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奇谭》 第一章,天降系(上) 第一章,天降系(上) 丰佑二年的长安城。照得满城灿若金碧的夕阳已渐西沉;深沉如纱的夜幕也开始降临和笼罩在这座,仿若是万古恒一的西京城上。 作为最后的辞别,沉沉的晚钟声声首先自大慈恩寺传出,随风飘过重重的琼楼深宇,飘过了灰瓦绿脊的禁苑宫墙;又悠悠然的飘过奔腾湍流如白练、黄缕的灞水、浐水,而消逝在暮歌迷蒙的暗淡远空之间。 而当最后一轮收市的鸣钲声已经响过,寒意十足的西风也自龙首山上吹袭下来,拂过渭水上宏伟的碾堆,吹过了老树、蔓草横生的百丈高墙,吹遍了长安城中的东西两大市,三十五横纵阔街,一百零九坊; 把那大内太液池边的万千条垂柳,御沟之畔的如行金桃给吹得萧萧曳动;也把犹自盘恒在满城街坊之间的残余人烟给吹的四散,换上了阵阵的夜晚寒凉之意。 然而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后,却并没有迎来往常行人几近绝迹的清冷街头。无论是往常那些那些三五成群的穿梭奔走期间,开始策马踏踏巡禁街市的金吾子弟; 或又是于一片鸡飞狗跳式的细碎动静当中,发出类似豺狗一般的叫嚣声,而游曳在各处坊门附近,就等捉到违禁之人的不良汉们。都在此刻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随着城坊当中争相涌出家门的人群和车马,各处房檐和阑干、亭台、渠边上逐渐点亮和闪耀开来的花灯; 在这个一年一度的特殊日子里,西京就像是一个揭开帷帽和罩衫的雍容绝华贵妇人,直到这一刻才得以完全露出这座宏伟而巨大的城市,与尘嚣攘攘的白日里,截然不同的欢声如潮、笙歌达旦的另一面。 而被喧闹的人气与灯火辉煌,给惊吓而起又盘旋在夜空上久久未能落下的飞鸟当中。亦有一支羽毛油光发亮而身形肥硕的寒鸦。 它在无所不在的人气和喧闹中,奋力乘风飞行了许久,好容易才驱逐了碍事的同类,而在有些破败的墙梁上找到一处,暂且不受滋扰的落足之处。 然而它歪头用嘴拨动着自己引以为豪的羽翼,却在漆黑如珠的眼眸中映照出,灯火荟萃人影攒动的街市背后,笼罩在黑暗蒙蒙中那零星摇曳晃动的灯火明灭。 那是在火光暗淡的空巷当中,一高一矮两个汗流浃背,正在拖曳着什么的身影;他们的倒影随着不停晃动闪烁的灯笼,而像是鬼魅一般蠕动在斑驳剥落的低矮墙面上。 然而没过多久,其中一个较矮的身影就不管不顾的丢下手中的事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像是条狗子一般吐舌咂嘴着大口喘起气来。 另一个高个儿的身影,却是被他的突然放手给绊了个趔趣,不由不满的沉声道: “三皮儿,怎的又停下了。,这都第几回了……” “实在累死咱,这厮也太沉了些,还是就近寻处置了罢……” 名为三皮儿的矮个,却是不停摸着脑门上的透汗喘声道。 “那是你在春芳馆使力过多了,都成软壳虾子罢……” 高个不由嘲讽道。 “你个只会喷粪的老猢狲,俺是软壳虾子,也照样一只手打趴你个瓜娃……” 三皮儿顿时有些急了反叽,然后又踹踹道。 “老……老……猢狲,且要不再补他几下,确保了了帐……” “莫要给附近的不良汉们多找事了,” 听到这话,高个的老猢狲却是脸色一变道。 “在这上元夜暴尸横死一处,那是嫌金吾两院的武侯们不来左近盘根问底吗……本坊房上大爷那儿,又要为此费掉多少打点和塞口的本钱……” “那……那……那我也实在拖不远了……” 三皮儿却是有些迟疑按了按腿道。 “那就听我的,便就找个浅沟子按进去,明个儿就是报个酒醉失足溺死,自有净街人拖出去化了做肥,就连武德司的亲事大爷们看见了也不会多话……” 老猢狲却是面现狞色道。 “你看着他,我先去找出水深的渠子,再带个破罐子来砸在边上好做事……这样身上有划破的伤处,也就混得过去了……” 然而,在他们的交谈之间,却忽略了地上拖曳的人体,已经微不可见的动弹了好一会了。 “我是谁?” “我在那里?” “我要做什么?……” 随着这个发人深省的灵魂三问,仿若是厚实冰面一样凝固的灰白画面,突然就从被拖曳在地地上某个人的知觉感官当中,给迅速变得鲜活和喧嚣起来了。 只是他模糊的视野中,仿佛永远是蒙蒙一片的灰暗夜空,倒映着暗淡灯火硕硕的低压云层,还有在某种上下颠倒中不由自主缓缓后退的建筑轮廓。 刹那间就让人陷入了某种梦魇一般的场景当中,这难道是某种灵异恐怖的世界场景么。仿若是被惊骇和异常所捕获一般的某人浑身颤抖起来。 莫不是自己穿越了?霎那间就像是管涌迸决的洪水一样。随着电光火石的生平种种场景倾泻而出,又将两种完全不同时空背景的人生记忆,混同成一锅浆糊在他的脑中往复交织着。 我就是靠着部队里帮厨留下来的手艺,差点做了非洲人的女婿兼继承酋长位置;中字头援外农业项目安保队长兼职队医,正在给国内荒野求生项目组兼职幕后特邀顾问的江畋? 不,我还是奉命居住西京万年县光德里文新巷,明面上给人做过西席和校正文抄,私底下却兼职包打听讨生活的高渊明,却差点死在这个陋巷里的倒霉鬼。 这种往复错乱倒置的认知,让他不禁想要捂住突突胀痛起来的脑门,却全身软绵绵得没有一丝气力,也始终始终没能抬起一根手指来;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重新将这些碎片整理起来,还原成之前发生的事情。 自己刚刚从宏美壮阔的稀树草原上跟着节目组完成拍摄,回到临时驻地的集装箱宿舍,欠了了一大堆网文连载还没看,结果一朝登陆发现网站抽风404全部下架; 然后是固态硬盘里积攒了好几t的各色中外收藏,用在艾滋病泛滥的黑大陆聊以解乏的诸多纸片人老婆及其同人作品,也因为莫名其妙病毒而完蛋;而愤怒的砸了笔记本键盘却被电到的那一刻。 下一刻,又变成狂乱奔走而过的灯火通明中街市,歌舞升平的繁华节日夜晚,失去重要事物而心急如焚的激烈情绪,最后是脑后的突然一阵剧痛中黑暗沉沦的混乱场景碎片。 “主神”“系统”“草榴”,还是哪个幂幂之中的不可名状存在,赶紧冒出来给我个提示和指引啊。。。。然后,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祈祷和怒吼的心声,倒退的场景突然就停了下来。 一片静止的视野当中,突然就跳出了一条绿色字幕的提示文字: “你想改变世界么?” “不想!” “你想拯救人生么?” “不想!” “你想获得力量么?” “也不想!” 江畋几乎是在意识当中怒吼出来: “我只想回去,” 毕竟,远离水电网络现代社会元素的蛮荒滋味,他早已经品尝足够了。 更何况他还有硬盘里好几g的收集没看掉,一大堆“你老婆真棒”的番外和剧集也没有来得及追完;《人工少女》《定制女仆》之类定制游戏的新mod还没有解锁成就。。。 “。。。。” 空空如也的静态视野当中,也不知停顿了多久之后,才重新挑出一条提示来: “生存任务发布:《活着!》” 然后又变成了一堆说明体文字: “物欲横流的都会,繁华盛极的上京,天下汇聚的首善之地,难以言明的灯下黑,绝望中挣扎的求救。。。时空倒错的异位同体,将要何去何从。” “草(植物属性)!” 既然已经明白了所正在遭遇的一切,身为一个三观正常并且拥有相当前程的现代人,江畋自然是不甘坐以待毙的,顿然想要挣扎起来做些什么; 却只感到这副身体上下无所不在的虚弱感,似乎就连努力的转动脖子和腰身都变得很是吃力。 但是江畋并没有因此轻易放弃。随着另一人的离去,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的节奏和激烈跳荡起来的心脏,借助着墙角阴影掩护,开始用倒拖向后的手掌努力摸索着粗粝而不失尖锐的地面; 最终在无意磨破了两个指肚之后,他在被踩得硬实的沙土地面上,生硬无比的摸到了一个松动的棱角。那也许是一截断瓦,但也是江畋此刻唯一的生路所在。 “动了!!” 然而这时候,在旁看守的三皮儿也咦了一声转过了头来;那是一张营养不良而消瘦突出的麻子脸;随着惊讶而抽动的表情,就像是带着一张滑稽面具。 只是他手中举起的某件事物,却是令江畋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呼呼的风声炸响而惨叫声起。只见挥下的棍棒噗的一声打在了江畋用力偏头的耳旁,迸溅的砂土甚至溅到了他的嘴里。 但是下一刻三皮忽觉脚上骤然剧痛,却是江畋手中拔出断瓦的尖锐端,也毫无间隙敲在了他的脚踝上;刹那间就像是翻开的婴儿小嘴一般,喷出了一道血水来,痛的那三皮儿一下子侧身抱脚跌坐在地上大声哀嚎起来。 却又被江畋紧接而至得猛然一蹬腿揣在脸上,哀声顿然戛然而止,后脑重重的仰撞在土墙上发出砰磴一声闷响。顿然七荤八索得天翻地转起来。然后又摇头晃脑的想要伸手去摸那掉落的棍棒。 然而此刻心情激荡的要爆炸的江畋,却是再接再厉鼓起上半身仅存的一点气力,侧身一线捏住中指骨以崩拳之势,迎面捶在了三皮儿扬起的鼻梁上; 就像是有什么软软脆脆的东西,刹那间就从他仰头欲做疾呼的面上崩裂开来,顿时拍地蹬腿的动静就像是被凭空掐断,戛然而止的软软抵墙倒在一边。 眼见得对方有出气没进气的呼吸越来越弱,最后完全不动弹而身体变得硬挺挺起来;浑身力尽而防若是再度陷入虚脱的江畋,才恍然回神过来自个还是穿越了,而穿过来的第一天就不得不自卫杀人了。 “艹,这,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吧……” 他此时此刻在心中有些无奈的默念道。 要知道,自己曾在部落自留区射过羚羊、打过角马,猎杀过凶猛鳄鱼和彪悍的野生水牛,也曾经在援建工地中远远拿枪扫射和威慑过前来抢劫的武装分子。 但是在赤手空拳的近身搏斗中杀人,却还是平生的第一遭。然而,就这么一气呵成的杀了却没有什么不适和嫌恶,就好像是为了活下来的本能反应一样。难道在自己这句身体里还藏在个饱受压抑的杀人鬼么。 然后,入伍时的新兵营里,那位长相酷似“达康书记”的老班长话,也再度响起耳边: “你这喜欢藏着闷着的焉坏性子,早该进部队好好调教呢……” 这时候,视野当中再度闪过一行绿字提示: “求生第一步完成。能量收集中。。。” “素体濒危,自动修复中。。。充能不足,素体严重虚弱(29.1%)。” 第二章,天降系(下) 不久之后,远处再次有脚步声回转过来,在墙角后晃动的笼火反光中,甚至还有人捏着嗓子喊道。 “三皮,可算找到了……莫再耽搁下去了……回头还要赶去紅鲤房吃酒,压惊呢……完做了这桩手尾后,少不得还去骊山陵下废庄里避上一阵子,再也不见着西京里的诸多好处了,” “是以你说……。这回小冯哥儿该给咋们多少筹赏呢……最好能让咱包个粉头儿一起过去,也好消乏解闷不是……” 只见来人手中提着个昏黄的灯笼,照出一张晦暗不明的丑脸;另手里还拿着一只肮脏的破罐子,赫然就是之前离去的那老猢狲。 只是在没有得到期待回应之后,老猢狲却是疑神疑鬼顾盼打量着四下里的黑暗,然后慢慢的走到靠到了墙边上,继续喊道: “你个贪懒爱做鬼的货又躲哪去了,赶快给我出来……若是误了事情露了手尾,回头坊里的张快刀怕不要剥你我的皮做杖鼓?。。” 下一刻有些着急探头探脑的四顾吆喝着的老猢狲,就顿然被地上所照到的尸体给吓了一跳。“哈!!!俺滴娘喂。。” 下一刻他头皮就骤然一阵剧痛,却是被人用力扯住了发髻猛然吃痛的向后仰身倒去。骤然失去平衡的老猢狲顿然手舞足蹈的竭力挣扎,却又被侧边落下一手刀斩在喉结上。 而猝不及防的老猢狲,脱口而出似夜枭一般凄厉的惨叫声,也随之断绝。下一刻他的头脸又随着身后牵扯发髻的力量和激烈连撞动作,猛然顶撞在硬实的夯土墙面上,狠狠蹭压过去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痕迹来。 片刻之后,连遭打击的老猢狲终于被松脱开来,像是断翅的鸟儿一般凭空挥动着双手儿,折身向后失去平衡一头栽倒下路边的侧沟,几乎是连头带脸的扑在了沟底干裂的碎土当中; 然后,从阴影中凭空落下的江畋,就毫不犹豫一脚跪踏住他的脊背,用全身重量将其脖子踏进扑打挣扎着搅烂的碎土中; 然后才不紧不慢的挥起手中的棍棒,对着像是脱水鱼儿一般争挺起来的后脑和脊背,再次用沉重的尖端狠砸下去;仅仅片刻之后,他就松开脚下这具已然不再动弹的尸体。 转眼间这已是第二个了死在自己手中的贼人,然而江畋甚至已经没有了什么意外和刺激的感觉,反倒是有些茫然起来。就连刚刚经历了这场生死相搏也有些不够真实似得。 而他的视野中也再度初现新的提示“引导任务第二步完成,能量收集中。。” 尽管如此,随着某种激烈亢奋从体内逐渐消退,而重新感受到的沉重与疲惫之后,江畋反而自觉有一种长久积郁和淤塞在身体里的东西,都给尽情宣泄淋漓的快意和一时的念头畅达。 那也是现代长期处于和平年代的国内环境下,所不能感受和体验到的不可名状滋味。这难道是因为自己过往经历影响的缘故,还是每个男人身体里其实都多少藏着远古世代的先祖,所遗流下来的杀戮和暴虐的因子么? 毕竟,江畋在黑色大陆那段日子可是时不时不乏与狮子和猎豹、鬣狗之类食物链顶端,打上照面的意外惊喜或是狭路相逢的机会概率;也不乏亲眼观察过自然界中,比这个更加血腥的场景和过程。 当然了,那也是他肆意操弄国内禁止的各种火器,最是恣意和畅快的时期。在他曾经参与过卫生服务和疫情防治的部落武装、地方势力里,可是依旧沿用着许多横跨整个近现代火器发展的万国牌装备; 从新老殖民者时代留下来的燧发枪、撞针枪、双筒猎象枪,到一战的老毛瑟、单打一,再到二战的黄油枪、摸心拿肝、李恩菲、加德兰;甚至是后来第三世界的平民神器——ak和五六半;还有更大件的开罐器、撕布机、哈斯凯奇,他都一一的尝试操使过; 这可比什么网上直播的“大吉大利、今晚吃鸡”之流的网红up主更过瘾和给力多呢?更何况因为作为队医巡回诊断的缘故;他还得到了好些个在当地,参与援外工程建设和民间安保队伍中的退伍前辈的指点,可以说是猎过鳄鱼也打过野牛捉过鬣狗的老司机了。 只可惜这一切都随着意外的变故而与自己彻底远去了。江畋一边在回忆中自嘲着,边努力转移注意力不落在那些血腥上。重新打量和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灰蒙蒙的夜空只有一点点黯淡的灯笼火光,倒映出他身上洗得脱色的青苧衫和磨破边的乌短靴。 江畋又对着路边沟渠里残存的水洼和黯淡灯火对照了下,这张脸有些本来面貌的依稀轮廓,再看看自己的牙齿颇为整齐,釉质磨损的也很少,看来饮食上吃的还不错。 只是头上歪掉濮头下凝固的血迹和脑后的肿包,是真真切切一摸就生疼的存在。手一摸还有着尚未凝固的湿润血渍,因此在脸皮抽搐之间更显得面容苍白而精神萎靡。 然后江畋又开始在自己身上检查起来。四肢也完全不一样了,作为曾经无肉不欢的食肉动物,所锻炼出来的腱子肉,还有在稀树草原的骄阳和贫瘠雨林中晒淋出来的黝黑皮肤,都不见了。 只剩下露出来更加苍白纤弱一些的手脚,但可以感受到皮肤下相对赢实的肌肉,并且皮肤还算有所光泽和弹性,也没有多余的疤痕和挫伤,看来也不似需要终日奔忙糊口的寒门贫家出身。 好吧,江畋至少可以庆幸一件事情。自己虽然已经穿越到了这具有些虚弱的身体上;但是出国前那些训练留下的身体记忆,以及在黑色大陆行走时所养成,各种条件反射、技巧和经验并没有因此消退多少; 而身上这件半旧不新的青苧衫虽然没有什么补丁,但是显然往复晾洗穿了很久一般,而在袖口和肘下被磨得发白,甚至有些细微脱线了,这也意味着这具身体的经济状况,并不会好到哪里去。 因此在摸了半天之后他才在内衬夹衣的袖袋里,找到十几枚开元、乾元、丰佑字眼的铜钱。好吧,他这下可以从成色的精致程度上确定,自己所在一个商品经济和生产力相对繁荣的大致年代了。 然后还有一张折起来小心藏好的纸质物件,他顿时一下子就隐约想起来这是作为告身的文牒。类似后世身份证一般的事务。然后江畋又想起来这局前身的一些事情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现在正当是封建时代鼎盛的唐朝,还是位于天下精华荟萃所在的西京长安城中;坏消息是这似乎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唐朝,或者说这幅身体所能知道的实在有限了。 接下来,江畋按奈下心中不断涌动起来的异样感觉,捏着鼻子忍着新鲜血浆糊糊的腥气味,而开始抓紧时间搜罗起倒地贼人的全身来。 首先是那已经变得硬挺挺名为三皮儿的矮骡子。摸过了一身臭哄哄的短衫和满是污渍的下胯;除了丢在一边的灯笼和大棒之外,还有一串磨光光的铜钱和一块刻着粗糙飞鸟纹的木牌,一组打火的燧石,就再也别无长物了。 而被扒开衣裳的尸身粗糙缺少光泽的发暗皮肤上,还有不怎么规整的山水刺青和陈年的累累疤痕,再加上头巾和污脏假发下那清棱棱的秃瓢。 这也让他脑中不由自主的涌出关于对方身份的猜测:这显然是一个这年代特色的产物——典型京城附郭之地,名为“五陵子弟”、“恶少年”“浪荡儿”“闲子”的特产。 也就是后世被那些美化成“顽主”“老炮儿”一般的类似存在;但是在这个时代,他们显然代表了藏污纳垢的街头群体中,充满罪恶于不堪的人性最下限。 而另一个高个儿贼人老猢狲身上搜获的东西就更加可怜,除了一把乱七八糟不知用途的破烂玩意之外,就只有一把麻线缠绕木柄上,寸长刃上满是油腻的尖头小刀和一支葫芦。 于是在把两具尸体一起送进沟里作伴之后,江畋又用布条在短棒上捆扎上了那柄寸刃小刀,就成了一个简陋无比的歪头短矛;再将璞头拆下来,一端绑住一块瓦当就成了个投掷器。 好吧,升级版的远近防身装备也有了。他不由蔚然自叹道: 可不要小看这两简陋的玩意。人类之所以能够在远古世代的万物霜天竞自由中脱颖而出,成为食物链顶端的万物之灵;就是因为善于利用工具作为爪牙,来对应各种各样的情况和变化。 所以随着人类文明拓展的脚步,昔日的百兽之王、丛林霸主,也变成了只能关在动物园里人工繁殖,才不至于灭绝的珍稀物种。而诸如大象、河马之类的庞然大物,也只能在黑叔叔的长矛面前瑟瑟发抖。 而在江畋所认识的另一位老友,甚至有过在野外仅凭一把小刀和爬上树的居高临下优势,成功击杀了鬣狗群的半数,将另外半数惊吓而走的传奇事迹。 然后,他又拿起葫芦摇了摇扒开塞子闻了闻,然后毫不犹豫的喝了几口里面残存的液体,那是酸馊而淡薄还带有了不少杂质的浊酒;但是却可以平复一些这具身体的激烈运动之后的焦渴和疲惫。 在身体得到了滋润而松弛下来的下一刻,一张凄楚的小脸突然在他眼前闪过,而让人变得格外心悸和急切起来。就好像是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马上就会失去了。 “洛洛” 他不由自主的喃声念出一个名字来。然后又有一些记忆的片段苏醒了过来。 隐约间在一处兰桂飘香的庭院之中,又有一个娇俏稚气的声音在对自己说: “我叫洛洛,洛水的洛。。你就是新来的先生么。。” 然后江畋顿然又想起来了,那似乎是大唐第一亲藩国属——大夏,常驻长安的使臣府邸中,自己的前身是作为私人推荐而来的西席先生,第一次与学生见面的情景。 然而,这可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长安城啊,这可是千家万户最为美好的上元夜啊,满城士民百姓欢度通宵达旦的特殊日子;还有许多公人和军士彻夜巡逻到天明的三元佳节之首。 然而,却还是在自己眼前发生了这种罪恶滔天的事情。 那个私底下不顾家人的禁止,口口声声叫着自己“高先生”的小生徒;那个笨拙的想要装成寻常人家偷偷溜出来玩耍,却总有那么一两处露馅出来的笨女孩儿; 那个在自己莫名消沉和失落的日子,无心开解过自己的小小可人儿,就这么在街头上被劫走了; 就在宝庆寺山门前的场地上看皮影戏而笑得乐不可支的那一刻,自己突然被人给用力撞倒在地。 倾倒的眼角余光里只来得及看见,那是几个正在手舞足蹈而过的攞面人;他们宽边的五彩丝线大袍,就这么往人群兜头一罩,那小人儿就不见了踪影。 然后自己的前身就这么当街疯癫若狂、不顾一切追了过去的,接着就在这辟巷追逐中,被预伏的贼人给偷袭了。如果不是自己及时醒来的话,也许,就在没有任何也许了。 然而江畋又不免对着自己的前身不免大失所望起来。这个愣头青居然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力量和道具,也没有找人帮忙和接应,甚至和相熟人留个话,就凭一腔热血上头的狠劲追过来。 也无怪会猝不及防的被人从背后偷袭,打得满头血的丢在一边了;既然对方敢于当街做出这种事情,却又怎么会没有同伙为接应和配合呢呢。 但是现在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副差点死去的躯体里换了一个完全不同世代的灵魂和意识了,也带来了完全不同的遭遇和结果。 然而随着身体的焦渴与疲惫的缓解,江畋又略微犹疑了起来,难道要就此单枪匹马继续追下去;而不是回到大街叫上更多人来帮忙搜寻么。 然而他很快就苦笑了起来,因为根据这具身体的残余记忆,等到自己回头叫得人手来帮忙,或者是不知道费多少功夫来取信于那些巡街的武侯和不良人,只怕一切黄花菜都要凉了。 难不成,这一次真要做回从头莽到尾孤胆英雄了。而在幽暗的巷道之中,淡淡的妥耶花(茉莉)碎瓣,被踩踏后散发出香气正在风中弥散。 这也是这个上元节通宵灯会中,被他在与那名儸面人拉扯当中,亲手拽断对方五彩丝涤衫袍上的花串,所能残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形迹和线索了。 第三章,旋风营救? 这时候,在江畋的视野当中随着他的意念触动而再度初现了新的提示: “能量收集完毕,修复中。。。能量不足,素体轻度虚弱(78.3%)” 霎那间,江畋原本有些松驰的身体,突然就像是过电一般酸爽的注入了某种无形力量的,肌体四肢都一下子变得紧绷有力起来,而随着拉长的呼吸间歇而肺活量都加大了不少似得。 然后江畋又摸了摸头侧,凝结的血块和肿包似乎还在,但是那种头重脚轻的肿胀感和剧烈刺痛已经基本消退了。 这个结果不由给了他更多的信心和动力。虽然尚且还不明白这个鬼玩意的触发机制,但是似乎可以初步确认,这是在某些特定事件(目标)之后才会产生的变化。 所以他需要更多尝试恢复自身的机会,哪怕为此冒上一些风险也是在所不惜的。这算是利令自昏么?他不由情绪复杂的扪心自问道。 当江畋打着唯一一个损坏不大的灯笼继续前行没有多久,远处再度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某些东西磕碰在在墙上而蹭下许多沙土的动静。 而后,江畋也眼神一动的将灯笼放在地上,而再度闪身缩进了一处土墙折角,灯火照不到的阴影当中。因为,在这时候过来的有很大概率是贼人的同伙。 随后,伴随着投射在墙上的灯笼晃动和隐约呼唤声。一个在暗淡月色下拉长的影子,也先伸出路面来。 “三皮,老猢狲,你们总算是回来了……就这点事情还要让我好等多久;若耽搁了郎君的事情,我就剥你的皮做交代……” 然而,江畋闻言却是骤然一喜,首先这这明显是个知情人,也是指使前两名贼人的头目;其次,对方居然只是一个人回头过来打探情况,这也意味着自己掌握住局面的更大概率。 随着细碎的步履声不断靠近,江畋只是略作思索就顺手捡起剥落墙下中一把干土块,噗噗有声的投砸在这条短巷对面的墙面上,而散落下许多碎屑摩擦的沙沙声。 只见在迅速靠近灯笼晃动之间,有人举刀持灯冲向墙边而在扑空的一瞬间,顿时照出一张扁平少须略带惊异的酱色脸庞来。霎那间就被江畋手中缠在璞巾缠成的投掷器从身后砸个正着。 只可惜对方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机警和迅速,只见一偏头却让飞投出去的瓦块砸在了左边膀子上,而当即气汹汹怒骂道; “什么杀才,安敢偷袭咱……” 然而静候阴影中而沉声不语的江畋,俨然随着风声飞身而至,并挺“短矛”气沉丹田用出一招拼刺刀术的上挑,顿时迎面拨开对方手中仓促横架的灯笼,又在破碎飞散的纸片中,滞涩划过对方的手臂而顺势戳在露出来的腰眼上; 霎那间江畋感觉就像是戳破个韧性十足的水泡或是气球一般;对方却是不管不顾的垂下刀柄而捂住背刺成功的腰身,尖厉变声惨叫起来; “该。。。死。。” 下一刻他就被丢开武器的江畋奋力肘击在侧脸耳边,顿然摇头反撞墙面而昏死过去。将其手脚捆扎起来之后,江畋也再度摸了摸对方的口鼻;还好,气息很弱但是至少还活着。然后他重新开始例行的搜查和身份判定。 而相比之前那两个瘦巴巴的“恶少年”,这个酱色脸膛的贼人,就显得膀大腰圆而身体壮实的多了。穿的也不再是那种要露出一边手和膀子的“半幅”,而是一件足以遮盖上身只露小臂的皂灰短衫和长胯。 有些倒卷的指甲不长但油垢很多,指肚和指节的纹路磨损的厉害,还有掌心横纹和食指处的划痕和厚厚的老茧。 再加上满是腥膻味的衣衫内里的喷溅状的血渍和油脂,都在昭示着这似乎是一个专门屠宰为业而使用刀具很频繁的人士。 而后,江畋又从对方身上搜出的铜钱、汗巾、篦子等零碎物件当中,意外发现了一张折叠的皱巴巴,还盖着“具五缗”印戳的飞钱兑条,落款处是东市西里水口巷断谭处的质铺“小贾老店”。 也更加坚定了他的某种想法,因为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可以支取和使用的东西啊。按照前身依稀的记忆里,这是需要相应身份作保的。也许,这是一个日后的线索。 但是最后一个发现的事物,却让他的心情不由沉了下去。那是一把用人的头发编织而成的玩意,其中发丝的色泽新旧不一,这可不是普通屠户或是街头泼皮无赖,会拥有的事物。 随后,江畋将一捧脏水浇在对方的脸上,而在某种呛声当中慢悠悠的醒了过来。而江畋也不紧不慢的在自己脸上抹了几把血污,而用一种诡异的厉声道: “我问你答,答错了就受罚。。” 话音方落,他就一棍砸在了对方的脚面上,霎那间酱色的血渍就从靴履当中浸润出来,然后才在哀声痛嚎的扭曲表情当中,继续开口: “你们是什么人?都有哪些人手?都去了哪儿?” “天杀的狗奴,你知晓在与谁人做对么。。” 然而这名贼人却是十分硬气的梗着脖子怒骂道:然后看清了江畋的面容之后,又变成了某种奇异和可笑的表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敢追来?啊!!!!” 片刻之后,江畋也只能放开这个所知不多的家伙,因为就在从两脚砸倒对方的左手的时候,就发现这人就气若游丝眼神涣散,身体渐渐变冷的断了气息。 江畋这才发现,腰间仓促捆塞起来的伤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挣扎的松脱开来而在地上流了一大片的血。活口又没有了,江畋却是心中越发的沉重和警惕。 重新捡起了这柄粗陋之极的木柄短刀之后,江畋那种隐隐的熟悉和安全感又回来了一些。虽然相对于部队的匕首格斗而言过长了一些,但好歹也是一件可用的武器了。 只可惜这副身体的基础还是虚弱了一些,短暂的爆发还勉强,却没法在激烈动作下持续多久,就要好好的喘息和回力了。 然而经过这一耽搁,当江畋再追寻而去,却发现前方还算明显的散乱的脚印和花瓣就消失在了一个岔口前;摆在他面前两条依旧笼罩在灰暗夜色中巷道,就像是择人而噬的兽穴。 然而在他视野中也再度出现了绿字的提示:“任务引导第二阶段;能量收集中,修复完成,素体健康(100%)。” “功能解锁:周边数据收集,任务第二阶段《救赎》,目标标记完成。” 随即,在江畋的视野上端就出现了一个活形活现的绿色箭头,直接指向了被重重城坊檐墙和大片阴影所笼罩下的远处。 而在这时候,久违的月亮终于再度冲破了遮掩的厚实云层,而奋力给地上投来了皎洁绰约的光亮;顿时让所有找出来的事物都笼罩上了一层轻纱似的霜白。 这时,江畋的脑海中突然就出现了某种幻听一般的清脆朗读声音:“话说,韩晒儿和葛雷忒两个小娃,就这么一路洒下了标记,好找回来时的道路……” “然而,扯碎的面饼都让鼠雀给吃尽了,这下,他们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只能又饥又渴的林子中乱走,直到遇上一所奇异的房舍,那是用许多的石蜜、胶牙饧和无数的果仁、干脯,做成的墙面和房顶。” 然而在幻听袅袅之中,江畋依照标示所追进去的却是个曲折断头巷,在巷子的尽头就只有一堵严严实实的高墙,再也别无他物了。 他不由伸手比划和测量了下墙头,再跃身冲跳了几下,却是确定了这并不是自己可轻易翻越和通行的所在。然而视野中再度浮现的标志,却依旧坚定指向着被墙面的某个方向。 这时,如纱如雾的月光再度迎来了厚重的云霭,而眼看要再度变得暗淡下来;四下度步的江畋有些急切起来,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叠空筐子,身体突然就顿住了。 因为这看起来空荡荡的筐子,却像是十分沉重和结实一般,几乎不为所动的留在了原地;然后江畋又注意到了地上散落白灰间,踩踏、拖曳和挪动的痕迹。 然后他开始顺着痕迹用力的将这叠筐子拉出来,顿时就露出一个仅容人屈身弓腰通过的,介于狗洞和小门之间的缺口所在。 当江畋看到不规整的小门洞边上,被凿出来又被打磨过的痕迹,显然存在不短的时光了。然后摸下来一条扯破织物的丝线,还有变得豁然开朗的方向指示,都再度坚定了他的决心。 穿过了这个隐蔽的小门洞,迎面就是一片疯狂蔓生遮蔽了大半视野的草木,以及颇为广大的庭院轮廓;只是在足足有过腰高的野草当中,早就被人给往复踩出了一条隐蔽的小道。 而在远处坍塌荒败中的建筑,则依稀还可以看出原本亭台楼阁的精美痕迹;几棵胡乱生长的大树,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一般,威吓这一切生灵的存在。 好一出拍鬼片的天然场景啊;江畋不由在心中暗叹道。随着暗淡下来的月光,开始变得急切而将草丛刮得哗哗作响的夜风,他小步轻声的向着方向标示当中的那座颓败建筑行去。 毕竟,他之前所干掉的那几个,都只是负责处理尸体和善后的帮闲杂手;造成这一切局面的正主儿或说是罪魁祸首,可还没有露过脸呢1 这是显然一座半坍塌的废弃祠庙之类。沿着斑驳剥落的墙沿和歪歪扭扭的梁柱绕了半圈之后,江畋终于见到的一点点晃动的火光,从蛛网斑裂的建筑缝隙中暗淡绰约的透出。 然而下一刻,转角墙根下的一团黑影,顿然就让江畋猛地收住了脚步。因为那赫然是个抵靠蜷缩成一团,一边流着口水咂巴着嘴,一边还在轻声打着鼾的汉子。 他是睡的如此深沉,以至于隔着墙边都能听到清晰如鼓点的呼噜声,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随着扭过脖子的一声脆响之下,陷入到了更加深沉和甜美的梦乡当中了。 “不要谢我,祝你有个一睡不起的好梦。” 江畋在心中充满恶意趣味的暗念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传来了沙沙脚步声,就让江畋再度闪身后退躲入建筑物的阴影遮掩中。然后就见墙边顿时就走出个宽衣短胯而露着两条毛腿的汉子来,峻黑的脸上满是老不耐烦的表情。 只见他伸手就去推那谢谢靠墙倾倒而仿若酣睡的人,却软软的倒向了一边。下一刻就有一只手掌绕脖勒住他的头脸和口鼻,而另手用短刀在他颈侧用力一划;顿时就将激烈的挣扎和惊呼声,变成了嘭溅而出的血水和徒然咯咯作响的气泡。 随后清理完了外围的江畋就取代了他的位置,而贴这破壁窥探起内里的情形来。却是个颇为局促杂乱的废弃內厅;在厚积的尘土、野草和杂物之间,被清理出了一小块空地。 最先映入眼帘得失摆放在一领破席子上的几盘冷掉的酒食,以及脱了儸面而穿着彩衣而席地而坐,正在手抓嘴饮开怀大吃的几个粗壮身影;身边上还有暗淡灯火映照出来的隐隐刀刃反光。 第四章 旋风营救(中 这时候,江畋的脑中再度出现某种幻听,隐约间在一处兰桂飘香的庭院之中,又有一个娇俏稚气的声音在对自己说: “我叫洛洛,洛水的洛……你就是新来的先生么……” “呓,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真的不是骂人,我最喜欢狗儿了。” “我也喜欢狗狗啊,一黑二白三花可真香!” 这是这具身体不以为然的回答。然而女孩儿又自顾自地道: “这就是前代升平坊崔氏驯养出来的涡儿,人称妇家犬的名种呢……” “它叫小吉,也是我最好的玩伴了……。” “既然它喜欢先生,那先生就一定是个亲善和睦的人了” 而这种种记忆中的点点滴滴,就像是身处灰暗中骤然流淌过的一股清泉一样,涤荡和明亮了前身那个人,因为一连串的挫败而一度有些自暴自弃的蒙尘心灵。 江畋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前身这次不惜一切的豁出性命去,也要奋力将人给救回来。却是不想再眼睁睁的失去什么在意的人和事物了。 “停下!,接下来被夺走的那个小人儿我会想法子去救,日后我也一定会替你更好活下去的,千万不要在莫名其妙的关键时候干扰我了。” 江畋如此在内心对自己最后一点残留意识的影响默念道;而让这种高涨的莫名情绪得以慢慢的消退下去。 然而这么一耽搁,内里的人也似乎感觉到了动静,而起身走了一位过来。他探头探脑的对着一条壁板上的缝隙向着外间看去,一边抱怨道: “小。。。” 下一刻电光火石一般自他眼窝戳入的刀尖,就让他浑身一抽肩膀耷拉了下来,口中的话语也变成了戛然而止的一声“额”。 然而随着抽拔刀刃而沉闷倒下的磕碰声响,里头终究是不是死人而脚步急促的反应过来了。 “小骨皮呢,……” “谁在外头……” “那个狗胆的……” “天杀的。。。。” 至少有三、四个声音在门内交错响起,然后变成撞开破烂不堪得门板一拥而出的若干身形。 然而迎接他们,赫然就是顺着夜风倒卷而来的大蓬白灰,几乎是兜头盖脑泼洒而出个正着,如将他们变成准备下锅的滚粉白挑鸡一般,不约而同在烟尘滚滚和弥散之间,捂着眼睛和口鼻凄厉惨叫起来。 “好一个开门白!” 闪身而出的江畋一边在心中念叨,然后一手短矛稳稳戳在当先贼人的锁骨处,用力地搅挑起一圈带着碎裂的气管和喷洒如泉的血水来。 在被这些迷蒙了眼睛和口鼻而痛哭嘶吼贼人之间,湿布包脸放低身体掩身突入的江畋;掩然反手一刀割过最近一支腿弯处,扑哧有声的创造了又一个喷血滚倒在地,抱腿痛呼不起的战果。 而他重新突刺挥出的短矛,却是错身低了三寸戳在了紧接侧身冒出的另一贼人,那不可直接描述的下胯;用力搅动之下“噗噗”的喷溅出一股不知道是血水还是其他什么的体液来,而直接将对方的凄厉惨叫变调成了某种尖锐的咏唱。 一时间,这就像是在蒙蒙间了骤然拉开了一个修罗场的序幕。只见粉尘弥漫而人影交错之间,呲呲作响的切割入肉和呼呼的血液喷射、交错回应的惨叫、哀鸣和怒吼声,激烈回荡在这狭小的门前廊道空间内。 转眼之间,依次冲出门廊的一众贼人死伤累累倒地,只剩被横错尸体拥堵和绊倒在狭窄门道里的最后一位也终于反应过来;只见他不顾一切奋力抹开头脸上的灼人白灰,而奋力拔出了腰上一柄尺长短刀,凭空挥舞着权做威吓; 却又被如夜行猎豹般伏身在地的江畋,屏声静气的顺势低头让过,顶头撞入他胸腹捏住手腕反向一拧断脱,以刀刃狠斜斜向上一挑而穿透下颌,咯咯然嘶叫着顿时也与其他人同样躺下一处了。 心胸间急促跃动着仿若是要在下一刻炸裂似得的江畋,这才解下遮面,大大喘了口血腥与土灰味浓重的空气;抵靠在门边而慢慢的缓过这一股劲来。 他又看了看横错遍地,不是被划开脖子而咕噜噜直冒血泡,便就在被刺出无数个血窟窿,犹在突突冒血和抽搐的尸体。又谓然感叹在非洲这些年火器用惯了,自己的匕首格击还好落下太多。 然而下一刻,他却冷不防门廊边一声脆响,整片壁板突兀脆裂开来。在烟尘内骤然又幽然撞出满面白灰而眼眸血红瞪如牛铃的另一个持刀贼人,悍然挥刀连击砍析下来。 下一刻就将侧身靠墙暗道不好的江畋,给仓促挡格着全力反推扑倒在门廊外;然后贴身纠缠成团的两人,又在迎面短兵相接和抵近拼格的磨刃刮刀的呛啷声中,双双武器突然随着江畋松手而顺势飞出。 眼见那人本能伸手就去再抓刀兵,不防江畋迎面暴以老拳、肘击;又变成以头撞鼻,插眼,贯耳的一连串激烈扭打暴击着,顿然失去平衡。而不顾一切又死死抱住他,从残破不堪的台阶上颠簸着滚落下去; 片刻之后,肩膀手肘和后腰被坚硬粗糙的边角给一连顶磕了好几下的江畋,也不由慢慢吃痛着松开了手里撕扯的衣物碎片和破烂组织,又忍不住吐出一口满是血腥味的沫子来。 但显然正倒伏附在他身上,惨痛哀鸣着扭力扭挺几下也没能爬起来的贼人,结果要更为凄惨一些。因为汨汨的血水从对方的头上,脸上,眼窝和脖子上被撕扯开的豁口中不断滴落下来,汇聚成了好大一滩。 江畋这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到掌边和指节上被砸破的位置所传来的隐隐胀痛和撕裂感。却是再度庆幸起来,还好自己到了非洲之后,相应的徒手格斗的技艺和经验也没有落下,反而是因为赌赛而有所进步。 要知道,作为地球最终食物链顶端和灵长类动物的进化极致,在获得各种工具便利的同时;相对使用爪牙而本能驱使下猎食的大多数动物而言,人类的全身上下几乎遍布着各种弱点和要害。 从后脑、眼窝、鼻梁、太阳穴到脖颈、腋下、肚脐、后腰、下阴,胫骨莫不是如此。只是在日常人体保护的本能之下,没有那么容易受到伤害而已。 因此,按照那位侦察连出身却生在几乎无用武之地的太平年代,只能退伍后到国外热点地区来发光发热的老班长说法;只要经过合适的力量强化和技巧训练,就可以针对性的予以制服、杀伤和致命的效果。 要知道江畋曾在炊事班给打下手的这位老班长,可是创造过在演习送饭期间,俘虏过蓝军的炮兵引导员,兼带用手边可以利用的素材,全灭半只数字化侦察小队的战绩。 (你可以想象到,在野地里被饭盒炸死的侦察小队么) 但是现在这具身体的底子显然相去甚远了,以至于江畋曾经那些被军队前辈们殴打式调教出来的格击经验和条件反射式的自卫本能,也被严重的削弱和延迟了; 接下来他重新检查了身上的伤势,发现已经肩背上凝结的好几处伤口再度被扯裂或是蹭破而火辣辣的刺痛;左边手掌和肘尖也隐隐抽搐肿胀了起来。而耳边道后脑发髻也不知何时被破了一条口子,正在滴血下来。 “好吧,这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啊……身体底子太差了,真不能这么无脑莽下去了。。” 他在心中继续吐糟着,用块布缠住受伤的手掌,步伐蹒跚得捡起飞到不远处的战利品,看起来眼下价值最高的一柄尺长短刃。看起来是简单至极的无鄂刀装,只有个握持的竹柄。 但是哪怕插到泥土里也不损寒光烁烁的刀刃,让人一看就只觉充满了威慑力;然后几步走上破破烂烂得台阶,又捡回另一柄更加简陋,仅有布条缠柄锈迹斑斑的宽刃短刀。 “装备升级完毕……” 江畋如此默念着给自己打气,仿若是暂时忘却了身上的伤痛,而稳稳的双手提刀斜下向前;以曾经被教导过方便突刺和戳挑的匕斗姿态,重新转身朝着门洞大开的荒废建筑走去了。 然后,他的视野当中再次闪烁而过绿色提示:“任务《救赎》进度(41%),检测到游离能量,收集中,是否修复素体健康(93.2%)?” 而随着他的意念确认,身上再度破裂的伤口处,也像是在某种无形力量下缓缓收缩着,从撕裂的刺痛变成了胀痛。 随后江畋粗粗一眼望去,残破建筑的门廊内外,横躺着的至少七八具尸体差不多也凉透了。而那个最先被割断腿弯的贼人,已经努力撑起身来,而一瘸一拐的在地面上到草丛中,连滚带爬拖出了好一段距离的血迹。 而后见到持刀追过来而满头满脸是血,恶形恶状如鬼怪一般的江畋,不由口中却是惊慌失措的喊道: “你……你……你……早该死了……莫要过来……”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一串念珠用力的投掷过来,却被江畋挥手砍成哗然满地散落的珠子。这一刻他的嗓门都变调了: “这是慈圣寺玄光大和尚做法的菩提子,妖魔鬼神都给辟易啊……” 江畋心中一沉,对方居然认识自己的前身,却是冷笑道: “神佛可不会保佑坏事做尽的贼人……这就是现世报……老实交代你们又是什么人,竟敢当街劫人。” 他话音未落,又眼疾手快在不断后退对方尚且完好的腿上捅一刀,顿时血如泉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惨叫道: “住手,我们三色坊的人,可不是你招惹得起……” 然后,对方试图挥舞挡格的手臂又挨了一刀,顿时血淋淋的半边手掌都耷拉下来了,愈发痛彻叫喊: “这事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区区一个西席,为何要搅扰进来、岂非你自找……啊啊啊啊” 然后,他就被江畋用力踩住一边小腿上的伤口,血如泉涌的挤压出一大片湿润来,顿时痛的再也没法说话了。 “我再问一句,刚从街上劫来的人在哪里……不然我就把你切成人棍,丢进粪水坑里再问好了” “呃呃呃呃,人……人……就在这儿……就等。。” 这名贼人再也无法硬挺下来,而涕泪横流的有些失神喊道,然而他突然就瞪大眼眼睛,露出某种诡异神情来。 然后江畋忽觉得身后的月光仿若是晃动了一下,不由侧转过身来就霎那间感到疾风扑面,而咻得一声以什么锐物在耳旁擦身而过;而话音乍止。 江畋定睛一看自己正对逼问的那名贼人,却是却是已经被一支穿胸而过的箭矢突目吐舌的钉死在地上了;不由背后浸透了一层冷汗,而疾步反身向着来处追去。 随即他却又脊背汗津津的后怕不已起来,自己实在是太过托大和松懈了,竟然忽略了这处建筑中竟然还有暗藏着更多贼人同党的可能性。 随他贴墙而入后就发现这其实是一座神祠,迎面就是个坍塌了大半的龛位,径直淹没在密密的蛛网和野草、掉落的瓦顶、残梁等垃圾之间。 