果不是云夕姑娘需要保护,可能早就冲了上去。 突然一道人影从右侧飞来,天泽根本没注意到是什么,就被撞到了墙柱上。虽然不是很痛,但起身一看原来是少年靖云,他正气急败坏地爬起来盯着把他击飞的那个巨大的家伙。 “大侠,你怎么撞我身上了,吓我一大跳…” 天泽愤愤地道,转身就问云夕妹妹有没有被吓到,气得靖云直跺脚。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上,我来保护仙女妹妹。” 靖云心里想着,我在前面拼死拼活的,你倒是轻松自在,站在仙女面前也就摆个样子而已。 这时歆兰也过来了,看看靖云有没有受伤,顺便问候一下清竹:“姑娘,你们没事吧?” “我们没事,眼下的形势对你们不利,要尽快想办法出去才是。” 清竹也一直在观察场中的形势,魔人的功法极其诡异,这些兵器傀儡几乎没有破绽,形势确实不妙。刚才她还特意去查看了下进来时的通道,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的,这下可真的成了魔人砧板上的鱼肉了。 歆兰无奈地苦笑道:“额,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呢,我可不想死了还不知姑娘叫什么…” 清竹有点诧异,这位刚刚认识不久的少侠,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傀儡划破了数道痕迹,没有先前的体面,这才发现两人都很狼狈的样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忘打听姑娘的姓名,当真是有趣。 “我叫清竹,这是我弟弟天泽。” 清竹介绍道,对于古剑门弟子她心里还是很信任的,只是云夕的身份比较特殊,暂时不说也好。 歆兰也觉得很难为情,当初可是他提议叫姐弟二人跟随而来的,不但没有安全,还陷入这等危险的局面。 他木讷地道:“那个…真是不好意思啊,本想让你们跟着一起安全些,反而让你们受累了,如果大家出不去的话,我万死…” 歆兰还在纠结自己草率的举动,清竹却发现他身后那个气焰嚣张的大家伙开始瞄准了这边,忙大喊一声:“危险!” 歆兰转身还未及时闪开,就在兵器傀儡正要开火的时候,天泽迅速扔出了手中的小黑,雷泽剑直飞了过去,正中那具傀儡机器的胸口处。 这一手飞剑直接击中了喷射弹药而敞开的胸口处,雷泽剑巨大的冲击力竟然把钢铁傀儡给掀翻在地。那即将喷射的火弹发出了剧烈的爆炸,整个机械傀儡瞬间被炸毁,变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雷泽剑稳稳地插在上面,完好无损。 天泽这一手,不光惊呆了身边的靖云,就连其他各门各派的人都是瞠目结舌。 谁能料到,他们拼死拼活仍奈何不得的古代兵器,就在一个少年的举手投足间被摧毁,就连魔人也盯着那柄黑剑忌惮不已。 天泽开始明白,这些巨型兵器傀儡并非无懈可击,他手中的重型武器,只要击中要害,便能摧毁对方,至少可以让其失去行动力。关键是要找准要害,而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薄弱的地方。 “姐姐,照顾下云夕…” 少年果断地冲了上去拔出雷泽剑,他早就盯上了寒清宫几位女侠那边的兵器傀儡,其中已经有位姐姐受了重伤,必须前去解围。 “几位女侠姐姐,这里交给我吧!” 天泽要找出这具傀儡机器的弱点,只见对方手握双剑,腿部细小,由多处关节相连,动作相当敏捷,弱点可能就是腿部关节连接处,只要找准机会用小黑打断它们即可。 可是这家伙实在过于灵活了,双剑齐舞,旋风般的攻击更是密不透风,想要逮到机会并不容易。 寒清宫的姐妹们稍微松了口气,心想这哪儿来的少年,居然这么照顾她们,顿生好感。为首的师姐还担心地喊了一句:“小弟弟,多加小心啊!” 站在远处的靖云嘟囔着嘴巴,没想到眼中的土老帽秀了这么一手,当下更是不甘落后。他已看出天泽虽然力量很猛,但是敏捷不够,要一时半会儿打趴那具傀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于是飞速上前,用他灵活的身法,吸引傀儡的注意力。 两位少年,没有任何交流,一个使单手剑,一个使双手剑,一个攻击上方吸引傀儡的注意力,一个找准机会对准脚部连接处下重手。 就这样半盏茶的时间不到,这具使快剑的兵器傀儡终于倒下了,头部光芒黯淡,只是发出吱吱的声响,再无行动的可能。 周围武林人士一边躲避攻击,一边观察这边的形势,看见两个少年很快就解决了古代兵器,顿时信心大增,纷纷领悟到攻击的要点。于是各家弟子打好配合,开始寻找兵器傀儡的弱点。 站在石门前的魔人表情凝重了许多,没想到这些古代的兵器竟然被两个小毛孩给破坏掉了。老鬼甚至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而那位叫卜拉多的魔人眼中愈加兴奋,手中转动的匕首已是蠢蠢欲动。 古代兵器固然有它冷酷的优势,但是也存在缺陷,在聪慧的人类面前终究暴露了它们的弱点。 从生死边缘踏过的江湖侠士,开始变得团结起来。他们努力寻找古代兵器薄弱的突破点,共同进退,终于在最后一具机械傀儡倒下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的目光重新回到挥起重剑的银发少年,内心充满感激之情。若不是他出奇制胜,可能队伍伤亡很大,而从目前的战斗结果来看,比预想中要好很多,只有十几人重伤倒地。 当他们还来不及感谢的时候,一股邪恶的气息扑面而来,魔人卜拉多猛地纵起三丈来高,然后稳稳地落在了大厅的中央。 “很好,猫抓老鼠的游戏结束了,但是很快你们就会死去,不会有一丝的痛苦…” 魔人大放厥词,全身骨骼啪啪作响,身上的尖刺散发出阴寒怪虐的气息,似乎隐藏着剧毒,尤其是他手中的那把匕首,猩红发亮,透出一股嗜血的味道。 陆天林大感不妙,立刻喊道:“结阵…” 然而还未等玄天宗弟子站稳脚跟,卜拉多如同幽灵一般穿梭于众人之间。再看他时,匕首上已经沾满了血迹,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还不时地往嘴里送上几口。 嗜血的魔人瞬间让这帮武林人士为之恐惧。 玄天宗的阵法还没有施展出来,便有数名弟子倒在地上哀号,吓得其他人不敢妄动半分。 陆天林只恨得牙根痒痒,但是没有任何应对之法。 就在此时,有人高喝:“玄风剑阵,起!” 古剑门的弟子已经站成一排,由八名弟子组成的剑阵已经形成。 第二十一章 魔破偃甲·剑阵 剑光之寒,流风之舞。 那是由八柄长剑在空中形成的一道大型剑阵。 剑势磅礴,不寒而栗。 剑阵在众位弟子的内力驱使下临空转动,正要合力推出之时,大崇寺的三位弟子连忙结印,在卜拉多的头顶上,即刻出现了一座恢宏的金钟。 金钟坠落,大地为之震颤,令魔人短时间内无法动弹。 金钟罩乃是大崇寺的一门高级武学,在佛门修为没有达到明境时是无法单独使出的。那三名弟子慧根初种,修为皆在初境,因此只有联手才能勉强施展出来,但只能持续片刻。 这原本是一种护体神功,此时用在魔人卜拉多的身上,犹如千斤压顶,只要坚持片刻等到古剑门的玄风剑阵发起攻击即可。 古剑门的师兄见时机已到,轻喝一声:“开!” 但见八柄飞剑开始飞速转动,空气中只剩下几道残影不停地闪现,顷刻之间,无数剑气从剑阵中爆发开来。 剑气激荡,气势如虹。 大厅内弥漫着耀眼的剑光。 眼见那股霸道的剑气朝着自己袭来,自己又被金钟罩住无法动弹,卜拉多有点懊恼不已,他只能大喊一声:“老鬼,助我!” 胖魔人老鬼眉头一皱,卜拉多竟然大意到要向他求助!他二话不说伸出骷髅法杖,又是一股诡异的能量从体内喷涌而出,在空中拉出一条直线,向卜拉多飞速靠近。 卜拉多如饥似渴,利用身体的力量强行冲破了金钟罩,正好迎面被老鬼的能量波击中。 “啊…啊…” 几声彻骨的咆哮,卜拉多开始迅速变化,双眼由红变黑,全身的骨骼都往外长出倒刺,并充斥着暗红色的气息,不停地向外扩散。随着一声怒吼,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卜拉多已经彻底狂化。 陆天林简直不敢想象,这股暗红的力量让他心悸不已。就像是在面对一头真正的妖兽,这起码也是宗门玄字级的猎魔任务,真后悔当初拦下这么个差事。 就在此等危急时刻,大崇寺的和尚正则法师高声喊道:“还不一起动手!” 正则法师是大崇寺这次出行的带队之人,学问渊博,心思缜密。他早就在观察魔人老鬼了,发现这个丑陋的家伙只会在背后操控和辅助战斗,似乎没有战斗能力,便打定主意,要出其不意地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为了防止意外,必须知会玄天宗,毕竟陆天林战斗力不弱,在领悟正则法师之意后,立刻冲到老鬼的面前,两人开始夹击魔人。 正则法师所料不差,魔人老鬼果然不敢正面迎敌,只是躲闪几下,就退入到那道石门之中,消失不见。 狂化的卜拉多此刻战斗力爆表,直接用身体硬接玄风剑阵的剑气,剑气划过他的身躯,竟然没有留下受伤的痕迹,只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他的骨头就像是刀剑一样坚硬。 武林群雄大感震惊,这魔人也太能抗了,竟连古剑门凌厉的剑气都能抵挡住,要是多来几个那还得了。 但施展剑阵的几位弟子一直在用真气维持剑气不衰,内力消耗极大。领队的师兄眼见不妙,开始变换阵法。 只见他发号施令,道了个“合”字,众位师弟也跟着默念口诀,阵法很快就变成一个大型锥刺,八剑合一,剑锋直指魔人卜拉多。 这玄凤剑阵共有三字诀,一字强过一字,也是阵法的精妙所在。合字诀是集所有力量为一点,在锥刺的顶部形成一股强大的剑气,足以破开磐石。 面对超大锥刺的锋芒,卜拉多眼中闪过一丝不安的情绪,他远远低估了这些人的力量,但是自命不凡的他还是选择了以硬碰硬。 “哼,雕虫小技,给我破!” 卜拉多蔑视地轻哼一声,竟然手持匕首要硬接玄风剑阵这一招。只见他双手合十,将匕首夹在手掌之中,暗中运气,匕首开始呈现绿色的光芒。 那道光芒似乎是魔人的煞气,足以和妖怪的元气相提并论。匕首上充斥着暴虐的气息,看得众人心惊胆战。 更让人意外的是,玄风剑阵的大锥刺竟然被一把小小的匕首挡住了! 充满煞气的匕首和凌冽的锥刺一时间难以分出高下,相持在空中,令整个大厅黯然失色。 古剑门弟子背上汗如雨下,内心已是凉凉。他们合众人之力也只能和魔人拼耗内力,再这样下去的话大家只怕会力竭而亡。 歆兰心急如焚,额头汗如雨下,吃力地喊了一声:“小师弟,你…还不快上…” 少侠靖云早就在一旁蠢蠢欲动了,只是他还没有绝对把握可以施展出玄风剑阵第三字诀隐藏的那招。 第三字诀为刺,这一招需要让身体进入玄风阵眼,在内力的推动下,如同一道黑刺突击阵前的目标,穿透力极大。 但是要想施展出来非常不易,在剑阵维持人数较少的时候,必须要身材较小,而且自身的真气要与施阵之人意念相通,不能有半点排斥,否则会被剑气伤及自身。 就在靖云还在犹豫的时候,天泽却着急了,他大喊一句:“你再不上,我就上去了…” 靖云哪能让这家伙再次抢了风头,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赌上一把。他大步迈入师兄的阵前,运气于掌中,那把看起来极为锋利的长剑,剑刃上像是燃起了一股黑色的旋风,从气势上判断就不弱于那股煞气。 少侠靖云衣带飘起,身体前倾,做好了冲刺之姿,八位师兄齐声喝道:“刺!” 靖云如同离弦之箭一般,朝着魔人卜拉多疾射而去。 这一招“玄风突刺”果然厉害,单是这一击,几乎耗光了所有施阵师兄们的真气,少年靖云成功做到人剑合一,带着无匹的力量冲击剑阵的目标。 但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带着煞气的匕首应声而断,魔人卜拉多根本来不及回撤,就被少年靖云的剑风刺中胸怀。 卜拉多的骨头当真是坚硬无比,这一剑都没能完全刺穿他的身体,靖云必须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再给予最后一击。当他使出最后的力量推进的一刹那,卜拉多的骨头终于要碎裂了,但是他却发出了诡异的尖叫。 “噢哈哈…没想到我卜拉多竟然败给了几只老鼠!好…很好,小东西,那你就给我陪葬吧…啊呀呀…” 魔人卜拉多开始浑身散发着魔气,看情形他竟然要疯狂到自爆来报复人类。这种行为令人发指,尤其是少年靖云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就连逃跑的勇气似乎都没有了。 “小师弟,快闪开…”歆兰撕心裂肺地喊道。 众人惊诧,就在他们眼睁睁看着少年即将被魔气吞噬的时候,一把飞剑带着彻骨的寒气如闪电般飞过,正好击中魔人卜拉多的撕开的伤口。 清竹的凌霄飞剑已经准备多时,这一刻正好赶上卜拉多受伤,龙之刃上面冰寒之气深入骨髓,彻底将他冻成冰雕,还未来得及自爆,魔气就已经被打得四分五散。 靖云惊魂未定,抽出宝剑时,那冰雕即刻碎了一地,化成一堆冰渣。 各路群雄瞠目结舌,可怕的魔人终于被消灭了,少年靖云当居首功,清竹的那一剑也是功不可没。 凌霄飞剑不仅看呆了江湖豪客,也看呆了古剑门的所有弟子,除了小师弟靖云。 “我的个乖乖,好险…好险!” 靖云如获新生,急忙跑到师兄们身边,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英雄出少年,众人纷纷过来感慨道谢,对两位少年击败古代兵器和魔人卜拉多十分称赞。 就连陆天林也自愧不如,他向正则法师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点头,便冲进那道石门之中,想来是要去捉拿落单的那位老鬼了。 其他江湖人士开始清理现场,太多的伤员需要救治,尤其是中了魔人毒刃的弟子,必须先封住经脉等待救援。 短暂的安静之后,突然从那道密门之中飞出两道人影,重重地摔落在大厅中央。大家定睛一看,可不正是那陆天林和正则法师! 众人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正要上前搀扶两人时,一股强大的气息从暗门内猛烈地涌出。 “快…快逃…” 正则法师用他极为虚弱的声音喊道,但是没有人能听见。 即便有,那也为时已晚。 从那道门中先后出现了几道身影,除了熟悉的魔人老鬼之外,还有一个全身缠着白布的男人。另有两个持剑的守卫,穿着模样跟之前所见的雕像相同,全身被厚厚的盔甲覆盖,看不到面目表情,只能充斥黑气的两只空洞的眼神,极为阴森可怖。 而那位位于中间的神秘武士,才是真正让人心生畏惧的存在。仅从体型来看,他就比普通人强大得多,犹如一座铁塔般矗立在那里。他身披蓝白色的铠甲,宛如夜空中的流星,极其引人注目。他手持双刃,刀身形似幽冥黑刺,刀刃犀利如霜,仿佛可以轻易割破一切。 他的全身被武装得严严实实,仿佛是来自异界的战士。他的真实面貌被掩盖在厚重的铠甲之下,让人无法窥见其真容。然而,他的杀意却如同黑夜中的狼烟,热浪滚滚。他就像是从深渊中爬起的刺客,被黑暗的气息笼罩全身,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天泽和所有人一样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们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只有少年靖云天真地道了一句:“我的个乖乖,这也太炫酷了吧!” 第二十二章 魔破偃甲·毒圣 就在这如同恶魔一般的身影降临时,大厅中立刻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死亡气息。 面对强敌,众人只感到两眼发麻,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就连玄天宗弟子陆天林和大崇寺正则法师都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们已经不能用魔人来形容了,中间那位身材高大威猛的武士看不出修为,也许他根本不是修炼武道,但是他的气势完全不亚于一个武道巅峰强者。 大道三千,人类执着于武道、剑道、仙道和禅道的修行,每一个大道的修炼,都有不同的境界,其中以修炼武道的人居多,在境界上分为通境、青境、极境、化境和止境。能居于武道巅峰的强者,境界至少为化境。而江湖上能达到化境修为的高手是寥寥无几。 这名武装到牙齿的战士,左边是阴险狡诈的魔人老鬼,右边是缠着纱布的面具家伙。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如同暗黑一般的骑士,身披沉重的护甲,手持强大的武器,战斗力应是不弱。 在场的武林人士都感到自己毫无胜算,就连陆天林和正则法师这样的高手,都被打得狼狈不堪,他们只是试图窥视一下,就被重伤打出门外,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身为正道之首玄天宗的弟子,陆天林本以为带着上百号人抓几个魔人不在话下,没想到这是彻底捅到了马蜂窝,被对方当成了猎物。 天泽自从修炼心识以后,对危险的感知十分敏锐,对于眼前的几个神秘古怪的敌人,他的内心几乎没底,后背不禁泛起一阵凉意。 武林人士纷纷默不作声,在这种阴冷恐怖气息的笼罩下,多说一句都可能会带来死亡。 高大的武士正要挥舞双刃的时候,戴面具的白布男人却站了出来,嘴角边带着一丝邪魅的诡笑,道:“大人,何劳您动手…” 此人不知什么来路,在众目睽睽之下,独自进入地厅的中央。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拆开一只手上的白纱布,丝毫没有把众多江湖人士放在眼里。 谁都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缠着一身白纱布,到底是因为受伤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这让很多人都感到疑惑不解。但是纱布被解开后,那条手臂竟然黑得发紫,根本不像是血肉之躯,实在令人难以想象,隐藏在纱布下面的是一副怎样的躯体? 在一片讶异声中,面具男幽默且带着无比自信的语气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如果你们见到阎王爷,告诉他老人家,就说是我毒血圣手干的。那么请问…你们准备好了吗?” 毒血圣手! 正则法师听闻后惊恐色变。 对于大多数年轻人而言,这大概是个没怎么听过的名号。但是稍微年长一点的人就会知晓,这是一个何其恐怖的家伙。 正则法师忍不住质疑道:“你,你是…毒龙殿右使,毒泷?” “哦…竟然还有人知道我毒泷的名号,那你能死在我手里也算不冤了。” “毒龙殿十几年前就已经销声匿迹了,没想到堂堂魔门右使竟然躲在这里!” “呵呵,笑话!在你们看来,这个世界就只有正道和魔道之分。殊不知天大地大,道法自然,大道有三千,人心亦有三界,你们都是些井底之蛙罢了!毒龙殿虽然败给了一个人,但也不是败给所谓的正道,今天就让你们也尝尝地狱魔血的滋味…” 说罢,毒泷抬起解开纱布的左手,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周身便散发出一股邪恶的气息,在这股气息的掩盖下,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开始弥漫开来。 毒血圣手最擅长的就是毒功,毒龙殿地处西北偏僻之地,也是因为人人修炼毒功,才被武林正道归为六大魔门之一。 正则法师深感不妙,早就传闻毒血圣手是毒龙殿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本人很少露面,但是一身诡异的毒功非同小可。 正则法师大呼:“大家屏住呼吸,不要靠近此人,一旦中了他的毒,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众人纷纷后撤,毒泷邪魅一笑,道:“在我毒血圣手面前,逃是没有用的。呵呵,既然要玩那就玩点有意思的吧…” 毒泷伸出右手,用长长的指甲在左手臂上划破三道血痕,深紫色的血液瞬间化成一团血雾,被吸附在右手的掌心之中。 随着黑血的不断流出和吸附,那团血雾也越来越浓烈,逐渐由红变紫,由紫变黑,最后**得就像是一个乌黑的铁球一样,被他轻易地举了起来。 那血球足有人的脑袋那般大,远远地就能闻见一股刺鼻的味道。 天泽暗暗凝视,探查中发现血球里面竟然蕴藏着一种奇异的能量。 所有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仿佛要被这血腥的气息淹没。 毒泷看着自己的杰作已成,甚是自豪,哈哈大笑道:“各位应该感到非常荣幸,这是本天才毒师最新练成的绝招,紫炎魔爆!” 所有人都很诧异,按时间推算这毒血圣手应该年纪不小,可是举止投足之间颇有顽劣之性,这紫炎魔爆听起来就很唬人,当真有那么大威力? 然而,他们很快察觉到有些异样,那充斥着黑暗力量的血球瞬间被毒泷放大几十倍,隐隐能听见血球中爆发出呼啸之声,如同风暴降临一般恐怖如斯。 天泽感知到那紫炎魔爆不像是人类所修行的武功,更像是妖族的秘法,但却感受不到元气的流动。这究竟是一门怎样的邪功,那毒泷到底是何许人也? 就在众人惶恐之际,毒泷一手指着正则法师,故作挑衅道:“和尚,敢不敢接我这招?” 正则法师大感意外,这家伙是要拿他练手吗?他可不敢轻易去接这种诡异的招式,要不然死了都不知道命是怎么丢的。 可是毒泷并非跟他商量,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杰作而已,找个带头的人戏弄一番,他很快就开始了下一步动作。 “哼,好好享受吧!” 毒泷将血球当做玩具一般掷出,那颗血色能量球就像是一颗巨大的炮弹,带着闪电般的气势,直冲正则法师袭来。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方式,令正则法师不知所措。由于血球太大,自觉避无可避,当下只能双手合十,念出一段梵音咒语,弹指间,一道庄严神圣的金钟在他的周身形成。 随着一声巨响,金钟被血气染红,变得通红一片。一股股血腥之气从中瞬间涌出,化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血色雾气,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不好,大家快快躲开,躲开…” 陆天林发出严重的警告,毒血圣手朝着正则法师这一击,只不过是为了引爆血球,让血雾弥漫在人群当中。 那炸开的血雾,的确是带血的毒气,滴落在地上能冒出一股腥臭的味道,令人刺鼻作呕。 更恐怖的是,只要衣服上沾染一滴,就会立刻燃起一团紫色的火焰,片刻间已有不少人被毒气点燃。 原来这就是紫炎魔爆! 天泽暗暗吃惊,毒泷不愧为天才毒师。 很快大厅内到处是鬼哭狼嚎,那些被血雾沾染的江湖人士,不是被点燃成为一团行走的火焰,就是被毒气入体开始脸色发青,纷纷呕吐不止。 场面十分惨烈,血雾笼罩了大片区域,其他人开始寻找躲避的地方,天泽和清竹也不得不带着云夕四处乱窜。 除了惨烈的叫声,还能听到毒泷得意的怪叫:“哈哈,有趣啊有趣,果真有趣…” 被血球正面击中的正则法师,口吐鲜血,但他还处在血雾之中,只能维持金钟罩苦苦的支撑。 古剑门弟子都已经无力再战,他们需要时间恢复内力,眼看江湖人士一个个悲惨的倒下,天泽心中不禁燃起一阵怒火。 就在正则法师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天泽迅速冲入血雾之中,不管不顾地要救出法师。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就连清竹都差点气晕过去,这无疑是去送死的举动。 但是下一个瞬间就像是奇迹在发生,天泽的身上并没有出现紫色的火焰,那件白色的斗篷绽放着微弱的光芒,血雾根本不能沾染他的身体。就算是血雾之中附带的毒气也奈何不了这位银发少年,他体内的青蛇妖丹可以克制世间最厉害的毒物。 正则法师终于坚持不住,金钟破裂,但是天泽已经快先一步,将他带出了那片血染的毒雾。 “阿弥陀佛!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还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天泽道:“大师不必多礼,我先去打倒那个家伙…” 话音刚落,少年踏着灵承八步飞快地靠近毒泷。 原本狂笑不止的毒泷也安静了下来,他看着银发少年虚无缥缈的步伐,在毒雾中穿梭来回竟然毫发无伤,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惧意。 天泽孤身奋战毒泷,清竹开始担忧起来。 小天本就年轻气盛,又经历过不少是非,性格变得孤傲,而且疾恶如仇。不论是魔人,还是毒泷,他们视人命如草芥,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一旦情绪失控,又会导致那股难以控制的煞气重现。 她很想上去帮助小天,但是眼前是一片毒气弥漫的血雾之地,她无法靠近。 在场的武林人士俱都自惭形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独自应战,和清竹一样无法援手。 第二十三章 魔破偃甲·苦战 毒泷自信的表情忽然消失了,他满怀期待的绝技表演,还没开始就要结束,都是拜这个银发少年所赐。一声呵斥道:“喝!好小子,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几斤几两!”说罢,愤怒的毒泷赤手空拳迎战持剑少年。 在场之人谁也没有见过毒血圣手的真实本领,江湖上也少有人知道毒泷的武功路数,因为见识过的人几乎都死在了他的夺命毒掌下。 天泽一开始也没有使出流星蝶舞剑法,而是用最原始的招数要给毒泷一个措手不及。既然对方没有武器,那么使用妖兽的战斗方式最稳妥不过了。 然而没想到这个看似病怏怏的家伙,竟然拳脚功夫甚是了得,招式虽然简单,但是出手又快又狠,且力量之大,超乎他的想象。每一拳每一脚都伴随着深厚的内劲,虎虎生威。 不愧为毒龙殿的右使!其实力深不可测,光看这一手功夫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 天泽丝毫不敢马虎,他虽然年轻气盛,但是战斗经验远不及对方。雷泽剑带着呼呼的风声一开一合,唯有找准对方招式的弱点,才敢迅捷出击。 可是对手根本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明显处于劣势了。 本想借着雷泽剑势大力沉的威势给毒泷一个下马威,没承想对方竟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接下重剑的冲击,而且是赤手空拳! 眼见掌风汹涌澎湃,且掌力带着一股穿透力击打在黑剑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天泽面临巨大压力。如果战败,意味着接下来可能是一面倒的屠戮,人群中不仅有自己的清竹姐姐,还有小仙女云夕妹妹,这是他不能承受的结果。当下只能提起十二分精神,他要全力应战。 心识第一重,无色境,开启! 天泽必须打开心识探知才能跟上毒泷出招的节奏,随后施展出灵承八步,才勉强可以持剑还击。 灵承八步是一种不按常理游走的身法,步伐诡异多变,需要极大的精神力支撑才可以施展开来。 众人只见银发少年速度越来越快,身影飘忽不定,且每一步都带着剑势的调动,让人捉摸不透。 毒泷也是暗暗心惊,眼前的少年竟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回,如果不速战速决,恐怕就要变成江湖笑柄了。尽管他是单手应战,但对方也只是个少年,十几个回合后还没有取胜,这不得不让他恼羞成怒。 啊!一声怒吼,真气勃发,毒泷右手的纱布被内力瞬间震成碎片,将要施展全力。 这一幕让所有人咬牙切齿!堂堂一个魔门的右使,竟然要动真格对付一个十五岁少年。 陆天林脸色苍白不敢直视,正则法师不停地诵念佛号祈求多福,古剑门歆兰师兄满是忧虑之色,就连少侠靖云手心里也是冷汗直冒。 清竹更是焦急万分,面对这样的高手,小天随时都有可能重伤落败。她紧紧地握住龙之刃剑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只要小天受到致命威胁,她就是拼了命也要上前阻拦。 毒泷使用两手作战,功力瞬间大增。左手变拳,势大力猛,右手变爪,锋利迅捷,两手竟然使出不同的招式。 这种武功当真是怪异至极,既使拳法,又使爪功,在当今武林闻所未闻,因为很难有人能够在战斗的时候做到一心二用。但是在毒泷的施展下,左右手配合极其顺滑和默契,犹如两人合力,威力倍增。 拳风渐渐逼近,天泽不得不斜跨一步将要躲避,但是爪击几乎在同一时间横扫而来,怕是避无可避,只能摆剑招架。 嘭!又是一声闷响,毒泷的右爪快如利刃,每次击中黑剑,都会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他深感诧异,白袍少年真不简单,凭着一把黑剑竟然能够抗住自己猛烈的攻击,换做是普通人,只怕早已剑折人亡。就连他最引以为豪的毒功,也对少年无效,像是遇到自己的克星一般。当下越打越着急,旁边的那位大人还在看着呢,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拖泥带水。 毒泷的攻势越来越猛,天泽渐渐只有招架之力。迅猛的攻击,虽被黑剑挡住了大部分力道,但是被内力激起的拳劲总是扑面而来,身体也要承受不小的冲击,若不是筋骨得到洗髓易筋和冥虎仙力的强化,只怕已经受到不小的内伤。 血雾之中两人一攻一守,光影交错,战斗足足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毒泷终于失去了耐性,他收住拳脚,退后几步道:“真是低估你了,小爷我从来不以大欺小,但是今天你必须死!能不能接下这一招,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 说罢,毒泷运气于掌心,直到双手被毒气缠绕,由手心及手臂,爆发出浓郁而邪性的真气。那真气看似染了色,就像墨绿色火焰一样上下跳动,无论是谁看上一眼都会心惊肉跳。 “毒龙掌!” 片刻之后,毒泷大喝一声,全身的气息在体内翻涌奔腾,透过他的双手,一股强大的真气如同狂暴的洪水般倾泻而出。他的双掌瞬间变得赤红,仿佛被烈火灼烧过,而那浓郁的毒气更是如同一条条毒蛇般,在空中翻滚扭曲,形成了一股恐怖的能量。 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空,强大的气压差使得中间覆盖的血雾瞬间飞散,那股气势仿佛要将整个大厅都点燃。而那毒泷更是面露痛苦之色,显然这一击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 这便是江湖上谈之色变的毒龙掌! 武林各派弟子对毒龙掌早有耳闻,那是毒龙殿创教老祖的成名绝学,只有历代掌门人才有资格习得,死在毒龙掌下的江湖人士不计其数。 此功法不仅威力巨大,而且毒性猛烈。中掌之人若是抵挡不住就会瞬间爆体而亡,即便是能够抵挡,也会受到毒气的侵入,毒发后肝肠寸断,生不如死。 从来没有人敢独自接下毒龙掌,原以为十几年前毒龙殿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后,毒龙掌也随之失传了,没想到毒龙殿竟有余孽,而且还掌握了这门可怕的邪功。 此人当真是毒龙殿右使? 不管如何,正则法师不忍少年就此陨落,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扯开嗓子大喊道:“少侠,毒龙掌千万不可硬接,快快躲开…” 那恐怖的能量以巨龙之姿在空中盘旋,毒泷轻蔑的冷哼一声,道:“想躲,可没那么容易,三龙聚顶!” 但见毒龙竟在空中又分裂出两条飞龙,分别从三个方向急速冲向银发少年。 天泽深感惊愕,那飞龙气势磅礴,毒气弥漫,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对方似乎预知了他的退路,以灵承八步来躲避已无可能。若是硬接下这一掌,凭自己这点功力,只怕会命绝当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为少年的命运担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清竹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不管毒龙掌的威势多么可怕,她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拯救她的少爷。 砰砰砰!随着三声沉闷的声响,毒龙掌击中了那道纤弱的身影。 天泽突然感到一片黑暗笼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甚至无法看到任何东西。毒龙掌的余波震击了他的头部,并将他掀翻在地,但是身体上并未感受到任何疼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原来是清竹姐姐舍命推开了自己,而那道被击中的身影,正在被毒龙侵蚀着。 “姐姐…” 天泽撕心裂肺的呐喊,不敢贸然上前,因为毒龙掌并没有完全穿透清竹的身体,而是陷入了与她内力对抗的胶着状态。然而,他深切地感受到清竹的痛苦,她正在发出凄厉的呻吟之声。 毒血圣手毒泷陷入了沉思,这位舍身救人的女子竟能与毒龙掌持续抗衡,这种情况前所未见。三道毒龙波似乎被她的身体牵制,但毒已入体,只是攻势减缓了。 清竹面目表情极其痛苦,无法言语,就连龙之刃也从手里自然地滑落。然而,她的意志仍在挣扎,从她的眼睛闪烁光芒,她只是觉得身体像是被灼烧一般,这种感受和寒毒发作的时候截然相反。 三条毒龙犹如一群病魔,深入五脏六腑,疯狂地噬咬每一根神经,并释放出大量毒素,意图麻痹身体。但是清竹体内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与之抗衡,那毒龙掌的波动能量正逐渐被其吸收。 众人无不骇然,谁也不知道这个救人心切的姑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姐弟情深的场面属实让人落泪。尤其是少女云夕,双眸流露出晶莹的泪滴,清竹姐姐舍命保护天泽的举动让她大为感动。 这一刻,整个大厅仿佛陷入了沉寂,所有人都在等待清竹的命运之火,究竟是熄灭还是重新点燃。 第二十四章 魔破偃甲·绝望 突然,毒龙波的侵入速度加快了,但是清竹的表情却恢复了正常。她并没有倒下,而是稳稳地站着,双目已经闭合,再也看不到眼中的光彩。 她的潜意识感受到身体在改变,那种灼烧的疼痛感已经消失。在心脏的附近,有一团精纯的能量正在怦然跳动,那道咒灵之印似乎被解开,里面的寒毒被大量释放了出来。 魍魉师父曾经说过,这道咒印会在她二十岁的时候减弱,最终爆发寒毒会给自己带来性命之忧。但是此刻提前爆发,应是受到毒龙波的冲击,咒印松动导致。 毒龙掌是一种能量极强的阳毒,从紫炎魔爆带来的火焰焚烧就能看出来,刚好和体内爆发的阴毒两性相抵,才不至于被毒性所附带的能量伤至心脉。但不知为何,两股能量竟然合二为一,成为一股精纯无比的强大力量。 随着寒毒源源不断地爆发出来,这股力量似乎更为强大。在吞噬毒龙掌之后,就连紫炎魔爆产生的毒雾也悉数被她的身体吸收,直到身体难以承受更多的能量,而陷入昏迷。 清竹脸上浮现笑容,将要倒下。 天泽急忙上前抱住那孱弱的身体,单膝跪地,眼眶里泪花兜转,这个不惜性命保护自己的小姐姐,一直在守护着自己! 好在清竹的脉搏还在跳动,看起来一切正常,天泽的内心才没有彻底失控。云夕也过来安慰了几句,又仔细给清竹检查了身体,发现并无大碍。 这当真是一个奇迹!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唯有毒泷大受打击,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想要吞噬这里的一切,但很快又亮起一道绿光。 毒泷没有再度出手,而中间那位高大神秘的武装战士,迈开沉稳有力的步伐,用冰冷刀锋一般的眼神扫视大厅,一股寒意瞬间弥漫。 “毒泷,你太浪费时间了!” 毒泷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战败之举,此刻正注视着昏迷的清竹,带着几分异样的神情。 “难道使者大人不觉得她很有趣吗?” “有趣?哼,无聊至极!” 使者大人决定亲自上场,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高昂激荡,似乎在宣告每个人的死亡。 “还请大人对她手下留情…” “深渊无情,速战速决!” “切,深渊的家伙都这么冷漠吗?”毒泷暗地咒骂道,却又无奈地退到一旁。 来自深渊的使者大人缓步向前,双手并拢,将两柄黑刺拼接到一起,成为一柄两头带刃的双头剑。 江湖上从未有人使用如此怪异的武器,很快他就展开了一个漂亮的姿势,开始挑起双头剑在掌中蓄力… 众人纷纷揣测,这个神秘的武士想要干什么?是要施展他的绝技吗?果然,就在他蓄力完成后,一股庞大的气息爆发开来。 “魔法之风,千刃之舞!”深渊使者低声吟唱,手中之剑瞬间舞动起来。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仿佛可以洞穿人的心灵。他的动作矫健有力,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在演奏一首死亡的交响曲。他就像是一头来自深渊的猛兽,让人心生畏惧,却又无法忽视。 顷刻之间,无数青色如风的剑气从剑尖喷涌而出,犹如暗器般密集如麻,形成了一道道万刃齐发的风灵之刃。这股毫无差别的攻击覆盖了整个大厅,使得在场的人们除了抵御和躲闪以外,别无应对之法。 一些江湖子弟开始凝聚真气抵御魔刃的攻击,但是面对这种大范围攻击招式,抵挡不过是徒劳罢了。 魔风之刃,如繁星坠落,无尽无休。 此刻的大厅,宛如被无尽的魔风之刃所笼罩,充满了死亡和恐惧的气息。那些青罡剑气犹如鬼魅般无情,无法躲避的人只能任其万刃穿心,很快大厅内只有惊恐和痛苦的叫声。 就连天泽都开始哆嗦个不停,在探知到危险之时,他必须用自己的身体加上小白的防护能力硬抗魔风千刃。无论如何都要守护虚弱的清竹,好在云夕有古剑门师兄弟和寒清宫的女侠们一起保护,不用太过分心。 片刻不到,击伤之人已过大半。 受伤的人会短暂地丧失行动力,一些境界较低的当场昏厥倒地,唯有根基不错的人才能稍稍站稳脚跟,那些宗门子弟大都聚集在一起,或施展秘法或依仗法器来保命。 但是天泽的处境却十分不妙,他害怕清竹姐姐再次受到伤害,毫不犹豫将小白斗篷披在了清竹身上,自己只能用肉身和灵活的身法来抵抗魔风千刃。 虽然经过洗髓易筋后,天泽的肉身已经比大多数修行者要强悍百倍,但是随着被越来越多的魔风之刃击中,也逐渐有些难以承受。每一片风之刃掠过宛如刀割一般,每一次流血都让他感到一阵剧痛。 不久后,他的衣物已经被汗水湿透,贴在肌肤上,却无法减轻痛苦。他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被疼痛和疲惫所击垮。 他知道不能在这里就此倒下,于是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疼痛和疲惫暂时压制住,从丹田内调动一股气息进入任督二脉,再强行通过正经激活全身经络的气血逆转,让血液快速流动起来,并在身体表层形成一层薄薄的灵力防护。 这可多亏了冥虎大人用仙灵之力淬炼经脉,以及雷灵珠的雷道之力锤炼身体,才让他领悟到这种特殊的防御技能。虽然不能完全抵挡魔风千刃带来的伤害,却也大大降低了所承受的痛苦。 深渊使者疯狂的攻击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魔风千刃仍在肆虐,而其背后的两名黑暗骑士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他们的目的是要赶尽杀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活口。 这对众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黑暗骑士手持的武器是一把巨剑,其长度超过五尺,比一般的大剑还要阔上几分,显然他们都是力量型的战士,恐怕没有人能抗得住他们的奋力一击。 正当大家陷入绝望之际,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原本封闭来时通道的石门竟然爆裂开来。 一阵凉风突起,众人只感到背后有一股强大的气息迅速地靠近。在接触到他们身体的一刹那,仿佛充满了力量。但是这股力量又让他们难以承受,冰凉透骨,寒气逼人,动作也变得迟缓。 然而,就在这一刻,迎面而来的魔风千刃一一被化解。 所有人暗自庆幸,不管来者是谁,是福还是祸,总比眼下的形势要好。 刹那间,一道飘逸的虚幻之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直到深渊使者停下魔风千刃,那道身影才真实地出现在大厅中央。 来人身着紫袍,曼妙之姿,颜如明月,气如星辰,显然是一位奇女子。 天泽身受重伤,尚未缓过神来,就发现紫衣女子着装与先前遇到的黑衣人极为相似,只是没有佩戴面具。她的脸上一缕黑色轻纱,遮住了眉毛和眼睛,头戴一束红色蝴蝶结,彰显一丝华贵。 莫非是黑衣人同伙? 如此强大的家伙若是黑衣人的同伙,那岂不是祸不单行! 很快又从那道破坏的石门中涌现出一波人来,正是拦路劫杀的那帮人! 天泽暗暗叫苦,方才紫衣女子救场时展现出深厚的内功,仅凭她掀起的气场就能抵挡深渊使者的魔风千刃,可见其实力非凡。 如果不是修为高深莫测,怎能拥有如此浩瀚的真力?从这股真力爆发的程度来看,她必定是一位修行仙道的高手。 在当今世界,能够修行仙道的门派屈指可数,而玄天宗便是其中之一。陆天林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紫衣仙子,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仿佛被激发出来,那种境界对他来说是如此的遥不可及。 天泽已是狼狈不堪,一个魔人就够难对付了,接二连三的高手出场,让他身体疲惫不已,身心亦是憔悴。而此时出现的这位神秘女子,若是强行带走云夕的话,只怕他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 少年心中升起一股深深的绝望。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紫衣女子一个闪身来到云夕身前,十分和善地道:“莎莎,是不是太胡闹了,让姐姐看看,有没有受伤?” 云夕见到紫衣女子也丝毫没有胆怯,而是一副喜极而泣的样子。 “紫霞姐姐!你怎么来了?呜呜呜,真是太好了,快帮帮我的朋友吧,那些坏蛋太欺负人了,呜呜呜…” 从刚才大战毒泷的时候,云夕心里就一直担心天泽的安危,但对于战斗之事她无能为力,什么忙也帮不上,内心忐忑不安。当看到自己最亲近的紫霞姐姐到来后,这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紫衣女子似乎身份不低,见云夕安然无恙后,便命令黑衣人道:“然木,你负责保护好圣女,若有闪失,拿你是问!乌桑,你带几个人去给那些中毒的人处理下伤口,能救则救。” “是,护法大人!” 两位黑衣人应声而诺,紫衣女子这才缓缓靠近这片狼藉不堪的地厅中央。 她敏锐的目光扫视大厅,眼前就浮现出刚才发生的一幕幕惨烈的景象。那个满身创痕的银发少年,仍跪在地上保护一名昏睡的女子。她的眼神闪过一道紫光,立刻瞥向那位气势不减的深渊武士。 第二十五章 魔破偃甲·重燃 或许深渊使者从紫衣女子眼神中,就能感知到她的境界高低,一时也没有动手,直到云夕把天泽带到边上疗伤,他才摆了摆手中的兵刃。 “你要出手?”深渊使者道。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紫霞目光如电。 “噢…哈哈哈,来又如何?”深渊使者忽然爆发出一阵阴冷的嘲笑,整个大厅都能感受到被黑暗侵蚀的气息。 “深渊不惧光明,黎明迎接黑暗。待圣主驾临之时,弱小的蝼蚁终将失去一切!” 全场鸦雀无声,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各帮派弟子既恐惧又兴奋,谁也不想错过两大高手之间的对决,但又惧怕那样恐怖的力量。 紫衣护法低眉紧蹙,来自深渊的黑暗究竟是何意?无论是外道魔人还是魔教的余孽,和这些异界的家伙,他们的出现一定不是偶然! 片刻之后,沉寂终于被打破,深渊使者决定率先发起攻击。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命令两位黑暗骑士,左右出击,蓄势之后,一纵一横两道气势如虹的剑光,直奔紫衣护法而去。 显然这只是他的一次试探性攻击,即便如此,黑暗骑士蓄力一击也不容小觑。 紫衣护法周身一股磅礴的真气腾然升起,右手掌中出现一柄利刃,真气迅速地聚集到手臂和利刃之上,要正面迎接那两道迅猛的剑光。 当当两声炸响,黑暗骑士的蓄力一击,绝对霸道无比。仿佛由魔力幻化而成的剑光虽然被紫衣护法挡了下来,但是余威不减,正在继续对抗她手中的利刃。 紫霞生生被震退了几步。 就在此时,深渊使者手中双刃长剑一抖,又分开为两柄黑刺,一个箭步冲刺便飞速地靠近紫衣护法,速度极快,看样子是要趁机而入,一举击溃对手。 在场的武林人士一口气提到嗓子眼,这魔头也太卑鄙了,竟然三打一共同对付一个女子。虽然这紫衣女子气势很强,但也经不起群殴,想要上前助阵,却又怕帮了倒忙,真是心急如焚,恨得牙根痒痒。 紫霞内心微震,当真是小瞧了这帮不讲武德的怪物,看来不使出全力,怕是要吃亏。 于是她在左手也迅速凝结出一柄真气利刃,随后甩手而出,飞向深渊使者,同时右臂再次发力,要强行破开那两道霸道的剑光。 就在深渊使者被飞来的利刃阻挡片刻之时,黑暗骑士的两道剑光已被击溃,幻化成一股分散的黑气弥漫在空气之中。 “剑刃风暴!” 深渊使者一击不中,当下又要使出绝招,根本不给紫衣护法喘息的机会。 双头剑一分为二,在深渊使者手中如同大风车一样极速旋转,就连空气都被切割成无数激荡的气流,不停地发出呲呲的响声。 这样的剑技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同时又难以置信,擅长剑道的古剑门弟子,也是自愧不如。 紫霞又岂能坐以待毙,一抬手身体便上浮到空中。左手结印,丹田内气息奔涌而出,瞬间从头顶凝聚出数十股寒冰真气。右手一指,立即全部发射而出,如同万箭齐发一般,冲向此刻深渊使者正在使出的剑刃风暴中心。 这是一场实力相当的对决,深渊使者果然深不可测,不但动作异常敏捷,力量也十分强悍。而紫衣护法依靠的是自身雄厚的真元之力,以远程攻击为主。若是近身攻击怕是毫无胜算,因为她的真气属于阴寒之气,对于来自深渊恶魔一样的怪物,没有丝毫克制作用。 深渊使者也深知想要击败眼前这位女子,必须近身突击才行。于是当对方的寒冰真气全被格挡之后,决定改变作战方式,左手示意两名黑暗骑士即刻上前,将紫衣护法落点之处围住,呈现三角合围之势。 当下的局势看起来是深渊一方占据了优势,紫衣护法被围在了中间,她必须集中精力对付深渊使者,而身后的两名骑士怕是无暇顾及。一旦被他们的攻击分心,极有可能会被深渊使者正面击中。 众人暗暗替紫衣女子捏了把汗,纵然是有高深的仙道修为,形势也不大乐观。若是能够帮她牵制住黑暗骑士,说不定还有胜利的机会。 这个时候古剑门一个叫无心的师兄面无表情地站了出来,他手持三尺长剑,拖着疲惫的身躯要与冰冷的黑暗骑士一战。 可是以他现在的功力,也只能勉强牵制住其中一位。 但是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 这是正义之战,也是殊死之战。 古剑门弟子个个跟随无心师兄将一名黑暗骑士围了起来,让他无法支援深渊使者。 而另一边则是在寒清宫几位女侠的带领下,与各派仅剩的战斗力共同对付剩下的一名黑暗骑士。 战局一下就变得飘忽不定了,紫衣护法正在全力对战深渊使者,而他手下的两名黑暗骑士在短时间内被迫迎战武林群侠,无法分身。 胖魔人老鬼和毒血圣手毒泷,仍然站在一旁观战,他们似乎对这位大人有着绝对的信心,又或是这位大人从来不喜欢有人干预属于他的战斗。 深渊使者速战速决的意图已经落空,当下战斗又处于胶着状态,而紫衣护法没有后顾之忧也是愈战愈勇,各种功法层出不穷。 作为一名战士,若不是身强力壮,又有铠甲护身,怕也抵挡不了多久。于是虚晃一招,持剑迅速后撤,放声喝道:“一招决胜负如何?” 深渊使者像是很有信心能在一招对决中赢得战斗,而紫衣护法也暗自佩服。对方纯粹的战斗欲望本身就是一种崇高的信仰,无论是格斗技巧还是爆发力,都是平生罕见! 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狼狈,如果对方不是来自深渊的恶魔,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因为她也一样,在战斗中是从来不会认输的,这仙道三重天的实力也是经历过无数的战斗磨炼而成。 “如你所愿!”紫霞凛然道。 出于尊重,紫衣护法先让一步,这深渊使者要使出必杀技才能赢得战斗,那就必须要长时间蓄力。 果不其然,深渊使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燃烧吧,我的灵魂!” 顿时周身魔气四溢,一股扭曲的力量让其悬浮在空中。 深渊使者将双剑再次合而为一,成为一柄幽黑的长枪。 那长枪魔气环绕,兀自颤抖,似乎是在注入一种狂暴的力量。 众人被这股力量狠狠的震慑了,就连黑暗骑士和武林群雄都闪退一旁,纷纷看向空中那道霸气的身影。 难道这才是深渊使者真正的实力吗? 紫衣护法同样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不愧是终极必杀技,气势磅礴。对于那一枪,她可能没有足够的自信去接住。 “幽影魔光斩!” 在片刻的喘息之间,深渊使者已将一柄灭世魔枪凝聚成形。 他傲然挺立,宛如死神手中的镰刀,俯瞰众生。 紫衣护法眉头紧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终极交手一触即发的时候,云夕忽然神情镇定了许多,对身旁的天泽道:“天泽哥哥,能否借你的小黑一用?” 天泽还在照料清竹,闻听云夕借剑,一时摸不着头脑,以为是听错了,直到看见夕儿用手指向紫衣护法时,才如梦初醒。 他放下清竹,大步上前,看着那空中不可一世的深渊暴徒,眼中皆是愤怒。 “小黑,就看你的了!”他低声一语,随即用力掷向紫衣护法。 “紫霞姐姐,接剑!”云夕喊道。 正在一筹莫展的紫霞,听到云夕让她用剑,一开始并不在意。那幽影魔心斩岂是一般刀剑能挡得住的,直到她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剑意朝她飞来时,才一挥衣袖,接手那飞来的雷泽剑。 紫衣护法只是瞧了一眼,便觉得这是一把与众不同的剑。 剑身幽黑,沉稳大气,剑刃上有一股紫色的灵气若隐若现,能听见细微的雷鸣之声。当下大喜,便决定用此剑来对抗幽影魔光斩。 紫霞修炼仙道之法,对灵器早有耳闻,这把剑是不是神品,只要注入真气一试便知。 紫衣护法目光如炬,暗暗凝聚一股至纯的真力灌注剑身,瞬间流光闪耀,紫气奔腾。片刻之后,当真如同雷鸣一般,在剑刃之上竟生出几道雷光,闪闪轰鸣。 此刻黑剑的气势已经完全不输于深渊使者手中那杆魔枪了。 紫霞欣喜万分,没想到手中借来的竟是一把神兵,这是多少修仙者都梦寐以求的兵器啊! 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掷剑的少年,虽然表情过于悲伤,但眼神充满了坚毅,蕾莎还真是认识了一个不错的家伙。 仙道不同于武道,修仙者更倾向于通过炼气来操控形式多样的法术,而法术无形,单论攻击力便要稍逊一些强悍的兵刃。但是在境界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仙道可御气化形,将真气凝聚为兵刃,就可以大大提升攻击力。 紫衣护法方才使出的招式中就出现了凝形而出的寒冰利刃,用真气凝结而成,不但锋利无比,而且易于操控,堪比普通的宝兵利器。 但是天下间还有更为厉害的神兵法器,他们经过长时间天地灵气的滋养,会孕育出具有意识形态的仙灵之体,与神器结合在一起,共生共灭,生生诞出了神器的灵魂。 那便是修仙之人最想得到的灵器! 修仙者一旦拥有灵器,就可以与之形成共鸣,能发挥出超乎想象的威力。 第二十六章 魔破偃甲·余威 紫衣护法尝试注入真气,雷泽剑便大放异彩,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这把黑剑有如此的灵性,当下便全力施展开来。 一个修为达到凝形境的修仙之人,其三重天的真力浩瀚无穷,使得整个空间都变得虚无缥缈一般,连人们的视线都不那么真实。众人只觉得一股凉意在体内升腾,冰寒彻骨的感觉亦随之而来。 再看那柄漆黑的神器时,剑身陡然增大了数倍,那种散发出古老气息的厚重之感,至少蕴含着万钧之力。而周身的光华又透露出无尽的杀意,相比那杆气势惊人的魔枪已是不遑多让。 紫衣护法打算就这样直推过去,用最简单的招式迎接深渊使者的必杀之技。 就在这一刻,深渊使者终于使出了最后一招! 魔枪如君临天下的霸主,带着一股俯视众生的傲气,瞬间自半空降临。其气势犹如黑暗中闪现的幽灵之光,又如同幻魔之影,直逼那紫衣护法疾驰而去。 这便是幽影魔光斩的威能,除了魔枪所携带的凌厉气势,更是夹带着能撼动人心的恐怖战意。凡人若面对这一击,便如同面对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连闪躲的可能都没有。 然而,紫衣护法不慌不忙,她将雷泽的锋芒对准了那杆魔枪。既然手握神兵,魔枪又有何惧!在她全力施展下,周身真气如同大海汹涌的波涛,将雷泽巨剑稳稳地推动前行,速度也越来越快。当遇上疾冲而来的魔枪之时,轰然巨响,整个空间都像是被炸裂了一样! 魔光斩爆发出猛烈的冲击,众人眼前光华一片。大厅开始震动,人群开始摇摆,仿佛被如此震撼的力量挟持住,而雷泽巨剑只是晃动了几下,那股气吞山河的气势也只是减弱了几分。 紫衣护法嘴角微微上扬,继续催动真力,就让这破魔之剑彻底摧毁来自深渊的黑暗吧! 神兵在手,天下我有,绝非虚言。 在雷泽巨剑无可匹敌的力量下,魔枪终于无法抵挡。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魔枪的枪身瞬间破碎,化成无数的碎片在空中飘零坠落,仿佛一场无风之雨在空中静静降下。 深渊使者也被反震的力量击落,身体开始呈现出虚弱之象。见魔光斩被破,当下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但雷泽巨剑余威不灭,势要将目标击成粉末,而那两位黑暗骑士就像是忠实的仆人一样,冲到深渊使者的身前,要替主人挡住这最后一击。 黑暗骑士站成一条直线,想要凭肉身挡住雷泽的攻势显然是不大可能的。 他们都将大剑高高举起,猛然插入地面,全身散发出大量暗红色的魔气,迅速凝结为一层厚厚的铠甲,同时双手握剑,势要强行对抗雷泽爆发的雷霆之威。 众人都在全神贯注地观望着这场对决,直到此刻,才把一颗悬到脑门的心放了下来。 任谁都能看出,那深渊使者受了不小的内伤,已经没有还击的能力。两名黑暗骑士正在忠心护主,他们的防线很快构成,迎接他们的将是摧枯拉朽的剑势,那空洞的眼神并不能看出他们有多么的绝望。 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虚影。 破魔之剑闪烁着雷光,继续向前推进,瞬间将骑士的大剑击碎,前方的骑士只能依靠肉身和铠甲来抵挡这股强大的余威。然而,很快他凝聚的红魔之甲也被撕成了碎片,没有了铠甲的骑士,只剩下了一片虚无的黑影。 紧接着,后方的骑士依靠自身的蓄力,勉强挡住了雷泽余下的攻势。虽然红魔之甲已经被摧毁,但是身体依然牢牢握住大剑,只不过那头盔下面已经没有了红魔之光,俨然就是一副空洞的铁甲。 这种轰轰烈烈的大战场面让在场之人无不心惊,虽然对方是魔鬼一般的怪物,但也不禁对两名骑士肃然起敬,他们的舍身护主的骑士精神着实令人动容。 深渊使者见大势已去,耗尽最后一丝魔法之力,打开了一道撕裂的空间之门,带上战败的遗憾黯然离场,仅留下一句意犹未尽的话。 “魔神,永不战败!黑暗,必将吞噬一切!人类,我们还会再见的。” 胖魔人紧随而去,在空间之门消失前,忽然一道白影一闪而过,那身影那姿势应是毒血圣手,在穿过空间之门的一刹那,似乎留下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大战过后,雷泽剑恢复原样,稳稳地扎在地上,所有人脑中像是经历了一片空白,久久不能回味。 “我的个乖乖,这剑也太牛了吧!” 少侠靖云打破了因战斗而窒息的场面,他并没有关注紫衣护法,却把目光放在了黑剑之上。 想必他也是爱剑之人,只是先前在天泽手里并没有这般气势,这才腾腾地跑上前去,想要拔出地上的雷泽,然而黑剑纹丝不动。 天泽过来瞥了他一眼,但是自己也是很吃力地勉强拔出,小黑的重量竟然加重了。 紫衣护法感谢道:“小兄弟,还真是多亏了你这把剑呢!能告诉我这把剑的名字吗?” 天泽还在呆愣着,心里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黑明明已经恢复了原形,怎么还比以前重了许多。但是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痴痴地回答道:“我也…没想到小黑这么厉害!” “小黑?呵呵,有趣的名字…” 云夕拉起紫霞的手,高兴地道:“紫霞姐姐,幸好你来得及时,要不然我们大家都要惨了!看你脸色不好,是刚才受伤了吗?” 紫霞经过一番大战,确实不太好受,连忙解释道:“我没事,刚才消耗太大,休息一下就好。今天可是多亏了你的朋友,要不是有这把神剑相助,我也不一定能打赢那个家伙。” 云夕忙介绍道:“对了,他叫天泽,是我前不久才认识的好哥哥哟。” “那你还真是交到了一位好朋友呢,姐姐也替你高兴。” 紫霞仔细打量天泽,少年银发如雪,面色苍白,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却不见任何严重伤口。一定是刚才经历过苦战,但是他的外伤恢复如此之快,令人惊讶,就跟那黑色的神剑一样,少年的身上充满了神秘。 “是的,天泽哥哥说要带夕儿去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只是…” “夕儿?”紫霞诧异地打断道,“你什么时候有新的名字了?” 云夕这才想起,紫霞姐姐还不知道天泽给他取的新名字,于是傻呵呵地笑道:“是天泽哥哥给我取的中原名字,我现在叫云夕啦,嘿嘿…” “嗯,云海夕阳,很好听的名字嘛!”紫霞回味道。 “那是,天泽哥哥还念了一首非常有意境的诗呢…咦,天泽哥哥呢?” 云夕突然发现天泽不见了,就在众人纷纷靠近他们的时候,天泽忽然像疯了一样在大厅里到处寻找自己的姐姐。 “姐姐…你在哪里?” “你醒过来了吗?姐姐…” “你…有人看见我姐姐吗?” 所有人都开始关注这个少年,他们也很快就发现,少年的姐姐确实不见了。 那个甘愿舍命相救的奇女子,竟然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这里人多眼杂,天泽跑来跑去,开始不停地询问,有没有人看到自己的姐姐。 他以为清竹醒来后被人群掩盖,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她,那焦急的神情就像发了疯一样吓到了云夕,就连自称大侠的靖云都不知所措。 云夕瞬间就哭了,她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清竹姐姐,刚才要不是请求天泽借剑,清竹也不会就这样看丢了。 紫霞回想刚才打斗的情形,忽然眼中亮出一道犀利的寒光,她似乎猜对一件事情。 “小兄弟,我知道你姐姐的下落了,应该是被那个缠着白布的人带走了…” “什么?是他?怎么可能…”天泽怒目惊心。 “他最后离开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我猜测他应该是用了一种特殊的方法,劫走了你的姐姐…”紫霞道。 天泽又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与毒泷大战时的情景,想起深渊使者出手的时候,他还特意关照过清竹姐姐。也许真的是他对姐姐有所图谋,但是他到底图的什么却不得而知。 天泽又询问了在场所有人,发现确实有人看到过毒泷,趁紫衣护法和深渊使者大战的时候,混入过人群。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在紧张地关注战情,没有太过在意。 天泽终于确定姐姐是被带走了,大吼一声:“毒泷!你还我姐姐…” 银发少年极为愤怒,他挥起重剑小黑,不断地打击那道裂隙消失的地面,嘴上不停地怒吼:“还我姐姐…”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安慰这个少年,要知道他的清竹姐姐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是比亲人还亲的存在。 直到他撕心裂肺喊破了嗓子,全身爆发出那股黑煞之气,云夕才大胆地上前,勇敢地将天泽搂在了怀中。 “天泽哥哥,对不起,都是兮儿不好,让你姐姐被坏人带走了。呜呜呜…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兮儿的错,呜呜呜…” 纯真无邪的女孩摘下了帷帽,一头金黄的头发如阳光般洒落,宛如天上的仙女,但此刻却是泪如雨下。她的拥抱让天泽的内心感受到一丝温暖之气,从她冰清玉洁的肌肤上传递出的丝丝暖意,如同早晨的阳光,驱散了他心中潜藏的黑暗。 少年终于不再言语,不再哀号,他手中的剑也掉落一旁。 他只是静静地发呆,眼中不再有光明的信号。 为什么所有人都会离他而去? 父亲,母亲,师父们,还有姐姐… 为什么要年少的他经历这残忍的一切?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失落的少年和失意的少女,紧紧地相拥在一起,仿佛刚才惨烈的大战没有发生过。 第二十七章 魔破偃甲·离别 星光黯淡,斗转星移。 此次正道人士对魔人巢穴的围攻颇有意外,各门各派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有些年轻的弟子,本想出来历练一番,没想到等待他们的是无间地狱。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陆天林心有余悸。若不是有高人相助,只怕这百十号人全都要交代在这里。他带着玄天宗的弟子过来拜谢紫衣护法。 双手抱拳弯腰施礼,恭敬地道:“多谢仙姑出手相助,我陆天林代表玄天宗和各派弟子感激不尽。” 陆天林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这些人的首领,但是仙姑这个称号却让紫霞面色不悦。 “仙姑…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陆天林汗颜,立刻解释道:“尊驾请息怒!在我们修仙者的眼里,实力就代表了辈分。以您刚才展示的实力,至少是凝形境了,那可是三重天的境界,在下望尘莫及,尊一声仙姑,以表敬意” “呵呵,原来如此,那你们的谢意本仙姑就收下了。” 紫霞可没想过中原的修仙者有这般讲究,但是她的修为确实已经到了三重天。要知道修仙者的境界提升极难,能达到二重天的就已经是人中龙凤。仙道修行不仅要有灵根,还要依赖天材地宝,在这个灵力匮乏的世界,修仙无疑是最难一道,这也是江湖上仙道门派极少的原因之一。玄天宗被尊为天下第一宗,据说其宗门修行之法是上古传承的仙道秘法,仅此一条,其他门派俱是望尘莫及。 陆天林心有所想,道:“敢问仙姑是在哪座仙家洞府修行,或者师承何派?若能告知在下,待我回到玄天宗,定要请师尊大人前去拜谢…” 紫霞却道:“这个倒不必了,我也并非你们中原修仙派系,无需多礼。今日之事,碰巧赶上罢了。” 本以为可以结交一门仙家,乃宗门大功一件,想不到紫霞仙姑不愿告知,陆天林也不敢再问了。 其他各派也相继过来道谢,对于少侠天泽姐姐被掳走一事,感到十分抱歉。 然而就在陆天林想要带人去暗门之后探查究竟时,紫衣护法却拦住了大家。 “各位,既然魔人已除,还请速速离去。此地乃我圣教遗落古迹,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自会处理。” 陆天林觉得事有蹊跷,那门后定然藏有什么秘密,不然深渊使徒和毒血圣手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而且圣教是哪个教派,从来没听说过! 但是在江湖上,有一个不成文规定,任何一个有三重天实力的修仙者,都可比肩古之圣贤,没有人敢随意得罪,也不得不尊崇有加。 面对紫衣护法,不光是陆天林,其他一干人等,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紫霞还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众人只能带着疑惑陆续离场。 临走前,陆天林和正则法师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道被深渊使者打开的密门,始终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最后离开的是古剑门和寒清宫的弟子。 无心作为带队师兄,对清竹被劫之事耿耿于怀。无论是他还是歆兰和靖云,对于清竹所使的凌霄飞剑,都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可能跟古剑门有关,还未来得及向清竹请教,她竟然被毒龙殿的人劫走了。 靖云也不再言语,他静静地看着天泽,这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不知道日后是否还有机会相见。对于他口中的仙女妹妹,也就是圣女云夕,多少有点不舍,这一天对他来说可能会终生难忘。 歆兰临走时还告诉天泽一个消息,说毒龙殿原本的宗门就在云州北部,或许可以去那里探查清竹的下落。 可是天泽一言不发,像是丢了魂一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地厅里静悄悄的。圣教的护法大人,让黑衣人清理完里面的密室,带上有用的东西,并抬着一具古代兵器的傀儡离开了魔人巢穴。 紫霞又拿出一些干粮,让云夕递给少年,他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身上瘦了一圈,脸也瘦了,心疼的云夕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泽还是闭口不吃,云夕也憔悴了许多,着急地道:“再这样下去的话,天泽哥哥就要饿死了!呜…紫霞姐姐,怎么办呐?” 紫霞想了想,道:“让我来试试吧。” 天泽心结难解,紫霞不得不采用她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她一指按住天泽的眉心,一指催动真力,一道金光缓缓流入天泽的识海,后者的神情立刻警惕起来,脸上多了几分抗拒的神色,眉头时不时皱起,仿佛正在经历痛苦之事。 云夕道:“姐姐,他怎么了?” 紫霞道:“不用担心,他需要知道这个世上有比他更凄惨之人,人类只有经历痛苦才能成长,他的路注定要比别人艰辛百倍。” 天泽的识海被灌入几道意念,那是紫霞的一些记忆,希望通过那些画面激起天泽的斗志。 天泽的眼神渐渐出现了同情和悲痛,他似乎看到许多人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世界,那些人有的不能说话,有的生病了无药可救,有的渴望能够像个凡人一样活下去…他的内心被这些个景象所震撼,仿佛被尖锐的刀片割裂。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生活在如此痛苦和无助的境地。 他看到了那些无法说话的人,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无助,他们无法表达自己的诉求和痛苦,只能默默地忍受。他看到了那些生病的人,他们的身体被魔毒所侵蚀,他们的亲人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远离他们,他们只能在孤独和恐惧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终于愤怒让他得到片刻的清醒,他睁开了双眼,那红色的瞳孔再次显现出来。 紫霞和云夕均感诧异,这个少年究竟背负了什么?为什么眼睛是红色的,这种不安的感觉和先前那一身恐怖的煞气,足以表明少年的心魔已种。 紫霞叹息道:“听夕儿说,你的清竹姐姐舍命救了你,你可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过是希望你平安无事罢了!因为她觉得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让你好好活着更为重要。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快离死不远了,这绝对不是她想看到的。” 天泽痛苦的表情有所收敛,紫霞的方法似有成效,她继续说道:“你的姐姐被人带走了,只有你才能够救她。男子汉大丈夫,要头顶一片天,把别人从你身上夺走的统统拿回来,哪怕是老天爷阻止,你也要告诉他,我命由我不由天!” 少年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凶巴巴的女人,她的身上有一股成熟女人的味道,和自己的娘亲仿佛相似,不禁感慨他有很久没有听见娘的声音了,哪怕是类似这样教导的声音都有没有。 “天泽哥哥,还有兮儿在,兮儿一定会帮你找回清竹姐姐的。”云夕跟着道。 “是的,小家伙,你还有娘,还有姐姐,虽然他们不在身边,但…你还有兮儿这样的朋友,不是吗?一定要振作起来…”紫霞道。 少年眼中开始流露出晶莹的泪花,掩盖了红色的眼眸,他终于回过神来,一下子扑到紫霞的怀中,哭了个稀烂。 紫衣护法惊讶万分,还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碰过她,更别说倒在自己怀中,虽然这个悲伤的男孩年纪不大,但也和自己一般高了,瞬间一阵脸红竟不知所措。 天真无邪的少年,从小就是这样被清竹姐姐照顾,此刻多半是把紫霞当成是她了。 云夕看在眼里也露出了微笑,因为她的天泽哥哥终于清醒过来。 片刻之后,紫霞喊道:“喂,臭小子,哭够了没,快起来啦…” 天泽这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师父说过男子汉不能哭,他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他抹掉了眼泪,眼中开始绽放出光彩,嘴上却只说了一个字:“饼!” 紫霞噗呲一笑,眼前的少年又开始傻憨憨的,堂堂圣教护法差点被他弄个精神失常。 第二天,三人终于从魔人的巢穴中走了出来。 一连几天呆在阴冷潮湿的地穴,就连天泽都觉得不好受,更别说两个姑娘家了。 刚好峡谷内有条清澈的小溪,紫霞带着云夕洗了洗脸和擦了擦身子,天泽干脆扎进了水里,整个人清爽干净了许多。 不一会儿,银发少年手上捧着一条又大又肥的鱼儿上了岸,他要犒劳一下这几天干瘪的肚子,也要和两位女孩分享美食。 天泽一如既往地展示了自己烧烤的手艺,这一次烤鱼要比上一次烤肉口感更好,云夕和紫霞都对他大加赞赏。 紫霞对少年道:“吃完这顿,我和夕儿就要回古都斯了,接下来你是打算去云州吗?” 天泽忽然停了下来,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过,以往都是清竹替他做的决定。 看来以后得学会自己做决定了,但是眼前的决定似乎有点难,难的不是北上云州,而是云夕要回去了。 虽然他们同行只有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但他早已把云夕当做自己亲密的伙伴,就像是亲人一样,如果对方遇到危险,他会毫不犹豫地保护她。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去云州不是爷爷当下交代的事情,是他决定要去毒龙殿追查清竹的下落。 云夕表情赧然,她答应过要陪天泽去找姐姐,但是这次她是独自跑出来的,紫霞是圣教的护法,是专门出来寻她回去的。 就这样三人默默地吃完一条烤鱼后,天泽才开口笑道:“夕儿妹妹跟我说过,你们是从古都斯来的,虽然我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但那是兮儿的家乡,一定也是个很美的地方。等找到姐姐后…我想去那里看看,可以吗?” 紫霞本想告诉他,古都斯并不是一个很美的地方,但那无关紧要。 “古都斯是我们的家乡,但只有月赛人才能进入。兮儿有自己的使命,你们中原人讲究缘分,能不能再见就要看天意了。” 天泽低头不语,他最是害怕离别。 离别后,可能就只有孤独。 都说自己的路要自己走,可是现在的他面临了太多的选择。 每一个选择都是一条不同的路,到底要走哪一条路? 是父母的路?还是师父的路? 是爷爷的路?还是姐姐的路? 又或者是自己的路… 不管哪条路,看起来都是孤独的,他多么想有个人能够一直陪在身边。 以前是清竹姐姐,现在他希望是云夕! 但是云夕是圣教的圣女,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又岂能强求? 天泽拍了拍手,拿起小黑擦了擦。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天下间没有不散的筵席,自己的路终究还是要靠自己来走。 “云夕,那天我说只要彼此之间有念想,就会有再见的一天。无论将来我们在哪儿,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的!” 天泽变得豁然开朗,懵懂的少女回想道:“再见吗?我和巴鲁分别的时候,天泽哥哥也这样说过,不知道巴鲁现在怎么样了…” “他一定也在想你吧!”天泽收拾好随身物品,准备出发。 少年系好鞋带,背上雷泽大剑,怀中一卷无字天书,腰上一根辟邪火錾。 遥远的天边霞光初见,似乎有人站在云端向他招手,少年终要踏上属于自己的修行之路。 “紫霞姐姐,云夕妹妹,我们就此别过。他日若能重逢,一定要让你们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我。咱们后会有期!” 银发少年,眼神坚毅,笑容灿灿,道别后独自离去。 “天泽哥哥…” 云夕低声轻叹,柳眉低下,这突如其来的离别,不知是喜还是忧。 第二十八章 执剑问天意·学院 自从龙兴帝答应长公主要去宗室取得天子之剑,心里就一直犯嘀咕。 这可不是一件好玩的差事! 按大恒国法,天子是天子,宗室是宗室。天子出身宗室,承位于先帝,由大臣辅佐,负责治理天下;宗室则由长老们打理,负责培养宗族子弟,扞卫家族荣誉,维系家族地位。 大恒宗室便是皇甫世家,不受天子管辖,但也不能参与朝堂政事,这是圣祖皇帝钦定的族规,意在平衡和监督天子的权力,以谋帝国千秋霸业。 皇甫世家也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中原八大望族之一。 皇甫家族势力中最负盛名的要数天星学院和皇家侍卫队。 天星学院是帝国最光辉瞩目的天才学院,是为帝国和宗室培养最顶级人才的学府。学院弟子除了宗室年轻一辈,皆是来自九州名门贵族的精英翘楚。 每年想要进入天星学院的少年英才,必须报名参加学院的招收考试,通过后才能成为学院的正式弟子。招收考试十分严格,每年的淘汰者十有八九,即便是拥有显赫的家族背景,如果没有某个学科上的天赋,或是某种特殊的才能,那也只能打道回府,且终生勿用。 天星学院就坐落在玄戈城南的黎山,主殿设在朝阳峰,与皇家祭祀的天台峰遥相呼应。 帝都玄戈城风水极佳,北邻沬河,南起黎山,依山傍水,川流不息。黎山五峰,犹如龙爪,沬河之水,如同龙须,皇城便是龙眼。 这一日,风和日丽,天清气爽,龙兴帝硬着头皮跟随长公主登上朝阳峰。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天星学院,早就听说学院气派十足,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天星学院就在山腰上依山而建,那山门丝毫不比皇宫的气势差。 学院虽是建在山上,却依然庞大。各种楼阁建筑眼花缭乱,它们半遮半掩,与山峰巧妙地融为一体,亭台水榭,绿叶红花,映衬出自然色彩。子龙不禁赞叹那些能工巧匠的造化弄神,不仅保留了黎山仙韵,还营造出天上宫阙般的壮丽学府。 当子龙踏进山门的那一刻,就发现有众多学院弟子投来羡慕的眼光。他自己都很诧异为什么这些人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明明自己穿着很普通,也没有摆皇帝的架子。其实他们仰望的根本就不是他,而是长公主殿下。 学子们早就听说当今的长公主才进桃李之年,芳华初盛。挤破脑袋进入书院,若是有幸一睹公主芳容,此生无憾,若是被月老牵线做了驸马,那就赛过神仙了。而对于公主身边的这位小书童,他们哪里知道是当今天子,一般来说皇帝是不会亲自来天星学院的。 子龙还嘟囔着找个空隙到处转转,公主殿下身份高贵,自然是端庄而行,哪容得小皇帝开溜的心思。她一直拉着他的手往后山走,一路穿过广德厅、明伦堂才来至启明殿。 宗室的几大长老们早就落座多时了。 在天星学院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这里没有王侯将相,也没有天子百官,除了长老和老师,就是学院的弟子。而后山的启明殿也只能是宗室弟子才能出入,因此长老们是不会亲自迎接这位少年皇帝的,但也不能不恭,一番谦词过后,大长老开始问话。 “皇帝今日前来学院所为何事?”大长老说话铿锵有力,气势凌人。虽然胡子花白,却有一股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修为颇为不低,也不知道多大年纪。 子龙见大长老后竟有些怯懦,平日里自由散漫惯了,最怕见长辈,在他眼里这位宗族权势最大的老者比父皇还要威严,吞吞吐吐回答道:“大…大长老,小龙今日前来只有一件事情,就是想取回…天子之剑。” “哦!皇帝要取天子之剑?”大长老扶须凝视,小皇帝年纪不过十五,尚未及冠,但其身后是长公主殿下,大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是的。” “那皇帝可知天子之剑意味着什么?” “额…这个…听皇姐说,天子之剑可以号令诸侯…” 话音未落,大长老哈哈大笑:“帝国什么时候仅凭一把剑就能号令诸侯了?你且看…”一拂衣袖,只见启明殿的正堂之上那块金匾熠熠生辉,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建极绥猷! 子龙一看,不知何意?莫非是要考校他的课业水平,他又不是这里的学子,只得无助地看向长公主。 “子龙年少,还请大长老赐教。” “建极绥猷,这是我朝开国皇帝仁祖亲笔题下的四字真言。意指天子,乃天命也,承天载民,泽被苍生。既须承天而建立法则,又要抚民而顺应大道,这才是帝王真正的职责。想要国家长治久安,千秋万代,就要懂得何为天道,何为人道,而不是靠一把剑。” 大长老一番解释,长公主受益匪浅,但是子龙就跟没听进去一样,他的心里哪有什么天命,先把自己的事儿整明白了再说。 “小龙,还不谢过大长老…” “啊…是,谢大长老教诲。” 子龙漫不经心,大长老认定他还只是个孩子,就把话锋转向长公主,道:“我听说朝堂之事由公主全权负责,你要代天子执政,可有此事?” 子依惶恐:“大长老明鉴,小龙他尚且年少,不谙世事,又有诸多国家大事需要处理,子依代为执政,也是为了大恒的子民。” “罢了,只要是为了大恒,我等也不为难于你。但若是你有称帝之心,休怪老夫动用家法。”大长老似乎对女子执政颇有意见,只是此刻看到子龙那一副蛮不在意的样子,也别无他法,只希望小皇帝尽快成长起来。 子依暗自心惊,心想这老头儿果然是个老不死的怪物。父皇在时就说大长老都活了一百多岁了,精气神十足,还管得这么宽,这要是得罪了他,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于是躬身施礼道:“大长老请放心,只要小龙长大成人,可以治理国家,我定会深居后宫,不干涉任何朝政。” 大长老道:“那为何要取走天子之剑?” 子依道:“父皇曾经提过,天子之剑乃号令诸侯的重要信物。如今我大恒边境动乱,百姓受苦,帝国需要平息战乱。然而诸侯各国表面臣服,实则虚与委蛇,已有脱离帝国掌控之势。因此皇帝需要拿到天子之剑,以便举行五国会盟,还望大长老成全。” 此番话不无道理,大长老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当下应允。 然而天子之剑还有一个身份,它也是皇甫家族的权力象征,持剑之人可以调动皇家侍卫队。而皇家侍卫队原本就是宗族培养的家族势力,只会听命于宗室长老,因此想要取得这把剑还要完成皇家三考才行。 皇家三考,是天星学院长老们为皇帝专设的三道考题,难度极大。天子一旦持剑,便可获得家族特权,将会打破皇帝和宗室之间的微妙平衡。 但长公主要举行五国会盟以及调查夏侯灭门之事,这把剑不可或缺。所以明知很难,她也要鼓励少年龙兴帝过来一试。 若成,诸事好办。若不成,也能断了子龙的一些念想。能不能成,就看这位弟弟究竟是不是天命所归了。 大长老再看子龙,正色道:“天子之剑藏于问天阁,若要取剑,必须通过三道考核。皇帝可准备好了?” 子龙茫然失措,怕是着了姐姐的道,答应取剑以为只是求见家中长老,顶多因不务政事被他们训斥一二,哪知还有三道考题,这可一点都不好玩! “啊…大长老,取把剑怎么还要考试呢?我可是丝毫没有准备啊!能不能不考…我自己去拿就行…”。 “胡闹,天子之剑岂是说拿就拿的!既然来了,那就试试吧,反正也有上百年没有被取走了。” 大长老呵斥子龙,并告知他这把剑已经存放了很久。想要取走就必须通过皇家三考,否则就是与此剑无缘,一切免谈。 大长老又吩咐下去,定在今夜戌时,开启皇家三考。在此之前,皇帝和长公主可以先到学院休息,今晚务必准时前去问天阁考核。 天色尚早,姐弟二人离开启明殿,打算去学院转转。子依见皇帝有些沮丧,便道:“看把你吓的,不就是一场考核吗,又不能把你吃了。” 子龙仍是不情愿:“我的好姐姐,明知道我不好读书,还要让我来考试。哼,那些个老家伙个个都是凶巴巴的,我可不想晚上被他们折磨死。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天子之剑不取了行不行?” “行,要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姐姐怕是不能举行什么五国会盟。对了,还有那个夏侯大名府的案子,也没得查了。所以…要不要取剑,你自己看着办吧…” 子依刻意甩袖往山前走去,子龙想了想也挺无奈,不能半途而弃,于是赶了上去,边跑边喊道:“好姐姐,你等等我,不就是个考试嘛,我去还不行吗…” 相传黎山是上古时期某位大仙的道场,造化钟神秀,也是学生们领悟修行的好地方。仰望对面的天台峰,犹如天梯搭木,降下人间缕缕仙气,多吸入一分,修行便通透几分。 长公主子依来到辰梦阁的凉亭,便痴痴地欣赏这黎山美景,一时竟忘我长久,却不知子龙早就溜达去了。 忽然有人吟诵:“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第二十九章 执剑问天意·佳人 不知何时,辰梦阁内聚集了一帮青年弟子,个个衣着光鲜,气度不凡。其中一位才俊目睹长公主的英姿,情不自禁抒发赞美之词。 “萧兄,好诗,好诗!” “我看还是不要打扰了公主的雅兴,既然大家都看到了,咱就都回去吧。” “诶,萧兄,方才我们可是说好的,只要公主肯搭理你,我们甘愿请你喝酒三月。这不还没碰面儿呢,你就打退堂鼓了?” “弘吉,没看见公主是在休息吗?我们还是走吧…” 那位吟诗的才俊要往回走,哪知他的同伴们拦住了去路,几人因此拉拉扯扯地吵了起来,让那位沉醉在美景中的长公主,终于把目光投射了过来。 长公主到天星学院不是一回两回了,在执政之前也算是学院弟子。因为身份特殊,这里的青年才子对公主颇有想法,会借各种机会偶遇搭讪。但是在子依的心中,尚且没有儿女情长的想法,对这些才子们都是爱答不理,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想的什么。 子依走下凉亭,诧异地问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众位弟子这才停止了胡闹,躬身施礼齐声喊道:“见过公主殿下!” 见长公主问起,方才吟诗的那位萧公子道:“我等听闻殿下前来学院,特来请教几个问题,还望公主不吝赐教。” 不得不说这家伙反应倒是挺快,怕是早就想好了这一番托词,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后,也齐声应和。 子依看了看这些人,犀利的眼光能直透他们的内心,淡然道:“我大恒皇室在这钟灵毓秀之地培养英才,希望的是你们将来能够成为国之栋梁,而不是在这里学着怎么搭讪。” 众人没想到一下子就被长公主看穿了无聊的把戏,个个颜面扫地一样低垂脑袋,唯独那位萧公子勇敢地站了出来。 “公主教导的是,我等万分惭愧,不过在下确实有一事想请教殿下,可否当讲?” 子依很佩服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勇气,道:“什么事?你说吧。” “是,在下萧云廷,是东苑九班的学生。听闻我大恒将要举行五国会盟…” 这位萧兄话未说完,突然从院墙外飞身闯入一名女子,人未到声已至:“好你个萧云廷,竟然又背着我找别的女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萧云廷一听,头都炸了,连忙躲到长公主的身后。连旁边的那些弟子们都暗道不好,母老虎怕要吃人了。 子依仔细观瞧,女子轻功不俗,来时犹如蜻蜓点水,几个起落瞬间即至。再看她一身火红色上衣,衬出小脸红润,稍显几分怒意。手持一把青虹剑,吓得萧云廷连忙解释道:“红菱,你…你可不要胡来啊…” 然而这女子胆子还真大,直接就绕到公主身后,一手揪起萧云廷的耳朵,一边喊道:“让你背着我找别的女人,下次还敢吗?” 子依见此情形,也是懵圈,这两人演的是哪一出?于是喝道:“住手,放开他,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不,我就不,他得给我道歉,我才能放了他。”红衣女子不依不饶地喊着,这架势只看得子依哭笑不得。 “幼稚!”公主扔下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这辰梦阁小院,只剩下萧云廷苦苦的求饶。 子依离开辰梦阁后来到广德厅,这是天星学院学子们交流的地方,最是热闹,小皇帝大概率会在这边玩耍。 刚进大厅,就听见里面一阵欢腾鼓掌的声音,原来是某位师兄在说书讲故事,十几个学院新来的弟子在围观。大概是说到精彩处,大家听得很入迷,不时地传来叫好声。 “话说那广德大仙随手变出一法宝,名曰碧火紫金铃,照着那妖怪便是一顿摇啊。那铃音销魂蚀骨连绵不绝,只见那莽天昆凌兽摇摇晃晃,一个站立不稳,倒在地上翻来覆去,是痛得死去活来…” “好…好啊…”全场又是一阵叫好声。 这时从人堆里挤出一个人,个子不高,探出脑袋便问:“那后来呢?这莽天昆凌兽是被收服了吗?”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龙兴帝子龙,此刻他正混在人群中听广德大仙降妖伏魔的故事,表情十分投入。 那位师兄继续道:“哟呵,这位小师弟,那莽天昆凌兽岂是这么容易就能收服的?广德大仙趁它倒在地上哀号之际,便往紫金铃上念了一道咒语,你猜怎么着?” “莽天昆凌兽被紫金铃喷出的碧绿火焰烧成了灰烬,只剩下几根黑色的骨头。广德大仙拾取骨头,带回了道场,种在地里,长出一片林子,便是黑陨峰上那片黑石林。” 众人正在讶异的时候,发现后面这篇说词居然不是出自师兄之口,而是一名女子的声音。 学子们纷纷回头,原来大厅内来了一位端庄雅丽的女子。 “表…表姐,你怎么来了?”说书的师兄竟然认识她,“还每次一来都抢我的台词…” 子依道:“竹笙,又在给新生讲故事了吧。谁让你每次都讲一样的故事,下次记得换一个。” 子龙还在诧异,这师兄是谁,怎么会认识姐姐,听到竹笙这个名字,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说书的竟然是自己的表兄,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一起在皇宫玩耍过,难怪看着有点眼熟,就是没认出来。于是赶紧凑了过来,看着竹笙道:“你是竹笙哥哥,哈哈,长这么高了,知道我是谁吗?” 竹笙挠了下后脑勺,木讷地问了一句:“啊…你是?” “他是小龙,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游戏,可还记得?”子依介绍道。 “小…小龙?那不就是当今…”竹笙差点儿没叫出来,被子依强行打断了,“好了,你们表兄弟两个也是好久没见了,我带你们去燕芳斋,咱们边吃边聊。”说罢,子依正要拉着二人往外走,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喊:“大家快来看呐,东西两苑的天才打起来咯…” 子依诧异,这学院什么时候变成剧场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没等她发话呢,子龙就已经冲了出去,看热闹的事情从来少不了他。 广德厅的门前,就是天星学院最大的广场。平日里少不了学院弟子在这里切磋武艺,是人流最多的地方,今日凑巧两大天才要在此对决,引得众多弟子过来围观。 子龙赶到之时,双方已然动手,战得正酣。广场上也明显分为了两拨人,东西两苑各自为心中的偶像呐喊助威,至于为何打斗,却是不知。 这在天星学院并不多见,学院严禁私下打架斗殴,这两人恐怕都要豁出去了。 只见场上两人以拳脚功夫近身搏击,速度极快,破空之声频频响起,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就在双方各自使出一招对轰后,他们分立两旁。西边那位青衫弟子,霸气凌然,泰然自若。他弹了弹衣袖道:“真想不到,东苑里除了一帮书呆子,竟还有你这般人物。花陌离,你隐藏得很深呐!” 东边那位白衣青年,相貌堂堂,却是风度翩翩,爽朗清举,肃如松下之风。腰间别有一根玉箫,高而徐引,颇有儒雅之气。如此书生模样,却也接得上对方的霸道之力,当真是奇才。 “炎师兄过奖了,陌离这点本事不过是用来防身罢了,上不得台面。”花陌离谦谦有礼地回道,一番对战后丝毫不见其表面的气息波动。 “哈哈!花陌离,你这一身武艺都上不得台面,那我们西苑的岂不全是傻子。你已经有东苑文才第一的名号,莫非还要跟我争夺西苑武魁的名号么?” 说话这位弟子名叫炎彬,是西苑颇有名气的武斗天才,年纪轻轻修为已是青境大成,是争夺学院武魁的热门人选。但是性格暴躁,争强好胜之心极强,眼里也容不得半点沙子。 花陌离并没有理会炎彬的挑衅,还是温文尔雅地道:“炎兄说笑了,学院里谁不知道炎兄天赋异禀,突破极境指日可待,我这点修为怎么可能跟你争夺武魁之名。今天不过是个误会罢了,你也为西苑出头了,我看就此罢手如何?” “罢手?”炎彬突显狂躁,一边握紧拳头一边道,“我们西苑弟子被你们几个打了,岂能说罢手就罢手?你让那几个不长眼的小子出来,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我们就罢手…” 第三十章 执剑问天意·陌离 子龙一旁观战,发现这炎彬咄咄逼人,顿无好感。而东苑花陌离倒有一股君子之风,心生敬意。但他这爱看热闹的毛病又犯了,人群中大喊着:“我说,穿白衣的大哥哥,你就拿出点真本事教训教训他,看他还服不服。” 这一嗓子又把两苑的弟子情绪点燃,纷纷开始拱火,谁也不让谁。炎彬被彻底激怒,只道一句:“好呀,我倒要看看你能教训谁?”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开始狂风暴雨般地施展拳法攻击。 众人暗忖,这是哪个班的小师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这两人若真打起来,代表的可是东西两苑,万一打伤打残,那可就结下大梁子了。 天星学院的授业宗旨是为帝国培养多种人才,因此开设了东西两苑,且每苑都有不同的科目。但东苑重在习文,西苑重在习武,两苑之间向来进水不犯河水,若因此事而结仇,当是大事一件。 且看两苑天才对决,一开始炎彬便占据了上风,毕竟此人以习武为精,招式凌厉,真气刚猛,一双铁掌如同刀锋出鞘,虎虎生风。尤其是那化气成刃的本领,冷不防会给对方来上一刀,让花陌离心中暗暗叫苦。 数个回合后,花陌离以他身法的灵活应对了对手的攻击,尽管略显勉强,但始终未曾还手。在修为明显不如对手的情况下,硬碰硬已非上策,唯有借助智谋才能取胜。于是,他迅速从腰间抽出那柄玉箫,摆出一副飘逸的仙子姿态,吹响一曲。 整个广场顿时沉浸在悠扬深远的箫声中,仿佛每一个在场的围观者都漂浮在无边的大海之上。花陌离的箫声激发出一股绵绵真力,向四周扩散开来,使得每个人的心灵都感到无比的宁静。 这是花陌离独创的一门绝技,名为瀚海音波曲,箫声蕴含了独特的内功心法,能使对手心如止水,沉浸在大海的怀抱,从而失去战斗意志。这一招对于普通人而言没有杀伤力,但是对于十分狂躁之人来说,可以削弱对方的战意,使其力量和行动力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会影响到心智。 炎彬似乎低估了这一招的威力,他并没有思虑防范措施,而是一味地进攻,但却无法形成有效的杀招。久而久之,头昏脑眩,步伐紊乱,招式总是半途而止,西苑的弟子也纷纷为其担忧。 炎彬晃了晃脑袋,十分痛苦的样子,咆哮道:“你…这是什么曲子,我的脑袋都快要炸裂了,啊…啊…快给我停下来…” 花陌离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要求,继续吹奏音波曲。此时两苑的弟子都在惊讶于炎彬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而人群中却有一道纤细白静的身影正在痴痴地看着场中吹奏的少年。 “这是什么曲子,竟这般好听!”***子依不禁赞叹道,她早已经带着竹笙来到广场处,静静地观看比斗。看到花陌离施展箫声绝技,不由得听入了迷。在宫中从未有人吹奏箫声,她也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美妙的曲子,连日来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也在心头渐渐消散。 这时从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这门功法名叫瀚海音波曲,取自曲名瀚海银波,被那花陌离改成了一种内功招式,专门用来克制狂热好斗之人。” “花…陌…离…”子依默默念道,心想就连名字都这么好听,她的专注竟一时忘记身后有人跟她说话。等清醒过来,回头才发现提点之人竟是辰梦阁中遇见的萧云廷,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摆脱那位女夜叉的,又是何时来到其身后的。 “是你?东苑九班的萧云廷!” “正是在下,打扰公主殿下还望恕罪。” “无妨。原来这曲子叫瀚海银波,果然很有意境,看来你与那花陌离很熟悉…” 萧云廷道:“是的,陌离兄跟在下同班同寝,他的事我最清楚不过了。” “哦!那炎彬我倒是听说过,来自北方将门的炎家,修为不低,去年的大比就是武魁第二。这花陌离嘛…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什么时候成了你们东苑的文才第一?” 子依原本对学院之事就很上心,尤其是对大比中表现出色的弟子,她都会牢记在心。但近来宫内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来学院的次数就少了,有些情况自然是不了解。 萧云廷马上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今年学院从各地学府中特招了一批学子,他们之中大多数没有深厚的背景,但品学兼优,才情出众,是帝国可造之材。花陌离便是其中的翘楚,此人文采卓绝,当属学院年轻一辈中第一人,上次文考就拿下了文魁第一。要不是今日得见和炎彬比斗,我还不知道他在武学上也有如此造诣,当真是难得的文武全才啊!” 子依目光如炬,对花陌离甚是欣赏,对眼前的萧云廷倒也是格外留意,诚道:“如此说来,你们都是帝国可用之才!看来,本宫最近耽误了不少功课啊…” 萧云廷似有所悟。 一曲终了,炎彬战意全无。花陌离仍是劝他罢手,只是炎彬根本听不进去,如此要强之人越是让他退却,越是心有不甘,渐渐的怒意又起。 几息之间,炎彬像是被一股红色的怒气遮住了双眼,真气鼓动,化掌为拳道:“哼,看拳…” 场边不少弟子在议论炎彬要动真格了,只见那双铁拳被炽热的真气缠绕,仿佛从火炉中捞出的红铁,带着滚滚热气,扑面而来。 “天呐…那是?五岳镇魂拳!”一名弟子惊讶地喊道。 花陌离一颗平静的心终被打破,这才是对方真正的实力。那狂放不已的火拳带着一股沉重的威压,令他心内如焚,竟一时有些喘不过气来。 