荒败透顶的月光下,举着各色法器的多臂神像在残破斑驳的壁板上若隐若现的,剥落小半的面容又仿若是在无形嘲笑着什么。 然而江畋却在厅堂柱子后的黑暗中扑了个空。然后他视野中随着意念重新的箭头也变成了向上的方向,隐隐感觉到头上有尘土掉落下来,顿时仿然大悟的四下寻索起来。 只是片刻之后,他就在另根柱子背后发现了一段依旧残败却是尘土甚少的阶梯;又小心踩着咯吱作响可能随时会塌陷的梯板,缓缓地走向了上层。 然而,当江畋警惕四顾着抵达上层廊道的时候,之前的袭击者又仿若是凭空消失了一般,空荡荡的环形廊道甚至找不到一个鬼影子,只有楼下散布血泊里的几具尸体,还在那里昭示着某种存在。 这时,江畋按奈住某种不安和急切,又不死心的转头回来仔细观察着,脑中再度闪过一阵幻听,这次却是一个颇为苍老的声线,在娓娓道来: “世间万物皆有其道理,是为物理之学;生生造化演变无穷,可称化学……只要是现实的存在,就一定会留下直接和间接的痕迹,此为寻迹之学。” 江畋不由默念着深吸了几口气,又开始整理起自己脑中的思绪和记忆片段;以一个曾经的推理和解密烧友的角度,打量起四周环境来。 而后,他就沿着月光下地板上积尘最少,而又不乏拖曳的痕迹一直走到了环形廊道的对面,才在一处断裂的地板上堪堪收住了脚步。然后不由露出某种意外的表情来。 第五章,旋风营救?(下) 原来,在这神龛背后竟然是别有洞天一般的隐藏空间。只在地板断口处被转移了大部分注意力,很难留心到侧边上的一块与外壁无异的半截活板,以及批在上头的污脏盖布。 而重新显现的箭头径直指向在了这里。只是这布看起来污脏不堪,却居然没有多少新落的尘土,而最终暴露了相应的端倪;然而江畋愈发小心起来。 他突然全力跃起一脚蹬在活板上,霎那间就四分五裂的崩碎开来,然后又趋势不减的揣在一个触感沉重的物体上,就听一声沉闷的惨叫,以及许多东西被卷带撞倒的声响。 然后操刀而入的江畋在七零八乱的阁间中扫视了一圈,只发现了一副遗弃的弓箭,才又在断裂开来的窗扉缺口外,听到了哐当作响的急促踩踏瓦顶碎裂和激烈喘息声; 随后江畋举刀作势欲要探身出去,却突然一刀刺在窗边的隔板上,锋利的刀尖几乎是毫无多少阻力的穿透而过;又将隔墙的隐隐呼吸声变成戳进人体里的急促惨叫,以及滚落下去的沉重响动。 下一刻,跨出破窗的江畋就不由冷笑了起来: “抓到你了。。” 那是不远处一个面颊消瘦、劈头散发的小老头,正颤颤巍巍的全力攀沿在残缺不全的外檐上瓦边上,有些扭曲的面容上满是痛苦和惶然之色。 “高小儿,那些狗才办事不利,竟让你这卑下之徒坏我大事……” 然而对方虽然命悬空中,但是见到江畋之后却是愈发色厉内荏的狞声叫喊道。 “莫要得意,我家郎君在京兆府和两县里都有援手……定叫尔日后举家不得好死;但以郎君的名义保证,举家老小一定会尽在你面前但求一死的。” 听到这话,饶是作为现代人见多识广的涵养和城府,江畋也忍不住生出一阵难以形容的恶心和厌恶来。却不知道这么一个貌不惊人的老贼人,已经做过多少类似的伤天害理之事了。 只是当江畋沉着个脸,伸手出去想要把他抓上来好好的逼问,却见他诡异而惨然一笑就抢先松开手中抓握处,而看着他在瓦顶上颓然滑落下去;只剩下余音袅袅的一句话: “你莫想!,只恨有负郎君所托……” 随后嘭的一声闷响和戛然而止得急促惨叫;江畋探头出去,却发现对方已经肢体扭曲的摔在了凹凸不全的阶梯上,眼看得在后脑流出一大滩血来不活了。 好吧,实在是判断失误了,这下可以询问的活口没了,目标还没有找到;他又不死心的在这个专门开辟出来,又堆了好些个杂乱物件的隐秘小阁内仔细搜寻起来。 可惜除了木屉里一些字歪曲如蝌蚪的纸卷式帐簿之外,就剩下一些不知道价值的小物件;其中一些就像是从人身上割断或是硬拽、扯断下来的残缺饰物部分。 此外还有一些饮水、干粮和灯烛、火石、针线、绳捆等充满生活气息的用具;根据期间留下来的形形色色污渍看,这个废祠秘密据点,就像是已经被陆陆续续的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似得。 然后在小间里的一角,却是让江畋找到了更加合用的东西,几把长短不一的刀兵,还有窗外被忽略过去的一副半新不旧弓箭。显然这就是另一名刺伤摔死的贼人,之前用来狙击自己的武器。 然而,江畋将这副弓箭握在手中之后,顿又是另一种感受和心情了。却让他又想起了早年在非洲大草原上,用当地人手工制作猎弓和投矛器,对付那些野兽的情景了。 好吧,如果不是自己对于这些捕猎工具用的那么风骚,也不会被那个横向八尺竖也八尺,形同行走人形水缸的部族“第一美女”,拥有“众多”追求者的酋长之女给看入眼了。 毕竟,作为长期禁绝枪支的国内氛围下,平时能够能够籍着冷兵器场景重现,玩一玩弓箭比赛和场地射猎的竞技,就已然是现实中大多数古战军迷和发烧友们的最高上限了。 当他逐一清理完楼下匍匐或是陈横的尸体,而将其集中到了内堂,又将搜出来的各种物件,分作有用没用的两堆之后。 江畋突然心中有些心血来潮,或者说是的有感而发捡起火盆里残余的半截炭条来,在壁板上歪歪扭扭写了几句字: “万物皆虚,万物皆允,” “无物为真,诸行皆可。” “身行暗夜,心在光明”。 同时,他不断敲打着四下壁板继续搜索到一副屏风前,突然就有了细碎动静的回应,接着又从被顺势掀倒的屏扇背后,滚出一团事物就这么撞停在他脚边。 那赫然是一个被塞口蒙眼,还束绑成条蚕宝宝一般的娇小身影,在用一种伊伊呜呜的声音挣扎着。江畋不由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而发自心底涌出一阵莫名的欢喜和悸动来 割断束缚又掀开对方脸上的遮掩物,看到那脏兮兮的稚气小脸,还有满是泪花而亮晶晶的眸子;江畋紧绷的身体与神经也不自觉慢慢松弛了下来,这看起来这就是自己前身所不惜拼命要找的目标了。 只是对方看起来惊骇欲绝而泪眼汪汪拼命想要的样子,显然没能认自己出来。江畋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努力挣扎挺动起来的对方给接二连三的踹在了小腿上,不由的停下来; 好吧,他有些无奈的摊摊手,却在侧旁倒映月色的水碗里见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蓬头垢面的沾满了斑驳血垢和尘泥,一咧嘴笑就好像是要吃人一般的可怖。 嗯,再拿两根大葱往嘴角一夹,自己就可以cos一番吴彦祖,大喊一声“兽人永不为奴了”; 于是,江畋袖子沾水再脸上用力抹了几圈之后,才对着那只同样在地上滚得脏脸兮兮,而像条虫子似得努力蠕动挪去的萝莉,努力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洛儿,是我。。。” 就见她难以抑制的惊恐万分的表情,终于变得成某种惊喜和难以置信;然后又奋力的扭动身子想自己扑了过来;等到江畋顺手给她解了最后的束缚,更是像只树袋熊宝宝一般的死命倒缠挂在身上了。 然而江畋却注意到另一件事情,这只脏脸萝莉在啼泪横流不止的挣扎了半天之后,却像是之咿唔咿呀得小猫一样,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难道……” 他皱起眉头对着女孩儿比划了下嘴巴;对方也泪汪汪捏住自己的小嘴,另手做出某种倒灌的动作来。 然后,就被江畋不由自主的揽抱在了怀里,轻轻抚摸着瑟瑟发抖的后背宽慰道: “没事的,。没事的,既然我在这里了,一切都没有关系了,回头找人给接你治治就好……” 而就在接触到她的那一刻,江畋的视野当中也再度显现出来新的提示:“接触目标成功,微弱变量偏转,功能解锁中。。。。量子收集中,任务完成进度(1/2)。。” 然而这种劫后余生的重逢温情片刻和期待,还未能持续多久,远处草丛中传来的悉索声响和说话,就再度让江畋的耳朵不由的竖了起来。 他连忙安抚着女孩儿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然后信手抓起弓箭低身凑到了顶阁的破洞前,就见院落另一个方向在夜风中荡漾的草丛中,也仿若是鬼火飘荡似得,在晦暗不定的月色下行来了提着灯笼的几个人影。 不过这些人的穿着上,就比之前那些短胯半衫的恶少年和半幅宽衣的贼汉子,要更加体面和整齐的多了;他们腰上也是都挎着刀剑一般的事物,光是站在那里就只有一种令人敬而远之的凛然意味。 江畋不由拿起地上的弓箭轻轻地拉开测试了下力度,又对着远处来人比划了一下。这时候,他的视野当中突然闪现出几个绿色的注释文字“陈旧的猎弓” 江畋不由全神贯注的盯着这行注释,心中却是又惊又喜的揣摩着,闹死闹活了这么大半天,终于又触发了什么新的机制和功能么? 这时姗姗来迟的提示再度初现在他视野中:“解锁主动模式,是否开启武器掌握?。。是否注入能量强化。。” 然后随着他突然心念一动,弓箭轮廓中突然多出一截微不可见的淡淡空槽;弓箭注释边上也多出两个字“熟悉”。 下一刻,江畋只觉得手中这副初上手的陈旧弓箭,就好像是脱胎换骨一样的顺手起来;又仿佛是已经往复使用了过了许多次,而就算不用看都可以掌握到其中的每一分弹力和尺寸的细节似的。 与此同时,一些听起来漫不经心的话语,也断断续续的随风吹入了江畋的耳中: “怎么还没见到了人来迎接……外间也没人给看着风么……” “为什么要。。那些恶少年和闲子,怕不是那么稳当的……” “稳当不稳当,只消能让咱们接到人就好了……其他手尾自有人收拾的” “莫要看不上这些城狐灶鼠之辈,在街头阴使诈做的诡异伎俩,才是此辈的胜长;” “若非如此,上头的贵人们交代之事,还得驱使此辈,方能干净利落做下来,而不致留下过多的手尾。。” “听说,这可是难得有机会到手的货色……” “闭嘴,那是有贵人指名要的人货,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又是何等的贵人啊……要如此大费周折呢,要我说……” “当然是贵不可言的让你知晓来来路,就会没命的那种……” 第六章,旋风营救?(终) 听到这里,江畋已经毫不犹疑得松开手中的弓弦,带着细微嗡声咻得杂羽一箭射在了最前头的灯笼,又透过去贯穿了提灯人的小腹,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才发出凄厉惨叫来。 “低了点……” 原本是瞄准他目标最明显胸腹的江畋,努力平心静气的踮起第二只羽箭;又在吐气的那一刻放射出去,依旧在微不可闻的咻声中,贯穿了第二个侧身寻觅之人的臂膀,而钉在了身旁的虬头柳上。 “霖郎。” “小心。。” “有埋伏。。” 这下剩下的其他人才像是炸窝的兔子一般得,原地丢下灯笼而向着左右分散开来,又把刀挺举胸前想要各自寻找一个遮蔽的掩身处。 然而第三枚箭矢也已经射了出来。扑哧一声透过了一丛树杈的枝叶间隙,侥幸贯穿了其中一人自以为遮掩很好的脖子,而闷声不响的就此喷着黑漆漆止不住的血水软软滑倒仆露出来。 “天杀的。。” “狗贼。。。” “。。。” 剩下的两人越发的惊慌和仓惶起来,相互叫喊着什么: 然后,江畋又射了好几箭,却发现因为身体素质的限制而手臂开始酸麻和偏斜,而在对方藏匿更严实的情况下,居然都落在了掩身物上。 这时候才有风中隐约的叫骂和呼喊声音传来: “三色坊的狗东西,难道不晓得在招惹谁……” “不要走,收拾手尾的人马上就要来了……” “不行,某家得走了,不然怕也被一起收拾了……”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煎熬一般的等待后,终于又一个人按耐不住的跳了起来,又没命的匍匐着扑进来路的草丛当中,在激烈的风摇草动之下向外窜去。 然后被缓过气和手劲来的江畋,对着摇曳急晃的动静提前量,连发两箭顿时溅出一摊血色停下不动了。这时候,江畋才发现另一端老树背后的那人却没有动,反而露出衣衫一角来。 他不由一箭射穿过去却发现对方依旧不问不动,霎那间心中惊觉起来,怕是中了对方的金蝉脱壳之计了。随后奔走绕到边上的江畋,果然在树后只发现了一件刀子钉住的外衫。 “我们得快走了……再呆又有更大危险了……” 随后重新处理过现场得他,就牵着女孩儿对着反方向分奔而去。然后没跑出多远就发现她跌跌撞撞的痛哼坐了下来,却是脚上并没有鞋穿被地面上突出蹭刮受伤了。 “抱紧我……” 他不由分说将那女孩儿的脚用布包住再背在身后,然后解放出可以随时探入腋下拔刀的单手,然后不顾一切的冲出了这处广阔的庭院,又沿着原路赭返还回去。 走出小门洞时顺便又掀倒堆叠的筐子,然后再在上面加了点料用根树枝撑住;然后他沿着巷子飞奔而出老大一段距离后,才看到身后升腾起的点点火光。 那是有人在搜查的同时,打翻了他在那座神祠里设下的临时小机关;原本是用来吓唬那些经常闯进部落里偷东西的非洲的大狒狒。 现在被用来点燃里面刻意收集的易燃物之后,也不是那么好扑灭的,这就多少帮助了他拖延了一点时间; 然而当他奔走到最初巷口岔路的位置时,后方再度传来了隐约的哐当碎裂声,却是安放在小门洞那儿的示警机关也被人给触动了。 然而这时候的江畋,却是有些如释重负的松弛下一口气来。因为充满光明的街市依然就在眼前的。只要汇聚到了这上元节看灯玩耍的人流当中去,对方就再也没有那么容易被找到了。 江畋也一边感受这某种仿若隔世又劫后余生的庆幸使然,一边小声安抚着身后被跑颠有些发昏要吐的女孩儿,根据记忆向着最近一处可以寻求帮助的所在走去。 然而只是这从巷口分开的一街之隔,就让人有着重新从阴森凄冷的幽冥地域,给安然回到繁华人间的某种反差和错觉。 因为,沿途所见无处不在的丝竹器乐弹唱,站在高楼和台阁上的歌姬声声,与无数男女老少轰声叫好,或是当街嬉戏调笑声交织在一处; 那是站在各处街口彩棚和高台上开始弹唱演奏的乐工和歌姬;各处大开门户的寺观祠庙前庭,精彩荟萃的各种百戏、杂耍会演; 摆满了长街大道两侧的琳琅满目摊位贩席,也在五光十色的灯火下,许许多多欢喜雀跃的眼眸当中,显出来异样纷呈的斑斓形色来。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又汇聚成了充斥在门户大开的城坊街巷之间,如海中游鱼一般涌动和充斥在街道的笼火和赏玩人潮; 然而一眼望去最为鲜明和显目的,则是搭制在承天门外以及重要街道上的几十座灯山和灯楼,在这些带有鲜明官造御制色彩的灯山、灯楼上都扎有硕大无比的龙凤形态。 在它们的口、眼、耳、鼻、鳞甲、羽翼之间都嵌着大大小小的灯盏.它们振鬣张翼,昂首向天,似乎都有飞升之势.在它们周围又张挂着各式各样,多得不可胜计的灯采: 有成组的天下太平灯、普天同庆灯,有单独的“福“字灯、“寿“字灯、“喜“字灯、长方胜灯、梅花灯、海棠灯,有制作繁复的孔雀灯、狮子灯,有虽然简单却也维妙维肖的西瓜灯、葫芦灯……. 说得夸张一点,天上、人间一切有形可象的事物都被复制在灯采中了.这些灯,有的大至数丈方圆,有的小到可以袖珍,有的需要很多人一齐动作,才能把它挥舞起来。 它们一经点亮,霎时间就涌现出一片光明世界,把千门万户、工巧绝伦的灯山灯楼照得洞中彻里,一览无遗。 遥遥相对大内承天门的门楼上,也点起价值连城的琉璃灯、藕丝灯和裁锦无骨灯。这几种特制高级的灯都是东南各道等路的诸司官长们。不惜工本派人做了专程押解进贡朝廷,就是为了赶在朝廷“与民同乐“的这一天,在达内的诸位贵人面前露个脸儿。 其中最大的一对琉璃灯,据说是源自南海都督府治地的广州特造。用夜明珠、玛瑙和紫石英捣成粉屑,煮成糊状,再加上香料,反复捏合而成.因此带有天然的香气熏染而久久不散;所值也抵得上天下中州三个月的田赋岁入. 它们点燃起来,挂在琼楼玉宇的最高处,晶莹透明,宛如平空升起两轮人造的明月.用金银珠玉串成的流苏坠穗,也挂在阙楼的四角,微风一过,敲金振玉,仿佛从天上蕊珠宫阙飘来一阕阕仙乐. 满目琳琅造型万端的灯火辉煌,与摩肩擦踵的士民百姓,夜不闭户招客揽人的铺肆人家,构成了一幅鲜活而灵动的上元夜风情画。 因此,身处在这种人味满满的街市生活气息当中,就连江畋背上饱受惊吓的女孩儿,也不免身体松弛下来,而能够用咿唔声在他的耳边做出一些反应和指引来。 突然,迎面有一个容妆奇异长眉过鬓的绿裙女子尖叫了起来,江畋不明所以的看了自己身上,然后就感觉到身后的脏脸萝莉,已然是浑身颤抖起来,又将自己死死抱紧。 “是他,便是他了……” “莫走了勿那汉子,” 随着一声暴喝,在街坊中的彩棚和灯台下,顿然冲出一群粗壮汉子来,又在当街仕女游人的惊呼声中,飞快的前后堵截住了去路。 这件这些汉子,穿得是两段紧身马甲式的皂色胯衫和水光油亮的牛皮腰带,头戴后脑露出玄巾的乌角濮头,脚蹬带着金属片而能够踩地踏踏的短帮靴; 江畋也顿时在脑中冒出对方身份来。这是京兆府都內两畿县下的不良汉;也就是类似后世首都朝阳区辅警、联防队员与城建执法大队之类的存在。 只是他们表现的十分老到一般,不由分说就拿着铁尺、锁链和叉头棍、朴头枪等物围上前来,口中还大声吆喝着。 “好贼子,都叫你逃了几坊地了……还不束手就擒。” “好个道貌岸然的人拐子,竟敢当街掳人,当我天子脚下王法何物……” “死不足惜的贼人,与他多话作甚……” 江畋不由得心中再度跌沉了下去而怒火中烧起来,自己的前身并未报官也为留下口信,就一路不管不顾倒追了过去。 结果对方一露面就不由分说先用话术的扣上帽子和罪名,想要当众抢着动手了,用屁股想也该知道和劫夺她的那些人有所干系了。 下一刻,江畋的眼角余光还撇到对方的身后,甚至还准备了一架两人抬的詹子(类似带纱罩子的滑竿),显然做好了当中藉故杀人灭口,再把人截夺回去的准备了。 如果这时候有网络和手机的话,江畋一定会在最熟悉的那几个论坛和群里发帖求助:“不小心穿越到唐朝了,被诬陷成人贩子要当街格杀,该怎么办,急,在线求救命!!!” 然而想到这里,在这危机关头江畋的却是脑中再度转念数闪,而突然爆发出一股子现代人才有的戾气来。难道老子不发标,你们这些古人就当我是“米十二”么。 霎那间他脑中如电光火石一般的就闪过了某个旧日场景,而不由福至心灵而又充满了自暴自弃的决然和愤慨亦然,在棍棒套索临身那一刻的竭尽全力喊出来: “尊皇攘夷,天诛权臣,奉还大政……” “天诛权臣,奉还大政……” “大政奉还……” 这话一喊出,满街顿然喧闹的男男女女、士民百姓,顿然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键一般顿住身体;只剩下街坊中回荡的余音袅袅,然后才脸色大变急呼乱叫做狼奔鼠突而散了。 就这么把纠缠中的一行人,在空空荡荡又丢满濮头、汗巾和鞋袜的街道中,给彻底袒露了出来。而就像是应激反映似的,远处各处传来了激烈无比又响彻云霄的哨子和鸣金声。 而这一刻的惊变,这些包围了江畋的不良汉脸色,更是变得如丧考妣或是骇然失色、挥动的棍棒和锁链都脱力砸了个空,相顾手足无措起来。 因为随即就在不远处有声音洪亮大嗓门,飞快由远及近相继怒吼道: “哪个杀千刀的贼子,胆敢上元节作乱……金吾净街在此……” “神武军巡城,奉命捉拿当街反贼……” “京兆府快缉队奉命前来,逆党何在……” “武德司办事,闲杂人人速速避让……” “龙武军甲骑队在场……诸司回避……” “巡检御史当场办案……。敢问人犯在哪。” 眼看的包围自己的不良汉们,又被形形色色顶盔掼甲,持旗端矛举牌拔刀的人等,给团团反包围起来不由当场有些傻眼了。江畋这时却又冒出了更多的疑惑来; 中唐以后在公公们手下骄横不可一世,号称“御史、京兆、兵部”三不能查的神策军到里去了,怎么京城中只有啥劳子的神武军、龙武军、金吾军什么的名号。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却是再度闪过一串绿色的提示“引导任务《救赎》完成度(2/2)。历史线轻微偏转,能量收集中。。” 第七章 长安……十二时辰?(上) 转眼距离上元节过后已经是第三天,依旧沉浸在有些懒洋洋新春气氛的长安街市中。 正在哀叹着“三生不幸,京城附郭”的巡检御史郭崇涛,也在策马行走正午后依旧有些萧疏的振远坊大街。 作为人称“手持金牌,头冠插翎”的管城御史,是专门设立于专门的佳节年庆喜诞之日內的特殊差遣;在这节日内的专管御史拥有非常的权宜和威严。 因为在京的勋贵和官宦、王公和贵胄之家,以及相关的形色人等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那些在京寓居的海藩、外藩,臣属之邦的家族成员。 一到每次溯望大朝的时候,充斥在街头巷尾的仪仗和扈从之属,能够整条足足有半里宽的朱雀大街都给堵上了,因此被称为“冠盖满京华”也毫不为过。 乃至民间有谚语戏称为“天檐片瓦砸三猴(候),当街绊倒(元)老(国)公公(主)”。 因此到了几个大佳节里,这些平日里并不常见的身份尊贵之辈,都相继冒出来“与民同乐之后”,传统的京兆府或是金吾左右街使,乃至是监理京兆的御史台监院就不够看了。 于是,就专门设立了这么一个到数个管城御史,以统专佳节其间的一切治防权宜,次一等的佐副又被称为巡监御史,因此又有民谣称“管城镇狱坐,巡监跑断腿。” 但是管是坐镇诸门之一的管城御史,还是行走街头的巡监御史;都有大得几乎无限的权宜权柄;理论上这长城城中除了三大内以外的存在,都可以管的到、调动得了。 因此无论你是如何的显赫之家和泼天背景,敢在节日期间闹事或是违禁的话,遇上管城或是巡检御史,都可以不问先捉事后再审的。 当然了,管城御史也只是依照权柄先把嫌疑人扣起来的临机处断之权,具体的审讯和判定情由,还是等日后依“三议”之条交付有司分处的。 既然主要针对那些权宦、勋贵之家,这无疑是一个很容易得罪人或是讨人嫌的职事;但有所门路和跟脚的话,也是很容易做出名声和事迹来,而迅速上达天听的卑要之任。 因此很是那些年轻御史眼中博上位的轻车直道。在设立管城御史的这短短数十年间,可谓是战果丰硕而恶名累累,莫说是尊贵的公侯妃主之家,就连一位易装出来的太子都曾经被逮到过。 但是此时此刻,郭崇涛想要的轻取之功已经初见端倪了。还是拜前两天夜里那个在街头胡乱喊处大逆不道之言的某个“反贼”所赐。 然而还不止这些,随着当街各方同时介入而显露出来的背后东西,?让这件意外事情很快变成了某种意义上更加复杂的案中案。 因此,在事后被当场牵扯出来的贵家豪门的重大干系,以及那个与京兆府下县属不良汉勾结的市井毒瘤——城南三色坊所有的干系人等,也就是他不辞劳苦连夜带人去捉拿的。 虽然,这桩平白落在他手上的是非,是比不上传统御史前辈们最热衷“不屈权贵”“直犯龙颜”的风评,但也是很容易打造成嫉恶如仇的口碑。然后,他也必需想办法甩脱掉,由此落在自己身上的相应是非了。 抱着这般翻覆坎坷的心思,在一名仆人引领下穿过一重重的花门、廊道和亭台,最终才出现在了一处小院之外; 然后又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那些战战兢兢或是苦着脸等候的蓝袍璞头傔从,和半身带甲弁冠的防阖,显然已有人先行他一步了。 因此,里头还有隐约沉厚而难掩怒气的声音传出来: “在下不要解释和托词,我只要一个说法和结果,知晓什么叫做结果么……” “在下不过是区区一个藩国的小使,也是一个差点儿痛失爱女的父亲而已……怎敢当你台阁内的解释和问候呢” “只是身为一国使臣,在这京兆的首善之地、天子脚下,亲眷都居然难以保全,这丢的难道是我区区一家的脸面,而不是大唐与夏藩的体面么……” “空口白牙的慰问与安抚又甚用,我要见到实实在在的罪魁祸首,而不是把义施援手之人捉起来严加拷问的有司……当街那么多眼珠子都在看着呢,到底当你我都是傻子么。” “不管你通政司还是鸿胪寺的干系,如果此事没得说的话,我便舍了这脸子不要到朔望朝会上去叩阙,请求君上主持公道好了,” 然后益发头皮发麻起来的郭崇涛,就在里间一阵竭力劝说过后;见到通政司的左丞,还有鸿胪寺的行人丞,也相继灰头土脸的拜别出来; 然而,这两位品秩远在他之上的贵官,还给他露出一个你且好自为之,一切竭尽全力的表情和眼神来。这让他不由的哀叹一声,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本以为是在上元节捉住反贼的天大功劳;结果最后却变成了在场的几家,大家一起甩锅玩的游戏;他这个身子板最单薄、背后靠山体量最轻的检校御史,就成了锅从天降的最后承接人。 毕竟,这家主人口中自称的区区藩国小使可不是等闲物;乃是海内第一大藩国,泰兴中兴的第一功臣梁公,功成身退之后在域外所建立的大夏国,常驻京城的外派使节; 本人更是夏国宗室近支,当代屈指可数的国姓大辈分,祖上和雍国大长公主所出一脉,人称“无地藩主”“代牧群藩”的京兆本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作为钦慕宗国的象征更是取了近支宗室为妻;就算是贵如天家也要好好笼络的这门亲戚。如今家中更是出了这般的泼天大事。 真要让人不顾脸皮的闹到朔望大朝上去叩阙。那政事堂内的相公和省台阁官长们有没有事他不敢揣摩;但是正五品以下的主事、郎官、郎将们,怕有许多干系人等人摘帽谢罪; 而从来就不是那么干净的京兆府和万年县,怕不又有一大票首当其冲之人要脑袋落地?更别说他这个区区的从八品上的御史里行,不准要离开繁华上京去什么边藩荒僻之处“巡事”了。 因此,待到盘桓好一阵子,背后已经浸透汗水的郭崇涛,重新从恭恭敬敬的内里拜别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了一副颜色而坐上一辆毫无装饰规格可言的小车,而对着自己驭者兼傔从道: “马上启程去台狱……” “敢问郎君,去台牢作甚……都忙活了两宿了……不回家歇会么。” 身为傔从的驭手,却是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查看狱政露个脸子,好想法子保住我的位置啊;” 郭崇涛很没好气的瞪着这名有着亲属关系的傔从道。 “想当初我在家苦读七年,考入三辅刑科五年学成,辗转太学任事三年,最后才得以举债考选谏官入了监院,兢兢业业又抄了五年的案牍五年,才有官长青眼提携至如今的位阶,怎又可以轻言退让和放弃呢……至少不能让这事砸在我手中啊……” 然而在他身后迅速闭合的门户当中。在送走了最后一名上门访客之后。这座家宅的男主人,眉目深刻而形容挺拔俊朗的大夏留京使臣梁彦初,却是不复当初慷慨激昂的神情,而有些疲倦的端坐下来; 当即就有一名脸上疤痕鲜明而骨节粗大的老仆,手脚利落的端茶奉上。然而精心调制的香茗被梁彦初捧在手里动都未动,却是难解忧色的反问道: “洛儿现在如何了……” “用了汤药和针石之后,已经可以嘶声叫出几句日常称呼,也能进食无虑了;只是……还是闭着门躲在帐子里死活不肯见人,但凡奴婢想要近身收拾,便会被打砸出来啊……” 老仆闻言连忙道。 “这也怪不得她的,谁想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汇出了这种事情,总算是老天开眼……还有人能够恰逢其会施以援手了。” 梁彦初颜色沉凝的重重叹了口气。 “只是现下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实在是没法子,过犹不及啊。对了,我让你好好清理家门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大都已经安排停当手尾了,就剩下丽娘那儿,还得主上示下……毕竟是陪过来又侍奉过……” 老仆面无表情的这么说着,却自有一股血粼粼的残酷意味。 “这个还要我示下么,就算是侍奉过我几次又如何,洛儿就不是我的心头肉么。上元灯会上出了这种事后,她这个傅姆难道不改难辞其咎么……更莫说是但凡有一分的嫌疑,都不该再有机会靠近我的家宅……” 梁彦初冷下脸来,然后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台牢那边虽然有这个郭里行,但终究是隔了层心思未必完全得力的;你在派人去盯着好了,有所风吹草动都要报上来……相应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救助的恩人固然是没法马上弄出来,但是各种用度和打点都不能短少的。就算之前背景来历复杂一些,或是有所隐瞒出身又怎么了?难道不是承蒙他救了洛儿么;千万不能落下忘恩负义的口实,让人看了我家门的笑话……” “是……” 老仆躬身应承道。 “算了,我还是亲自走一遭吧。。至少亲眼所见一下那位连夜杀贼十数的西席,又是何等人物?” 梁彦初又摆摆手意味深长的道: ——我是分割线——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与此同时,在被称为“小诏狱”的御史监院的台牢之中。 好容易才在呼来喝去的嘈杂声中,再度迷迷糊糊睡了那么一小会,还有有些咸鱼倾向的江畋;也穿着不怎么合身的宽松素服,两眼朝上的静静望着,没有多少蛛网而还算洁净的天顶梁构。 没有腐臭、血腥或是污秽产生的复杂异味,也没有拷打犯人而整夜不停,足以让人夜不能寐的惨叫声;最多就是狱卒往来期间,敲打栏栅确认人头的动静。以及许多人在室内吃喝拉撒,难免产生的一些“天然”气味。 这毕竟是用来羁押轻微类型政治犯的“小诏狱”,不但人人有一点获得对外透气和采光的并排单间;新来的第一顿还吃得不是馊掉的粥食和贴饼;而据老不耐烦的狱吏喊说,每隔十天的休沐之期还有一大桶水提供身体洁净之用。 再加上左邻右舍都是一些各有来历的人物,所以这段入狱的短短时光江畋过得还不算艰难,只是除了最初审讯露个面之后,一直被羁押在这里无人问津了; 江畋也由此从自己的记忆深处,以及左近这些临时邻居、看守们偶然叫喊和交谈口中,或多或少的了解和补完到了这个时代风貌的一点端倪和真相。然后他就忍不住想要骂娘起来。 这又是什么鬼扯年代,很黄很暴力的晚唐藩镇割据呢,废杀天子如喝水吃饭的大内公公们呢;帝王将向宁有种呼,唯兵强马壮事之的五代十国群雄纷争呢; 还有那个号称对外胜率最高,却要对独立出去的分裂势力,称兄弟之国年年交岁币;号称税负和生活水准为世界最高,终其一朝农民暴动没停过的铁血皇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从根子上没了么。 第八章 长安……十二时辰(中) 第八章长安……十二时辰(中) 因为,现在正是大唐年间,但又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历史线上的大唐;因为原本让唐朝盛极转衰的安史之乱后,在这个时空却走上了另一个君臣相对贤名而中兴再起的拐点。 随着被绵延了十几年的安史之乱被压缩在几年内就平定了,郭子仪、李光弼还有仆固怀恩都成了君臣相得,善始善终的功臣典范了,但是中兴定难的第一功臣也不再是那位郭汾阳了。 在横空出世的不世奇才梁公的面前,那些原本可能就此自立、割据一方的藩镇苗头,也变成内卷的矛盾之前,被转化成了对外四夷九边的扩张和分封建土的积极动力。 于是曾经让大唐糜烂不已的边患吐蕃、南诏等一方强雄势力和存在,都被打爆了狗头而变成了青唐都护府和南平都护府;渤海、新罗等传统藩属相继内附;无论是广袤的北塞草原还是浩瀚的南海外域,也成为了分藩中兴功臣的新天地所在。 然后,作为横亘东西的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也在滚滚而至的唐人铁蹄面前仅二世而亡了。还未来得及扬名传世的和平之城巴格达,也变成了所谓唐人拓殖之下的西宁府。 于是,在黑衣大食的废墟上取而代之的是,东邻安西都护府、西及胎息大秦(东罗),一个全新以唐人为中上层,统御众多外域各族和臣邦的新兴国度——梁氏大夏。 然后这个西国大夏又称天城王朝;因为他在被定为夏京的伊(伊斯法罕)都中,依山而建起一座雄伟宫殿群落,被称为天空之城/天上花都的当代奇迹。 而前身所就任西席的所在,便就是在这西国大夏常驻东土的使节府上;还能把对方的女儿偷偷带出来,也算是某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背景了。 所以在这个时空下,江畋通过后世的那点教科书记忆和网络帖子,所熟知的那些历史知识和对于中晚唐的先见之明,在这里已经没有一点用处了。 唯一能够确认的,眼下正是作为梁氏大夏的创立者,号称出身西域碎叶附近的域外,而有鼎立开拓和四朝辅佑之功的第一中兴名臣梁公;在结束最后二十年的扶政生涯,率领臣下部曲告老前往老家之地,建国定居以为退养的第六十五个年头;年号为丰佑二年; 然这个时代又有另一种他所推行下来的通用历法,乃是周召共和时算起的共和一七零六年。好吧,听到这里江畋不免再度有些风中凌乱了。这不就是新中国建立初期,名士章太炎那帮人提出的建议之一么。 所以,眼下大唐王朝还在乾元、泰平中兴沿袭下来的政治体系框架下,享受对外征拓造就的诸多海外、域外诸多唐人藩属,所直接或是间接带来持续而稳定的红利和余泽。光是历代坐食其利的大唐宗室就分封出去了一大堆。 作为相应的代价,则是这位第一功臣所留下来的政治遗产和影响力,在皇权之外的一家独大局面;撇去其他的功勋门第就不用说了,号称梁门三家的主要支系,就分别代表了西国大夏、京兆本家,南海都护府的三大政治势力。 不过这些东西距离江畋所处的境地都实在太远了去;江畋实在回想的有些头疼了,又见到窗口投入的光线已经落到了相应墙壁划下的第二道时间刻度上,顿时就跳起身来进行吭哧吭哧的例行锻炼。 在吃了睡睡了吃,就再也别无他事的时光里,江畋如果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保持一些规律和习惯的话,真的就很容易自内而外的身心涣散掉,而变成一条咸鱼了。至少他还是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的。 至少在这闲余的发霉时间里,江畋通过抽空的锻炼身体不但可以转移注意力和打发无聊来解闷,还能保持身体连带头脑的基本状态。因此,他用拳头撑在地上做俯卧撑和伸角插进栅格里做仰卧起坐时,也不免会随着血液沸腾而浮想联翩。 比如在这里有没有机会见到,诸如后世被躲猫猫、做俯卧撑、用鞋带吊死、用纸张割脉自杀,喝水和洗脸被呛死的,各种奇葩死法呢。好在根据他这段时间的例行观察,这些都是概率不大的妄想而已。 相比专门安置只能由天子或是政事堂,亲自下诏书定罪重犯,被称为天牢的大诏狱;或又是刑部下辖的(全国待决重案犯)刑狱和大理寺的(两京都畿犯罪)寺狱,乃至规模最大京兆府下的(治安)城牢诸监。 御史监院管理和监督的台狱,无疑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存在。其中政治犯的待遇多少还会比普通作奸犯科的刑事犯,或者是抗蒙拐骗的民事犯,更加优待一些。所以看起来还算干净,也不用和别人一起串笼。 因为其中大多是因言或是著述获罪的存在,保不准还有出去或是起复的机会,所以都已经磨炼得水滑油光的狱吏们也大都是人精,断然不会在日常留下什么让人诟病或是秋后算账的话柄。 更别说作为台狱本身,头上还有一群在太平时期想要出名博位想疯了,根本不在乎自己人也咬的御史们,像是疯狗一般的虎视眈眈。因此除了脸色难看一点、语气冷暴力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牢狱里的多余花头。 唯一比较真实的就是在视野当中,随着意念所浮现出来的两个任务进度,以及0.61单位的能量。那是江畋在入狱之后断断续续收集到的。 然而随着他锻炼的动静越来越响,终于有人不满意的叫嚷起来了。倒不是那些面无表情被称为“活尸”的狱卒,他们在这里久了什么情形没见过,只要是不是当场自杀或是想要破坏监舍逃跑,基本就是不闻不问。 却是左近的几个人犯不耐烦敲打壁板喊道: “你他娘的还让人清净不清静……” “又是丙子十六,你凭空扰人清梦么……” 能够进入这片牢舍区的,多少各自都有一定的来历背景所在,自然也因为新老次序,而形成三六九等的潜在规则和约定俗成的隐隐等秩。 但此辈却从未见过如此活跃的新来人,因此好些习惯了落得清净或是维持咸鱼日常,而不分白天黑夜只管睡觉的个中人等,未免有些烦躁和不喜了。 “呱噪!闭嘴……” 下一刻,却有个颇具威严和力量的粗豪声音训斥道。 “眼看寅时就到了,丙十六,当是你开讲了,未老他们还在等着呢。。” “省的了,” 江畋平心静气的收回有些发胀的手脚,而在脑海中慢慢的构思和罗织起来。 因为这处台牢里某种私下的规矩,每个新到这里来的人,要给大家讲一个关于自己的故事,或者说体现出自己在这处场所中的价值;所以江畋也半真半假的编了个段子,却不想意外打动了这些有所一定见识,又闲极无聊的左邻右舍了。 于是这两天下来,江畋早晚两次所提供的故事就成为了短时间内,牢中的左邻右舍们们最为期待的时段了。只是他原本还想卖弄一下四大名著什么的经典段子。 但是在自己的记忆当中,显然因为那位前辈粱公的缘故,这个时代早已早有好些类似的魔改版经典作品在流传了,所以江畋也只能选择一些比较小众而脍炙人口的段子,来重新编译了。 “从前啊,有个天赋秉异而才学横溢之人,见到世上纷争不断而死伤累累;世人皆饱受其苦,而自己也一度深以为害,失去了家人和挚友。” “于是在痛定思痛的一番悲天悯人心思下,她决意创立一个组织来聚集世上的道同志合之人,以实现消弭纷争与战乱之愿。。” “于是她创了一个隐秘的组织,起名叫做慈航静斋,收养了许多天下流离失所的孤儿,自小严酷训练以为密谍和死士。。” “并且认为最直接的解决纷争与患乱之道,就是把想要发起战争的当权之人都刺杀了,这样自然世上就在没有什么纷争和战乱了。。” “这不就是扬汤止沸的自欺欺人么,”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到。 “所以啊,他们行事到了最后,就被另一个号称要令世上所有人都趋于大同的组织,人革联给干掉了。。而世间纷争依旧如故。。” 江畋最后总结到。 “什么救世不救世的,这也忒无趣了,丙十六,再说一个与牢狱相干的志异如何。。” 樊狮子却是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哈欠。 江畋想了想,又重新开口道 “好吧,话说从前从前有个屡试不第的书生叫做宁采臣。。无奈只能出来替人要账,结果只能夜宿在一所荒废兰若之中。。” “他被人抓进牢狱中,却遇到一个被称为诸葛先生的疯老头,据说是诸葛武侯的后人。。想要效法先人有所作为于世间。然而却在晚年诸事悔恨不已,言称是先人的志愿害了他。” 然后,江畋就学着《倩女幽魂2》里面,那位卧龙先生的感伤语气道: “因为祖宗没眼光,让我追求学问,让我著书传世。谁知道,写游记,他们说我泄露国家机密;” “写历史,说我借古讽今;注解兵法,又说我策动谋反;写神怪故事吧,又说我导人迷信;” “最后改写名人传记,结果这个当朝名人失事,被定为乱党一流,我跟他一块儿判了个终身监禁……唉,人生就是个牢狱啊!” “人生如狱,说得好,说的真好,我我晚食便就让给你个鸡子,不,再加一条鱼好了。。” 一个沧桑老态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来自另间的牢室里,被称为未老的声音。 江畋听了不由的苦笑起来,曾几何时,自己堂堂的穿越者,居然要靠编故事卖哲理来混点吃喝了。 “丙十三,你若到快意楼或是朱文斋去,怕不是也能做个大先生,风光体面的供养无虑了?” 再独有人开口道。 “忒,你个想的多了。。” 然而樊狮子却是唾了一声。 “能进这台牢中的资历,又何须下落道这些贩夫走卒汇聚之所,去抛头露面的受追捧呢。。” 这时候,外间却是传来一阵嘈杂声;一名从未见过的黑衫狱吏大马金刀的跨步进来,就连当值这一班的樊狮子,也恭恭敬敬的退让到了一边行礼和招呼道: “见过监巡。。” 然而,对方根本没有例会他的意思,而是在成排的牢房中踱步顾盼了一圈之后;伸手相继指定了好几个监室: “你出来。。” 然而在点到江畋所在丙十六的时候,樊狮子还是脸色微微一变,而在众多目光看不叫的地方低声反问道: “这怕是不妥吧。。才刚送进来的。。监司专门指名过的。。” “这边无需你小小的司级劳心了。。” 然而死人脸一般的黑衫狱吏,却是抽动面皮笑了笑,伸手将他退到一边去。很快在他的坚持下,包括江畋在内几个犯人被提了出去。 只是经过其中最大最好一间狱室时,却见到里头那个被狱吏们口中尊称为“风先生”,一个披头散发而有些神经质老头子,依旧在在喃喃自语念叨着什么; “过场而已。。只是过场。。” 然而当江畋抬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念得都是些胡言乱语的呓声,之前的声音仿若是错觉一般的。然后就一路被带出了囚舍来到高墙环抱的偌大庭院当中。 又被套上铁质的镣具,驱使走上黑布蒙紧的特制囚车,哐当哐当的颠了好一阵后,才重新停下来见到了揭开的光亮。刹那间江畋发现自己已然身处在一处极为喧闹和嘈杂的公众场所了。 第九章 长安。。十二时辰(下) 好嘛,简直就是某年春晚小品里描述的“人山人海,旗鼓喧天”的大场面;无数人群里三层外三成的占据了大多数的视野范围,更有人爬到了树上,或是坐在房舍边沿上 只见无数的人头潺动之间,赫然是一颗叶子稀拉的歪头独柳,独柳背后的土丘上还有一座古朴的建筑,乌萋萋的格栅大门上面,还用纂体写着“狱神庙”三个大字。 而庙前一座木质高台已经搭建完成了,还有几个像是牲口一样的人被反剪按跪在上头。江畋不由的一个机灵,居然是上刑台杀头,这么刺激的事情,就要发生自己的面前了; 然而江畋很快就强迫冷静下来;自己呆的是台狱而不是秋后待决的刑部狱,或是宰相以上才能勾决的天牢。关在里头的绝大多数人,无论怎么也犯不上斩立决的死罪,怕就是专门用来陪斩的下马威了。 想到这里江畋两腿之间的一点尿意也就消失了,而变得有些饶有趣味起来。正所谓是既然无法抗拒,那就努力去享受好了。 要知道通常情况下就算没有真的被压上场去,绝大多数人会下吓得屁股尿流、大小失禁什么的,然后回去就更好拿捏了吧。原来这些天的风平浪静,就最后应在这里了。 然后,江畋发现自己被专门提了出来,又用力推搡着不得不走上了刑台。然而,这就是赤果果的恶意和针对性羞辱了。与此同时,负责监斩的一名青袍官员和蓝袍官员,都对视了下皱起眉头来,却又按下去没有开口。 “马哥儿,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而然在另一个角落里,那名死人脸的黑衫狱吏此刻却是脸色无奈的,对着另一名满脸恨恨之色的不良帅道。然而这名腰佩着长安县腰牌的不良帅,却是咬牙切齿的道: “也够了,周边十几条街坊的袍泽兄弟啊,就因为这厮当街喊了几句话的诬赖手段,全都给金吾院和武德司送去盘查和拿问了,白日里尽是他们妇孺妻儿过来哭求和寻问与我,岂不知那个可恨啊。。 话语之间,台上第一个死囚已经在拼命挣扎又被死死按住臂膀,和台下山呼海啸声中,奋然一刀枭首而下血喷如箭的将人头甩飞出好一段距离,才滴溜溜的在高台边缘停下来。 刹那间剩下的死囚当中,已经是一片扑面而来的迎风恶臭不一了;而被单独拉到边上蹲着的江畋,也在人群声音跌落下去的那一刻突然站起身,用尽最大的气力突然高喊出后世知名的《慷慨篇》道: “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留得心魂在,残躯付劫灰。 青磷光不灭,夜夜照燕台。” 刹那间,围观的各色人群顿然在不明所以的静默当中错愕了片刻,然后像是轰然触底反弹的浪潮,或又是想在滚油中投下一大块冰似的,纷纷轰声雀跃的叫喊起来: “好诗。。” “壮哉呼。。” “可否义士哉。。” 然后,在高台负责行刑的快刀手和官吏们,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和围拢过来的身影当中,江畋再接再厉式的又喊出了另一首名句《狱中题壁》: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时候,周围的轰然叫喊声已经变成了一片,唯恐天下不乱式群情纷然,而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好个慷慨激昂之士。。” “再来一首” “多做一篇” 这一刻江畋只觉得有些快意莫名的江畋,亦是在那些胥吏重新按住自己之前,大声的吟诵出第三首《石灰吟》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万年县的人做事,也太不像话了。。” 凉棚之下,暗自抱怨着大理寺评事张茵,刚刚百无聊赖的喝下一口茶水;然就就见那些围观的士民百姓,突然就有些群情激动的往复叫喊和传唱着什么。 “住手,不可杀。。不能再杀了。。” 然而当他终于听清楚他们叫喊的内容之后,他忍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又撞倒了案子上的器物而起身对着左右连喊道。 “这又是为何。。不过是几个已经勾决的。。。” 在旁陪监须发具白的太医院判事孙淼,不由惊讶道。 “没听见这又是张俭,又是杜根的么。。真要下手杀了,你我就是真就是坐实祸国乱党、奸佞的爪牙了。。” 大理寺评事张茵却是气急败坏的对他喊道,他再没有见识,也不会不知道这两位乃是何人是也。 (张俭者,东汉党锢的标志性人物,元初二年曾作《举奏中常侍侯览罪衅》弹劾宦官侯览,被反诬“结党”,被迫逃亡,在逃亡中凡接纳其投宿的人家,均不畏牵连,乐于接待。) (杜根,字伯坚,是颍川定陵人,直言和熹年间的邓太后应该还政安帝;结果被上殿装袋活活打死。结果行刑人仰慕留手,让杜根装死装了三天,直到眼睛里生了蛆,才得以逃生。) 而与此同时在附近酒楼之上,刚刚关注到这场动静所的一名锦袍中年,却是脸色无比古怪和诧异的喃喃自语道: “张泰出这厮,怎么会当场闹出这种是非来,好歹是推判多年的老刑名了,怎能让人犯当场作出诀别词来。。还让士民当场传唱起来。。” 随后,他又忍不禁赞叹道。 “好个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有这种诗文中才具和气量的人物,怎么会被轻易送上刑场呢!” “再加上‘要留清白在人间’,这不是经变、说文、白戏中朝廷识人不明、残害忠良的路数么,一旦满街传唱开来,相关人等怕不得编排成什么样子了。。” 他身边亦有更为年轻一些却形貌近似的同伴,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嗤笑道 “大理寺这次怕要莫名背上个凭空飞来的恶名了。。” 就像是印证他的话语,楼下街道中更有许多士子打扮的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事物般一股脑的涌过来,又推挤进了人群当中大声的打听和询问起来,然后就变得越来越好奇和惊喜的,拿出告贴眷抄着四下传扬起来。 “李四元这个节外生枝的王八羔子,竟敢把什么的人物送上来害我,殊不知,能做出这种壮烈诗句的,岂又是简单跟脚的么,” 此刻依然是如坐针毡的大理寺评事张茵,亦是对着左右大声抓狂道。 “快把人好生安抚了送走,其他人犯也马上打回去;就说是我,不然收场来不及的话,我辈不用过明天,就成了这京城里最大的笑柄和话题了。。” 然后又有人飞奔而来耳语了几句,他才转为忿色道: “果然是个非等闲的,上元反贼案的那个事主,当日里可是六家衙司一起解送过来的;另外,城南大举抄拿的连夜用刑和审案,我也是亲身参与了的啊。。” 而与此同时,在台牢的花押房里,晚了一步赶来而顿时满脸抓狂的郭崇涛,也在对着台牢中聚集起来狱吏、狱卒们咆哮道: “人呢,你们把人弄哪儿去了。。如此兹事体大之下,别说是丢了差事,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宪台郎君,这话我就不懂了。区区一个人犯。。。何须劳动你贵趾,不如先请一份。。。” 而作为监正抱病在家,而实际当值监副已然满头大汗淋漓的李四元,却是还想强撑着挽回和辩解一二。 然后门外也传来了大片奔走的声响,随即外间就有满脸惶然的门卒跑进来,急切大声叫喊到: “不好了,有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亲自把囚车押解回来了。。还要咱们给个说法哩” “竟然被主上说中了,这郭里行还真是靠不住,也不管用的紧。。” 而在台牢的大门之外,那名疤面老仆亦是满脸森然的对着手下交代道: “一时疏忽之下,差点儿就让别有用心之辈害了本家的恩人。。你们千万给我好好盯死了,今后再有什么状况,就直接上门禀报把。。。。” “主上说的很明白了,那人无论犯了什么事请,朝廷怎么处置那是国家的法度;但是本家万万是不能恩义有负的。” 第十章 人间道 满脸蜡黄病容刚刚过来履任的台牢监正;因为见多识广而琉璃蛋似得行事滑不留手,被称做“老老王”的王秋,也在有气无力的哀声叹气道。 “如今有郭台使盯着,随便送点东西进来,甚至许他一些不要紧的所求,都是毫无问题的。。” 虽然对方只是“区区”一个夏国小使家的管头,但是那种杀人如喝水吃饭的战场煞气,却是做不得假的; 更别说他背后那个夏国小使,或许没有法子驱使省台寺监的官人们,却有的是办法拿捏他这个才刚刚入了品流的台牢监正。 被迫回来收拾烂摊子之后,又毫不犹豫的直接将一切的底线坦言相告了。能多年作稳这个位置而变相从中牟利的他,最要紧的还是眼力够好,口风够紧。 他看守的这个台牢虽然有小诏狱之名,但是终究是不比真正的诏狱和关押政治重犯的天牢所在;因此进来的人大多数是官场上犯的轻罪,或是在政争中无关紧要的边角角色。 有时候,甚至会有人故意在朝堂上言语不慎,而犯个无关紧要的小错进来,权当是避风头和静养的功夫了;同样也有人党争之中籍着宪台干系送进来一些人,以为变相保护。 所以按照他多年观察的经验教训,这里头的人等倒有小半数有机会开释出去的,只要是想办法在千秋节或是万寿诞庆中,给大赦的名单添几个字而已。 然后以有一些人不但会免罪开释,还是藉此官复原职或是更进一步,那这时候他们在台牢中的遭遇和经历,就成为难免的加成或是减分部分了。 被送进来的人也许官品不会太高,但是他们出去之后与同类中人得以串联在一起的能量;也足以现管身份为难一下,刚刚进入流内品而只能在牢中一亩三分地有用的王秋。 至少他背后靠山们是不会为他去扛住这种小事的;所以踏上宁愿整日公事公办的保持分寸,即不主动讨好也不过于得罪,才将这个位置维系下来。 就像是上元节那天晚上,他偷空在街头带着家人游玩回来,却接到台狱中突然被禁军、卫军和武德司同时押接过来一个重要人犯的消息; 于是他当机立断服下了一贴含有少量草乌头的方剂,而当晚就发了急症上吐下泻的一身恶臭抬回去。然后就让那个一贯想要定掉自己位置的副监李四元,名正言顺坐了这缸。 现在李四元因为吃里扒外的干系,在刑场上被闹个正着送进去了;他也如期抱病回来主事了,看起来事情颇为圆满的回到了正轨,但是相应的关系和是非,他还是不想沾上的。 “他呀,我实话和你说了把,没那么容易出去的,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如此。。” 只见王秋暗自比划了胖嘟嘟的手掌,在旁的郭崇涛也有些无奈道。 “这不是我刻意的为难,而是他当街喊出的那些东西实在有些犯了忌讳。。要知晓本朝一贯于言路的态度,都是宽余下而慎于上的。” “每年在平康里三曲和东西两大市那边,喝醉了酒发疯或是一时兴起脑子犯了混,跳起来喊出大逆不道之言的人还少么;你见过几个被逮进台狱的,就连武德司的那些行走亲事官们都懒得理了。。” “毕竟皇家一贯是以宽释待人,而扶政三家也被人骂的多了,不介意蝼蚁小民的一时毁言。可是你说襄王攘夷,那好歹是周公的名言,天诛权臣也不过是博人一笑,政事堂的相公肚量还不至于如此肤浅;可是你干嘛说是大政奉还呢。。” “所以三色坊算什么,城南市井里大名鼎鼎的青黑郎君及其背后的靠山算什么,不过是京兆府里随便哪个正任官身,一个指头就能扣死的跳蚤儿,可是牵扯上大政归还就完全不同了。。” “眼下圣主方立,上皇刚刚退养兴庆宫内,保国五朝的睿真元明太皇太后才去世多久?有人想要推着局势,在扶政的周公之道上更进一步,自然也有人想着要乘势而起夺政奉还与君。。” “你说他该死不该死的撞上了这个节骨眼。。就算是正当大赦之期,也是无人敢把名字递上去的啊。。” 在辞别了送来相应财帛物用的访客之后,王秋亦是胯下脸来对着郭崇涛抱怨道: “方才人前,我也只能话说一半,老郭,你这真是害死我了。。” “曾经的交情不用多说了,有人想我托我来问上一声,” 郭崇涛却是不以为然的继续追问道: “这厮是否可以派上些许用处了。。毕竟是在刑场众目睽睽之下传遍了京城,保不准就让哪位贵人听到风声了呢。。” “这事你可莫想太多了,这厮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啊。。” 王秋却是冷笑了起来。 “难道你就没看当晚的勘验文书么,就连我都看到了;从兴义坊宝华寺边上的辟巷里,各种陈尸横倒了一路到飞云废观;各种死状奇惨。” “还有两个是被活活压死的,一个烧伤甚重的找回来就死了;虽然难以置信,但活下来的残余可都是亲口指认所为的。。” “就连那些不良汉想要当街捉他以为功劳,却被他喊了几声就全都牵连进去了。这意味着什么,这厮的心思可比你我想的活络多了,也不乏狠绝凶利的手段啊。。” “什么。。那些表章之中,竟然还有这种的隐情!!多谢提点。。” 郭崇涛不由惊讶道。 “回头我就好好查查,究竟被隐没了多少的内情和干系。。” 而当郭崇涛也匆匆离去之后,愁眉苦脸的王秋,再度把狱吏樊狮子给传了进来,而换了副如沐春风的表情来: “狮子啊,干得好,这次多亏了你使人送出消息来我家。。” “好歹你我两家也是世交,喊你一声世侄且不以为过吧。。” “这次监巡和副头他们都进去了,我觉得你也该担待起更大的职责和要任来了。。” “自然了,丙十六房的那个干系,也要你多多用心了;日常里有什么不一般的,劳烦你好好的记下来。。” 而对于江畋来说,这则是一个境况变好的开端和征兆。这个刑场走一趟,不但没有如愿立成规矩,反而直接把副监正以下的一小半的狱卒和狱吏,都给巡检御史亲手送到刑部去待罪了。 所以在余下换进来的人手当中,除了那个仗义阻拦过一二而还能说得上话的樊狮子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战战兢兢的避着这处丙子十六,阿不,应该是乙字十一号房走了。 如今台牢里的监舍,是按照天干地支各类来划分的。其中按照十天干代表的是,具体监室干湿、大小、好坏的待遇级别;而十二地支代表是监犯的重要程度。 因此,作为这意外插曲的后续补偿和连说反应,就是江畋的生活变得进一步好转起来;虽然没有换上更大更接近出口的囚室,但是干硬的夯土地面被盖上厚厚稻草又铺上了芦席和褥子。 而干稀搭配的伙食也终于见到了荤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肉。又拿来了专门的案子和托盘架子,以便摆放餐具和端坐进食;而后江畋只是稍加要求了下,居然就得到了之前犯人留下的一叠旧书。 当然了,江畋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日程习惯,依旧在给同监“房客”们的讲故事: “从前啊,有个刽子手和一个比丘尼,一齐下了阴间见了地藏王菩萨。。” “结果只有刽子手受了菩萨的超度,去往极乐世界,而比丘尼却被依旧还要入六道轮回,” “她不由哭告于菩萨曰:奴婢一生唯以佛事勤修不堕,此身也未曾敢有伤害生灵,何以福报还不如一个满身血腥的屠刽之辈呢。。” “菩萨曰:你这一辈子吃斋念佛所修不过是为了自身,名为求取解脱之道,却依旧落了表象和虚妄,而蒙昧在红尘大障之中。。” “然刽子手此生虽然杀生甚多,却始终心如赤子唯以本愿,所行亦是为世间正法罪恶之事,属于昭彰天理正道的一部分,故而有杀业而无因果,遂可向往极乐之中。。” “说的好,真是好,” 威猛粗壮的樊狮子有些感触道 “我让婆娘多做了份汤饼,就留给你做夜里的加食好了。。” “这位小先生,就以我的半份饭食相酬把,且再说个有情有性的和尚故事吧,” 这时候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有情有性的和尚啊,倒也听过一个。。” 江畋只是略微思量就继续道: 第十一章 人间道(下) 想要拉进一个人的关系,说起来复杂足以构成一个人际交际为题的社会学体系;但同时以某种经验而谈也相对简单的多; 一个是足以共情的环境和经历,比如所谓的人生三大铁的基本道理。这一点放在同在一个牢狱当中,又没有直接利害关系的情况下,人们对于同类遭遇的理解和宽容度会有所提高。 然后是做一个合适的倾听者,或者说适当的引导对方向你倾诉的话题,来迅速达成亲切和熟悉的程度;最后是能够适当的自曝其短和无关紧要细节上的不足,来形成对方某种反差式的心理成就感。 这样一番下来的话,让别人和你无所不谈的知己和至交,还是有一定距离;但是觉得你是个有趣而亲切的人却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虽然理论上牢狱之中是不准互通声气以为串通的;江畋还通过日常故事间的互动,以及狱卒之间的间接反馈,大致将同监的各色人等身份摸得七七八八; 有来自太医院祝由科的咒禁师,有京师大学堂的助教,有官办采造的酒类商人,钦天监名下的方士,左通政司的门下吏。。。。。甚至还有一名不知道为何关在这里的黄门小侍;基本上代表了京中文吏和技术圈子里的形形色色存在。 但是具体身份最高的反而是那位有些疯疯癫癫的“风先生”,据说没疯之前乃是故太子的东宫官属。然后,日常待遇上最受优待的,却是“风先生”斜对角的大单间里,这位貌似来自军器北监的“卢工”; 可以说除了不能走出这个院落之外,一切衣食起居就仿若在自家一般,各种家什用度都是时常更换的豪华高配。就连时不时前来巡监的监长、监正和他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问候在先。 甚至在狱卒之间的隐隐口风说过,其实这位早就可以开释出去了,只是他不想就这么出去而继续盘恒在此而已。而日常里这位也甚无什么存在感,基本上除了单独走上顶层露台晒太阳的专属放风时间外,就一直窝在形同豪华宾馆的监舍内,看书、批注和练字、绘图不断。 也因为之前的突发事件之后,江畋才被挪到距离他更近一些的位置,得以更加了解到另外这些东西。而对方的用餐规格显然比自己高出许多,而远在这里的大多数人之上;因此哪怕是半份饭食的标准,也是时鲜荤素俱全的丰盛。 比如樊狮子端过来的一瓷碗细嫩水禽肉糜和豆腐做的羹,青豆角烹制羊肉酱,马蹄鸡蛋馅料的煎丸子;半片烤的酥皮喷香蜜仔鸡,加了许多香料而口味浓重的烧鱼白汤。还有一小碟浸渍了青盐和苦橙汁的乌鳢脍。 江畋一顿下来就摸着肚子觉得有些吃不下了,就让人把自己那份给收了回去。然后清了清嗓子开始先念出一首后世在加工和改变过的长揭子来: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此为东天竺摩揭陀国故地一位密教法王,人称‘情僧’的梵音海大师,所做的《相思十诫》。。” 然而,就在江畋慢慢细述着关于六世达赖那些真真假假段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因为饱食之后的倦意上涌,头脑越发昏沉睡去的他;仿若是又回到了一处满是富华瑰丽陈设,四壁还描绘着漆彩雕刻画的厅堂之中,一个威严满满的声音在郑重其事的交代着: “从今天开始,你便是这儿货真价实唯一的。。。少主了。。” 然后场景,就变成了一处繁花盛开的庭院,镶嵌着大块彩色琉璃的温室之中,又有阳光照耀下看不清楚面容的另一个声音: “这事兴许不能怪你,但也没必要在留在这家中了,与本家颇有渊源的兴山寺的普宁大师,会好好教导你的将来。。” 接着,场景又变成庄严宝相而高大宏伟的佛堂之侧楼阁上,一位泪眼朦胧却始终看不清楚面容,衣裙华美环佩作响的女性探望者,充满梗咽的说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晓得你是个善解人心的孩子,也给了我许多的慰藉;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但也没有办法,本家不能再有别的意外和变数了。。偏生你就是那个破绽。。” 而后,画面又跳到了一处檀香和陈年书卷味浓重的院落藏书内室中,同样看不清楚面容的女性拜访者,却是用有些欣然的声音说道: “主上已经答应了,让你过继给罗州藩那个没有儿子承嗣的兰溪房十九族叔,只待过些日子,你便不用再留在这里受苦;” “小十九族叔家里只有几个女儿,只要你能承袭了兰溪房的宗兆,也不再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忌讳了。。我也就可以安心去了。。” 然而。这一幕再度变成了某个尸横遍地的场景,还有人放火焚烧着那些沾满血色的驿站馆舍,还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对自己道: “你留在这里,终究还是个祸害和不利本家的根源。。但是在有人不惜给你求请之下,主上的心意虽然有所反复,但还是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所以到京城去吧,找个足以让主上和那些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隐姓埋名下来好了。。也许你还有机会像个普通人家一般度过余生。。” “要怪,就怪你生错了人家,又流落到了错误的地方吧,。。也许你还心有不甘,但是像个寻常百姓一般无惊无险的活着不好么。。” “只要拿上这张钱票,送到南丰社下在京的定云号去,每月就自然就不缺你的用度。。” 然后,就是车马在吆喝声中动起来的那一刻,印制精美而数额不菲的钱票,被嘶啦一声扯成碎飘如雪片一般飘散在空中,以及自己愤然出声的最后一点相关记忆。 “既然不要有所牵连,那又何须留下这点干系呢。。都随风轻去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江畋抹了抹眼角不经意间流出来的湿润,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却只觉得心怀中充满了怅然若失,又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缅怀与悲伤的滋味。 然而接下来他却发现自己的环境已经大变样了。阴暗厌逼的台狱牢舍不见了,只有灿若霞烧的天光之下金红尽染的山林,与远处奔腾而下扬洒出层层虹彩的白练飞瀑;让人一看就心生豁然开朗和畅快之意。 然而,空气中焦灼焚烧的臭味与血腥气,却又重新将直愣愣看呆了的江畋拉回到了某种现实当中,难道这又tm穿越了么。就在不远处的山林中,某种袅袅烟气淡散开来又将这种味道随风飘了过来。 然而下一刻江畋却是毫不犹豫的拔腿就朝着反向大步走去;开什么玩笑,没听说过好奇心害死猫么。自己这两天遭遇的事情已经够多够麻烦了,没必要再因为不关自己的意外而惹事上身了。 然而,有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骤然吓了她一大跳 “你就是来捉我的无常鬼么。。” 江畋这才注意到,在几步外一棵堆满落叶的枯树下,倒靠着一个娇小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的人形轮廓: “无常你个大头鬼,你才是无常,你全家都是无常鬼。。” 江畋不由条件反射式的网络三联骂道: “是啊,大家都死了,我又岂能独活,终究要与之团聚了。。” 枯叶之中露出来的一对眸子,却是闪过哀伤和悲戚的神色。 第十二章 还真 然后,江畋突然发现自己有着完整的嗅、触、听、触在内无感,却对于现实事物没法造成任何的干涉和影响,既没有太阳下的影子也没有来自水面的倒影,就连所谓的奔跑和攀爬等激烈运动,也像是凭空存在的一般。 这又是什么鬼状况,难道自己真的变成孤魂野鬼了么。江畋也难免心中大骇大惊起来,而狂念着我是唯物主义和辩证三观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咋么会被这些不科学的东西所局限和控制住呢。 他想要不理不睬的转头就走,然后才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却又突然转了回来;因为在他的视野当中突然出现了一行绿体字提示:发现时空锚点,正在链接中。。。。,然后就断线了?然后,他就毫不犹豫的回头,冷声问道: “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接触了对方的霎那间,突然有一大堆的感官碎片像是狂潮一般的闪现而过,然后,对方煞白发青泛紫的脸色,也慢慢的恢复到了苍雪一般的惨白;而江畋则感觉自己的存在形态和颜色,也似乎变淡了一些。 江畋也忽然自然而然的明白了,这就是自己存在这个世界的锚点。还没有等他重新开口,突然就在天旋地转之间,一切都变得再度模糊起来;而后,耳边重新想起了有些熟悉而又久违的嘈杂声。还有一股奇怪味道充斥在鼻腔当中。 “怎么会这样?” “今日内灶的厨子是谁!怎会闹出这种是非来。” “报,已经逐一查验过了,怕是白鱼汤有问题,狗子尝几口就吐白沫了。” “是陈不举这个狗奴,那还不快去捉人!” “什么,逃了,那就去他家中搜拿啊,能捉住一点跟脚就捉住一点啊!” “台牢养着你们,可不是光拿来看门的,快给我拿了文牒赶过去。” 半响之后,又变成气急败坏的破口大骂 “死了!全家都烧炭死了!岂有此理……” “这事被京兆府接过去?那与我们眼前又个屁好处……”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江畋只觉得自己被人抬了起来,重新换了一场场所之后;周围又变成有些针锋相对的争执声: “这可不行,他可绝不不能在这里出事,难道你还不明白么。。” “虽说他做了传唱一时的诗文,自许为杜根、张俭之流,于当道诸公眼中,也不过是个夜郎自大的笑柄。。” “可要是他不明不白的暴死在了这台牢里,那可真是做实和成就了他当代张俭、杜根的名声了。。” “你倒说所看,我又该怎么办。。” “当然是不惜一切手段救治回来,” “我其实有一个救急的方子,就不知道诸位敢用不?” 这时候,江畋的知觉当中再度浮现出一条提示: “是否消耗0.03单位能量,中和素体内毒素?” 下一刻,江畋闻到了一种无比馥郁的的味道,顿时不由选择“是”,而急忙睁开眼来;就看见一只装满夜香的木桶,赫然近在咫尺。惊得他顿然跳起来,居然差点儿被人强行喂屎了。 “好了好了,终于醒了。” “我就说我的偏方有用吧!” 却是须发蓬张的樊狮子,在对着左右夸功道:虽然江畋看着放在旁边的便溺桶,很想给他当脸一拳,好叫知晓什么叫做“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然而在后遗症的浑身无力之下,只能有气无力的低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樊狮子等人,却是一下子哑了声,而又面面向觎的对视了片刻,才勉强挤出一个十分寒碜的笑容说: “这……还请江生,好生休养,不急在这一时。” 而后,在经过台牢里找来的一个死人脸医官,仔细检查过了口鼻眼睑等处,确认了真正无恙之后,江畋才被重新被抬回到了监舍;然后又在全身沉重的疲惫当中,再度昏昏睡去。直到半夜才再度被人退醒过来;睁眼却看到了近在咫尺黯淡灯火下,樊狮子那张有些吓人的脸庞。 “草,你做什么鬼!” 江畋忍不住条件反射的怒斥道:却被他做嘘声状的张手一把挡住了接下来的声音,然后才低声急促道: “江生勿急,你莫不是想知晓这事内情么?” “此话怎讲?” 江畋一下子冷静下来,也遏制住了想要大喊出来的冲动。 随后,在樊狮子前言不搭后句的断断续续往复叙述之下,好容易厘清其中思绪的江畋,这才明白过来。 “我居然被人误中副车了?。” 也就是说,有人居然通过那位在台牢经手了十数年的帮厨,给那位“卢工”的饭食里下了药,还是那种不见血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只会让人逐渐心肺麻痹而死的特殊混毒。 结果因为中间出了意外,被分了一大半给自己这边,结果就是药性不足把人给放到了,却没有能够要江畋的命,反而陷入某种类似《离魂记》一般的迷离幻觉当中了。 但是这对于一贯太平无事多年台牢而言,俨然是惊天动地的政治事故了;因为台牢代表的御史台的那些疯狗们,为数不多的体面和威慑力所在;居然被人扇的啪啪作响。 尤其,这是既四十多年前,那场导致无数公卿贵胄身死的银台门之变后,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发生在台牢的谋害事件。已经不是一个区区的司狱官,或是御史台殿院本身,可以遮掩和按捺下去的。 尤其是哪位“卢工”的身份十分敏感,虽然因为胃口不好之吃了几口,却因此上吐下泻的几乎去了大半条命;如今还在专门的太医馆里苟延残喘。 当然了,在偷偷过来传话的樊狮子再度离开之后;江畋又不免陷入了某种沉思。因为,光靠樊狮子本人的能耐,是没有办法了解和透露这么多事情的;那背后传话给自己的的人,又想要什么呢? 待到了第二天,江畋已经恢复了过来,而能够做一些简单的肢体扩张运动。就在他吃完明显加料加量的早食粥羹之后没多久;就见到一名完全脸生的黑衣红边狱吏走了过来。对方面无表情放缓语气隔着栏栅对江畋提醒道: “丙十六,有人要见你。。” 随后就四下里有当值的狱卒连忙簇拥上千,殷勤十足的配合他打来一桶水,在大门便的耳房内,让江畋简单的冲刷身体又洁净了头面;然后换上一身半旧不新的干净粗布衫,结好了发髻纶上发巾之后; 这才引着他向着监外专门过堂和提审之用的后堂偏厅位置走去。 第十三章 微澜 第十三章波澜 然而下一刻,江畋却被带到了偏厅附近另一处有着简单陈设的房舍当中,而在一片绘着“千山江雪”的屏扇前胡床上,正摒腿端坐着一个青袍银跨带头戴獬豸冠的年青官员。 只是他见到江畋被带进来之后,也没有说话,而是专心致志的啜饮着手中的茶盏,而仿若未闻也根本不存在一般的。 江畋也忍不住用自己网络谈兵的半吊子经验,给对方做起某种心理侧写起来。比如:他的靴子很旧磨损处是新的,边沿还沾有灰泥和菜叶、草梗,像是经过长期的奔走往来,还去过贫户聚集的坊市里。 官袍的下摆有隐隐的污渍,像是油渍和血水溅到的,似乎刚刚面对过相应的审刑和杀戮。。只是就在一片相对沉默当中,低着头的江畋从脚打量到腰部之后,对方就终于耐不住放下茶盏; “本宪乃上元夜的巡城御史,也是你事发当时的案主。。” 此时的郭崇涛眼眸深沉而目光如炬的突然开口道: “可知你已闯下了破天大的祸事了。。” “不知祸事何在,我知道我的学生被当街劫走,就连我也遭了埋伏和谋害,若不是尚有几分运气自保,只怕没法站在这儿说话了?” 江畋却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真是好胆!那可是十几条人命啊,就这么死了一地,岂是轻轻一句自保,。。” 郭崇涛不由厉色道: “恕我自言,在下可不觉那些算是人,而是一些猪狗不如的畜生而已。。” 江畋却是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道: “我只遗憾杀的晚了,在此之前还有不知道多少人要深受其害了。。况且其中怕是还有更多的内情。。” “你还是冥顽不灵?不过下滥之徒,又能有什么内情?” 郭崇涛冷下脸来心中微微一动,却又不经意反问道: “不知我能信宪台么?” 江畋突然: “岂有此理,你个毫无功名的白身,也敢大言不惭?” 郭崇涛却是有些气极反笑起来: “在下虽是白身,但也知义理、明是非;更要为人师表,维护我的学生周全。。还请宪台见谅。。” 江畋不卑不亢的应道: “真是好大的口气,凭什么?” 郭崇涛闻言愈发冷笑起来: “就凭那些贼人说过,京兆府和万年县都有他们的人,更有身份不得了的大人物插手期间,” 江畋这才意有所指道: “若是宪台不能保密周全,或是无力担待,乃至干脆就与之有所勾连,那我也唯有早晚等死一途了。那这个内情说不说,又有何益。。” “好个巧言令舌之辈,但愿你口舌与后脊一般硬实。。。。” 郭崇涛听到这里,却是突然不怎么生气了,反而有些心中隐隐凛然和期待起来。然而口中却是愈发强硬的喊道: “来人。。” “不用了。。” 这是由又有一个声音突兀的从屏风后面响起来,随即缓步走出一个人来。然后郭崇涛见状也不由躬身行礼而暂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江畋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既然对方没有一见面就严词厉色的给事情定性和以居高临下之势强行问罪,那说明对方在这件事情当中必然有所图谋和诉求了。 “高郎君,其中内情可与我分说一二么?” 然而这名中年人才重新开口道:江畋闻言不由抬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 只见他正当而立之年,穿着毫无身份标示的锦袍。保养得体而冠玉一般的头面上,几乎看不到明显的皱纹;仅仅是站在那里举手投足就自然有一种温润和煦、雅度天成的错觉。 但最让人印象深刻,还是他颇具令人安心和信服的成熟男子风韵和气度下,眸中那种难以言明的倦怠和忧虑之情。 “见过东主尊上。。” 江畋却感到有几分面熟,随又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这位似乎就是前身曾经在西席对象的府上,得以远远瞥过一眼的男主人,那位来自西国的梁大使。 “无须赘礼了,你既说还有内情,却不知可否信得过的本堂?身为此事的苦主,还请高郎成全本堂的一番爱女之心。。” 满脸肃容的梁大使又开声道: “既然是东主发话,在下自是无不可言。。” 江畋顺势下台阶道: “好吧?那些人似乎颇为熟稔府上的情形,乃至洛儿日常的喜好和形貌,所以一出手就是滴水不漏,而当时街市上甚至没有多少人察觉。。” “京兆府的那些不良汉,亦是有所可疑之处,明明我记得当场未尝有人报官,但是事后却能够一眼就当街被认出来。。” 江畋慢慢的组织思路,将当时见闻的场景和听到的只言片语,有所选择的一一道来,然后又稍加强调了前来接货那批人的情态和言语;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什么叫做不得了的大人物?不过是些衙下人等,你又真正见过什么大人?” 然而在旁的巡城御史郭崇涛,却是按捺住越听越有几分心惊的情绪,再度抢声质疑道: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乃是被知道了身份就会被灭口没命的大人物啊!或许就算是宪台你也担待不起的。。” 江畋却是不为所动的淡然道: “这难道不是你危言耸听的自居之词?还是你慌乱之下的错觉,或是有意攀诬当场?” 郭崇涛心中既有隐隐忧虑又是期盼的追问道: “此事自然是千真万确,不敢有所虚言的;毕竟,当时在场听闻的也并非我一人,回头一问便知真伪了” 江畋意有所指的道: “此言足以,我自会另行验证的。” 然而听到这里,梁大使已然心中有数而多少信了好几分,却又很有些庆幸起来。所幸自己想要亲眼来确认和盘问一番,不若只怕要错过其中可能饱含的重大干系。 “还请贵宪别室稍待片刻,让我再问些私家的干系如何:” 然后他有对着郭崇涛,客气而不容置疑道: “使臣请自便。。” 郭崇涛亦是知趣的退了出去又掩上门来。然后,梁大使又仔仔细细询问和对照了当场的诸多细节。最后才略有动容和感谓道: “想不到我家门之下,竟然还有掩有高郎这般当代的任侠义烈之辈。。洛儿是我心头骨肉,若有什么差池本家就要余生抱憾了。。” 要知道,梁大使自小生于伊都却身负使命远赴中土。并且为了国朝的需要就地娶妻生子开门立户,上都长安俨然是他第二个家园;而洛儿更是他相濡以沫的亡妻,留在这世上唯一的挂念了。 “不过是为人师表的一点担待之心而已,更何况,此事于我亦有责任和干系。。” 江畋不卑不亢的淡声道: “好个为人师表,若世人都如此,又何以不致君尧舜之世?” 梁大使意味深长而复杂的赞声道: “只是以你的身手,做个西席却是太过屈材了;高郎可听说过清风明月,或又是四海纵横乎?” 然而梁大使犹豫了下,却是想起案卷中对于现场的描述,而突然转念开口问道: “这是什么来历和典故,还请贵人示下?” 江畋不由问道: “算了,勿论你是什么来历出身,总倒是拼力救了洛儿,这份恩情本家却是不能不报。。” 然而梁大使却有些失望又有些宽慰的摆摆手道: “只是后续尚有许多情要再追查当中,是以为了万事周全计,还得令你在这台牢中多盘恒些日子了。。日后再论酬谢了。。” 江畋也隐隐听出了某种言下之意,梁大使固然是决意要报达这份恩情的;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莫要与他家有任何的干系和后续牵扯了。 这时候,他视野当中突然再度跳出提示来“历史线细微偏转,引导任务《救赎》,完成度(120%),能量收集中。” 感受到这个意外结果之后,江畋不由心中一动主动开口道:“可否请请贵人帮我个忙。。” “哦?” 梁大使不由挑起眉头,却是有些惊讶他打蛇顺棍上的坦然。 “我曾在当天夜里藏下了一件。。可能有关的证物和凭据。。兴许与贵人的后续追查,有所助力。。” 江畋诚然道: “来人。。” 梁大使毫不犹豫的对外叫来一名脖粗腰壮的昂攒大汉道: “阿齐,可要仔细听好了交代,再拿我的身牌去,务必全须全尾的把东西好生取回来。。” 随后在江畋等待的期间,就有人相继抬进来了一个案子和一个几子;案子上面已经摆了好几样热腾腾的酒食,显然是在官廨的厨下刚做出来的现成菜肴。 有整切成片的酱肉、酱烧的鱼块、素炒的葵菜、腌渍的蕻碎;还有一大陶碗的栗米羹,以及一小壶温过的浊酒;比起牢舍里的陈米粥和盐菜,也算是相对的丰盛了。 当江畋吃饱喝足的差不多,在远处隐隐的快马奔弛和急促脚步的奔走声中,一个粘满尘灰和泥土的包裹,给悄然无声的递送了进来,又放在了案几上。 打开来之后,就露出几卷书簿册子,和零零碎碎不知道用途的小物件,都是江畋从那个隐秘小阁内检出来的;因为大多数都是残缺不全的,只是江畋觉得可能有用才收集起来。 然后,自然有那位郭御史和梁大使,各自叫人进来一起当着面将这些东西一样样的分拣开来;同时在相互监督和检视之下,对着那几卷账册式的东西进行翻查。 只是当江畋没心没肺得据案大嚼,而外间大多数人正对着那些书册里的鬼画符一般的文字挠头之际; 只见去而复还得梁大使突然走到铺陈开来的案子边上,拿去来其中一片类似玉片残端的事物,对着窗上的亮光仔细端详了几眼。 然而从这貌不起眼还沾满污渍的半片残玉;却是让梁大使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而又有些难以置信起来。随后他再度对着身边人吩咐了几句。 只见不久之后,房门又被迫不及待的再度推开,而又一名高瘦形容冷峻的亲随,在他耳边带来了相应的回复。 而后那位不见踪影得郭御使,却是脸色郑重而略带激动走上前来,将这包看起来陈旧而破损的小物件,不顾脏污的亲手端起来而大踏步走了出去。 然后又变成了外间有些情绪激动和纷扬起来,随又逐渐远去的嘈杂声。以江畋的耳力,却还是听到了一些隐约字眼: “事关体大。”。 “多少年了。。天家” “上元节。。。丑事。。” “真珠。。郡主。”。 “下城河。。” “鬼市。。。” “重现了。。” “泼天大。。是非” 而在江畋的眼前,也再度闪烁着一条提示字幕“量子收集中。。可选支线任务:《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虽然还有点不明所以,但是江畋似乎发现自己有触发了某个关键点。 十四章 在人间 而后重回牢中的江畋,却发现自己被带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不久之后就停在一条笼罩在黑漆漆,需要举火照明才能行进的长廊尽头,倒数第二间房门前。青苔斑驳的石质墙壁上,除了一道道看起来格外厚重的房门之外,就再也别无他物了。 而带路的那名黑衣红边狱吏,这才哐当数声开栓推门,而用一种冷冷的声调开声道: “接下来,你就暂居于此了;” “但有日常所需,对外叫喊就是。” “稍后,你的私属物件,都会有人送过来。” “想要读书也好,健身也罢,只要呆在其间,便听由自便。” 然而在进门之前,江畋却是心中一动道: “既然日后还有叨扰,那敢问这位节级如何称呼” 对方闻言却是沉声不语,深含意味的看了江畋好一阵子,才惜字如金的开声道: “慕容武!” 随着哐当声中一连串重新封门上锁的动静。江畋也再度打量和查看其自己所在的室内环境来。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相对于幽暗得有些阴森的外间长廊;这间作为新囚牢的内室,却是没有想象中狭促和厌逼,反比之前还宽敞通透的多。 不但石质墙面和上方天顶处,有多处可以透光的气窗和开口,洒落下一段段斑白的月色来;还有似有若无空气对流的风声回荡在室内;如果仔细听起来得话在墙角地板下方,似乎还传来隐隐沟渠流水特有的潺潺声音。 再加上高窗处,所隐隐探出枝头来的树影,和偶然间响起来的夜鸟轻鸣;让人身处封闭密室的不适感和压抑,顿然就消散了大半。而空荡荡的室内也似乎是刚刚仓促清理过,因此地面上还残留着被拖动搬运过的尘埃痕迹。 仅有的板床、案几等寥寥几件家什,也是半新不旧的多有使用过的人居痕迹;因此,这里与其说是一间特别安排的专属囚牢,不如说是一处休息室或是专门的仓储之所。却是比江畋之前阑槛里的环境要干净清爽的多了。 而后江畋坐下来,视野当中“+0.01”逐步增加的能量单位,也最终停在了“0.91”不动了。随即他却有些气绥起来。因为,空有这些收集的能量,却除了关键时候被动触发的救命功能之外,似乎就再没有其他的作用了。 就连他当初所解锁的“武器掌握(投射):熟悉”,也因为缺乏合适的器材,而无法显露。随后,他毫不犹豫的点选了“可选支线任务:《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视野当中也再度浮现出了一条全新的提示和进度条“初见端倪(6%)。”. 下一刻,姗姗来迟的提示再度初现在他视野中:“任务前置条件达成,解锁主动模式……”然后,又变成了“开启辅助能力(导引)” 随即,江畋就觉得有什么无形的变化,产生在了自己身体内外一般,然而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憋了许久的状态之后,江畋根本没见到任何变化。 