五岳镇魂拳是南山老人的独门绝技,也是五岳派的镇派武学,寻常弟子连瞧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南山老人作为学院的荣誉导师,也不会轻易传授这样的绝学给学院弟子,除非有人能得到他老人家的青睐和赏识,显然炎彬就是被选中的那个。 这种威力极强的拳法,会让对手陷入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压制。炽热的拳风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周围的空气都在急剧升温。最可怕的是拳法中爆裂的气息能让对方脑胀欲裂,短时间内精神涣散,无法凝聚内力。花陌离在重压之下一个不慎,差点挨了一拳,急忙闪身后退,要与对方拉开距离。 然而炎彬早就不耐烦了,根本不给花陌离任何机会。在五岳镇魂拳的加持下,他的速度也得到较大的提升,火拳所到之处,如摧枯拉朽一般砰砰炸响。花陌离刚一闪身,就被炎彬凭借破空之势跟了上来,那一拳火势更甚,如同泰山压顶一样迎面而来。 “不好!要被击中了…” 花陌离小脸煞白,没想到炎彬连压箱底的功法都招呼了出来,这可不好应付。正当不知该如何接招的时候,忽然一尊明晃晃的金佛从天而降,砸在广场中央,也落在了两人的缠斗之处。地上瞬间出现数道裂痕,两人被庞大的威势压得无法动弹,就连炎彬铁拳上的火红气息也被剥夺后无影无踪。 那样一尊明佛犹如金刚罗汉降临,那光明神圣的气息任谁都无法抗拒,所有学子都瞠目结舌,因为他们知道这尊佛像意味着什么。 而后,一道声音由远及近,犹如轰天雷一般响起:“娃娃们,这是在做甚?” 当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广场时,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打斗时偌大的动静终究是引起了学院大人物的注意。 子龙睁大眼珠子仔细观瞧,发现此人好生威猛。膀大腰细,身如青铜,腿似象足,从面向上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强者。只见他飞身跃起,稳稳地落在炎彬和花陌离之间,待那尊明佛消失后,探出右手,将二人抓了个正着。 “不好,是古长老来了!”萧云廷捂住双眼,竟不敢直视,哀叹道,“陌离兄啊,今晚怕是要轮到兄弟我给你擦药了。”想来这家伙以前总被缚红菱打,花陌离经常给他擦药。 ***镇定自若,来人的确是天星学院的执法长老古嶟。此人人如其名,一身横练的肌肉都快练成铜铁之躯,外家功夫相当蛮横,学院任何弟子都不敢以身犯法,不然少不了皮开肉绽。 炎彬为了西苑面子固然恼怒,但古长老的出现,他不得不停手作罢,且笑脸相迎。 他上前答话:“额…是古长老啊,您老怎么有空过来了,我们…这是在切磋武艺哈,没有打架,绝对没有打架的意思…” 为了消除顾虑,炎彬竟然还冲着花陌离使眼色。子依不禁噗呲一声笑开了,他这是不打自招,看看如何收场。果然古长老横眉怒目地喝道:“什么,胆敢在我管的地方打架,真是岂有此理,你们两个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炎彬暗地叫娘,连忙上前说好话,就连花陌离往日的谦谦君子之风也荡然无存,这会儿脸色更不好看。他虽然来学院不久,但是这位执法长老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谁要是敢招惹他的脾气,那定然是半个月都爬不起床。当下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接受责罚。 两人都是学院的翘楚,一文一武,乖乖地来到古嶟面前低头弯腰,像两只调皮的小羊羔准备接受主人的惩罚。要知道执法长老从来不惯着学生,谁要是坏了学院的规矩,那定要狠狠地打上一顿,以儆效尤。管你是天才还是翘楚,在他这里没有网开一面这个说法,那怕是其他长老求情,恐怕都不好使。 众学子谁都不敢上去求情,只能默默地为两人祈福。就在执法长老一只大手要将二人带走的时候,子依朝着这边缓步走来,喊了一声:“古嶟长老,手下留情。” 第三十一章 执剑问天意·言志 竟然有人敢在执法长老面前喊手下留情? 众学子诧异的目光被喊话之人所吸引。一袭白衣,圣洁无暇,那种皇家才有的气质,在人群中展露无疑,犹如日月之光耀眼夺目。 早有人识得公主的身份,纷纷避让不敢亵渎半分,就连执法长老古嶟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下来。他抱拳施礼道:“原来是长公主,这两人未经允许,私下打斗,坏了学院规矩,正要带回执法堂处置,殿下可是觉得不妥?” 古嶟作为执法长老向来铁面无情,即便是大长老出面,都未必能求得网开一面,见公主求情能如此说话已经是很客气了。 子依道:“古长老所言极是,私下打斗确实坏了学院规矩,自是该罚。但这二人也算东西两苑弟子中的佼佼者,子依甚是欣赏。帝星夺魁大赛举办在即,不如这次就先罚他们打扫学院,若他们二人不能在大赛中上榜,再重重责罚也不迟。” “额…这个嘛,就依殿下所言,先罚他们打扫学院广场,直到夺魁大赛开始。”古嶟见公主都开口了,且没有直接将人带走,也不好意思驳了面子,便转头对二人训道,“你们可都听见了,下个月的帝星夺魁大赛若不好好表现,罪责难逃,还不赶紧谢过公主殿下。” “是,谢公主殿下!” 两人起身道谢,目不敢视。那炎彬害怕古长老反悔,赶忙带着西苑的弟子迅速地撤离了广场。那花陌离却是满脸无辜,像是受了委屈一样。 古嶟道:“殿下有阵子没来学院了吧。” 子依感慨道:“是啊,上次来学院还是父皇病重时,子依求见丹堂古嵘长老的时候。眨眼之间,冬去春来,天星学院还是这般朝气蓬勃,也算是帝国之幸。” “殿下节哀!天星学院为大恒培养人才已久,今年的学院更是有不少天才加入,帝国复兴指日可待。” “如此甚好,希望今年的帝星大选有更多的学子脱颖而出,帝国需要他们。” “皇家学院也会竭尽所能为我大恒培养更多可造之材,只是这些年轻的弟子还是缺乏了一些磨炼。他们一直生活在花盆里,不知外面世界的残酷,若是有机会出去历练,必定会更上一层楼的。”古嶟性格直爽,从来是有一说一,这一点倒让长公主十分欣赏。 “古长老言之有理,他们就像是皇宫里培育的花朵,虽然开得艳丽,但生命力却没有路边的野花那般强大。学院弟子纵然是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但是要成为天纵英才必然要经历世俗的磨炼。”子依坚信地道,“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古长老请放心,子依会给予他们足够的机会,让他们成长为帝国最锋利的宝剑。” “那殿下若无他事,我便回执法堂了。” “好,长老慢走。” 长公主见古嶟离去,回头一看,子龙和竹笙竟然和萧云廷、花陌离混到一起,他们几个很快就聊得火热,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龙儿,竹笙,热闹也看完了,是不是该走了。”子依朝这两人招了招手,然后又看了一眼花陌离,并没有过去打招呼,转身径直往燕芳斋走去。 花陌离闻声瞧去,正好看见公主侧身离开的样子,那一抹袅袅英姿翩若惊鸿,又似弱柳扶风。刚才被公主说情的时候并不敢仰望,未见其华容,此时那股淡雅芬芳犹在耳目,直沁心扉,痴痴如梦。 子龙认识了新朋友,十分高兴,兴致刚起又被拉走,极为不舍地道:“两位哥哥,我们得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萧云廷也纳闷这小家伙到底是谁,跟公主是什么关系,还有那竹笙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也跟公主认识?刚要开口问竹笙,只见他也一溜烟也跑远了,就只剩下他跟花陌离面面相觑。 “小花,你猜这二人跟公主是什么关系?” “那竹笙倒是熟悉,喜欢研究古籍,但未曾听说过与公主相识。至于那位小师弟,确实不知来历,似乎不是新来的弟子。” 两人皆有疑惑,未解疑云,萧云廷便调侃道:“哈哈,今天要不是公主殿下,只怕你这东苑第一才子的屁股也要开花咯。” 此时东苑的弟子相继散去,花陌离才显尴尬,道:“萧兄莫要取笑在下了,还是赶紧回去看看那几位师弟的伤怎么样了…” 要说东西苑两大天才为何大打出手,其实不过是一件小事引起。东苑的几名弟子跟西苑弟子发生了一些口角,然后打了起来,东苑弟子自然讨不着便宜,被打得鼻青脸肿。正好花陌离路过,劝不住西苑弟子反被羞辱,只得出手制服。后来东苑弟子将此事告知他们的老大炎彬,于是就上演了一出天才对决。 萧云廷道:“不用担心,我来之前就已经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倒是你,刚才有没有被吓到啊?那炎彬都敢招惹,亏得你长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竟然隐藏了一身武艺。小花啊小花,你可真是把我都骗过了!” “萧兄见谅,都是一些粗浅的功夫,出门在外,用来防身罢了。”花陌离淡淡地道,似乎功夫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能让炎彬那个家伙使出看家本领,你管这叫粗浅功夫,快说,是不是晚上背着我偷偷去西苑修炼了啊?” 萧云廷勾搭着花陌离的肩膀,显得十分亲密,连说话都带着一股醋意。 “萧兄,莫开玩笑了,我们快回去吧。” 两人漫步离开广场,没走多远,萧云廷又开始调侃起来。 “小花,你可要走大运咯。” “走大运?萧兄又说笑了,今天可是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欸,你是没瞧见,公主殿下今天看你的眼神,可是不一般呐!” “额…兴许是惹恼了殿下,还没来得及向殿下请罪呢…” “嗨,你这书呆子,真是一点都不开窍。罢了,日后你若平步青云可得罩着兄弟我,有大腿什么的也记得让我抱一抱。” 花陌离当真无语,这萧云廷还真是什么都敢说,于是岔开话题道:“刚才那位小兄弟叫什么?我竟然忘记问了…” 萧云廷忽然变得严肃,思虑片刻道:“这位小兄弟虽是书童打扮,但骨子里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长公主的弟弟,而且是那位亲弟弟!” “什么?那他岂不是当今的圣…” “嘘!”萧云廷打断花陌离,让他小声点儿,随即深沉地道:“这事儿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知我知莫声张。对了,那个神神秘秘的竹笙恐怕也是知道的,他的身份也不简单,以后见到他,得客气点儿,知道不知道?” 萧云廷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花陌离只能回应道:“好,知道啦。” 其实以他这风轻云谈的性格,只怕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有招惹别人的可能。 子龙和竹笙跟随长公主来到燕芳斋,饱饱地食了一顿,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两个儿时的玩伴很快就无所不谈。 子龙本就是孩子心性,今日来到学院像是给自己打开了一扇天窗,很快就多了些朋友。这里的人不像皇宫里的丫鬟和侍卫,所有人对他只有敬畏之心,哪能交到什么朋友。 竹笙虽然是他表兄,但子龙毕竟是大恒的天子,因此谈话之间,不敢过度地放开,时不时还得征求长公主的意见。 话说这竹笙也是皇亲国戚,是富可敌国的上官府的小公子。先皇后就是现任上官家主的姐姐,若不是先皇后走得早,这表兄弟也不至于十来年没见了。 “表姐,”竹笙道,“今天到学院来可是见过众位长老了?” “是的,长老们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我大恒帝国正值危难之际,还这般古板地刁难于龙儿。” 子依叹了一口气,原以为大长老会直接把天子之剑交给子龙,没想到还是得参加皇家三考,那可是百年来都没有人通过的考验,虽然希望不大,但也无可奈何。 “子龙…可是要取天子之剑?” “不错,你也算机灵,告诉表姐这几年都学到什么了?” 竹笙来天星学院已经多年了,当初被家人送过来求学时,不过才十二岁,这一待就是五年,转眼间成了大小伙子。一般来说在学院学满三年就该选择今后的出路,但竹笙却是打死不出师门,一来年纪尚小,二来他醉心于考古方面的研究,并不想回家打点生意或是在朝廷某个无聊的差事,虚度光阴。 竹笙道:“我这些年进了东苑,跟随知文长老学习历史和考古方面的知识,也研究了一些古籍和探索了一些遗迹,算是小有收获吧。希望日后可以走遍东擎大陆,探索更多人类未知的秘密。” 子依对这位表弟的爱好表示诧异:“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志向,不打算将来入朝为官吗?” “表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官家的人做做生意还可以,做官要都像我叔父那样,岂不是给帝国添乱。” 子依咯咯一笑,对于上官家族来说,确实最好的出路莫过于从商。也正是上官一族精于商道的原因,才使得大恒皇室的背后有花不完的钱财支撑。 然而竹笙却是个另类,无论是为官还是从商都是毫无兴致,唯独对考古这种偏门学科情有独钟。万千学子进入天星学院只为搏一个大好前程,而他只是想研究历史和古迹,当真是家族中的叛逆分子,单从这一点上看,跟子龙倒是颇为相似。 “那舅舅可同意你将来只是做个考古的学者吗?”子依问道。 “起初自然是不同意的,好在大哥在商道方面更有天赋,在我执意要出来的时候,父亲大人就妥协了。” 子依不禁慨叹一声,在这个世界,能让自己做回主的真是不容易,即便是皇家,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父皇病危前,还着急给她许门亲事,可是帝国动荡,皇室不兴,哪能顾得上自己的幸福。 这时子龙不禁问道:“竹笙哥,什么是考古啊?考古好玩吗?” “考古就是在这片大陆上发掘古迹,从古迹里探寻我们尚未可知的人类历史,对我来说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竹笙只要说起这个,就很精神,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小册子,继续道:“小龙,这几年我把从古籍和文物上发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都记录在这里了。再次相见,作为表哥本应送你一些有用的礼物,只是思来想去不知道送什么好,就把我这本最钟爱的小册子送给你吧。” 竹笙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本精致的手册,这种用宣纸缝合起来的册子,在中原是比较少见的。纸片比较昂贵,大多数书籍还是用着古老的办法,在竹简上记载着文字。 “太好了,谢谢竹笙哥,你可真是太懂我了,这礼物我才喜欢呢!”子龙接过册子,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竹笙此举歪打正着。 他一边翻着册子一边道:“我在宫里就喜欢读一些志怪杂录的书籍,对于上古时期诸多神话故事和鬼怪之说非常向往,想必考古也会与之有关联吧,要是真的有…” 子龙说起这些也是兴致盎然,却被长公主的咳嗽声打断,子依严肃道:“龙儿,你是大恒的天子,怎么尽是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你还是多想想今晚怎么应付考核吧…” 子龙立刻藏好册子,生怕被这位长姐给没收了。不再说话,乖乖吃饭,并暗地给竹笙竖起大拇指。反倒竹笙有些惶恐,他一时忘记子龙还是当朝天子,在长公主面前有些唐突了,好在这位严厉的表姐并没有责怪于他。 第三十二章 执剑问天意·诗会 入夏的季节,午后的阳光有些火辣。 长公主子依本想带着皇帝到明伦堂复习功课,以应付晚上的考核,但又听说学院长老要在百花轩举行红诗会,便决定让竹笙带着子龙前去明伦堂,自己则独自前往百花轩。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目睹学子才情,历来就有不少优秀的诗篇出自于红诗会,成为脍炙人口的佳作。公主作为女儿身,对待才子们也会心生仰慕,此等机会岂能错过。 红诗会是学院的一项文采比试,每年都会不定期举办一场。众多学子会在现场作诗写词,由学院弟子投票,由老师品鉴评论,最终获奖的作品将会成为学院的红名诗,有机会收藏进《幻海诗经集》。 这可是一个成名的好机会,诗集会纳入皇家收藏,并且会被抄录下来,广发给世人传颂,或为歌曲,或为酒令,总之天下人皆知。 百花轩就在朝阳峰的东侧,子依独自前来时,发现已是人山人海。虽说吟诗作对是东苑弟子的长项,但也不乏西苑弟子参加。谁说习武的就不会作诗,带兵打仗的就不懂诗情画意呢? 往期也有西苑弟子的作品入围,所以红诗会准确的说是整个学院都来参加的一项人气鼎盛的活动。 百花轩原本是学院培养花卉的地方,这里花木众多,春夏时节,尤以木兰花最盛。木兰花是当世高雅之花,洁白无瑕的品质和高贵的灵魂最为符合皇家气质,因此今年的诗会特意选择在这个季节举行。 当子依踏入百花轩中,迎面就闻到一股淡雅芬芳,熙熙攘攘的学子们正在品花鉴诗。参赛的作品早就摆满枝头,竟掩盖了木兰花原有的几分春色。 所谓红诗,是皇家特供的红色宣纸,由学子们正面题诗,反面则可以任意签名。签名之人表示投其一票,最终以唯一签名数来决定排名,这也是红诗会的趣味之处。 轩中往来百人走动,或摇头晃脑,或掩面而歌,或谈笑风生,氛围相当浓烈。要不是碍于公主的身份,子依也想上去领略一番。 她甚是好奇,到底是什么诗题,让学子们竟有如此浓厚的雅兴。以往都是以家国天下为己任,这次看来是有所不同。 穿过几条石头甬道,踏入长廊,百花轩中最大的亭台端坐几名长者,他们是此次红诗会的出题人和最终评委。其中有子依熟悉的知文长老,还有几名东苑的导师,也有一位特别亮眼的女先生,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此人是谁?莫不是今年的出题人? 子依径直来到轩中,给知文长老行礼。他是东苑的院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是皇室宗族之人。本名皇甫琸云,论辈分是要比子依高一辈,因此公主对其敬重有加。 知文长老将在座的各位老师又全部介绍了一遍,说到最后的那位女先生,子依顿时钦佩万分。原来这位先生竟是明州名门东方世家的玄玉先生! 早就听说玄玉先生才智过人,眼界卓越,且善于谋略,人称凤雏,当世公认的女中豪杰。 有诗云:日出东方有冥玉,早有凤凰栖玉中。 相传东方玄玉出生之时,屋顶上掉落一块玄冥玉,俯视时黑不透光,仰视时竟然有一只凤凰栖息在玉中,那玄玉之名便是由此而来。 玄玉从小就被东方家族视为掌上明珠,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女子有如此的身份实为不易。后来长大成人,才情斐然,奇思妙想更是让家族获益不菲,其凤雏之名也因此而名动天下,至今才年芳二十又四。 一番寒暄之后,子依道:“知文长老,不知今年的红诗会以何为题?我看学生似乎要比往年活跃许多。” “殿下,今年的题目不同往日啊。凤雏先生以为,我朝历来重国重家,重仁重义,重礼重教,重师重德,唯独轻乎于情。所谓人之常情,情系于心,上可表家国之情,下可表男女之意。因此今年的诗题便是以情字为引,学生们可以自由发挥创作。” 知文长老侃侃而谈,看起来非常满意凤雏先生出的这道题目。 “噢?以情为题,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题目。学子们正值舞象之年,必然有所思情之意。那请问凤雏先生,这情字可有什么新奇之处?” 东方玄玉白衣纶巾,手持羽扇,子依认为以她的才情怕是没有字面儿意思那么简单。 玄玉温和地道:“情乃人性之本,为人处世不可罔顾于情。人世众生皆苦,但求香火延续,不求超越自我,固以为情舍志坚,情乱意迷,发乎情必止于礼。殊不知以情为怀,以人为本,溯本求源,尚可激发无限潜力。且不论男女,皆可创造新奇,开拓天地是也。” “原来如此!”子依道,“没想到凤雏先生如此年轻,竟有这般惊世骇俗的想法。可知我朝子民,对于情之一字向来都是隐晦难言,男女之间本受礼法约束,又怎可随性而为呢?” 公主再次打量这位气质不凡的先生,只见她眉清目秀,体态嫣然,发如青丝,手若纤葱,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举止之间,并无雅俗之礼,言语之中,神情淡然自若。子依不禁慨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见几回。 玄玉先生微微一笑,似乎早有准备,起身施礼,温文尔雅,朗声道:“公主殿下,你我皆为女子,当知情有可为可不为。家国情怀,轰轰烈烈,男女情爱,真真切切。其悲其喜,俱是人心一面,善恶可分。然礼法束缚人心,只求伦理纲常,以致男尊女卑,却也违背了天地大道法则。我等皆为性情中人,若能顺势而为,亦可夺天地造化,必将福泽于民,怜爱众生,岂不妙哉。” 不愧为凤雏,这一番大胆的言辞令在座之人为之动容。或许世人受情感压抑太久,对女子多有不公,只不过谁也逃脱不了世俗理念的桎梏。 子依尤其感慨,她心中的那道坎本就成为命运的枷锁。遂回礼道:“听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玄玉不愧为东方奇才。想不到先生不仅才智卓绝,还有如此见地,当真是凤凰栖于身,日后必有惊世之举,或可造福苍生啊。” “殿下过誉了,我亦是沧海一粟,若论天下福祉,还得看殿下您…” 玄玉似乎话中有话,但就在此时,知文长老旁边的弟子告知申时已到,该到揭晓比赛结果了。 “溱潼,去把红诗都收集起来,拿过来让诸位先生评定。” “是。” 溱潼是知文长老的大弟子,十分干练,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将红诗会帖全部归拢,把其中签名最多的几幅摆在了轩中桌几之上。 百花轩早就被学子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都在等待评定结果。 知文长老一声令下,开始集体品鉴红诗。 “第一幅,名为《思君》。” 溱潼用洪亮的声音念道:“望君彼岸朝,我在此岸宵。夜夜思君如梦境,共赏河山晓。长夜何时终,此情何时了。唯愿君心似我心,永结断桥誓。” 溱潼深情地念完,没有继续,等待长老和老师们的鉴定结果,众学子也在逐字琢磨这短短一首词的意境。 “玄玉先生以为如何?”长老问道,既然是凤雏出的题目,那第一位自然是由她来评定了。 只见玄玉未加思索便道:“这首思君,怕是出自痴情女子之手,真情流露,寓意现实。这也说明了真挚的感情在这个世界太过难得,就算两情相悦,亦有诸多阻碍。词意新颖,借景抒情,恰到好处,是为上作。” “确如先生所言,喻意真切,乃上作。其他老师可有异议?” 知文长老表示赞同,其他老师也无异议,这第一首《思君》就被定为了上作,那便表示可以录入《幻海诗经集》了。 接下来就是揭晓写诗之人。只见溱潼用手指蘸上早已准备好的特殊浆液,然后在红诗贴的左下方涂抹一番,片刻之后,宣纸上便显露出三个小字。 “阮易梦!”长公主念道,不知这位学子是否在场,若是在的话,一定要给她一些鼓励才行。可惜溱潼大声喊了三遍,无人应答,想必女子心中还是有些羞涩和惶恐,也不知他心中的那位郎君究竟是谁。 “第二幅,《佳人》。” 溱潼继续高昂地念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子依心里咯噔一下,这首诗甚是耳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这首诗可否由长老来评?” 玄玉把这次评论交给了知文长老,皇甫琸云没有客气,即兴评价道:“此等佳人,当得盛世容颜。倾国又倾城,虽然夸张了些,也甚是难得。若真有此佳人,不知是国家重要还是美人重要呢?蕴含此等深意,当属上作。” 玄玉和众位老师也无异议,子依心念又诞生了一首上作,只是不知那佳人到底是谁。 第三十三章 执剑问天意·伊人 待到溱潼揭开作者的名字后,她才恍然回悟。 原来这首诗今天上午她还听过,正是出自萧云廷之口,没想到竟然是他所写。此人看似有点纨绔,却有一定的胸怀,即便是写诗,也有一番深藏不露的气魄。 萧云廷早就来到百花轩中,且一直在公主的周围。他举步上前,对众位师长见礼:“晚生萧云廷见过殿下,见过长老,见过各位导师。” 知文长老心中大悦,萧云廷可以说是他的得意门生,更不忘夸赞一番:“云廷可是东苑的大才子,别看他行事夸张,但深谙为人处世的道理,将来必定是我大恒的肱骨之才。” “长老谬赞。学院天才辈出,云廷不过是沾了些光,有幸得诸位导师悉心教诲,将来必定为国出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云廷也算是一表人才,自从见识这位才子,子依就觉得此人不简单。不仅能说会道,而且胆识过人,就连文采都是一等一的水准。倘若时机成熟,定要收于麾下,为大恒帝国效力才好。 随后知文长老为其颁发了一枚荣誉奖章,凭借该奖章可以到珍宝阁换取价值不菲的瑰宝,可以说是极为难得。 萧云廷接过奖章,刚要下去,知文长老招手又道:“等等,这是阮易梦的奖章,就由你带给她吧。” 随后溱潼又念出一首,名为《木兰》。 “木兰花弄影,忽闻春雷鸣。愿为仙踪客,从此替君行。千里寻芳翠,云梦照秋水。踏歌飘仙袂,妙姿舞冬晴。将军百战死,花开十载明。赏赐群仙醉,愿归故前庭。窗前弄红袖,镜里抹清尘。守心十余载,何曾是浮云。” 当溱潼念完一刹那,众人都惊讶不已。这首诗可以说是别具一格。女子以花照己,以己代君,行军十载,荣归故庭,侠骨柔情又不失豪气干云,家国情怀尽显淋漓尽致。 究竟是谁有这等志向?将来定是女中豪杰。 果不其然,作者名字被公布的时候,全场哗然。赋诗之人竟是来自西苑的弟子,名叫车木兰,正是一名女子。 不出意外,众位老师将其评为上作。当车木兰上前领奖时,那飒爽英姿,颇为豪迈,让公主子依极为欣赏,亲自为其颁发奖章,并告知将来有一天,木兰会成为一名巾帼英雄。 还有一诗,玄玉提议道:“最后一首,可否请公主殿下一颂?” 子依同为女子,遇到诗词佳作,不免心神澎湃。凤雏先生这是看出她的心思,有意让其一试。子依手捧红诗开始朗诵,表情自然,声音柔亮。 “红叶着秋霜,寒露漫江乡。孤芳舞清影,翩若水中央。彷徨寻芳迹,道阻且漫长。何事画秋风,碧波悠若扬。” 这首诗名为《秋霜》,用词清雅脱俗,凭借秋凉之意,融入对佳人的思念,纵然未见其容,那种孤芳怜影却跃然水上,仿佛世间的一切不安和迷茫,都在期待中静静消散。 最为巧妙的是,作者所思之人,有种孤傲缥缈之感,宛如水中仙子难以捕捉,凡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瞧,万千阻隔,更是难觅芳踪。 子依兀自沉醉其中,玄玉老师微笑莞尔,评价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殿下,此作亦为上作啊。” 子依这才如梦方醒,随后知文长老宣布这首《秋霜》同属上作。溱潼抹开署名,请最后一位才子上台领取奖章。 那人徐步上前,举止温文如水,容貌俊雅脱俗,只怕连男子见了都会心动几分。然而眉宇间似有迷茫之情,虽然身姿挺拔,却避而不敢直视,内心似有所忧。 “陌离拜见长老和诸位老师。” 此人正是东苑第一才子花陌离,拜见老师后向公主作揖:“见过公主殿下。” 子依仰目观瞧,这还是她第一次正面打量花陌离。只见他五官俊秀挺立,脸庞玉质般精致,一字眉微微上挑,神采带有几分忧郁,却也显出谦和君子之风。 知文长老着重介绍道:“凤雏先生,这位便是我们东苑的第一才子,花陌离。前不久一举夺得文魁第一,可谓是一鸣惊人,别看他如此年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啊。” 东方玄玉先前有意要见东苑第一才子,她微微注视这个腼腆的年轻人,意味深长地道:“果然是一表人才!陌上花开,君子莫离,玉表其意,人如其名,当称得是玉公子。不过即为君子,为何眉间藏忧,你当放开胸怀才是啊。” 花陌离心中慨然,双目顿时明亮许多,拱礼道:“多谢先生教诲,陌离牢记于心。” 知文长老也给花陌离颁发了一枚奖章,宣告红诗会圆满结束。待众多学子告退,子依欣然道:“恭喜长老,今年的红诗会,可以说是才子云集,让学院足足赢得了四篇佳作,相比以往可真是收获满满啊!” “呵呵,若非凤雏先生出得此题,我这个院长还不知道两苑弟子卧虎藏龙呢。还有公主殿下今日前来品鉴红诗会,也可以说是蓬荜生辉嘛,大家同喜同乐。” 随后长公主子依单独请教了东方玄玉几个问题,不知不觉中,酉时已过,天色渐晚。子依告辞众人前去明伦堂寻找小皇帝,只见子龙正在和竹笙兴奋地谈论着神话故事。 这两人当真是一拍即合,臭味相投。竹笙送给子龙的那本小册子,早就被他一口气看完,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 两人按照约定,在戌时来到问天阁。 夜幕降临,阁内灯火通明,显然长老们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小皇帝进入正式考核了。 长公主子依给小皇帝打气道:“小龙,一切听从长老们的安排。快去吧,姐姐在外边等你。” 子龙言谢,抬头一看,夜幕下的问天阁楼犹如庞然大物,霸占了半边天,甚是吓人。 问天阁矗立于朝阳峰北,地势巍峨,身后是陡峭的悬崖峭壁。阁楼呈方形,共四层,高约百尺,雕梁画栋,彰显出独特的匠心。首层宽敞通透,足可容纳数十人,而阁楼之上四角攒尖,仿佛苍穹倒刺。北风呼啸而至,角落处潮声如雷,使整个建筑显得峭峻高耸,令人望而生畏。 在守门弟子的允许下,子龙独自进入了问天阁一层。 这问天阁可以说是天星学院的一方禁地,无论是学院学子还是宗族子弟,未经大长老的许可,不得擅入。 第一层面积虽大,但并不空旷。厅中摆满了书架,全是竹简串成的古籍。子龙心想怕什么就来什么,平时最不愿学习的就是他,每次皇姐强行带他上课,都是一脸的忧愁。这要是临场考试的话,搞不好第一关就过不去。 子龙进来后不久,一道深沉的声音在角落中传出。 “第一关是笔试题目,卷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在中间的桌案上。这里的书籍你可以随意翻阅,只要在一个时辰之内,答对所有题目,就算过关了。” 听声音是一名老者,子龙循声而视,当发现他时,老者正在埋头整理书籍,这专注的姿态就当他这个小皇帝不存在一样。 “老爷爷,您在忙什么呢,要不要我过来帮你一把?”子龙的语气带着一些稚嫩,老者转身一瞧,看到闯关之人竟是个娃娃,便不大友好地道:“帮忙?小家伙,莫不是要套近乎,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 老者用坚定的语气告诉小皇帝,作弊是不可能的。然而子龙可没那么想,他是看这老者体态龙钟,才想着去打帮手的。对于过关答题之事,就随老天爷去吧,心里本就没有预期,反倒不那么着急了。 “额,这里怎么这么多书啊,看起来比皇宫里还多呢!” “呵呵,老夫跟这些书打了一辈子交道,皇宫里那些无用的书可没什么意思,这里才是书的殿堂,看到中间那块石碑了吗?” 老者用手指了指子龙的身后,确实有块较大的方形石碑,立在阁楼的中央,好像是块古老的石碑,外表极为普通,上面还有不少岁月打磨的痕迹。 其实进来之时,子龙第一眼就看到了,还以为是件老旧的装饰,并没有在意。 “老爷爷说的是这个吗?”他靠近那尊发黑的石碑道,“这只不过是一块儿石头嘛,但上面画了些稀奇古怪的图案。有的像虎,有的像蛇,有的看不清,还有一只喷火的鸟…咦!这到底是人还是龙啊?” “你说什么?”老者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跑了过来,弯腰看着小皇帝,两眼放光,激动不已地道,“你确定看到了图案?” 第三十四章 执剑问天意·天碑 子龙吓了一跳,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老爷爷您这是怎么了,这块石碑上确实画了很多图案,不信你看…” 子龙用手指摸了摸石碑,大吃一惊,眼皮不停地跳动,随后又惊道:“诶,这是怎么回事儿?刚才明明有各种野兽形状的图案呢,这会儿怎么都变样儿了?” “小家伙,可不许撒谎啊,你刚才真的看到图案了?”老者绝对不会放过解开这尊石碑上秘密的任何机会。 “骗你是乌龟小王八,刚才看到的就是些鸟兽的图案,怎么一下子全变成了这些看不懂的符文了。而且我刚进来的时候,明明记得上面就是一些兽类图案,还以为是装饰画呢。” “哈哈!”老者仰天大笑,“没想到,我苦心钻研了几十年的上古天碑,竟然被你这小子一眼识破了。真是天意,天意啊!小家伙,你再跟我仔细说说,刚才到底看见什么了?” “额,也没什么啦,就是一些看着像是各种野兽的图案。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那些似人非人的家伙,他们都围绕在一座山下,拿着稀奇古怪的东西,然后就没啦。” 子龙做摊手状,表情无奈地道:“我说老爷爷,你还让不让我考试了,再不去答题,我可就真要挂科了。” “过了,过了,还答什么题啊!” 老者摆了摆手,兴奋地道:“我研究了二十年才摸索出,这石碑上刻写的符文,跟古代的神兽有关,没想到你这小家伙只看了一眼便得知其中的奥秘。倘若如你所说的话,这天碑怕是不止这一尊…” 子龙顿时愣住了,但很快又兴奋起来,开心地道:“老爷爷,你是说我不用考试了,对吗?那简直太好了,哈哈…” “对,这第一关嘛,你在我这里就算通过了,现在就可以去二层。不过小家伙,你得答应我,以后老夫有需要的时候,你可得过来帮忙啊。” 子龙心想,我能帮什么忙,总不能给你摆书吧。不过老爷爷似乎知道神兽之事,这可是他踏破铁鞋都要探查的线索,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急忙问道:“老爷爷,这天碑到底是什么呀?怎么会跟神兽有关呢?” “老夫与书打了一辈子交道,无意中得知这个世界存在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就记录在一些古老的石碑上。”老人感慨道,“二十几年前,皇家侍卫就发现了其中一块,送到我这里进行研究,老夫称之为天碑,因为上面篆刻的符文无人能识。这一晃就是几十年过去了,我苦心钻研也只是领悟其中一二。那神兽本就是天地灵气所化,在远古时期,曾经出现过一个非常强大的种族,他们与神兽为伍,主宰世间万物。后来发生了天地异变,都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子龙道:“老爷爷,您说的这个强大的种族,会不会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些似人非人的家伙?” “或许是,但也或许不是。我了解到的那个种族,是被古书记载为远古之神灵,不但力量强大,身体也很庞大,根本不是渺小的人类可以比拟的。” “远古之神灵?”子龙若有所思,他好像从哪里听过这个词,兴奋地喊了起来,“我大概知道了,远古之神灵就是始灵族!据说他们是最原始的神灵,拥有无上的神力和无尽的寿命。后来不知为何,神力衰竭,寿元皆尽,整个种族被纪元彻底磨灭了…” 老者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他:“小家伙不简单呀!你又是如何得知这些的?”随后便拉着子龙的手,蹲到一旁,就像爷孙俩一样,促膝而谈。 “嘿嘿,老爷爷,你知道考古吗?这可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古迹中发现的秘密哟。” 一说到考古,子龙又兴奋了,一时间竟忘记了皇家考试,便把从竹笙那里听来的有关神灵的故事,又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一遍,这一讲就是大半个时辰。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感叹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的那位朋友跟老夫一样喜欢研究历史文物咯?” “嗯!他是个很特别的人,人生志向就是努力发掘人类的起源,自然少不了研究历史和古迹嘛。” “那可真是了不起的家伙啊!改天你一定要带他来见见我,我要跟他好好探讨一番。” “好呀,还不知道老爷爷怎么称呼呢?” 聊了这么久,子龙都不清楚这位老者的身份,只知道是守阁的老人,看着又不像是皇室的长老,他也从来没见过,今天在启明殿也没有看到他的影子,甚是奇怪。 老者眯起双眼,唉声叹道:“唉,在这里待久了,我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只记得很久以前,他们都习惯叫我书痴,后来老了就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书怪老人。呵呵,可能再过几年,就没人记得我这个老头子咯。” 子龙内心觉得有些酸楚,从这位老人的言语中深深地感受到岁月的沧桑。他这一辈子算是全把精力耗在了书里,只是为了求知,若换作是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那我可以叫你书爷爷吗?” “小家伙,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书爷爷,你还没问我的志向呢。” “哦!那书爷爷问你,你最想做什么?” 子龙回想起和竹笙谈论的时候,他暗自下定的决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的志向是寻得世间那些神兽,让他们都成为我大恒皇朝最好的伙伴,这样各国之间就不会有争斗了。” 老人沉思了一会,摸摸胡子道:“我竟忘了,你就是当今的皇帝,今天是来取天子之剑的,对否?” “是的,书爷爷,其实我才不想要什么天子之剑呢,六国之间也不会因为一把破剑就放下刀枪了。我想要的是和神兽成为朋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大恒江山有神兽庇佑,四海之内,无人再敢挑事。” “和神兽成为朋友?你的这个想法倒是很新奇啊!” “那是当然,因为我知道神兽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家伙。他们跺一跺脚,就能山崩地裂,动一动手,就能阻止战争。那些爱惹事的人,只要感受到神兽之威,就不敢造次了。” “哦…是吗?既然神兽这么厉害,别人都怕他,那你为何不怕呢?” 老人十分感叹这位想法奇特的小皇帝,内心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小家伙志向不小,可是未免天真了一些。 子龙沉默片刻道:“因为,只有我知道怎样才能和神兽成为最好的伙伴,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不能说…不能说呀…” 书怪老人见小皇帝神情专注心思笃定,那颗稚子之心竟然深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他又立下了结交神兽保护苍生的伟大宏愿,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陛下,不管你心中是何秘密,老夫也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这个心愿的。” “书爷爷,你还是叫我小家伙吧,这样显得亲近些。我当这个皇帝也是迫不得已,如果能像老爷爷一样成天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那该多好啊!” 此话一出让书怪老人甚感欣慰,于是又改口道:“好,那老夫还是叫你小家伙吧。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到我这里来,我会把毕生研究所得传授与你,想必对你完成心愿会有很大的帮助。” “那咱们一言为定,可不许耍赖哦!” 子龙兴奋地手舞足蹈,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老一辈亲人般的关爱。从他懂事起,别说是皇爷爷了,就连他的父皇都没这么亲切过。 “好啦,时间不多了,小家伙快去第二层吧。另外,老夫这里也有一个秘密,那天子之剑和神兽之间颇有渊源,所以你要尽全力拿到手,将来一定会派上大用场的。” 子龙闻声拜谢:“书爷爷,小龙一定尽力而为,你且休息,我这就去二层。” 他缓步登上木梯,一步一回头,竟有些舍不得离开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 从跟他短暂的相处中,隐隐觉得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也许他就是自己的引路人,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念想,终于有了一丝希望。但书怪老人几十年如一日在这阁楼中苦心钻研,只为一块古老的石碑,这份执着和坚毅让他感到敬重,同时也感到畏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求知也好,求神也罢,这条路注定坎坷。 子龙带着一缕伤怀,悻悻地登上了二楼。 问天阁的第二层,跟第一层大不一样,这里除了中间摆出的一副棋局,和端坐在那里的一位长老,便再无其他。 “你终于来了?”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问起。长老似在闭目养神,但对于阁楼内任何动静都了然于胸。 “敢问长老,这一关是考什么呀?” 子龙看到这幅场景,猜测与对弈有关,那可真是伤脑筋,最不想考什么,他就来什么。 果不其然,长老淡淡地道:“下棋,对弈。” 第三十五章 执剑问天意·破天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子龙自知连皇姐都下不赢,又怎能下得过这位鹤发庞眉的长老。 “啊,那个…长老怎么称呼?” “乾明。” “乾…乾明?”子龙瞬间张口结舌。 问天三考之所以异常艰难,上百年无人通过,主要是因为阁内有高人坐镇。子龙还特意打听过,天星学院共有三痴,每一痴都备受弟子尊崇。一个是号称书痴的皇甫乾圣,一个是号称棋痴的皇甫乾明,另有一位是号称剑痴的皇甫关宁。 公主子依还特意提到过,如果这次三考是由三痴出题的话,那通过的希望近乎其微。没想到第一层就是书痴老人,但是子龙侥幸直接过关。第二层又遇到了棋痴老者,且考题就是下棋对弈,子龙内心已经打起退堂鼓了。 但想起书爷爷说天子之剑和神兽有关,他又清了清嗓子,决定套套近乎。 “那个明爷爷,这里怪冷清的,咱能不能换个题目啊,这下棋也忒无聊了不是?” “胡闹,还不坐下。”乾明长老苛责道。 子龙见他眼未睁开就如此霸道,便乖乖蹲下盘腿而坐。再抬头一看,发现此人虽然严苛寡言,但颇为面善,其额头高高凸起,是睿智之相。 调皮的他用手在其面前晃了晃,就听到乾明呵斥道:“如此顽劣,成何体统?” 子龙嘻嘻一笑,似乎并不惧怕,道:“长老,您不睁开眼,我们怎么下棋呀?” “弈者,观心秉性,坐隐忘忧。摆在你面前的是一副残局,名为破天之局。你只需下一子,若是此局得破,便可过了老夫这一关。” “什么!只需下一子?”子龙讶异。 “就下一子,时间一个时辰。” 长老依旧是气定神闲,子龙甚感无趣,只得低头观看面前已经摆好的残局,顺手拿起一颗白子,开始比划起来。 棋盘由神木所铸,古色古香,绝非凡品。外圆内方,纹路细腻,格局清晰,黑白分明。棋盘上共有三百六十一道,每一道质直浑厚,遒劲有力,仿佛沧海桑田,嵌入天地一般。 观其黑白局势,白子显然落得下风。四方被围,孤立无援,所剩之气已然不多。无论从哪方突破,都将面临四面楚歌的危险。 子龙举棋不定,此局甚是怪异。当他决定在平方位落子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一阵战马的嘶鸣。不由得闭上双眼,却看见千军万马正在激烈的交锋。刀剑齐鸣,杀声震天,大片的士兵倒在血泊之中,场面十分惨烈。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额头上汗珠已现。意识到这一子是万万不能落的,否则就会如同脑海中所见,让白子处于万劫不复的地步。 怪哉怪哉,于是子龙又选到上方位,准备落子,同样的脑海里又呈现出另一副景象。似在夜幕之下,一队黑衣死士杀入中军大营,手起刀落,将军身首两处。随后一声炮响,帐前万马奔腾,将士们手忙脚乱,丢盔弃甲,纷纷举手投降,看来又是一着死棋。 此刻子龙头上已是汗如雨下,心悸之余又转到去方位。欲要下子,脑海里同样陷入战场之中。但这次不太一样,面前出现的是一位白袍小将,此人颇为神勇,跨下马掌中刺,单枪匹马冲入敌方阵营,奋勇杀敌。只见他长枪一挑,敌将便翻身落马,将士又合围之,但丝毫不惧。前刺后挑,左挡右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人能敌。 后方的将士赶至,敌兵不堪一击,望风而逃。将士们乘胜追击,大胜在望。谁知背后突然出现一支骑兵,白袍将只能回头迎击。就在此时,先前佯装逃跑的军士又调头来战,可谓腹背受敌。而后左右两翼又各出现一支敌军,转眼之间就呈现出四面夹击的必死之局。 子龙差点口吐鲜血,将坐不住,仿佛那白袍小将就是自己,本以为可以旗开得胜,原来早入危局。 此时的他汗流浃背,双眼见红,看似心有不甘。但这诡异的棋局,一旦入局,便不能停下。他急忙擦了擦汗,未做停歇,只能把目光投向入方位。待手中白子即将落入棋盘的一霎那,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幅悲壮的画面。 八百勇士,勠力同心,欲与山河同碎。前有猎猎追兵,后无归途可寻。大江奔腾,东逝的波涛淘尽了英雄的泪水。战士们奋战至最后一刻,身如血泥覆盖,骨骸堆砌成山,唯有大恒的军旗高高扬起,伴随凛风吹动,矗立在英雄们沉寂的尸骸之上。 这一幕幕差点让年少的皇帝心神崩溃,若非他内心澄净如水,没有执念的束缚,恐怕早已陷入危局之中,难以自拔。 许久过后,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长老面露惊讶之色,子龙却是泣不成声。 “皇帝,因何而泣?” “呜呜…战场太残酷了!我好像看到自己被困在军营里,周围堆满了尸体,真是太可怕了!” “哦…可有身体不适?” “没…就是心里不太舒服。” 长老陷入沉思。要说这破天之局对于野心勃勃之人是极具杀伤力的,尤其是想夺得天下的人。一旦陷入局中困境,将会面临各种生死之战,若不及时醒悟自身,就会精神错乱导致疯狂之举,轻则内伤,重则瘫痪,甚至有性命之忧。 子龙恢复正常后,好奇道:“长老,这棋局也太厉害了,为什么我能看到那么多虚幻的景象呢?而且就像是亲身经历过一样…” 乾明道:“此局蕴含杀意,配合这神魂木制成的棋盘,能让人产生幻觉。只要对弈之人专注棋中局势,又有求胜心切的话,那屡屡杀意便会成为心中苦象,使人身临险境,难逃心魔掌控。好在你心中没有执念,不至于受其所困,这才有惊无险。” 子龙抹了抹胸膛,镇定道:“老天爷,原来下个棋都能这么危险!长老,要不您就放我过去吧,我还只是个孩子呢!” “荒谬!人生如棋,黑白是道。老夫像你这般大时,棋无对手,自认为天下无敌。直到那人在此摆下这珍珑棋局,我百思不解,甘拜下风。如今守着这局棋,等待的是有缘人,亦是老夫余生之夙愿,不能因为你是皇帝,就坏了这里的规矩。” “好吧,那我再试试咯…” 老头果然是个棋痴,没有书怪老人那般好亲近。子龙不知长老所说的有缘人,是精于棋道的世外高人,还是像他这样对棋道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当下无计可施,只能继续寻找破局之法。 此局看似杀意四起,但是四大方位各自为战,若只专注其中一方,难免头破血流,且会失去其它三块地盘。若要全盘考量,怕是杀意尽起,疲于应付,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压根就是必死之局,子龙进退两难。 忽然小皇帝的眼神亮了起来,似乎发现腰间的锦囊外围有一丝光芒若现,于是从锦囊中取出一颗闪亮的棋子,兀自念叨:“咦,这天元子怎么突然发起光来?” 子龙所取棋子正是前不久威王赠予他的天元子,之前还天天琢磨这颗棋子的用途,一直没有丝毫的头绪,不曾想今日竟然自个儿发起光来,难道说是受那珍珑棋局的影响? 乾明长老也是大吃一惊,以他的修为,怎能感受不到天元子所蕴含的天地灵气。这颗棋子定然来历不凡,于是赶忙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这是朋友送给我的,它叫天元子,具体什么用处我也不知,先前只当它是一颗特别的棋子而已。” 