这个结果让他不免有些大失所望,但是随即又打起精神来。重新用意念搜索从视野当中,调集出一条许久不见的指令: “是/否注入(0.05单位)能量强化。” 江畋毫不犹豫选择是,并在此基础上持续强化下去:然后就见到视野当中“辅助能力(导引)”的提示,在“-0.05”接连闪现了好几下之后,终于多出了个“入门”的状态附注。 然后,他重新用意念启动这个“辅助能力(导引)”;然而,除了依稀的风声之外,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于是,轻微的沮丧再度笼罩在江畋心头。 他在视野当中准备掩去这条提示,躺下来休息一二放空一下头脑;突然就听到了室内不远处细微的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不由让他顿时就精神起来。 而后,江畋紧紧盯着高处气窗口,所探伸出出来的小丛枝叶;然后在他的注视之下,那几片叶子再度晃了一下;然后是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就像是又什么无形事物,在轻轻触碰一般。 而这一刻的江畋,却是难免内心狂喜不已了。因为这所谓的“辅助能力(导引)”,赫然就是类似于无形念力一般的能力啊!难道接下来自己已经可以隔空摄物了? 随后,就像是获得了一个绝版玩具的孩子一般,江畋忍不住将这个“辅助能力(导引)”,在室内反复用了再用;不断用手边各种物件竭力的尝试,种种可能的用途和上限……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江畋知觉中就突然嗡的一声,变成了持续的头晕目眩,而鼻子当中酸胀难耐的涌出了温热湿润的液体来…… 当他再度醒来之后,而发现口鼻中呛出来的尽是凝滞的血块;而头脑中的眩晕还在持续着,视野当中却跳出提示来“素体局部损伤(轻微)。”“是/否,扫描并修复?” 随着江畋选择“是”,刹那间觉得有什么自头顶贯穿而下,而在面前闪现过一副人形的皮肤肌肉、血管骨骼的逐层透视图;然后聚焦在了头部之后,突然就豁然开朗变得全身轻松。 只是,视野当中的能量也再度消退到了“0.74”;显然是江畋刚才有些得意忘形玩脱了,过度使用能力差点把自己弄得脑溢血式内伤了。 正在他为这种明显不科学的现象,而隐隐后怕和心悸,又暗自肉痛不已的时候,外间随着重新开门的动静,也终于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线: “江生,俺老樊吧你的铺盖物件,都给送过来了。” 然而,下一刻,樊狮子瞪大眼睛看着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的室内陈设,还有口鼻处残留血迹而略显萎靡的江畋,不由大惊失色的对外叫喊起来: “来人呐!” 与此同时,在江畋他所在这座台牢之外,由他所掀起的无形风波和涌流,却是在夜色下不断的向外扩散而去。 但是最先得到相关消息的,却是位于皇城大内(太极宫),百官署衙所在前朝部分,西北角的一座起眼的院落当中。 随着黑暗中重新亮起来的灯火数处,内里淅淅索索的动静之后,一个阴柔和尖翘的声线,很有些不满意的反问道: “哪个狗才,何事连夜惊扰,不知道海公值守了半宿,这才歇下么。” “回禀内使,乃是左银台门刚刚递送过来的。” 前来递报之人连忙道: “左银台门?怎么会是左银台门” 内里的阴柔声不由诧异道: 要知道,按照国朝以来的例制,通政司所在的右银台门,才是接引传奏天下各道督府,传书奏事的正式部门所在。而左银台门,则是对口海内诸多宗室外戚、臣邦亲藩的传奏通道。但是在实际上派上用场的机会并不多,更别说连夜投书这种东西了。 随后内里的动静,又随着递进去的帖子,而变成了隐隐的惊呼声。 “还不快收拾停当,快随我去左掖门,传文内呈。” 而在城西南内兴庆宫附近,刚刚从一场提携后进的文会饮宴上,离席归家的御史殿院左都察周彦邦,也被弟子名分的当值御史里行郭崇涛,所派来的亲信家人给当街追赶上了;而又在匆匆看过递报之后,好不犹豫的转头向着京兆府而去。 第十五章 顺逆 夜幕深沉下的京兆府内,被大多数人视作畏途的一角;掩藏在青黑色高墙背后的府狱,此刻正笼罩在墨汁一样的黑暗中;而又在人满为患之间,传出类似兽嚎鬼叫一般的声响,遂又消失在鬼火一般游曳的灯笼,及其持有者低抑的训斥声中。 而在这座绵连建筑深处的内里。为数不多被炽亮灯火,所照亮的内室空气中,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还混杂着其他呕吐、排泄物,交织在一起的奇异味道。偶然间还有人抬着红黑相间的污水盆出来倾倒。则代表着正在连夜加急审讯和用刑的现场。 就在各种刑具的环绕之下,那些被紧缚、锁拷在墙面上,哀嚎哭号声不绝的人体;赫然就是上元之夜当中,通宵达旦的大查抄之下,所陆续收捕回来三色坊的干系人等;而根据地面上所沾染的血迹和污物,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批受刑的了。 而作为其中的焦点,满身汗水淋漓,赤着膀子面皮泛红,仿若是有烟气在缭绕的刑讯人员,却还在扭动着机关,一边不依不饶的对着,一副奇形木架上已无一处好皮肉的人体,往往复复的嘶声讯问道: “青黑郎君呢?毛发宝呢?” “为何连夜都不见了?” “你还有什么隐瞒的?” “偌大一片家当,十数处的产业,怎么就恰好没了这几个领头的?” “绕……饶了……我罢……都说了……” 然而,木架上的人形也只剩下这番反反复复的回应: “饶你?那又谁来饶过我辈?” 然而刑讯之人却是,忿声一口痰唾出,然后拿起一只钳具抵上去,恨恨道: “都被你们牵累的,几日几夜都不得安生了。” 于是,在刑讯者的操持下不多久后,就剩下一个在刑具架子上,口歪眼斜涎水屎尿横流的行尸走肉。然后,又被从墙上换上了一个人过来;继续往复的用刑和盘问起来…… 毕竟,这背后有些触目惊心的干系,实在令人无法释怀。而驱使着他们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这些贼人和罪徒身上,找到一些可以帮助那些同袍置身事外的解释和说辞;好在幕后的靠山案中处理下,将这件可能引火烧身的变故,迅速做成件铁案。 他们是如此的专注和恣意,却完全不知晓;因为在台狱当中意外发生的变故,以及某个人整出来的意外发现,所导致的连锁反应之下;外间已然有一阵汹涌的潜流和风潮,正向着京兆府所在席卷而来。 按照都畿道所属监察御史的职分,除了御史三台本身所属的台牢之外,他们每月月底还需以朱雀大街为界分为左右巡;巡行刑部、大理、东西徒坊、金吾、府狱、县狱等诸监。当然了,在多年的太平无事之下,真正需要御史巡狱的机会已经很少见。 因此,当身为御史台殿院的左都察周彦邦,突然连夜莅临了京兆府之后;顿时就带来了一番鸡飞狗跳的激烈反响和动静。除了基本不管事,而在家养老的京兆大尹兼宗室李瑞辉外;其他正在宴客或歇息的左右少尹、当值诸曹参军、录事,都被惊动。 更别说是常驻京兆府内,在宵禁后分察六街巡警,监管坊市之门启闭的,金吾卫左右街使;及其所属的判官、街典和巡事官、金吾子弟(士卒),还有监押就近武侯署的亲事官。几乎是闻声披挂齐整的迎接出来。 而后,随着占地广大的京兆府衙内,如水浸过的巢穴一般,相继从后门别扉冒出来;纷纷投身入黑暗街道当中的那些身影。又有诸多与京兆府利益相关的存在,也像是水面下被绞动的游鱼一般,在惊扰纷纷中的得到了,只言片语的消息和传闻。 而身为这场骚动的当事人,左都察周彦邦眼细眉长,自有一种儒雅风范;然而却让他出现面前,以录事参军为首,那些当值的京兆府属官、长吏们,都战战兢兢的气不敢出。因为,这位殿使及其门徒的上位之路,就是用不知多少告身、官位铺就的。 而当这位别号“怀山君子”的儒雅谦谦老先生,抵达了京兆府前庭之后,那些作为他扈从仪仗的傔从、防阖和属吏;也才紧赶慢赶的相继而至。然后,在他接过录事参军所亲手端奉上茶水,在嘴边象征性碰了碰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放下起身道: “去府狱!” 在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后,在场的数十名京兆府属官、长吏,也表情各异的反响不一。有人难免哗然大惊,心道莫不是又什么把柄,落在这位殿院左都手中;也有人暗自冷笑,盘算着自己能做些什么;也有人如释重负,自觉切换城隔岸观火的看戏模式。 而期间最为难过的无疑就是,在一种青蓝袍服的属官当中,身份位阶属于吊车尾的正八品,却司掌讼狱勘鞫职分的司理参军了。他几乎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般的,步履蹒跚的走上前来,嘴唇颤颤的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却被周彦邦不由分说甩在身后。 满心悲哀与揣测不安的司理参军,又将目光求助式的看向那些同僚;然而却无人可以回应他,而相继忙不迭转身就走,跟上那位左督院的脚步而去。这就让他更加绝望了,他才不过是诸参军的末位,在自己职分内依例弄些好处,怎么就当得殿院出面? 然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心中祈祷着手下那些吏员,不要在这位左都院面前,表现得太过难看;这样他就算被当场罢职回家听罪,日后或许还有一些个寰转的机会。一直到满怀心思的他,穿堂过院重重的建筑群落后,一头撞在前人身上。 然后,司理参军才听到前头传出的一句问话:“上元节抓来的那些贼人何在?”。下一刻他就像是一下子彻底解脱了一般,全身如释重负的想要狂声大笑起来。因为,此刻正在加紧审讯的,乃是武侯署和法曹的人。却怎么也牵扯不到他头上了。 随后,在奉命而来的金吾子弟,相继披甲持械冲进了府狱里,所爆发一片鸡飞狗跳的动静中;那些正在连日加紧刑讯的公人们,也在惊慌失措的大呼小叫声嚣中,被一一拿下捆缚了起来;与昔日的阶下囚暂且归做一处。 只是其中还有人未尝死心,想要为自己的行举争辩一二;却是别号“马哥儿”的京兆府捕盗长吏马栋,日常专门节制万年县所属的部分武侯铺、不良帅和不良汉;为此,他还拿出了一份早前开具的官文来;这下,就轮到了在场司法参军脸色难看不已了。 然而,当声嘶力竭自辨的马栋,见到了被巡城御史郭崇涛亲自押过来的熟人,曾经的台牢监副李四元等人之后,脸色一下子就顿然垮了下来。而后,随着后续查抄出来的物件和公文,当即在京兆府的属官和长吏当中,又有数人被当场点名拿下了。 当天色渐渐发白之后,强忍着困倦之意和打哈欠冲动,而陪同在场的余下京兆府属官、长吏,也终于迎来了他们的主心骨;当晚犹豫再三和往复勾兑之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担起干系的左少尹杨辰,出现在了京兆府门外。 与此同时,正在府狱最大一间公房里。正在闭目养神的殿院左督察周邦彦面前,珠串细垂的竹制帘幕也再度被掀开。而后,由郭崇涛带着几名亲事,小心奉上一叠按满血印的供书请示道: “左院,各种手段都用过了;怕不是该知晓的,都已然在这儿了。是否……” “此事关系天家体面,不得有丝毫懈怠和疏漏。” 然须发灰白的周彦邦,却是闭眼不为所动的淡声道: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继续问下去……直到有个令人满意的说辞好了。” 毕竟,当年这段公案闹得很大,除了天家的颜面受损之外,一度还被当做攻击扶政三家之一的话柄和由头;在事后搅扰起好些风波和后续。因此,哪怕这件事情被重新压下去了;但是其中戛然而止的因果由来,却成为了某些大人物心中的一根刺。 而周彦邦也是当年事态当中的一员,就连当时的京兆府尹都受到了追责,而自此改由宗室遥领。刚刚从外任期满的上等考功,遴选巡城御史的周彦邦,也因此蹉跎了好几年的光景。相比之下,区区一个长吏或是官佐的死活和冤屈,又算的了什么? 更何况,这些人在前几日里在法场,所整出来的那些烂事,当他这个都是瞎子、聋子么?本以为只是底下这些出身市井的粗鄙走卒,一时的私愤意气。但是既然牵涉到多年前的这场公案;那就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可能性,也要宁枉勿纵的紧抓不放,继续追索下去。 想到这里,他又对外吩咐道: “拿上我的帖子,去军医署请刀针科的白主事,前来走一趟。” 第十六章 人间道 而在长安城西北角,靠近西内苑的台牢一角。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医官,也刚刚结束了对于江畋的问诊和检查,然后皱着眉头对在旁的黑衣狱吏慕容武道: “老夫已然再度确认了,内外没有什么大碍了;若是你们还不信的话,我也无法可想,只能另请高明了。比如去找军医署的人,或许还有一些别出蹊径的手段。” “有劳了。” 身为台牢中为数不多中坚的慕容武,也只能拱手致谢道: “只是” 然而就见老医官顿了顿,欲言又止的说道: “我与你们台牢上下,也算是旧识了,忍不住要多话一句。” “还请指教。” 慕容武再度抱手道: “其他地方我是不晓得,可是这台牢好歹是关系宪台的脸面,怎么也敢有所克扣呢?” 老医官这才脸带犹疑的道: “此话怎讲?” 一贯森冷难近的慕容武,闻言不由的诧异起来。 “你当我看不出来么?好待老夫看诊过多年。” 然后他的反应,却让老医官有些误会了: “那人一身骨肉肌理匀实,气息沉稳绵长,内腑脏器也是好得很;就是血气衰竭的明显,还不是你们的手段么?我不晓得这人身上有什么利害关系,只想告诉尔辈,小心引火烧身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转身而走,将慕容武留在原地。然而被人没头没脑甩了一番脸色的慕容武,却也没有怎么生气或是当场发作,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去的背影,眼神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后,就见临时拨到他手下的樊狮子,也满脸无奈的退了出来,又在他面前堆笑道: “司监,那人问牢里可还有些吃食么?” “荒唐!如今厨下都被拘押了,那还有什么……” 满脸森冷的慕容武本想开声训斥,却是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而又改口道: “既然如此,你到修务厅(守夜)去拿些糕饼点心和饮子来。” “是” 樊狮子这才隐隐如释重负道:然而过了不多久之后,他就有些震惊的看着大快朵颐的江畋,而一时间失神的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接下来,江畋就当着他面前,狼吞虎咽的一口气吃掉了,他送进来的一大盘糕饼;尚且不足又讨了两次。几乎把那些守夜公人的日常份额都给吃光了;又喝掉了几乎是小半桶的茶汤,才算是意犹未尽的结束了。 而后,听着外间逐渐远去的脚步,和腰带锁链的晃荡声,江畋也再度吁了一口气,又打了一个饱嗝。而掩藏在饥渴难耐之下的,那种似有若无的虚弱和困倦感,也像是就是消失不见了。 这也让他产生了某种明悟,显然这就是在准备不充分下,过度使用名为“导引”新能力的代价所在,极度饥渴的异常食欲和消化能力。 尽管如此,接下来的江畋已然是睡意全无,他要用接下来的慢慢长夜,反反复复的测试着这个这个新能力,可能产生的用途和自身上限所在。 毕竟,相比之前那个需要拿到相应武器,才能显露出来的熟练度;还是这个看起来类似念动力的新能力,有可能成为自己接下来,聊以自保和应急的最终手段。 于是当日过中天之后,在某种送来吃食的香气当中,终于睡醒过来的江畋;突然见到正在摆弄食具的樊狮子,那张熟悉面孔的时候,却是忍不禁吓了一跳。 因为原本方面阔额、须发蓬张,看起来颇有些威猛的樊狮子,仅仅是过了这一夜之后,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憔悴下来,而显露出一对浮肿泛黑的眼袋。 “你……你,这是怎么了?” 江畋忍不住问道: “别说了,真乃一言难尽……” 樊狮子却是满脸倦怠的摆摆手道: “难不成牢内又出事了?” 江畋一边挖了一大勺的酱汤馎饦,一边继续问道: “牢内倒是没事,但是值守的兄弟们却个个都不得安生……” 樊狮子说到这里,不由紧张问道: “话说,江生,你在昨夜里,可曾听闻什么动静,或是见着异常之处么?” “异常?” 江畋想了想,我折腾了一夜没睡算不算?,然而却故作诧异道: “不曾见到,我睡下就未曾醒了。” “那你倒好了。” 樊狮子却是有些羡慕的叹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倾诉和找人分担的欲望,再度问道: “真就没有见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么?” “怎么会有呢?这不是台牢么?天生就该是邪祟辟易的所在啊!” 江畋心中似有所觉,而故意道: “话虽如此,可是你晓得么,这片牢区为何监押之人如此稀少;偏生直到你这儿才重新整理启用了,却又出了状况。” 樊狮子闻言,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心思,忍不住抱怨起来: “都说是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 然而他正待说下去的时候,外间传来的脚步和开锁声,却让樊狮子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在江畋刻意引导的话头里,清醒过来而止口不言。 而当樊狮子收拾好食具退了出去,又逐步走远之后,江畋才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他似乎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了。 随后,他看着案几上一支已经烧溶大半的烛台。下一刻,这副看起来分量不轻的陶制烛台,就在无形力量的作用下,晃晃悠悠的悬浮起来; 而又在江畋视野当中,随着意念的操纵而上下左右的轻轻游走着,然后又慢慢的加速舞动起来;直到在视野中晃成一条白线,而突然失去控制,捣撞在墙上碎裂开来。 而这就是他用了一整晚的时间,往复探索和发掘出来的初步成果;比如,“导引”发挥作用的目标,必须在视野所及没有遮挡的范围内; 又比如,目前“导引”产生作用最大上限,也就是十几斤;而最优化的操纵区间,大概在三五斤左右;然后随着分量的增加而变得迟缓和笨拙。 乃至为了测试距离,他用堆叠起来的案几作为垫脚,堪堪站到了气窗边上,而用远近参差的树木和花草,来作为作用距离的参照物。 结果发现随着距离的延伸,“导引”能力也在自然地衰减。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就只剩下让人几乎察觉不出的轻风拂面。 就目前看来这种能力,还真只适合用来装神弄鬼了。又比如几十步内,可以用来偷拿个钥匙什么的小物件;乃至在视野可及更远处,就只能是稍稍掀一掀女孩子裙摆之类的微风轻动。 因此,也不免对于期间巡曳往来的狱卒,造成了某种困扰?当然了,要江畋罢手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更加隐蔽的进行测试和锻炼。 毕竟,眼下难道还有比台牢这处,更适合的隐蔽而幽静,还不限量管饭的训练场所么? 于是,在台牢一角令人彻夜难眠的异状,慢慢消失了好几天之后; 正在看着樊狮子奉命送进来的,陈年过期文抄,而正在整理认识和捋情思路的江畋,也再度接到了会审的召传。 第十七章 过审 然而江畋很快发现,接下来的会审不过是例行公事。只是重新问了一遍当时的细节和情景,再度确认花押无误之后;却又由那位黑衣狱吏慕容武,领着江畋七拐八弯的来到一张厚实的屏障背后。 而透过朦朦胧胧的屏障,以及木框雕花楹窗,可见前方赫然就是一个,已经准备停当的简易审讯公堂模样;而早有人端坐在期间。那人在微微侧头颔首示意之后,就变成了森然厉声道: “带上来!” 随后,在几名公人的抬架之下,一个浑身血肉模糊,但是面目被刻意清理过,而方便辨识的的人犯,也被徐徐然的拖上前来,开始接受逐字逐句的盘问: “在押案犯辰字第七,曾名萧白郎,不良人第五组副头……” 而在这一片的喧嚣动静中,黑衣狱吏慕容武也俯身下来,在有些不明所以的江畋耳边低声道: “令你在此,可是要看清楚了。” “期间是否有过眼熟,或是觉得相似,怀有犹疑的,都要当下与我指出来,可曾明白否?” “好!” 江畋心中一动,却是点头应承道:心道,这不就是后世的疑犯指认么?想不到古代人也会玩这一套。 而在另一边的角楼上,另几个人也在隔着窗格仔细打量着,被分割在前方的审讯现场,以及安排屏扇背后的江畋等人。 只是除了负责此案的巡检御史郭崇涛之外,赫然还多出位身躯修长,五官英朗的青袍官员。却是负责南城片的管城御史魏东亭,也是昔日京学的学长。 而在他们身边,又有一名白衫的属吏,正在低声宣读着一些新近收集的消息和资料;主要是围绕在幕后这位麻烦人物身上的各种日常和人际关系。 “若不是借助了老师的干系,只怕短时之内,就连我也未必找的全,这厮的来历前后啊!” 只见魏东亭微微听了一阵子后,不由叹然道: “等等,你说这厮与南边关系匪浅,当初就是东海社具结作保的落地身籍?” 但是听到某处,郭崇涛却有些疑惑道: “若是如此,他的那些复杂干系和隐晦之处,倒是可以解释一二了。” 然而,魏东亭却是释然到: “难道这其中不可疑么?” 郭崇涛不由问道: “当然有可疑之处,但也无关紧要了。” 魏东亭却是谓然一笑: “这些年下来,南边已经送过来多少人了;怕不是几个坊区都要装不下了。” “不要说是京学的两大三附,就是国子监和太学的那些老学究,可是都指望着这些南边的束脩,养家置业呢?” “因此此时此刻,只要被他不是西国那边的人,一切便就好说了。” “除此外,他还与花间派有所往来。” 那名属吏又继续道: “花间派?” 然而听到这个名字,无论是郭崇涛,还是魏东亭,都不免露出某种微妙异常的表情来;既像是嫌弃不已又是无可奈何的隐隐忌讳。 因为,这个花间派的状况和名声,也实在是难以形容了。其前身一直可以上溯道开元年间,活跃在上京长安的一个同好者结社——品花结社。 但是那时候的品花结社的画风,还是相对正常一些的。只是喜欢聚在一起品评京中内外,格外容姿出众的美人儿; 或又是一天到处游荡在城坊街巷中,只为了能够找到和发掘出尚可一观的佳色,却又不是为了自己能够独占私房,而是出自共同赏鉴和品评所好。 因此他们固然追逐和尾随之,却也不会当面纠缠和为难;而是喜欢偷摸摸的爬墙攀树,以为观察和窥探美人的日常真实姿态,将其变成供人赏鉴的画作。 当然了,他们还是有所底线和准则的。也就是只品评那些待字闺中的花龄秀媛,却基本不招惹和品论那些已经嫁人的有夫之妇。 比如,他们就曾经根据不同的社会层面,而品评出所谓的上、中、下三十六品上京名花来。而作为其中最有名的领头人,无疑则是身为宗室的汉中王次子李禹。 当时的明皇天子,因废太子及瑛、瑶二王犯宫之变,而有感于开朝以来皇家骨肉相残多乱;因此逐步消减和罢废东宫所属,开创了集中宗室聚居的十王宅、百孙院制度。 但是对于稍远的宗室就要宽放的多了;在优养终日而又无所事事之下,也由此造就了许多,诸如汉中王家次子李禹这种,行举乖张清奇的奇葩存在。 因此,早些年就连创造了“口蜜腹剑”典故,人称“蝮蛇宰相”的一代权奸,李林甫家的小女儿,女冠李腾空也难免上榜其中; 然而这事传到了,这位一贯对于政敌和对手,睚眦必报的权相耳中,却是在这件事情上难得宽放的一笑置之,甚至还以为美谈。 因此,哪怕后来经过了安史之乱的两京失而复得,品花结社却是很快就随着回驾上京的天子群臣,而死灰复燃起来。 但是随后日子里,品花结社的画风就逐步发生了转变;或者说他们的品味和活跃内容,也变得更加多元化起来; 比如,除了原本的品鉴京中不断出现的佳色秀媛之外,他们也开始暗地里涉足于春宫绘本和闺情文字;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后续的几十年间成为京师,乃至天下最大的地下非常出版物的源头所在; 而缔造了一部部诸如《如意君传》《秀塌奇言》《东篱记》《迷楼秘史》等等,上至公卿贵胄,下至黎庶小民,都脍炙人口或是喜闻乐见之作。 虽然他们为尊者讳的,一直采用了各种隐喻代称;但是作为其中的先人事迹,往复被作为素材和段子的苦主:国宾世族的杨氏和开国功臣之后的武氏,却是难免不堪其扰。 只是,传言在这位背后汉中王次子李禹,隐隐有那位克难平疆拓土第一功臣,梁公尊上的影子;而令好几代人都对其束手无策。 直到后来梁公急流勇退不肯顾,自此前往外域新拓的疆土养老;而这位汉中王次子李禹,也因故前往河中开枝散叶之后。 当时在任的宰相,也是则天圣尊皇后的曾侄孙武元衡,和另一位度支宰相杨炎,也终于得以联合起来痛下狠手,将这个品花结社给彻底查禁毁弃了。 然而他们毁禁的了一时,却毁禁不了一时;更禁绝不了已经成型的人心所好。结果不出数年之后,更多各种粗制滥造、内容离奇荒诞的《隋炀荒史》《女帝奇录》,开始充斥在市井当中。 而当时垂拱而治的在位天子,也难得将此二公召去,说了几句蜀后主禁酒的典故(注一),也算是变相敲打了难免公器私行的这两位相公; 但是哪怕禁令既驰,品花结社也因此变相消亡了一段时间;直到以为别号“温八叉”的一代花骚词人,就此以花间派的诗社之名;再度扛起了昔日品花结社的大旗…… 当然了,演变至今的花间派,除了继续挖掘和发现、品评和赏鉴美人的传统职能之外;最大的一块业务来源和进项,还是那些格调较低的传统地下营生。 比如不断刊印一些,名为历代变迁的春宫图谱,但实质上以行院教坊中人为绘像模特,的变相广告和推介;还有就是诸多闺情文字的有偿收稿。 因此,哪怕被历代的京兆府打击和查抄了好几次,但是因为背后一些有力的金主支持,以及投文者除了市井民间之外,还可能涉及两大三附,甚至国子监、太学中人。 因此,始终没有办法深究下去,而只是当做一项可以往复刷的业绩。 只是郭崇涛等人听说了这位当事人等,也可能牵涉其中,却是不免有些匪夷所思而又啼笑皆非的意味。 “对了。” 魏东亭在临走之前,却又突然开口道: “老师让我告诉你一句,除了范拾遗那些之外,殿中省也有人过问此事了!” “殿中省?” 郭崇涛却是不由皱起眉头。若是前来过问的,内侍省或是秘书省,他都可以理解。但是偏偏是殿中省。 “是大国舅(太后),还是小国舅(皇后)?” “还有哪个国舅家?,自然是的当年真珠姬出事之前,差点成了一家子的那位?” 魏东亭毫不犹豫到: “所以,我虚仗稍长身份,且奉劝一句,兴许将来,该放手时就须放手了。。” “多谢,师兄提点。” 然而,听到这句话,郭崇涛脸色的表情不变口中谢道,却是忍不禁捏卷了手中的案卷。 下一刻,堂下的审讯,突然就有了变化,也让抬脚准备离开的魏东亭,又收了回来。 注一:处置《三国志卷三十八·蜀书八》: 时天旱禁酒,酿者有刑。吏于人家索得酿具,论者欲令与作酒者同罚。(简)雍与先主(刘备)游观,见一男女行道,谓先主曰:“彼人欲行淫,何以不缚?”先主曰:“卿何以知之?”雍对曰:“彼有其具,与欲酿者同。”先主大笑,而原欲酿者。 第十八章 牵扯 因为,这一次被拖进来的赫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魏东亭再度脸色微变道: “怎么会有个女人!这又是谁人的安排?” “这,似乎是梁大使府上的老管,亲自送进来的陪房;据说身上有些不干净的干系,让咱们帮着审一审、过一过。” 郭崇涛见状,却是有些犹疑的答道: 这名女子满身的伤痕与血渍点点,看起来就是十分的凄楚可怜,但依稀可见曾经的姣好风韵;然而江畋却一下子将她认了出来。 因为她就是自己昔日学生洛洛的保姆,也是梁大使府上已故夫人,陪嫁侍女出身的崔丽娘;早些日子因为某种缘故,也没少不假辞色的给“自己”找过麻烦的女人。 如今沦为如此下场,江畋发现自己心中,居然生不起一丝的怜悯和同情来,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快意。只是,随着女人一边嘤嘤抽泣着,一边应付着问答; “替我问她一句,” 江畋突然开口道: “当日,她在后院左池花石边的侧门处,所私会的是何人?,再前天,给她暗地里送东西的,又是谁人?” 然而,这个问题一出,那尚且在嘤嘤哭诉的崔丽娘,就一下子失声了;然后才略有些呼吸急促地吃声道: “这……不过是奴家的旧日亲属。” “……上门打些秋风,求救济的缘故……” “只是怕惊扰了内院,多有妨碍,是以……” 然而,随着她口齿变得流利起来的解释,江畋却是再度皱起眉头道: “她不是故夫人,自郡君府上,陪嫁过来的么,在外又哪来的亲缘?” “是奴家……别府之后,重新相认的,” 而后,果然崔丽娘闻言,连忙再度解释了起来: 但就在她表露出来的这么点,稍闪即逝惊异和犹疑不定之间,已然足够让这些身经百战的审讯人员,当场就看出端倪和疑点来;于是他们毫不犹豫的开始给她重新上刑。 随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令人有些意外;就在众人给她当场换上第三种,既不致命也无明显伤痕的刑具,继续拷打的片刻之后,她又声嘶力竭的叫喊起来: “奴家、奴家……乃武德司的外线人等,那日正是他们给我传的话。” 而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也让正在角楼上冷眼侧观的,魏东亭、郭崇涛等人,当即一下子就有些失声了;怎么这么一个清清楚楚涉案的女子,还会牵扯到臭名昭著的武德司干系。 要知道上元节那天的街头意外之后,参加连夜抓捕的队伍中,赫然就有武德司的亲事官。再想到被连窝端的三色坊隐秘处,已经不知所踪的青黑郎君等人。忽然郭崇涛的背后,就有些冷汗津津起来了。 而且,就算没有这番是非在前,武德司暗中派人联系和控制,这位第一国藩的西国大夏,常驻大使臣身边的侧近人等,又是什么意思?一旦被揭露出来,又会是何等的风波和事端呢。 然而,随后作为学长的魏东亭,却是比他更快的反应过来;而冷脸着对旁人吩咐了一句。随后一张条子传到了审讯之人手上,而又变成了那人口中的话语: “你这贼妇,口口白牙的凭什么,就认得那些武德司之人?” 然而,那个女人听了这句话之后,却是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渗人表情,而骤然狂躁挣脱开来,猛然地用头撞地,几下就血流不止的当场昏死过去了。一时间,场面就变得混乱起来…… 然而这时候,在幕后监守的黑衣狱吏慕容武,突然间就主动打破了沉默问道: “此事,你怎么看?” “我?” 江畋愣了一下,随即就组织了下言辞回答道: “我觉得,能令她如此触动,而又拼死维护的所在;不是骨肉至亲的干系,就是奸情恋热的情夫了。” “兴许,你说得对。” 慕容武望着被抬出去的女人。 而在角楼之上。 “要知道,老师那里已经往复讯问过了。” 魏东亭却是再度叹息道: “但是除了一大堆肮脏事之外,与上元夜那些桩变故,却是一点儿头绪和干系都无。果然,事情的关键,还是得落在这位身上了。” 而后,在看似平静的巡城魏东亭,自台牢走出来之后,原本城府在握的表情,却又是谓然一变;他实在没想到,本以为只是京兆府里的一些肮脏勾当,居然会涉及到武德司的干系。 要说他们这些被誉为“疯狗”的殿院御史,往日里打交道最多的对象,便是这些武德司的大小亲事官,及其名下的走卒;可谓是久病成医的知根知底了。 但是同样也是明白,但凡是涉及到武德司的事情,就没有一件不是轻松简单的事情;日常里抓些把柄和小毛病刷业绩容易,但是想要更为深入追究,就是难上加难了。 因为武德司自有相应的渊源,最早可以上溯到安史之乱中。当世的肃宗天子登基平凉,而开设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以为专掌光复中原两京的军机戎务后; 当时,为了监察中外诸军和臣下,肃宗以宠幸的内事监李辅国,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府长史。并别设以察事厅,以诸多爪牙、走卒,横行伺察与两京、北都地面。 后来,因为肃宗病危引发的夺宫之变,导致张皇后横死御榻前;被引为外援的嗣曹王系、嗣虢王,也犯禁兵败;而李辅国妄图挟制太子,行废立事的一番图谋,也被梁公携龙武、金吾等南北衙健锐所破。 短暂煊赫一时的察事厅,也自此成为了过眼云烟。但是仅仅没过几年,随着新帝在位的泰兴年间,大刀阔斧所进行的革弊汰旧之新政,导致了不少变乱和事端; 甚至一度以诸多旧日门第背景,在洛阳形成叛党攻入东都大内,惊扰了当时正在养病的泰兴帝;而一度陷入岌岌可危境地。 虽然最后,不免为梁公为首的新晋功臣和地方各路勤王兵马,所扫平和扑灭。但是痛定思痛的泰兴帝,也郭、李等功勋老臣支持下,力排众议推动了几项大内相关的变革。 首先就是废除北衙六军之中,为宗室外戚掌握的左右羽林军,自开国以来就是祖孙父子沿袭的惯例;而增设并扩充羽林孤儿(由宫中收养的军队遗孤)的建制; 其次,就是宦者充任的枢密签事,常值枢密院以为沟通军国机要。并且,在废除前代诸多观军容使制度的同时,又在出征大军和延边经略、督府,推行学士、御史和内臣的三官派遣制。 最后,彻底废除内侍省下宫市使的同时;又以殿中省所属的雕坊、鹘坊、鹞坊、鹰坊、狗坊,等五坊小儿之名,吸收了容留了当年察事厅的残余人手,而转隶为飞龙使管辖的探子和眼线。 当然了,作为当年外朝将相群臣,与天子博弈的最终结果;就是这些由大内宦臣所提领的五坊小儿,只能在两京及十六(直)管府的地面上行事,一旦出界就自然失去相应身份的保证。 只是在这些年逐步演变下来之后,五坊小儿也逐步变成了巡城司,巡城司又变成了靖善司,而靖善司又最终改成了现在武德司的字号。 在这个变迁过程当中,是身为大内眼线的五坊小儿,在朝野各方势力的合力排斥和挤压,甚至是暗中设计和打击之下,不得不将触手和影响力,一点点消退和收缩的结果。 因此,目前武德司的影响力,固然已经被压缩到了,除了两京以外北方少数管府内;但在长久明暗斗争和高压之下,也因此形成了不可小觑的凝聚和行动力,以及庞大的眼线和探子群体。 也正因如此,这武德司可以说是当今习惯了垂拱而治的大内,在京畿、都畿以及直管十六都府的地面上,为数不多的门面和存在感的体现。 然后魏东亭又微微叹息起来,显然自己这位晚辈学弟,却是别有想法甚至所图甚大,而似乎想要从中得到什么。但他却只是奉命过来帮衬一二,以壮声势而已。 魏东亭虽然出身潍坊魏氏,勉强算是当年梁公门下三率十郎将,五长史之一,鹿邑候魏方晋、魏玄公的后人;然而却是隔了好几代的旁支,家门遗泽已经相当淡薄了。 就算他有来自宗家的渊源庇护,也完全没有理由和必要,直接趟进这摊浑水里。所以,魏东亭决定稍稍退后一步海阔天空,将问题交给真正有能力,做些什么的那些人吧。 第十九章 再期 数日之后,正当时阳光和煦而枝头梅花绽放的日子,沐浴洗漱一新而衣冠整齐江畋也迎来了出狱之日:然后毫无意外的乘上了一辆挂着丝绸帷幕的马车。 而在他的耳边还历历在数着送他出来的樊狮子,那充满羡慕妒忌恨一般的粗旷声线: “郎君你真是羡煞人也的好福气,你进来的可是谤议之罪啊,就算春决过堂之后,最少也要判个流边数载的啊!” “可谁叫你的东翁家可是出了大气力,居然请动了宫内的大贵人这事说项,将你归入了八议之条,还给出了你的充官赎纳啊!” “再加上这回正逢圣尊(太后)诞期的缘故,才顺道颁下来了这份赦书;不若的话,只怕你还要再等上大半年的秋审,才有议定啊!” (八议:中国封建刑律规定的对八种人犯罪,必须交由皇帝裁决或依法减轻处罚的特权制度。一议亲,二议故,三议贤,四议能,五议功,六议贵,七议勤,八议宾。) 因此,这辆马车就是专程前来,接他前往梁大使府上,进行相应的道谢和问候。 然而在台牢外侧的角楼之上,目送远去之后的巡城御史郭崇韬,却是恭恭敬敬的对着身边,一名常服打扮却气度非常的长者道: “周师,难不成就这么将他轻易放出去了么。。如今这事牵涉体大,此子背后更是多有内情的。。” “正因为如此,才要顺水推舟帮上一把,将其放出去啊!难道你觉得在这台牢之中,就能彻底挖出他幕后的干系来么。。” 须发灰白、形容端重的殿院左督察周邦彦,却是淡然道: “他揭出来的这事在明面上还是京兆府一家的干系,可是私底下却已经闹的很大,牵涉到不知道多少门第的过往了;就连西宫圣尊都开口过问了;” “那……怕不是?” 郭崇涛闻言不由疑虑道: “莫要多事,既然有真珠姬的故事在前,难道现在还有人还敢犯大不韪对他用刑拷逼么?就不怕把自个儿的前程身家也给搭了进去?” 然而周邦彦却是轻轻捋须道: “既然他身上的一点和干系是如此纠缠不清,又不能采用非常手段,那再留在这台牢又有何用?还不如籍此放出去,好让那些有心人更多的可乘之机?” “周师睿明,想必此事之后,那梁使臣也再没有缘故护着他了吧?” 郭崇韬不由心中恍然,心悦诚服道:此当是引蛇出洞的周全之策了。 而载着江畋的马车行出不知道多久,又停下来穿过了高墙边上的侧后小门后。 在梅枝绽放、清香弥散的梁府后宅庭院之中;江畋也在此见到了那只被自己前身所念念不忘,而拼命想要救出来的那只脏脸萝莉。 现在看起来,却是一个肤赢若霜柔嫩如玉,小脸圆圆手脚还有些肉呼呼婴儿肥,精致如洋娃娃的女孩儿; 只见她身穿青红石榴彩的百褶曳裙,虽然只有堪称幼齿的约莫十一岁左右,却用三彩丝涤挽系了一个简单的偏环髻;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她那对很有点二次元风格的大眼眸,居然隐隐还是波斯猫一样深浅不一的异色瞳。 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女孩儿就像是走失许久充满委屈的猫咪儿一般,不管不顾左右侍女的惊呼叫唤,就这么一头栽撞在了他的怀抱中。 然而,尽管她的声音依旧没有能够完全过来,但是仅仅是能够依偎着江畋,伊伊呜呜地比划一些东西,就像是十分心满意足和安心自在了一般。 江畋也乐得清静,顺水推舟感受着女孩儿,有些过于亲昵的情绪宣泄着,只用点头和笑容作为回应。因为,这也可能是与她最后一次见面的告别了。 因为在前庭接受过主人再度感谢的同时,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说的很明白,此事之后彼此恩怨偿尽,就再无任何干系了。 同时在接触的那一刻,江畋也看见视野当中的绿字提示:“引导任务《救赎》,完成度(150%),能量收集中。。。。(0.98单位)将近迁越点。。” 原来,自己前来见上这么一面,居然还有这种好处?但是,江畋很快就将这个意外之喜给忽略过去。再度观察了左近,确信无人窥探之后;这才对着女孩儿笑了笑道: “且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只见上午璀璨而明亮的阳光当中,随着江畋意念一动,放着点心托盘上,一个水晶菓团突然就跃动了起来,而又有些顽皮凌空弹跳着,飞进了女孩儿懵然长大的小嘴中。 “呜呜呜……” 然后,托盘里又有一个白色的菓团动起来,在满眼星星而惊喜莫名的女孩儿面前,开始在无形力量之下戳扁揉圆的拉伸开来,又最终变成一个粗陋而又依稀可见的小人。 接着,另外两个菓团开始自行捏合在一起,又变成了一个更大一些的小人,手舞足蹈的在江畋的配音之下,开始为女孩儿表演起了一个个故事来。 至少江畋在经过了往复的尝试确认,这种程度的近身“导引”能力细微操纵,已经不耗费多少精神和气力;而随时随地的可以当做戏法,耍弄上一整天的。 然而欢聚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天色将近正午了。然后侍女也前来通报招待的宴席已经准备完毕,然而告别的时候也到来了。 而与此同时,梁氏宅邸就近的一处武侯铺内。重新回归到巡检御史本色的郭崇涛身边,也有人忍不禁匪夷所思的反问道: “他居然没有乘机逃走,就这么乘车回来了?” “枉费了前后给他布置下的机会了。” “本还想看看这厮,究竟能牵扯出多少东西呢?” “好了,既然如此,就无需再节外生枝了。” 郭崇涛却是打断他们道: 因为上官处得到受命,继续追索此案后续干系的缘故,而得以让他借助汇集起这个临时团体和班底;也就是他从御史殿院和别处关系衙门,所调遣来协从和听命的人手。 “从上元夜开明寺前的儸戏那条线,追下去已经有所发现了。” 随后,又有一名从事从门外,匆匆小跑进来喘声道: “派过去的人,找到了疑似五仙教的踪迹了,正在搜索后续的干系。” “怎么又是这种邪门外道?你确定不是五通神,而是五仙贼?” 另一位在旁的经历反问道: “的确是五仙教的物件,稍后就会转呈过来了。” 来人却是解释道: 然而这个结果和答案,却不能让郭崇涛满意。 与曾经混迹市井民间的另一个淫祀团体,出自两岭和闽地的乡土生育崇拜,却在后来随着诸多本流放当地的,大臣、官员眷属传回京城,差点儿就公开建庙;却又被禁绝和镇压的五通神有所不同。 这个五仙教,乃是源自西南边陲和汉夷杂居的各族,对于当地横行毒虫瘴疫的畏惧和崇拜情节。