子龙若有所思,他用两指夹住天元子,慢慢伸到棋盘天元星位的正上方,眨眼间天元子大放异彩,照亮整幅棋盘,白子在光芒映照下竟呈现出一条白龙的模样。 奇哉怪哉,子龙仔细观察这条白龙,发现龙眼之处光芒暗淡,于是恍然大悟,破天一着就是这白龙之睛。 他即刻用天元子填补龙眼处,那白龙的眼睛瞬间焕发生机,栩栩如生,光芒四射,整条龙犹如真龙一般,在其散发的威势下,周围的黑子黯然失色,仿佛从棋盘上消失了一样。 “哈哈…白子赢咯!”子龙兴奋地喊道。 天元子所在龙眼处占得一步先机,仿佛破除了珍珑棋局的阵眼,又可以巧妙地连接四方白子,可谓起死回生。 “这这…怎么可能?”乾明长老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子龙一边拾起天元子,一边念叨:“天元子果然神奇,威王叔说它可以一子定乾坤,之前我还百般不解,这回算是有点门道了。” 乾明长老甚是纳闷,这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的结局,破天之局就这样被轻易地解开。想起刚才出现的那幅奇异的画面,破局的关键就是那颗天元子。他想了想道:“皇帝,你这可是…” “诶,长老不能说是作弊哈,我用的也是棋子,只不过用的不是你的棋子。算不得,算不得的。” 子龙不等长老开口刁难,就抢先为自己辩解,乾明不得不道:“罢了罢了,有这天元子神助,也算是你的造化,不算作弊。这几十年来,此局等待的有缘人终究还是出现了,幸哉幸哉!” 子龙毕竟是当朝天子,即便是皇族长老也要礼敬三分,就这样通过第二关考核也是可以接受的。再者说,虽是侥幸通过此局,却也赢得了乾明长老的肯定。首先是破天之局的杀招对子龙并无大用,恰逢他年少无知,不知权力斗争的残酷和野心膨胀的危险,可以说占据了天时;其次,以当朝天子的身份才能获得尝试此局的机会,换作是他人,只怕是连进来的资格都没有,此为地利;最后,依靠威王赠送的天元子获得决胜玄机,若非自身命格非凡,得道多助,焉能不战而胜,是为人和。 当此天时地利人和,皆已具备时,子龙通过第二考也是合情合理。 乾明长老缓缓起身,破天之局犹如一座大山压在心间,难以跨域。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够破解此局,因此凡闯关者只许他下一子,并限定时长,以免丢了性命。 如今大山倒塌,心中释怀,他寓意深长地道:“八百年前,圣祖皇帝将天子之剑置于问天阁,还特意设下三道考题,只有考验合格者才能拥有这把剑。这第一道是考校历史,目的是让后人勿要忘记过去,以史为鉴。而第二道是考验人的心性,历朝历代,不乏一些昏庸无能的君王,心有不明,民心皆苦,若是天子过度迷恋权力,这偌大的王朝也会岌岌可危。” 子龙连过两关,倒是有些投机取巧,不禁叹道:“圣祖爷可真是煞费苦心呀!” “皇帝能明白这份苦心就好。现在你可以上三楼了,记住,最后一关才是真正的考验。” “多谢长老,小龙这就去三楼。” 子龙登上楼梯后,又忽然转头问道:“长老,能否告知最后一关考的什么,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奇怪的是无人应答,原来乾明长老已经离开,就连神木棋盘上的棋子皆已不见。 第三十六章 执剑问天意·九州 子龙登上问天阁第三层,这一层要比下面两层小许多,阁中只有一架宽大的屏风。屏风前大长老负手而立,正斜首仰望屏风上描绘的一幅图画。 子龙靠近屏风,本想观摩一二,发现只是一幅山河舆图,便疑惑道:“大长老,这幅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大长老是宗族里地位最高之人,名为皇甫元熙,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活了多久,任何长老都不敢挑战大长老的绝对权威。 他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宛若世外高人,朗朗仙风道骨,犹如人间神明。他所执掌的天星学院,不仅在中原地区享有盛名,更是威名远扬整个东擎。 “没想到皇帝已经来到第三层了!” 大长老惊讶于子龙连过两关,尤其是第二关的珍珑棋局,那可是连他这样的人都无法破解的残局,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少年龙兴帝。 子龙却道:“嘿嘿,小龙不过是侥幸过了两关,不知大长老这最后一关要考什么?要是作画我可不会啊…” 大长老垂绅正笏,道:“皇家三考,难的不是题目,而是人的心境。皇帝小小年纪既然已经通过了前两考,那说明你有目睹天子之剑的资格。但在取剑之前,皇帝还要回答我几个问题,首先你从这幅画中看到了什么?” 大长老指了指身侧的屏风,子龙从进来之时就已经瞧过几眼,这屏风上的图画没什么高明之处,因为只是一幅大恒国的疆域图。 “大长老,这不就是一幅地图吗?以前父皇的龙辰殿里挂得到处都是,但又好像有点不同。帝国覆盖九州,未见诸侯其国,这墨迹渗透不均,颜色变浅,放了有些年头了吧!” “不错,此乃大恒首幅江山社稷图,存放至今有八百年了!我朝自仁祖开国以来,囊括天下共有九州,你可知九州之名因何而来?” “这个嘛,小龙是知道的,据说上古时期某位大能,为治理水患而将天下划分为九大区域,皆以山川河流为界。各州的名字也都是根据各自地理位置来命名的,譬如我们皇室的中州,地处中原,是最大的一州。而岱州因地处西南,山脉起伏,茂林密布,那里的臣民却是最少。还有东部的明州,东临无尽之海,取意日出东方则为明,大长老我说的可对?” 大长老点头道:“皇帝功课倒是扎实。” 子龙窃笑,他哪里做过什么功课,不过是下午闲暇时临时抱佛脚,在明伦堂翻阅书籍中看到的,他这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是值得称赞。 “从人类历史来看,你口中所说的大能名为人皇恺悌,从他建立第一个王朝至今已有八千多年。但人类文明的延续并非易事,无数的战火在九州大地燃起,又在岁月的洗礼中逐渐磨灭。我们的祖先夺下这片江山实属不易,你可知圣祖皇帝为何又将天下分封给六国?” 这个问题倒是把子龙给问住了,地图上确实没有属国的名字,但作为天子可不能在大长老面前示弱,天子本来就是站在国家权力的顶端,唯独对宗族的内部没有指挥权,反而受其制约,没准儿这也是一项考验。 子龙道:“嗯,天子嘛,一个人就要管理整个天下,这可太难了!圣祖爷他老人家只好让六个人来共同管理,这样天子就只需要管理这六个人不就好了吗?” 大长老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这小皇帝当真有意思,不知道非要胡诌一番,但仔细一琢磨,他的想法也是颇有道理。 “胡闹,圣祖皇帝英明神武,岂是你说的这般轻巧?” “嘿嘿,还请大长老明示。” 子龙心想,反正我已经把自己的观点述说了,至于对不对那就是你的事,接下来估计就是要听一番长篇大论,无趣得很。 “八百年前,我皇甫氏问鼎中原,统一九州,却也面临着治国艰难的问题。仁祖帝以为这天下之人形色各异,有的人聪明绝顶,有的人愚昧无知,有的人野心勃勃,有的人却胸无大志,唯一能管束他们的只有道德传承。于是举国上下宣扬礼法,教化万民,让他们安分守己,以享太平。然而总有些人不会安于现状,妄图天下霸业,这些人皆是人中龙凤,颇有威胁,一旦闹起事来,天下必乱。” 大长老虽侃侃而谈,但对于大恒王朝的创立历史,子龙也是知晓一二的,最近宫里的老师可没少讲这些,听多了未免有些乏味。 “后来圣祖皇帝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将天下三分之二分封给这些霸主,让他们可以在地方称王,既满足了他们的野心,也能够让这些王侯之间形成制衡。于是以天子之剑立誓,天下共主,诸国自治,谁也别妄想称帝,作为臣国,必须每年向大恒皇室进贡,以表衷心。若有不臣之心,大恒皇帝当以天子之剑号令其他诸侯,共同伐之。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地方治理难的问题,也让这些诸侯国主不敢有取代周鼎的野心,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呃,大长老,小龙虽然能够理解圣祖爷的一番苦心,但是不太明白为何六国国主一定会信守承诺呢?” “没错,要保证诸王信守承诺至关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存在天子之剑的原因之一。” “小龙还是不明白,这天子之剑究竟有何魅力,能够让国主们履行当初的承诺呢?” “这就要说到我大恒自建国以来,奉行礼法治国,万民得以教化。是以忠君也好,爱国也罢,最重要的是恒国的子民将天子之剑奉为天谕,是上天授予皇室掌管天下的圣物。六国的先祖皆都认同此物,其后人若有不从,必遭天谴。” “原来是这样啊…”子龙摸着自己的小脑袋,一时还转不过弯,竟难以置信,可是这样真的保险么? 大长老却继续道:“圣祖皇帝又深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古往今来不乏一些帝王忤逆上苍,倒行逆施,导致民不聊生,天怒人怨,最终皇朝倾塌,战事频起,而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因此圣祖皇帝立下族规,皇室应立于朝廷之外,既不干涉朝政也不被天子管辖,若有朝一日皇帝贪图享乐,亲小人而远君子,当其失去民心之时,便可携天子之剑另立明主,这也是天子之剑存在的第二个意义,子龙,你可要牢记此训。” “啊!这个嘛,小龙记住了。” 作为当朝天子的子龙略做惊吓,这无疑表示在他的头上时刻悬着一把利剑啊,于是骇然问道:“那这种事情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吗?” 大长老犹豫片刻之后,道:“历史上确有发生过,只不过这种不光彩之事,在史书上都被抹去罢了。否则我朝兴盛八百年,也不全是左辅右弼的功劳,谁又能保证每一位帝王都会是圣主明君?所以皇帝只要谨记一点即可,为君者当以天下为己任,断不可肆意妄为。” 此刻的子龙多少有点明白了,为何承明殿上高悬泽被苍生四个大字,半个月前他还不甚理解其中之意,这回可算有点儿懂了。 但有一点让子龙更加疑惑,明明是来参加考试的,为何大长老要跟他讲江山社稷如何为君这些个大道理。 “大长老,这最后一考,不会只问几个问题吧?” “当然不是。既然是来取剑的,又如何能不知天子之剑所为何物?现在你应该明白为何要进行皇家三考了吧。” “是的,小龙这才知道,这天子之剑是诸侯允诺的信物,也是我朝皇族监督君王的重要之物,长老们是怕天子之剑被取走不还,所以要进行皇家三考,对吧。” “哈哈!你这孩子,什么话到你嘴里都成了儿戏。” 大长老这一声大笑,差点把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乾明长老给吓到了。不知何时,棋痴乾明也来到三层,在他的印象中从未见过大长老爽朗的一面,作为家族的执政者一向是不苟言笑的,比他这个宗尹长老还要严肃。 大长老继续说道:“话虽如此,但绝对不是怕皇帝不还,只不过能担得起天子之剑的皇帝,也不用担心他走了歪路而已,这三考就是考验皇帝究竟担不担得起罢了。” 子龙又摸摸后脑勺,呵呵道:“那个,大长老,前面两关我都是侥幸通过的,这第三关到底要考什么呀?” “哪有侥幸之理?与其说是侥幸,不如说是你与之有缘。但这第三关恐怕谁也帮不了你,你要面对的是一把绝世好剑。” 一把剑?这阁中似乎没有剑的影子,正当子龙十分疑惑的时候,大长老又发话了:“好了,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乾明,你去楼上打开结界吧。” “是!大长老。” “啊…”子龙回头吓了一跳,刚才不见乾明长老的影子,竟然一直藏在他的身后,要不是大长老下令,他还浑然不知。 第三十七章 执剑问天意·太阿 不知不觉此时已近深夜子时,问天阁处于半山崖之上,虽是盛夏,阁内也有丝丝凉意,不知长公主独自守候在阁门外是否安然无恙。 乾明按照大长老的指示,登上最顶层,开始解开顶楼内的结界,想必大长老所说的绝世好剑十分重要,这才在外面的阁楼又施加了一层结界,防止他人偷盗和破坏。 皇甫乾明也算是皇甫家族的佼佼者,年轻之时就是棋道巅峰的强者,年长时获得了棋痴的称号,而且生性缜密,对修真界的阵法和结界也有颇深的造诣,因此在宗族长老阁还谋了个宗尹的身份。虽是闲差,但也能成为大长老的左膀右臂,他所施加的结界,在天星学院无人能破。 随后大长老也带着子龙登上了楼顶,这一层空间并不大,四周也没有围墙,宛如一座凉亭。 由于是在夜间,借着漫天的星光灿烂,隐隐约约能看到远处的山峦,近处天星学院夜幕下的重影,也是一览无余。 凉风阵阵,子龙裹了裹衣裳,看到中间有一座高台,台上一柄脱鞘的宝剑,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大长老道:“此剑名为太阿,也就是你想取的天子之剑了。” “什么?太阿!” 子龙大惊,没想到天子之剑竟是太阿,这个他再也熟悉不过的名字,就在前不久,《龙兴辞》里出现过\"御飞龙兮战四方,执太阿兮斩八荒\"的诗句,没想到天子之剑竟是太阿! 大长老也很诧异小皇帝的表情,于是问道:“何以如此惊讶?” “呵呵,没什么,这名字似曾相识…似曾相识…哈哈。” 子龙听到这个名字当然是高兴的,若是有太阿剑,那差不多就会有飞龙了,如果是自己乘飞龙执太阿的话,神话就成现实了,想想都甭提多刺激。那这天子之剑是一定要到手的,反倒给他增添了不少信心和乐趣。 大长老不再追问,继续道:“太阿乃我大恒至宝,相传其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只等时机凝聚起来,天时、地利、人和三道归一,此剑才会形成。仁祖皇帝取得天下之时,黎山之巅一道红光从天而降,结合天地灵气,瞬间凝聚成为一把无形之剑。待得仁祖帝亲临黎山,这才化形为太阿,可见此剑并非人造,是上天降于人间的法旨,我大恒亦是天命所归。” “这简直太神奇了,这么厉害的一把剑,居然被困于这阁楼之中!大长老,这是不是有点不太相信上天的旨意嘛。” “呵呵,如此说来还真是有点埋没了这把剑。” 子龙的思维总是那么独特,令大长老又是开怀一笑,随后又道:“那你可知这把剑的威道如何?” “这还用说嘛,蕴藏三才剑气,由日月之光和天外仙石所铸的剑,那威力能一般吗,不说开天辟地,也能斩妖除魔吧。” “荒唐,哪来的妖魔,这天子之剑是用来打打杀杀的吗?” “您不是问剑的威力嘛,不打不杀的,怎知道威力大不大呢?” 看子龙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大长老郑重地道:“天子之剑并非凶器,其威力不在杀伐之意,就像这巍巍天下,芸芸众生,自有天道往复,非人力所能及。一剑之威,可斩一草一木,可开一山一石,却斩不断天道纲常,也斩不断人理伦常。” “那…它的威力究竟是多大呀?” “道在人心,不怒自威。剑亦有道,在于剑意,太阿之威,不在其锋芒,而在于其心。这天子之剑断然是一把绝世好剑,也是一把威道之剑,但只有心怀若谷且内心强大之人才能发挥它的剑意。” “内心…威道,大长老,我都快搞迷糊了,不过是一把剑而已,怎么那么多门道啊。” “哈哈,小家伙,这些道理,你无需听懂。接下来能否取剑,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若成了,剑你取走,若不成,三年后可以再来。” 大长老的一席话睿智而又充满哲学道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自然是听不太懂的,这些都只是铺垫,真正的考核才刚刚开始。 “大长老快说吧,皇姐还在下面等着呢,这夜里风大,我怕她着凉。” “哦?好好,那这就开始第三考,你只需要拿起太阿,携剑入鞘即可。” 子龙一听,不会吧,就这么简单?他仔细一看,高台上只有一把太阿剑光芒闪耀,哪来的剑鞘呢。 大长老补充说道:“太阿剑自成于天地之间,自然是没有剑鞘的。仁祖帝也并没有给他打造一副合适的剑鞘,因为无论什么样的剑鞘都掩盖不住太阿的剑芒。因此只要你拿起太阿,光芒内敛,不显于外,就算是携剑入鞘,通过考核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终极考核。 对于子龙而言,终极考核反而显得简单,无非就是剑认不认主的问题,只要试上一试就知道了,根本不用动脑子,可比前两关轻松多了。 于是他上前一步,抬头仰望天子之剑,由于个头儿不高,要抓到剑柄就很吃力,顶楼上又没有其它的垫脚物,这下可有点难堪了。 “额…够不着啊。大长老,能帮帮我吗?” 话音未落,一股真气骤然升起,直接把子龙托起在半空中。 子龙此刻方得以近观此剑,剑身隐隐散发着青色微光,刃尖流转着绚烂光芒,在夜幕中更显寒芒逼人。剑形独特,前刃狭窄而后刃宽阔,剑锋细长无匹,剑脊平整且厚重,其上自然形成的纹理呈菱形交织,左右对称,宛如雷电雕琢,青白交织,绮丽非凡。 正如一柄神兵,教人不敢直视,仿佛多注视一秒都会被其凌厉的剑气所侵。这便是太阿剑的原始面貌,光辉璀璨,犹如一匹未被驯服、狂野不羁的战马,气势汹汹,难以驾驭。 剑长三尺有三,仿佛重若千钧,子龙即便想抬手拾起亦感艰难,心中不由生出一股畏惧之情,因而迟疑再三,未能遽然拔剑。 “只有内心强大亦无所惧者才有可能携剑入鞘。” 大长老不忘提醒眼前这位小皇帝,不知何时起,他竟然也对子龙是充满了期待,不过眉头却是紧锁,似乎并不认为真的可以成功。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要想内心强大且无所畏惧,显然是很难的,只有面临绝境的坚毅之人方有此等魄力。 子龙微微闭上了双眼,一道青芒从太阿剑身激射而出,正好击中他的眉心,大长老惊恐万分,本以为皇帝性命难保,谁知子龙此时一声不吭,并无大碍,这才放心在一旁守候。 此刻的子龙仿佛脑海中呈现出一幅精彩的画面,画中一颗天降陨石坠落于山巅,陨石金光灿灿,随后被一道雷电击中,瞬间裂开。从中竟出现一名婴儿,四季交替,日月轮转,很快婴儿就长大,成为一个小男孩。子龙突然大惊,小男孩除了头上长有一对棱角,面相几乎跟他一模一样,亦不曾开口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山巅之上,任凭风吹日晒,以天地之气洗礼其身。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子龙仍然沉浸在脑海之中的景象,不久后小男孩儿站起身来,竟开口道:“跟我来。” 子龙被小男孩拉着手来到悬崖边上,小男孩做出要跳下去的动作,子龙十分惊恐。山崖下深不见底,云雾弥漫,这要是跳下去只怕是九死一生,因此迟迟不动。小男孩回头却道:“放松点,带你飞。” 也许是处于两者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小男孩纵身一跃,子龙紧随其后。随后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两人穿梭于云雾之中,耳边风声呼呼炸响。片刻之后,云开雾散,眼前又是一片震撼的景象。底下竟然是战场,千军万马正在激烈地厮杀,而子龙正在极速下坠,惊恐万分。忽然小男孩摇身一变,化身为一条白色飞龙,将他托起,向那战场俯冲而去。 子龙这才稳定心神,只见地上守城将士浴血奋战,但寡不敌众,很快城门破开,正当成千上万的战士涌入之时,城内走出一将,身披银甲,手执利剑。子龙大吃一惊,那剑青锋寒光,沉稳刚健,可不就是太阿之剑吗? 子龙睁大双眼,只见守城之将大步向前,冲入敌军之中,奋勇杀敌,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根本就杀不完。就在力竭之时,欲拔剑自刎。霎时间,翱翔的飞龙,载着子龙降落在城墙之上,太阿剑一声呜鸣,兀自飞入子龙的手中。 子龙握住太阿的一刹那,感受到剑刃上血气翻腾,光芒暗淡,惊得他是满头大汗。这时飞龙又变回小男孩,面带微笑,似乎这里的一切在他眼里都不存在一般,风轻云淡地道:“凝视他,他也会凝视你,试着用内心的真诚来净化他。” 子龙拂去额头上的汗珠,瞪大眼睛注视着太阿的剑光,仿佛透过一层层迷雾,而后直入剑心,那份孤独的剑意正在不停的颤抖。子龙心中怆然,随后眼中燃起一团灼热之光,太阿剑方才慢慢地褪去血光,展现出本来面目。 他深吸一口气,双目立刻清明如炬。他握紧太阿之剑,瞬间光芒乍现。他臂膀一挥,直指城池之下,滔天剑气奔涌而出,如洪流般汹涌澎湃。一时之间,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其间似夹杂着万兽震怒的吼叫,敌军阵营立时陷入一片混乱。 不过须臾,战旗摇落尘埃,血色染红了广袤大地,蔓延天际。 难道这就是太阿剑真正的威力? 子龙凝视着手中太阿,宝剑岿然不动,剑锋青芒闪烁,仿佛已经吞没了这里的大地创伤,只剩下累累白骨。 “你是谁,为什么长得像我?”子龙回过神来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成为谁。” 少年言辞间,全无稚嫩之气,转瞬间,他身形一展,复化为一只雄姿英发的巨龙,振翅高飞,直冲云霄,再无踪迹。 子龙孤影卓立城垣之上,久久不曾移步,任凭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恍惚间,似已穿越千年时光。周遭草木枯荣交替,生生不息;城池上一砖一瓦,绿苔覆盖又褪去,黑斑显现又消隐。而城里城外的人们,时而嬉笑,时而哀怨,时而铁甲凯旋归,时而白骨化成灰…… 唯有太阿剑辉映古今,光芒永存。 铛…铛…铛… 一阵撞击的声音响起,大概是过了太久,子龙才放开了手中之剑,抬头望天,竟怅然若失。 太阿剑坠落城下,青芒终于消失不见。 看见子龙眼中那团火光慢慢消隐,大长老诧异之后也算是放下心来。 两位长老不知小皇帝究竟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但是能够明显感受到子龙此刻改变了许多,只是看他的背影,就已经不像是个顽皮的孩子。 子龙神游归来,内心颇为平静,双手缓缓抬起太阿,在触碰的那一刻,剑的光芒竟兀自收敛起来,成为一把真正的天子佩剑。 太阿入手,携剑入鞘,龙兴帝终得天子之剑。 子龙横剑在胸,欣然道:“各位长老,可知何谓天子之剑?” 两位长老愕然,难不成这小子还要给他们上课? 子龙又道:“天子之剑,以灵州为剑锋,以中州为剑脊,以幽州为剑柄,以雷州和泽州为剑刃,以云州和青州为剑环,以凉州和明州为剑颚,以中原以外之境来缠绕,以东海之水来润泽,靠五行来统驭,依礼法来论断,循阴阳变化而进退,遵春秋时令而持延。” 随后子龙又挥舞起来,边试剑边道:“向前刺无物可阻挡,向上举万物不可居其上,此剑一出,当可匡正诸侯,天下服矣!” 大长老暗暗吃惊,真想不到小皇帝竟然就在顷刻之间悟出一番至理,莫非真是天命所归? 此刻子龙仍在手足舞蹈,停下来后,摇摇头又叹道:“唉,看来这还不是天子之剑啊,要不刚才上举的时候,这阁楼顶上就得破个窟窿不是?” 随后转身欲要下楼,对着大长老微微一笑:“大长老,这太阿剑我就带走了啊,什么时候归还可有期限?” 大长老凝望这位少年天子奇怪的举动,怔道:“这…当然没有,除非皇帝驾崩,自有人去取回。” “好嘞,那就多谢二位长老了,子龙去也。” 少年天子矫健的身影下楼后不久,大长老长叹一声。 “子渊啊子渊,你生前苦苦想要的天子之剑,竟然在你离世后不久,就被你那个最不起眼的小儿子给取走了。真是天意啊,我大恒当兴!当兴!” 第三十八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戎城 云州地处西北平原之上,一条连绵起伏的山脉横贯其中,犹如一座天然的屏障,阻断北方冰雪高原的寒潮来袭。 少年天泽告别云夕之后,沿着燕云山脉独自北上。一路上翻山越岭,不但可以修行,还可以欣赏沿途的美景。 层峦叠翠,云烟浩渺,宛如人间仙境。 天泽白天赶路,晚上神魂进入星弈天书修行,按照三爷爷说,每天都要坚持与天地对弈一局,以及修行心识至少半个时辰才行。 但自出谷后,不是遇到大漠的风沙就是遇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因此很少有机会单独修行,趁现在他要加倍赶上。 经过数个晚上的努力,他发现自己的精神力大大增强了。心识第一重的境界也进一步提升了感知范围,只是天地对弈与星星下棋还是很举棋艰难,后面一关比一关难,坚持了一年多下来,也才闯到第八关。 至于爷爷说的十八字真言,还只是出现了第一个字,那是他在白露泽修行的时候,突破第五关后菩提树下呈现一个奇怪的“天”字。仅仅只有一个字,他无法理解其中含义,更别说心灵法则了。 燕云山脉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让天泽发现这里有十分浓郁的元气。 他又尝试着吸收外界的元气,本以为要比碧幽谷中快上许多,但是进展还是极其缓慢,每次都觉得小小的丹田气旋快要充盈扩大的时候,又很快消散了,剩下的不足百分之一。 本来吸收天地元气极为不易,好不容易吸收了一点,还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禁让他大为苦恼。没有元气就聚不了丹,更别说窥视天机了。 没有元气,也无法领悟独特的法术,也没法让小黑变得更加强大。而且更为奇怪的是,迄今为止他都不知道那小小的一团元气究竟是什么属性。 既没有火元气那股暴虐,也没有水元气那股清冷,非要有什么感觉,那就像是水火交融在一起升腾的一片炽热的白雾,朦朦胧胧看得清但摸不着,却又蕴藏着一股未知的能量。 天泽自认为是自己修为还不够,或者没有掌握吸纳元气的诀窍,想想也就不那么气馁了,只要扎扎实实地打好基础,等日后有了机缘再好好领悟。 在山林间潜心修行,时光匆匆流逝,转瞬已是半月。这日,天泽攀上了一处峻峭的山岭,举目远眺,只见前方云雾缭绕间,隐约显露出一座城郭的轮廓。 再近些,那是一座壮观的古老城池。城墙耸立,城楼庄严恢宏,城内屋顶错落有致,宛如蓄势待发的箭矢,层层叠叠,隐约可辨。在湛蓝天空与朵朵白云的映衬下,城外几丝炊烟悠然升起,轻风徐来,城楼上的旗帜随风摇曳,整座城在宁静之中流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淡定与威严。 这应该就是武威国的都城了吧! 天泽暗自推断,根据一些山民的描述,西北地有如此规模的城池,大概也只有戎城。数千年来屹立在中原西北之地,赵氏入主以来,一直都是武威国的都城,这里常住人口不下十万之众,也算是一座大城了。 很快,天泽就带着呱呱乱叫的空腹入了城。 这一路跋山涉水,吃喝甚是简便,偶有野味也只是改善一下伙食,鱼儿吃多了也觉得腻味,一进城便钻进了一家地道的面馆儿。 早就听说这西北之地好吃不过面食,尤其是牛肉面和羊肉馍,肉大鲜嫩,汁多醋香,面似刀削,十分劲道。 开胃少年又是一顿狼吞虎咽,足足吃了三大碗面,五个泡馍,才抹了抹嘴巴,准备结账时立刻怔住了。 出门时爷爷给了他一些银两,但是一直是清竹随身保管,这下吃了面没有钱付账,该当如何是好? 总不能打开爷爷给的锦囊,看看里面有没有钱吧?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正当他发愁的时候,忽然发现靠窗的位置有个女孩儿一直在盯着他看,还偷偷地笑着。 这下更显得尴尬了,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被一个小女子看了笑话,而且那女子看起来似乎很有气质,这脸面该往哪里搁? 他不经意地一侧目,瞥见那位少女身穿洁白的衣裳,双手如凝脂般纯净无瑕,她曼妙的体姿展现出青春的柔美,一头光泽闪耀的长发仿佛自带醇美的花香。然而,她的面容却被一袭紫色面纱遮掩,不禁令人感到费解。 天泽收回目光想要逃离眼神的碰撞,可是那女孩却径直走了过来,还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天泽哥哥,你是在找这个吗?”女孩调皮地道。 少年一下子开心起来,那愉悦的声音一点都不陌生,原来这个女孩不是别人,竟然是分别没多久的云夕!只是不知为何金色的头发变成了黑色,所以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来。 “云夕!你…你怎么也来了啊?” 少年无比的诧异,按照他的推测,云夕这个时候应该回到古都斯了才对,但云夕却玩笑道:“我不来,那你这顿霸王餐岂不是要吃定了?” 少年又是一通脸红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道:“谁…谁说的,大不了我在这里给老板打一天工偿还嘛。” “天泽哥哥,你吃了这么多,打一天工可是不够哦!” “一天不够,那就两天…三天,五天总够了吧!” “好啦,夕儿逗你呢,这钱你收着,以后就不会饿肚子啦…” 云夕摘下了面罩,把沉甸甸的钱袋子塞进天泽的怀中,随后又道:“天泽哥哥怎么走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不会是迷路了吧?” “额,路上修行,所以耽搁了几日。”看着那一副绝世容颜,天泽心里好受多了,只是他又担心一个问题。“那个…云夕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等我?紫霞姐姐没带你回去吗?而且…你的头发怎么变色了?” 云夕举着小脑袋,一直看着天泽,似乎几天没看就怕忘了,小嘴抿道:“紫霞姐姐刚才还在这里呢,看到你终于来了,这才离开回古都斯去了。至于我的头发变黑…我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反正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啊?”天泽大感意外,意外的不是自己尴尬的场面同时被两个女人看到,而是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女人,怎么会放心把云夕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自己走了?” 云夕却不在意,道:“是呀,她说‘有你在,我放心’,然后就走咯。” “她…真是这么说的?” 天泽还是不敢相信,堂堂圣教的圣女,竟然放心交给一个傻小子。 “嗯!”云夕不停点头,似乎特别开心。 “那她回去怎么交代啊?”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和紫霞姐姐约定好了,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闯荡江湖,直到有一天我想家了…再回去咯…” 对于云夕的决定,天泽不敢正视自己,他不是怀疑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而是苦厄的命运怕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 “云夕…可是我…” “好啦,我只是跟着你,又不是赖着你,你怕什么嘛,一旦惹我不开心了,我自然就回去咯。” 云夕仿佛变了一个人,眼前这个调皮又可爱的少女,还是曾经那个看似腼腆的云夕吗? 但凡经历过一些事情,不管是挫折还是磨难,大概人的性格就会发生变化。天泽又何尝不是,他变得比以前沉默寡言了,只是眼前的少女,她的内心仿佛是光明透亮的,不管有没有改变,她还是那么向往美好的世间,而自己似乎正在一步步趋向于黑暗。 云夕又道:“对了,以后叫我夕儿吧,好朋友就应该亲密点,对不对?” 天泽木讷地回了一句:“好…夕儿,让你久等了。” 吃完大餐,云夕拉着天泽,要去附近的街市逛上一逛。 这里是武威国都城,不知要比夕岩城繁华多少倍。两个懵懂的少年,最喜逛街,走哪儿逛哪儿,似乎有看不完的新鲜事儿和新奇玩意儿,很多时候也是只看不买,买多了也拿不下,就是图个开心罢了。 欢欣雀跃的云夕手里拿着一支小风车,跑着呼啦啦转起来,一不小心却撞到一名大汉的身上,忙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这时,路边一位大娘正在苦苦地哀求,周围有不少人正在围观。两人赶过来一瞧,只见这位大娘双膝跪地,在苦苦哀求,面前的水果摊已经被打翻了,新鲜的水果撒满一地。 “麻二爷,您行行好,再宽限几日,孩子他爹已经重病在床,花光了这个月所有的买卖钱,实在是交不出来啊。求您了爷…就宽限我们这一回吧…” 大娘一边哀求一边抹着流泪,看得让人好不同情。然而对面却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壮汉,丝毫没有怜悯之心,还理直气壮地喝道:“宽限几日?呵呵,你也不打听打听,我麻二爷什么时候是这般慈悲过,要慈悲的是菩萨,可犯不着老子头上。快给二爷钱,没有的话就拿房契来抵,不然的话,你应该知道二爷的手段,到时候别说你这小买卖做不了,就连其他人也不敢把东西卖给你。” 大娘仍是百般哀求:“二爷,您大人有大量,这一筐刚摘的果子全都送给您了,再宽限几日好不好?”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胆子大一点的开始背后指指点点,低声咒骂这麻二爷不是个东西,只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麻二爷身边光壮汉就好几位,普通人哪里敢出头,这显然就是一帮不讲理的地痞子。 天泽毕竟年少又宅心仁厚,换做以前还会跟地痞流氓理论几句,这时也不多说话,忙上前想扶起大娘,但是大娘岂敢站起来,于是天泽便道:“大娘,你欠了他们多少钱?” “孩子啊,大娘不欠他钱,我搁这摆水果摊儿,每个月要上交一两银子作为保护费,这个月大娘实在拿不出来啊。孩子你快走吧,可千万别连累你,快走吧,啊…” 天泽回过头冷冷地看了麻二爷一眼,此人一身膘肥肉,一看就是那种压榨百姓的地头蛇。初来乍到出于礼貌,先问候一句:“为什么要收大娘的保护费?” 麻二爷岂会在乎一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子,咧嘴笑道:“嘿,这哪来的愣小子,二爷我在这一带都混了十几年了,交保护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赶紧给我躲开,不然二爷打断你的腿,可没地方儿治去。” 天泽也不是吓大的,嘲讽道:“我的腿可比树还要结实,你要不要来试试?” 此话一出,这帮地痞以为是在挑衅,那一身赘肉的麻二爷恼羞成怒,即刻上前揪住天泽的衣服领子怒道:“小屁孩儿,给爷闪一边儿去吧…” 可是任由这膘肥汉怎么揪就是揪不起来,天泽虽然是个少年,但是身材健硕,个头也不矮,更何况背上还有一柄重剑。 一阵较劲后,麻二爷累得粗气大喘,像是脱力一般。见对方纹丝不动,更加恼怒,后退几步,大喊道:“你们…愣着干啥,还不给爷一起上…” 天泽却不慌不忙,拔出黑剑往地上猛地一扎,左手扶着剑柄,右手指着他们戏弄道:“要不你们一个一个来吧,你们当中只要谁挪得动这把剑一分一毫,算我输,大娘的银子就由我来给了。如果挪不动,以后就不要找大娘收保护费了。” 说罢,天泽的右手中多了一锭银子,正上下抛起来把玩着,看这分量,怕是足有十多两沉,只把麻二爷的小弟们看得眼珠子都绿了。 接下来就是十分滑稽的场面,麻二爷的手下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劲儿,轮番上阵,没有一个能撼动雷泽剑半分的。 围观的群众一阵叫好,地痞们气急败坏地一拥而上。天泽见对方耍横,要人多欺少,连忙拔起黑剑,使出一招“回风拂柳”。霎时间这些地痞大汉被雷泽的剑势掀起几丈开外,狼狈不堪的落地后,个个儿像哭爹喊娘一样破口哀号。 就连麻二爷也是飞出甚远,那胖乎乎圆嘟嘟的身体,在地上滚出十几圈,才停在一个人的脚下。 天泽收回黑剑,还不忘大喊着:“连我一个小孩都打不过,我看你们以后也别厚着脸皮收什么保护费了吧。” 围观的群众纷纷叫好,这帮街头恶霸总算有人收拾了。平时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老百姓辛辛苦苦挣点生活费,还得孝敬这帮不干人事的渣滓。就连云夕都看不过去,过来给天泽一顿猛夸,说是颇有大侠之风。 忽然对面响起一道训斥的声音。 “废物,还不给我爬起来。” 原来麻二爷正巧滚到一位公子哥模样的人脚下,被踹了一脚后,急忙爬起来瑟瑟地道:“小侯爷,您怎么来了?” 第三十九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侯爷 “丢人现眼!我要是不来,本侯爷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前面是怎么回事儿?” 此人年纪不大,一身锦衣玉带,相貌堂堂,却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身后还跟着几个打扮精致的下人,有端着吃的,有拿着喝的,还有几个保镖跟随,显得派头十足。 麻二爷卑躬屈膝道:“小侯爷,李婆娘不肯交保护费,街上一个愣头青要替他出头,还打伤了众位弟兄,请侯爷替小的们出气啊…” “哦?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本侯爷的地盘儿撒野,还不给我闪一边儿去,猪脑子!” 麻二爷毕恭毕敬地让了道儿,不得不说这人要是又蠢又胖的,连路都能把人挡住,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抗摔。 小侯爷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出一把奇怪的扇子,眼角斜视瞅了天泽一眼,明知故问:“是谁在本侯爷地盘上闹事啊?” 天泽并没有理会他,他尽量不要和这种有身份的人起了冲突。 那人觉得无趣,翻了个白眼,径直走向被云夕扶起的李大娘。 “哟,这不是李大娘吗,你这水果怎么都撒地上去了?” 李大娘支支吾吾地道了个侯爷,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小侯爷竟然从地上捡起一个又红又大的桃子,擦了擦又咬了咬,道:“嗯,挺好吃的桃子!我说李大娘,本侯爷的规矩不能坏,是不是?你既然交不出保护费,那这水果摊就只能收了。来人呐…” 李大娘一听就慌了,急忙哀求道:“小侯爷,这水果您可以拿走,但是这摊儿不能收啊!我们一家三口就指望着这点儿小买卖过日子,孩子他爹还卧病在床等着钱买药呢,我求求您行行好,就宽恕民女这一次好不好?我下次一定交…一定交的!” 无论李大娘怎么哀求,小侯爷不为所动,只是显得对水果情有独钟,还训斥了麻二爷一顿,说让他收保护费可没让他砸摊儿,好好的一筐果子都被弄地上了,还让他捡起来一个个擦干净。 天泽愣在当场,没搞懂这家伙到底什么套路。 但是李大娘的水果摊不能收,家里人还等着救命呢。 天泽一咬牙道:“李大娘奉公守法,不过是挣点辛苦钱,给家里人看病,小侯爷为何苦苦相逼呢?” 小侯爷发现这人会说话,立刻来了兴致,道:“哟,我还以为是哑巴呢,怎么你是从外地来的啊?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啊?但凡是这戎城的老百姓,谁不知道我袁小侯爷最讲规矩,谁要是坏了规矩,那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规矩?哪个规矩说摆地摊要交保护费的?” 天泽非要跟他理论一番,这时的云夕连忙站到天泽旁边,附和道:“就是,凭什么要给你交保护费啊?” 小侯爷忽然眼前一亮,盯着云夕看了半天,又笑道:“呵呵,小两口儿都不服是吧?小六,还不过来,给这两个乡巴佬讲讲咱们的规矩…” 只见后边儿来了个小瘦子,就是给他端喝的那位,扯了扯嗓子就要讲规矩。此时此刻,云夕还在琢磨什么是小两口,天泽却又恼又羞,这家伙真是搞不清楚情况啊。 “别讲了,什么破规矩,不就是欺行霸市的那一套,又不是什么王法,不就是一两银子,拿去便是…” 说罢,天泽从自己腰包里掏出一两银子,要递过去替李大娘交上。四师父曾经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行走江湖可以打抱不平,但是不能莽撞,要懂得忍让,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谁知小侯爷压根不稀罕什么银子,摆着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道:“好小子,竟然瞧不起本侯爷的规矩,那是一两银子的事儿吗?谁坏了规矩,谁就要承担责任,你充什么英雄好汉,别怪爷没提醒你,再多管闲事,把你们两个都抓起来遛我们家大黄!” 一说要被遛狗,云夕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天泽道:“夕儿,别怕,我来教训他。”看来到底是说不通了,只能动手解决,天泽心想反正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大不了打完跑就是了。 他随手抡起小黑,就是一个横扫。 没想到小侯爷倒是会些功夫,急忙闪退一边,一挥手身后的保镖们纷纷上前,将天泽团团围住。 “岂有此理,在本侯爷面前还敢动手。小七小八,把他给我打趴下,今天要是不让他服个软,抄写袁候规矩一百遍,本侯爷名字倒着写!” 天泽差点笑出声来,什么“猿猴”规矩,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别扭。 小侯爷的手下见邀功的机会来了,纷纷撸起袖子,有的捏着拳头,有的拔出兵器,加上麻二爷的几名壮汉,十几个人竟然围攻了上来。 围观之人估计这种事情见得多了,知道是什么后果,也就不敢言语。 但是天泽一瞧,这些人当中没几个是有真本事的,唯独那两个有名有姓的小七和小八还有点看头。他大剑一挥,劲风骤起,左右几个摆动,那些个凑数的就被拍飞了,摔倒在地,一时屁股像粘了地站不起来。 小七小八见少年有点本事,便使出了看家拳法,两人长相极为相似,且眉清目秀,使的拳法也是别无二致。 也不知是什么拳法,竟然招招致命,两人配合又极为默契,一个牵制大黑剑,一个找机会攻击天泽的下身,天泽不得不小心应对,那拳头要是挨了一下,估计也不太好受。 就这样斗得有来有回,天泽发现低估了这两个下人的战斗力,一时间竟然占不了上风。 那边的麻二爷眼睛一滴溜,为了邀功竟然亲自上前要抓住云夕,也不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此时天泽无暇顾及,他都没想到此人会这么卑鄙,敢对云夕妹妹动手。 云夕感到危险来临,连忙躲避麻二爷的魔爪,只是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杂物绊倒了,一声叫唤,好不疼痛。 天泽回头一看,大怒,正要上去解救,却又被小七小八挡了去路,当下着急万分,卯足劲要把两人震开,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仙女妹妹,别怕,大侠来也!” 只见一名少年手持着一口锋利的宝剑,闪身来到云夕面前,大喊:“肥猪,看剑。” 唰唰两下,麻二爷胸前的衣服被两道剑光瞬间割破,随着剑气入体,鲜血外流,这胖乎乎的身子就这样被打上了两条血色疤痕。麻二爷疼的是咬牙切齿,怒吼一声:“啊…是谁?哪个王八羔子刮了老子两下?” 他一副大脑袋竟然还没看清是谁动的手,只见身下有个少年冲他咧嘴道:“是我,大侠靖云是也,竟敢欺负我们家仙女妹妹,看我不消去你的大脑袋…” 麻二爷再一看,形势有点不对,吓得转头就跑。就在少年的身后,同时还来了两位衣着光鲜的剑客,一看就知道身手不凡,气势惊人,他们正是无心和歆兰两位师兄,这时的云夕已经被歆兰扶了起来。 天泽看见是古剑门的朋友赶了过来,心中大喜,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于是剑光舞动,虎虎生风,把一套行云流水的流星蝶舞剑法使了出来。 小七小八只觉得压力倍增,那黑剑势大力沉,根本不敢用手去接,顺手捡了两把武器,碰上黑剑不是断就是折。 两人暗暗吃惊,这黑剑究竟是什么兵刃,看着不太起眼,竟有这般坚不可摧的力道。 小侯爷顿时就不淡定了,作为武者出身,他也是有两下子的。手中一把铁扇,瞬间多出几根骨刺,嘴里念叨:“好小子,竟然小瞧你了,看招!” 只见从铁扇中瞬间发射出数枚锋利的骨刺,迅捷无比。那扇子定然隐藏了什么机关,不然不会这么快,快得让人看不清发射的到底是什么,只是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古剑门师兄弟暗暗吃惊,这铁骨扇似乎非同一般,也同时为天泽捏了把冷汗。但是天泽毫不畏惧,在心识启动后,配合灵承八步精妙的步伐,也是轻而易举就闪躲了过去。 小侯爷气急败坏,见暗器不行,就亲自上场,说什么今天也不能丢了侯爷府的面子。 别说这小侯爷还真有两下子,恐怕是名门之后,脚上的基本功还算扎实,一把铁扇招式甚是诡异,应是出自名师指点,一时间竟然和天泽打得有来有回。 用扇子做兵器天泽也是见识过的,只不过那怪异的招式让他只能凭借本能反应来对付,分心之时仿佛乱了分寸,小黑也没法出手了。 靖云救了云夕,反而被云夕请求去相助天泽,虽然有点不太乐意,但也屁颠屁颠地上了。 靖云的招式轻便灵动,上场之后二对一,小侯爷明显不是对手,很快就落了下风,正要被拍飞的时候,忽然大街上来了一队巡逻士兵。 其中领队之人步伐矫健,身材魁梧,一身铠甲亮闪明晃,端的是有一股军人独特的气质。 小侯爷见到来之人十分眼熟,心中窃喜,当下便收起铁扇,上前拱手道:“伍队长,你来得正好,这些人携带兵器入城,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很有可能是敌国的奸细。只要将他们拿下,送到嬴将军面前,那可是大功一件啊!” 好家伙,小侯爷眼看要丢面子了,竟然胡说八道要借刀杀人。天泽听后心中好不恼火,还没等他解释,那名队长立刻回应道:“好,小侯爷请随我一同擒贼。” 伍队长倒也不敢独自居功,给足了小侯爷面子,随即下令:“众军士听令,将这干人等速速拿下。” 古剑门师兄无心顿感忧虑,看这些人个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不像普通的巡逻士兵。没想到恶人先告状,侠义之士倒成了奸细,如今北勒的沙罗人对中原虎视眈眈,各国边关局势紧张,若是真被当成奸细,下场可不太妙啊。 很快,天泽、云夕和靖云他们几个师兄弟,全部都被围困在大街中央,形势十分危急。 靖云却道:“我的个乖乖,师兄,这些人可不好对付啊!怎么办,要不要杀出去?” “不可莽撞!” 无心拦住了小师弟,他很清楚当前的局势,身处他国的都城,岂能和士兵发生冲突。一旦动武,就会招来更多的军士,到时候只怕是百口莫辩,不是奸细也成奸细了。 “大家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去和那位队长解释一下。” 无心来到伍队长面前,礼貌地解释道:“这位大人,在下古剑门弟子无心,今日和师弟们路过贵国,跟这位小侯爷起了点误会。方才只是在切磋武艺,我们绝不是什么奸细,还请队长明鉴。” “你们是不是奸细,自有将军大人定夺,我只负责抓捕,既然你们在都城闹事,那就随我走一趟吧。” 没想到伍队长根本不听解释,大手一挥,军士们开始缩小包围圈,长枪纷纷竖起,尽显锋芒,这股气势,着实让人胆寒。 看来解释是没有用了,这要是被抓了,还不被那个小侯爷给弄死,师兄无奈地拔剑相迎。 “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无心打定主意,擒贼先擒王,长剑一抖,剑锋直指这名队长而去。 由于他出剑的速度极快,伍队长也未预料到这些人竟敢动手,还没来得及拔剑,吓得急忙后退几步。 就在剑锋即将触达对方咽喉之际,当啷一声,一根迅猛的骨刺击中了无心手中之剑,原来是小侯爷的铁扇发出的暗器攻击。 伍队长惊魂甫定,这才拔出手中大剑,摆出攻击之势。 一击不中,无心暗叫不好,若是小侯爷和这位铁甲队长联手出击,一时半会儿也只怕讨不了好。 “两位师弟,东方落日红…” 无心貌似打了个暗号,但是话音未落,对面的大剑就砍了过来,尝试用剑格挡,只被震得虎口发麻,连退数步,这家伙力气当真不小啊! 那小侯爷看似逗比,其实比谁都精明,见无心着了道,立刻又奉上几根骨刺伺候,要打对方措手不及。 无心镇定自若,做了一个长剑收于背后的动作,两指竖于胸前,口中念道:“剑盾,疾!”顷刻间数道寒光剑刃疾飞而出,直接击中迎面而来的飞箭,这精准度分毫不差。 不多时,双方已经陷入混战,天泽、靖云和歆兰,正在迎击十几人的巡逻士兵和小侯爷的一帮打手,只把这条大街堵得严严实实。围观的群众早就吓得四散而去,只能远远地观望。 太阳高照,已是正午时分,就在战局僵持混乱不堪的时候,前方街道上又出现了一队卫兵。他们一边跑一边驱散街头之人,不停地喊着回避二字。 