后来随着梁公平灭南诏威孚西南诸夷,而将旗故地变成南平大都督府; 大量被执送献俘的南诏王姓、贵族、臣民和世家,而将其带到京城当中;又成为了地下发展的诸多淫祀之一。本来要是这样的话,京畿作为海内域外的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那也不多它一个奇葩。 但是因为其崇拜和惯用毒物的传统,在地下传播过程中很快就变了味;尤其是与一些本地势力结合之后,开始往下毒谋财害命、买凶杀人的画风上一路狂奔。所以很快就被清剿绝迹一时了。 因此,与求子生育和房中术挂钩,而始终有愚夫愚妇暗中祭拜,导致时有冒头的五通神淫祀不同;五仙教活跃和存在痕迹,却是已经有好些年不见了。 而后,觉得有些烦恼和困扰的郭崇涛,又转而询问其他几人道: “眼下长安这么大,怕是该找的地方,都发动人探寻过了吧?” “也不尽然?” 突然有人出声道:却是曾经隶属金吾街使下的一名佐员。 “此话怎讲?” 郭崇涛忍不住皱眉道: “巡使,可是忘了平康里?” 这名佐员犹豫了,轻轻开声道: 说到平康里,大家的表情就有些微妙起来;毕竟,作为长安城中小有名的京官群体一员,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说(亲自领略)过,这道长安城久负盛名在外的“美好风景”呢? 但是因为前前代的某种历史遗留问题,当下位于东大市西北侧的平康三里,其实是京兆府的万年县管辖之下,一个身份和地位,都比较微妙的存在。 其中的平康南里相对简单,除了那些常见的中下等行院、伎馆之外;主要是被包养的官员外室和商人妇,所比较扎堆的地方。其他倒是与别处无异。 而在平康中里,除了大大小小的馆院,则是以左右教坊司的外围从业人员,以及诸多在其中兼职的乐户、倡优、伶人,而得以闻名于世。 至于最高端的平康北里,则是其中佼佼者和精华所在;但也因为某种约定俗成的惯例沿袭,而形成了忆盈楼为首的数十个大小结社,自行管理的日常。 因为,哪怕是作为最为铁面无私的御史台中人,也不能确保自己终有一日,没有用到忆盈楼为首,提供消息交流和买卖、雇请场所的可能性。 “此事不难,只消请得左都手札出马,想必那忆盈楼上下,自然会给一个解释和说辞的。” 因此,郭崇涛很快回过神来道: “其实……还有就是鬼市。” 那人接着欲言又止道: 这话一出,顿时又令在场气氛和表情一滞。因为这个长安鬼市的存在,既是他们这些检宪官首当其冲,平时需要讳莫如深,却又不得不偶尔面对之的存在。 因为传说中,活跃四通八达地下空间的鬼市,其实是偌大个长安灰色阴影的代表,也是物欲横流之下人心阴暗面的集大成者; 因此,其中不但汇聚了诸多见不得光的存在,以及不明来源的交易物;甚至还可能牵涉到朝堂的大臣,豪门大族、勋贵戚里的阴私勾当…… 因而,哪怕历代京兆府总是信誓旦旦的,将其破获和查抄了一次又一次;但是时隔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后,改头换面的新鬼市,总能在其他角落死灰复燃起来。 第二十章 徒坊 从梁大使府辞别之后的江畋,却没有能够踏上前往昔日居所的回程;而是继续乘着马车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而这条路线就似乎显得格外的漫长。从西市边上的崇化坊开始,沿着高耸的城墙一路南行;踢踏声声足足响彻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停顿下来。 而沿途街市人声鼎沸的光景,也从熙熙攘攘的摩肩擦踵,到络绎不绝的人流如织;再到三五成行的逐渐稀疏,最后又随着逐渐越来越少见的民家、店铺,而显得凋寂下来。 “江生,右徒坊到了。” 随后,樊狮子那熟悉的嗓门,在车前响了起来: 而随着坐得有些腿脚发麻的江畋,也缓缓的落下马车来;就见当面赫然矗立着一重古朴斑驳的高大三层牌楼。而在牌楼之上还有硕大如斗的“昭行”二字。 而在牌楼之下,赫然冒出数名身穿箭衣筒甲,乌色软濮的守卫,虎视眈眈的一般看将过来;直到樊狮子拿出了一片身牌来,才恍如无事的重新退回到阴影中去。 而在穿过了这重牌楼之后,又是一道足有两丈高的坊墙,以及一座青灰色调的小型门楼,横亘在了江畋一行的面前。而在门楼之上的标志,则变成了“右徒坊”。 就在叫门并且等待内里打开的间歇,樊狮子再度对着江畋歉然解释道: “虽说已经颁下了赦书,但依照惯例,接下来还需江生,在这左徒坊,呆上一些时日了。” “也无妨了。” 江畋却是微微一笑: “倒是要劳烦你,陪我在此蹉跎一些时日了。” “不劳烦,不劳烦的。” 然而樊狮子却是连忙摆手道: “咱在牢子里也守的有些腻味了,正好籍着江生由头,换个地方耍耍也好。” “那就拜托了,还望你家那位,不会因此怪我。” 江畋也没有矫情和客套道:毕竟,这位实力虽然不知道怎样,代表是官面上的看守和保护。 “她敢?” 樊狮子却是不由分说,作势瞪起了眼睛,然后又笑道: “更何况,承蒙江生的缘故,我在这儿一应开销,可是有公中出入,也不用她烦心了。” 而这几句话攀谈下来,沉重的铁灰色大门也终于打开了;顿时就泄露出来了,与外间走了大半天,除了围墙还是围墙,看不到人家的清寂萧疏;截然不同的喧嚣和烟火气息来。 而身后那些负责押送的公人,也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的,忙不迭的退开远远而去,像是生怕招惹上了什么晦气和禁忌一般的;还没等江畋完全进入,就迫不及待簇拥着马车走了。 而早在到来之前,江畋就已经了解过了,这左右徒坊的来历。其前身,最早可以源自于大唐开国时的圣祖太宗皇帝,突然心血来潮的一场作秀;也就是所谓“义释归囚”的典故。 (“辛末,帝亲录系囚,见应死者,闵之,纵之归家,期以来秋来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纵遣,使至期来诣京师。”“去岁所纵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无人督帅,皆如期自诣朝堂,无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然而,既然是皇帝金口玉言赦免的死囚,也不能随随便便的直接放回乡里;要是其中出了纰漏,那是打地方官的板子呢,还是打千古圣君的脸面呢。于是就有人想出了一种变通之法。 同样以皇恩浩荡为由,将这些开释的死囚集中起来,在长安城南的荒僻处别置一坊,并接来家眷以为安身之所。反正形同小城的坊门一关,就形同变相的圈禁和监视居住。 这也就成为了长安城内,左右徒坊第一批居民的最初由来。后来重罪宽赦者皆循此故事,又有许多够不上囚牢的轻罪之徒,也被陆续发派到了其中役使,才有了现有的局面。 乃至成为了长安诸狱当中的部分囚徒,唯一可以定期出来放风透气,乃至想方设法过上家庭生活的所在。后来又随着越发人满为患的需求,而在边上另造新区,扩充成了左右坊。 后来在安史之乱当中,随着官军的反攻长安,假意投降叛军的前京兆少尹崔光远,乘机开门相迎;结果是猝不及防之下,作为叛军大将的安禄山养子孙孝哲、安神威退守至此。 然后又被勤王大军中,隶属于龙武军的火器部队,所焚毁、攻破。因此,事实上现如今的左右徒坊,是在原本附近数个城坊的废墟上,再度重建之后的产物,而距今也不过百八十年而已了。 而重建后的左右徒坊,也不再是,而更多是轻罪之徒服刑劳役之地;以及每数年定期或是不定期,大赦天下之后的人员,也会在此带上一段时日,以观后效云云。这一来二去聚集起来的人就多了。 因此当下的徒坊,就和长安城内其他坊区一般;拥有登门敲响之后,关起门自足自给的米铺面店,布行衣店、酒楼茶肆、作坊脚行,乃至是街头的早市、夜市在内;所有一应尽有的内部职能和大部分设施。 因此,随着江畋逐步深入其中,除了坊墙和望楼上披甲执弓的守卫,偶尔巡曳而过的狱卒、武侯之外;各种横纵交错期间,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的街市,就仿若是与外间并没有太大差别。 至于,相对整洁和平整一些的大街部分,各种蛛网密布的巷道深处,那些参差不齐露头出来建筑,杂乱无章堆簇在一起的违章搭盖,还有污水横流锅地面的残迹,沉浮在沟渠里的可疑存在…… 也让江畋再度不由自主的,本能感受到某种熟悉和亲切感。就像是他在这个时代的前身,曾经喜欢以采风和走访为由,专门厮混和打交道过的市井中,那些下九流场所一般。 而在这座小型门楼上,已经换了一身行头的台牢狱吏慕容武,也在盯着江畋长街远去的背影;然后,对着身边值守当中,却是眉眼间尤有几分吊儿郎当痞气的将校道: “便就是他了,还望你的儿郎们,稍加用些心思。” “老子看守这地头,上头前来交代的人多了,各种递的条子也塞了我半柜子了。” 这名痞气将校,却是满不在乎的笑了起来: “却不知这厮何德何能,居然劳动你老鹅,亲自来交代干系?难道你们那边,都如此清闲了么?” “不知道,御史殿院和殿中省,够不够你陈观水口中的分量?” 慕容武却是不为所动道: “也罢,那你给我交个底儿。” 这名痞气将校闻言,也不由敛容起来隐有锐意道: “我的儿郎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大人们又须得怎样的结果。” “更多的内情,我自然不能说,也怕你担待不起的。” 慕容武不为所动道: “但凡只要确保人活着就行,其他由此产生的干系和交集,才是有人想要看见的。” 而行走在徒坊之中的长街之上,江畋身边也有了两个临时的跟班。一个就是挺胸凹肚的樊狮子,但看他一副笑呵呵的样子,似乎对于从看守变成跟班的身份转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而另一位,则是地道的徒坊中人,也是地头蛇出身的向导小敖;据说他就是出生在徒坊当中的弃儿,是以从小就习惯和熟悉在徒坊当中生活,而完全不想再回到外间去了。 而他还有另一个兼职的身份,则是公门中的线人,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个上线而已。按照小敖自己个的说法,这一次被指派过来,既是作为向导,也是为了避免不开眼的意外发生。 因此,在江畋给他塞了一把铜钱之后,就变得越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健谈起来: “郎君须知,这徒坊明面上,就有二十八里,四十一处街市,但是历年下来,私下里又搭盖了不知道多少。” “在这些街市之中,那米面油布的家常物件,倒是比外间贵不了多少,甚至还有更低廉的,只是成色嘛……” “郎君应当明白,那些武侯的大爷和他们的帮衬,也是要养家吃饭的。” “若要好的受用来源,那也是有的,主要都在那些大街街面上了,不过背后都是有所干系的。” “郎君若是想要省心省事,那南北街头,也有曲院、茶馆、酒肆、客舍等去处;” “只要囊中尚有余裕,入了其中一处,其他的劳烦,自然可以吩咐人跑腿好了。” “当然了,一切都是要那阿堵物,才好说话的,小的也在其中听候过的。” 听到这里,江畋忍不住开口道:“却不知,里头可由什么乡党帮会结社之流。” “什么,郎君怎会这么想呢?” 然而小敖闻言,却是诧异道: “在各位武侯、差头大爷的眼皮底下,怎会又这般事物呢?” “是我想的差了。” 然而对面他装傻充愣,江畋只是微微一笑;心道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相关的存在,作为那些公人节省管理成本,的灰色下线和触手。但他还是开口解释道: “只是我自然是不想找麻烦的,只是难免身在其中,也想要趋利避害的免除一些是非,或是无意犯了忌讳而已。” “郎君这样想却是对的,小人所知不多;但也听说一些不便前去的位置。。” 小敖固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是也间接给出了答案和方向: 于是,在江畋加塞了一把铜钱之后,小敖又改口道: “坊内几处粗汉和下人,所汇聚的场所,还是略知一二的……” 当然了,大多数时候江畋还是笑而不语的做个听众。他当然相信这个被派来当做向导的小敖,可以说的大部分内容是真的,但却也不能尽信。 因为线人这种东西,吃完东家吃西家,谁知道这边告诉万你,转身有把你这里打听到的内容给卖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完全陌生之人呢? 至少在这一路上,光是公开和他打招呼的人,就又十几处;而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流和照面,更不知道又所少次了。 最终在走过几条街道之后,江畋一行来到了变得越发热闹起来的徒坊深处,而街边的建筑也变得越发整齐和干净起来;从低矮的一两层房舍或是棚屋,也变成了三五层错落的小楼。 而江畋未来几个月的落脚处,就在这条名为快活大街的,其中一座看起来十分陈旧失修的建筑中。 第二十一章 见闻 而在其中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迫不及待的与他交接完毕之后,就赶忙带着为数不多的家什,不顾身体的老迈匆匆离去了。也让江畋不免心中泛起了嘀咕,此处难道还有什么内情么。 按照小敖的说辞,这处还算好了。身为朝廷大赦天下的对象,哪怕是需要暂时监视居住数月的,也是多少高过徒坊南面那些外圈范围内,需要天天服劳役的轻罪之徒和等待流徙他乡的刑徒之属。 因此,在徒坊内里其实是由南向北,隐隐分作数区管理而出入盘查的。其中最北面的就是徒坊监守相关的家眷居住区;其次才是江畋所在大赦囚徒中,相对地位较高,或是受重点关照的西面坊区。 然后,是普通大赦犯人极其家眷,陪同居住的东墙区域;接着是中部轻罪之徒当中,那些有手艺或是熟练工,大小编管头目的聚居区;南面剩下来的一大半坊区,才是各方混杂的公共区域。 当然了,按照小敖的说法,这右徒坊还算是相对风气良顺的所在了;因为里头多是讲究手艺细活的工坊和匠作铺子。至于更多罪徒被强制粗重劳役之下的左徒坊,那才是真正群魔乱舞的混乱之所。 然而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潜在优待,暂时栖身的这座建筑也是在太过老旧了,以至于走在磨出粗糙内里的斑驳地板上,或是一手扶墙和抵靠着,就免不了吱呀作响连片; 然而,这座建筑的前身,居然还是一座小书坊兼做曾经的蒙塾。也算是这片徒坊当中,为数不多与文教有关的存在了。只是随着主办之人的离去,而逐渐荒废他途了。 随后,江畋简单的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之后,也只能确定这只是一座十分陈旧,且前部狭长三层小楼,后面一小片荒废院子;看起来普通至极的建筑而已。 只是看着轻轻一碰就在不断沙沙掉落的墙皮,江畋可以确认其中的人居环境实在是不怎么样的;前任那老头子怎么住下来是不知道的,但对于他而言至少要稍加修缮和清理一二才能入住。 好在眼下的江畋,也暂时不缺钱的;在辞别梁府出来之后。还是有人在他的马车上,预先塞了一包东西,还附带了字迹娟秀的说明。 其中既有几张见面既兑的西庄钱票,也有一大一小两袋子,装得大半满的钱币在哗哗作响; 其中小袋子是百多枚大小银宝,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专属银钱之一;在带锯齿边的灰白钱面上,分别压制“当佰文”和“当贰佰伍拾”,摸起来很有贵金属的沉厚感。 而在大袋子里,则是许多用来零用的杂色铜钱;除了最低面值的足文小钱之外,其他“伍文”紫(铜)钱、“十文”大青(铜)钱和“当二十”“当四十”的白(铜)钱,都一应俱全。 因此在入门之前,江畋再度递了一枚小银宝,让小敖带路在附近找个干净的酒家;顺便把右徒坊内的文抄、书籍等物,顺带给收揽下一些来。因为任务提示的缘故,他也需要收集一些信息,以为可能线索的参照。 然而这一次,小敖却连忙拒绝道: “小人,已经领受过好处了,实在不敢多收受了。” “郎君若有其他所需,还请尽管吩咐,就算小得不才,也能给您找个懂事的人来,再做议价且如何?” “好说,那带路吧!” 江畋点点头道: 而后,小敖在这处房舍对街转角处,一处名为红鲤房的酒家二楼;很快给找到了一个临街凭栏,却又用简单帘布给隔出来的席位。 当江畋在内,樊狮子在外的相对入座不久之后。随着飘摇而近的菜肴香气,几个装在暗色粗陶大盘里,冷热各色的时令菜肴,就被小敖亲自接手后,一一传上案子来。 其中热菜是一道酱烹半鱼,一道蛋灼树鸡(木耳);而冷菜则是爪、翅、颈段,组成的卤三味;醋芹、盐瓜切丝的双冷拌;最后还有一大盆豆芽、虾皮、蛤蜊打底的馎饦(揪面片)。 然后,江畋又为满脸不好意思,又推却不过的樊狮子,点了一壶没滤过的杂谷新酿;就见他直接连小壶放在嘴边,滋滋有声地慢酌细品起来。 而就算是尚有空位,小敖也腼着脸不肯上席,而是问店家讨了一碗灰不溜秋的糙米蒸饭;然后又和水化了些酱汤顺起来。 然而,江畋见了却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随即又叫他再加了一碗菜粥,两块当炉的炊饼;以吃不下却不能浪费为由,不由分说一并留给了他。 接下来,江畋就一边慢慢品尝着这些菜肴,一边看着将近傍晚的街市上,渐渐浓重起来的昏色余光中,那些行人往来的生活情形;隐隐约约间,又有什么模糊记忆被触动了。 那是在风花烂漫、新阳璀璨的日子里。满脸威严满满的玄袍大裾的华服男子,充满着宠溺和温怀之情的柔美妇人;簇拥在四下里彩织帷幕当中,如众星拱月一般的盛装宾客;无所不在的称颂与祝福之语…… 然而又变成了颠簸的封闭马车当中,那种生生被撤掉心底最软柔一块,撕心裂肺的痛,还有沉坠无尽归墟一般,对于自身命运的绝望和无力…… 突然远处就爆发出来一声,尖锐如破锣的怒骂声,仿若是在沉静水面一下倒进一大筐石头,顿时刺破了江畋此刻自哀自怨的莫名情绪。 “周伯符!” “你这杀千刀的!” “又来白嫖我家的姑娘么!” “夏花娘,你情我愿的事情,怎能算嫖?又未曾少块肉,保不准,还能多添些分量呢?” 然后,就见一个赤膊光腿的汉子,毫不示弱的大声回应着,突然就从墙头上一跃而出,风风火火的飞奔过街面,消失在巷口当中。 而见到莫名滑稽的这一幕,江畋心中那些油然而生的情绪,突然就消解和开释了许多;而跟着周旁指点起哄的人等,一起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 毕竟,至少此刻自己还完好的活着,并且获得了别人无法想象的能力;虽然只是个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大多数时候需要自己琢磨来寻找线索,乱摸乱撞触发可能性的残缺版本。 但只要活着,那一切就有可能;就让我替你将余下的岁月,活得更加精彩吧!江畋此刻对着自己的前身,在心中默念道: 这时候,刚刚消失不见的小敖,也领着两名脸上的褶子,身上的皱纹,差不多就没有直接写着老实人的一老一少,站在酒家的楼下点头哈腰地介绍道: “郎君,这便是左近街坊里,手艺尚可的帮工和土木匠头了。” “好,那你先带人,过去勘验一二,看看能否做到怎样的程度,再给我个合适的价码吧” 江畋也慨然挥手道: 当然了,他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尤其是这里头各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真要是个傻白甜的,保不准就在哪里被捡肥皂了。所以必要的时候,他会让樊狮子给盯着。 然而,在江天等候回话的不多久后。之前过街的那人又撒腿狂奔着折返回来,却是连裹着两条大毛腿的破布,都已经不见了。因为,从另一个方向,赫然也追赶而来一群持杖捉棍之人。口中却还在喊着: “干死这断更……啊不,烂账不还的狗厮!” 下一刻,就见他轻车熟路的往断头巷里一缩;举起一个装满了烂菜的破筐,就一头盖在了自己身上;行云流水的赫然就像是早已做过无数遍一般。 然而,江畋却毫不犹豫看了他上方一眼,就见一块瓦片哐当一声砸在了他的边上;而那倒扣的筐子却是依旧纹丝不动; 于是,下一刻,半块砖头再度砸在筐子上,碰的一声,却是将街头上那些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然而筐子还是一动不动。 最后,一小盆长满杂草的花盆,也紧接着跌坠下来,径直砸得烂筐之下猛然一震;然后,就见墙角处猛然砰的一声,在漫天飞溅的污物当中,一个抱头鼠窜的身影一跃而起。 然而这一次他就没有能够攀上墙头,而是迅速淹没在了一拥而上,噼里啪啦的追打棍棒和吆喝声中。见到这个结果,江畋也在心中嘿然笑道,叫你当街遛鸟、叫你没事卖弄狗粮,赌狗加白嫖都该去死。 而经过了这一连串的小插曲之后,他的心情已经从之前的情绪困扰中彻底走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 叵测 随着江畋等人,在附近被褥铺位还算干净,居然也没有什么常见虱子跳蚤的某处别舍,将就过了一晚之后。慢悠悠重新回到这座建筑面前,江畋就发现有些明显的变化了。 因为小楼门户大开,随着络绎出入的那些帮工,沉积了不知道多久的尘泥、积土,剥落的墙灰和朽烂木屑等脏东西,还有一堆不知道用途的破烂家什、杂乱物件,都被清理到了后方的小院当中,露天摆成了大致数堆。 而早早守候在小楼之下的那名老匠头,亦是殷勤地小步迎上前来,对着正在吃路边买来早食的江畋,满脸堆笑道: “这位东主,老朽昨夜里已经盘算过了,眼下可有大中小三个修缮的章程,可供东主斟酌?” “说吧。” 江畋抹了抹嘴边芝麻胡饼的残渣道: “最大的章程,便就是将这里里外外都修了,保准比新建的还光鲜。只是光靠老朽一家就力有未逮了,还需别处找些帮手来一起用工。” 老匠头点头哈腰道; “这个就别想了。” 江畋摇摇头道:他还不至于奢侈道,为个暂居之所大兴土木的。 “居中的章程,便就是将外墙这面,都给修的妥妥帖帖;再将内里居室都翻新了,再打上几大套的家什,保管东主住着及舒坦。” 老匠头又继续道: “那最小的章程呢?” 江畋随即就问道; “便就是加固其中已不堪用的几处梁柱,铲开地面重铺一层,再粉刷完墙皮,就可以入住了事了。” 老匠头闻言,却也不怎么意外地诚然道: “大抵,只要十几个大小人工,再加上物料钱,就要东主四个半小银了。” “如此甚好,我给你五个好了。” 江畋这才点点头道: “顺带把三楼打通收拾干净了,再来一套简单的家什吧!” “东主可真是个懂行的,老朽就更不敢懈怠了。” 老匠头不由憨厚的笑起来: 不久之后,这名满脸写着厚道与朴实的的老匠头,在转过了数个街角,沿途与人打了好些招呼,就算被调笑了一句,却也不见生气的打个哈哈;最后才提领着一包粗点心,回到了内里叮当作响的工坊里。 只见他脚步不停的穿过了,搁满碍脚家什和粗笨物件,而只有一名老苍头倚靠在角落的门面;还有刨锯斧凿声此起彼伏,几名年纪不等的学徒,正在满头大汗干活,而散落了一地锯屑、刨花的后院。 最后,当他出现在院墙后门,又缘着曲折如网的僻巷,足走出数百步之后;就重新顿足在一处,几乎与墙面青苔斑驳一体的破烂门户前;轻轻扣了扣数下,又拉门走了进去。 而内里也是个十分残破的场所,只是四面都阴暗得很,唯有墙面和被钉起来的窗扉裂隙处,透出来的丝丝缕缕的天光;才让这处空荡荡的内室,勉强能够看清一些内部情形。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墙角处响起,却是一个倚靠在阴影中的消瘦人形道: “无非是给大伙儿提个醒儿。” 而此时此刻,因为亮处进入暗室,而一时眼睛有些不适应的老匠头,却是用另一种让人觉得生冷的语调道 “想提醒什么,又有什么肥羊,或是新的乐子么?” 另一个声音在高处响起,却是一个不知何时攀坐在梁上的人,声音轻佻道。 “闭嘴,好好听姜老说事!” 又有一个立在窗下的人呵斥道: “那我只想知晓,管所那处此番是什么意思?” 而室内盘坐在地上的第五个人,一字一句地开声道: “把那没剩几年好活的老头弄走,又换了个年轻的过来当做何意,是不是暗地里已察觉了什么?” “不可能!” 当即就有人反驳道: “咱们可是找了好些年了,怕不是将那些地方里里外外地拆过一遍,就连地面都探挖了五尺;” “再说了,姜老那可是什么出身,难不成还有东西能在他眼皮下藏得住?” “我倒是似乎听说了,这次送进来的那位,可是连陈观水让人盯着的干系。” 有人阴阳怪气道: “那个没脸皮!他怎么也?这岂不是咱们可以……” 顿时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作为徒坊东区中经年日久的地头蛇,能令他们又爱又恨并深以为忌讳的人,实在屈指可数;而这位可以笑嘻嘻生受他们的好处,回头就毫不犹豫地当场翻脸咬人,事后还一点儿屁事都没有的家伙,无疑就是他们某种意义上的克星和对头。 “好了,我再多嘴一回!” 而老匠头气质再度变得森冷起来道: “徒坊之中不是不能够死人,只要能够拿得出说得过去的由头,就连管所里的那些大爷,都会替咱们遮掩一二。” “但是!有些偏生不该死在这儿,甚至碰都不要碰的人,就要给我交代下去,各自设法离得远远的!” “姜老,你是说?” 这时候,终于有个沙哑的女声道: “那新来的底细很麻烦?” “我只晓得,明明是在徒坊坐监;但陪他过来的那粗厮,明明一股子牢里人的味道,却恭敬的事事都言听计从。” 老匠头毫不犹豫的断然道: “天晓得,是从哪个遮奢处,给塞过来避风头,或是藏匿一时的,” “那咱们真要对他,无端退避三尺了么?” 又有人不甘心到: “不,也无须如此刻意。” 老匠头却是摇头道: “面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最好法子不是躲着藏着,而是设法使人好生盯着,才是趋利避害的长久之道。” 与此同时,江畋也在这座书坊充满霉味的杂物当中,搬出好几大叠充满虫蛀痕迹和灰土的陈年书册来;然后,小敖也让人送来了一大包,自徒坊内找到的时文小抄等物。 搜集这个时代类似于报纸雏形的事物;有利于了解这个时代的现状,以及历史发展的隐隐脉络。只是,江畋看了几眼之后,就不由的微微苦笑起来;因为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 《天罡图》《群星册》《赛马谈》《斗球择要》《蹴鞠书》《马球谱》等等,一看都是充满了竞技体育色彩和背景,实际上就是与诸多赌博、博彩外围,所挂钩的非正式刊物; 不过,再想想徒坊内的环境和氛围,以及相应人群阶层的分布;普遍流行和醉心于这种一夕暴富,却充满玄学概率性的事物,也就不至于那么难以理解了。 只是,在这个明显带有古典封建社会色彩的时代,京师民间的文体娱乐活动,已经蓬勃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了么?不用说也是百多年前那位前辈的锅了。 不过,好在清理掉那些,实在被虫蛀、朽烂不堪的大部分书籍之后。江畋居然发现十几本名为《京华谈》的连载丛书,却属于被查禁的地下出版物;刊载了好些京师市井民间的传闻逸事、陈年旧谈。 甚至,还有一些对于当时在位者和当权人物,充满了猎奇和下三路元素的揭露、批判性内容;而且是从左到右的横版印刷的产物。于是这一看,居然就看到了天黑入眠; 甚至就算是在临时别舍睡下了之后,江畋居然脑子里,也在不由自主回想和琢磨着其中一些内容。因为,其中好些被指代的人物,似乎都可以延续到当今的显赫家门渊源。 第二天,一辆大车停在了小楼前,却是有人将江畋前身,位于万年县光德里文新巷左曲,居所中的一些日用家什和随身物件,都给送了过来。 甚至还夹杂着几封落在家中,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信件和便笺。当然了,这些信件上都毫不掩饰,被多次拆封并审验过的粗暴痕迹。 倒是那些源自前身的个人藏书,及其内里所存在天书一般的潦草文字,名为批注实为短篇日记的内容,给了犹自有些记忆模糊不清的江畋,一些意外的惊喜和补全。 而后,在整理这些零零碎碎物件过程中,江畋还发现着一份留言的便签;虽然上面没有任何的落款,而上头只有寥寥数字:闻君困顿,特奉襄赞,还望后续。 但是作为便签熟悉的质地花纹,却是让江畋不由自主想起一个名字来:花间派。说实话,这显然是前身所留下来的社会关系之一,和潜在的金主。 至少自己的前身,在表面上是西席兼写一些艺文篇幅,投稿于京中某家小众圈子的文抄《桂川丛阅》;但是实际上,却是暗中写得是大众喜闻乐见的闺情故事,而以此为主要的外快。 因此,在此之前已经写了几篇的短文故事后,又预支了不少润笔所费,而开始连载的大长篇章《海昏侯好色忘生》,也写到了三十七回以后了。 说实话,这个结果让江畋隐隐有些哭笑不得。他实在没有想到,穿越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历史时空之后,居然还会遇到催稿的? 而在作为多方聚焦暴风眼的当事人,江畋就此被安排进入徒坊,也暂时摆脱了外间,多数的关注和困扰之后;暗流涌动的事态却依旧在奔涌向前,并且开始激荡、碰撞和搅动出一波波旋涡和风潮来。 当天夜里,一骑皂衣飞奔进了安邑坊,本属于右金吾六街使之一,如今却被巡城御史所占用的连绵建筑当中;随即又敲响了激烈的警锣声。 二十三章 骇闻 “死了,都死了” “整整十一个人,全都没了啊!” 只见来报信的皂吏,跌跌撞撞闯过数重门廊和厅堂之后,却是灰头土脸又涕泪横流的,扑跪在最里建筑的堂下,失魂落魄的喊道: “什么没了,怎么会没了!” 衣衫不整闻声迎出来,鞋也没穿的郭崇涛厉声喝道: “不过是派人去探究一二,谁这么大胆!究竟在哪里出的事!” “是灞桥市……” 那名皂吏这才像是用尽了气力,抬头嘶喊出最后一声,就颓然昏死过去: 听到这名字,郭崇涛的表情一下子越发阴沉了下来。 长安城外,那些因为多年太平之期,围绕着城池东、西、南三面的水陆要冲和关泾桥渡,因为商贸和工坊繁盛,所逐渐形成大片城下坊,才是真正藏污纳垢的灯下黑所在处。 至于剩下的城北方向,抱歉,那是位于龙首丘上的大明宫,和西内苑玄武门的眼皮底下;理论上向北一直延伸到咸阳、泾阳、新丰县境内的渭水两岸,都是属于天子行猎游玩的外苑所在。 虽然因为占地极其广大,而难免混入了许多流民团体和黑户的窝点;但是就像是年年野火烧不尽的杂草一样;定期会有南衙北军的封建王权专政铁拳,来收割和清理上一把的。 至于想要建立坊区公开活动的,那是嫌值守北苑方向的左右神策军,刀枪不够锋利呢?还是神机军的火器缺少靶子?或是六厩飞龙使的马蹄铁缺少润滑? 因此其中也难免混迹了太多,不属官方户籍上的各色人口。尤其是以操持底层贱业的各类番人和胡奴后代居多;其次是每年离乡前来上京讨生活,却无力在城内立足的各地贫民。 而他们的存在与商路发达,又进一步促生了规模不等的地下交易。而长安地下曾经存在的四大鬼市当中,最大也是最近活跃过的一处,就是其中位于西郊城下坊所在的灞桥附近。 因此,相对于那个女人身上,牵扯武德司的重要干系;郭崇涛对于另一路,疑似与五仙教相关的调查,其实是放在次位的一招闲手;却不想居然就出了大问题了。 要知道,他可是在有意避开武德司和京兆两县的情况下;另外安排六名隶属于金吾六街使之一的子弟,四名作为御史殿院从吏的资深干办、协办;再加上从监察地方的御史台察院,河东清吏司借调来的一名见习里行,一名巡事,为正副带队。 居然在城外的寻常调查当中,一下子全没了。这对于已经承平多年的上京之地,是何等破天荒的骇人听闻啊!因此,郭崇涛毫不犹豫地穿戴整齐,拿齐了所有代表身份职权的旗牌印信,毫不犹豫地奔向西面最近的延平门去。 然而,当他骑着健马紧赶慢赶的冲出了延平门,又沿着灞水越过一处处笼罩黑暗与灯火错落中,而又显得群魔乱舞一般的城下坊之后,天色已经逐渐泛白起来; 而在郭崇涛风风火火地一行,即将抵达灞桥的那一刻;前方突然出现在那几面旗帜,却让他的心思一下子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的右徒坊之内,江畋却在整修过的房舍内泡汤。 这处小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一楼开始大抵只有前店后舍的内外两间;宽不过十尺,长不过丈八,以居中木梯为隔断。 因此布置完三楼打通成一间的居所,并将二楼外间留给樊狮子去鼓捣后,就再没有比在美美的泡上一次热汤,更让人惬意和舒坦的事情了。 天子及文武百官,自然有自古盛产温泉的骊山苑、华清宫,为代表的专用沐汤场所。那也是一座历代营建下来功能齐备,小型城池一般的宫苑建筑。 但能够随驾享受其中的汤浴,乃至拥有专属的汤池和别馆的,始终只是朝堂中上层的极少数人。其他更多是追随而去的仪卫和服侍人员。 因此,早在大唐开国以来的,关内道乃周边的河中等地,可能产生天然温泉的所在;早就被各种王公贵族、豪门巨富,所营建的别业馆墅,给见缝扎针式的占满了。 其中也只有极少数才是对外开放的。比如蓝田县蓝天峪内的大兴汤院,就是难得对于官吏士民营业的,公共温泉疗养场所;但是这个所谓官吏士民,也有事有门槛的。 因此,绝大多数普通小民百姓,日常想要洁净身体,就只能在气候尚且温暖,或是炎热的季节,直接下河去洗浴净身;并且形成了相应的风俗。 这也是自古以来三月三的临水沐身,以为祛病拔疫的习俗由来之一。因为春暖花开的三月三之后,普通人家就具备了露天洗浴的条件了。 而到了寒冷的秋冬季,就没有办法了;身体好的男子直接冲刷井水,或是用刚刚洒落的新雪上层,来搽拭身体;但是妇孺就只能躲在屋子,弄点热水来擦拭一二。 不过,长安所在的京畿道,好歹是汇聚了天下精华的大都邑,各种行当的发达和物资丰富,也是天下首屈一指的所在;因此,在城坊当中的街头巷尾,并不缺乏各种官私经营的汤池馆院。 再加上,当年那位梁公在关内道北部的盐州响水川(鄂尔多斯),派人发掘了规模极大的露天石炭矿藏。在沿着泾水源源不断南下,廉价石炭供给之下;很快就取代原本柴草为主的燃料所需。 因此现如今长安城东春明门外的柴草市中,供应最多却是来自河东道沁州地界,就近顺着黄河水运进入渭河,输往长安的所谓的西山煤。 至于原本白乐天名作《卖炭翁》中,那个“伐薪烧炭南山中”的烧炭、卖炭的行当,直接就变成了专供中上层的高端产品,以为满足那些嫌弃煤烟味大的富贵门第所需。 因此在这徒坊当中,自然也有相应的大小十多处的汤院、汤馆。不但提供其中居民的沐浴、泡汤的需要;同样还售卖已经烧好的热汤,或是提供上门烧汤和租赁器具的服务。 而此时此刻的江畋,就是花了当五十的一枚大白钱,直接租来了一个大汤桶;还有现成烧热水和保温的燃具。只要等候上个把时辰,就可以在房间里直接享受现成的了。 当然,这是江畋这般比较讲究的做法;不讲究的直接上汤池子里去,洗个浑身熨帖的头汤也不过几文钱的事情;还能与坦诚相见的街坊邻居,相谈甚欢的拉呱上好些功夫; 而第二道、第三道的汤池就更加便宜了,价钱也是依次递减下去;甚至还有人专门洗那一文钱一次的尾汤。更有专供个人的小池单间,据说还有喜闻乐见的服务项目? 而在江畋泡汤的同时,又有人敲门送来方便架在汤桶上的食盒;赫然是一大碗加了肉末、豆羹和花皮炙的浓汤混沌;虽然比不上万年县颁政坊,被称为混沌曲的萧家馄饨,但也算是蔬肉相间的诚意满满。 当江畋泡完汤之后,自有人进来收拾停当了去;又有担着架子的上门剃匠,开始乘着浑身热乎肤发松软之际,提供理头和修面;接着是带着器具的裁缝上门,在边上拉尺量身…… 就像是小敖所说的一般,寻常人日常所需衣食住行的一应事物,都可以在这附近几条街道中得以满足,而根本不用走出太远。甚至你如果是常住的熟客,还可以赊账或是挂账。 当然了,花钱容易也很爽,但是坐吃山空就不怎么好了。接下来,江畋要考虑探究和解决任务,提升自己能力的同时,还要计划着离开徒坊之后,给自己找一个日常进项的来源。 比如将前身的兼职继续下去?至少在这具身体里的现代人灵魂,可是有着数不清的网络段子和经典文笔的印象啊! 二十四章 各方 远在振远坊的梁氏大邸。 正在一间平淡无奇而又古朴斑驳的小小内室里,亲手调茶、饮茶,以为平心静气的梁大使,突然轻描淡写地问道: “在见过那人之后,洛儿可还有其他的举动?” 守候在外的老管头连忙应声道: “小娘一切尚好,饮食起居都渐渐如常;也能与旁人说上些完整的字句;” “根据陪房的奴婢说,虽然依旧不肯让人靠近,但至少睡的也安稳了,梦里也少有惊醒了?” 说到这里,老管头欲言又止道: “只是……” “只是什么,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需要讳言的么?” 梁大使淡然道: “是” 老管头连忙应道: “只是那陪房的婢女所称,小娘梦呓里,似乎念的都是那人之名。” 梁大使闻言却没有怎么动怒,或是勃然作色,反是摇头叹息道: “都是我这父亲疏怠陪伴了的过错啊!” “此乃家贼不宁的缘故,主上莫要因此自责了。” 老管头闻言又建议道: “那在老奴看来,是否要将小娘送到别处去散散心,避避风头?” “你啊!戎马多年,却是有些不明白了。” 然而梁大使却是摇头道: “还请主上示下?” 老管头微微诧异道: “这女儿家的事情,若是付诸于口的,反倒是还好办了。可如今都藏在心里头,反而是不妙了。” 梁大使轻轻摇头道: “我若是因此将洛儿送走,就算日后永无相见之期;怕不是还会落下个永世耿耿于心的憾事和想念;反倒是对她今后的婚姻诸事多有妨碍。” “还不如就摆在面前,给她一个指望;但凡日后接人待物的多了,晓得这样的人物也不过是如此,自然就会渐渐淡了心思。” “主上说得是。” 老管头诚然到: “你这心疼小的老狗才,是不是就等我这句话呢?” 梁大使突然就恍然轻声笑骂道: “是是,主上明鉴” 老管头憨笑不已,心中却暗自叹息,自己能够为小娘子做的极限了。然后又再度请示道: “那人进了徒坊之后,是否还要使人盯着?” “日常盯着就不必了,这会盯着他的人可不止宪台一家,咱们就不去凑这热闹了。” 梁大使轻声叹气道: “但是隔三差五的消息,还是关注一二。也是为了洛儿的清誉和风评着想,你明白么?” “老奴省的。” 老管头颔首道: “对了,那人的底细摸查的怎样了?” 然而,梁大使又开声道: “太平常了,平常得令人有些诧异。若非上元夜那事,只怕他还是依旧不显形色藏得很深。” 老管头回答道: “只是接下去,更多的渊源和干系,都在东海社那头断了,除非是动用南边的关系。” “那你觉得他会是南边,或是南家的人么?” 梁大使突然自言自语道: “算了,不管他是谁家的人,难道此刻烦扰的不该是朝廷中人么?” “那主上,后续的其他调查呢?” 老管头又明知故问道: “自然是要继续了,朝廷方面查他们的真珠姬旧事,咱们查咱们的上元新案;” 梁大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他道: “此事已经不是我的一己之私,而是事关万里大夏,在朝的体面和尊严,断不能就此善罢甘休的。” “你且放心,我自然要遵循当初宗藩在国的约法;但上国朝廷总不能阻挡一个父亲,为儿女讨回公道,而私下悬红赏捉的殷殷之情吧!” “难不成,我还能阻挡的了那些,来自南海、西域、北塞和东藩的义从、游侠儿的结社,慕名闻风而动的私人行举么?” 这时候,突然有一名短衣打扮的家将,匆匆闯了进来,闷声不响的呈递上一封毫无署名的信笺。随后,梁大使的脸色不免微微一变: “宪台出事了!” “尔辈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呼?” 而在长安城外,灞桥市附近的一处废弃庄院里。郭崇涛已经无心考虑为什么,原本属于京畿五府三卫之一的翊卫府人马,会抢先一步出现在这里。因为他几乎要被眼前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惨状,给熏的当场昏死过去了。 作为巡检御史,他自然不是没有见过形形色色的死人。事实上作为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汇聚了天下户口的长安城,日常里因为种种意外和其他缘故,总是不缺乏形形色色的死于非命之人。 从横梁上吊而死,到失足落水而死,酒醉失足摔死的,吸入烟气熏死的,街头争衅打杀的、更别说高门大宅里那些龌龊……每隔段时间的护城河里,还能捞出些满身伤痕或是被捆绑手足的浮尸。 而这也是历经庶务的巡检御史,所必须熟悉和接触到的日常之态。郭崇涛也不是没有追随前辈,见识过一些惨案现场。但却从没有一次的现场见闻,会如此的怵目惊心,或者说是骇人听闻; 因为包括他在内的一众,在那些值守的翊卫军士夹杂着同情和其他微妙的表情当中,见到现场边缘的那一刻,就争相吐了个昏天黑地,以至于相互搀扶着都没法直起腰来了。 这一刻,郭崇涛忽然有些明白,来报信的那人,为什么会在昏迷过去之后,还喃喃自语着“碎了”“都碎了”的意思了。因为,在现场根本就找不到一具完好的尸体。 在废弃庄园中的现场,只有支离破碎的血肉,溅满墙壁、地面的老大一段距离;正所谓是“肝脑涂地”。以至于,要从原本破碎的衣袍和内甲残片上,才能勉强分辨出本来的身份所在。 要知道,抛去带队的官佐和其他从员,其他六人那可身穿内甲的金吾禁街子弟啊!是长安城内为数不多可以披甲持弓挎弩,保持着强大突发事态镇压能力的一线武力,就这么被随随便便撕扯得到处都是。 