从来的方向观看,这打前阵的开道卫兵不下二十余人,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士。看阵势可能是什么达官贵人路过,能让军士为其开道之人,身份和地位非同一般。 果然后面一队骑兵出现,他们疾奔而来,为首一人横刀立马,战马一声嘶鸣,打断了众人僵持的局面。 随后便是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响起:“何人驾前挡路,还不住手!” 第四十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偶遇 只见头前骑马之人,大刀晃晃,威风凛凛,看气势应该是一位将军。 伍队长即刻上前禀报道:“启禀将军,有几位奸细混入城中,我等正在捉拿贼人,惊扰大王,还望赎罪。” 将军大刀举起,身后的大队骑兵立刻涌上前来,将无名和天泽等人团团围住。 “我的个乖乖,完了完了,这下要成蛐蛐儿咯!” 靖云奇怪的口头禅又让天泽有点头脑懵圈,低声询问:“大侠,什么是蛐蛐儿啊?” “土鳖,你竟然连蛐蛐儿都不知道,你丫还有童年吗?” 正当天泽心中无语之际,将军背后出现了四匹雄壮的骏马,它们拉着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朝这边靠近。 天泽凝神细望,马车内部端坐着一位体型魁梧、气度不凡的贵人,显然此人身份显赫。周遭人群,甚至连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士兵们,都纷纷跪倒在地,恭敬行礼,无人敢直视其容颜。 刹那间,街道变得异常寂静,原本紧张对峙的氛围变得诡异,所有打斗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歆兰眼见来者不凡,急忙拉着天泽和云夕跪下行礼,同样保持沉默,不敢妄动分毫。 来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号称威王的赵无忌。 这可是一国之主,一个曾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且英勇无匹的武威国君。 “前方何事?” 威王赵无忌声音雄浑粗犷,颇有震撼力,听起来就是一名武者。 将军立刻下马,上前回话:“回君上,前面发现数名奸细,巡逻的卫士正在围捕。” 威王面带忧色,他低头观看,只见有几个江湖子弟被军士们围在一起,其中还有几个年纪较小的,便大手一挥,道:“不过是几个孩子,让他们上前答话。” “诺!把他们几个都带上来…” 伍队长起身指挥军士们,要卸掉他们手中的武器。 江湖之人从来都是刀剑不离身,尤其是古剑门弟子,宝剑就是他们的命,没了剑那就相当于没有了魂。 当一名士兵来到天泽的身边,要取走雷泽剑的时候,天泽还一副恋恋不舍抓住不放的样子,一拉一扯,倒是把那名士兵给弄急眼了。 威王赵无忌看到这滑稽的一幕,大声笑道:“好了,让他们带着兵器,也无妨。” 毕竟是沙场武将出身,威王的性格也很豪放,从来不拘小节,就算这些年轻人有什么想法,他的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只要还在戎城,还能怕他们跑了不成。 天泽一行被带到威王驾前,众人这才看清这位国主的面容。 都说武威国主皮肤黝黑,面似金刚,要不然怎么叫威王呢。可是仔细一看,并非传闻那般,只是面带红光,浓眉大眼,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那凌厉的眼神,更是让他平添了几分王者的霸气。不愧为一方诸侯,即便是舟车劳顿,也是英姿勃发,颇有王侯之相。 赵无忌并没有急于询问他们一行到底是不是奸细,反而一眼盯上了银发少年,更准确地说是盯上了他手中那把黑剑。 “小家伙,这把剑不错,可否借寡人一观?” 天泽一听,心中着急万分,大王借剑,是借还是不借,他要是相中不还咋办?他看看云夕,又看看靖云,貌似反抗只是徒劳,无奈之下这才递出手中之剑。 随行的将军一手接剑,心中大惊,此剑竟比他的偃月刀还要沉上几分!接过手的一刹那,一个没注意差点失手,随即小心翼翼地递给威王。 “君上,请看!” 威王赵无忌双手持剑,横在眼前,观赏一番后,不由赞叹道:“寡人一生好剑,也相剑无数,但还从未见过如此精湛又如此沉重之剑。此剑重一百八十斤,不是凡间之物啊!” 都说威王好剑,果然不假,一掂手就知道剑身的重量,而且如此沉重的剑在他手中也是举重若轻。他的一番赞叹,显得颇为喜爱,但君子不夺人所爱,威王并没有据为己有的想法,看到如此重剑居然被一名少年持有,当真稀奇,不禁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 只见少年天泽身着朴素的青色布衣,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那罕见的银白发色,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略显黝黑的皮肤。他身体结实,肌肉线条流畅却不夸张,显然拥有非同寻常的力量,方能驾驭如此沉重的剑器。 这番观察,让威王更加确信,这位少年应该是天生神力。 “小兄弟,此剑可有名字?”威王颇有兴趣地问道。 天泽耿直纯良,不暇思索便道:“他叫雷泽,我平时喜欢叫他小黑。” “雷泽?就像暗夜中的闪电,好名字!那你又姓甚名谁?” “我姓夏…名天泽。”天泽似乎有点犹豫,但在王者面前掩饰不起作用。 “噢?夏…天泽!上天的恩泽,倒也是个好名字。” 威王又仔细瞧了瞧眼前的少年,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道:“你倒是让寡人想起来一位故友,他也有一把玄铁重剑,只是寡人好多年都没有见到他了…” 威王似乎面带忧伤,他把雷泽剑归还给天泽后,问道:“你们是从哪里来,进城所为何事?” 无心作为师兄,站出来俯首答话:“大王,我等皆是古剑门弟子,奉师命前来贵国寻找师弟的下落,方才和小侯爷有所误会,这才打了起来。但我们并非奸细,有通关文牒为证,请大王明鉴。” ( “古剑门?” 威王略有所思,随后目光前扫,转向早就躲在军士背后的袁小侯爷。此人见已藏无可藏,便急忙赶上前来拘礼道:“大王万福,袁雄给您请安!” “袁雄!这大晌午的请什么安,寡人听闻你小子成天游手好闲的,连你那个暴脾气老子都管不了,这会儿跑到大街上抓奸细,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 “呃…这个嘛,大王,绝对是个误会,纯粹的误会。早就听闻古剑门弟子个个都是用剑高手,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到戎城,在大街上遇见了,怎么着也得切磋一下,略尽地主之谊,才显得咱们武威子民武者的风范嘛,呵呵…你说是不是啊…伍队长?” 原来这家伙名叫袁雄,还真是老鼠遇上猫,看到威王连说话都不带迷糊的,刚才飞扬跋扈的嚣张气焰瞬间就被扑灭了,而且还编出了这么大一个幌子,当真是个人才。 可是威王岂是那么好糊弄的,阅人无数的他神色微怒,威严地道:“哼,你这小子要是一门心思用在正道,也算是个人才。明天就让铁血侯把你送入虎扑营,好生吃点儿苦头,才有我武威国男儿真正该有的样子。” “啊?大王…可饶了我吧!这真的只是个误会…” 袁雄一听要去虎扑营,整个脸都绿了下来,想喊冤求个情,却被威王赵无忌一个犀利的眼神又打了回去,只好当场认栽。 “寡人累了,速速回宫。” “诺!起驾…” 威王上了马车,又回头看了一眼天泽,仿佛对这个少年颇为欣赏。直到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往王宫的方向而去,伍队长的巡逻卫队这才散开。小侯爷袁雄也只能带着他的仆从恼怒地离开,还扔下了一句:“算你们走运!” 一阵风波过后,天泽再度和古剑门师兄弟携手作战,也让彼此产生了深厚的友谊。随后众人安慰李大娘,天泽还把那锭银子送给了她,大娘感动万分,她的丈夫算是有救了。 几人来到附近的一间茶水铺,上了二楼一桌靠窗处,开始边喝边聊了起来。自从上次在古代遗迹中分别到现在,这前后才不过十多天,靖云和他的师兄们竟然也来到戎城。 天泽问道:“大侠,你们不是回宗门了吗,怎么也到戎城了?” 靖云人小鬼大,咳声叹气地道:“唉,说来话长啊,这事儿还是让师兄来说吧。”他自己却是盯着对面的云夕,眼睛都不眨一下,想来分开后不久,对这位神仙妹妹仍是念念不忘,尤其是好奇云夕的头发怎么变黑了。 歆兰道:“小天,能再次遇见你们也算是缘分,靖云这小子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喝了口凉茶,继续说道,“自上次一别,我们师兄弟几人便要回宗门复命,不承想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一位身受重伤的同门师兄。这位师兄数月前奉命追查宗门内一名叛徒,据可靠消息,那叛徒就在武威国境内…” “叛徒?”天泽忍不住插嘴道,没想到正道宗门也会出叛徒。 “是的,他叫莫仇,说来也是一个命运坎坷之人。原本也是中原一大家族的后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因为江湖仇杀,家族没落,最后颠沛流离,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被莫谷师叔所救,并带回了宗门。师叔收为座下弟子,悉心教导,如同父亲一般待他。然而莫仇师弟学武心切,却又天资一般,他觊觎师叔的宝物天残玦已久,几番索要,师叔未给,没想到最后竟然酿成大错。” “那他是偷走了莫谷师叔的宝物么?”天泽好奇地追问。 歆兰叹了一口气道:“正是,没想到莫仇师弟竟然勾结外人,偷袭师叔,还抢走了天残玦,之后便踪迹全无。” 这时一旁的靖云不大乐意了,急忙道:“师兄,你怎么还叫他师弟,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就应该被逐出师门,再给他来个千刀万剐才行…” “诶,小师弟,只要师叔还认他,就不能这么说,他还是我的师弟,也是你的师兄,不可乱了规矩。” 靖云哼的一声不以为然,不再插话。这时无心接话道:“歆兰说得对,师叔并没有将他逐出师门,还是希望莫师弟可以浪子回头,毕竟是养育多年的恩情,情同父子,哪能说割舍就割舍掉的。师叔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膝下无子,把任何一名弟子都当做孩子来看待,更何况还是亲手抚养和栽培的莫仇师弟。” “莫仇!莫仇!”云夕感叹道,“这位莫谷师叔大概是想让他忘记仇恨,好好地活下去吧!” 无心道:“云夕姑娘说得不错,莫谷师叔他老人家一向心善,给师弟取名莫仇,便是希望他能够放下心中的仇恨。这江湖恩怨,哪有什么真正的仇恨,皆是人心所欲罢了。” 天泽听后,看了这位师兄一眼,之前很少听他言语,但他说的话甚是有理,难怪取名叫做无心,也许此人就是无欲无求之人吧。 但是世上真的有这样的人吗,仇恨又岂能是说没就没的,到现在他都对鬼七和毒泷恨得慌,不禁对这位无心师兄产生几分敬意! 就连云夕也感慨道:“人心向善,上善若水。这位师叔真是个好人呀,只可惜那个莫仇不懂得他的一番苦心…” 第四十一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天残玦 云夕的多愁善感让大家产生了共鸣,但莫仇的叛离也让大家心生悲愤。 天泽怔怔地念叨:“什么样的宝物竟然能让一个人对养育自己的恩师下手?” 歆兰叹息:“那是莫谷师叔偶然间获得的一块玉玦,名为天残玦。据说佩戴之人会变得十分邪魅,为了不让其为祸世间,莫谷师叔亲自保管。但江湖亦有传言,天残玦隐藏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莫仇师弟可能是受了蛊惑才对恩师下手吧。” 靖云怒道:“哪里是什么宝物,分明是个邪物嘛!可是偏偏有人信邪嘞,弄得江湖满是腥风血雨的。” 歆兰觉得师弟戾气太重,又给他半个脑瓜崩继续道:“数月前,宗门得到消息,在中州的某个地下黑市曾经出现过天残玦的交易,于是长老们派遣数名弟子前往中州探查。后来得知那次地下交易失败了,弟子们一路追踪卖主到云州境地,没想到他们遇到身份不明的人突袭,竟然只有一位师兄活着逃了出来,恰巧在回宗门的路上被我们发现。于是我们分为两队,一队护送受伤的师兄回宗门,另外一队由无心师兄、我和小师弟,继续追查天残玦的下落,也要找出无辜杀害同门的这帮恶人。” 天泽皱眉,究竟是什么人如此残忍,愤然道:“可恶,这些人滥杀无辜,莫非也是冲着天残玦去的?” 无心却道:“他们应该不是冲着天残玦去的,而是杀人灭口,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天残玦的下落罢了。逃回来的那位师兄探查到,天残玦已经落到戎城当地一个富商的手中,而那帮刽子手可能和莫仇师弟的失踪有关。” 云夕骇然,惊讶道:“那莫仇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找到那个富商了吗?” 歆兰道:“还没有,我们也是刚刚赶到戎城,正要打听一些富商的名号。对了,可有你们清竹姐姐的消息?” 天泽摇摇头,把刚来就遇到李大娘被恶霸收保护费的事情说了一遍,看来他和古剑门的师兄弟都是前后脚才到的戎城。 正是夏日的午后,众人喝完茶后,感觉凉爽了许多。古剑门师兄弟要去打探本地富商的消息,而天泽也要打探毒龙殿的消息,如此一来,互相商议后分头行动,约定傍晚时分回到城东来安客栈会合。 一番打听过后,众人回到客栈已是酉时。 大家都累了一天,好酒好菜地享用过晚餐,然后合计一下,看有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 无心从一些小门小派和镖局里打听毒龙殿的位置,但是所有老人都不愿提起这个魔教。武威国最是尚武,所以特别鄙弃用毒之法,那是一种下三滥的行为,为武者所不齿。据说十几年前毒龙殿惨遭灭门,武威国上上下下大快人心,现在的年轻人对毒龙殿已是感到陌生。 至于毒龙殿的位置,似乎没有人知道,就连威王有心铲除这颗毒瘤,都不知道要如何派兵围剿。但可以肯定的是,毒龙殿总部是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这个地方不会离戎城太远。这个结果和天泽猜想的差不多,毕竟是魔教,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很隐秘,不可能明目张胆的办事。 关于天残玦的消息,歆兰和靖云打听到城内确有几大富商,他们大多数是当地一些商人,没有显赫的身份和背景。歆兰把那些富商的名字列出了一份名单,打算逐个暗查下去,但是天泽却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值得关注的名字。 城西翠湖山庄的庄主,韩千幢。 天泽回忆道:“我在赌坊里听闻,幕后老板也叫韩千幢,他还有个道上的称号叫做青面虎。此人有些特别,不仅家大业大,什么生意都做,而且听说还是云中君的门客。” 无心诧异道:“云中君的门客?也就是说,他黑白两道通吃!” 歆兰眼前一亮:“我也打听到此人神通广大,天残玦确有可能是在这青面虎韩千幢的手里。” 大家一致认可,决定当晚好好休息一番,明日再去探查翠湖山庄。 这天夜里,天泽难以入睡,他有许多事情要做,但是没有清竹的话,所有的事情都要独自面对。虽然有云夕的陪伴,可他也很担心她的安危,毕竟毒龙殿可不是一般的宗门。 银发少年和往日一样,在房间内静静地打坐了一个时辰,神魂进入星弈天书再次闯关,但是心神不宁的他很快就败下阵来。 他不得不拿出爷爷夏侯阳交给他的一个锦囊。 这是一个用红色的锦缎织成的布袋,袋口绣了一个戎字,表示只有到了戎城才能打开,但打开后里面只有一张纸条。 天泽十分诧异,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城东五里古宅书房。 天泽有点不明白,爷爷为何只给了一个地点。虽然他从爷爷那里早就得知夏侯一族起源于西北之地,那古宅竟然就在戎城的郊外。莫非古宅的书房里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寻找姐姐,想必那东西就算有也跟毒龙殿无关吧,毕竟戎城并非他们出谷后要去的第一个地方,清竹的失踪也在意料之外。 此次出谷,夏侯阳给了他三个锦囊,每个锦囊上面都有标注地,只有到了特定的地方,才能打开相应的锦囊。不知道他老人家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似乎有点神神秘秘的。 再说那韩千幢,江湖上人称青面虎,独占翠湖山庄,家财万贯,又是云中君的座上宾,因此黑白两道上都很吃得开。 在武威国,虽然商人的身份较为低下,但是没有谁想得罪这样的一只猛虎。然而天残玦至关重要,既然最有可能在其手上,那就不得不摸一摸这老虎的屁股。 第二天一早无心便道:“这位韩庄主平日不喜出门,就喜欢呆在翠湖山庄饮酒作乐,如果想要接触到他,就只能登门造访了。” ( “师兄,若是登门造访的话,会不会打草惊蛇?韩庄主是个精明的人,他绝对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歆兰担忧道。 “登门造访不一定要敲门而入。” “师兄的意思是…潜入山庄?” “不错,今夜你我前去探查一番,如果天残玦确实在翠湖山庄,那就只有…” “偷梁换柱!” 两位师兄达成一致,决定今夜亥时夜探翠湖山庄。 大侠靖云得知不带他玩,立马就不乐意了,他提出要一起去冒险,但是被无心师兄严词拒绝。翠湖山庄必定护卫众多,他并不想让小师弟前去冒险,宗门年轻一辈中,靖云可称得上是最有悟性的弟子。 靖云憋在心里没敢反驳,到了晚上师兄们要出发的时候,竟然找上了天泽,问他是不是也想跟着去凑个热闹。没想到天泽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一拍即合,暗中跟随两位师兄前往翠湖山庄。 戌时三刻,夜色冰凉如水,戎城的大街早已安宁下来。 无心和歆兰为了避人耳目,早就施展轻功掠上高墙,夜幕下只见黑影时有时无,古剑门剑术无双,轻功卓绝,飞檐走壁的功夫可见一斑。 翠湖山庄在城西异常显眼,偌大的一片庄园,宛如王宫大院,站在高墙之上,远远就能瞧见。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就来到庄园大门的附近,他们攀上了一棵大树,以便观察庄园内的情况。 无心道:“应该就是前面那片红墙高筑的庄园了吧。” 借着淡淡的月光,歆兰举目观瞧,翠湖山庄在朦胧夜色中更显豪奢气派。不禁惊叹这韩千幢果然豪横,整个山庄占地极广。外围红墙高筑,庄内假山林立,数不清的水榭亭台,其中还有一座明镜小湖,在夜色下波光潋滟,乍一看以为是星空倒挂。 如此规模庞大的一座庄园,必定有众多的仆役打理,大门外侧亦有不少护卫把守。两人正在寻思,如何巧妙潜入府邸寻找天残玦的时候,忽然听到树底有沉重的脚步声。 他们低头一看,竟然是靖云和天泽。没想到他们前脚落地,两人后脚就跟了过来。只见靖云大气连喘,天泽也好不了多少,看他们狼狈的样子,怕是一路狂奔才能赶上师兄二人施展轻功的速度。 无心下来责备道:“小师弟,你怎么不听师兄的话,还把小天也带来了,这里极有可能是龙潭虎穴,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靖云还没缓过劲来,便硬着头皮解释道:“师兄,魔人巢穴算不算龙潭虎穴?那里能去得,这里为什么去不得,再说不还有二位师兄在嘛!” 说完又拉着无心的衣角,像是在恳请他给个面子,没想到这家伙还有撒娇的一面,无心顿时没了主意。 这时歆兰也下来帮着说话:“师兄,要不就带上他吧。这次下山,师父也特意交代过,有机会就让小师弟历练一下,我看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无心又哪里不记得师叔的交代,要说靖云这家伙,可是古剑门百年难得的好苗子,对剑道的悟性极高,众位师叔都是极力栽培他,这才让他出来历练一番。 只是去剿灭魔人时差点团灭,无心的内心到现在还有一些恐惧,自己丢了性命事小,师门百年天骄陨落事大。 他又看了看和靖云一起前来的少年,天泽看起来要比小师弟沉稳,但夜探山庄本是宗门之事,他又为何甘愿前来冒险?若不是被小师弟忽悠而来,那此人必定是重情重义之辈。 “小天,这庄内有些诡异之处,你大可不必跟我们一起冒险…” 天泽解释道:“两位师兄,你们都是帮过我和云夕的朋友,所以我自愿前来,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但绝不会拖后腿的。” 无心甚感欣慰,他倒不认为天泽会拖后腿,反而觉得有这个家伙在,小师弟反而比较安全,便无后顾之忧。 “罢了,师兄姑且饶了你。但行事不可莽撞,一切听从师兄的安排,否则回去之后定要禀告聂常师叔,罚你好好面壁思过。” 无心还是妥协了,靖云高兴不已,迫不及待地道:“知道了,师兄!那咱们这就翻墙进去吧…” “大家务必小心,注意隐蔽,我们从东面那片小竹林里翻过去。” 翠湖山庄确实非同凡响,它不仅仅是一个豪华的住宅区,更像是一处集休闲娱乐于一体的庞大乐园。除却精美的庭院、优雅的水榭、高耸的阁楼及舒适的住所,山庄内还设有众多供韩氏家族娱乐的场所。 其规模之宏大,堪比王室行宫,尽显奢华无度。 韩千幢的财富之巨,令人咋舌,这种极尽奢华的生活方式,令师兄弟几个大开眼界。即使夜已深沉,山庄内仍不时传出阵阵纵情声乐,那声音既放肆又诱人至极。 幸而,山庄之广阔,使得巡逻并不那么密集,加之许多仆役私下偷懒,寻欢作乐,给了无心一行人更多机会自由地探索和搜集情报,他们可以相对安心地在各个角落查访,以寻找天残玦的线索。 即便如此,四人也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来到北边最大的那栋楼宇建筑。他们利用敏捷的身手迅速跃上屋顶,并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揭开一片琉璃瓦片,透过缝隙窥视着下方大厅的一切动静。 楼内是一间宽敞的大厅,一张巨大的虎皮长椅上面,斜躺着一名肥硕无比的大汉。厅中两名浓妆艳抹的妖姬,正在翩跹起舞,显然是为了取悦这位大汉而表演。 仔细观瞧,此人富态横生,衣着极其华丽。颈间挂着一串耀眼的大金链,手指上穿戴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戒指,腰围之粗更是令人瞠目,仿佛能抵得上普通人两三个绑在一起。他在享受舞蹈的同时,手中还把玩着一块青蓝色的玉佩,不禁让人揣测,他那隆起的腹部里究竟藏着多少贪婪与奢侈。 青蓝色的玉佩荧光阵阵,在明亮的大厅中依然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天残玦! 第四十二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强敌 无心和歆兰瞬间眼前一亮,那大汉手中把玩的青蓝色玉佩并非完整,形状恰和师叔描绘的一致。皇天不负有心人,古剑门寻了一年多的天残玦,终于出现了! 那名极具富态之人应该就是青面虎韩千幢。 既然天残玦已然出现,先静观其变,耐心地等待合适的时机,再从韩千幢手中夺回。 随着舞曲终了,两位舞姬袅袅婷婷地靠近大汉,开始殷勤地侍奉起她们的主人。 一名女子轻柔地为他捏揉着双腿,时不时敲打僵硬的腰部;另一位则绕到他的背后,纤手沿着他那粗壮的颈部缓缓下滑进行按摩,还时不时凑近他的耳边轻吐兰花。 两人举止之撩人,令旁观者都不禁侧目远之,这一幕实在是太过香艳,难以直视。歆兰不得不捂住了靖云的眼睛,场面多少有点少儿不宜的意思。 片刻之后,吹气撩拨的女子见主人无动于衷,便娇滴滴嗔道:“老爷,自从你得了这块破玉,就对我们姐妹俩爱答不理的,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嘛?” 哪知韩千幢却呵斥道:“你懂什么!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块玉争得你死我活,没想到最后落在我的手里。” 他的话语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粗犷,屋顶上的无心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就是一百金买来的吗,我看也贵不到哪儿去…” “妇人之见,那穷酸小子不识货罢了。这玉玦本身就是一块罕见的灵玉,它的价值不能用金银来衡量,对本老爷来说更是大有用处。” “那它究竟有何特别,能让老爷如此着迷?” “江湖上传言,这玉玦蕴藏着某种奇特的力量,只是老爷我没什么道行,看不透其中的玄机…” 韩千幢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遗憾,但并未表露出强烈的渴望。他一边欣赏玉玦,一边挑逗舞姬,只听那娇嗔的女子又道:“既然看不透其中的奥秘,何不卖掉赚个百倍的利润,老爷您可又大发一笔啦!” “非也,本老爷要将此玉献给公子信,那才是一笔千倍万倍的投资啊!” “我说老爷,谁不知道公子信只对门下那些有才华的宾客青睐有加,对您的玉佩恐怕没什么兴趣。” “美人儿,老爷我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有位大人一直想得到这块玉,可惜他老人家找了许久都未曾所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老爷高明,只是奴家实在看不懂,堂堂武威国的公子,怎会对半块玉感兴趣呢?” “呵呵,你不懂就对了,要不说本老爷才是老爷,而你就只能是个跳舞的丫头呢?” 女子佯装委屈:“哎呀,你又挖苦人家…” 韩千幢收好玉玦,顺势揽过女子的细腰,让她依偎在自己身边:“好了,今儿老爷我就再教你一招,如何?” 女子半推半就:“老爷真是太坏了…” 没想到这青面虎韩千幢竟如此风流快活,大厅之内就卿卿我我,欲行不雅之事,直看得无心和歆兰一阵面红耳赤,扭头一旁不敢直视。 而此时的天泽,亦是呆若木鸡。 懵懂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刺激的场面,手中的小黑一个不稳就脱手而出。 上百斤的重剑,下坠的力道非同小可。只听到咔嚓几声,雷泽剑击碎瓦片后又顺势切断几根屋顶的椽子,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纷纷跌落大厅。 啪…啪…砰! 四人从屋顶上轰然坠落,靖云摔了一大跟斗,怨声便道:“我的个乖乖呀,怎么突然都掉下来了啊?” 他连忙爬了起来,揉了揉遭罪的屁股,他哪里知道是雷泽剑惹的事故,看到天泽跟他一样狼狈,以为真的是不小心一起掉了下来的。 此刻雅兴正酣的庄主韩千幢,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只见楼顶上破了个大窟窿,还摔落几位身穿夜行衣之人,便大喊道:“快来人,有刺客…” 很快门外出现一阵骚动,闯进来一帮家丁护卫,将不请自来的客人团团围住。 这些家丁看起来都很健壮,平时也是受过一些训练的,纷纷拿着精致的武器,但要论武学修为,压根谈不上境界,无心等人根本不惧。 韩千幢整理好衣冠,仗着手下人多,便大声斥责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半夜闯我府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静观其变的计划瞬间落空,无心只得先礼后兵:“韩庄主,我们是古剑门弟子,方才你手中的玉玦乃我宗门遗失之物,还请归还给在下。” 既然已经现身,倒也不必隐瞒来意,无心作为师兄自报家门,欲借宗门的名义取回天残玦,但那韩千幢岂是妥协之人,玉玦早已被藏入怀中。 “哼,荒谬!什么古剑门遗物,本庄主这里没有。倒是你们半夜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家房顶上,我看是来行窃的小贼吧?来啊,都给我抓起来,将他们乱棍打死…” 韩千幢二话不说就要对几人动粗,这些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都是些三脚猫不入流的功夫,吭哧几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纷纷被打倒在下,又吓得韩千幢急忙躲到那两名舞姬身后,不敢出来搭话。 “可恶,一帮废物,本老爷真是白养了你们!” 无心又道:“韩庄主,你应该知道此物的来历,若想据为己有,定会给庄主带来很大的麻烦,甚至有灭顶之灾,还请归还给在下,也算是消灾免祸。” 无心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商人,最怕引火烧身,然而韩千幢并非一般人。 “哼,痴心妄想!你当我青面虎韩大老爷是纸糊的不成?我翠湖山庄也不是你们想来就来的地方…” 话音未落,那看似普通的虎皮长椅竟暗藏玄机,只听得咔的一声脆响,韩千幢似乎用手触动了某个机关。 很快四周响起一阵机扩发动的响声,无心和歆兰暗叫不好,这座大厅原本就很空荡,如果是触发了暗器,那可就避无可避了。 果不其然,两侧的墙壁之中猛然开启众多暗门,瞬间发射出大量的弩矢,朝大厅中央激射而去。 无心急忙喊道:“师弟,起盾!” 两人反应极快,从丹田内调动大量真气,迅速凝结出数十道无形剑气。这些剑气在四人周围汇聚成环,彼此交织,构筑成一面坚不可摧的气盾,犹如寒冰般凛冽,将他们紧紧包围,抵御即将来袭的弩矢风暴。 古剑门的武功以强攻而独步江湖,大部分招式都是以攻为守,而这无形剑盾大概是古剑门中唯一侧重防御的招式了。 即便如此,无形剑盾也是由大量的剑气凝聚而成。剑气如同一层流动的光环,疾速环绕在使用者的周围,对于任何企图穿透这层防御的攻击,剑气会自动感应并锁定目标,转化为坚固的屏障,予以反击或直接消弭威胁。这样的防御既灵动又高效,是古剑门弟子在危急时刻的重要依仗。 无形剑盾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不但可以驱使剑气主动发起攻击,就像无心对付小侯爷的骨刺那样。而且还可以联合他人一起施展,如同阵法一般,形成威力更大的剑阵,这就是无形剑盾的精妙之处。 机关弩箭射向剑盾之时,如同击中坚实的石壁,咚咚之声不绝于耳。毕竟都只是普通的暗器,光有疾风之势,没有后劲之力,在剑盾面前根本穿透不了外层的防御。 面对如雨般的弩箭,无心和歆兰操纵无形剑盾游刃有余,足见二人配合默契,以及在剑道上的非凡造诣。 一阵紧张的气氛过后,暗器竟然没有伤到对方一根汗毛,韩千幢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微变。 天泽也是暗暗吃惊,无形剑盾就像是一件法宝,把周身防范得密不透风,这样的剑技着实令人惊叹。 “我的个乖乖,糟老头子坏得很,放那么多暗箭,要是没有师兄的剑盾,本大侠差点儿变成筛子了。”靖云又开始嘟囔道,“师兄,啥时候也教教我这一招啊?” 无心可没工夫理会他,歆兰好心劝道:“小师弟,等你功夫到了一定火候,师兄才能教你,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啊。” 靖云撅起小嘴巴有点失意,好在他们成功抵挡了暗箭的攻击。不幸的是,原本被打倒在地上哀号的那些庄丁护卫,在主人无差别的攻击之下,死的死伤的伤,大厅内哀声一片,这青面虎的称号果然不是白给的。 无心不忍地指责道:“韩老爷,这些人可都是您的家丁,未免太狠辣了吧?” “哼,一群废物。本老爷花钱养的他们,关键时候派不上用场,那要他们何用?死了就死了吧,白瞎了我的真金白银。” 残酷的事实让年少的天泽和靖云有点接受不了,两人气势汹汹地摆好架势,靖云道:“要不咱比比?看谁先把他打趴下…” 还没等他发号施令,天泽就已经冲了出去,靖云又岂能落后,卯足劲拔剑就追了上去。 韩千幢惊慌失色,作为翠湖山庄的庄主,平日里作威作福,哪里肯吃苦练功。虽然块头比对方两个加起来还大,但要挡住迎面而来持剑的少年是不可能的。而此刻身边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就连那两名舞姬都在刚才的混乱中溜之大吉。 “可恶,还不打算出来吗?”韩千幢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无心立刻警惕起来,从刚才掉下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直觉告诉他,危险近在咫尺,于是大呼:“小心…” 果然,就在天泽和靖云快要冲到韩千幢面前之时,一道鬼魅之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此人十分神秘,身穿黑袍,头戴兜帽,不知年纪大小,全身没有半点真气震荡,但是速度极快,一抬手袖中竟然射出两枚暗器。 两位师兄暗叫不好,对方来得突然,又使暗器,只怕冲出去的两位少年要吃大亏。 但只听见当当两声脆响,两枚发着幽光的暗器却被黑剑击落。 原来天泽早就感知到屋内有人,他率先冲出去并不是要打倒韩千幢,而是要逼出隐藏在黑暗中的神秘武者。 神秘人出其不意的一击,并没有得逞,两只毒镖完全被天泽拦截下来。 此举令众人大为吃惊,靖云自忖没有能力躲开那迅猛至极的暗器,要不是死对头天泽在前,他此刻只怕是倒在地上大声哀嚎了。 然而神秘人并不吃惊,方才的一击不过是试探罢了,很快又发起了突袭。他的手上并没有兵刃,想要空手擒拿两位少年。 靖云和天泽的反应也很迅速,立刻举剑相迎,剑锋所到之处,一个锋芒逼人,一个势大力沉。然而对面的神秘之人,只是轻描淡写就用两根手指夹住了靖云的宝剑,并顺势而推,合两股力道同时迎击天泽的漆黑大剑。 此人眼光毒辣,用劲巧妙,他十分清楚雷泽剑的威势,因此不与之正面相碰。借助靖云的剑势,引导至雷泽的剑身,并附带自身的内劲,随即出现一道红光,两剑激烈相碰,竟然冒出一阵火光来。 那剑气和真气爆发出的震荡,令天泽立足不稳,连人带剑倒地翻滚数圈才止住,而靖云更是被雷泽的剑势震得虎口发麻,手中之剑早已脱手而飞,稳稳地插在了一根立柱之上。 神秘人一招见效,立刻朝着惊魂未定的靖云袭来。只见他双手成爪,黑气腾腾,不知修炼的是什么功夫,这股邪气让无心和歆兰大为惊恐。 靖云身处险境,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无心大喊一声:“看剑!” 第四十三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七剑式 刹那间,无心掌中剑在真气的澎湃驱动下,嗡然共鸣,仿佛龙吟般震颤空间。 一抹耀眼光华乍现即逝,伴随着雷霆之威,一股锐不可当的剑锋裹挟着剑气,疾光电影般向那神秘身影猛袭而去。 神秘人被这股无形剑气锁定后,躲闪已然来不及了,只能放弃攻击目标少年靖云。双手交叉于胸前,一股暗红色能量迅速凝结于手臂,竟然弹开了无形剑气,分毫未伤。 无心暗暗心惊,此人绝对是个高手,至少是个极境的高手。他的一招一式虽然普通,但对内力的掌握早已炉火纯青,是以凌厉的攻击也能被他轻易地化解。 神秘人觉得有点大意了,暂时停下进攻的脚步。 师兄弟趁机又聚集到一起,无心神色凝重地低声细语:“此人很棘手,我们恐怕不是对手,大家退到门口,寻找机会逃走!” 然而对方似乎听到他们的谈话,并发出轻蔑的笑声:“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呵呵…” 神秘人内力精湛,师兄弟无所遁形,那森冷的笑声极其自信。从刚才的手法来看,也是一名使用暗器的高手,他们稍有懈怠,就可能被对方抓住致命的机会。 无心向歆兰使了个眼神道:“一起上!” 只有两人合力攻击,才能减少对方发射暗器的机会。 歆兰心领神会,持剑而上,但是几个回合不到,两人就感到一阵难以预料的吃力。此人招式忽然变幻莫测,空手凝聚的真气着实厉害,似乎附带一定的腐蚀性,衣服稍有沾染就会自动焚毁,隔空都能感受到那股能够侵蚀生命的气息。 此时的天泽眼神忽然亮了起来,那焚烧的场面似曾相识,隐隐觉察到这个神秘人和毒泷的招数有些类似。 莫非他也是毒龙殿的人? 两位师兄合力抵挡神秘人的攻击,虽然配合默契,打得有来有回。但对方赤手空拳,竟丝毫不落下风。 靖云暗暗着急,显然神秘人实力要远在无心师兄之上。那快如闪电的身法,加上举重若轻的招式,一双手又如同金戈铁爪,还能释放出诡异的能量。而师兄们挥舞的剑气,根本没有多大效果,全被此人用真气弹开了。 这大概就是境界上的差距!神秘人在武道修行领域已经达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武道传承,境界可以衡量每个武者的修为高低。初学者,以外功强身健体,以内功炼气筑基,形神合一者方可入境。入境后又分为若干修为等级。通境者,能将武功招式和内功心法融会贯通,发挥招式的最大威力。青境者,对内力催动招式的运用达到炉火纯青,不拘泥于原本的套路,能随时变换一招一式,料敌先机,克敌制胜。而极境者,在武学上的造诣堪称登峰造极,不仅套路中变幻莫测,而且内力收发自如,凝气出海,举重若轻,任何攻击手段都不可小觑。 极境高手在面对一般武者时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但古剑门以剑道着称,而剑道传承又不同于武道入境,需以剑悟道,追求气和意的使用。无心和歆兰皆为以气御剑的剑士,尚未领悟剑意,若是没有神兵宝刃,还不足以弥补境界上的差距。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双方对战了十几个回合。歆兰身上的青衫已经有多处被腐蚀掉了,显得狼狈不堪,而无心承受了更多的内力比拼,体力消耗巨大,额头上已是汗滴如珠。 “歆兰,你先带他们两个先撤。” 无心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决定,他们想要全身而退已无可能,只能争取时间让师弟们先行离开。 “那师兄…你怎么办?” 歆兰也明白自己绝非神秘人的对手,既然无心师兄说要撤离,那么就更没把握赢得这场战斗。 “不用担心我,可别忘了师父的嘱托!” 无心又一次祭出无形剑盾开始对付神秘人,使出浑身解数来化解对方的腐蚀性攻击,尽可能为师弟们赢得撤退时间。 可怕的是那股红色的能量竟然可以吞噬自己的真气,但凡是被剑盾阻挡的攻击,剑盾上的剑气即刻消失于无形。 歆兰急忙撤出战斗圈,可是转身不久,身后就有一道凌厉的气息紧跟而来,那是一股阴狠的杀气,他的后背瞬间冒出一阵冷汗。 无心暗叫不好,神秘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射了一枚暗器,而且是在和他缠斗的时候发出的,根本不知道是如何办到,就好像多了一只手一样。 那枚暗器直奔歆兰的背心,一旦被击中,恐怕要落个终身残废,想走是不可能的了。 就在这时,空中倏然飞来一道火星,与那枚暗器发生了精准的碰撞。 歆兰惊恐地转头,那道火星竟是一根铁錾,原来是天泽出手救了他。 “小师弟,我们先走!” 歆兰来不及感谢,便拉着靖云和天泽准备往外逃走,靖云却担心地道:“无心师兄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的,放心吧,师兄他很快就会跟过来的…” 歆兰的话,似乎没有多少底气,但是他很明白,自己跟无心师兄多年的默契,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无论怎样,小师弟绝对不能有意外。 可是天泽并不想走,他的一双眼睛犀利万分,正在紧盯着那个神秘人,这个人身上应该有他想要的秘密。 无论靖云怎么拉都拉他不动,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抓刺客的声音,似乎有一大帮庄丁正在向这边冲了过来。 “小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歆兰焦急地喊道。 天泽冷静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只能放弃这次追问的机会,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害了古剑门的几位朋友。 在无心拼尽全力阻挡神秘人的情况下,他们终于走出了大门。 大门外果然出现了很多庄丁护卫,一窝蜂地涌了过来。看着密密麻麻的爪牙们,歆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由于对方人数实在太多,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少年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必须拿出拼死的决心,才能护送他们俩安全的离开。 “走,从这边抄小道上房顶…” 翠湖山庄的建筑群众多,路线复杂,就像是一座安宁的小镇,表面看起来相安无事,一旦闹腾起来,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 歆兰打算像来时一样跃上屋顶寻找出路,当他登上一座屋顶时,忽然数支暗箭从远处的阁楼内激射而来,差点一个躲闪不及就挂了彩。 由于夜里光线太暗,看不清对方的位置,也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暗哨被布置在庄内,就只能放弃从上面逃脱的想法。 此刻他们彻底惊动了庄内的守卫,想要轻松地离开显然不可能了。 大概是全庄的人都被惊动了,足足有数百人之众,四面八方到处喊着抓刺客,根本不知道哪条路是可以通行的。 一行三人只能在假山林中到处乱窜,能避则避,避不了就打,就这样横冲直撞,稀里糊涂来到翠湖边的一座水榭凉亭。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三人全都捏了一把冷汗,天泽和靖云对视一眼,道:“大侠,看来咱们要拼一拼啦…” “呵呵,你后不后悔跟来?这原本就没你什么事儿,我还把你拉了过来,不过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先倒下的…” 靖云表面上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但他就是这样的一名少年,梦想成为大侠的少年,天塌下来也要顶在前面。 “大侠,什么后悔不后悔,放手一搏就是,大不了一起死。”天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心里并不畏惧。 靖云看了一眼死对头,忽然变得兴奋地道:“好嘞,你这个兄弟,本大侠认了,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可是话还没说完,靖云又吃了师兄一记脑崩子,歆兰道:“死什么死,当你师兄我不存在呢。你们两个给我听着,谁都不许死,一会儿我把那些人都引开,你们趁机逃走…” “师兄,干嘛又打我头啊,你也不看看,对面可是上百号人呢,你以为…你是香饽饽啊,你一走人家就跟着你咬…” 天泽哈哈一笑,这两人真是有趣,如此一来也不那么紧张了。不过刚才靖云说的话,他倒是挺高兴的,打心里想认下这个患难与共的朋友。 很快凉亭的外面就挤满了人,都是提着灯笼拿着兵器的庄丁护卫。这些人都不敢贸然上前,之前的一番乱斗,有的怕是吃了不少苦头,知道这三个人的厉害。 其中一个体型稍胖之人高举灯笼喊道:“老爷说了,谁要是能抓住贼人,必有重赏。抓到高个儿的赏银百两,抓到矮个儿的赏银十两,都给我上吧…” 搞笑的是没有人敢上,这韩老爷还真是个抠门儿的财主,拿命来拼就值一百两,哪个疯子愿意干这玩命的差事。 靖云听着就有点不乐意了,咧着嘴巴道:“嘿,我说师兄,凭啥你值一百两,我们就只值十两?这明显是瞧不起咱俩,对吧,小老弟?” 天泽双目注视前方,回道:“大侠,别管值多少钱了,他们要上来了…” 原来是那管家见没人上去拼命,又加大了赏金,这回护卫们都开始觉得心底痒痒,正在向凉亭这边步步逼近。 “可恶,真要成瓮中之鳖了。小师弟,看好了,师兄要送给他们一份大礼…” 歆兰深吸一口气,双目紧闭,一股猛烈的真气逐渐汇聚在身体周围。 他右手紧握剑柄,将剑横置于胸前,左手二指并拢,真气随之汩汩灌注剑身。随着指间轻巧地滑过剑刃,他双眼猛地睁开,仿佛灵光一闪,剑尖随之轻微震颤,发出嗡嗡的共鸣。 他执剑在手,剑影随之舞动,口中朗声喊道:“太古剑意诀,起手式,枕戈饮胆!” 话语间,剑招已展,一股凛冽剑意随之铺陈开来。 靖云心中大喜,这可是他现在最想学习的绝世武功。看来师兄这是要现场教他,于是全神贯注地观看一招一式,只是这起手式为何叫枕戈饮胆,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天泽也倍感惊讶,古剑门的招式大多数朴实无华,但这太古剑意诀却很特别。只见歆兰舞剑的速度越来越快,片刻之后已是密不透风,剑影重重。而他本人则是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看起来却是十分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 天泽看不出名堂,这剑法甚是诡异,只见歆兰舞个不停,却不出招,难道只是用来防守或者摆摆样子吓唬人的? 那些近前的庄丁护卫,还真被这股气势给唬住了,一时竟不敢上前。 片刻之后,歆兰舞剑的动作终于缓停,对面的人原本以为他会发起进攻,没想到玩了半天是在故作声势,便一窝蜂地冲了过来。 歆兰要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来得好,太古剑意七剑式,小师弟,你要瞧仔细了…”言罢,歆兰飞身而起,连续使出七剑。 一剑一式,一气呵成。 且闻每一式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纵剑式、横剑式、离剑式、上剑式、落剑式、荡剑式,最后是收剑式。 这太古剑意七剑式,也叫太古七剑,是古剑门的独门绝技。 以旁观者看,招招出人意料,剑剑直指人心,是一门极为凶狠的剑法。但只有施剑之人才知,由起手式枕戈饮胆蓄势待发,随后六剑才能意气风发,可谓一气呵成,招式越往后越是强劲几分。 那些冲上来的几十名家丁护卫,均被太古剑气所伤。幸运的只是在身体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剑痕,不幸之人缺胳膊断腿都有不少。 十几人倒在地上鬼哭狼嚎,让站着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小师弟,可看明白了?” 歆兰收剑后,脸色有点不太好,身体开始摇摇晃晃,可见这太古七剑并不是那么好驾驭的。 靖云连眼睛都没敢眨一下,怔然回道:“师兄,我只看明白了其中一半啊!这太古七剑的枕戈饮胆,大概就是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的意思吧,有了这之后才能使出一气呵成的剩余六剑,而且余威不减反增。但那最后一式收剑式是用来做甚,如果把剑势全部用上,说不定还能创造出最为强劲的一式呢。” 歆兰欣慰地叹道:“果然是个小天才,难怪师叔们都夸赞你,在剑道的领悟上,你可比师兄强多了。” 歆兰虽然也是宗门的得意弟子,但是学剑的天赋还远不如眼前这个小师弟。 随后又道:“师兄当年可是受了不少苦,才练成这七式啊!据说当年祖师爷一夜之间悟出太古剑意十一式,独步江湖未逢敌手,如今传承下来的只有这七式。可惜还缺了四剑,终究没有把剑势全部发挥出来,因此才有了最后的收剑式!” 歆兰抬头,仰望苍穹,一阵叹息,完全忘记了此刻还身处险境之中。 “小师弟,你要牢记,最后一式必须收剑,否则会让剑势反噬自身,后果不堪设想。” 靖云点头表示理解,但是有一点还是比较疑惑。当初剑圣祖师爷,能够以太古十一剑独步天下,起剑式显然是不合理的。高手对决,岂能容你用足够的时间蓄势待发,他暗自猜想,大概是师兄的七剑式还没有修炼到炉火纯青的缘故吧。 而站在一旁的天泽早已羡慕不已,即便是这七式,也比他唯一学会的流星蝶舞剑法威力强太多了,不禁对古剑门这个强大的正道宗门充满了向往。 第四十四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地牢 青面虎的爪牙们,被歆兰使出的太古七剑给震慑当场,一个个都不敢贸然上前。这些人不过是一些小喽啰,刚才依仗人多才敢上前围捕,现在只怕是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敢踏前一步。 突然,一阵低沉的轰隆声响起,凉亭居然有些晃动,像是发生了地震一样。片刻之后地面竟然裂开一道口子,三人顿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迅速下沉,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凉亭后出现一个狡猾的身影,原来是那位吝啬的管家开启了暗处的机关。 “哼,竟敢闯入我们家老爷的府邸,谁不知道翠湖山庄机关重重,岂是你们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们这帮小贼可千万别摔死了,好好呆在水牢里等候老爷的发落吧。本管家这就去禀告老爷领赏,哈哈哈…”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泽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耀眼的星空,也不是熟悉之人的面孔,而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除了水滴不停滴落的声音,周围安静异常。 这样的安静显得可怕,空气中也散发出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冰凉的地面黏糊糊的隔着衣服都有种膈应,不像是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那这儿究竟是哪里? 回想起刚才落难的时候,应该是在凉亭上掉入了陷阱,不知道歆兰和靖云他们现在何处? 来时换了夜行衣走得匆忙,竟忘记带上火折子,正当他要开启心识探知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在附近沉闷地咳嗽。 咳…咳… 听声音有种苍老无力之感,刚要询问,又传来一句沙哑的问候。 “小家伙,你醒了,咳咳…从上面掉下来竟然安然无恙,真是命大呀!” 听起来像是一位长者,虽然看不见,但是天泽依然能辨别此人的方位。对于自己没有受伤只是晕了过去很好解释,多亏了自己在暗夜战场练就的本能反应,还有冥虎大人赐予的仙罡护体。 “你是谁?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吗?”天泽大胆地问道,并尝试站起来,虽然没有受伤,但身体一时半会儿也很僵硬。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不要乱动,这里机关众多,乱动的话,你的朋友可能就没命了!” 天泽急忙停了下来,继续追问:“那您是见过我的朋友了吗?他们在哪儿?” 那人突然冷笑几声:“呵呵,这世间朋友往往是最不可靠的。既然你这么担心他们,那我就告诉你好了,你那两个朋友就在你身后九尺的地方,一个已经受伤,另外一个还在昏迷当中。” 天泽更加着急,他要去歆兰和靖云的身边,但周围黑乎乎一片,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行动,更何况这里面机关重重。 “前辈,这里怎么没有灯光啊?太黑了…” “老夫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光了,也不知道我的这双眼睛还能不能看见太阳。” 从对方的话中能听出一层深深的忧伤,天泽又关切地问道:“前辈,您是一个人被关在这里很久了吗?那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也是中了上面的机关陷阱吗?” “呵呵…机关陷阱么?可笑啊可笑,小家伙,这里确实有很多机关,只不过都是我亲手设计的,所以对我是没用的。” “什么?这里的机关都是您设计的?”天泽很惊讶地道,“那你又是怎么掉下来的啊?”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老夫可不是掉下来的。你先去看看你的朋友,看看他们还活着没有,就在你身后九尺的地方。记住要爬过去,不要起身,用手触摸地上的石板,有凸出形状的石板不要上去,否则会触动机关。” 天泽甚是好奇,为什么这位长者就像是能看见自己一样,还能知道靖云和歆兰的具体位置。当下也没有时间多问,便按照他的意思,往后缓慢挪了九尺,果然摸到了一躯身体,还好不是凉的。 “大侠,快醒醒,醒醒啊…” 从身体骨骼判断,这躯身体应该是大侠靖云的,天泽喊了几声之后,身体开始蠕动起来。 “大侠,你还好吗?” “天泽?是你吗?完了完了,我的眼睛怎么瞎了?啊!还有…我的屁股,好疼啊!” 靖云刚清醒过来,又处在一个黑暗的地牢,有点不适应,而且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怕是受了点伤,但只说是屁股疼得厉害。 “是我,你的眼睛没瞎,只是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你带火折子了吗?” 靖云懊恼道:“我带那玩意儿干啥,还有我…我师兄呢?” 正当靖云着急的时候,周围忽然出现一团微小的亮光,边上不远的角落里有人点燃了一根火折子,那人可不正是靖云的师兄歆兰吗? “师兄在这儿呢…”歆兰有气无力地道。 由于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显得十分亮眼,天泽和靖云喜极而泣,没有比三个人还活着更开心的了。 靖云啜泣道:“师兄,你受伤啦,刚才要不是你护着我,我恐怕都要摔死了,呜呜…” 靖云这次是真的哭了,他哭的是害怕师兄为保护他而命丧此处,毕竟还是个孩子,歆兰在宗门里就像哥哥一样处处照顾他。 “大侠,你师兄不是还在吗,别哭了,我们过去看看情况。” 靖云在天泽的搀扶下,慢慢靠近歆兰。歆兰确实受了重伤,根本站不起来。原本施展太古七剑后身体就比较虚弱,又从高处摔落,为了保护靖云,只能反推一把,让自己承受更重的伤害。 “小师弟,你没事就好,只是…师兄的腿怕是不行了…” 歆兰的眼中闪过着一丝泪花,如此年华,若是腿就这样残废了,着实心酸不已,何况还有他心中苦苦惦念之人。 歆兰刚才也一直在查看天泽,脸上露出一阵诧异之情,道:“小天,对不起,刚才情急之下,顾不上你,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虽说如此,歆兰心中还是有所惭愧,那个时候他也只能选择救下一人,当然会选择师弟靖云,这是他下意识的决定,幸亏天泽没有出事,否则也会极度悲愤。 天泽看着那扭曲的双腿,肿得厉害,动弹不得,看来骨折相当严重,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只怕会落下残废。遂不忍道:“歆兰大哥,我没事,你的腿…得尽快医治…” “咳咳…我说你们几个娃娃,是不是把我这个老人家给忘了?” 天泽还真是差点儿忘记了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位长者,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看年纪也没有很大,只是面相苍老,整个人坐在地上蜷缩一团,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个人样。他双目紧闭,面目吓人,尤其是他的双手和双脚还被长长的铁镣锁着,看起来像是被关押起来的犯人,而且是极为重要的犯人。 此人究竟是谁? 为何被当成重犯一样被关押此处? 天泽缓缓上前几个身段,看着这位蓬头垢面的男人,心中顿起怜悯之心。任谁被这样关押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也会成为可怜之人。 “大叔,你的眼睛怎么了?” “无碍,常年不见光,睁不开罢了。” 长者神态自若,即使被这样对待,也没有怨恨和暴躁。只见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又道:“小家伙,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要尽快离开,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过来收尸的。” 离开?天泽以为听错了,急忙用眼光扫视四周,道:“大叔,这里看起来是一座坚固的地牢啊,我们能够出去吗?” “哈哈,我司空破建造的地牢,哪有出不去之理…” 司空破?此人莫非是司空家族的人,歆兰道:“司空建造,必留后招。前辈,莫非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司空家族的人?” 司空破微微抬头,看起来依然淡定,回答道:“不错,我们司空家的人世代都是机关术的行家,同样也精通于建造工事。每建造一座机关堡垒,必定会留下一道生门,以免被人利用还要我等陪葬。” 司空破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么说来,这座地牢只怕也是有出口的,歆兰道:“司空前辈说得极是,那我们带你一起出去吧。靖云,快拿我的剑去砍断前辈手脚上的铁链。” 靖云此刻万分着急,必须尽快出去才能医治师兄双腿,于是拿起师兄的剑就跳了过去,卯足劲往上砍,可是任凭他怎么砍都砍不断,不由得一阵愤怒。 “什么破链子,剑都砍不断!师兄,怎么办?” 司空破道:“小娃娃,别费力气了,这是由混合多种金属材料打造而成的精钢铁链,坚硬无比,不是一般刀剑就能砍断的。” 如果这些铁链砍不断,那就意味着这位老者出不去,靖云他们几个又怎么忍心丢下一个可怜的人而不顾,而且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靖云不信邪,又挥起手中宝剑,使出全身的力气砍了下去。 砰的一声,宝剑断为两截。 歆兰师兄的随身佩剑就这样报废了,靖云耷拉着脑袋,彻底泄了气,忽而又表现出十分懊恼的样子。 “师兄,你的剑…” “无妨,断就断了吧。” 要知道在古剑门,有一个明文规定,任何弟子不得随意更换佩剑,更不能折损丢弃,有违此规,必受重处。 剑士以剑为魂,要想修炼出无上剑意,就得把剑看得比命还要重要。 歆兰的一句无妨,更是让靖云内疚不已。但是此刻为了救人,一把剑又算得了什么,师兄的胸怀和意境只怕已是高人一等,非常人所能比。 砰!砰!砰! 一阵清脆的声音响起,正当靖云无奈的时候,天泽已经抡起小黑砍断了司空破手脚上的精钢铁链。 靖云竖起大拇指,道出一个字:“强!” 雷泽乃天外之物,堪比玄铁所铸,力破千钧,对付这等坚硬之物最适合不过了。所谓物极必反,硬极则脆,砍不断的反而在重压之下更容易碎裂。 司空破只觉得瞬间轻松了许多,长啸一声,怆然道:“十年啦,没想到吧,韩千虎,我的好兄弟,我终于要出去了,哈哈哈…” 激动不已的司空破,像是彻底释放掉心中多年的压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内竟然被关押十年之久,这得需要多大的毅力和求生的决心,才能坚持到现在。 须臾之后,司空破的心情才缓和下来,对天泽拱手行礼道:“小兄弟,真是多亏了你,我才能重见天日,司空破在此拜谢!” 天泽不敢受此大礼,急忙介绍自己,还有歆兰和靖云师兄弟,随后道:“大叔,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歆兰大哥的双腿折得严重,需尽快医治才行。” “好,大家跟我走。”司空破刚转身才发现有点不对劲,又道,“差点忘了,我的眼睛暂时还看不见,还是小兄弟你来带路吧,按照我说的去做便可出此水牢。” 因为长期处于没有光线的暗牢之中,司空破的眼睛还需要长时间的适应,只能指示天泽带着大家一起逃走。 天泽领着司空破来到一面墙边,靖云背着师兄紧随其后,只见司空破用手摸了摸墙面的一块方石上的印记,用手指着道:“从这面墙的由下至上数第十行,从左至右检查一下,看看有几块方石上面刻有这种月牙形的标记,并记下顺序和位置。” 天泽按照前辈的指示仔细地数摸一遍,第十行总共有七块方石上面刻有这种微小的月牙型标记。 “总共有七块上面有标记,分别是第三、第六、第八、第十二、第十九、第二十五、第三十块,那接下来呢?” “好,让我算算…” 司空破伸手掐指一算,便已得知机关门的具体位置,道:“走,去左边那面墙,从下往上从左至右找出第一百零三块方石的位置。” 天泽又一次按照前辈的指示,很快就找出第一百零三块方石,只不过心中却有一个疑问,便问道:“大叔,这就是第一百零三块方石,可是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啊。” “呵呵,这些标记不过是障眼法罢了,你且用手指在方石上面敲一敲。” 天泽照做,轻轻用手指敲了几下,但是感觉并没有什么不同。地牢里面本就安静,大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心想这司空老头儿在玩儿什么玄机,就一个机关还这么麻烦,真要遇到危险,只怕逃命都来不及了。 “这块石头后面有一个开关,你需用剑柄重击七下,才会开启机关密门。” 这一次,天泽按照指示重击七下后,果然在旁边的不远处轰隆隆地开启了一道密门。 众人来到密门前,这道门是一扇石墙旋转门,门后有一个小型通道。大家顺着通道钻过去,司空破又关闭了石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了地牢,即便是庄上那些狗腿子下来,只怕也是撞见鬼一样,不知他们所踪。 第四十五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逃生 众人穿过密道,前面又有一堵石门挡住了去路。但这对司空破来说,不过是徒劳,举手之间机关启动,石门下面抬起半人来高,大家又从底下跨过石门,出来后就是人行走廊。 走道里有光亮,这下舒服多了,也没有了潮湿的味道。众人松了一口气,但天泽的警觉性很强,低声道:“前面好像有人把守。” 靖云正背着师兄往前走,抬头一看,不见人影,不解地道:“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啊?” “就在前面转角的位置,大概有两个人把守,但…他们好像都在睡觉。” 靖云眨了下眼睛,耸了耸耳朵,可仍是听不见,嚷嚷着道:“你这家伙…简直就是狼的耳朵,幸亏不是狗的鼻子,本大侠可不想与狗做朋友。” 果然,当他们轻轻地转过角落,就发现过道的尽头就有两名护卫依靠着墙角,拄着各自的兵器,耷拉着脑袋,正在憨憨入睡。也不知在做的什么梦,口水都流了一地。 “大叔,前面确实有人把守,咱们要闯过去吗?好像也没有其它的路了…” “嗯,过去的时候点晕他们即可。”司空破坚定地道。 “这个…我好像不会啊!那个大侠,要不你来吧。”天泽可没学会点穴的功夫。 “什么?打穴都不会,果然是土老冒!额…我现在分不开身,本大侠教你另外一个法子,你上去使劲儿用手掌往脖子侧边劈下去就行啦。” 靖云背着歆兰行动不便,怕惊扰守卫,只能让天泽动手。但天泽习武较晚,对点穴的功夫一窍不通,好在手上劲儿大,只是轻轻往脖子边上一磕,两人便趴倒地上,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大叔,前面是一扇铁门,上面还上了三道锁,我们要从这里进去吗?” 司空破道:“不错,尽管用你的剑砸开那些门锁。” 天泽照做,对于雷泽而言,即便是三把锁,也不过是顷刻之间崩断的事。 “进去吧,看看里面都有什么。” 这里似乎是一间密室,密室中除了几个货架,还有大小不一的众多宝箱,货架上摆满了金银、古玩和收藏品。众人一阵惊愕,纷纷感慨,这得值多少钱啊? 随便砸开宝箱后,更是大放异彩,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和稀罕之物,让人眼花缭乱,仿佛进入了皇宫的宝藏。 靖云忍不住大呼:“我的个乖乖,这么多金银珠宝啊!师兄,咱们可要发大财咯。” 歆兰大为不解,道:“前辈,这里是?” “咳咳,这里原本就不是一座地牢,只是韩千虎用来囤积钱财的仓库罢了。”司空破依然淡定,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够感受到周围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歆兰却较为疑惑司空破口中所说之人。 “韩千虎?前辈方才就提过此人,可是据我们所知,这座山庄的主人是青面虎韩千幢,不知跟前辈所说之人有何干系?” “噢?少侠是说如今的庄主叫韩千幢?” “正是。” “千幢…千幢,好一个千幢,就连名字都带有一股铜臭味,想必我那好兄弟韩千虎便是韩千幢了。” 众人惊讶,如此说来,这韩大庄主竟是眼前这位狼狈不堪之人司空破的好友。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未等歆兰开口,司空破继续道:“好了,咱们先不说这个,时间不多,我们尽快行动。这座仓库有一个通向湖底的出口,就在这间密室的暗门之内。小兄弟,你站在门口,往东北方位寻找一个暗格,上面同样有我们司空族人留下的标记,找到它后,按照上面标记的数量敲击,即可打开暗门。另外,歆兰少侠的腿需要找些东西固定,不能落下残疾,靖云去找些板子或者木条来,帮你师兄包扎下,一会还要下水。” 天泽依照指示,找到并不起眼的暗格,重击五下,果然又开启了一道密门。密门中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看来这个通道的确是连接到湖底的。 两人帮歆兰固定好受伤的腿后,就在天泽带着司空破即将离开的时候,靖云却道:“大叔,这么多财宝,我们不拿点儿走吗?” 司空破僵直了一会,忽然转身道:“少侠说得不错,这么多珠宝,我们当然要拿,而且全部拿走。” 要全部拿走,这里的财物没有几车也有几十箱了,谈何容易!金银本就是沉重之物,如何带在身上逃走? 歆兰正要问为何,司空破道:“韩千虎这些年积攒了这么多财富,有很多是不义之财。此人心胸狭窄,不讲江湖道义,更是为了一己之欲恩将仇报,我司空破就是要让他知道,背叛兄弟的下场。各位,我们并非带着钱财离开,而是把这些金银财物全都沉入湖底,让韩千虎处心积虑得到的这些钱财付诸东流。” 这倒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没有了这些钱财,韩千幢定然不会如此嚣张跋扈,那天残玦就有可能要回,歆兰当即表示同意。 接下来,天泽和靖云足足花费了半个多时辰,才把全部值钱的东西连同箱子一起搬到了密道的另一头。这中间有一段距离,只有地势高了之后,才不会被湖水淹没。 随后两人沿着密道尽头湖水蔓延的地方,把众多的财宝全部沉入了湖底,只把这两个小家伙累得是满头大汗。 天泽只觉得痛快淋漓,靖云却是相反,十分可惜了那些价值不菲的财宝。 两人休息片刻,恢复一下体力,接下来要面对一次艰难的逃离行动。 “诸位少侠,这里连接湖底,我们需要从水下出去,但湖水较深,可能要费一番功夫才行,不知你们之中谁熟悉水性?” “什么?我最怕水了!师兄怎么办,你的腿只怕也不能进水啊…” 靖云发愁,出口明明就在眼前,但他是个地道的旱鸭子,还得背着师兄歆兰,这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不知如何是好。 天泽道:“我的水性还可以,只是我带着小黑的话恐怕浮不上去。” 天泽从小在海边长大,水性甚佳,但这个时候要带着雷泽出去,只怕比带几个人都要困难。 “小兄弟,你的这把重剑,可能要暂时放在这里了。”司空破道。 天泽也明白,带着雷泽出去万分艰难,只能先放在这里,日后来取。 “大叔,你自己可以游出去吗?” “我司空一族皆会水性,在水中我也能摸索出去。我看不如这样吧,你先把这位小友送出去,再回来一趟,我们一起把歆兰少侠给带出去,如何?” “好!”天泽毫不犹豫就答应,“那个…大侠,跟我一起下水吧。” 这时的靖云正在扭扭捏捏地跟个孩子一样和歆兰说悄悄话呢。 “师兄,我刚才在宝箱里发现一本武功秘笈,我怕打湿了,你先帮我拿着,我去找个盒子。” 靖云说完便跑去密室中寻找防水的盒子,歆兰拿着书一看,瞬间脸都红了,封面上竟然写了四个大字,御女心经。 这是什么功夫?韩千幢竟然会搜集这种淫秽不堪的秘笈,果真是个江湖败类,气得歆兰差点儿没把书撕掉。但终究还是忍了,前面有两人看着呢,先收着不能让他们笑话,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靖云修炼这种邪功。 天泽不明所以,问道:“大侠干啥去了?” 歆兰苦笑道:“他啊,非要去找个什么防水的盒子,装他的一点小玩意儿,怕浸水坏掉了。” 不一会的工夫,靖云就回来了,只见其手中捧着个装珠宝的檀木盒子,给了师兄让他保管。同时又拿出一卷绳索,把一端系在自己的腰上,一端递给了天泽道:“走吧,你可别撒手啊,我可不想被淹死。” “放心吧,大侠,保证带你出去,顶多喝上几口水。” 天泽又灵机一动,找了个角落,把雷泽剑卡在里边,把靖云给的绳索末端牢牢地系在剑身上,又找了一块石头端在手里,然后告诉靖云必须深吸一口气,因为要先下沉到湖底,然后上浮才行。 “嘿,看不出你这家伙还挺聪明啊,怕我掉下去上不来,好让师兄拉我上来是吧。” 靖云正暗自高兴呢,天泽却道:“大侠,这可不是拉你用的,一会我回来的时候还得指望它找到这里呢,而且我还能靠它带走我的小黑,就不知道这绳子够不够长。” 靖云撇了撇嘴道:“好吧,要是不够长,我再去给你拿两卷,仓库里多的是。” 司空破告知天泽,翠湖山庄并非天然形成的山石和湖泊,这座静水湖最深处大约有十丈之深,他所建造的密道隐藏在石壁之中,绳子的长度需得二十丈以上才行。 为了让绳索足够长,靖云又去拿了两卷,三根绳子系紧后,天泽便抱着石头步入水中,两人一前一后开始迅速下沉。 水下没有亮光,天泽只能摸索着下潜。就这样持续了数息的时间,双脚终于能站住了,感觉已经到了湖底,按照大叔的指示,必须往石壁的反方向,走出三丈开外才能往上浮起。 天泽拽着靖云,由于水底投入了大量金银财宝的箱子,只能艰难地往前走动。约莫走了十几步,才放下手中的石块,往湖面上游。 卯足力气,手划脚踩,终于浮出水面,天泽呼吸到第一口气后如释重负。但只见靖云嘴巴里鼓鼓的,可能是喝了不少水的缘故,这会正一个劲儿往外吐,就像河豚一样,直把天泽都看乐了。 “你能不能别乐了,赶紧带我上岸,去救我师兄啊。” 两人出水的位置靠近湖边,且湖边是陡峭的石壁,这里的视线也被山石阻挡,根本就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因此是安全的,这大概早就在司空破的算计之中。 沿着石壁附近找到一个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天泽让靖云先在此等候,并解开他身上的绳子,然后深吸一口气,拉着绳子,顺藤摸瓜一样,快速潜入水中。 当歆兰看见天泽冒出来的那一刻,一颗不安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看来一切顺利,靖云总算是安全地逃了出去。 天泽道:“大叔,我们也可以动身了,还有歆兰大哥,你的腿本来就受了伤,可得忍一忍了。” 歆兰点点头,表示无碍,天泽又把雷泽剑收回到手中,然后用绳子绑住歆兰的腰身,司空破只需要抓紧绳索就行。 一切准备就绪,天泽携带雷泽重剑迅速下沉,连同大叔和歆兰,不到片刻的时间就已经站稳湖底。同样是往石壁的反方向,沿着湖底走了十五步左右,才放下雷泽大剑,司空破和天泽一同把歆兰拽上水面。 天泽带上他们回到靖云所在的地方,并凭借绳索把雷泽给拉回到手中,总算顺利度过此次难关。 这一番折腾,从昨晚夜探庄园开始,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趁着天色还未完全放亮,得尽快离开这里。 好在此处离高墙不远,几人沿着石壁来到墙边,翻墙也不是难事,司空破自身也有一番修为。歆兰由靖云背着,拉着绳子被天泽拽着就过高墙,就这样彻底摆脱韩千幢的威胁。 天泽道:“大叔,我们要先回客栈给歆兰大哥医治双腿,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司空破缓慢睁开了双眼,经过一晚上柔和的光线适应,他总算是能够看得见大家,激动万分,于是抱拳道:“诸位,我们也算是有缘,感谢各位的解救之恩。接下来我先随你们一起把歆兰少侠的腿伤治好,我才放心啊。正好我认识一名神医,只要他肯出面,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那太好了,大叔,你的朋友在哪里,我们这就过去吗?”靖云着急地问道。 “神医恐怕不在城内,我们先回客栈,把腿上的伤口稍作处理,天亮以后就立刻送到我朋友那里。” 靖云点头,一路无话,四人快速赶回了城东的来安客栈。此时歆兰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必须尽快处理伤口。 “天泽哥哥,你总算回来了!”焦急的云夕已经等候多时,大概是一宿没睡,心神不安,她的脸色有些泛白。 “嗯,有点不顺,歆兰大哥受了伤,需要处理下伤口。” 天泽也顾不得许多,他细心地帮歆兰疏导浮肿的伤口,那是膝盖连接处,能明显地看到腿骨的断裂,肌肉都被撕裂了,他只能通过物理疗法和常备的草药让伤口消肿。但由于时间太长,伤口已经感染,这种简单的处理方式无法发挥效果。 如果没有灵丹妙药,怕是无力回天,歆兰大哥甚至性命堪忧。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云夕伸出双手放在了歆兰的腿上。只见一阵柔和的光芒闪烁,竟有浓郁的气息从云夕的手中绽放,那灵气好比生命之花,透过掌心深入骨髓,歆兰那双浮肿的双腿竟然渐渐在消退。 当真神奇,她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虽有疑惑,但也不便打扰。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歆兰的双腿总算是消肿了,只是人还没有醒过来。 靖云感激涕零:“谢谢你,仙女妹妹,我师兄他能醒过来吗?” “歆兰大哥双腿受伤严重,还需得药物调理才行。可是我不懂得医理,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靖云十分理解,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大叔,那我们现在就去找神医可好?” 司空破未作犹豫道:“好!但愿我那朋友还在戎城郊外。” 医治歆兰自然是当务之急,众人从客栈出来,发现天色已然亮堂,于是从客栈老板那里雇来一辆大型马车。正要离开的时候,天泽却诚恳地道:“大叔,恳请你的神医朋友救救歆兰大哥,他真的是个好人。” 司空破点点头,而靖云看到天泽并没有上车,便问道:“天泽,你不一起去吗?” “我和夕儿留下来等无心大哥吧,他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想去打听一下。” 靖云颇为感激道:“好兄弟,无心师兄一定不会有事的,等安顿好歆兰师兄,我再来找你。” 司空破和靖云驾着马车前去拜访神医,天泽又回到了客栈,忙了一宿,确实又累又饿,先梳洗一番吃饱肚子再去街上打探消息。 第四十六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青羽玦 在戎城南部,矗立着一座格外引人注目的大型府邸,其门楣之上的牌匾气宇轩昂,彰显着府第的不凡与显赫。 这里不仅是繁华的象征,更是权贵交往的中心,每日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访客与豪华马车进进出出,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权势画卷。 而这些频繁往来的,无一不是戎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富商巨贾,或是名门望族,他们在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与影响力,使得这座府邸成为了戎城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武威公子府,声名显赫,地位超然,在云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言公子信养士过千,门中能者异士数不胜数,看来确实所言非虚。这偌大的一个公子府,厨房里的锅底就从来没有凉过,走到哪个院子都是酒香四溢。 辰时刚过,一辆豪华马车就停靠在公子府的大门侧。在一帮仆从的协助下,马车上走下一位体型庞大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戎城有名的大富豪,韩千幢。 韩千幢出身卑微,也谈不上君子之风,原本并非公子信的座上宾,只因他最近几年在六国之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名望渐大,威王也得仰仗一方土豪的财力,以支持国用,这才成为公子府的特邀嘉宾。 和往常一样,韩大庄主大摇大摆地来到公子府正厅,作为武威国的公子,府邸之大比起他韩千幢的庄园也差不了多少。 府上那上千义士大多数是江湖豪客,一路上韩千幢受到他们之中不少人蔑视的眼光。在这些义士的眼中,韩千幢不过是一身膨胀着铜臭的皮囊,根本就瞧不起,但韩大庄主并不在乎这个,看见他们也是趾高气扬从面前走过。 正厅内高朋满座,公子信正在和宾客们喝酒论事,韩千幢大步上前施礼道:“公子,吾有一件重礼相送,还望借一步说话。” 宾客们本来就不待见此人,韩千幢的这番话更是让他们内心一阵鄙夷,为了不让公子信为难,他们纷纷告退。 大厅就只剩公子信还有另外一人。 且看那人浓眉大眼,仪表堂堂,腰间手握巨兵,端的是威武不凡。 韩千幢亦拱手施礼:“原来大将军也在,正好韩某还有一件小事需得麻烦大将军啊。” “好说。” 这位武威国大将军名为封千仞,为云州第一战将,深得威王的信任,地位及其显赫,私下跟公子信交往甚好。对于一介武夫来说,公子府卧虎藏龙,亦有不少江湖高手,时常过来不但可以切磋武艺,也可以和公子探讨如今六国的局势。 公子信乃威王之侄,本名赵信,这些年广交忠义侠士和善谋之人,希望可以凭借这些人的才能,在六国之内成就武威的威名。 其人身高八尺,容貌甚伟,此刻起身立于大厅之上,英气逼人。听韩千幢的口气,似乎有重要的事情,于是疑声问道:“不知韩庄主所说重礼是何物?” 韩千幢眯起浮肿的双眼,随后从怀中取出半块玉玦,灵光湛蓝,晶莹剔透,颇为神气道:“公子,您请看!” 这块玉玦绝非凡品,赵信是何等人物,顿时两目呈光,这熟悉的外形和纹路,简直就和父亲大人腰上的那块一模一样,只是颜色略有不同,惊呼:“难道这就是天残玦?” “正是!自从公子跟韩某说过想要一块和云中君身上一模一样的玉玦,千幢就一直留意着。好在天不负我,终于在前些日子,找到这块玉玦。公子,现在它就是您的了。” 公子信大喜,一手拉着韩千幢,一手接过玉玦,激动地道:“韩兄,你可是帮了本公子大忙啊!就这半块天残玦,父亲大人可是足足找了十几年。如今两块玉玦均已得手,大事若成,那韩兄可是居功至伟,云中君必定重重有赏。” 韩千幢道:“公子吉人自有天佑,若大事得成,只需云中君赏赐韩某一个小小的侯爵就心满意足了。” 公子信很清楚韩千幢打的什么主意,他一个商人地位较为低下,即便有再多的钱,想要步入上流社会,必须有爵位封号才行。 侯爵封号已经是诸侯国君能赏赐的最高爵位了,这家伙果然还是精明得很,在他身上哪有赔本的买卖。但天残玦对于公子信来说至关重要,这个要求他不得不答应。 就连大将军都有点眼红了,封千仞抬手便道:“恭喜韩庄主,你马上就要成为武威最大的功臣了,那些府上义士只怕也会对你刮目相看。” “大将军谬赞。对了,昨夜韩某府上来了几名窃贼,把翠湖山庄搅得是一团糟,这天残玦还差点儿被抢走。将军若是得空,还得帮韩某清理下这些鼠辈,可好?” 封千仞大手一握,信誓旦旦道:“哦?谁这么大胆敢到韩庄主的府上闹事!这是在藐视我武威国法,此事本将军记下了,回去便命人上翠湖山庄,帮助韩庄主捉拿那些贼子,定将他们绳之以法。” 韩千幢也松了一口气,昨天晚上被无心几人搅得不得安宁,连觉都没有睡好,今天一大早就来献玉,也是怕再起事端。 三人高兴地喝了几杯酒后,韩千幢起身施礼,说是府上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看着韩千幢走出大门,公子信道:“这韩庄主办事倒是利落。” “公子,此人唯利是图,心机甚重,但在经商方面的确是个罕见的人才。这些年积攒的财富只怕是富可敌国,公子不可不防。” “大将军说的是,若他只是图个钱财也就罢了,想要登堂入朝,确实得提防一二。” 公子信犹豫片刻后又道:“今日之事我们就先商议到这里,接下来我得去见见父亲大人了。待计划明确后,我再派人通知你。” “好,向云中君问好,在下告辞。” 封千仞健步走出大厅,只剩公子信还在端看手中玉玦,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兴奋。 戎城东郊,距离城门大约十里之地,有一座黛青山,山上长满了松柏,四季常青。 黛青山脚下有一座天然的湖泊,水质清澈湛蓝。微风拂过,碧波荡漾,其湖面上竟坐落出一方古朴典雅的府宅。面积虽然不大,但是亭台楼阁水中榭,花园草被山中石,竟是一样不少。 整个宅子精心建造,古风独特,不失为黛山脚下一处绮丽的美景。 但这里地处偏僻,几乎没有人来往,且古宅外面只有一条用木板铺成的水路,通向山脚下的蜿蜒小径,如其说是一大胜景,倒不如说是避世福地。 这一日,清晨刚下过一阵细雨,古宅内外焕然一新。东边的阁楼上弯腰站立一位中年男子,正在赋诗抒发情怀。其腰间悬着一块碧绿的玉玦,与这青山绿水交相呼应,十分惬意。 这座阁楼应是古宅内最高的建筑,可以眺望整个湖泊山涧。中年男子有此闲情逸致,倒也十分雅兴,只见他大笔一挥,洋洋洒洒便是几行大字跃然纸上: 群山新雨后,清气漫重楼。 红日松间照,黛影水中游。 凉风携往昔,轻叹故人愁。 云中见公子,何时再登幽? 男子收笔停墨,然后抚须朗诵。反复几遍后,兀自沉醉其中。此时阁楼登上一人,大步流星般,满面春风,听完诗句后,婉言道:“父亲,您又在怀念夏侯了。” “是啊,父亲老了,只能择一僻静之处,怀念昔日好友,浑浑度日罢了。” 此人仪表不凡,乃威王之弟赵无极,公子信的父亲。 昔日赵无极高筑门庭,门下宾客三千,能人辈出,虎震中原,六国人称云中君。此时却没有了往日的英雄气概,怀古伤忧,正值盛年之际,已是鬓发微白。 公子信道:“江山代有人才出,父亲大人又何须担忧呢?” “人才固然有,天才最难得。帝国风风雨雨十几年了,皇室衰微,哪个诸侯甘愿偏安一隅?内忧外患,战乱不断,能镇住他们的大概也只有夏侯了。” “夏侯世家守护皇室六百年,犹如大恒帝国的铜墙铁壁,一夜之间倾塌,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大恒的气数不稳,我武威也是该考虑一下如何自行立足了吧。” “也许你是对的,只是每当我看见这片青山绿水,竟没有半点衰败之意,还有这座水龙吟阁,即便是人去楼空,也是鸟语花香,勃勃生机,夏侯真的不存在了么?” 云中君眼中满是忧虑和期盼。自从水龙吟阁人去楼空,他便将公子府中的事情交给了赵信,自己则是经常来到此地幽居,每日打扫擦拭甚至亲力亲为,不至于荒废了这座幽宅。 公子信对自己的父亲极为尊重,当下也不多反驳,欣然拿出天残玦,道: “父亲请看,这是什么?” 云中君抬头一看,双目立刻炯炯有神,绽放出一抹光彩,随即放下手中文书,激动不已地查看道:“这是…天残玦?” “正是。今日一早,韩千幢便亲自奉上此玦,我也感到惊讶,没想到我们苦苦寻找的天残玦,居然被他给找到了。” “好好好,不管是何人寻获,此乃大功一件,必当重赏。只要有了这天残青羽玦,我武威国他日必定能够震慑天下。” 望着父亲那难以掩饰的激动神情,公子信心中亦是感到一阵温暖与欣慰。武威国虽在六国之中雄踞一方,但山高路远,地广人稀,远不如中原富庶之地。更是在失去大恒皇室庇护后,常遭邻近欺压,云中君将复兴的希望寄托在这传说中的天残青羽玦上。 对此,公子信内心充满疑惑,他至今尚未得知这玉玦究竟蕴含何种神奇力量,为何能让各国诸侯闻之色变,忌惮不已。 “父亲,这对玉玦到底有何用?我看亦不过是块极好之玉,看不出其中的神通啊!” 云中君细心摘下腰上的另一块玉玦,侃侃而道:“你可别小觑这两块玉,它们是有灵性的。天残玦具有驱魔摄魂的神奇功效,若与这块青羽玦合二为一,它们将成为一件能够逆转乾坤、令人敬畏的神器。” 公子信仍是将信将疑:“这青羽玦虽是稀罕之物,可是这些年父亲佩戴已久,也不过是养生益寿的功效,难道说两者结合,就能产生莫大的神通?” 云中君抚须含笑:“为父当年云游天下时,曾得一位高人指点。言说青羽玦原本是一对,只要找到另一块天残玦,便能打开上都山传说已久的封印。只要收服那些沉睡已久的古代妖灵,届时号令天下,也并非妄言。” 公子信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过玄幻,委婉地说道:“父亲,上都山的封印只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了,岂能当真?” “哈哈,阿信,你是有所不知啊!”云中君却大笑起来,“在很久以前,人类并非这个世界的主宰,我们的祖先就如同蝼蚁一般生活在这个世上。上古时期,别说是妖怪,就是神仙都有可能存在,那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世界…” 说罢,云中君又从怀中取出一幅残破的羊皮纸卷,翻开道:“这幅图就是上都山的封印图,是我们赵氏先祖传承下来的。由于缺失了一部分,为父苦思多年,才推测出封印的入口所在。我曾带人去探查过,那里确实有一道诡秘的封印,封印上涌动的气息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绝非人力所为。” 公子信接过地图观看,确实有一个小小的标记,看墨迹应是后来添加上去的,处于燕云山脉的深处。那里群山环绕,不易发觉,据说在那方圆百里之地有人曾经发现过异兽,一般的人是不敢深入其中的,胆子大的多半也是有去无回,因此不被世人所知怕是在情理之中。 “若如父亲所说,只要打开那道封印,就能发现强大的妖灵。但这两块小小的玉玦,真能解开那道古老的封印吗?” “不会错的,那股封印的能量和这两块玉上散发的气息极为相似,想必这就是破除封印的钥匙。” “那太好了,只是封印一旦解除,那些妖灵都是可怕的存在,怎样才能驯服它们为我武威所用呢?” 云中君思虑片刻后道:“妖灵是魔物的化身,人类想要驯服它们谈何容易。为父的青羽玦只能辟邪而不受魔气干扰,只有这块天残玦才有驾驭妖魔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一直要寻找它的原因。” 公子信这才得知天残青羽玦的真实秘密。在此之前,他的父亲只是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天残玦,因为这个秘密确实很惊人,一旦泄漏出去,就更难寻得。好在父亲大人的谨小慎微终于如愿所偿,他立志要将武威国的勇士变成所向披靡的威武之师,仿佛又更近了一步。 “父亲大人,我们何时动身?” “不用着急,既然天残青羽玦已经找齐,接下来我们需要好好准备一下,并等待合适的时机。你先回去挑选一批信得过的猛士,这些人务必要效忠于我们。” 公子信应诺而去,这片古宅顿时又恢复了宁静。 云中君小心翼翼地收起两块玉玦,又看了看方才自己写的那几句诗,自言自语道:“王兄啊王兄,既然夏侯已经不在了,那接下来就得靠我们自己了。” 片刻之后,云中君似乎又燃起了往日的斗志,掀起桌案上写诗的白纸,一边揉碎了一边喊道:“来人,立刻收拾一下,准备回府。” 第四十七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异象 且说天泽回到客栈发现无心并未脱困,心念之下拖着沉重的身体又上城西打探了一天的消息,发现翠湖山庄竟有重兵把守,只好回到客栈再做打算。 天泽心生懊恼,无法入睡。 自从遇到古剑门几位师兄弟,打心里就很佩服。他们心地善良,侠肝义胆,又是出身名门,好不羡慕。一起出生入死,危急时刻也没有把他当做外人,无心师兄为了保护他们,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不够,我的修行还是不够…”天泽喃喃自语,虽有不甘,但绝不放弃。 云夕想要安慰少年天泽,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作为圣女,她的烦恼和压抑在遇见天泽后似乎忘却不少,和紫霞的约定更是让她坚定了自己的道路。 “天泽哥哥,你听说过圣女花吗?” “圣女花?不曾听说,不像是我们中原的产物。”天泽自信于花卉颇有所识,皆因其母嗜于园艺养花之道,幼时诸多花之特质皆来自慈母的教导。 云夕细致讲述道:“我娘说,圣女花极为罕见,一千年才开一次,一千年才能结果。它的花香能抚平心中的伤口,它的花瓣能祛除任何病痛,它的果实能令人起死回生。圣女花是生命与和谐的象征,传说是光明女神降福人间的恩赐。” 天泽发现云夕在讲述圣女花时,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仿佛有星辰落入了那深邃的眸子,映照出虔诚的少女对这个传说之花的无限向往与崇敬。 “世间真有这样的花吗?”天泽有些疑惑但又仿佛能感受到云夕对圣女花的渴望,尤其是她掩盖圣女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无时无刻不在治愈他受伤的心灵。 “我也不知道,但我娘还说…圣女花只会开在人间最是疾苦的地方。天泽哥哥,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人间最是疾苦吗?也许是那些无家可归到处颠沛流离的人,也许是那些失去亲人永远承受独孤的人,也许是那些失去自由一直饱受折磨的人。所有他们走过的地方都是苦难深重的地方…” 天泽的话仿佛是经历过种种苦难才有的表达,云夕眼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既有深深的同情与哀怜,也有对这个历经磨难的少年由衷的敬佩。 她的目光变得柔和而深邃,仿佛在那一瞬间,她的心灵也随着天泽的话语走过了那些苦难之地,感受到了那份沉重与悲哀。 她嘴角微微牵动,试图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是对天泽理解与共鸣的感激,也是对世间疾苦的无奈叹息。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闪烁着坚定,仿佛在诉说,虽然世间有苦有难,但总有希望与光明存在。这一刻,云夕的神色显得格外成熟与温婉,仿佛也在思考着自己能为这世间减少一份疾苦做些什么。 “天泽哥哥,等你将来有一天找到娘亲的时候,我相信圣女花也会绽放在你的眼前。你的家人都会得到女神的赐福,他们再也不会离你而去,一家人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云夕展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静谧的湖面,轻轻漾开,温暖而又神秘,她的声音轻柔又富有韵律,让天泽如痴如醉。 天泽抬头深情注视云夕,这还是他第一次敢于直视这个天使般的女孩,她的话中似乎透露着一丝深意,但又无意深入去揣度。对他而言,女孩自身就是一朵绽开的圣女花,令他坚信所有的梦想都能实现。 “谢谢你,云夕!” “好朋友,不用客气。” “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为了朋友为了家人,我一刻都不能松懈。现在,我要进入天书修行,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你专心修炼,有夕儿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泽起身迈入卧室,神魂再次进入星弈天书,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进来了。 自从夏侯阳把天书传给他后,在碧幽谷几乎每天都要修行,无论是与天对弈还是修炼心识,都要耗费大量的精神力。但出谷之后一路上风餐露宿,很难集中精力完成修行。 这次进来和往常一样,计划先下一盘天地对弈,再开始修习心识。在过去几百次的对弈中,败多胜少,总共突破的棋局,也只有可怜的八局。 除了首次攻破的起死回生局,还有七局都是历尽艰难才破得珍珑,要不是爷爷教会他一些巧妙的杀招,很难赢得一丝局面。而此刻面对的是最为复杂的阴阳五行局,也是开启十八真言的关键一局,但这一局已经失败过很多次了,实在是让他头痛得很。 但天泽也只能硬着头皮重新入局,一个时辰后又是同样的结果,只能用惨败来形容! 这阴阳五行局,是遵循天地万物之灵,结合阴阳之变,而形成的一个相生相克的珍珑棋局。对弈者一旦入局,就会陷入无尽的陷阱之中,只有找对相应的克制之法,才能获胜。 天泽又一次遭受失败,已是满头大汗。对弈虽然不费体力,但面对这种厉害的杀局,最是消耗精神力。他越来越明白爷爷为何要教他心识功法口诀,只有精神力充足才有可能完成破局。 爷爷曾经说过,进入天书的时间一次只能是三个时辰,超过三个时辰,自己的精神力将会不足以支撑,而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若是先修炼心识的话,剩下的时间就很难把控,对弈极有可能完不成,反而陷入无尽的杀机之中令神魂受损。因此天泽进入天书世界第一件事便是对弈,成功或者失败都能继续修炼心识。 过去一年多的修行,心识的修炼让天泽受益匪浅,尤其是突破第一重无色境,明显让他感觉到自己的五感有极大的提升,而且精神力也大大的增加,即便是在天书中多呆几个时辰也能坚持下来。 天泽深知心识功法提升的重要性,除了基本的精神探测能力,无色境还可以在战斗中听声辨位,无须目视对方就能感知对手的一举一动。不仅如此,他隐隐觉得心识的能力还可以进一步提升,在对弈无果的情况下,也许继续修炼心识会有新的收获。 天泽开始默默地念叨:“意念之道,唯心传识。心若有灵,则以耳目传识。目之所见,即心所感,耳之所闻,即心所悟……” 眨眼间又是一个时辰悄然而逝,天泽从最初的情绪焦躁的状态中渐渐抽离,变得异常平静。爷爷所传授的心识口诀如同一股清泉,潺潺流入心田,使他的内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仿佛整个天书世界都停止了运转,感受不到一点点精神波动。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内心的疲惫似乎被一扫而空,识海中浮现出过往的点点滴滴,原本浑浊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他又一次见到笑容可掬的清竹姐姐教他练剑,和蔼可亲的三爷爷教他下棋,甚至记忆又回到三年前的时刻,他在幽冥鬼域拜石老怪为师,还亲手打造了一柄环首刀… 时光仿佛在倒流,直到他的记忆又一次进入黑暗的漩涡,就像是最初反复惊起的噩梦。那里充满了恐惧,而恐惧的背后是一片未知的领域,它就像一头饥饿的猛兽,不断吞噬天泽的记忆作为它的口粮。 天泽思绪开始变得恍惚,他在不断对抗黑暗的吞噬。忽然感到一阵耳晕目眩,他的精神识海几乎都要枯竭了,这道进入天书的神魂也在不停地闪烁,似乎已经到了极为不稳定的状态。 坚持住! 一定要坚持住! 天泽仍不甘心,他很清楚不能就这样被黑暗吞噬,否则将功亏一篑。就在最后一刻,天书中的空间忽然发生了剧烈的颤抖,随后璀璨的星空开始闪耀着明亮的光华,而天泽的周围也浮现出迷雾一般的白色气旋,这些气旋不断地钻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道道膨胀的精神之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充实着天泽的识海。 就这样持续了半个时辰,天泽的识海已被气旋填满。他继续默念着口诀,努力将识海中的气旋凝聚为一滴滴甘露,随着无数的甘露流淌在这片精神空间,最终汇聚成了一片清澈的甘泉水流。 顿时,一股美妙的感觉瞬间袭来,就如同万物重生一般,天泽能够清晰的听见它们的呼吸和心跳之声,并且能够感受到周围空气的流动,那轻柔的浮动就像识海中泉水的流淌,幻化成一个个音符为他指明方向。 “这就是爷爷说的境界大圆满?”天泽低声私语,这和出谷前他突破至无色境的感受大不一样。 心识是所有武者甚至修仙者梦寐以求的一种境界,准确来说它并非某种武功心法,而是一种天赋。只有精神根基强大的人类才能修行这样的功法,并且修行的法门需要口诀传承或者自行领悟。 由此可见,武者要在心识上突破境界极其困难,即便是拥有不错的根基,如果没有合适的心法以及锤炼精神力的手段,也很难突破到第一重境,更别说修炼至无色境大圆满。 “感觉太棒了,看来我的精神力又增加了不少,应该还可以尝试一次对弈。” 天泽精神饱满,想要再次冲击阴阳五行的珍珑棋局。他自然地把目光停留在四方玲珑盘上方,有意的通过精神力感知到巨石盘上有一些异样。 那是什么? 