因此,在持续不断的恶心难受过后,郭崇涛又是浑身发冷的有些颤抖起来;又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才能造成这种结果;因为,就连随后相继赶来的仵作,也素手无策的没法拼凑出一举完整的尸身来。 反倒是掩面勘探的公人,在现场周围,发现了一些疑似兽类的爪印、抓痕等等;然而这个结果,就更让郭崇涛无法接受了。要知道这灞桥市可是当地有名的河口大市,距离最近的山区也有数十里之遥。 什么样的野兽,才会越过周边重重分布的人烟稠密地区,专门跑到灞桥市附近的一处废庄来杀人的?又是什么样的野兽,才会几乎一边倒式的,毫无抵抗杀掉六名披甲金吾子弟在内的众人,还全身而退?。 然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循着那些零星留下的疑似兽类痕迹,一路分布向西北数里之后;他们又被一道低矮的土垣和沟壑挡住了去路。然而,这一刻郭崇涛的心情再度变得极坏。 因为,这道低矮而年久失修,崩落多处的不起眼墙垣,赫然是就是长安城外北外苑,也被称为禁苑的标界所在; 但是,作为天子定期举行田猎和游玩的外苑所在,里头不但有汉时长乐、未央等诸宫台的汉城遗址,也有诸多望春宫、鱼藻宫、昭德宫、梨园、飞龙院、马坊(六厩)在内的馆苑宫台。 为了确保安全,作为十六卫的内府(在京)健儿,还有北衙六军的宿卫将士,可是会定期拉网式的进行搜杀和清理,其中可能造成伤害的虎熊等大型野兽。 总不可能这个疑似凶兽的事物,是专供天子赏玩游乐,年节假日也开放给百姓同乐的百兽园(虎圈)里,给跑出来的吧?那可真是惊天动地的是非了。 而在依旧风平浪静的右徒坊中。快脚出身的小敖,也在一个人面前恭恭敬敬的叙说道: “他花钱倒是爽利,也讲究受用的细处;就仿若是之前进来躲事的那些大爷一般。” “却又不肯留人在身侧,日常所需都叫人送上门去……” “跟在身边的那个大胡子,看起来十分好说话,却又是个精细人。” “每到一处,都会不动行色的仔细打量和盘查左右一般……” “好了。” 那人耐心的听完他一大堆念叨之后,也语气无波的道: “你继续跟着吧,若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和重要干系,再向我汇报吧1” “只要你拿到的消息足够要紧,我就给你谋一个良家的出身又如何?” “这样,你就可以攒下些钱来,和那驴头酒坊的小雀儿守在一处了。” “多谢大人提携!” 小敖不由的感激涕零道: 只是,当这名身穿常服,却浑身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公人味道的上家,离去之后;小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阴郁下来。因为,这不是对方第一次这般许诺了,但是偏偏还得去相信。 不然的话,那人背后所代表的群体,不需亲自动一个指头;只消一句话,就足以让他失去眼前的所有一切,而变成徒坊里生不如死的边缘人了。 只是他满怀心思拿着仅剩下的几枚赏钱,想要前往驴头酒坊获取某种慰藉的半路上;却又被几名衣衫褴褛的汉子给拦了下来;而领头的糟牙瘦脸汉子对他皮笑肉不笑道: “这不是新近攀上好生意的敖哥儿么?” “咱们鲍头儿,正要寻你饮酒了,还请赏个面。” 然后,就一拥而上,不由分说揽着他的肩头,不容抗拒的转入了另一条街巷中。 二十五章 抵近 而后,在金吾六街使之一的驻地。已经被免除了临时委任的职能,又遣散了大多数配属人等,而只留下地面若干散落文书的空荡荡内室里。 站在代表左右金吾军的大片描金虎纹壁雕面前,须发直挺一丝不苟的左督院周邦彦,却是背对着来人沉声叹道: “你真就的决定了?” “还请老师成全。” 因为剧烈刺激和没能好好休息,导致眼睛满是血丝,却显得格外亢奋和精神的巡检御史郭崇涛,鞠身拱手道: “到了这一步,你大可以全身而退了;虽有牵连倒也只是小责,只要罚俸在家数月便好。” 周邦彦却是头都没回到: “接下来的事情干系太大,已经不是你如今这个位置上,可以参合得起了。” “如若我所料不错的话,朝廷很快会敕命以廷尉(大理寺)、刑部、台院,别设小三司专理此案。你若是依旧牵扯其中,那一切就由不得你自主了。” “老师!那可是足足十一条性命,经由我手差遣出去的十一条性命啊!” 郭崇涛却像是即将燃尽的余烬一般,捏紧拳手嘶声念到: “我放不下,实在是放不下了!难道说,金吾卫、察院和关内督府各家,就能放得下、忍得了么?” “那你知道么?如今不是牵连四家,而是五家的干系了。” 周邦彦再度开声道: “失踪的那第十二人刚刚已经寻获了遗骸;因此枢机五房的工科房,已经上书请旨参涉其间。” 他顿了顿又反问道: “尽管如此阵容之下,你依旧还是要坚持查下去么?” “还请老师成全!” 郭崇涛却是闻言愈发坚决的重复道: “既然如此,我也拦不住你了。” 周邦彦闻言却是后背突然佝偻了一些,随即又道: “对了,你魏师兄已经由家人告病在家休养了;我已经保举你暂署南城巡管之责,再给你发一份牓子;命你继续追查三色坊,积年劫夺拐卖幼口的后续事宜。” “多谢老师成全!” 郭崇涛这才抬头振奋起来嘶声道: 然而,当满怀心思的郭崇涛,迫不及待拜别而去之后。始终面无表情的周邦彦这才转过身来,却是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自己一度所看好的这位门生,虽然算得上是出身微寒的小门小姓;但却是被视为庶流党人的科班派中,颇具潜力的新秀之选。既有足够的功利和上进之心,也懂得轻重缓急的变通之道,更难得还无损那么一点点的抱负。 自从订立了门下师生名分之后,他也默然看着对方能够继续走上多远,好给有些暮气使然的御史殿院,带来怎样的变化。如今却因为一时的意难平,而义无反顾地栽进了这么一个大坑当中,不知道是否还能挣扎得出来呢。 然而在自成一体的一片风平浪静中,几乎为未受外界影响和波及的徒坊内。 面对江畋如此充满规律的佛系日常作息,却是让暗中窥探和关注的,一些人不免暗自放心下来,而另外一些人则是不满意了。 “这么说,你把他安排在了快活街?” 再度来访的黑衣狱吏慕容武,却是难以置信道: “他居然忍住了诱惑,只是终日躲在舍内读书和抄习?除了只管让人搜集文籍之外,就连日常待人接物的事情,也都交给他人出面了?” “正是如此,你叫我又能怎样?” 依旧是懒洋洋的监管军校陈观水,斜靠在一张竹塌上有些无趣道 “看起来,人家可是把这儿当做了静心读书的清净处了;却是颇有几分志怪话本中,那红尘炼心、市井修行的模样了。” 然后,他又突然正身起来饶有趣味的说道: “老鹅,可还需我找些人,试试水么?” “免了。” 慕容武却是毫不犹豫皱眉道: “既然如此,那我也送老鹅你个消息” 陈观水却是讨了无趣撇撇嘴,重新伸腿抱头躺靠在竹塌上道: “我听说,只是听说啊,在专管东区十三铺武侯的左押司处,有人请他在适当的时候高抬贵手,好让手下儿郎出动时,稍稍慢他一线就好。” “知道了。” 然而慕容武也是面无表情的答道: 当然了,对于依旧浑然未觉什么的江畋而言;身在特赦人员和轻罪之徒荟萃的右徒坊当中,只要舍得用钱出去,莫说是声色犬马的日常享受,就连外间的消息和风向变化,也保持相对的同步。 然而,在花了好几天来琢磨和研究之后,江畋才发现;那位穿越者前辈在当权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把历史上大多数耳熟能详,或是上过网络的经典诗词都给抄了个遍。 然后,在这个时代,同样也有四大名著为首,诸多文学著作改头换面的变体;甚至还有类似后世舞台剧表演的白戏,而把那些戏曲文艺的段子,都给演绎的差不多了。 乃至连类似武侠、神怪作品的小说领域,甚至就连所谓传统大众喜闻乐见的闺情文学,也都没有被他放过。正所谓走自己的路,而让后来人无路可走的极致。 可是你一个手握天下大权,影响一整个时代命运的穿越者,去抄《x瓶梅》《x蒲团》《痴婆子》之流的古典小黄文,到底丢不丢人、跌不跌份呢?。 所以,好消息是,这个时代对于后世风格的文学、曲艺在内诸多作品,已经有了一定的广泛接受度和心理承受能力;而高度发达的首都娱乐业,对于好脚本那是高价难求。 但坏消息是,江畋此时此刻凭借后世的常识,想要编个段子自然容易的很,但是想要写出个耳目一新的玩意来,就显得有些勉为其难了。 所以看来,在短时间内江畋还是只能根据眼下,能找到的书籍志异和新旧文抄,来慢慢掌握和摸清、摸透这个时代风貌和一些需要注意事项。 直到江畋看见同样经过理发和修面之后,头脸都焕然一新的樊狮子,给送来了一叠新收的文抄;江畋突然就心中灵机一动。却是想起来了网上某个圣诞老人“我全要”的梗,似乎作为脚本的素材就有了。 然而,当经过了数天的修缮和通风之后,江畋在到处咯吱作响的小楼里,终于得以入住第一晚的入夜后,这才感觉到与白天一片敦睦安宁的街坊邻里,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因为,从楼顶窗外四通八达的夜风里,传来形形色色的嘈杂和喧嚣声;显示着这个并没有严格执行宵禁的徒坊当中,比外间正常城坊更加丰富和热闹的夜生活。 而所谓的快活大街也是到了夜里,才真正恰如其名一般的;顿时就涌现出了许多:到处乱窜的酒徒醉汉,揽客招摇过市的游娼馆伎,还有满街晃荡的灯火、烟气缭绕中的露天食肆、摊位,到处叫卖的游走小贩。 甚至闹腾到了深夜之后,还有时不时响起在远处建筑屋顶上,那些蹬踏瓦片和屋脊的动静声;然后时不时响起被惊扰清梦,或是房中好事的咆哮、叫骂和诅咒;又伴随着街头上追逐和奔跑间的怒喝、吼叫声。 有时候,这些街头上的呼喝叫骂声,也会突然变成急促而激烈争衅、斗殴的响动;乃至是稍闪即逝的惨叫和哀鸣、哭喊和告饶声;然而又很快即被淹没在夜间街市,早就习以为常的热闹纷嚣中。 而若是正在连夜挑灯看书的江畋,偶然开窗出去透气的时候,有时候还会看见晚间星河点点一般的灯火之间,不知何时窜起一处火头,然后又变成了激烈敲锣的铛铛和往来救火的人声鼎沸。 光是自己来到这里的一个普通晚上,居然就这么光怪陆离式热闹纷呈了,难道这里其实就不该叫右徒坊,而是异时空古代版的“民风淳朴哥谭市”和“人杰地灵阿卡姆”的一体两面么? 二十六章 猜疑 不过,光是看着这些烟火气十足的夜间街市生活情境,却又给江畋无形间提供了许多素材灵感。 因此,他很快就根据后世《九品芝麻官》的经典记忆,写出了大致魔改版主线和重点人物纲要来。然后,又正当佳境的写出了一大段,浓缩了矛盾冲突和最初伏笔,类似黄金三章大致开头之后。 却在思绪如涌潮一般之间,突然就听到了来自楼下,樊狮子那独有的大嗓门,震得地板嗡嗡作响喝道: “……什么东西……滚。” 然后,就真的有什么团成一团的东西,从小小露台下方的窗扉中骤然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侧边街巷的黑暗中,而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声;以及黑暗中被惊动起来,淅淅索索远去的脚步声。 下一刻,不用江畋主动询问,就见樊狮子充满歉意的声音,从梯道下传了过来: “却是打扰倒江生了,方才有个胡乱闯门的小贼,已经被打发了。” “那就好了,真是辛苦你为我值守。” 江畋不动声色的平静道: “江生这话就见外了,这是我老樊的本分如此。” 樊狮子也毫爽异常道: 待到几句话说完,小楼重新恢复了平静;江畋却是难免微微笑了起来。方才惊鸿一瞥之间,那飞出去的疑似人体,可是手脚都被扭曲着团起来;又足足飞过了十多步距离的外墙。 光是在一个照面的短促瞬间,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这位樊狮子也不简单,至少一个天生神力和身手矫捷是逃不掉了。老话说得好:牢子里果然个个都是人才,说话还好听。 不管他是否还身负什么其他的任务,或是此刻不打算在掩藏的缘故;又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对于江畋眼下整理思路和锻炼能力,所需要的清净和消停,还是有莫大的好处。 然后一夜无话,果然再没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就连那些喝得醉醺醺到处乱闯,和当街争衅斗殴的醉汉们,似乎都开始有意无意避开了,这座矗立的小楼边上。 等到天色发白,睡熟到了日上三竿的江畋,才被热闹纷繁的街市上,突然被搅扰得七零八落的喧嚣动静,给重新吵醒过来。 当江畋起身披衣抹脸,重新走到露台边上一瞥,却发现昨夜用来丢人的侧边小巷里,赫然已经是空荡荡一片,只留下几团疑似血迹的黑色污渍。 而后,沿街的门板又被接二连三的用力敲响起来,并且变成了大呼小叫之间的呵斥、乱骂声;并且向着这座两侧都有土墙隔断的小楼,靠近过来。 “开门!” “开门,开门!” “快开门!” “坊监常例搜捡!” 随着一名皂吏,用力锤门的下一刻落空,差点儿就整个人都扑栽进了,掀开的门户当中;当即他不由扶墙正欲破口大骂。 然而看到了内里仅披着外袍打着哈欠,毫不掩饰浑身精壮筋肉、须发迸张而形容威猛的樊狮子。却是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居然话到嘴边,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直到另一名更加年轻的皂吏挤过来,毫不客气的斥声道: “兀那汉,还不快让开,莫不成又什么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 然而,下一刻樊狮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却让这名皂吏突然身体一僵,偃旗息鼓的顿声下来,这才淡然道: “你想胡乱开口攀诬?这可不成。” “是不是攀诬,搜捡过方知。” 先前的老成皂吏,这才回神过来强自打起精神道: “昨夜有人犯下大案后,就此逃窜藏匿于城坊中;特命我辈逐一搜捡捉拿;此乃管城押司的号令,难不成就你想要抗拒么?” “原来如此!” 樊狮子这才无谓让身道: “只是还请手脚动静轻些,莫要惊扰了我家主人的清净。” 听到这话,年轻的皂吏已然是迫不及待跨了进去,只是当他想要示威一般,顺势将樊狮子身边挤撞到一边去,却未能挤得动反被弹开一边;不由越发的脸色难看起来。 然而,紧跟而入的老成皂吏,反而是稍稍宽下语气来;一边四下查看和翻动着,空荡荡室内为数不多的物件,一边试图与樊狮子攀起话头来: “敢问这位壮士是什么来历,看着就像是军伍中人啊!” “你猜呢?” 樊狮子淡淡道: “这……就让人有些为难了。” 讨了个无趣的老成皂吏,却也不怎么恼于形色地暗指道: “我和我家主人的来历,徒坊管衙处自然尽可查询;” 樊狮子依旧不为所动道: “但是若是他们不想让你知道,劝你还是不要自寻烦恼的好。” “多谢提醒。” 听到这句话,年长皂吏不由脸色微变,手中翻找查看的动作,却是不由越发轻缓起来。 而当他们一直搜查到了三楼之后,看见堆满了书籍和文稿等物,却没有什么可以藏人地方的私人居室;这名老成皂吏更是象征性的初初翻了几下,就忙不迭的退出来了。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那名年轻皂吏才突然忍不住甩手问道: “老丁,为何要拦我,明明方才可以……” “小顾,你没见到那个汉子的说话行举么?怕不是技击的好手,还对公门手段熟稔的很啊” 名为老丁的皂吏,却是摇头道: “更别说,他那位主人堆了小半屋子的书;都不是什么等闲的来历。” “那有怎样,难道就不能捉住把柄……” 小顾不由梗着脖子道: “重点是,对方怕不是个读书人,还有人护卫的读书人?你还想捉他的把柄?” 老丁却是恨铁不成钢瞪他道 “你要知道,那些被打发进来的读书人,可是心眼最多最麻烦的所在;单论此辈真要坏心眼起来,可是比还要下城河的污滥还脏呢。” “更何况,你若是连人家背景,都没法摸出来又怎么敢轻举妄动;就因为一时被人耍了脸子?你怎么不上天阙去摘星捉月啊!” 说到这里,他变得有些苦口婆心道: “因为你是家里交到我手上的缘故,我才和你说这些话的。咱们这身公服,也就在那些罪徒面前,尚有几分威风而已。可在那些正任的大爷面前,又算的了什么?” “可是这些读书人,却是未必没有机会,结识和攀交上那些正任大爷的上官。要是真能捉到凭据也罢了,可在例行公事间耍性子,无端恶了人家有什么好处,生怕日后没机会和你算数么?” 随着东区里持续不断地搜查动静;最大的变化就是街市上,巡曳往来的武侯和巡卒、差役,也变得频繁起来。时不时,还有一些看起来神情慌张,或是面目可疑之人被拦下来往复盘问。 而在这种大多数早就习以为常一般地,流于形式和表面上的风声鹤唳当中。小敖也如约送来了当日搜集到的文抄等物。只是他这次似乎来的比前几日都要稍晚一些,而且走起路来也有些蹒跚。 然而,在江畋顺口问了几句,他却支支吾吾的左右他顾;似乎别有隐情。既然他不肯说,江畋也不好交浅言深的追问下去;而在支给外间跑腿所费的时候,多给了几个拿去看街坊郎中的跌打钱。 然而,小敖在捏着这几枚青钱的时候,却是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又有些隐隐地神不守舍。或者说,是他隐隐心寒和有些难以置信的一个结果。 因为,昨日里他私下里去找,在驴头酒家过活的小雀儿;在对方满是其他男人味道的怀里,寻求一时慰藉后;却被她突然告知在兼职营生时,所无意听到的一些内情。 比如,那位口口声声是提携他的恩人,而久暗中指使和操控他在徒坊中,打听和收集了不少消息的靠山;居然是他在早年几次三番,暗自想要摆脱徒坊里的生活,却总是被人辜负和背弃的罪魁祸首。 因为这位靠山和恩人,实在少不了他这么一个,心思灵活又会来钱孝敬,还能够随时打听消息的来源;而想要籍此牢牢控制在手中。因此,在他前几任服侍过的客人,临时起意想要带他走时,都被人暗中使手段,或是干脆坏了事。 当听到这个内情那一刻,小敖一时只觉得实在难以置信;又怀疑起女人是否别有用心的挑拨手段。因为,对方虽支使他做了不少事情,并籍此谋取了不少好处;却也从那些泼皮无赖手中,保下了他许多次。 作为在徒坊当中出生未久就被遗弃,又在满是污浊的市井中,勉强成长起来的人物,他吃过的苦头、见过的世情冷暖实在太多了。更别说在生活艰辛之下,不择手段地绝望。 因此在长久下来,已经被缺少家人而孤苦无依的小敖,隐隐视为类似父兄一般的替代物。因此,哪怕被空头许诺给支使多次,都已经有些麻木了;他却依旧未尝愿意去想,去相信这种可能性。 然而,当小敖满心愤恨的从小雀儿处冲出来之后;怀疑和猜忌的种种,还是随着女人指名道姓出来的那几个名字,已经慢慢的刻在了他的心中,又像是毒物一般慢慢侵蚀着,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和信任。 现在想起来,显然那些狠人每一次都能及时找上他,并非是无的放矢。而且下手都颇有分寸,也刻意放过了他的脸面;但又在脖子底下留下青紫片片,既足够痛楚又不至于妨碍到行动能力。 而挨打的多了,他也懂得竭力蜷缩身子躲开要害,同时用恰到好的哀求和痛呼,来满足那些人的心意;尽管如此,小敖还是想要努力验证一件事情。 二十七章 众生 接下来的大多数时光,江畋除了日常所需之外,基本都是呆在小楼里,白天一边阅读一边做笔记,同属也是笔耕不缀;而到了晚上,则是在黑暗中锻炼自己到手的能力; 虽然,通过市面上正常的途径,能够得到了文抄内容;主要都是些家长里短式的市井风传,或又是哗众取宠或是猎奇式的八卦逸闻;就算是有关官面上的消息,那也是不知道转了几手之后的旧闻。 但是,江畋作为辩证唯物主义和科学方法论,所熏陶出来的现代人;只要有足够多多益善的样本,作为相互对比和概率排除法的参照物;依旧可以从中剖析和窥见出一些,当下时代发展脉络和节点。 尤其是因为实效性的缘故,只要越往前推演和探究,所能够展现在江畋眼前的东西,就越是清晰和明确起来。只是对于这个时代了解的越多,就越是令人感喟不已了。 因为,这位穿越者前辈带来的改变和后续影响力,还是真是深入到了如今大唐天下的方方面面;以至于他死后都过了百年光景,却依旧还在继续享受和沿袭着,相应的发展红利和余泽。 其中最起码的一点,就是作为封建王朝的大唐天下;虽然不免时有水旱蝗雹的灾患连年,但是因此产生的一系列后续人祸,却是被直接或是间接的大大减轻和消弭了。 一方面是,梁公在世就竭力推动下,贯穿天下的五横十六纵,通达四海七边的直道工程,及其历代延续下来支线路网的建设;让大唐有了一个飞越性的交通通讯体系,而让中枢能及时响应地方。 因此在长安,号称荟萃了东海之渔获,南岭之佳果,北塞之畜马、西域之宝货,天下第一繁华富庶之地;而令都邑士民百姓的生活,极尽丰富多样之能。 另一方面,在梁公当年开拓四夷九边之后,也为大唐在西域、北塞、南海、东国,册立了诸多分藩所属,以为九州之屏障和塞边;沿袭至今,少则百余家,多者近千家。 而这些外藩内属的新时代诸侯们,在域外不断征拓扩土的同时,也为大唐源源不断的输入,掠夺、开发自外域的财货和特色物产;又对国内的汉家移民,有着永不枯竭的渴求。 因此,每当天下某处灾荒发生之后,比朝廷派下来的赈济官员,还要更加积极的就是这些闻风而动的外藩诸侯了。因为,这也是他们以相对的廉价成本,获得更多移民补充的狂欢盛宴。 因此,连带着原本封建王朝中后期,最常见的土地兼并和人口爆炸导致的传统社会矛盾,也被变相的消减了许多,甚至由此变成不是最要紧的次要问题了。 因为,一方面相对于与海外藩,充满互补性的交通往来,而蓬勃发展的手工业和贸易活动;传统农民辛辛苦苦耕作一年,还要看老天心情才能有所收成的那点土地出息,根本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另一方面,那些传统的地主阶层突然发现,就算自己乘着灾年广占田地多了,还要考虑到了能找到足够的人手来耕作,才会产生相应的产出和收益;不然难道让自己和家人去种田。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就不得不降低相应的租佃比例,提供相对低廉的借贷,以为挽留住乡里那些青壮年;乃至赤膊上阵与那些海外藩的人,以乡土和亲缘牌来争夺破产的农民。 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原本可能与地主们勾结起来,乘火打劫的地方官吏;反而左右逢源的两头都吃。甚至由此长期产生了一个专门的半官方行当——版籍市; 因此,许多沿海或是水陆交通发达地方,所能产生的局部灾荒,甚至连稍大一点的流民群体,都未能形成规模,朝廷赈灾的使者还在路上,就被相继闻风赶来的外藩中人,给先行消弭了大半。 因此,在朝野上下大多数人口中,既然连灾荒年没有机会产生,大规模流民和遍地饿殍;还能够令民间滋生的多余人口,有所去处;这不是比同上古三代的太平治世,又是有什么呢? 以至于,在那几个中兴年代的后期延续至今;依旧还是四平八稳的出了好几代,依靠垂拱而治就能海内生平,反而在各个个人兴趣爱好的领域,各自卓有建树的艺文天子; 毕竟,以天下最顶级的人力物力,来专供一人的兴趣趋好,就算是一头猪也能将它从风口上吹起来;更别说,由此变相拉动和养活了一整个行业领域,囊括了低中高端梯次的庞大人群。 又比如,梁公在泰兴改革当中,以维护和巩固皇权的理由,规定了所谓的宰臣任期制,以祖宗成法形势限定政事堂诸公为五年一选,彻底杜绝了前代权奸李林甫等人,独享专权十数年的可能性。 然后,又被后世几代天子不断推动下,又被推及了三品以上的朝臣,乃至在京省台部寺院,南北衙诸军的正贰主官任期制;而变相形成了一个强大而有力的官僚体系流动循环。 乃至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枢密院外,建立了类似军事参谋部门的总纲参事府;甚至就连火器部队,类似后世近代体制的京师大学,皇属学院之类的,都已经不同程度的存在这个时代了。 另一方面,什么穿越者创业必备的钢铁水泥、火药玻璃肥皂、造纸印刷等等,一条龙发明的科技树,都差不多在这个时代给点出来,而且得以不同程度的广泛应用了。 比如之前,前来给江畋理发修面的剃头匠;虽然只有简陋至极的一担两挑而已;但是他所惯用的照面镜、精钢剃刀、白棉手巾和小半桶皂,无不是能够批量化生产的廉价产物。 但是对于江畋来说就有些无可奈何了。在他的小笔记本上,已经列举了一大堆,自文抄上收集而来,可供日后作为创业项目;然而其中的绝大多数都被划出掉了。 理由无他,因为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后;这些可供入手的项目,都已经形成了稳固的既得利益群体,或者说盘根错节的官商、皇商势力;毫无跟脚的人根本别想轻易插手进去。 倒是一些小本生意的东西,或许可以一试。但是却架不住门槛低,稍稍做大了之后,容易被人仿冒和山寨。没有一定的身份和背景,更挡不住人强取豪夺的兹扰手段。 而自己除了这个缺少头绪的任务,所带来的一点能力之外就别无所有。所以,在权衡了利弊之后,眼下居然还是延续前身手里,投稿卖文的渠道,来钱更加短平快一些了。 然而,就算是江畋想要安安稳稳的渡过这段,隐居在右徒坊里的日子;但是却未必能够躲过的过,主动找上门来是非。 事实上,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他发现负责跑腿采买物资和递送文抄的的小敖居然没来。 然后,再度大肆搜捡右徒坊东区的那两名差役,在上门盘查和隐隐威胁的同时,也给他透露出些许口风。说是那貌不惊人的小敖,突然犯下了毒杀公人的重罪,就此逃匿不见了。 接着,江畋毫不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周边居然被人公然监视了起来。他们虽然没有更多的举动,但是动不动就突然拦路,搜查送过来的饮食日用,也让江畋日常里多少了不少麻烦和困扰。 然后,樊狮子也突然上来报告说,有人偷偷拆封了台牢那边,给他送来的私人信件。这就让人有些不爽了。随后,江畋决定专门写一封信件,让樊狮子亲手送出去。 结果,差不多就在信件送出去的第二天,街面上那些公开监视的公人,突然间就偃旗息鼓、灰溜溜的纷纷撤走不见了。 二十八章 众生(二) 而在监管东区的牢城内。一名身穿锁子背心头戴弁冠的亲事官,却正在对着一名狱吏拳打脚踢。直到对方像是死狗一样再也无法告饶和哀求;这才愤愤用他的衣襟抹开手上血迹道: “都是你这乱嚼舌头的狗东西,差点让我担上老大的是非干系!” 最后,他又狠狠踢了一脚依旧趴在地上的人体,恨声道: “莫要装死了,你自己惹下的干系,自己想法子去收拾吧!” 作为狐假虎威的手段,江畋自然也会用。更何况,他在信说的每一字一句,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组合起来之后的内容,再加上樊狮子的渠道,就足以令任何窥探之人浮想联翩了。 事实上,这只是一封迟到的寻常感谢信而已;而收信的对方则是梁大使的府上。只是眼下既然身在徒坊当中,就需要通过樊狮子的身份,来转经台牢的途径才行。 因此,这封书信一经发出,并且台牢方面收下之后,不管最终是否能够抵达梁大使那里;江畋敲山震虎的基本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因为这本来就是给那些,敢于私拆书信的人看的。 毕竟,梁大使固然是出身西国大夏的梁氏;但是本朝曾经最为显赫的“无地藩主”一族,却也是姓梁;甚至在百年前算是同出一源。希望他们能够分清楚着其中的差别,而不至于被吓尿了的程度。 因此,当太阳再度升起之后,不但小楼的门前和侧巷被连夜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有一包往常本该由负责跑腿的小敖,例行自外间收集而来的文抄书册。赫然还多了一个绸布包裹的硕大果篮。 要知道,现在可是万物凋敝隆冬时节。虽然因为那位梁公余泽的缘故,长安城多年前就用上了暖房(温室)大棚栽种的果蔬;但对偌大长安的百万士民,依旧是只能限量专供少数人的抢手货。 普通的小民百姓,想要尝尝味道,就只能靠那些耐贮存的果子罐头,或是腌渍的蜜饯果脯来解馋。因此,哪怕其中只是一些柿、梨、蘋婆之类,这些时鲜果子的品种想要弄齐全了,也是一件颇为不易的事情。 此外,就是一张没有署名的便笺;无心冒犯、唯求见谅。显然是对方被那封信吓得不清,居然连脸都不敢露,而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作为试探了。不过这也好,江畋让樊狮子把东西收起来,就算是揭过了。 接下来,差不多每天天不亮,就有一包或多或少的文抄,被放在小楼门外的木劫上。而且看起来,还比小敖能够收集的更加齐全一些;内容的时效性也更近当下一些。这样就让江畋还算满意了。 另外到了夜里,无论是那些作为街头夜景一部分的醉汉和游娼,占地经营而难免乌烟瘴气的夜市摊贩,时不时就会意味莫名其妙的理由,饱以老拳相向的打架斗殴人群,都开始有意无意的与小楼所在保持了一段距离。 似乎是有人在背后专门交代(警告)过一般的,就连每天活跃在诸多违章搭盖的建筑上,那些伴随着大多数人叫骂声入眠,响动不绝的疑似夜行动物们,也不再靠近在小楼周边的大致范围内。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仅仅是在几天之后,江畋居然就收到了别处转来的梁府回信;这一次就没有任何动过的痕迹了。却是以那位梁大使的口吻,逐字逐句的回复;礼数周全和客套毕尽的,让江畋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难道是当下的外间,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么?只是虽然大多数人,都有那么点不甘于平凡的心思,但是此刻身在徒坊的江畋,既没有获得外间消息的渠道,也没有能够发挥作用,做点什么的途径。 所以,暂时只能宅过这几个月再说。然而,每隔几天就会消失一段时间的樊狮子,却是在一次出外帮助社会底层失足女性回来后,还是忍不住旁敲侧击的问道: “江生,是否要找个人在身旁伺候着,免得日常里也未免太过寂寞了。” “若是江生觉得那些地方都不干净,那也有专门自小调教的……” “倒教你费心了,其实不必如此。” 江畋闻言却是微微摇头道: “我在这里也算是难得的清净修心处,这些烦扰繁杂的想念,反倒是一种妨碍了。” “那是我想的差了,江生勿怪。” 樊狮子也没有在继续纠结,而是点点头就登登登的走到楼下,那被贯通的堂子去,很快就变成了嘿哈有声的操练拳脚动静。 当然了,虽然江畋在嘴上说的时伟光正,但其实就是自己身上需要琢磨的秘密太多了,不想弄一个不熟悉的人在身边碍事。更何况,相比外表粗豪内里却是颇有分寸的樊狮子,谁知道被塞过来是不是谁的眼线? 另一方面,则是作为一个在“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后时代过来的现代人,饱受各种有的没的资讯轰炸之下,江畋的好球区可谓是十分广泛,又相对的狭窄和挑剔。因此,他并觉得在这徒坊当中,会有自己能够看上眼的存在。 然而,就像是上天听见了他心声一般的,突然就从远处街口转过来了一辆马车。马车看起来很有些眼熟,赫然是当初送他过来的那一辆。而且似乎规格更高一些,因为步行跟随在左右的,赫然几名常服打扮却难掩气质使然的公人。 与其说他们是在押送,不如说是在谨小慎微的护送。而当江畋的视线转到了驾车的驭手,又忍不住多关注了几眼之后,就不免要点个赞、喊个666了。因为,那赫然是个女扮男装的西贝货;而且似乎还有一定地位,以至于那些步行伴随的公人,几乎没有拿正眼看“他”的。 虽然对方在外形容貌上努力做了掩饰;又被浅色云纹长衫的高领遮过脖颈、掩饰了曲线;这但是相对大多数男性的粗壮身形而言,“他”的身段和手脚实在又过于纤细和修长了。五官精致如雕刻而眼眸明澈,配合淡麦色而不失细腻的匀称肌理…… 这简直就正中了江畋,关于男装丽人的好球区了。只见他越看越有趣起来,而情不自禁的吹了一声口哨。刹那间回荡在街市当中尖锐声;顿时就将穿街而过马车那头,一众视线都给吸引了过来。然后,就有人连忙凑上去说了些什么。 “有趣、有趣……” 而后在继续行进的马车之内,却是又一个年轻声音吃吃的笑了起来: “都说让你不要跟过来了。这不,你费心心思的装扮,进来头天就让人瞧出来了。” 然而手中驾车不停的男装丽人,却是有些不忿的绷紧了嘴唇,随即又松开来隔空瞪了一眼,站在露台上神色坦然自若,目送着自己的江畋,低低斥声道: “也是个,登徒子……” “小郎君,要不要?” 然后又有一名领头人的公人,忍不住开声问道: “闭嘴!” 马车内却是不耐烦的呵斥道: “这破地头,小爷难得见到这么个有来头,又真性情的趣人,你想要作甚?” “不敢!不敢!” 碰了钉子的领头公人,讪讪然的连忙退到一边。 而在看着马车一行,重新消失在了远处街道尽头,代表北区与东区分隔的坊墙内;江畋这才收回视线来,心情却是变得愉悦了许多。毕竟,这是对于美好事物的欣赏之情。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他早过了那种看什么好,就自然视为囊中之物的中二年级。 回到室内的下一刻,他突然眼神一动。就见一个黄澄澄的硬柿子,凭空飞了起来;然后又在突然失去托力的下一刻,被一道细碎的反光瞬间略过,落地变成了四瓣。而在四壁上作为练手靶的木板上,也满是类似被飞标插中的痕迹。 这也是当下江畋将“辅助能力(导引)”,从“入门”熟练度给往复练习到满,又投入“0.1”单位的能量,变成了“初窥”的结果。也就是在原本直来直去的能力牵动范围内,可以让到被“导引”的物件,进行有限的翻转和微调; 不过这个结果还不能令人满意,因为目前能够牵动的上限,也只是用来削果皮的小刀而已;而且相对于投射的距离和范围、速度,随便一个人拿副弓箭,就能轻易地压制和反杀了。尤其是遇上披甲或是持盾的情况下,就更加无力了。 唯一的优势,就是细小目标和微弱存在感,出其不意和防不胜防的突然袭击手段而已。但是,自身附带的任务还是毫无头绪。虽然事后才发现,在接到了梁大使得回信时,似乎在任务进度上似乎又动了那么一丝丝。 然而身在右徒坊当中,也有一点不好,就是明面上是严格查禁任何刀兵的。除了坊墙上值守的武侯和卫士,拥有短甲和弓箭、刀剑外;就算是日常在徒坊当中巡逻的差役;也就是短刀加上长棒,或是形同叉子的朴头枪。 而夜里大多数人当街争斗的武器,也是拳脚加上可得的棍棒、竹竿等物而已。在随着果篮送来这把削皮小刀之前;江畋甚至只能用削尖的筷著,磨平的汤匙来进行练习。 二十九章 众生(三)(祝大家国庆快乐,阖家平安) 江畋本以为,这不过是偶然发生的小插曲而已。然而仅仅是第二天,就有人敲门送来了拜帖,居然就是那个云纹衫袍、浅麦肌肤的男装丽人。 只是江畋正好夜里写得晚,尚还在补觉当中,所以由樊狮子接待的“他”;除了一份精致糕点的拜访手信外,还收下了一张只有寥寥数行客套问候的文字,而落款则是“东园生”白色拜帖。 只是这份拜帖的质地光洁莹白,一看就是京西的勤政坊,澄光堂本店出品的上好镜版纸。而且还不是那种直接对外贩售的货色,而是针对某些人家专门定制的产物,因此自有专门的熏香味和压印。 “对方,想要问我借书一观?” 随后,江畋就有些诧异的反问樊狮子道: “正是如此,却不知道何人泄露的消息。” 樊狮子也是微微皱眉道:他委实也不喜欢这种意外。 “还记得那两个入内搜寻的公人么?怕不就是落在此处了。” 江畋却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冷笑道: “那,江生需要我做些什么么?” 樊狮子闻言突然主动请命道: “不,没有必要了。” 江畋却摇头道: “对方,是说喜欢志异么?”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写出来的几个,以聊斋、封神为背景再创作的短篇故事。 “那等下次再来,就将这些送过去了好了。” 而不久之后,在右徒坊北区内,被掀得一片乱糟糟的华丽新居所当中,却有个脸色惨白的少年,正撤掉头冠而披头散发的发脾气。 “那些老东西,整天说我不成器?” “可是我一旦想要有所作为了,却又忙不迭把我送进来了。” “现在,我才不过是想要……找点乐子,这也不准,哪也不准么?” 然而,却有人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小郎君慎言,眼下城内委实出了天大的干系,为您的安危计,才让您暂避一二的……” “难道不是为了拿我,给人做个交代么?又何须说的这么好听?尔等难道不早就心知肚明了……” 惨白少年,突然就冷笑道: “我既然自认没有做错,又何尝畏惧过担待责任?” “郎君!” 于是,周旁人等顿然就哑口无言了。这时候,再度有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却是那名男装丽人去而复还,一板一眼的复命: “小郎君,那处已经有所回复了。” “这么快么?你来,其他人都滚!” 就是像是只维持了三分钟热度一般,惨白少年很快将大多数人,都一股脑赶了出去,而轻车熟路的对着男装丽人招手道。 不久之后,被赶出室外的一众人等,却面面相觑的听到了内里,传出来的惨白少年,尚且处于变声期的赫赫大笑声: “果然是个妙人,能写出这般清奇脱俗的文字来,看来我总不至于寂寞这尘俗污浊里了。” “快快快,舜卿,你再拿些礼物去拜访,问他能否给出更多的后文。” 而浑然不觉自己,再度隐隐成为别人催稿对象的江畋;则是遇到了另一个小麻烦和意外,居然有人毛遂自荐上门了。 当樊狮子例行出门去慰问衣不蔽体的失足妇女,而街角的红鲤房,也如期送来每天的三菜一羹加汤饼,江畋正准备大块朵颐时;听到了壁板的隐隐敲击声。 却是在某种扑面而来的异味当中,从窗扉外露出一个人头来,赫然就是当初当众被追打着,奔逃过大街的那名遛鸟汉,只见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传闻,你这处要招人么?” “遛鸟壮士你好,” 江畋毫不犹豫的关窗拍脸为敬: “遛鸟壮士慢走不送!” 然而,江畋却没有如约听到坠落物或是远去的声音,反倒是轻轻的啪嗒几声;对方又攀到了另一处窗户口,继续问道: “你这真的不招人么?” 然而下一刻,遛鸟汉突然浑身汗毛战栗;手中一痛怪叫一声,碰的一下掉落进后园里,四丫八叉的摔了个七荤八素。 然后,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被人用精巧手段捆绑起来了。随后,端坐在他面前的江畋,突然反问了他一个素不相干的问题: “以你这番身手,为什么要白嫖?” “错了,不是白嫖,我只是抚慰下那些小娘的身心而已;而那些人又算什么玩意,想要籍此约束与我?” 他不由表情一愣,随又面不改色的道:如果不是头顶上粘着一大块果皮的话,也许还有几分说服力。 然而,下一刻外间就传来了隐约的叫嚣声;然而又在遛鸟汉微微一变的表情当中,刻意避开了这座小楼而逐渐的远去。 而江畋始终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既没有开声召唤外间,也没有主动把他交出去; 但是,对于遛鸟汉而言那种芒背在刺的威胁感却是越来越浓重,就像是一个精于刀工的庖厨,正在琢磨该从何处下手才好。 “多谢,先生周全。” 暗自在背后用了好几种手法,居然都没能挣脱捆扎的遛鸟汉,最后不由故作慨然的正色道: “在下,从来不白受人的好处。来日必有回报!” “那也不必日后了,眼下就可以。你不是问我要不要找人么?” 江畋却是打断他道: “我突然觉得,还缺个夜里看门房的,你看多少价钱合适请你?” “你真想要请我周伯符,那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遛鸟汉不由肃然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肯定很缺钱,还为此不惜裸奔过市!” 江畋却是不为所动道: “……” 听到这句话,周伯符的脸色不由垮了几分下来,然后又变成嘴边: “一日两顿饭食,得有一壶酒,加半月一结的一百文,我自然帮你防住周盘,那些鸡鸣狗盗之辈。” “但是若有更多的麻烦,” 他顿了顿又道: “……得加钱,加很多的钱。每次现结?” “好,但是你的这身行头,得先从工钱里扣。” 江畋当即拍板道: 光是看他在街头上光着屁股,被人追打投掷,居然不沾分毫;还能飞身上房、下墙如风的本事,就足以值得这个价钱了。 至于他来历上的问题到还在其次。至少江畋不觉得这种敢于当街遛鸟,还能被人追的上天入地,依旧活蹦乱跳活跃异常的异类(变态),是个合适的眼线和探子。 与此同时,在右徒坊之外,一处荒废坍塌的破楼里,突然也有用一种阴恻恻而惨淡的嘶哑声道: “找到他了!” 随后,一具被抹了脖子的快脚尸体,被连同专门的背奁一起,就地丢进了一座枯井当中。一叠新鲜隽抄的文稿,随之散落开来。 三十章 隐杀 二月二,龙抬头。 当高耸牌楼后的右徒坊大门,再度轰然洞开的时候,却是从中行进来好几辆骡车。然而,面对这些骡车,值守的那些武侯和守卒,却是显得轻松无备,甚至还有些雀跃的主动迎上前来。 因为,在这些骡车上赫然端坐着一个个浓妆重抹、花枝招展的女子;因此,人未靠近就先闻其声的莺声燕语一片了。而其中好些更是与这些武侯和守卒,颇为熟稔或是自来熟一般地招呼着。 一时间,就连右徒坊的小门楼前空气,都仿若是变得有些旖旎和脂粉飘香起来:尽管如此,一些看似满脸老不情愿的武侯,还是在墙头的催促之下,对着这些女子仔仔细细搜身起来。 认真得恨不得要将这些女子带来,所有的妆盒和装着零碎物件的手袋,都给仔仔细细翻了出来。直到一一地确认无误之后,才勉为其难将这些女子摆摆手放了过去。 因为,今天是一年四节的佳期之一。所以徒坊也按照多年沿袭下来的惯例,会引入一些来自平康南里的“专业人员”;以为满足徒坊当中的节日庆典歌舞娱宴,消闲寻乐的需求。 当然了,在此期间这些来此捞外快的女子们,也不介意顺手做一做徒坊监守的生意。所以,就算是那些已经有所家室的监守、武侯和押官,也不免充满了期待。 因为,不是什么人都有闲钱去平康里,更别说花上寻常找半掩门和土娼馆的钱,就能受用到平康里的招待。因此,在这些嘻嘻哈哈的调笑声中,这些女子很快就被送到各处馆舍当中。 然而,在一一送走完所有人的这些骡车,最终相继停在一座偏僻院落当中。那些貌不起眼驭手们却是脸色肃然,格外警惕和慎重地散到四边警戒起来。然后,又有人钻进车下鼓捣起来。 随即几声响动,骡车底部顿时就被卸下好几个暗藏的间隔来;随着其中的事物被倾倒在地上,赫然就是一把把长短不一的各色刀兵;然后又被这些人闷声不响的布包起来,分别送出了院落。 而在不久之后,右徒坊东区最为有名的木作工坊当中;作为地头蛇的姜老及数名徒弟,都在手持钉头棍和火钳、铁叉的壮汉围攻当中,头破血流的相继倒地不起。 最后,当奄奄一息的姜老抬起头来,呕着血嘶声问道: “为什么?明明说好了……” “因为,那只是你这老货的规矩!” 作为曾经的同伴,一名粗髯大汉,却是对着他冷笑道: “既然我不用再在这个破地方,继续掩藏下去了啊!又何必在遵循下去么。” “说到底,我还要顺带借你等性命一用,才能让此处彻底的乱起来了啊!” 随后,就有人将炉子里拨出来的炭火,撒落在那些扫到一边锯屑、刨花之间;然后就蔓延到各色的木工器械、半成品的家什,最终引燃成一片炽烈熏天的大火;又变成邻里惊慌失措的呼救声。 与此同时,几乎又好几个地方都相继燃起了火头;赫然就是右徒坊东区中,诸多地头蛇领头人在明面上的居所。因此,那些原本负责活跃在街市上的城狐灶鼠,也失去主心骨一般的乱窜起来。 随着越来越多的坊间居民,加入到了取水拆房的救火行列中去;却是终于有人发现,除了少许乱哄哄奔走的巡丁之外;那些本该出现在这里的武侯和押官,却是一个都没见到人。 而在分管东区十一处里巷(聚居区)、五条大街的武侯押司公房里;却是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口吐白沫、面目扭曲着死不瞑目的公差和武侯。 而重新恢复了本来面貌的快脚小敖,此时则是坐在其中一具尸体上,满面惨淡地笑着十分的诡异。 因为,他第一次发现,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差大爷,平日里仿若动动指头,就能碾死他这般蝼蚁的遮奢人物,也会死掉,也会害怕,也会惊恐和求饶;并不会有更多的不同处。 “这不能怪我们,这是徒坊里一贯的规矩。” 而还活着的一名矮胖公人,还是嘶喊到: “想你这般没来由的人,是决计不准放到外间的,一个都不准,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片刻之后,在一片鼎沸的街道上,重新换上了一身皂衣的小敖,就与那些跑来报信的坊民和巡丁,堪堪地错身而过;将一片激烈的惊呼惨叫声给彻底抛在了身后。 “不好了,都死了” “押房里的人都没了……” 不多久之后,小敖来到了驴头酒坊的后院。那有一座老旧的小楼,也是那些在酒坊讨生活的女子们,住所兼做私下营业的场所;因此轻车熟路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小雀儿所在的窄间。 “雀儿……雀儿” 这一刻的小敖,却是一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平常,而眼中充斥着张狂与疯癫的情绪,毫不犹豫地踹开单薄的门扇,闯了进去。 随即就在,一片惊呼乱叫的动静当中;吓得其中一个光着屁股的老头,在惊慌互搓之间,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出去。而露出后面玉体陈横而满脸倦怠和风尘颜色的女子来。 “雀儿,咱们该走了” 然后,小敖才努力对她挤出一个笑容来: “走?又能去哪儿?” 名为雀儿却因为操劳风尘,隐隐显出未老先衰的女人,此刻却是有些无动于衷地仰躺着道: “去哪儿都行,只要能离开这个肮脏地方就好!” 小敖却是自顾自的伸手去拉她。 “不,不能走!” 然后却冷不防女人从他手中挣脱开来;而又后退抵靠在了壁板上,露出抗拒和惶然的神情来。 “为什么?” 小敖愣了一下,眼中正在燃烧的的光芒,似乎有些黯淡下来: “因为,我不想再过苦日子了!” 女子嘶声道: “更不象我的孩儿,也像你一般没有身籍,只能在这徒坊里厮混,而永无出头之日。” “……” 小敖愣了下,还想张嘴解释什么;随即就有登登登的楼板作响,而一名两臂刺青而脑门铮亮的粗壮汉子,带人抢上楼道来,对着堵在门外的小敖怒骂到: “好个狗杀的东西,竟到此处撒野来了!” 随后,从小敖抬手短弩激射而出的箭矢,正中气汹汹冲过来的健汉喉头,刹那间捂着泵血不止的脖子,颓然佝偻倒地。顿时就惊起楼下一片破锣般的叫嚣声: “死人了!” “死人了!” “四头被人害了!” “雀儿,不用怕,如今有贵人愿意助我,还许了我在事后的好处。” 小敖这才举起手中短弩示意道: 然而,名为小雀儿的女人,却是突然间猛地一挣,想要从他身边逃开;却被他再度拦了下来,拉扯着痛心疾首道 “雀儿,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 “因为我从来就没信过你!” 挣脱不得的女人似乎有些口不择言到:却让小敖在刹那间变得惊若木鸡;不由松开抓紧的袖边,仍由女人跌跌撞撞的奔逃向外,又突然失足踩空惨叫着自梯道翻滚下去。 然而又有更多健汉吵闹嚷嚷的再度涌上了小楼;片刻之后,满身是血的小敖也只能跳窗而下,一瘸一拐的在追逐嘶吼声中,乘乱逃之夭夭。 而在前往徒坊东区的长街上,已经变成了遮头盖脸之人,肆意横行的打砸抢烧,零元购式的一时乐园了。 时不时还有人抱着各种物件,从沿街的店铺、酒家当中逃窜出来;然后在一片叫骂和哭喊声中,恶向胆边生的投火进去,以为毁灭罪迹。 然而却有一行玄服绯胯打扮的武侯,像是溪水中逆流而上的游鱼一般;当头迎着这些满街骚动和动乱起来的嘈杂人群,连砍带劈的将其纷纷驱散开来。 只是,若有人留意到他们手上的兵刃时,就会发现这并不是那些武侯、巡丁,所惯用的刀棒、朴头枪等吃饭家伙;而且还带着新鲜厮杀过的血迹。 突然就有人从街巷里冲出来,与他们汇合作一处;并且喘着气说道: “坊主,似乎还有人在做,与我们做一般的事情。” “好几处武侯铺,还没赶过去,就已经先被人给烧了、砸了。” “却也无妨了!” 领头坊主惨淡地笑道: “反正越乱越好,正方便我辈行事;只是要加紧脚步一些了,需防得那人就此出逃,就不再好找了。” 而在另一处被暴乱者所围攻的城坊鼓楼之上,仅存脸色煞白、仓皇不已的十几名押官、武侯、巡丁中,也有人在大声咆哮着: “你当值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不过是卖了个人情,给那万年县马都头的女儿,好让她带些铺盖杂物进来。” “什么人情,你怕不是瞅上人家的身子了?,难道已经受用过了?” “你个混球,哪有这么好占的便宜啊,这是让人把要命的煞星,给送进来了。” 而在楼下,之前在混乱当中被打死打杀的,许多武侯和公人的尸体,已经被剥得光猪一般的,横七竖八的挂上了墙头。 至少,在失去了对于这些日常徒坊里,并不怎么合格的秩序维护者敬畏之心后;被压抑在许多人心底的丑恶一面,也变本加厉地被放大开来。 三十一章 脱身 而在东区深处的小楼之中,正满脸犹疑的与新来“遛鸟汉”周伯符,玩大眼瞪小眼对峙的樊狮子,突然就转头开声道: “事情不对,江生该躲一躲了!” “好!” 看见街头远处成群结队,明火持杖如潮肆虐而至的暴乱人群,江畋毫不犹豫道: “那这厮怎办?” 然后,樊狮子又对着周伯符努努嘴道; “当然是凉拌,” 江畋转头对着周伯符道 “我不晓得你打什么主意?但是收钱得办事吧。” “这种场面,得加钱,很多的钱;” 然而,本以为会扯皮一二的周伯符,却是出乎意料地回答道: “放心,我又不会要你去拼死阻挡那些人,只是在我离开后,穿上我的服色,装作其中尚有人在,稍稍制造一些动静如何” 江畋随即道: “只要片刻工夫,你就可以自行脱身,相信以你的身手,不至于走不脱吧!” “一刻工夫,一万钱。” 这下,周伯符才正色起来道: “好,我给你三万钱;余下的事物,也留给你处理。” 江畋当机立断道: 樊狮子闻言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开口;而周伯符却是眼神一动,却又重新恢复了原来浪荡行色,而眼神微妙的轻笑道: “真是可惜了,难得有您这般慷慨的东主,却要就此别过了。” 好在这段时间,樊狮子外出也不是光去慰问和关怀失足妇女的,他也暗自打探过了附近的地形和可以利用的通路;并且回来之后口述,并由江畋绘制成了类似逃生路线的简图。 于是,带不走的手稿,都匆匆在后院树下简单挖坑埋了。只可惜收集来的这半屋子书籍和文抄,还有一应刚刚用惯的生活器具物件,就只能彻底放弃了。 而后,江畋甚至都不用走出门,直接从后院用竹梯翻墙,下到一条满是胡乱堆积物的后巷里去,再将竹梯推进侧沟,就此加快脚步远离靠近大街的位置。 这时候,如同浑浊潮水一般的喧嚣和哗然声,这才冲击到了小楼前的街面上,而又变成了四下打砸和破门的轰击声;还有那些混过脸熟的街坊们哭喊求饶声。 要知道,作为这一条快活大街为核心,附近几条街面酒楼茶肆、汤馆客舍、裁店货铺等大多数营生背后,都有那些公人或是监管、押官的背景;而平日里基本无人敢于招惹。 但是在此时此刻,失去了靠山威慑力的他们,显然却成了这些躁动暴起的徒坊乱众,最好抢劫和欺辱的一块大肥肉了。而作为昔日书坊夹杂其中的小楼,只怕也难以幸免。 因此,就在樊狮子不断的在前面开路,拨开一处处胡乱堆积的障碍,踩着满地的垃圾和碎砖瓦,再度攀过了一道破墙之后;江畋忽然有所感的转头回去。 就见小楼的方向上,已然是冒出了一条烟柱;那也代表着有人闯入三楼的居室;并且开始翻动那些看似毫无用处的文抄;然后触动了自己刻意留下的小机关。 而这意味着的确有人针对自己而来,才会翻动这些看起来毫无价值的废纸堆,想要从中找出点什么来;然后,就会打翻压在下面的琉璃小灯;引火烧身起来。 然而,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樊狮子又突然停下脚步道: “江生,前方也走水了,我们又要换个方位绕道了。” “好,只要走出去就行;其他有你引路好了。” 江畋再度应道: 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不觉得那些针对自己的人,还能在这一片混乱当中继续追寻自己踪迹,而死缠烂打的继续找过来。所以,现在就得找一个安全所在;躲过这场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的暴乱。 作为暂时藏身备选方案的地方,其实有数处;但是接下来顺着风势,在这些狭促的民居建筑当中,逐渐蔓延开来的大火,却是多次阻断了江畋和樊狮子的去路,而迫使他们不断改道向西、向北走。 最终,在逐渐远去的烟气和喧嚣当中,他们终于抵达了最后的一处候选地点:那是一座坍塌日久,而只剩下外沿一圈残缺不全的土墙小型祠庙。然而,走在前头的樊狮子突然停下脚步,抬手道: “有人!” 随后,江畋趴在墙边的裂隙处,就看见这座荒废祠庙里至少已有七八个人;此刻,正在围绕着一个被按住手脚而挣扎不得,全身只剩下丝丝缕缕女子,大声哄笑着上下其手,准备做那满身大汉之事。 “江生?” 樊狮子不由向他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然而江畋没说话,只是微微的点点头。因为来路早已经被大火遮断,而大街上尽是暴乱者,也只能竭力向前求活了。下一刻,以樊狮子为先导,他们就翻过了这道土墙缺口。 然后,樊狮子掏出一块厚麻布,缠在指掌和手臂上;而江畋,则是解下来了挂在腰上的长短棍型器具。那半截凿子和钻子,再加上缠纱防滑的特制棍柄,就被能改造成类似鹤嘴锄、钉头镐一般玩意。 虽然,右徒坊当中普遍禁止私藏兵刃;但是当初召集木工修房子的时候,江畋籍此弄坏并藏下来一两把工具,却也是等闲的事情。现在,这就成为了江畋私下练手多日之后,权以防身的双持武器了。 而疑似的暴徒们,是如此的情绪高张而忘乎所以;居然,被摸到身后也浑然未觉一般。刹那间樊狮子突然从背后伸手一撮一拧,距离他最近的一名暴徒,就目瞪口歪的脑袋被整个转了一圈。 而江畋也毫不犹豫挥动手中的武器,砸在另一名望风的暴徒额角上,刹那间迸开红的白的,让他毫无声息的倒地毙命;而这时候,樊狮子又勒住了第三名离群的暴徒,猛地向后一拖折断了喉颈。 两人颇有感叹的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却又充满默契的扑向了,刚刚转身过来的同一个暴徒;在他惊骇欲呼的眼角余光当中,被樊狮子包布的钵大拳头,猛然砸中腮帮而将脱口欲出的呼喊声咽回去。 然后,同时被江畋的短镐砸在小腿胫骨,凹陷弯折的一把勾倒在地;又紧接着被挥下锄尖钉穿了胸口肺部所在,刹那间眼睛暴突着喷出许多带血的泡沫,而迅速断了气息…… 这时,那些正在呷戏把玩不休的余下暴徒,才纷纷惊觉起来;当场炸了窝。既有人惊慌失措的转身就逃,却被没穿好的裤胯绊倒在地,有人却是在原地按着手脚惊骇的不知所措;还有人嘶声大吼和怒骂着抄出短匕,反冲而来: “什么狗东西,竟敢坏爷……” 然而,江畋抵近数步之内而猛然挥掷而出的短锄,下一刻就钉在了其中一人的眼窝里;蹦出一股血箭仰面就倒。而樊狮子也捷如猿蹂一般,架贴住另一人的侧身,轻易折断对方持械的手臂。 而后,那些负责按住手脚的人,其他还没来得及拉起裤腰带的,就被樊狮子和江畋一拳一个,一锄一镐地轮番敲翻,打倒在地。最后只剩下若干伤而未死的暴徒,被审问的惨叫和苦苦哀求声。 与此同时,那名被暴徒按在地上的女子,却是根本不管不顾身上的伤痕累累,一瘸一拐扑到另一边一具头脸迸裂,已经僵硬多时的尸体上,浑身颤颤的失声呜咽起来。 而江畋也通过樊狮子,明显有些轻车熟路的拷问手段,知道了破烂祠庙里这些人;只是大街上横行的暴乱之徒当中,一小伙临时见色起意,而胡乱找个僻静处,想要做点404之事的乐子人而已。 因此从基本概率上说,时间内却也不虞有人找到这里来;可以作为暂时的休息和藏身之处。 “江生,可是好身手。倒叫老樊妄自忧虑了。” 然后,慢慢回过味来的樊狮子,却是与江畋相视一笑道: “彼此彼此。” “贱妾,多谢,两位壮士相救。” 而后,又有一个沙哑而哽咽的女声,不合时宜的插入道:却是那名衣不蔽体的受害者。只是她披头散发满脸惨色如雪,而大片肌肤暴露在外,居然有一种凄楚凋零的美感和味道。 “大恩大德……” “别别,我们只是碰巧路过,没必要谢什么谢的。” 江畋却是打断她道: “接下来,你自个找个地方藏好,不要成为我们的妨碍就好。” “敢问这娘子,怎么称呼,此刻又是什么情形?” 然而樊狮子却是眼神闪烁了下道: 江畋不由愣了一下,却是对樊狮子露出某种出乎意料的表情来;原来感情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不但平时喜欢去帮助那些失足妇女,还居然喜欢的是这种调调么? “贱妾初雨,乃是群玉楼李都知的……,此番随姐妹们前来坊中献艺,却不想遭遇了这般……” 那女子闻言不由退了半步,才低头下去用隐隐哭腔道: 经过对方断断续续叙述之下,江畋大致知道了外间更多的情形;比如理应作为此时此刻最安全,而聚居了许多家眷亲属和特殊身份人士的右徒坊北区,此刻也不再安全了。 因为街上那些势大如潮的暴徒,已经在某些奴仆里应外合之下,打开了通往北区的多处坊门,蜂拥而入大肆泄愤和报复式地烧杀和洗劫起来。 而这位群玉楼的舞姬初雨娘子,则是在乘车逃出来的过程中,被人乘乱推下来才落入那些暴徒之手的,至于那具年轻男性尸体,她虽然没有说更多,但是显然与之别有内情的。 然而下一刻,江畋的视野当中突然就闪提示“支线任务二:《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初见端倪(7%)”;然后,一个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见的绿色箭头,开始指向了西北。 江畋不由在心中骂娘到:艹,这也行?自己窝在这徒坊里休养生息,暂时不想找事也依旧不得消停。居然能撞上任务相关的目标,自己找上门来了送经验和进度值了? 三十二章 求变 “狮子,你可愿继续信我么?” 随即江畋转身对着正在搜捡尸体的樊狮子道: “江生且说。” 樊狮子闻言却是眼神一动: “北区既然没得指望了,我也担心此处也藏不了多久了。” 江畋继续开声道: “得想个法子冲过大街,然后寻机回到坊门那边去,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动静之下,就近官府都成了死人?” “好,你说怎做的好!” 樊狮子只是沉吟了下,就当机立断道: “我们不但需要更多器械和吃食,最好还能找到一些助力。” 江畋此刻看似胸有成竹的道: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那名自称舞姬的女子初雨。她不知何时,已经重新披上了一件带着血迹,并且有些不合身的松垮衫胯。被江畋这么一看,她却是浑身打了个激灵,连忙用嘶哑哭腔道: “壮士不嫌小女子蒲柳之姿,自当好生侍奉,只是……” 然而,她又畏畏缩缩的看了高壮粗髯的樊狮子一眼,又对着江畋小心祈求道: “能否,不要一起来,贱妾怕是消受不起……” “……” 这一下,江畋好容易维持起来从容自若的气场,顿时就被破防了。心中不由吐槽道,你这女人到底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啊!我明明只是要一个诱饵而已。 然而,更让江畋无语的是,在旁的樊狮子闻言却是难免眼睛一亮,居然仔细的打量着这位初雨,似乎是在认真考虑其这个可能性了。 不久之后,他们沿着那伙死鬼前来的方向,历经数段曲折回转的里巷,终于走到了靠近外街的尽头;而可以听到街面上参差不齐的嘈杂和喧嚣了。 而后,稍稍从墙头上探出的江畋,也在隐隐弥散不去的烟气,当中看见了堵在巷道出口的背影,那居然是个身形如狗熊一般的粗壮汉子;手里还捉着一柄拆下来的宽刃铡刀。 随着隐隐约约的女声传来,这名粗壮汉子果然转头过来;疑惑的左右转了转脑袋之后,还是大踏步走向了巷子内。 下一刻,他就看见躲闪不及的身影袅袅,就此惊呼一声奔逃入拐角当中;粗汉不由在脸上露出某种堪称狰狞的惨烈笑容;垂下了手中的铡刀,而加快脚步追索而去。 然后,突然间一声震响和闷哼,粗汉就一下子倒飞了出来,在某种抵近巨力的冲撞下,就连手上铡刀都握不住当啷落地;而径直倒靠在一片噗噗掉渣的土墙上。 然而当他努力的扶墙挣扎起身,却是再度被一个抵肩飞撞,再度碰的一声撞回到土墙上,顿时就昏头昏脑的在身后,炸开一圈细密的裂纹来; 当他好容易胡乱抓举着,死死握住了樊狮子抵压在他喉头的肘臂;拼命挣扎的下一刻。冷不防耳后生风的一支鹤嘴锄,已经砸中耳根下方而深深的穿透进去,又一转一拔红白喷溅顿时抽搐了帐。 “不对劲,这厮怕不也是个练家子,一身皮肉紧绷硬实的很,捶打起来如练革。” 这时候,樊狮子才略微喘着粗气,喝了一口抢来水囊里的酒水道: “那就须得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江畋微微点头:同时在嘴里也咬了一口,带有某种贴身怪味的干饼。 休息了片刻之后,确认那名粗汉没有其他同党跟过来之后,江畋才对着提拎着装着小包裹的初雨道: “你还行么?再来下一个……” 而在徒坊北区一侧。那所刚被整修一新的宅院内,也遭到了不明武装人员的围攻。不断有点燃的浸油布团,被丢进了房前、廊下和门窗之间;顿时就熏烧这里头藏身之人,不得不的逃窜出来。 而躲在内室里的那名惨白少年,也在左右几名持械扈从的簇拥下,不断咳嗽着嘶声喊道: “是谁,是哪个家伙,就这么想要小爷的性命么?” “小公……郎君,贼人势大,且深有章法,只怕来意不善。” 然后又有人灰头土脸的退进来,沙哑的叫喊道: “此处既然火气,怕是不可凭持了,还请随我自后墙翻出,暂离险境再作打算。” “好吧!” 惨白少年到了这一刻,却也有在逞强;然而他在左右簇拥下连忙向后院走出一段距离后,又如梦初醒的反问道: “等等,那舜卿怎么办,她可是带人出外去求援了啊!” “舜卿娘子可是家门渊源,那些寻常贼徒,怕是奈何不得;至少可以见机别寻一条出路。” 然而扈从首领闻言,却是难免眼神一暗,却又解释道: 这时候,轰的一声震响,却是宅院大门已经被冲撞开来,而当先涌入一群形色各异的暴徒来;又与留下断后而藏在房舍内的扈从们激烈争杀起来。 而在里半外,城坊东区的另一处小楼所在;却是已经在一片叫嚣和怒吼声中,逐渐淹没在汹汹烈火之中;而伴随着不断断下的火团和碎块,还有顺风飞扬的火花不断飘洒在空中。 然而,一名带着手下从失火小楼里忙不迭的退出来,脸上尽是新愈未久烧上疤痕的领头人;却是在下一刻勃然作色一刀斩下了,正在向他汇报左近情形的临时手下头颅,同时用难听的鼻音道: “没了!就去找,再去找,断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而在右徒坊的门楼外,当巡管御史郭崇涛匆匆带人赶到的时候,却见了此处原本监守的卫士不见,唯有一支甲光烁烁、银灿如雪的人马,早已经列阵完毕蓄势待发。不由有些失神脱口道: “监门卫?” 然而,这些南衙上四卫之一监门卫所属的将兵,此时此刻只是偃旗息鼓的静默守候在原地,而只余些许甲叶轻触摩擦的沙沙声;任由无数呼出来的烟气,汇如云蔚。 而作为领头的正是一名筋骨迸张、皓首阔脸的老将。在见到了郭崇涛一行之后,高大牌楼下的阴影中,这才连忙冲出来几个人,忙不迭迎上前来。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只见领头的,正是原本痞气十足如今却是满脸狼狈,身上满是烟熏火燎痕迹的校尉陈观水,他忍不住嘶吼道: “多处武侯铺被烧了,贮备的器械也被人抢了;还有人打算冲击监押房的械库,” “好在已经被打回去数轮了;保住了余下弓弩箭矢,不至于流失出去。目前那些乱党手中,暂且还只有刀兵等物。” 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之后,郭崇涛这才来到曾在殿前会操中,有过一面之缘的领队老将面前,拱手道: “顾左郎,为何还不入内平乱?” 看着内里愈发炽亮的火光,老将却是冷着脸沉声道: “时机未到,且再等一等!” “反正已经冒出来了,也不差这些。” “只要守住了门户,无论里头发生了什么,都可以慢慢的收拾。” “这里头历年积攒下来的污秽,已经够多了,正好一并涤荡个干干净净!” “什么!那我的人,又该怎么办!” 郭崇涛闻言不由急声起来。 这段时间他过的并不好,虽然在多方介入的大张旗鼓之下,把可能存在长安鬼市的地方都被翻了个底朝天,捉了不少牛鬼神蛇出来;但是就没有找到真要想要的东西, 另一方面,接管了渭桥市惨案后续追索的五府三卫,总算是通过左银台门,拿到了对于长安城北禁苑的搜查许可;把躲藏在其中的流民和不法团伙搜出来不少,但同样也是没有抓住任何头绪。 而对于万兽园(虎坑)的盘查,倒是有所发现;然而却和追查对象相去甚远,甚至说是南辕北辙。只找到了禁苑总监所属的下吏,盗卖和贪污万兽园饲养珍奇异兽的日常口粮。 因此,各方面心中都不免憋着一股火气。当听说徒坊当中出现了意外和可能的线索之后,郭崇韬就还不犹豫的抢先赶了过来。 下一刻,就有慊从跑到了他身边低语了几句,不由让他皱起眉头来: “什么,卫府来人,那又怎样?” 然而那慊从又说了一句,却让郭崇涛再度变了颜色,随即就对着身边的指名道: “慕容武,你带人进去走一趟。” 然而这一次,那些监门卫将士却并未阻挡他们,而任由郭崇涛叫开了侧旁的角门,将一队数十人的武装扈从,给送上了内里的墙头去。 三十三章 抱团 看着在多处坊区内相继窜起的火光,就像是将白日里安详如常的右徒坊,与夜里群魔乱舞的另一面融合在一起;又彻底打翻了昼夜之别一般,在肆意纵横的遍地烟火当中,乱成了一锅沸粥。 而在江畋和樊狮子身边,已经跟上了一群人,一群手持器械的追随者。而在外围青壮的簇拥下,内里又遮掩着一些妇孺,只是彼此都紧抿着嘴,或是咬着什么,默不作声紧随而恐被拉下。 而在作为领头樊狮子身边,赫然还一左一右两名皂衣公人。正是当初那入室搜查的两位;只是年轻那个濮头没了,另一个老成的干脆头缠厚实绑带。手里拿着短刀和铁尺,满眼被熏得血红,身上也溅满了血迹,一看就是十分吓人。 而作为居中指挥和出谋献策,同时充当预备队的江畋则是行走在人群当中。时不时的喊话让人放缓脚步,好帮助和救治行动不便的伤者和妇孺;或是在短促休息间,指派人就近收集物资,以为改善状况。 因此,此刻簇拥在外围的青壮们,大都拿着窗板或是锅盖改成的挡牌,同时另手抄着削尖的竹竿或是插上定钉的棍棒;还有十几个相对强壮的公人或是武侯,则是拿着铁钩、叉子和剁骨刀什么的,同样也是努力做出一副警惕亦然的模样。 而部分没有武器的青壮,也要负责抬着担架,或是搀扶着还能够行走的伤者。内侧的妇孺同样也没闲着,不是抱着、牵着孩子,就是背负着沿途搜来吃食和酒水的包袱、囊袋;而领头正是半路遇到的初雨。 至少对于这种事情,江畋还是相当轻车熟路的。作为曾经跟随援外医疗队,做过安保和临时顾问的经历;他不止一次参与过那些从战乱冲突地区,撤出人员的行动;没吃猪肉也看过走路。 所以,很容易就按照前锋、中队和殿后,将青壮和妇孺轮流编排成若干个次序;同时,还以庇护个别特殊专长人士的家眷为条件,安排了某种意义上的前出探哨和观察后方的眼线。 而紧跟在江畋身边的,则是一个脸色惨淡的半大小子,虽然他可以穿上破衣,又涂黑了脸,但是举手投足散溢出来,那种养尊处优的做派和无形优越感,却是根本遮掩不住。 虽然江畋很想找个机会,把这个一看就是只会拖后腿的麻烦给甩出去。但是架不住在视野当中的提示,赫然就落在这个正在变声器的惨白少年身上。所以,还只能顺手带上他了。 然而,也因为江畋主动带上了这个,只会躲在墙角里瑟瑟发抖的弱鸡;结果导致附近呼啦啦地跟上来好些人。却都从北区里逃出来的少许公人和家眷,还有好些店铺被捣毁的商家和伙计。 所以,江畋眼见带着这个累赘,暂时无法甩脱他们;就干脆回头以樊狮子作为武力当担和威慑,又稍加鼓舞之后,将其简单的组织了起来;并且用拳头制定了基本规则和条件。 而对于这个不得不带在身边的任务目标,江畋干脆给他专门取了个便于称呼的形象代号——“可达鸭”。因为江畋发现他的时候,身边只剩下重伤垂死的一名仆从,而不知所措的鸭子坐在地上。 当然了,跟随行动的人数多了之后也有一个好处;虽然满街都是打砸抢烧的乱民和暴徒,但是大多数人都是各行其是一盘散沙;也并没有多少人能将其组织起来,暂时形成某种合力。 因此就算在街道上不时撞见了,在本能趋利避害的下,并不轻易敢来招惹这么一大帮,看起来人多势众的持械人团伙;而只是暂且四散躲在门板和墙后,小心窥探着他们就此缓缓行经而过。 就算偶尔也有少数肆无忌惮,或是是在抢劫的头脑发昏之辈冲上前来,在己方人多势众的相互壮胆和援手之下,也很容易合力将其变成,躺倒一路的死狗和挺尸。 另一方面吧,沿着大街上活动而承担相应风险的同时,也不虞有迷失方向和无路可走的问题;因为活跃在街坊当中的大多数暴徒,并没有历史上的巴黎市民那般,动不动构建街垒租道的觉悟。 正在江畋正在保持警惕和思量当中,突然一处巷口就呼啦啦涌出,扛着各色物件的十多人来。在打了个照面的那一刻,领头的一名环眼篷发的暴徒,就骤然发出一声鬼叫,而挥刀冲上前来。 然而,他就被人群里参差不齐连忙捅出的削尖竹竿,给胡乱戳中了身体多处,而不由痛呼停顿。然而这一顿,就被樊狮子用箍上压扁铁环的拳头,眼疾手快的上锤下颌,仰头迸血的扑街当场。 而余下的凶徒,也像是受到了一击ko的惊吓和震慑;突然纷纷忽遛一声,就争相丢下手中的器械和劫获来的物件,转头就逃回到了巷子里去了。 于是,江畋再度敲着又发楞的“可达鸭”脑袋,让他赶紧用炭条笔,在一本临时凑数的账本上,将缴获的一把长刀和两把烤肉的尖叉,一把割肉小刀,及一干可用之物给登记下来。 但是出于携带分量上的考虑,除了武器、食水和药物之外;任何包括财物在内的多余负累都不许带。如果有敢偷偷捡回来夹带的话,发现了就直接就赶出这个自救团体,自生自灭去; 这也是江畋刻意给他创造的存在价值和意义。不然,在这个临时团体内,大家都为生存而奔忙奋斗之际;江畋凭什么留着素昧平生的这一号闲人,那也未免太过扎眼和莫名其妙了。 刚开始的时候,可达鸭当然不怎么情愿。也就是被江畋以(物)理服人,教训了几次后才得以消停下来。至少,不造成实质伤害而令人痛楚的捕俘和制服手段,江畋还是学过一些的。 只是偶然别过头去的时候,这只可达鸭还是会有些不甘不愿,或是偷偷摸摸地嘟囔一些“虽然你这厮无礼的很,但是小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诸如此类的自我安慰之词。 这时候,从路边洞开狼藉的店铺里,也再次冒出数人来,苦苦哀求能够被带上一起走。然而,在扮演黑脸的樊狮子呵斥之下,并没有让他们轻易的接近,而是保持着一段距离盘问起来。 因为按照临时指定的规矩,沿途但凡加入这个自救团体当中的人;必须有两个以上认识之人的担保。证明是附近的街坊邻居、有产业主的身份才行;不然,就赶到后方去自己爱跟不跟去。 这也是为了基本的安全和警惕性着想;江畋可是不止一次,亲眼见到那些被国内安逸环境,养得毫无警惕性社会巨婴,圣母心大作的想要额外救助一些,看似可怜的陌生人;然后吃了大亏的例子。 被这些战乱地区的人,给冷不防偷走、抢夺身边财物还是小事,捅死捅伤了、挟持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是最糟糕的是因此混进来内奸,在关键时候里应外合的背刺捣乱,那真要命了。 后世所谓的人道主义,也是建立在相对受惠的普罗大众基础上;而不是为了满足个人虚荣心和成就感,那种西方私募ngo操纵下,个人作秀式的行为艺术表演和定期摆拍活动。 然而,就在有惊无险的一路闯出了东区,来到了范围更一些的中区;又沿着大街侧行的大街穿插过大半,眼看分割南区和中区的牌楼;也遥遥在望的时候;事情突然再度有了变化。 只见一名身材矮小而长相有些猥琐的汉子,突然身手敏捷的从房上跳下来。江畋随即招呼樊狮子迎上前去。因为这位本是在徒坊充役并成家于此的一名前惯偷,此时则是这支团队某种意义上的前哨。 只见他满脸紧张的对着樊狮子和江畋,用一种急促的声音说道: “两位头儿,事情有些不妙,前方几个街口,都被人堵上了。” “还有些持刀之人,正在拦截和盘查过路的。” “但有自此过的,财货和女子,还有器械,都要被留下来。” “若有不顺遂的,便就是涌上一顿砍杀,可是凶煞的很!” 三十四章 对策 随后,攀上屋顶的江畋观望之下;果然见到一片狼藉的街口转角处,已经好几辆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推车和板车,给塞住了大半,而只剩下一道单人可行的缺口。 这道仓促草就临时路障,虽然看起来非常的简陋;但是背后掩藏的那些人影绰约,就让人一点儿都不觉得轻松。更何况,设置路障拦截这种事情,本身就代表着有组织有目的的结果。 而在这些路障之前,赫然已经扑倒了好些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若干正在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补刀和搜捡尸体的褴衣暴徒;看起来确实轻车熟路老练的很,这就让人更加为难了。 当重新回到墙下之后,樊狮子在内几位临时编派的领头人,就迫不及待从众人临时休息的店面中,迎上来低声问道: “怎样,可以冲的过去么?” “怕是不容易。” 江畋摇摇头道: “那头人数不少,还有街垒可以凭仗,怕是冲不动的。” 余下众人不由露出失望之色;但也没有怎么意外。毕竟,眼下着百十号人中,虽然青壮占据了大半数;但是除了那十几名低级公人之外,其他只能用乌合之众来形容。 要他们抱团起来自保一时,或是配合少数公人虚张声势,打跑数量不及自己暴徒,倒还问题不大;但是直接带队冲击暴徒设置的街垒,怕是还没有交手就先自己散了。 “那怎么办?” 领头公人中,明显相对年轻小顾,不由急声道: “要不,咱们再找面墙拆条路出来。” “怕是不行。” 然而,还没等江畋开口,就有人反对道 “先前,那只是些棚屋破板;用刀斧一劈就开了,可当下这里夯土包浆的墙面,咱们既没有合适的器械,也没有多余的气力;不晓得要拆到何时去,可一旦动静大了,就当街头的那些凶徒,毫无知觉么?” “要不然,搭个垫脚的,从房上看看能否绕过去?” 又有人尝试着建议道:话中意思却是隐隐暗示,是否放弃那些老弱妇孺的拖累,自己先走了再说。 “还是不妥,这些房上陈旧不堪,是否足以承载行走?短时间内,又能攀走过几个人?其他的人又该怎办?” 随即又有人否定道:却显然是有家眷同行的。 “那还是先冲一冲试试吧?” 说话的这位,显然是隐隐打定主意,以舍弃大多数人为代价,试图争取冲过去的那一线机会。 “冲过去又能怎的,难道就能保证没有其他的凶徒等着?” 有人又反驳道: “那也总比在此手足无措,坐以待毙的好!” 眼见得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 “诸位莫急,都先听郎君怎么说?” 另一位年长一些,却包头渗血的公人老丁,充满期盼的看着江畋道: “想必郎君如此镇定,自然会是有所计较的。” “你们还真看得起我啊!” 江畋不免苦笑了一下:脑筋却急剧转动起来了。一时间早年的经历,在他眼前走马灯一般的回放起来…… 直到,他的印象突然定在了一个场景当中。那是西亚著名的沙漠明珠,历经马其顿、波斯、罗马、阿拉伯大食,所交替统治下的绿洲古城——巴拉米尔。 那是江畋作为曾经的安保人员,护送应叙利亚政府之邀的联合考古队。对于这处曾经在is恐爆政权占领下,饱受摧残的历史古迹,进行抢救性发掘时发生的一些事情。 “那你们可愿再最后信我一次?” 随后,江畋对着他们断然道: “郎君言重了!” “一路过来多亏了郎君,怎敢不信。” “但请郎君吩咐便是了。” 众人连忙纷纷抱拳、躬身表态道: “那咱们就兵分两路,双管齐下好了,” 江畋也不再矫情,顺势布置道: “狮子,我要你带几个人从墙头这边翻过去,听我信号行事;其余人随我就地准备和布置。” 不久之后,重新饮水吃食过的临时团队,就在江畋的指派下,重新散入沿街空荡荡的铺面当中。妇孺和伤者们也都暂时藏好身形了;而青壮们则屏声静气的端持着器械,等待了起来。 而后,那位舞姬出身却做男装打扮的初雨娘子,果不其然在一片惊呼乱叫声中;再度迈腿扭臀着惊呼奔走着,引得一波汹汹暴徒追过街头来。然后,又突然腿脚抽搐着跌坐在地上。 眼看的那些冲在最先头的暴徒,狰狞惨笑着就要伸手捉扭住她的手臂。然而,她又像是受惊脱兔一般,跳起来一头钻进了侧边的酒楼当中。 然后,这几名呵呵大笑的凶徒也毫不犹豫闯了进去。又变成惊呼乱叫之间,一片翻倒打砸的动静。而犹在残留在街面上的其他暴徒,却是有些悻悻然地在外等待起来。 然而下一刻,呼啸而下的厚瓦、酒坛、桌椅什么的杂物,忽然就自楼上阑干处,交相轰砸在了他们的头顶上;顿时就正中砸倒了好几位;而惊得其他人四散逃开来; 而先前闯入酒楼当中的凶徒,也只剩下一人浑身是血的跌撞着逃窜出来;口里嘶喊着:“快来,救我,里头有……”然后,就被从后背飞投而来短镐砸中,口中喷血扑倒在门槛上。 随着抽拔回短镐的江畋,重新踏出破烂不堪的酒家;就见到街头上的争斗与冲突,也已经接近尾声;随着一地挺尸或是挣扎滚动的暴徒外,剩下几人也在众人围攻下被逼到了街角一边。 在诸多竹竿和木棍的抽打、戳刺之下,惨叫连连地胡乱抵挡着;江畋却是皱起眉头喊道: “加紧动手,只要留一个能说话的就行。” 于是,在钉棍、铁叉、投瓦相继加入之后,一片噼里啪啦的惨叫和噗嗤戳刺声中,就很快剩下两名还能站立的暴徒。只见两人面面相觑的刹那,突然就有一人抢先下手,一刀捅在同伴脖子上,然后弃械跪地求饶道: “这位头领饶命啊,小的一定什么都说”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多久,正在墙头上警戒和望风的那名前惯偷,再度喊了起来: “来了,又有人来。” 这一次,冲过来的至少有二三十人;而手中端持的杂乱器械,也变成相对整齐的长短刀具;甚至领头之人还有一把闪亮的长剑。草,江畋不由在心中骂了一声,却是带头反冲上去,同时手中掷出一把缴获小刀。 只见那暴徒的领头人,却是眼疾手快的蹡踉一声,轻松挡格开了这把小刀;而又挥剑如电轻松斩断了,两支探刺而来的竹尖;行云流水的挡住另一边刺来的铁叉,反手一撩就削下半片手掌来。 然而下一刻,想要乘势大砍乱杀的他,身体突然就骤然一顿,捂住脖子颓然前屈跪地;因为有一把小刀正插在了他的后颈上;这一次,面对力量对比的相对劣势,江畋再也没有留手。 很快,就在一片左挡右格的乱斗当中,江畋以一己之力至少牵制住了六七名暴徒;同时还不断有乱斗中凶徒,接二连三地莫名其妙为飞刀所中,或死或伤的躺倒了一地; 然而,这时这些跟随他奋战在前的青壮,也难免在凶徒所持的刀剑优势面前,慢慢露出了颓势,不断有人木棍和竹竿被砍断、脱手;然后失去了左近的掩护,或是露出破绽,发出被砍伤砍杀的惨叫、哀鸣声。 然而,江畋期待的后援却迟迟未至;甚至连躲在墙头上负责观望,并且发出信号的那名前惯偷,都不知何时逃之夭夭了。于是,江畋突然发现自己被绕过身后的暴徒所包围,而身上开始挨了一下。 肩胛上火辣辣的,似乎血水就迸溅出来打湿了一大片。而后,江畋也不得不打起全副的精神,几乎将自己“导引”能力用到了极致;不断牵引和偏转着砍过来的刀剑,又胡乱撞击在一起…… 而当江畋肋下再度挨了第三刀,鼻子也开始湿润润的流血;突然间就听到了参差不齐的喊杀声,然后,眼前刀剑乱砍乱劈的敌人,也突然一空;却是樊狮子终于带人,从背后冲杀过来了。 三十五章 暴起 半响之后,暴徒已经逃散一空的临时街垒背后,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势的江畋。樊狮子拎着一个双手被绑缚着垂头丧气之人,而愤愤不平的喊道: “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居然想要逃,不得不多费了功夫收拾。差点儿就害了大家伙了。” 而这人赫然就是随行的十多名公人之一,也是当初建议爬墙上房绕过去的那位,只是没有想到他会在事到临头的最关键时候,突然就带头鼓动其他人逃跑。还好被樊狮子当机立断被镇压了;不然的话后果难以想象。 只是,这人满脸青肿而浑身是土,嘴角流血;却在众人一片鄙夷和怒视、憎恨的目光当中,依旧振振有词的强辩道: “凭什么?凭什么?” “你倒还有理了!” 樊狮子闻言,不由举起钵大的拳头喝到: “我不服!” 然而这人却乘势梗起脖子,嘶声喊道: “明明我一人可以毫无牵挂的脱身,又何必收你们这些携家带口的拖累,” “老子好容易才冲出来的,又凭什么为你们裹挟去行险舍命!这是你们逼的……” “裹挟?” 其他几名身上带伤的公人闻言,不由越发怒诸行色:更有人再度捋起袖子,冷声道: “你个不知好歹的杀才……” “他说得对!” 然而,已经确定身上伤口不在流血的江畋,却是开口制止了其他人道: “头儿!” “这怎么行?” 其他不由惊声叫唤道: “安静,且听江生怎么说!” 然而,樊狮子却是不由喝声道 “所以说,我们又凭什么,要继续带上你呢?” 江畋这才慢条斯理的将后话说完。 “休息够了,就赶紧走,把他留下就行了。” “你们?” 那人闻言却是突然拼命挣扎起来:他既然暴露出了自私自利的本性;却又怎么会不知道,此刻被丢下之后的下场。 而其他人亦是露出凛然、敬畏和解气、大快人心之类的表情来;毕竟,对于这些劫后余生之辈,除了死亡之外;却还有什么比眼看就近在咫尺的逃生希望;却又得而复失只能坐以待毙,更大的惩罚和警醒呢? 因此,在南区的长街走远之后,还隐约有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从街垒处传来: “我错了,我错了,” “诸位兄弟,看在一路过来的份上……” “行行好,别丢下我。” “求求你们,天见可怜,” “至少将我解开……” “……做牛做马也要报答的……” 然而这时候,却再没有人回头多看他一眼,而是噤若寒蝉的加紧脚步,向着远处的坊门方向奔走而去。在即将脱险的希望鼓舞下,就连那些妇孺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甚至还有人在一边奔走一边抹着眼泪,显然是在庆幸乃至喜极而泣。 