他的心念忽然跳动起来,眼前浮现一些奇怪的符文,这些符文竟然是从棋盘上散发出来的,被周围的星空加以润色,呈现出一幅绚丽多彩的篇章。 而此时天泽亦感受到来自灵魂深处的一股波动,灵魂本就是精神力的本源,那些符文应是由精神力凝聚而成。能使精神力具象化,那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 “与天对弈,悟其天道。” 那些符文并非文字,但天泽看着那些奇怪的符文,在识海中竟悟得一句真意。 莫非这就是天道? 奇怪的符文就在身前环绕,一个个如同字符一样掠过眼前。就在这时,天泽的眼前闪过一道红芒,瞬间瞳孔也随之放大,双眸却变为了血红色,犹如两只魔王之眼,注视着神秘的符文。而这一切的变化,恐怕连他自己并没有觉察到。 “水之润下,无孔不入;火之炎上,无物不焚;雷之肃敛,无坚不摧;风之肆拂,无阻不透;土之养化,无物不融。” 随着越来越多的符文闪现,天泽的识海里呈现出更多的古老真言,其中便有这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 而五行亦代表五灵,其相生之道曰:水生风,风生火,火生土,土生雷,雷生水。其相克之道,曰:水克火,火克雷,雷克风,风克土,土克水。 如此说来,这便是天道五行的奥秘,但是还没有完整,天泽继续往下解读。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 此句真言十分简练,所谓阴阳者,即天地昼夜运转之道,即万物生长之纲纪,即五行变化之根本,即生死轮回之法则,即精神合之于天地也。 看来这就是阴阳五行的奥义,天泽心中得以解惑,又足足琢磨了半个时辰,才把这份奥义理解透彻,眼中的红芒逐渐消失,那神秘符文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天泽感慨道:“天书世界,当真神奇,就连天道大理都蕴含其中。甚好,有了这份天道奥义,接下来第九局应该可以破了吧。” 天泽信心十足地给自己打了个气,鼓起勇气,再次向珍珑棋局第九关阴阳五行局发起挑战。 阴阳五行之局的关键就在于因地制宜,用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辅以阴阳变化之相,寻找合适的时机,利用黑子局部反杀白子,最终取得胜利。 天泽使用心中的意念下棋,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只见棋盘上的白子越来越少,星空也开始暗淡起来,看来破局推进十分顺利。 终于当星空完全黯淡无光的时候,这阴阳五行局成功地被天泽攻破。 少年深吸一口气,舒展一下四肢,正在放松心境的时候,这片小小的精神世界正在发生一些变化。 得益于天泽敏锐的感知力,天书的世界比以前开阔了些,棋盘的正乾方位也多出了一块石碑,而菩提树上悄悄地飘零两片落叶,幻化成两道符文。那符文与方才出现的棋盘异象十分相似,但符文的规则似乎并不完整,天泽无法通过识海解读。 “这就是爷爷说的两字真言?为何却看不透符文所代表的含义?” 天泽有点失望,他期待已久的心灵法则十八真言,好不容易突破到第九局,本以为可以窥见一二,没想到符文是出现了,但符文上隐约有些朦胧,让他看不懂其中真意。 “罢了,也许是我的精神力还不够强大,待日后再来解读吧。不过,这块石碑…” 天泽又把注意力放在那座不甚显眼的石碑上,那是一块不到一人高的石碑,虽然没有灰尘覆盖,但那古老的气息宛如宇宙的尘埃,令其表面的雕文淹没在岁月的长河,再也无法显现。 他靠近石碑,用手触摸了一下,发现这块石头就像是深渊的一块寒冰,冰凉剔骨,其表面还散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寒气,让周围的仙雾时隐时现。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石碑的正面时,石碑上隐藏的符文瞬间像是被激活一般,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这石碑上竟然也有神秘的符文!” 天泽兴趣骤起,再次使用识海感知那些符文的含义。当他的精神力灌入石碑时,上面的符文就像古籍上的文字发生了变化,瞬间变得清晰可见。 “天地初开,混沌化灵,不老不死,神之诞生。神创万物,日月之光,阴阳之变,天地之和。太古之世,天降异宝,聚炁纳鼎,五灵成珠。远古世间,生机匮乏,神炼七曜,以灵为器,以魂入命,阴阳附魂,施之法咒,六道轮回。” 天泽反复吟诵几遍,但是脑海里仍是一片混沌,这些上古文书似乎在描述太过遥远的事迹。据人类先贤所知,太古纪元已经消失上百万年,而人类传承的历史也不过区区万载,中间那段漫长无垠的岁月,隐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与故事,无人能述说。时至今日,大恒历龙兴元年在史官的笔录中为纪元八千一百三十三年,面对这样悠远的过往,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 “原来只是一座古碑啊,还以为有什么惊喜呢。”天泽喃喃几句,对于古代的神灵所做的一切,除了仰慕,也只有敬畏。于是不再多想,这一道神魂便只好又回到本体之中。 第四十八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公主 天泽收好天书,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他打开房门,正要舒展筋骨,但见云夕端着一壶热茶和几份早点守在桌旁。 “夕儿…” “天泽哥哥,你终于醒啦!刚才看到你满头大汗,一定很累吧,夕儿给你准备了这些吃的喝的,快来补充一下。” 天泽此次进入天书时间太长,确实有点饥饿难耐,他十分高兴地道:“夕儿妹妹对我真好,不过为啥是茶而不是酒啊?” “我娘说,早上喝酒,对胃不好。” “那好吧,先填饱肚子再说…” 天泽岂能辜负云夕一番好意,纵使无酒也乖乖地把早点吃了个干干净净,又拿起茶壶大口地喝了起来。 饱餐过后,天泽正要出门打探消息,此时靖云和司空破,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栈。 “大侠,你们见着神医了吗,歆兰大哥的伤势怎么样了?” “天泽,大叔说的那个神医没见着,倒是见到一位小医仙姐姐。不过你放心,我师兄他已经没事啦,但需要修养一阵子。” 从靖云的表情就能看出,歆兰应该无碍,司空破感叹十年生死两茫茫,没想到医圣前辈已经不在尘世,好在他的高徒小医仙一直在庐前尽孝,给歆兰治疗腿伤不在话下。 靖云道:“无心师兄还没回来吗?” 天泽摇摇头,靖云再次着急上火,当即表示要去山庄救人,天泽连忙劝解:“翠湖山庄现在有重兵把守,大侠不可鲁莽行事。” “那怎么办?歆兰师兄受伤了,无心师兄生死未卜,我总不能坐在这里干等吧?” 司空破拍了拍靖云的肩膀,安慰道:“各位小友,要想对付韩千虎,必须让威王知道他谋反的事情。” “谋反?”众人异口同声,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云夕也疑惑道:“司空前辈,天泽哥哥说,您和翠湖山庄的庄主之前是好朋友?” 此时司空破眼中满是忧伤和愤恨,他喝完几口茶缓缓道来:“何止是认识,我们曾经还是结义兄弟。十几年前,他叫韩千虎,原本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商人,我见他可怜,便资助了他一笔资金,并把偃造局的一些生意介绍给他,从此韩千虎时来运转,不到几年便发迹成为戎城的一大富商。” 众人着实感到有些惊讶,没想到韩大庄主还有落魄的一面,尤其是天泽和靖云,看到韩府上下花天酒地,简直就像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表象。 司空破继续道:“为了感恩,此人还特意跟我结拜为异性兄弟,那个时候的韩千虎还是个本分之人,也算通情达理,只是后来一切都变了,金钱已经满足不了他膨胀的欲望,开始把手伸向国家的权力机构。韩千虎通过我上司的关系又结识了不少王室贵族,还把他的家业又做到了武威各局各司,最后还成为了公子信的座上宾。” “公子信?”靖云喃喃自语,“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大侠,你忘了?韩庄主那天晚上说要把天残玦献给公子信的。” 靖云连连点头,他很在意韩千虎以及那块玉玦,忙道:“那后来呢?” “后来韩千虎获得公子府的信任后,又结识了大将军封千仞,最后得知一个天大的阴谋并主动要求参与到其中。这韩千虎一直想要获得仕途地位,因此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试上一试。” “大叔,你该不会说…那天大的阴谋是要谋反吧?”靖云大胆猜测道。 司空破眼神忽然变得犀利,道:“正是!公子信的父亲云中君想要取代他的王兄,也就是当今的威王。要知道云中君的名望颇高,武威的子民都对他极为尊敬,如果他要篡位,武威必定大乱,受害的将是无辜百姓。韩千虎希望我也站出来支持云中君,因为他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 另一个身份?众人更是疑惑不解,这大叔看起来并不简单,自从在地牢呆了十年,出来后就没有回过家,这份定力就很不一般。 “你说的另一个身份是指?”天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秘密。 “不瞒各位恩人,在下除了是武威偃造局的人,还是墨门的机关堂堂主。” 两位少年再次感到惊讶不已!墨门在江湖上极有名气和地位,靖云作为古剑门弟子自然是听师父们讲过的,而天泽也从夏侯阳那里得知过有关墨门的一些消息。 据传,墨门是江湖上一个公开又神秘的组织,他的门人遍及天下,但宗门一直属于中立门派,从来不参与武林纷争。谁也不知道这个组织的成立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谁也不敢上门挑事,因为门中奇人异士甚多,他们依靠的不仅是精湛绝伦的技艺,还有神乎其神的奇门遁甲之术。且门中设有多个堂口,而这机关堂更是鼎鼎大名。江湖传言他们建造的机关兽威力无比,能模拟各种怪兽模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甚至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 “原来大叔是墨门中人!”天泽不禁由衷感叹,“爷爷倒是提过,说墨门的奇门遁甲之术甚是厉害,连他也无法破解…” 司空破道:“奇门遁甲,天下无双。想要破解,谈何容易。” 靖云在一旁抓耳挠腮,大人之间复杂的关系令他脑袋瓜子都要膨胀了,诚然道:“那韩千幢…不,那韩千虎要参与谋反的事情,被大叔知道了,大叔又不想参与其中,所以…才被他关押在水牢。这韩千虎还说是你的兄弟,他也太不是人了吧!” 司空破咽下一口气,仿佛心中的郁结都要喷涌而出。“哼,韩千虎执意要与虎谋皮,又想说服我代表墨门在背后支持他们,墨门从不参与朝堂之争,我岂能答应。他竟然不念及兄弟之谊,将我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真是忘恩负义啊!既然他要助纣为虐,我们必须要阻止他们的阴谋。” “且不说谋反是大罪,韩庄主竟为一己之私出卖朋友,实在令人不齿。大叔,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们呢?” 天泽心中燃起了一股斗志,希望韩千虎能够被国法惩治,他也要趁机救出无心。就连云夕都开始气愤填膺喊着:“对,这样的坏人,就不能让他得逞。” 司空破思虑片刻后,道:“各位,韩千虎已有防备,想必大将军也已经布置好天罗地网,就等我们出现。那么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皇宫大门口送信。” 其实司空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在水牢呆了十年之久,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样。他曾经的关系是否牢靠也是未知,与其冒险不如闯一次皇宫,只要消息能到威王那里,多少能有引起大王的警惕。 大家一致赞同,当即司空破带领几位少年出了客栈,要去向城北的王宫。为了躲避韩千虎的耳目,他故意绕了些小道,还特意从自家后门经过。果然发现司空府的周围早就被人暗中监视,他刻意不回家的决定看来是正确的。 直到巳时三刻,他们才赶到王宫大门前附近。此时刚好是文武百官退朝的时候,他们目睹大臣们陆续离开,司空破才敢上前传话。 天泽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宫,他远远地就瞧见那巍峨的宫门,仿佛比外面的城墙还高。 走近之后不禁慨叹,这王宫只怕比翠湖山庄大上数倍。那城门两侧一眼皆是望不到尽头,里面就是深宫大院,不知是何等光景,想必不比翠湖山庄的格局差。难怪韩千虎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进入朝堂之上,怕是有一天他也会做出称王一方的大梦来。 “这王宫格局如此之大,里面的人想要出门一趟可真是不容易啊!” “天泽,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暴露你土老冒的个性啊。”靖云总是一副老大哥的样子,不过天泽还挺喜欢他这个性,笑道:“大侠,我山里人长长见识还不行嘛!” 这时司空破来到宫门前,拱手施礼,对守宫门的侍卫道:“这位兄弟,我是偃造局的官大夫司空破,有紧急事情要向大王禀告,还望通融一下。” “通融?我说这位官大夫,就凭你这小小的级别,还想到王宫里见大王,你难道不知道武威律法吗?走走走,别耽误我功夫…” 守门的侍卫显得极不情愿,司空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苦苦相求。那侍卫却有点不耐烦地举起长枪,威胁道:“你再不走,可别怪我把你抓起来,定你个私闯王宫的大罪。” “你…” 司空破顿时哑口无言,他好歹也是个官大夫,虽然是个民爵品级不高,但对方不过是个守门的侍卫,怎能如此无礼。也许是自己在地牢呆得太久,不知外面的人情世故,无奈的只能暂时离开。 刚要转身离开,宫门内大步走出一人。 此人一身鲜明锃亮的铠甲,看起来是宫门守卫的卫队长,老远就听见他的呵斥之声:“来人是谁,有什么事情要禀告吾王?” 司空破抱拳回答道:“侍卫大人,偃造局官大夫司空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面见大王,还望通禀。” “哦?”卫队长疑惑道,“什么重要事情还要面见大王?” “呃,这个…”司空破没想到队长追根问底,但谋反之事责任重大,不便告知,只能坚持道,“事关国家安危,若大人得空,还请带我入宫亲自面见大王。” 卫队长竟然蛮横无理:“哼,这是什么地方,岂是你想进就进的!要是没有别的事就速速离去,否则的话,休怪本大人治你个扰乱王宫之罪。” 天泽几人远远地瞧着,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看来王宫送信也是行不通的。司空破碰壁之后只能带着众人离开,另想他法了。 忙碌一上午,众人有些饥饿,尤其是天泽的肚子已经开始叫唤了。这会儿他们来到前门大街,找了一家酒店,来上几碗牛肉面,正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大街上一队士兵从北面匆匆赶来。为首之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训练有素的士兵迅速将店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司空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急忙道:“这些人恐怕是冲我来的,你们赶紧从后门走。” 天泽耳聪目明,也已经感觉到危险降临,道:“大叔,怕是走不了啦,后门也被堵死,他们应该是来抓我们的…” “来得真快,看来已经被大将军的人盯上了,一会儿大家见机行事,不要轻举妄动。” 司空破决定随机应变。很快,带队的长官就带人闯进了小店,天泽和靖云他们几个少年辨识度极高,那军官一眼就扫到了这边,径直走来,高声喊喝:“奉大将军令,几位私闯王宫,涉嫌敌国奸细。都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审讯。” “是!” 令出即行,士兵们纷纷上前要抓捕司空破和天泽几人。司空破道:“且慢,我乃偃造局匠作司官大夫。按照武威律法,抓捕国家机要人员,必须有监廷司下发的抓捕文书,敢问长官手上可有抓捕文书?” 司空破自认为是国家机要之人,虽然只有爵位没有官职,但军方应该有所顾忌,谁知那长官哑然失笑:“哈哈,一个小小的匠作司也敢拿出来唬人,大将军想抓的人,莫说你是官大夫,就算是五大夫之尊,也得乖乖跟我走人。” 看来讲道理是行不通了,对方摆明要强行抓人。司空破一想到被抓,免不了又要被囚禁起来不见天日,还可能连累这些娃娃。他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动手,一起冲出去。” 天泽和靖云拔出宝剑,立刻就跟士兵们动起手来。这些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但是单打独斗哪是他们两人的对手,除了那个军官勉强可以撑住几回合,其他士兵很快就趴下了。 “不可恋战,撤!” 司空破带着众人就往店外冲出包围,刚出门口,就发现还有十几名士兵围在门口,其中还有不少弓弩手,这下可糟糕了。 司空破倒吸一口凉气,武威国偃造局打造的弓弩,有多么厉害他是知道的,若要强行突围,只要一个不慎,大家的性命可就得交代在这里。 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打南面出现了一支队伍。 那是一支奢华的车队,前头还有仪仗,远远便瞧见一顶红色大轿盖在马车之上,轿内一袭娇姿,不知是何方贵人。 要抓捕他们的士兵纷纷跪下行礼,看来驾上女子身份高贵,十有八九是王室之人。 当威仪感十足的红驾来至店门之前,马车停了下来,只听见轿中清朗地传来一声询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方才盛气凌人的军官忙上前答话:“回禀公主,奉大将军令,在此抓捕疑犯。” 果然对方身份高贵,竟然是武威国公主在此经过。天泽忽然想起前几日,在大街上还碰到过回宫的威王,此时又遇到公主,当真庆幸之至。如果公主大人和威王一样通情达理,那他们还有解释的余地。 司空破刚要上前施礼,只见公主大人掀开轿帘,往他们身上看了一眼。看到几名少年,尤其是靖云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光彩,迟疑片刻道:“这些人犯了什么罪?” “回公主,这些人一大早在王宫门前肆意喧哗,大有奸细之嫌,大将军特命我等前来抓捕。” “王宫门前喧哗就要逮捕,大将军什么时候担起了王宫护卫之职?难道说我父王的王下侍卫也要归大将军管辖咯?” “啊…这个…”军官哑口无言。 “还不赶紧放人!”公主催促道。 在公主的威严之下,那名长官只能带着这些士兵悻悻地离去。 还未等司空破等人开口道谢,公主就放下了帘子,催促随行之人赶快回府,不知是有急事还是有其他原因。 这时,忽然靖云大喊了一声:“师兄!” 话音未落,靖云就冲进了公主驾侧的随行队伍,跑到一个随从面前拉起他的袖子喊着师兄。 众人大吃一惊,这靖云真是胆大包天,公主的行驾也敢冲撞,简直不要命啊。可是当他们定睛一看,更是惊讶,那个被靖云拽着的随从,可不正是古剑门的无心师兄吗? 公主的护卫见状纷纷上前围住靖云,也不知道这小子到底要干嘛。 可是无论靖云怎么喊师兄,眼前之人竟然像受了惊吓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小兄弟,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喊我师兄?” 司空破和天泽也来到近前,天泽看个究竟,发现眼前之人长相和无心别无二致,任谁都不相信这是另外一个人。 不知何时,公主已经来到此人的身后,眉头高皱道:“几位,本公主刚救了你们,不感恩戴德,却拦住本公主的仆人,这是为何?” 靖云见此人呆若木鸡不作回应,眼中含着泪光道:“公主,他是我的无心师兄,前些天我们走散了,为什么今天就不认识我了?” 随后又喊了几句师兄,道出自己名号,那人仍旧无动于衷。公主斩钉截铁地道:“你们怕是认错了人,这是本公主的一名侍从,他叫无名,你们的师兄只是跟他长得像罢了。” 这时司空破上前解释道:“公主大人,可能是我们认错了,还望恕罪。” 公主挥一挥衣袖道:“还是这位先生明白事理,本公主看他年纪尚小,就免了他今日冲撞之罪,切记不可再有下次。” “是,公主。” 既然公主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天泽只好拉回了一脸苦闷的靖云,眼睁睁地看着他师兄的离去。只有云夕望着公主的倩影,羡慕地道了一句:“公主好美啊!” 司空破捏了一把汗,道:“这位应该是大王最钟爱的女儿,舞阳公主。” 司空破在牢中囚禁多年,也只能猜测这位公主的名号。早在十年前,他就听说大王十分钟爱小公主。传言小公主刚生下来不久,就会翩翩起舞,还时不时闹点小脾气,威王极为宠爱,赐名舞阳。如今长大了,年芳十八,不仅出落得花容月貌,一副秀美的身姿更是凹凸玲珑,那杨柳细腰就是天生的舞姬。但作为王室贵人,她却很少跳舞,倒是喜欢舞枪弄棒,颇有乃父之风。 第四十九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无名 公主带走了无心,这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但有一点能够确定的就是,无心已经脱离了危险。 靖云懊恼道:“明明就是无心师兄,为什么他不认我们啊?” 天泽也确信,那就是无心,他的气息不会撒谎,只是整个人似乎跟以前很不一样。 司空破若有所思,猜测道:“此人若真是你的师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比如失忆,你们说有没有可能?” “当时无心大哥跟神秘人打斗,确实很惊险,有可能头部受伤导致他失忆了。只是为何会出现在公主的行驾中?而且…我感觉公主似乎不大情愿见到我们…”天泽有感而发。 靖云道:“你说得没错,公主显然是不想我认出师兄嘛,还说什么无名,我师兄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司空破忽然眼神发亮,道:“看来,我们要去趟公主府。” 在司空破看来,去公主府可能是个一举两得的办法,既可以通过公主特殊的身份把消息传递进王宫,也可以查出无名的真正身份。 于是众人又打听了一下公主府的具体位置,并确信方才那位贵人就是舞阳公主。赵舞阳十六岁行成人大礼没过多久,便被威王赐予一座公主府邸,由此可见其受宠程度非比寻常。 公主府坐落在戎城北部,离王宫不远的位置,尊贵显赫的门庭很好辨认。众人先在附近找了个落脚的铺子,常人想要进入公主府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天泽仔细观望公主府,发现有不少守卫的军士,沉声说道:“公主府守卫森严,怎样才能面见公主呢?” 靖云道:“我看那公主还未必想见咱们呢,不如我偷偷混进去,先把师兄带出来再说…” 司空破手捻胡须,打断道:“不可!舞阳公主是威王的掌上明珠,我们还要倚靠她揭发韩千虎的罪行,绝不能就此得罪公主。等等,你刚才说混进去?” “对啊,怎么了,大叔?” “哈哈,这倒是个好办法,既然明着不好进,那我们就混进去。” 众人茫然,公主府虽然比不得王宫,但也不是谁想混就能混进去的,可是司空破的表情似乎很笃定,他目视府门,继续说道:“据我刚才的观察,这公主府进进出出有不少人,但大多数是些下人和外来的商客。偌大的一个公主府,自然少不了很大的开销,你们看那几名丫鬟刚刚从侧门出去,我猜测是去购买急需之物。” 靖云随着司空破的视线远望,注意到确实有几名丫鬟朝着街市的方向快步前行,但他却疑惑道:“大中午的莫不是去集市买菜啦?” 司空破笑道:“公主府日常所需都是有专人遣送的,吃喝家用都是提早预定,管家和仆从每日只需等人送来后清点即可。而那几名丫鬟行色匆匆,显然是临时差办,而且极有可能跟你师兄有关。” “跟我师兄有关?不可能的…”靖云瞬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我看师兄都快成公主府的下人了,跟他有关系的话,那怎么不让他出来办事儿?那样的话,咱也不用去见公主了…” “呵呵,少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依老夫看,你无心师兄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但也不至于被当做下人使唤,顶多是劈柴担水活动一下筋骨吧。” “什么!我堂堂古剑门的师兄,竟然要给人劈柴担水,我的个乖乖,这要是被师父们知道了,那还得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救无心师兄…” 靖云急得直跳脚,说什么也要闯进去把师兄带出来。云夕倒是聪慧,拦住他道:“司空前辈的意思,是我们要混入那些仆人当中进入公主府,你要是硬闯被抓了,我们可不管。” 司空破道:“呵呵,不是我们,是你!我们当中只有云夕姑娘最为合适。待会儿找个合适的机会,弄一身衣服,跟在方才那几名丫鬟的身后,大大方方地进入公主府,再想办法找到无心。” 司空破侃侃而道,完全看不出是一个被囚禁了十年的老人。其实这些年他想清楚了很多问题,首先不用担心自己的家人安危,且不说自己身负爵位,就单凭墨门堂主这个身份,也没有人敢在司空府撒野。其次他和韩千虎终归是发了毒誓的结义兄弟,作为商人首先一条就得讲究信誉,这也是为什么韩千虎一直囚禁他而非杀了他的原因。 “前辈是说…让我潜入公主府?”云夕又惊又喜,惊的是司空破竟然把潜入的任务分给了她,喜的是终于可以为朋友尽一份力。 “正是!” “好的,我…我努力完成任务。” 司空破的选择不无道理,但天泽却为云夕捏了把汗,这个异地而来的女孩,原本对江湖之事就很陌生,让她潜入公主府实在是令人担忧。 “夕儿,你真的要进去吗?”天泽道。 “放心吧,天泽哥哥,夕儿不会让你失望的。”云夕的眼眸清澈透明,仿佛她的眼中绽开了花蕾,没有半分犹豫。 司空破甚是欣慰,随即让靖云去跟踪那些匆忙外出采买的丫鬟,并嘱咐他在丫鬟们返程的时候提早回来。再吩咐天泽在公主府周围寻找落单的女仆,尽可能从其身上取下一套外衣,以备后用。 约莫一刻钟后,靖云赶了回来,告知司空破原来那些丫鬟是去裁缝铺挑选衣裳,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快回来了。不多时,天泽也顺利拿到一件公主府女仆的外衣,还有一件出入公主府的腰牌,也不知道他使用了什么法子,那衣服套在云夕的身上竟然非常合适。 很快采买衣裳的丫鬟们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当中,云夕遵照司空破的交代,悄悄地跟了上去。那些个丫鬟都在急匆匆赶路,神情急躁,自是没有在意队伍里多了一人,就这样云夕轻易地混入了公主府中。 天泽木然地道:“还真混进去了…” 靖云大为赞赏:“不愧是我看上的仙女妹妹,有胆识!” 天泽白了他一眼,道:“大叔,你说夕儿她能说服公主吗?” 司空破拂袖而坐,神态自若。 “云夕姑娘天生丽质,任谁见了都会怜爱几分。而且她的身上有一股独特的气质,能让人内心平和归于宁静。所以少侠大可宽心,我们便在此静候佳音即可。” 再说那公主府自成一方天地,高耸的朱红围墙内外分明,圈起一片奢华与神秘。云夕进入府中,迎面而来的是宽阔的青石板路,两旁花团锦簇,名贵花卉竞相斗艳,四季不绝的芬芳萦绕鼻端挥之不去,仿佛步入了一幅精工细描的画卷。 如此美妙之地不愧是公主府邸,让云夕一路陶醉其中,不久她就感到自己迷路了。于是来回兜兜转转,他发现所有遇到她的人无不对她点头微笑,这让她鼓起了勇气大大方方地去寻找无心。 然而,稀里糊涂的云夕就走进了公主的书房。这舞阳公主平时爱练武不爱读书写字,所以公主不在这里,但很巧的是她被一个人给发现了,此人正是她要寻找的无名。 无名恰在公主的书房里看书,此时他已经换上了一套新的衣服,根本不像是个下人,倒像是公主府的贵客一样,垂腰正坐,颇有某家公子的气度。云夕这才明白,原来那几个丫鬟着急出门是给无名挑选新的衣裳,那定然是奉了公主的旨意。 云夕惊喜万分,一时说不出话来。 无名却很惊讶,主动询问:“这位姑娘,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云夕确认眼前之人是靖云的师兄无疑,可能是短暂的失去了记忆,但对自己貌似还有点印象。 云夕道:“当然见过,我是云夕啊!还有天泽哥哥、歆兰大哥和你的小师弟靖云,我们一起在魔人巢穴打败过魔人的,你都忘了吗?” “魔人…”无名顿时觉得脑胀欲裂,连起身都摇摇晃晃,强忍疼痛道,“那我是谁?” “你是古剑门的弟子啊,你叫无心,想起来了吗?” “无心?不,我是无名…” “不对…不对,你是无心大哥,先不要着急,你可能失忆了,等你好些了,我们就去找公主,好不好?” 无名突然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那撕裂的感觉就像是记忆被虫子吞噬个干净,他开始分不清现实,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怒斥:“是谁要找本公主,竟然找到我的书房里来了,好大的胆子啊!” 云夕蓦然回首,那美丽的身影果然就是公主大人,之前在大街上仰望公主记忆犹新,没想到真见到公主的时候,她的内心变得紧张起来,仿佛忘记自己就是要来找公主说事的。 “公…公主,我叫云夕,是无心大哥的朋友,之前…在大街上我们见过的。”云夕冒昧造访,言语中透露着一丝胆怯,奇怪的是舞阳公主并没有理会她,而是上前安抚无名。 等待无名摆脱一阵痛苦后,赵舞阳才抬头凝视云夕。 “好一副俊俏的小脸蛋儿,即便是穿着下人的衣服,一点都看不出来是我府上的丫鬟。你…是来找他的?” 云夕点点头,诚然道:“那个…公主大人,无心大哥应该是失忆了。我看他刚才都差点认出我来,可能是脑部有些创伤,所以想起过往的事情略显痛苦。不如…让我来吧,我能治好他。” 公主质疑道:“让你来?本公主凭什么相信你?再说了,他叫无名,不是你的无心大哥,你认错了。” “他真的是无心,是古剑门的弟子,云夕和天泽哥哥都可以作证的。” 赵舞阳再次将目光投向云夕,她的眼底多了些异样的光彩。那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如同未染尘埃的精灵,从她的身上能感受到一股暖心的气质,就像晨曦中海洋轻吐的薄雾,环绕着天边的云朵,营造出一种温柔而梦幻的色彩。 只是她还不能接受有人要从她身边带走无名,无论这个男人此前经历过什么,他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她原本的生活,现在她必须要掌控这个局面。 “好啦,本公主念在你年少无知,不追究你擅闯公主府的罪名。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如若再敢踏进公主府半步,本宫定不饶你。” 公主的话掷地有声,可能是有意让云夕难堪。但就在这时,无心的头痛又发作了,他一边不停地念叨我是谁,一边捶打自己的脑袋,那种难以控制的模样,直教公主大惊失色又手足无措。 “来人,快去宫里请御医…” 眼看公主无暇顾及自己,云夕毅然上前,将手掌搭在无名的额上。她双目轻合,内心涌动着无声的祈愿,很快掌间泛起了细微的绿芒,犹如春天初绽的嫩叶,散发着既温暖又充满生机的光芒,渐渐地包裹着无名,展现出奇异的色彩。 无名沉浸在这份短暂的宁静之中,心中的画面如秋风落叶般拂过眼前,每一个瞬间都带着模糊的轮廓,伴随着强烈的情感。他能感受到那些情感的真实,却无法将它们与具体的人事相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片段开始拼接,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逐一归位。其中有一道靓丽的身影,被他的气息掩盖,但那身影中闪烁着轻柔的眸子,如同温暖的阳光,逐渐照亮了他心中的迷雾。 片刻过后,无名逐渐平静下来,似乎再也没有了刚才的痛苦。 舞阳公主心神甫定,对云夕刮目相看,没想到这个女孩竟有这样的本事,她的脸色也瞬间柔和了许多。 “公主…我已经想起来我是谁了!”无心道。 “你…全想起来了?”公主悻然,“那可曾记得你对本公主许诺过什么?” 无心点头起身,说道:“记得,无名不会忘记的。对了,云夕姑娘,刚才多谢你,你的能力实在惊人。” 云夕道:“不用客气,无心大哥你没事就好。” “一口一个无心大哥,你们两很熟吗?”公主心生困惑,撅嘴而问。 “我们是朋友,当然很熟啦,还一起出生入死过呢。”云夕丝毫没有留意公主的表情,虽然听完她的解释后公主甚有不悦,仍继续道,“对了,无心大哥,司空前辈、天泽哥哥还有小靖云都在公主府门外呢,他们让我来找你,如果你恢复了记忆,希望你可以去见见他们。” “不行!”公主呵斥道,“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他哪都不能去。” 云夕觉得难以理解公主言下之意,刚要开口,无心道:“公主,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不管你以前是谁,你现在叫做无名,是我舞阳公主的人。所以你要听我的,况且你答应过本宫,要护我周全,永不离身。” 无心想起那夜被困,飞身逃走,神秘人穷追不舍。就在掠过公主府的时候,他被暗器打伤,跌落府中,正好落入公主的浴室。不巧被沐浴更衣的舞阳公主当场发现,以为是淫贼闯入,混乱之中将其头部击伤,醒过来时却已失去了记忆。 无心深拘一礼道:“那日多谢公主搭救之恩,无心没齿不忘。只是无心尚有师门重任在身,不能陪伴公主左右。待此间事了,他日定当报答公主的恩情。” 无心言罢,环顾书房。这几日他很少出这个房间,不知不觉间读了不少圣人书,让自己明白许多道理。最后他的目光注视着墙壁上挂起的一柄长剑,那是他师父在其宗门大比中夺得不错的名次时赐予他的宝剑。 江湖诸多险恶,但师门重任在身,他不得不取下长剑,带着歉意抱拳道:“公主,后会有期。” 舞阳公主性情坚毅,正值适婚之龄,却对众多王族贵胄的追求者无动于衷,唯独对这位突如其来的无心颇为赏识。每日看着那英俊的脸庞,还有那股剑客身上才有的洒脱之气,少女之心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但贵为公主,从来没有人敢违逆她的本意,她的内心深处实不愿无心重拾过往记忆,而是打算将其留在身边,以无名的身份常伴左右。 但见无名去意已决,她不禁怒意横生,手中紫电鞭霍然抽出,厉声责令:“站住!那日你闯入我的寝宫,窥见不应见之景,现在就想一走了之,哼,那本公主的清白岂不是要毁在你的手里。” 无心闻得此言,心神震颤,刚想踏出书房又不由自主停下脚步。他缓缓回身,目光低垂,不敢直视。想起那天夜里意外坠入公主的寝宫,恰巧碰见赵舞阳正在沐浴更衣,的确是越礼之举。只是公主此番直言,无疑是要将之公开定罪,现在想走怕是难了。 “那日冒犯公主,无心罪该万死,只求公主…” “你要走可以,但是她得留下。” 公主忽然鞭指云夕,意思是要将云夕留下,无心不知何意。 “云夕姑娘是我的朋友,不该受此牵连,还望公主收回成命。” 此时云夕已经看出一些端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连忙上前语气和缓地道:“公主请息怒,云夕可以留下,只要你让无心大哥出去一趟即可。” 两人都显得有些讶异,无心更是满脸疑惑,却听云夕催促道:“无心大哥,你快去吧,可别让你的靖云师弟等得着急。” 无心这才悻然离去,赵舞阳并未阻拦,只是看云夕那高兴的模样,心中感到费解,便道:“你好像挺开心啊,别以为你可以为了他留下来,就能让他记住你…” “哎呀,公主大人,您多虑了,无心大哥和我只是普通的朋友,你放心,待会儿他还会回来的。” 云夕轻轻摆手,笑意盈盈。 第五十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云中君 须臾过后,果然有人来禀,说是无心少侠带人求见。 公主命人将他们带至中庭,无心再次见到公主时,眉间一抹淡青,脸色有些泛红,而公主却是笑容掩面,与方才书房中判若两人。 云夕顺利完成司空破所托,马上又缠着她的天泽哥哥。而无心也已得知那日之后发生的种种事情,按照司空破的计划,他必须借助公主的身份,将云中君和韩千虎密谋之事告知威王。 当他再次面对公主时,心中自是有愧。公主却含笑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回到本公主的身边,还真是后会有期啊!” “公主莫要取笑在下,这位是司空前辈,有要事相报。”无心连忙介绍道。 司空破上前行拜大礼:“偃造局司空破参见公主殿下。” “司空先生不必多礼,各位既然都是无心的朋友,那就是我赵舞阳的朋友。在公主府中,一切从简,勿要拘谨。” 原以为无心得罪了公主,再来求见,众人皆是心中忐忑,没想到舞阳公主言语间甚是客气,丝毫没有公主大人的架子,颇有江湖儿女的爽快,顿时觉得亲切了许多。 最高兴的莫过于靖云,既找到了师兄,还认识了一位又尊贵又漂亮的公主姐姐,一时间是乐得合不拢嘴,到了府中简直没把自己当外人,作为好友的天泽都快看不过去了。 随后,司空破将云中君韩千虎等人谋逆之事和盘托出,舞阳公主大为震惊。 那云中君何许人也,是父王的亲兄弟,是疼爱自己的王叔,那赵信更是她无比崇拜的堂兄,两位至亲怎么可能有谋逆之心?若不是亲眼得见无心被人追杀,司空破有家难回,大将军从中作梗,换做他人相告,怕是要治他个诬陷大罪。 赵舞阳思绪万千,内心世界翻涌如潮。在这静谧的午后,她的心却如狂风中的落叶,摇摆不定。一直以来,王叔和哥哥赵信都是她心中的依靠,这突如其来的指控,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骇浪,颠覆了她所有的信任与认知。 她反复咀嚼着所闻所见,试图在混乱中寻找一丝理性的线索,却发现自己越陷越深,仿佛置身于迷雾之中。无心甚至后悔把事情的真相告知公主,让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女孩陷入心灵的桎梏,他必须要帮她解开这副沉重的枷锁, 话说翠湖山庄主人韩千乘,在向公子信呈献宝玉后,又悠哉地去与几位酒肉朋友相聚,直至夜幕降临才返回山庄。然而,刚踏入庄门,他便震惊地获得一则消息,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天泽等人不仅安然无恙,还成功救出了司空破。 韩千乘闻听此讯,怒不可遏,即刻命人检查翠湖深处的水牢金库,结果发现多年积累的巨额财富已被洗劫一空,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令他暴怒至极。旋即手书一封派人送往大将军府,同时,那位还沉浸在幻想中,以为能借此机会立功的管家,却因未能尽责守好山庄,最终落得个被活活杖毙的下场。 次日晌午,犹豫再三的韩千乘又迈进了公子府的大门。 公子信亲自出迎,笑容满面:“韩兄,别来无恙啊。” 韩千乘语气深沉地回道:“公子,韩某有件事想和您商量下…” “韩兄献玉有功,有事但说无妨。” “公子可还记得司空破这个人?” “司空破?我倒是有点印象,你曾向我父亲推荐过此人…” 公子信神色微变,眉宇间不自觉地笼上了一层忧虑。 韩千乘又道:“公子记得没错,司空破乃偃造局的匠作,颇有才干。千乘一直想让他成为公子府座上宾,以他的能力和身份定然可以助公子一臂之力。只可惜这司空破冥顽不灵,韩某也只能将他软禁起来,慢慢再说服于他,谁料想就在前天晚上他被人劫走了…” “噢!那此人可知云中君的计划?” 公子信语气间变得犀利起来,一股危机感涌上心头。 “这个嘛…韩某不敢隐瞒。我和司空破本是结义兄弟,而且只有韩某知晓他还是墨门机关堂的堂主,因此即便告知他云中君大计,想必他也不会胡说八道。若是此人加入,且不说偃造局那边也能控制在公子手中,就连墨门的机关堂也将会成为公子的囊中之物。日后大计得施,必定旗开得胜啊。” 公子信的面色骤然变得阴沉,似乎忘记那份获得天残玦的喜悦,他严厉地质问道:“韩庄主,我记得你只是想让此人拜入门中,并未说过让他也参与到云中君的大计中来。你这样擅做决定,可曾想过项上人头?” 韩千乘自以为聪明过人,他的一番解释并未获得公子信的谅解,连忙献策道:“公子息怒!司空破十年前就被我囚禁了起来,他只知韩某要助云中君兴我武威,并不知其具体的计划,而天残青羽玦之事更是不知,所以无需惶恐。当务之急是找出司空破,除掉便是。” 公子信目光凌厉,不怒自威,虽然韩千乘的话未必全信,但是有一句他说得对,必须尽快找到司空破,除去后患。 就在这时,大厅之外走进一人,脚步铿锵有力,正是大将军封千仞。 “大将军,你来的正好。事情有变,偃造局司空破可能得知我们的计划,但又不肯加入我们,恐怕对云中君不利,我们需要尽快抓到此人,否则后果难料啊!” 封千仞却不慌不忙地道:“公子莫要惊慌,此事我已知晓。司空破一行今早出现在王宫大门前,想要面见大王,但被我的人拦下。他们暂时是见不着大王的,全在我的监视之中,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公子信最怕听到变故,而且听大将军这么一说,知道计划的恐怕不止一人。 “只不过出了点意外,在我的手下实行抓捕的时候,正巧舞阳公主路过当场。让在下不解的是,为何公主有意护着他们,后来还让他们进入了公主府,只怕司空破此刻已经把云中君的计划告知了舞阳公主。” 封千仞的面容稳如泰山,展现出应有的大将风度。这可不是公子信所具备的,对于后者而言,大将军所述无疑是则坏消息,公子信不经意地退后一步,从神态上看,他隐约有些六神无主了。 韩千乘立刻向大将军使了个眼色,然后上前一步道:“公子,依我之见,舞阳公主还不会立刻前去告知大王,不如我们来个先下手为强…” 公子信以为韩千乘要对公主下手,怎么说赵舞阳也是他的堂妹,还与他关系极好,于是大声斥责:“你想要干什么?” “公子,您误会了!”韩千乘暗暗叫苦,遂改口道,“韩某的意思是在公主进宫之前,由公子前去稳住她,然后让云中君尽快实施天羽计划。” 这韩千乘倒还是有点临场应变的本事,大将军封千仞也跟着附和道:“公子,是时候出击了。” “好!”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赵信下定了决心,道,“既然二位都这么说了,那我们苦苦准备了十年的计划,也该启动了。我这就去请我父亲,希望他可以出面说服大王。至于舞阳公主那边,我稍后亲自前往,二位请回去早做准备,也许武威很快就要变天了。” 云中君已经从水龙吟阁搬了回来,此刻就在公子府后院练剑赏花,看见赵信匆匆忙忙赶过来,慢声问道:“何事惊慌?” “父亲,恐怕您要去趟王宫。” 公子信把司空破的事情告知了云中君,哪知赵无极却十分淡然地道:“信儿,你认为大王会相信一个小小的官大夫之言吗?” “这个信儿不知,但是伯父若是知道父亲大人有意夺得王位,无论如何他也会有所戒心啊!” “那这些年来,你知道为父为什么要搬到水龙吟阁吗?” “父亲喜欢恬静淡雅的生活,远离朝堂大概也是想让孩儿有所担当。” 云中君舞完一套动作后收剑,语重心长地道:“朝堂之事绝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武威的朝堂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暗流涌动。以前仰仗夏侯世族的威名,无人敢对武威进犯。如今夏侯没了,皇室也已衰微,无论是北勒还是中原各国,都想来找我们的麻烦。朝中那些个老家伙,养尊处优惯了,哪经得起半点风浪。只要外界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各怀鬼胎,只顾自家利益,为父实在是不想看到他们那副丑陋的嘴脸啊。” 公子信也深知武威的边境不太平,已有数座城池被强行屯兵。而威王生性仁厚,不愿百姓受战乱之苦,一直寄希望于和平解决,这也是为什么威王亲自前往大恒国都玄戈城,请求皇室出面主持五国会盟的原因。 公子信道:“父亲,我们隐忍了这么多年,是时候讨还了吧。” 云中君道:“讨还?谈何容易!早些年,为父就想秉承夏侯之志,想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奈何支持我的人太少,只能广纳江湖门客,希望通过他们来影响朝堂的局面。” “所以父亲招揽门客三千,就是为了对抗朝堂上那些贪图安逸的人?” “不错,招揽门客,不仅可以壮我赵氏门庭,还可以暗中调查那些勾结外人的臣子,让你伯父也明白光靠仁义之心是无法让武威立于不败之地的。可叹的是,人人都以为云中君揽客三千是为了图谋不轨,并以此为借口向大王进献谗言,为了避免和你伯父兄弟反目,为父只好以退为进,这才搬到戎城郊外,远离朝堂的旋涡。” 公子信恍然大悟,一直以来他都以为父亲是为缅怀故人,才搬进水龙吟阁。现在想来还是自己太年轻,对朝堂之事看得过于简单。 “孩儿终于明白了,父亲大人削减门客,又搬出城外,此举一来是保存实力,二来也是为保护孩儿。” 赵无极显得神态自若,这几年来此幽静之处倒是学会了隐忍,不再是当年那位血气方刚的云中君。 此时他有感而发,随性赋诗一首,曰:一上高城万里愁,百鸟倾动压云州。溪云初起水龙吟,山雨欲来风满楼。 云中君又仔细斟酌一番,公子信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既然公主有可能让他处于被动的局面,那就抢占先机,先行一步。 “信儿,明天一早,为父就去王宫,你尽快准备狩猎一事。” “是,父亲大人。” “另外,你还是得去趟公主府,告知舞阳上都山的秘密,让她半信半疑就好。” “好,孩儿原本也有此意,我这就去舞阳妹妹那里,也顺便和她新交的几位江湖朋友会上一会。” 公子信聆听父亲的一番教诲后,心中不再忐忑,遂于府中选上几名江湖豪客,即刻前往公主府。 第五十一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相识 公主府。 赵舞阳听完司空破的叙述之后,心情宛如波涛汹涌的海面,久久难以平静,恨不得马上要去宫里禀告父王,但又生怕其中另有隐情,于是先打算招待一番新识的朋友。 这日夜里,公主府内灯火辉煌,较之往日更添几分喧嚣与热情。宴席之上,佳肴美馔琳琅满目,山珍野味见者有份。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肆意飘散,引得众人食指大动。天泽更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副十足的畅快模样,没有了清竹一旁的规劝,他显得更加自在,却少不了又被大侠靖云奚落一番。 众人酒足饭饱过后,司空破看出公主尚未下定决心,于是毕恭毕敬地道:“公主,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司空先生是觉得这酒不好喝,还是肉不够香啊?这可是宫里送来的玉泉酿,一般人可尝不到啊。” 司空破闻言道:“公主盛情,小臣惶恐。只是这酒虽好,终究只有宫里的大人才能品尝,寻常人家别说是喝上这甘醇的美酒,就连这口肉都可能吃不上啊!” 舞阳公主眉头高挑,诧异道:“司空先生似乎话里有话?” “司空破不敢欺瞒公主,在下虽是偃造局一名匠作,但也是墨门机关堂门下。” “墨门!”公主大吃一惊,“先生是说江湖上那个十分神秘的组织,墨门?” “正是,公主殿下也知道墨门?” 公主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我倒是听父王讲过,这墨门就在我武威境内起家,在江湖上很有名气,但又特别神秘。听说他们很少在外抛头露面,没想到司空先生竟然是墨门中人…” “公主所言甚是,墨门首任钜子墨子归便是戎城人士,他以天下尚同为理念,创立了如今的墨门。在世人眼中,这样的理念未免过于理想而无法得到大家的认同,因此才觉得墨门十分神秘,其实不过是我们追求的道不同罢了。” 司空破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语气中满载着墨门传承的骄傲与信念,谁也不知他为此而付出了多少努力和牺牲了多少家族利益。 “那司空先生方才所指又是何意?” “在下以为,公主应以大局为重。”司空破深鞠一躬,以表敬意,继续说道,“墨门弟子秉承天下大同之志,希望天下人都能衣食无忧,和谐共处。若是云中君计划得逞,免不了一场王室内乱,届时朝局动荡,国家内忧外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吃不上饭,更别说是享受美酒佳肴啦!” 司空破一番言辞令众人钦佩不已,且不说墨门钜子的美好愿景能否实现,就是当下这份对武威国的赤子之心,更是令舞阳公主茅塞顿开。她不得不放下心中的念想,大胆向前迈进一步,或许就如同司空破所说,在大局面前个人情感都不值一提。 众人尚在回味司空破所说的天下大同,云夕举着小脸兀自言道:“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墨门这样的组织,他们的理念倒是与圣教的神谕有些类似,只不过就算是神…想要做到这样,也是很难的吧!” 云夕姑娘的特别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舞阳公主。仅仅半日的相处,云夕那不拘小节、率真而又不失智慧的个性,就如同一股清新的草原之风,悄然吹散了两人之间的隔阂,使得谈话愈发投机,亲密无间。 “云夕,你方才说圣教的神谕,那到底是什么?总感觉你很特别,你的身世还有你的家乡也很神秘吧,不如跟大伙儿说说。” 公主饶有兴趣地问道,就连靖云也想要追根问底,除了天泽对云夕有所了解,他们平时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云夕微笑说道:“我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它叫古都斯。也许你们都没有听说过,但它是一个很古老的族群建立的信仰国度。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叫做圣城,在圣教的启示下,我们所有人都信奉神的谕旨,希望有一天能够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把我们重新带回神的国度。” 众人闻听,纷纷感叹,这个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国度。姑且不说在中原之地,无人知晓圣城所在,更不相信会有神的出现,还能把人类带到天神的国界。 公主呢喃道:“古都斯…圣城,圣教…神的谕旨,原来云夕你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家!要不是你亲口述说,我都怀疑世上有没有这样的地方。你果然与众不同,若是本公主决定行走江湖,定要去你的家乡走上一遭。” “真的吗?公主姐姐,那我们拉勾…” 看着公主和云夕此刻的约定,靖云都显得有些嫉妒。不知什么时候,公主竟然也成了云夕的姐姐,他眼中的仙女妹妹当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可真是便宜了天泽那小子。 舞阳公主自知在宫里待久了,对外面的世界所知甚少。自从要求搬出宫后,倒是涨了一些见识,只是戎城终究一城之地,方圆不过十里,离她想象中的海阔天空,还差得甚远。 “司空先生,舞阳决定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求见父王,把你所说的全部告诉他,让他知道王叔云中君要对他不利。” 司空破感激涕零,拜谢道:“多谢公主殿下!只是在下被韩千虎软禁了十年,对朝中格局不甚了解,还请公主殿下讲述一番,尤其是云中君这十年来做了些什么,他们在酝酿的计划到底是何企图,我们也好有所应对。” 公主面露难色,轻叹道:“舞阳虽贵为公主,但对朝堂之事未曾关注,所以格局嘛我自然是没有什么见解,但要说王叔的话,倒是知道的不少。在我很小的时候,王叔就被世人尊称为云中君,那是因为他总是出门历练,结识了不少江湖侠士。人们都说他豪气干云,是云州第一公子,因此才被称为云中君。我特别崇拜他,他也很疼爱舞阳,每次游历回来都会跟我讲他在江湖上遇到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也有一些惊险和刺激的场面。那个时候我就特别向往能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女侠,也希望长大后可以跟随王叔游遍江湖,只是这个愿望怕是再也难以实现了。” 说到此处,公主不免伤怀起来,她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继续说道:“后来王叔招募宾客三千,那些人都是他在江湖中的朋友。一时之间公子府门庭若市,声势浩大,云中君的威王也传遍了六国。大概是引起了朝中一些老臣的忌惮,他们集体弹劾王叔,说是门中宾客有人闹事。我父王听闻此言并未理会,哪知有一天真的出事了,有位大臣惨死家中,作案之人被查明是公子府中几位门客,说他们依仗云中居的权势,罔顾国法,擅自动用私刑,才逼死了那位大臣。” 众人慨叹,天泽不禁问道:“云中君如此人物,怎会让门客做下这等不法之事?” 公主却道:“我也难以置信,后来才从信哥哥那里得知,原来那些门客是去暗中搜集罪证的。只是被人发现后大打出手,他们都是江湖人士,本就疾恶如仇,一场乱斗,失手将那位大臣给打死了。只可惜那些门客没有收集到有效的罪证,反倒被朝中大臣们抓住把柄,集体弹劾云中君,这次就算我父王也难以替王叔辩解,最后王叔他自愿疏散门客,从此退出朝堂。” “退出朝堂?”司空破惊愕道,“公主是说云中君已经不在朝中为官了?” “是的,司空先生。我王叔他早就搬出戎城了,如今独自居住在城外一个僻静的地方清修呢。” 这样的消息倒是让司空破始料未及,只是他不明白云中君既然已经退出了,为何韩千虎还不放过他。他思虑再三道:“公主殿下,云中君虽然退出朝堂,但我能确信他的计划还在筹备当中,不然韩千虎不会将在下软禁这么久。不知公子府现在何人主事?” “那自然是信哥哥,王叔的大公子啊。” “公子信?” 正当众人诧异的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公子信已然带着几位随从来至府中。 和往日一样,作为公主的哥哥,公子信进出府门是不需要任何通报的。只是他的突然造访,让司空破一行躲避不及,场面瞬间有些压抑。 “曦儿,几日不见,你这府上可是热闹不少啊,是不是得到什么新奇的东西?那可得让哥哥仔细瞧瞧…” 公子信表情自然,神态自若,明知府中有人,故意当做玩笑话,让舞阳公主没有任何防备。 “哥,你…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哥哥吗?” “不…曦儿不是这个意思啦。”公主有些惊慌失措,“你来也不打个招呼,我这正在招待几位新认识的朋友呢。” “呵呵,平时你可不是这样,莫非是有了新朋友就把我这个当哥哥的给忘了?”公子信眼角瞥向司空破等人,他自是不感意外,只是无心和天泽他们没想到舞阳公主和赵信如此亲密无间,就连称呼都是直呼芳名。天泽暗忖原来公主小名也叫曦儿,只是不知和云夕的夕是不是同一个字。 未等公主介绍,司空破起身施礼道:“偃造局司空破见过公子。” 公子信再次细细打量站在面前的这个男人,对方脸上布满了岁月雕琢的沟壑,每一道纹路似乎都在诉说着过往的风雨与沧桑。显而易见,这是一位历经过大险大难的硬汉,不禁在心底暗暗责骂起韩千乘,若非他行事欠缺考量,自己又怎会在此时此地,与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人物不期而遇。 “原来是司空大师,久仰大名!早就听闻司空府有位奇才,擅于机关偃术,信命人多次登门拜访却未见其人。夫人说大师已出门游历多年,没想到今日得见竟在自家妹妹府上。我说曦儿,你可比哥哥有福气多了,呵呵。”公子信神态沉稳,言语间颇有气度,对司空破的一番恭维,也令后者对其另眼相看。 公主苦笑道:“信哥哥原来知道司空先生啊,那就省得我介绍啦。不过曦儿这里还有几位其他朋友,也给你引荐一下?” “哈哈,哥哥刚进门时,就瞧见这几位少侠,个个英姿不凡,不用你说,我也得见见不是?” 公子信大步向前,先做自我介绍,无心和天泽等人各自回礼并自报家门。赵舞阳这才询问道:“信哥哥这么晚了,还赶到公主府,莫不是有急事?” 公子信早有预备,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十分别致的物件儿,笑道:“你说对了,十万火急之事,看看这是什么?” 公主顿时眼前一亮,惊呼:“这是…璃国的纸竹鸢!信哥哥,你真的给曦儿找到啦。” 公子信得意地道:“那是,哥哥什么时候答应你的事儿没办了,这回你还说我没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吗?” 赵舞阳此刻高兴得像个小孩一样,仿佛忘记周围有其他人的存在。那纸竹鸢本是一个月前过生辰宴时他想要的礼物,是可以飞行的竹鸢。赵信答应过要给他弄一副,只是这东西十分难得,非能工巧匠不能雕刻。虽然是竹子制作而成,但巧就巧在这竹子本身的份量,如果太重,鸢是飞不起来的,也只有璃国才能找到薄如蝉翼的竹子,经过打磨就像纸片一样,因此得名纸竹鸢。 公主恰是花季少女,自然是喜欢得很。 她眼中开始泛起泪花,凝噎笑道:“嗯…信哥哥还是疼曦儿的!” 公子信道:“怎么还哭上了呢?哥哥最疼曦儿了!乖…别哭了啊,这里还有客人呢。” 如此动情的一幕被众人看在眼里,谁能想到王家公主也是性情中人。 而无心顿有所悟,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是凡人一个。那赵曦舞阳此时的眼泪不仅是被公子信的礼物关爱所打动,也是心中即将要面对艰难抉择的痛苦体现。 公主抹干眼泪,连声说道:“曦儿可不是爱哭之人,只是今天太高兴了,既结识了新朋友,又收到信哥哥的礼物,如此良辰美景,怎能不痛饮一番?来人,速将本公主埋在后院的状元女儿红取出来,今天要与各位不醉不归。” 公主命人取酒,公子信正有此意,今晚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拖延公主和她的朋友,没有什么比喝酒更合适了。 这一夜,公主府上灯火通明,众人高歌畅饮,喝得天昏地暗,直把公主雪藏的几坛女儿红喝了个精光。公子信还特意安排手下舞剑助兴,轮番敬酒,少年美酒佳人作伴,好不逍遥痛快。除一人之外,纷纷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就连不会喝酒的云夕,也是入乡随俗醉到一旁。 第五十二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兄弟 日已高悬,金色的阳光倾洒在公主府上。 本已宁静的庭院,忽地传来一声惨叫,府上众人才被惊醒。 “啊!疼疼疼…可恶的天泽,你把我的脚趾头都快咬掉了…” 原来是靖云被熟睡的天泽啃上一口,脚上留下一道红印子,直把他疼得死去活来,一时半会儿都站不起来。 半晌之后,天泽才清醒过来,一脸无辜地问发生了什么,靖云恨不得也要咬他一口,以牙还牙,但却被云夕拦住了。 无心醒来后,发现公主已回寝宫,客厅之中尚端坐一人。司空破神情恍惚,可谓是一宿未睡,口中喃喃自语:“武威很快就要变天了…” 没想到公子信见机行事,将了他们一军。 司空破暗自惊叹,此人气宇轩昂,不愧为云中君的公子,由他主事公子府,必定也是宾客如云。而云中君虽退居幕后,仍然有诸多追随者,他以退为进,实则暗中培养势力。等待他日时机成熟,必定先声夺人,那公子信深夜来访必然有此后招,如此一来,众人想要通过公主送信的希望恐怕已成泡影。 但公子信却低估了司空破的酒量,想用酒来灌醉他,最后自己却醉得一塌糊涂,还是被手下的人抬着回去的。原本他对舞阳公主讲的一些悄悄话,也被司空破听得一清二楚。 待众人清洗一番后,司空破召集大家商量下一步动作。司空破道:“昨日公子信酒醉提到了天羽计划,我猜测云中君已经开始行动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既然公主这边行不通,那就只能采取最后的办法…” 众人疑惑不解,但也听得出来,舞阳公主这边已经失了先机,现在回宫必定受阻。无心心弦紧扣,道:“前辈说的办法是?” “去墨门。” 司空破带领众人悄悄地离开了公主府,无心走时给公主留下一封手信,大概的意思是他要去完成师门交代的任务,请公主保重勿念。 墨门是一个庞大而神秘的组织,即便是舵口也是一个隐秘的存在。位于云州的分舵就在戎城以东,众人必须从东门出发,在路过司空府的时候,却发现一大批军士围住了府邸。 昨日的暗哨已经变成军队看守,司空破阴云满面,对方行动果断迅速,令他无法与家人相见。接下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但绝对不能露面,否则局面会更加糟糕。 司空破隐忍离去,带领众人匆忙出城。 且说威王赵无忌,自从在玄戈城说服龙兴帝举行五国会盟之事,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武威都城。 回到王宫后,威王整日闷闷不乐,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夏侯大名府衰败的景象,仍在眼前抹之不去,桌案上成堆的奏折还需要谨慎处理,因为大臣上奏边境又起了争端。 这些年来,梁王打着夏侯亡的幌子,说要武威归还十座城池,威王甚是不悦。先皇武帝在时,双方顶多只是口舌之争,如今新皇登基不久,梁王就要举兵压境,为了十座城池大动干戈倒也说得过去,只是夏侯一族九泉之下尚未瞑目,就要兔死狗烹也未免太过荒谬。 赵无忌年过半百,膝下只有两子。大公子羸弱多病英年早逝,小公子未及弱冠,诸多国事尚无法参政,整个国家的千斤重担都系在他一人之身。 威王其弟赵无极,本是治世良才,但在门客失手致死大臣的事件过后,云中君决意遁入山林隐居,不再过问朝中之事,也让这位国主心中怆然难平。 不管怎样,他们是亲兄弟,是赵氏门庭中流砥柱,威王决定找个时间去见上一见,也许能化解多年的隔阂。 正当威王准备去拜访云中君的时候,一名内侍官过来禀报,说是云中君求见。 威王大喜,立刻亲自出门迎接,见到赵无极的那一刻百感交集,一句亲切的问候脱口而出。 “无极,你可算来了,寡人正想你嘞!” 云中君甚是感慨万千,仔细回想上一次来王宫觐见,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于是痛声咽道:“王兄,是臣弟的不是,几年不见,你这头发都要白咯。” 威王哈哈一笑,两人像是彻底解开了心中的郁结。要说恩怨也谈不上,做弟弟的也是想为国效力,做哥哥的不过是迫于压力,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两人扶持落座,威王命人摆上酒席。 “王兄,此去玄戈可有收获?” “说来话长啊!此次进都,一来拜见新任天子,二来看看能否促成五国会盟之事。万没想到二皇子失踪了,三皇子继承帝位,而其他国主也只是派遣使臣参拜,当今的皇室已经是日薄西山,威严尽失啊!” 威王长叹一声,随后又道:“好在当今天子人虽年少,却明事理,亲口答应寡人要说服长公主殿下促成五国会盟。此事若成,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跑上一遭。” 云中君惊讶道:“这皇室没有夏侯大名府的支撑,短短十几年就失去了皇家的威严,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眼下长公主可有把握能够号令诸国参与会盟吗?” 威王摇摇头,意味深长地道:“这丫头年幼时寡人没少哄她玩耍,如今长大了颇有先帝的风采啊!只不过皇室如今只剩一个弱女子来主持朝纲,也不知天星学院那边的老家伙是何态度。至于五国会盟之事,恐怕得看天意。” 云中君兴致而来,却见兄长愁容满面,随后一番闲话家常,共同怀念往昔,威王这才放松心情与之对饮。 云中君轻执金杯,微笑言道:“过几天臣弟打算去上都山避暑几日,并嘱咐信儿准备了一场狩猎活动。王兄,这夏日炎炎,宫里沉闷得很,何不与弟同行,我们兄弟策马弯弓,对月共饮,岂不美哉?臣弟可是很久都没有见识过王兄震天弓的神威啊!” 武威人善骑射,威王赵无忌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出色的武将,尤其是骑射的本领堪称一绝。威王除了随身佩戴的湛卢宝剑,还藏有一副震天神弓。据说此弓由龙骨打造,由凤羽加持,威力无穷,需有五百斤的力气才能拉满弓弦,此等神威可见一斑。 威王惬意含笑,但随即又摆出一副无奈之相,沉吟道:“寡人又何尝不想去活动一下筋骨啊,只是你看这…这全是折子。这帮大臣屁大点儿事都要寡人来定夺,只怕寡人不忙上十天半个月,他们就要逼宫造反咯。” “王兄说笑了,你远道而回,舟车劳顿,即便公事再多,也得先养好身体才是。” “嗯,吾弟言之有理,要不寡人随你去趟狩猎,回来之后你可得为寡人分忧啊!” 威王饶舌之意,云中君自是明白,这个时候让他回归朝堂,想必也是心中了然。 无极举杯敬道:“臣弟愿为王兄分忧。” 威王开怀大笑:“哈哈,如此甚好。来,干杯!” 第五十三章 翠湖云隐山前觅·药庐 司空破一行徒步出城,穿过戎城厚重的城门,踏入无边的野外。城外的世界,仿佛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轴,生动而辽阔。 沿途,溪流潺潺,清澈见底,水草轻轻摇摆,鱼儿穿梭其间,乐得悠游自在。岸边,野花点点,蝴蝶翩翩,花香随风飘远,蜜蜂忙碌其间,一片生机盎然。远处,群山起伏,朝阳染黛,山岚轻绕行,鸟儿献歌声,宛如人间仙境。 根据司空破的描述,墨门的入口就隐藏在黛青山一带,只不过墨门分舵的入口,通常都会变换位置,因此需要仔细寻觅一番。 十年足以让一个强者的时代落幕,也不知墨门如今声势如何,司空破更是惦念他的机关堂偃术有无进展,还有他的几位朋友是否安然无恙。 晌午时分,众人已寻觅良久,依然不见墨门的踪迹,司空破已知的入口都被封死,这让他懊恼不已,多年的囚禁让他早已和墨门的线人失去了联系。 这样寻找下去断然不是办法,司空破忽然想起一件小事,提议道:“诸位,墨门的入口十分隐秘,没有指定的线索恐怕难以找到,不如我们先去药庐那里打探一下,顺便看看歆兰少侠的伤势如何。” 此地离小医仙的药庐不是很远,大家一致赞同,天泽也十分想念歆兰大哥,于是又往南赶了五里地,在山脚下发现一片竹林,里面盖着几间小木屋,院前是一片药田,种满了花花草草,远远就能闻见一股草药味。 司空破道:“这里便是妙姑娘的药庐。” 靖云早就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入,边跑边喊着:“师兄,我们来看你啦…” 天泽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碧幽谷,简陋的木屋和淡雅的竹林勾勒出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只是没有了清竹姐姐,不禁黯然神伤。 从出谷的那天,已经过去两月有余,还真有点怀念在幽谷自由自在的日子,天泽喃喃自语:“不知道爷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药庐不大,众人闻声而至。此时从屋内走出一妙龄女子,身穿灰布青衣,举止间从容不迫,手里正拿着一臼药草,看到院中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也是宠辱不惊,微微一笑,甚是亲切。 女子轻轻撩起垂落的发丝,动作温婉而含蓄,犹如春风拂过柳岸,展现出一幅明媚的画面,静谧而动人。那纤纤细手与她的药庐一样弥漫着大地的芬芳,被岁月轻抚的痕迹竟能丝丝入眼,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这位就是药庐的主人妙姑娘。” 原来这药庐的主人唤作妙逸仙,虽然青春年华未褪,但这几年行走世间,悬壶济世,赢得一个小医仙的称号,可见医术十分高明。 司空破向其引荐一众小友,靖云早已把屋内的歆兰扶了出来。看其脸色气血红润,还能拄着拐杖轻轻地走动,天泽甚是安心。 他急忙上前搀扶道:“歆兰大哥,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歆兰劫后重生,欣慰地笑道:“多亏了云夕和妙姑娘,我这双腿算是保住了。” 天泽对小医仙满心感激,拉着靖云欲要俯首拜谢。妙逸仙则温文尔雅谦辞道:“二位少侠切莫如此,救急救难实为医者分内之事,何况歆兰少侠送达时,其伤情已得到控制,我所做的不过是清理创口施以药石使之渐愈,幸而未留遗憾罢了。” 司空破道:“妙姑娘医者仁心,医圣前辈后继有人,想必他老人家也会含笑九泉。对了上次来得匆忙,还未祭拜尊师,可否领在下前去,给药老上炷香?” 妙逸仙轻轻颔首,随后引领众人前往草庐深处,那里是一片静谧的树林,依山而立。林间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潺潺,绕过树丛,流向一个不起眼之处。在小溪的尽头,静静伫立着一座简朴的坟茔,碑文清晰可见,字迹娟秀工整,应是妙逸仙亲笔所题:恩师第五药之墓。 司空破闭目感慨,第五药在江湖上也算人尽皆知,号称医圣前辈,没想到最后被掩埋在这片僻静之地,就连墓碑都如此简洁。不知为何就连医圣二字都未提及,药老即便死后也是担得起这个称呼的。 完成祭拜后,司空破心中存疑,不禁问道:“妙姑娘,尊师医术通神,又未到天年,为何几年前就已仙去?” 妙逸仙目光流转,闪过一丝复杂,似乎不愿提及此事,她沉声回道:“家师是为了救人,以身试毒,最终却丢了自己的性命。” “这…怎么可能?”司空破甚为不解,难以置信地追问,“药老前辈可是有着医圣之名,什么样的毒连他都解不了?” 妙逸仙语气变得凝重:“紫阳烮心毒。” 光凭这五个字,众人猜测此毒多半厉害到难以想象,只是未曾听说,纷纷疑惑,妙逸仙继续说道:“其实就是魔心散。” 众人听得魔心散三个字,立刻心中一股凉气上涌,江湖传闻有五种剧毒,可令人闻风丧胆,而魔心散便是其一。 约莫数十年前,北方某地,一个名为朱砂帮的地方势力,帮众有上百人,竟在一夕之间全数中了魔心散。中者犹如堕入炼狱,心智狂乱,痛不欲生,七日内若无解药,将遭受皮肉腐烂之苦,最终爆体身亡,惨状极其骇人。 魔心散极有可能出自六大魔门,因为中毒者大都跟魔门有所瓜葛,江湖上也从来没有人听说过魔心散有解毒之法,因为中毒之人无一幸免。 就连号称医圣的第五药,竟然也死于魔心散之毒,果然匪夷所思。天泽虽然有毒骨精蛇老三的传承,但他所了解的都是冥界的毒,对于魔心散并不清楚。 司空破缓缓地道:“药老前辈…为救他人以身试药,我等钦佩不已,还请妙姑娘节哀顺变。” 妙逸仙并没有过度悲伤,作为一名医者,可能是看过太多生离死别,悲伤已然麻木。 众人回到药庐后,司空破道出来由。 “妙姑娘,我们来此除了探望歆兰少侠,其实还有个不情之请…” “先生但说无妨。” “姑娘可知墨门?” “墨门!先生说的可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一个组织,听说他们很少参与江湖纷争。” 妙逸仙面容持重,内心却泛起层层波澜,司空破说道:“墨门虽是江湖组织,却从不参与江湖纷争,因为这是宗门的规矩。墨门成立之初,第一任门主墨子归,被称之为钜子。他开山立派的意愿便是希望天下间没有战争,他寄托于自己的门人和后来的追随者,能够凭借众家所长,为人类谋求福祉,并努力说服世间权贵,放弃掠夺,和平共处,兼爱非攻。”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震撼。天下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稍有不合便有可能引发冲突。无论是人与人之间,还是国与国之间,要说没有争斗,那便是痴人说梦。又有谁能仅凭个人之力,实现如此宏大的理想?对于妙逸仙这样以救治苍生为己任的医者而言,这番话不仅仅是震撼,更是一种深切的向往与共鸣。 妙逸仙平复道:“原来先生是墨门中人。” “正是。在下弱冠之年,就有幸加入了这样的组织,只是我被囚禁多年,已经和宗门失去了联系。墨门门规,所有弟子未经允许不能暴露身份,今天是迫不得已,还望姑娘告知云州分舵的入口,我等有十分重要的事情想让墨门协助。” 司空破大有一股正义凛然的气势,这让妙逸仙无法抗拒,她谨慎言道:“先生…是如何确定我已知晓墨门的隐藏之地呢?” 只见司空破走近一方药圃,轻轻地摘起一株暗红色的药草,十分坚定地道:“这株草药名为青苓异合草,他是由多种草本合成的一种药物,能克制诸多毒素,功效卓着。我猜得不错的话,这些应该都是从墨门的药田里移植过来的。” 妙逸仙脸上出现一抹笑容,道:“先生慧眼识珠,看来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大家了。逸仙确实进过墨门,这些异合草正是从墨门的药圃里移植过来的,能够掌握草木融合之术的,也只有当今墨门的木合堂了。” 原来司空破在送歆兰过来时,就已经发现了药庐内种植的青苓异合草。当时走得太急没有细问,只是脑海中存在一个疑问,这妙逸仙究竟何许人也? “那逸仙姑娘,可是加入了墨门?” 妙逸仙却委婉地道:“先生,逸仙还不算是墨门的弟子,只是和木合堂有些关联。” “原来如此!姑娘为何不加入木合堂,那里更适合你研究这些药草。” “师父他老人家生前的遗愿尚未完成,我需要在药庐继续完成魔心散之毒的解法。” “魔心散害人匪浅,若能找到解毒之法,必定功德无量,那便祝愿妙姑娘早日完成药老的遗愿。另外我等需要尽快赶回墨门,希望姑娘可以协助,事关武威百姓安危,望勿推辞。” 司空破本就是墨门之人,他的诚恳也让妙逸仙十分信服,没有理由不帮这个忙。 “各位,请稍等片刻,我去准备一下。” 妙逸仙走进小木屋取出一些随身之物,出来时还背了一个药箱,对着众人点头微笑。 “司空先生,把歆兰少侠也带上吧,墨门里的条件比药庐好上许多,少侠的伤势能更好的恢复。” 这样也好,于是无心背上歆兰,众人离开了简陋的草庐,前往墨门在武威的分舵处。 第五十四章 叶落沉香·墨门 辗转一路,天色渐晚。 妙逸仙带着众人来到一处隐秘的山洞,洞口不大,里面似乎没有出路。只见妙逸仙在洞口侧藤蔓中摸索一二,洞内则传来一阵颤动的声音,妙逸仙道:“先生,最近的入口便是这里了。” 墨门的机关讲究的是以机扩带动传动部分装置,施加外力来打开机关门。而天泽之前看到的机关密道大多是用的某种力量的封印,例如冥虎的地宫,爷爷使用的是夏侯一脉的鲜血才能打开的封印。相比而言,墨门机关更加真实。 一行人迅速穿过了洞门,沿着隐秘的通道前行。大约行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广阔的地厅蓦然呈现,其壮观景象让所有的人都为之惊叹。 这座地下大厅宛若隐匿的仙境,顶部透着自然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而在宽敞的大厅中央,竟然奇迹般地悬挂着一道瀑布,它自高处奔腾而下,如同银河倾泻,穿越虚空,落入凡尘。即便是故地重游,面对此等奇景,亦会再度心生敬畏,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司空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故乡,脸上丝毫掩盖不住内心的澎湃。正当大家惊叹于眼前的景象之时,他扬手向大家介绍道:“各位少侠,这是惊门峡,属于内部入口,想要进入墨门,除了天门顶就只能是这里了。” 天泽好奇问道:“惊门峡,听起来就很危险的样子,只是为何无人把守?” 司空破道:“惊门峡的确危险至极,大家可别麻痹大意,这里机关重重,根本不需要墨门弟子把守。一会大家跟紧我,不要随意走动和触摸这里的任何东西。” 司空破像是回到了家一样,虽然十年过去了,但是这里的景象并没有多少变化。墨门内的机关本就是他负责设计的,这里按照八卦方位大开惊门,众多机关会让这道入口变得十分凶险,因此才有了这个响亮的名字。 不久后前方出现一道栅栏,甚是奇怪,这栅栏看上去并不牢固,两边却扎下了十几道木桩,像是迎接众人的到来。司空破说要进入内部,必须经过三道关卡,而这栅栏就是第一关,名叫佛跳门。 “名字倒是唬人,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些木桩而已,还做得这么矮,连我都能跨过去。”靖云嘟囔着,一副不屑的样子。 司空破却笑道:“任何机关术都是看着普通,实则暗藏凶机,这样才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这道门只要打开了,前方长达十丈的区域内,会被两边的木桩释放出一种特别的蛛丝覆盖。这种蛛丝细小坚韧,肉眼难见,它们纵横交错,十分隐秘,若是不留意的话,就会被它缠住。身中一道蚕丝也许不会察觉,但身中数道的话,不但挣脱不开,还会酸软无力,短时间内丧失战斗能力。” 靖云刚要打开栅栏,立刻缩了回来,忐忑地道:“我的个乖乖,差点儿就中招了!我说司空大叔,这佛跳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只能从这里跳过去吧?” “呵呵,少侠说得对,此门要是不得其法,那就是佛祖来了,也只能从这里跳过去。不过,少侠请放心,我来开门即可。” 只见司空破走到栅栏右侧,转动一下门柱顶上的小型雕刻,然后又走到左侧做同样的操作,但是转动的时候极为仔细。这两个小型雕刻原本是两只狮子,需要按照一定的方位对准狮子口,才能正确地打开栅栏门。 “好了,我们进去吧。” 司空破推门而入,大步向前,其他人紧随其后,只有靖云还留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到众人无事发生,这才跟了上去。 过了第一道关,司空破在佛跳门的另一侧柱子上又开启了机关,再行数十步,来到瀑布的水帘侧边,眼前是一座横跨瀑流的吊桥。 第二道关卡便是要通过这座吊桥,木质结构的桥身大约长有二十余丈,两边是深不可测的水渠,那道水势汹涌的瀑布就近在眼前,给桥上之人会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更是增添了几分凶险。 桥面十分狭窄,每根木板上都刻有三种不同的图案,图案的顺序各不相同,这种不对称的结构完全不符合建筑学的美学逻辑。 司空破道:“这座吊桥需要跨过七七四十九步,才能到达对面,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少,且不能并行通过。大家谨记一点,一定要跟着前面的人踩到的木板通过,千万不能踏错一步,否则就会踩空掉入下方的沟渠,再想上来可就难了。” 众人心中升起一股恐惧,吊桥到下方水面的高度少说也有十几丈,一旦落入水中别说是爬上来了,那奔涌的浪涛也能将人冲入无底深渊。 司空破自是第一个上桥,桥面上的图案是按照一定规则呈现的,必须找出规则中隐藏的路线,方能跨过吊桥。按照他方才所说,只能跨过七七四十九步,也就是只能踏上四十九块木板,剩下有一半的板子是设下的陷阱。 司空破谨小慎微地试了试第一块木板,料想这道关卡的规则没有改变,随后一步一步向前踏去,后面的人紧跟其上,即便如此,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才全部通过。 过了独木桥,再转过几个角落,就是一座铺满石砖的圆形大厅。 大厅内除了几座巨大的雕像空空如也,但是地面和四周的石壁上却布满了奇怪的图案,都是些张牙舞爪的魔物,跟那些雕像倒有几分神似,让这些刚进来的人产生莫名的恐惧。 “这第三关,大家不要离我太远…” 话音未落,只见靖云和天泽已然没了身影。当他们初见那些屹立不动的雕像时,犹如孩童邂逅新奇的玩偶,满腔的好奇心驱使他们近身探察,指尖轻轻掠过雕像的轮廓,仿佛想要解开隐藏的秘密。 这些雕像并非石刻,木质结构加上精细的雕琢,模仿动物的造型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对琥珀石眼,闪耀着奇异的光彩,宛如潜伏在黑夜中的野兽,正要苏醒过来。 几息之间,雕像眼中的光芒渐盛,随之而来的是四肢发出的咯吱咯噔的声响,惊得二人措手不及,急忙倒退数步,心生寒意。 惊人一幕开始上演,两座木雕竟然缓缓有了生命迹象!方才静谧庄严的姿态,转瞬之间化身为庞然大物,宛如穿越时空的古代巨兽,摆动着强健的肢体与长尾,周身散发出一股让人心悸的冰冷杀气。 危急关头,天泽与靖云唯有转身逃遁,慌不择路。 远观之下,两只巨兽真身毕露。一只为雄壮威武的猛虎,灰白条纹交织其身,虎目幽深泛起蓝光,自上而下,大有睥睨万物的气势;另一只则是身形伟岸的蜥蜴,宛如古代传说中的巨龙再现,蜿蜒扭动的身躯展示着不容小觑的力量,与傲视群雄的霸者之姿。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惊恐万分,尤其是无心感受到那股冰冷的杀意,他急忙大喊:“不好…快回来…” 猛虎巨兽蓄力微蹲,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而蜥蜴龙已如离弦之箭,发起了冲击,大地在它的奔腾下震颤,仿若战鼓轰鸣。 面对这等凶险的局面,人力似乎显得小不可言。一旦两兽齐攻,众人恐难幸免,伤痛在所难免。 危急关头,司空破挺身而出,他箭步上前,又迅速蹲下,同时高声疾呼:“速速散开!” 苍劲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人群迅速散开,留下司空破孤身对抗这两头凶悍的机关兽。就在白虎腾空跃起,锐利的铁爪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直逼司空破要害之际,空中响起一片惊骇的气浪声。 这一击若中,后果不堪设想,更为险恶的是,那蜥蜴龙亦不甘示弱,高高扬起的尾巴如同神龙摆尾,精准地锁定前方,意图封锁司空破所有退路。 此刻,司空破已被上下夹击的攻势困住,逃脱的机会似乎已从指缝间溜走,危机迫在眉睫。 天泽岂能眼睁睁看着大叔被困,抬手间便携雷泽剑猛冲向前,然而司空破心中大骇,担忧少年直接以硬碰硬。 但见天泽速度极快,隐约可见其身后留下一道微弱的残影,可见灵承八步掌握得愈发纯熟,结合极意归心诀的运用,绝对不是以硬碰硬,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鲁莽的少年。 司空破暗叹英雄出少年,既然蜥蜴龙有人阻挡便不再分心,面对扑面而来的虎爪,他紧急腾空后跃,避开直面攻势,落地后准备再次出击。 电光火石间,蜥蜴龙尾挟雷霆万钧之势横扫而来,天泽的剑锋刚好迎头而上,两者相撞并未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而是伴随着沉闷的一声,雷泽的剑势与粗壮有力的龙尾开始顽强对抗,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这一幕让司空破惊出一身冷汗,幸而天泽的英勇之举暂时稳住了局势,为制服失控的白虎争取了宝贵时间。 司空破抓住机会,再度飞跃,勉强站在虎背身上,紧握白虎头部的控制器。然而这头机关兽狡猾非常,它开始剧烈摇晃,意图甩开背部之人。司空破身形随之摇摆不定,惊心动魄。 天泽与龙尾的对峙愈发艰难,只因那蜥蜴龙似有使不完的力气,而天泽只能以人肉之躯硬抗下去,相持已久,他便力有不逮,双脚震颤不已。而龙尾由坚韧的材质构成,不仅有硬度也极具弹性,连续不断的冲击让天泽的坚持显得绵软无力,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无心只能放下歆兰,将和靖云赶到天泽的背后,合三人之力,誓要共同抵御龙尾的冲击。 冰冷的蜥蜴龙似乎有些狂躁,并不打算让天泽有任何抵抗的机会。只见它昂首咆哮,巨口大张,唇齿之间竟是密布的机关暗弩,那暗弩拉弦上膛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司空破闻声后急忙大喝一声:“你们快躲开…” 正当此时,司空破以一种不明所以的方式控制住了身下的白虎机关兽,稳稳立于肩头,正欲施以援手,那蜥蜴龙的眼中光芒却忽地黯淡下来,即将喷射而出的弩箭凝固在半空,巨口缓缓闭合,攻击之势戛然而止。 连司空破自己也感到惊奇不已,他深知这类机关兽一旦启动,唯有通过内置的控制器方能终止其行动,正如他脚下这白虎被其制止的情形。然而,蜥蜴龙的突然静默,是何缘由?难道是内部出现了某种故障,抑或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力量介入其中? 天泽与靖云额头上渗出冷汗,刚刚的惊险场面让他们心有余悸。在蜥蜴龙那足以压制一切的尾击之下,逃脱几乎成了奢望,而一旦机关弩启动,他们将无处藏身,沦为活靶。 一场风波过后,云夕和妙逸仙仔细检查是否有人受伤。万幸,大家都安然无恙,除了天泽脸色略显苍白,显然是与蜥蜴龙那场力量的较量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导致暂时的虚弱。 司空破从白虎背上一跃而下,正对着蜥蜴龙的异常举动感到困惑不解时,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温暖而熟悉的呼唤:“父亲大人,您终于回来啦!” 第五十五章 叶落沉香·明志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几名年轻人从大厅后方缓步走来。 领头的是一位短发少年,身量挺拔,约莫八尺,面容俊朗,身着一袭洁白长衫,搭配简洁的黑发,流露出一种超然不凡的气质,令人印象深刻。 少年手中握着一个奇异的圆形装置,但是深色凝重,恍如梦境中的迷惘,那难以置信的眼神紧紧锁在司空破的身上。 刹那间,司空破含着泪光,声音颤抖地问道:“你…是澈儿吗?” 少年快步上前,激动万分,嗓音因情绪波动而略显嘶哑。“父亲,您离开整整十年了,竟认不出孩儿了吗?我就是澈儿啊!” 原来,这名少年正是司空破的长子,司空银澈。 漫长的岁月隔绝,昔日的顽童已经成长为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竟然一时难以辨认,直至两目相对,从那熟悉又清澈的眼眸中,司空破才确信无疑。 他紧握儿子的双手,老泪纵横,哽咽着询问:“澈儿,家里人都好吗?” “家里一切都好,只是祖母大人…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司空银澈简短的话语中,透露出十年间家庭的变迁与不易,尤其是司空破的母亲因思念过度而失去了光明,令人揪心。 “什么?母亲她失明了?都怪我…都怪我识人不明,铸成大错,孩儿不孝啊…” 司空破悲痛欲绝,仰天长啸。那啸声中情感真挚,令人无不动容。 无名、天泽等人见状,纷纷围拢过来,一番劝慰后,司空破的心情才逐渐平复。 尽管被昔日好友韩千虎囚禁十年,但近几日里,他结识了一群重情重义的少年英雄,更在此时奇迹般地与儿子重逢。或许,这便是命运对他的一份补偿与福祉。 司空破稳定情绪后,介绍道:“澈儿,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也是救我于危难的恩人…” 逐一介绍完毕,司空银澈大为吃惊,心中满是疑惑,父亲的憔悴面容和瘦弱身形让他惴惴不安,若非经历了极端的艰难险阻,怎会有这些救命恩人的出现? 他关切地询问:“父亲,您怎么变成这副憔悴的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韩叔说您为了精进偃术独自去游历四方,为何一去多年杳无音讯?是不是途中遭遇了什么危险?” “住口!他不是你的韩叔。” 司空破的低吼让银澈顿时愕然,他不解自己的话为何引起父亲如此强烈的反应。 “父亲,韩…韩庄主他…怎么了?” “澈儿,韩千虎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就是他囚禁了为父整整十年。从今往后,我们司空家与韩家势不两立!” “啊!”司空银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亲是说…您这些年是被韩庄主囚禁起来了,并不是外出游历?” “哼,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司空破竟然被兄弟给算计了,自己的儿子还一直蒙在鼓里。韩千虎啊韩千虎,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司空破的声音透着无比愤怒与痛苦,而且情绪激荡,司空银澈听完后,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冷静片刻后,司空破转而关心家人的安危道:“这些年,韩千虎有没有对家人不利?” “虽然孩儿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韩庄主对我们家人还算客气,并没有做出对我们母子不利的事情。” 司空破挥了挥手,觉得有点意外,但又不屑地道:“哼,还算他有点良知。我这十年的暗无天日,可都是拜他所赐啊!” “父亲,他为何要囚禁于你?” 提到韩千虎,司空破的怒气难以抑制,但他还是努力控制情绪,尤其是在众人面前,不愿多谈此事。 “好了,澈儿,父亲的事情暂且放下。我们还有要事求见舵主,你头前带路。” “是,请跟我来。” 司空银澈虽然心中疑虑重重,但见父亲饱经风霜的面容,他决定暂且按下不提,内心却已预感到即将面临的抉择之重。 而司空破对儿子加入墨门一事感到意外之余,更加迫切的是带领众人前往拜见舵主,以应对武威即将面临的危机。 在司空银澈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过曲折的通道,抵达宽敞明亮的子归厅。 子规厅以首任门主的名字命名,十分宏伟壮阔。宽敞的厅内热闹非凡,一众弟子正围绕着中心场地的一座石碑,进行着一场盛大的庆典活动。 “今天刚好是龙飞天的日子,弟子们正在举行明鬼立志的庆典仪式。” 司空破遥望那一圈圈欢声笑语的弟子,和那一座宽大的石碑,不禁回忆起自己十几年前立下的志向,感慨墨门如今的繁荣和昌盛。 “想不到,此生还能看到这等场景,墨门真是壮大不少啊!” 众人却很诧异,这明鬼立志到底是个什么活动,靖云以为是杂耍表演,天泽却又完全看不出名堂,于是低声询问:“大叔,他们在干什么?看起来很有趣啊!” 司空破呵呵笑道:“澈儿,你来给大家讲讲吧。” 司空银澈耐心介绍道:“各位,明鬼立志是墨门每年一度的重要节日,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参加,他们装扮成各自心中的鬼神形象,并宣告自己的志向,以此明志。” 天泽听罢觉得十分新奇,鬼神之事在人们看来是遥不可及,就连圣人也会敬而远之,若非自己误闯幽冥鬼域,就会跟此刻的靖云一样不停地搓着后脑勺,万难理解。 靖云好奇地追问:“为何要扮作鬼神呢?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存在吗?” “世上有没有鬼神,我也不知道,但是信仰之力无比强大,凡人需要他们的存在。墨门中人皆要信奉神明,以此为精神指引,行善避恶。做好事,则神明庇佑,做坏事,自有恶鬼惩治。” 司空银澈眼神无比坚定,似乎在他的内心已经认定了神明的存在。 众人也是半信半疑,但也开始明白,墨门是以此为戒告知世人,凡事不要张狂越界。这样的理想何其伟大,若人人都信奉鬼神,行善可以庇护自己,作恶可以惩戒其身,哪里还有什么战争。 再看子归厅中确实是一些年轻弟子在轮流表演,有的扮演成黑白无常,有的打扮成四大金刚。无论是什么角色,他们都要跪地膜拜上苍,然后大声宣说自己的志向,最后还要在石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以此对天发誓,永不失志。 天泽的耳力极佳,他能清楚地听到这些弟子口中所说的志向,奇怪的是这些志向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也不是什么武功盖世,更不是什么位高权重,而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愿景。例如要成为最出色的偃造师、最厉害的解毒师、最优秀的谈判专家,还有希望创造出可以在水上漂浮和水中行走的工具,甚至是飞上蓝天一睹大地全貌的念想… 真是奇思妙想,闻所未闻。 当大家靠近人群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俊朗的青年,招手致意:“嗨,银澈,你刚才去惊门峡可有什么发现?” 司空银澈直言道:“元龙师兄,你看是谁回来了?” 被称为元龙的师兄,朝着银澈的身后定睛一看,只见为首之人穿着十分普通,而且骨瘦如柴,面色暗淡。如果不是身上没有发现破烂的窟窿,简直和乞丐一般,虽然其貌不扬,但似曾相识。 司空破手捋胡须,慨然道:“谭元龙,机关堂三代弟子,可还认得老夫。” “你?您是堂…堂主大人?”谭元龙听到声音后才激动万分。 “师兄,堂主回来了。”银澈道。 元龙哇的一声跪倒在地,并上前抱住司空破大腿,像个孩子一样啜泣起来。良久过后抹掉眼泪,欣喜道:“老师,您终于回来啦!这么多年,弟子们一直盼着您回来呢,我是做梦都想见到老师。可您老虽然回来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弟子都快认不出您了!” 不得不说,司空破在水牢内受尽屈辱和折磨,样貌大变,除了身材走样,就是脸面的线条都变得坚毅许多,头发更是枯白了不少。若不是司空银澈父子连心,只怕连他都认不出来。 “好啦,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以前一样哭鼻子,起来吧。” 谭元龙原本就是机关堂弟子,十年前还是个小伙子,如今长高壮实了不少,但是司空破一眼就认出是其弟子元龙,足以证明墨门在他心中的非凡地位。 随着谭元龙的一番真情流露,大厅中众多弟子纷纷上前围观,这些弟子中不乏有一些是司空破认识的,但更多的是陌生的新面孔,让后者甚是欣慰。 “噢,机关堂…司空堂主回来咯!” 一些人开始大喊大叫,很快司空破回来的消息传遍了整座大厅,一时间明鬼立志的活动都受到了影响,可见司空破在墨门并没有被人忘记,其堂主的身份还一直保留着。 一番寒暄过后,司空破忙问道:“舵主现在何处?” 司空银澈回道:“舵主正在尚同厅与诸位堂主商议要事。” “好,澈儿,你先带歆兰少侠去堂内歇息,我们几个要去拜见一下舵主。” 司空银澈应声扶着歆兰而去,众人一行抵至宏伟的尚同厅前。司空破仰首,目光落在门楣之上熠熠生辉的三个鎏金大字:天下尚同。它们不仅璀璨夺目,更是映射出墨门超凡脱俗的宏愿,也正是他当年决心投身此地,与之并肩而行的深层缘由。 就在此时,一道洪亮的声音由远及近:“哎呀呀!司空贤弟,可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早有弟子来报,机关堂司空堂主回到墨门,舵主封百仞三步并作两步,亲自来到大厅门口迎接,他紧握司空破的双手,眼里竟有几分红润。 阔别十年,故友重逢,司空破亦是心潮澎湃,欢喜万分。 一阵哽咽之后,司空破道:“封兄,别来无恙啊!” 封百仞目光深邃,言语间饱含深意:“司空贤弟,墨门没有你,我这个舵主当得何其艰难啊,也不知道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何音讯全无,怎么也不给哥几个捎个信儿啊?” 与封百仞一起相迎的还有另外几位堂主,他们纷纷上前问候,眼中满是对司空破失踪岁月的好奇与关切。司空破看着一张张熟悉又亲切的面孔,心中暖流涌动,随即说道:“诸位堂主,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稍后再叙。眼下,先让我为各位引荐几位少年英侠,他们是我此次归来的关键。” 随后司空破介绍了以无心为首的古剑门弟子,还特别介绍了天泽和云夕两位。虽然墨门规定,非特殊情况不得带外人进入,但是由各堂堂主引荐的江湖豪杰还是十分欢迎的。 封百仞赞许地点点头,面带春风道:“果然都是英雄少年啊!古剑门乃名门正宗,剑圣前辈一剑斩尽天下不平事,随后开宗立派,门中弟子剑术无双,堪称我辈典范。来来来…我们进去再说,正好封某还有一件事情,需要请教诸位少侠。” 众人入厅落座,这一路风尘仆仆,他们早就口干舌燥了。天泽不拘小节,举杯畅饮,小小年纪却有着惊人的酒量,那意犹未尽的豪爽之情,惹得在座堂主们笑意绵绵。 少年银发剑眉,性格沉稳又带着几分爽朗,让封百仞这位舵主心生好奇,随口询问:“天泽小兄弟,不知师承何处啊?” 对于这个问题,古剑门弟子早有询问,当天泽告诉他们只是师承家门时,都是惊讶不已。而天泽在冥界学艺之事,依照夏侯阳嘱托出谷后绝口不提,以免招来是非。 “封舵主,晚辈尚无门无派,只是跟爷爷学过一些拳脚功夫,还有清竹姐姐教过我一套剑法。” “哦?”封百仞亦是倍感惊讶,以他的眼力又岂能看不出少年天泽的特别之处,当下也没有怠慢半分,举杯相迎,“小兄弟酒量不错,来,老夫敬你,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