而这时江畋却突然发现,自己视野当中“辅助模式:导引(初窥)”的进度条,居然不知何时已经满了。显然是在短时间内的长街冲突和乱战当中,不知不觉的反复运用能力,本能激发到了极限的结果。 因此,在投入0.15单位能量之后,就刷新成“辅助模式:导引(熟稔)”的新进度条。而江畋也在无形间隐有所感,似乎是自己对于物体操纵的分量上限,和能够把握的精细和准确度,都有明显增加了。 就在江畋努力约束和督促着,这支因为逃出生天在望,而俨然有些开始人心涣散,偷偷丢弃多余食水器械负累的临时队伍,保持住最后一点次序和队形的警惕性;又要呵斥和制止另外一些,想要偷捡起地上值钱物件的人; 却在顾此失彼之际,又见到走在前头,负责开路和警戒的那些人,也不免自觉或是不自觉的加快脚步,而逐渐与后队渐渐脱离开来。好吧,这下江畋也没有办法了;毕竟这只是一群在危急关头,被捏合起来自保的临时团体。 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奢求更多。反正这时候,依旧插着官府旗帜的小门楼,也在视野可及的建筑背后,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么远了。江畋只能紧紧看住身边的任务目标,可达鸭头顶的箭头指示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 突然间,街边一座古香古色的三层布店上,就突然随着一片哗啦声,轰塌下来了半边;在烟尘滚滚之中,却又有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重重摔在江畋不远处的铺砖地面上,发出了一声闷响和惨哼声;也让快步行走的妇孺们豁然一惊。 江畋不由停下脚步而一手操刀,一手挎剑;几步逼上前去以为警戒和威慑。却见那房上掉落之人,却是吐了一口血而挣扎起身来;对着他身后的某个人,竭尽全力的喊道: “小公……子,前方有诈……” “舜卿!” 而原本在江畋身边,一直装傻充楞不怎么说话的可达鸭,这时也不由满脸激动之色,而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搀扶住对方。然而过于激烈的摇晃动作,又让对方再度吐了两口血,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这时,转念回味过来的江畋,也再也顾不上这一幕有些狗血的意外剧情;而对着前方脚步不停,眼看就要冲出街口去的那些人,连连大声呼喝到: “都快停下,小心埋伏!” 只会,前方那些公人为首的青壮们,却似乎因为门楼在望,已经跑的太过激动忽略了,或是根本就没有听到;或是听到了浑然装作不知,越发加快脚步起来。唯有紧随其后压阵的樊狮子,才隐约听见了什么,而放慢脚步转头对着江畋望过来。 突然,咻咻凌空一箭正中樊狮子的胸口,带着他溅血仰面而倒。也让江畋的心脏猛地一沉。而其他人受此一惊,当场炸窝一般的扑地的扑地,四散逃开的逃开;仅剩老丁为首的几个公人,继续冲向前去口中嘶喊道: “自己人,我是自己人” “我乃东区押房甲六铺的……” 然后,再度咻咻乱飞的箭矢,几乎是交错贯穿了这几名公人的身体;而令他们再也未能说出更多话语,就相继扑倒在最后一处街口;从身下流淌出大片的血水来。然而,又有一个声音炸响开来; “啊!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混账……” 却是因为落后而仅存下来的年轻公人小顾;在极度的愤怨之下,不管不顾爬起身来的冲出去,想要将似乎还未完全死透的前辈老丁,给拖拽回来。然而,他下一刻却突然腿脚一弯栽倒在地,也躲过了两三支无尾短矢。 却是江畋用投射的石子就下了他一命;然后侧旁就有人连忙伸手,将他重新拖回到了街边的建筑遮挡背后。而这时候,对面街口房顶上,墙头边,也赫然出现了至少十多名,穿着皂色公服,手持弓弩的身形来。 团体中那些妇孺见状也终于反应了过来,无可抑制相继的哀声嚎哭成一片了;余下的青壮们也面露胆怯和畏惧之色;居然纷纷转身掉头就跑。却是令江畋想要努力喝斥和制止,却再也没有办法约束得了。 “他们不是公人,至少不是这徒坊里的人!” 垂头丧气跟在江畋身边的可达鸭(惨白少年),突然就开口说道:江畋却是心道,我当然知道他们不是真正的公人,但是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屁用? 与此同时。 “便就是他了,我亲手引路进来的。” 而在对面的一座快脚行的楼顶上,满脸都是烧伤疤痕的埋伏袭击者首领身边;也有人在指着江畋所藏身的方位,作势比划道:只见那人满脸谦卑,又难掩杀人见血之后的戾气;却是先前在动乱当中失踪的快脚小敖。 “好,终于在这儿堵到你了。” 首领闻言,却仿若脸上蜿蜒横错疤痕,都涨红伸张开来;不由咧开烧伤翻卷的嘴唇,用漏风的声音道: “这一切都该有个终结了,大家伙都给我全力压上去,尽量逮活的回来;断然不能令他死的太过痛快了。” 三十六章 ?生死 他曾经是街市里那个皮相出众的风流浪子,别号“玉山”“香郎”的传奇人物;下至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之家,上至宦家豪门富户,诸多闺中怨妇,又爱又恨的身心慰藉所在; 同时,也是长安的地下鬼市当中;以善于调教货物和量身定制贵客所需的口味,而隐隐声名在外的三色坊之主。因为手段果决狠辣,而令人谈之色变而又神秘莫测的青黑郎君。 然而在更早的时候,他只是一名返京进奉千秋圣诞的北庭藩主,所顺手带来的诸多人形土产之一而已。因此,很快就因为出色的皮相和隐隐外域风情,而迅速沦为新主全家人的玩物。 然而,这种豪门玩物的时光,也未能持续纪念;来自本地奴仆们的妒忌和合力设计,让成为全家新宠的他,就此在一次街头意外中堕入了另一个世界;而成为京师当中万千“逃奴”之一。 而在这个世界当中,不再是豪门专属玩物和新宠他,也由此遭到了来自沉积满黑暗与绝望的地下世界,最大恶意的折磨和屈辱。直到,他仅存完好的那张脸蛋,被心血来潮上代三色坊主看中。 在他身上又发生了,对常人来说许多生不如死的遭遇,甚至是极度悖逆人伦的事情。只是为了满足那位已经不能人道的前代坊主,兴之所至的一时癖好。需要不断和各种各样的女人,甚至是不同体型的畜生…… 但是,他都逆来顺受的坚忍和迎合下来,成为这位坊主身边留得最久的玩具。直到有一天,正在各种道具环绕下失禁的他,隐隐感觉到了坊主潜藏的厌弃和倦怠;于是不想再被舍弃的他有了决定…… 最终,成功勾搭了坊主的宠妾和女儿,并在床底间合谋弄死坊主的青黑郎君;转头又以坊主为名设计毒杀了其麾下,几名资深或是最为得力的干将;最终用隐私机密和血腥手段,初步掌握了三色坊。 然后,他又毫不犹豫将作为夺权工具人的前坊主宠妾和女儿,送进了犬舍;甚至连前坊主暗地里养在别宅的幼儿都没有放过;而让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三色坊的巢穴中 也因为这段不堪回首的特殊遭遇,让他扮演起花间浪子各种身份和角色起来,固然是越发得心应手。但在他真正扭曲内心当中,这些高贵显赫的富贵人家女性,也唯有衣冠母畜和潜在母畜之别而已。 因此,他会使人勾搭和诱拐那些,闺中寂寞而又多愁善感,或是心思的富贵人家的姬妾;然后伺机将其拐卖到地下世界里去,以此享受她们一点点的挣扎沉沦在,如潮绝望当中的反应和表现; 所以,他总能够提供一些与众不同的货色;而很快在京兆阴暗面的地下世界里,以青黑郎君的身份再度名声鹊起;也因为他每一次出现外间的时候,都会带着一副青黑色的獠牙羅面。 有时候,他甚至会派人以良心微面的拯救身份出现,故意放走个别自以为坚定的刚烈女性;然后在刻意安排抓捕和放纵轮回间,不断派人折磨和凌辱之;自己则享受最后一刻出现时,那种瞠目欲裂的无限绝望。 也因为,他谨慎选择对象的前期准备,和后续手尾都做得十分干净。所以在三色坊配合留下的线索导引下;通常只会被当做这些人家,难以启齿的私下通/奸,或是夹带私奔的丑闻;而鲜有报官者。 但是偶然间,他也会接到某种指定任务;比如引诱某人府上的具体对象,并且按照需求制造出相应丑闻和失踪事件;那就需要三色坊上下全力运作;以及活跃在京兆街面上的不良人、武侯们配合了。 而对于这些京兆府,尤其是万年县的差头大爷来说;只要能够不给他们添麻烦,并且留下说得过去的理由和证据;同时还能够金钱和女色上给予足够的结好,那他们也会不妨回馈以心照不宣的默契。 当然了,其中也自然会有不识好歹,或是自视甚高的;想要反过来对青黑郎君和他的三色坊,动用官面权柄做些什么,就会被会被自己的同僚,甚至上司给知会到他这边。 作为在幕后隐藏极深的青黑郎君,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干系,就轻举妄动去挑衅这些官人背后,所代表的整个官府体面和尊严;因此,他一般会给对方两个选择;收下自己的善意,彼此都好。 或者,在坚持为敌的道路上,遭到上官和同僚的排挤后,适当的设局构陷之;一旦,对方失去了那身官皮的庇佑之后,随便一群城狐灶鼠,都可以骚扰和恶心对方全家,逼的对方下了狠手。 这时候,犯事身陷囹圄的对方,就成为了三色坊安排在牢狱当中,那些外围人等最好制造冲突和炮制的对象了;然后,对方的家人妻女,因为欠债而就此失踪,也就几乎没有人在乎和关注了。 等到对方,好容易全须全尾从牢狱中出来之后,为了寻找家人的线索,自然而然会被引到三色坊所设置陷阱当中。当然了,在安排一家人团聚的时刻,也是对方在绝望中彻底疯了的绝命之期。 在此期间,也只出过那么一次意外,据说是边郡出身的对方,居然能够隐忍到最后一刻暴起发难,夺取器械亲手杀死已经成为负累的妻儿,又砍死砍杀十几名手下,差点就冲到了青黑郎君身前; 最后也只能在乱箭齐发之下,带着一身箭簇跳下深坑而被冲走不知所踪了。但是经此事之后,青黑郎君还是吸取了教训,变得更加谨慎和隐蔽;不但面具不离须臾,甚至用身材相近之人充当替身。 因此,他在暗地里通过一些七拐八弯的特殊渠道,为某个据说贵不可言的大人物,提供了几次特殊的货物之后;在京兆府的道路也就越走越顺起来;甚至得以将人手伸到了最底层的公门当中。 甚至还有人传话过来暗示,可以就此为他编造一个“真正”良籍出身,然后取一个老吏目的女儿;就可以获得花钱捐纳最末等民爵的资格;然后更好的掩藏在这个圈子里方便行事……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和罗织之下;蒸蒸日上的这一切美好而虚荣的景象。却是因为一个失败意外,一个乱入者的胡乱插手,而就此轻易的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了。 青黑郎君本来还有机会挽回和补救的;但是也因为这个杀千刀的死剩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那些出头的公人都牵扯进去;还在京师当中掀起了偌大的风波和是非;让自己深藏在了台牢当中。 所以现如今,他只是一个侥幸得以逃脱出来的活死人而已。事实上,从青黑郎君之名和背后的三色坊一起,进入到京兆府的连夜海捕名录之后;他从各个方面和存在意义上,就已是个死人了。 因为,在事后无论是追查之人,还是背后庇护他一时的恩主,或又是因为他而倒了大霉的关系网中人,都不会再希望他活着。更不会希望,他留下的那些过往污秽,由此沾染到更多的关系人等。 只是所区别的是,背后给他最后一次通风报信,而得以侥幸逃脱的靠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需要他以何种方式去死;死在什么样的场所和时辰,才是最为合适,发挥出最大价值和效用来。 他此刻虽然还活着,就剩下眼下最后一个用途,为昔日提供庇护和支持的上家,舍身解决掉最后一点手尾。也是对于那些想要从他身上,打开某种突破口或是获得什么的人一种震慑。 所以,为了逃避追查而毁掉容貌的他,带着这些注定要当做弃子的便宜死士;再度出现在了这处右徒坊当中。他本以为自己多少还要费些气力,多多的各处制造混乱,才好方便行事。 但没有想到局面还能闹得这么大,就像是在他动手的同时,又好几伙目的相近的不同势力;在一致呼应他似的;直接就把这处作为京师理囚善政典范的右徒坊,给整个都掀翻了过来。 因此,他在寻获正主儿不果之后,就干脆在这处靠近坊门处的借口设伏;又派人折服、组织和鼓动了一些暴乱人等,在必经的大街上设垒以为拦截过往人等,确保少有遗漏。 这样,就算是少数仗着身手好逃出来的幸存者;也难以躲过他们埋伏在后的弓弩攒射。凭借这种手段,他们已经射翻并杀死了好些个漏网之鱼,还有余力清理和收拾现场;只给逃走一个重伤落单的 但却没有想到,居然真有一伙人数不少的愣头青,居然就这么冲翻了街口的障碍,直接跑到了他们的面前;还与之前逃走的落单之人遭遇了;这就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现身出来。 但是,还在青黑郎君/死士首领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作为右徒坊当中亲手杀管,交过投名状的内应小敖,直接给他指出了这一次的最终目标所在。 这一刻,仿若是所有的喧嚣、嘈杂和烟火,都一下子凝固了;而只剩下他视野当中那个,躲在廊柱背后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子;以及从四下里分头包抄而至的诸多持械手下。 而在左近不断包围和逼近之下,仿若是默剧一般的奔走厮杀动作当中,围绕在那个男子身边的众人,也相继或死或逃,或是跪伏在地上,做出各种求饶乞命的姿态来;唯有那个男人依旧形容不动。 这个结果,让首领的心中仿若是有根刺扎一般的,又如鲠在喉的无比难受;于是下一刻,他忽然越身跳下楼来,而暂且喝住已经占据了明显上风和高处的一种手下,这才一步步走到近前,嘶声道: “高渊明!,你这厮,可真让人好找啊!” “你又是什么东西?” 然而对方却是毫不犹豫的反问道: “你!竟然不认得我么?” 首领忽然惨淡地笑得越发狰狞,像是恍然想起来什么说道: “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就是拜你所赐么?” 为了脱身,他不得不舍弃世代经营的一切,包括众多女人和财货,地下世界的权势和影响;还把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才暂时在靠山的安排下,摆脱了官面上的追索。 然而,对方居然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能不知道他是谁呢?这一刻眼见大仇得偿的青黑郎君,却是恼怒羞愤恨不得当场爆炸开来。 三十六章 生死 他曾经是街市里那个皮相出众的风流浪子,别号“玉山”“香郎”的传奇人物;下至三教九流的贩夫走卒之家,上至宦家豪门富户,诸多闺中怨妇,又爱又恨的身心慰藉所在; 同时,也是长安的地下鬼市当中;以善于调教货物和量身定制贵客所需的口味,而隐隐声名在外的三色坊之主。因为手段果决狠辣,而令人谈之色变而又神秘莫测的青黑郎君。 然而在更早的时候,他只是一名返京进奉千秋圣诞的北庭藩主,所顺手带来的诸多人形土产之一而已。因此,很快就因为出色的皮相和隐隐外域风情,而迅速沦为新主全家人的玩物。 然而,这种豪门玩物的时光,也未能持续几年;来自本地奴仆们的妒忌和合力设计,让成为全家新宠的他,就此在一次街头意外中堕入了另一个世界;而成为京师当中万千“逃奴”之一。 而在这个世界当中,不再是豪门专属玩物和新宠他,也由此遭到了来自沉积满黑暗与绝望的地下世界,最大恶意的折磨和屈辱。直到,他仅存完好的那张脸蛋,被心血来潮上代三色坊主看中。 在他身上又发生了,对常人来说许多生不如死的遭遇,甚至是极度悖逆人伦的事情。只是为了满足那位已经不能人道的前代坊主,兴之所至的一时癖好。需要不断和各种各样的女人…… 但是,他都逆来顺受的坚忍和迎合下来,成为这位坊主身边留得最久的玩具。直到有一天,隐隐感觉到了坊主潜藏的厌弃和倦怠;于是不想再被舍弃的他有了决定…… 最终,成功勾搭了坊主的宠妾和女儿,并在床第间合谋弄死坊主的青黑郎君;转头又以坊主为名设计毒杀了其麾下,几名资深或是最为得力的干将;最终用隐私机密和血腥手段,初步掌握了三色坊。 然后,他又毫不犹豫将作为夺权工具人的前坊主宠妾和女儿,送进了犬舍;甚至连前坊主暗地里养在别宅的幼儿都没有放过;而让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以另一种方式永远留在三色坊的巢穴中 也因为这段不堪回首的特殊遭遇,让他扮演起花间浪子各种身份和角色起来,固然是越发得心应手。但在他真正扭曲内心当中,这些高贵显赫的富贵人家女性,也唯有衣冠母畜和潜在母畜之别而已。 因此,他会使人勾搭和诱拐那些,闺中寂寞而又多愁善感,或是心思的富贵人家的姬妾;然后伺机将其拐卖到地下世界里去,以此享受她们一点点的挣扎沉沦在,如潮绝望当中的反应和表现; 所以,他总能够提供一些与众不同的货色;而很快在京兆阴暗面的地下世界里,以青黑郎君的身份再度名声鹊起;也因为他每一次出现外间的时候,都会带着一副青黑色的獠牙羅面。 有时候,他甚至会派人以良心微面的拯救身份出现,故意放走个别自以为坚定的刚烈女性;然后在刻意安排抓捕和放纵轮回间,不断派人折磨和凌辱之;自己则享受最后一刻出现时,那种瞠目欲裂的无限绝望。 也因为,他谨慎选择对象的前期准备,和后续手尾都做得十分干净。所以在三色坊配合留下的线索导引下;通常只会被当做这些人家,难以启齿的私下通/奸,或是夹带私奔的丑闻;而鲜有报官者。 但是偶然间,他也会接到某种指定任务;比如引诱某人府上的具体对象,并且按照需求制造出相应丑闻和失踪事件;那就需要三色坊上下全力运作;以及活跃在京兆街面上的不良人、武侯们配合了。 而对于这些京兆府,尤其是万年县的差头大爷来说;只要能够不给他们添麻烦,并且留下说得过去的理由和证据;同时还能够金钱和女色上给予足够的结好,那他们也会不妨回馈以心照不宣的默契。 当然了,其中也自然会有不识好歹,或是自视甚高的;想要反过来对青黑郎君和他的三色坊,动用官面权柄做些什么,就会被会被自己的同僚,甚至上司给知会到他这边。 作为在幕后隐藏极深的青黑郎君,自然不会为了这点干系,就轻举妄动去挑衅这些官人背后,所代表的整个官府体面和尊严;因此,他一般会给对方两个选择;收下自己的善意,彼此都好。 或者,在坚持为敌的道路上,遭到上官和同僚的排挤后,适当的设局构陷之;一旦,对方失去了那身官皮的庇佑之后,随便一群城狐灶鼠,都可以骚扰和恶心对方全家,逼的对方下了狠手。 这时候,犯事身陷囹圄的对方,就成为了三色坊安排在牢狱当中,那些外围人等最好制造冲突和炮制的对象了;然后,对方的家人妻女,因为欠债而就此失踪,也就几乎没有人在乎和关注了。 等到对方,好容易全须全尾从牢狱中出来之后,为了寻找家人的线索,自然而然会被引到三色坊所设置陷阱当中。当然了,在安排一家人团聚的时刻,也是对方在绝望中彻底疯了的绝命之期。 在此期间,也只出过那么一次意外,据说是边郡出身的对方,居然能够隐忍到最后一刻暴起发难,夺取器械亲手杀死已经成为负累的妻儿,又砍死砍杀十几名手下,差点就冲到了青黑郎君身前; 最后也只能在乱箭齐发之下,带着一身箭簇跳下深坑而被冲走不知所踪了。但是经此事之后,青黑郎君还是吸取了教训,变得更加谨慎和隐蔽;不但面具不离须臾,甚至用身材相近之人充当替身。 因此,他在暗地里通过一些七拐八弯的特殊渠道,为某个据说贵不可言的大人物,提供了几次特殊的货物之后;在京兆府的道路也就越走越顺起来;甚至得以将人手伸到了最底层的公门当中。 甚至还有人传话过来暗示,可以就此为他编造一个“真正”良籍出身,然后取一个老吏目的女儿;就可以获得花钱捐纳最末等民爵的资格;然后更好的掩藏在这个圈子里方便行事……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和罗织之下;蒸蒸日上的这一切美好而虚荣的景象。却是因为一个失败意外,一个乱入者的胡乱插手,而就此轻易的土崩瓦解、烟消云散了。 青黑郎君本来还有机会挽回和补救的;但是也因为这个杀千刀的死剩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那些出头的公人都牵扯进去;还在京师当中掀起了偌大的风波和是非;让自己深藏在了台牢当中。 所以现如今,他只是一个侥幸得以逃脱出来的活死人而已。事实上,从青黑郎君之名和背后的三色坊一起,进入到京兆府的连夜海捕名录之后;他从各个方面和存在意义上,就已是个死人了。 因为,在事后无论是追查之人,还是背后庇护他一时的恩主,或又是因为他而倒了大霉的关系网中人,都不会再希望他活着。更不会希望,他留下的那些过往污秽,由此沾染到更多的关系人等。 只是所区别的是,背后给他最后一次通风报信,而得以侥幸逃脱的靠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需要他以何种方式去死;死在什么样的场所和时辰,才是最为合适,发挥出最大价值和效用来。 他此刻虽然还活着,就剩下眼下最后一个用途,为昔日提供庇护和支持的上家,舍身解决掉最后一点手尾。也是对于那些想要从他身上,打开某种突破口或是获得什么的人一种震慑。 所以,为了逃避追查而毁掉容貌的他,带着这些注定要当做弃子的便宜死士;再度出现在了这处右徒坊当中。他本以为自己多少还要费些气力,多多的各处制造混乱,才好方便行事。 但没有想到局面还能闹得这么大,就像是在他动手的同时,又好几伙目的相近的不同势力;在一致呼应他似的;直接就把这处作为京师理囚善政典范的右徒坊,给整个都掀翻了过来。 因此,他在寻获正主儿不果之后,就干脆在这处靠近坊门处的街口设伏;又派人折服、组织和鼓动了一些暴乱人等,在必经的大街上设垒以为拦截过往人等,确保少有遗漏。 这样,就算是少数仗着身手好逃出来的幸存者;也难以躲过他们埋伏在后的弓弩攒射。凭借这种手段,他们已经射翻并杀死了好些个漏网之鱼,还有余力清理和收拾现场;只给逃走一个重伤落单的 但却没有想到,居然真有一伙人数不少的愣头青,居然就这么冲翻了街口的障碍,直接跑到了他们的面前;还与之前逃走的落单之人遭遇了;这就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现身出来。 但是,好在青黑郎君/死士首领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作为右徒坊当中亲手杀官,交过投名状的内应小敖,直接给他指出了这一次的最终目标所在。 这一刻,仿若是所有的喧嚣、嘈杂和烟火,都一下子凝固了;而只剩下他视野当中那个,躲在廊柱背后探头探脑的年轻男子;以及从四下里分头包抄而至的诸多持械手下。 而在左近不断包围和逼近之下,仿若是默剧一般的奔走厮杀动作当中,围绕在那个男子身边的众人,也相继或死或逃,或是跪伏在地上,做出各种求饶乞命的姿态来;唯有那个男人依旧形容不动。 这个结果,让首领的心中仿若是有根刺扎一般的,又如鲠在喉的无比难受;于是下一刻,他忽然跃身跳下楼来,而暂且喝住已经占据了明显上风和高处的一众手下,这才一步步走到近前,嘶声道: “高渊明!,你这厮,可真让人好找啊!” “你又是什么东西?” 然而对方却是毫不犹豫的反问道: “你!竟然不认得我么?” 首领忽然惨淡地笑得越发狰狞,像是恍然想起来什么说道: “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不就是拜你所赐么?” 为了脱身,他不得不舍弃世代经营的一切,包括众多女人和财货,地下世界的权势和影响;还把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才暂时在靠山的安排下,摆脱了官面上的追索。 然而,对方居然不知道他是谁,怎么能不知道他是谁呢?这一刻眼见大仇得偿的青黑郎君,却是恼怒羞愤恨不得当场爆炸开来。 三十七章 死斗 然而,下一刻,青黑郎君就见街边廊柱后的对方,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声;突然间身形一转顿然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了。当场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而嘶声再喊道: “还不快追上去,都是死人么!” “他逃进去了!” 随后,就有靠近的同伙大声喊道;随即也放下手弩而抄刀,数人一拥而入侧边疑似酒家的所在。然后就激烈的追逐打砸、撞击的动静和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接二连三的爆发出惨叫和惊呼声来: “点子扎手!” “小心!” “又跑了!” “不好,有诈!” “来人,快来人帮忙!” 然而对于江畋来说,对方的反应就是有些莫名其妙了;无端端地被人埋伏和偷袭之后,还有个长相吓人的丑鬼突然冒出来,玩“你知道我是谁么”的谜语人游戏;被质疑之后,还一副“你怎能不知道我是谁”的很受伤的样子,当场气急败坏起来。 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喽!他一把抓起自己任务目标的可达鸭,低语一声“躲好”,就将其推进侧边一处建筑的门内。而自己则在下一刻故意露头,又翻身躲过乱射咻咻的短矢,撞进了另一家建筑的内里。围过来的那些贼人,果然就呼啦啦一股脑挤追进来。 而内里狭促而足够杂乱,却不利于使用弓弩的环境,就成为了江畋最好发挥的临时主场了。就像是他曾经在巴拉米尔古城遗迹当中,与零星溜进来的is残余,进行周旋过的经历一般。 江畋从一扇内侧的窗扉处,撞出一个缺口,翻身而出又蹲伏在墙下,只是挺举起手中的尺刃短刀。下一刻,一个紧接着翻窗而出的人影;就在两腿间错过刀锋的刹那间惨叫一声,血光迸溅的前扑在地,死命挣扎挺动着起不来了。 “风不二,你怎的了……” 紧接着,又有一人连忙探头而出,却是急忙呼叫同伴道:然后他的声音也很快戛然而止。因为一把自下而上的短刀捅穿了他的颌下,变成血泡喷涌间漏气的嘶嘶声;而一头垂落在窗边。 这时,又有第三个人惊呼乱叫着凑上前来,手忙脚乱地想要将靠窗同党尸体给扶起来;然而,随着他身体靠上墙边的那一刻,一把突然从窗框夹缝中循声透出的刀刃,正中他的腰胯。 然而此人也是吃痛之下,见机反应的更快,而猛然推墙反身摔滚在地上,而捂着侧胯迸血不止的伤口,嘶声大吼: “小心,他就埋伏在窗外。” 然而这时候,江畋已经毫不犹豫丢下,插在窗框上来不及的短刀。转身大踏步奔进了内院当中,然后,又变成重物从墙头翻落而下的击坠声。 “他上屋了。” “堵住他!” 而后,在侧边房上摸过来的另一个持弩贼人,突然就被牵动着脚下的瓦砾,顿时就让他失足踏空一头栽落下来。又轰然砸在了一堆当中破烂家什当中;又被一条桌脚血粼粼刺穿了大腿,而惨叫着起不了身。 而绕道后巷翻墙进来的另一位,则是觉得手中的弩具,突然一沉一偏转,就猝不及防松弦射中侧畔持刀掩护的同伙,而发出一连串惊呼和惨叫声来;还有人在身后大声叫骂着: “郭小四,你疯了么,” 然后,叫骂的人也顿声惨叫起来,却是突然从院子内的杂物背后,冷不防飞射出一支短矢,正中露出墙头的这人肩膀,将其射翻下墙头去。 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上持弩的贼人,也刚刚对着江畋的背影,突然就眼窝一痛。却是骤然多了一把轻小的匕首,而哼都没有能够哼出一声,就颓然俯身扑倒在地了无生息了。 而江畋也收起手中反射的小圆镜,这只是城市巷战对抗当中的一个小技巧而已;而这个玩意,则是从可达鸭的同伴“舜卿”身上掉落下来的无意所得,却是在这种狭促环境中帮了大忙了。 随着江畋相继补刀之后。于是在一时间,外面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除了隐隐的呻吟和痛呼,杂乱脚步奔走和拖曳声外,就在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然而,下一刻,江畋突然心中莫名的危机大作而汗毛战栗,只及向边上一闪,就见轰的一声木屑碎块迸溅之间,大半面厚木板的外墙,就这么被人撞出一个巨大缺口来;而露出一名形如铁塔的光头壮汉。 脸上被蹦出许多血痕的江畋,毫不犹豫的挺剑就刺正中对方腋下。然而,偷袭剑刃在捅入同时,却也被对方反应极快的侧身错开;蹦出一道血线之后,居然就这么死死夹住了剑刃,让江畋再无法递进几分。 下一刻,壮汉另手挥动而下的铸铁锤头,就几乎贴面砸中地面迸裂四溅;也让连忙翻身弃剑闪开的江畋,不由在心中冒出一声:卧槽;这明明还是正常人的战斗场景,怎么就一下子冒出这种硬皮怪的画风来。 当年在部队里和兄弟单位交流时,也不是没有见过一些,能够劈砖、断石的硬功,或是飞针穿玻璃后还能扎中气球的牛人;或又是一些地方上,经过特殊训练可以行走刀刃和火炭上的例子。 但是用伤口夹住剑刃,还能若无其事的战斗不休,还真是活见久了。如果不是还有储备的能量单位,作为修复身体伤势的预备手段,江畋在这一刻也只能就此自认扑街了。 再度闪过另一锤,将粗大的木柱砸的碎屑四溅的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丢开被死死夹住的剑柄,另手抄起挂在腰上的鹤锄,低头俯身一个拜年剑法,狠狠凿击在对方的脚面上,然后就躲闪不及被踹开。 刹那间江畋就重重砸翻了一片散落在地桌椅;却在眼角余光当中,瞥见了对方猛然抬腿抱脚哀嚎起来;咽了一口嘴里冒出来的腥咸味,江畋却是由此心中大定,再度选择了自行修复身体。 果然有效,就算是再硬皮的外功,也不可能把全身每个角落都练过;尤其是在四肢末端、头脸等,缺少肌肉群包裹和大骨骼支撑,而仅有皮肤覆盖的薄弱处,更不可能由此受到明显地强化。 正所谓是,你有硬功,我有科学的道理。下一刻江畋蹂身再上,却是逗引怒牛一般引导着他,在这座后院当中横冲直撞,又竞相追逐着退回到了一片酒楼当中。越发怒气勃发的光头壮汉,也毫不犹豫地一头撞入。 半响之后,随着酒家当中砸穿楼板的嘈杂声再度停歇。这名满身伤痕累累,手脚处俱是割伤的壮汉,却是后颈插着一支喷血不止的短刀,摇摇晃晃倒退出门后,又轰然倒地的身形; 外间也再度失声叫喊了起来: “韩大锤!” “韩大锤,也不行了么” 这时,青黑郎君却是心中沉了下来,相比那些亡命之徒,这个韩大锤据说乃是长征健儿出身,在服役西北边军中也是百人敌一般的存在;若不是酒后怒杀了上官,也不会沦落到为人打杀的这个地步。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在万年县提供的记录当中,看到秘密据点当中各色手下死了一地了;这厮怕不是也是个惯于杀戮的好手。然而,正所谓是世间没有后悔药。他当即大喝道: “来人,拿引火物来,将他给我赶出来!” “墙头上的人,都给我盯紧了,见到人就……” 然而,随着他的话音未落,墙头上就突然惨叫一声;跌坠下一个身影来。摔得满口溢血而脖子上还插着支短矢,却是他安排在房上作为警戒的人手;这一刻,青黑郎君突然就后背发凉起来。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安排在房上居高临下警戒的多名人手,已经都无法回应他的叫喊声了;而就在对面酒家的屋檐边上,也赫然站立着一个双持手弩的身影,正在对着他露出瘆人的笑容来。 这一刻,青黑郎君突然转身就跑,却是毫不犹豫将仅存手下都抛弃了;也包括他的任务,他的决心,他的所凭仗的一切,都被唯一求生的念头所取代了。 然而,正在房上的江畋也没有再追下去。 因为,储存的能量虽然可以治疗身体的伤痛;但是生死一线的高度紧张和压力过后,他已经积累了足够疲惫和倦怠,肚子也开始饥饿难当,腿脚手臂酸麻的,连跳下房来都有些困难。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和所得。比如,经过这一番战斗之后,他觉得自己这副身体协调性和反应,都有所明显的提升;就连五感知觉什么的,也像是拨云见雾一般分外的清明。 就像是一个原本穿着厚衣服背包爬山的人,经过充分运动之后全身发热出汗,在山顶终点脱掉了多余负累,而开始俯瞰一览众小式的美丽风景,一般的轻松和畅快。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任务目标还在边上,显然还未完全达成脱离险境的结果。 然而片刻之后,在侧旁的房舍当中,赫然有一个漏网之鱼的贼人,用匕刃架住了“可达鸭”的脖子,而另一个原本就重伤的同伴“舜卿”,则是嘴角流血昏倒在地。 只是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这名贼人两股颤颤之间,暴露了外厉内荏的一面;他有些胆战心惊地喊道: “你,你,莫过来,” “还不快放下……” “放下什么?” 江畋毫不犹豫反问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不知道!” 那贼人却是愣神道: “不知道,那岂不是说,被我误伤了他也是白搭么?” 江畋突然厉声喊道: “还不快动手!” 昏死在地上的舜卿,突然就动了动挣扎起身;然后奋起抬手一个尖锐物,扎在了那贼人腿上。顿然就痛得他转头伸手,想要去拔出来的下一刻,一支短矢正中门面应声而倒。 而在死里逃生之后,可达鸭突然变得话多起来 “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请你到忆盈楼好好地招待一番” “忆盈楼什么的就算了,若有机会的话,请我好好吃一顿就行。” 江畋却是却是还没有品味到其中意思,只是摆手婉拒道。 “那怎么行,难道小爷……在下的命,就只值区区一顿饭钱么?” 可达鸭却是毫不犹豫道: 这时候,地上挺起身的舜卿,也再度吐了口血就气若游丝的萎顿下去。不由让可达鸭有些惊慌失措,连忙拉住江畋手臂道: “江生,还请千万帮我!” 而在远处靠近坊门的街头,也再度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三十八章 求活 事实上,最先逃走并不是领头的青黑郎君,而是一直躲在街口对面楼层当中,刚刚目睹了这一切的内应兼向导——快脚小敖。 就在亲眼所见,那身如铁塔而巨力无双的韩大锤,也踉跄逃出轰然倒地的那一刻;他几乎是肝胆欲裂之下,只觉一股难以抑制的温湿浸透裤胯,而又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并且在一边逃走,一边滴淋下一路湿润痕迹的同时,深深的后悔起来。谁有能想到东区书坊旧楼里,那个说话和气,打赏也大方的雇主,居然还是这么一个杀人不咋眼的煞星。 可以说是,所有的人都看走眼了,都以为跟在他身边的那个昂赞粗髯大汉(樊狮子),才是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需要第一时间优先收拾掉。结果就被他的文质之态给成功骗了过去。 现如今,小敖已经在深深的后悔了;既是后悔为什么要出卖这位,若是讨得雇主的欢喜,岂不是也有望走出这个徒坊。也是后悔为什么主动请命参合到这件事情来,只是为自己博取多一些的资本。 现在,非但雇主那边他已经不能回头了,就连给予自己许诺的贵人这边,也没法回去了。要知道,在折损了这么多人手之后,只要有人活下来,是断然不会放过他这个谎报消息的内应。 想到这里,小敖眼中却是闪现出了一种决然之色;而贴着街边小巷躲躲闪闪地七拐八弯,一路跑到了将近坊门的路口处;这才用尽全身气力叫喊起来: “可有人在么,小人有重要消息禀报当下!” 当他喊了数轮之后,一片静寂的墙头上,才突然有所回应的抛下一条长长的索梯来,并且喊声道: “自己上来!” 随后,在不知多少张弓弩的瞄准下,勉强手脚并用爬上了坊门墙头之后,小敖却是毫不犹豫的扑跪在地,嘶声叫到: “有凶徒抢了押房里公服,假冒公人在坊内肆意杀人,诸位大爷不可不防啊” “竟还有此事!” 当即有人失声大惊道: 而在通往坊门处的另一条街道上;只身仓皇而逃的青黑郎君,也突然遭遇上了一伙全副武装,甚至还有半数披甲的公人和武侯。他不由当场大惊失色,随又强做惊喜颜色喊道: “你们,你们,来的正好!” “附近有一伙凶徒,当街埋伏,见人就杀;” “为首之人身手甚是高强,已有好些同僚遇害了。” “我也是拼死才得以脱逃出来,还请赶紧随我前去救人,说不定还能活下几个。” 下一刻,这伙足足有数十名之多的公人,不由闻言大惊而将他簇拥了进去;随即就七嘴八舌的盘问起来,然而,青黑郎君既然能够混进来,自然也是早有准备,一时间应答的是滴水不漏。 然而,他反倒是又忧色匆匆地提醒(催促)他们千万要小心,那伙贼人极其擅长伪装自身;因此已经骗过和残害了许多人,激得这些公人、武侯,纷纷拍着胸口誓要拿下这伙贼人,好为殉难的同袍报仇。 然而,就在他们气势汹汹的在青黑郎君引路下,再度回到了曾经发生激烈争斗街道上,果然看到了横七竖八躺倒的凶徒尸体;还有一路散落的死去百姓;不犹愈发的义愤填膺和警惕起来。 这时候,却从附近的另一条横街上,又有另一伙武侯赶过来汇合作一处;众人这才七嘴八舌地把事情重新说了一遍。然而,其中一名看起来地位甚高的武侯,突然开口打断道: “等等,你说的报信那人,在哪里?又是什么模样?” “回禀陈校尉,他方才还在我们之中呢?怎就不见了!” 说话的人不由面面相觎道:随即又有人描述了一番其形貌。 “不对!” 陈校尉,或者说是值守的校尉陈观水,闻言却是脸色一变道: “我在此处值守有年,各大押房上下都还算熟稔,却从未见过整张脸都烧坏了的公人。” “坏了,这厮怕不是打算骗得你们的口令,得以乘机逃出坊门去。” 另一名领头的黑衣狱吏,慕容武却是失声叫到: 然而,当他们匆匆掉头分出一批人手,重新赶回到坊楼之前的时候;却是还不及喊出通报的口令,呼应迎头一阵箭雨飞射而至,顿时就阻吓住了跑在最前数人。而门楼上传来叫喊声: “口令已改,叫你们的带队之人出面说话!” 与此同时,在距离远坊门不远的街角内侧,江畋也在进行某种意义上的战场急救。首先一个好消息是,江畋在检查哪些袭击者身份的时候,发现被射倒街头的樊狮子还有气,于是拖回来做了简单处置。 射中他胸口的短矢,正好卡在了他的肋骨上;因此,在骨裂的同时也减去了大部分力道,只贯穿了他的胸腔隔膜而没有伤到内部脏器;江畋也只能削断外露的杆子,做一个简单的固定处理防止继续恶化。 但是在处理另一位可达鸭的随从“舜卿”时,就觉得有些麻烦了。因为对方明显只有些皮外伤的青肿,但是却因此陷入昏迷不醒的喘息和脸色异常地潮红。这就需要解开衣服更深入的检查了。 只是在简单检查之下,江畋突然间就发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事情了。面对绷紧紧的两坨,他本来是忍不住想要调笑一声“大兄弟,你撸铁撸得真不错,胸肌这么厚实”,姑且聊以**。 然而却又表情古怪的不由想起什么,再沾水抹开那张沾满尘垢的脸,赫然就是街头惊鸿一瞥,却让人印象深刻的男装丽人。 于是,江畋看着被指使着团团转的“可达鸭”背影,目光似乎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了。这算什么,自己做任务做到了,一个潜在的读者身上么?而这时候,附近再度传来大片行走而过的脚步声。 而江畋割开内襟后,不由的心中一沉,这怕不是胸腔内大出血了。 下一刻,他就在捧着水壶回来的可达鸭,满是骇然的眼神当中;用火燎过的小刀,轻轻地一戳猛然激溅一道血泉不止;也惊得可达鸭水壶脱手一屁股坐在地上,却又被江畋眼疾手快接着。 待到血泉稍止,江畋却是微微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最麻烦的气血胸,只是腔内积血而已。下一刻,他就眼疾手快地用烧弯的缝衣针,接连钩串住伤口又用力捏合起来,作为临时的固定物。 而经过这一连串的处理之后,“瑞卿”急促而短的气息也慢慢平息下来,潮红泛青的脸色渐渐变成了虚弱的苍白。然而这时,江畋却是再度闻到了浓重的烟火味,不由的警觉起来。 而在远处,却是那名再度脱身而走的青黑郎君,正满脸狠戾与决绝的举着一支火把;不断的将沿街布幔等易燃物,点着了之后又投进了建筑物当中;顿然就引燃了这片建筑的火头处处。 直到,冷不防一支箭矢射中他的大腿,而惊吓得他一瘸一拐地连忙逃进烟火当中不见了;然而这时候已经缓过劲来,甚至乘机进食了东西的江畋,却已经不想再放过阴魂不散的这号了。 于是,他只是对着刚刚醒来呼痛的樊狮子,稍稍交代了几句将可达鸭托付给他,就毫不犹豫持弩捉刀,沿着烟火当中一路滴下的血迹追了过去。 三十九章 再临(惨淡,居然发到另一本书去了) 江畋开始作一个奇怪的梦。燃烧的车马,尸横枕籍的现场,惨烈的厮杀声与哀鸣,还有在马背上颠簸的浑身酸疼与惊悸…… 然而,当他再度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周围的环境已经大变样了。只有灿若霞烧的天光之下金红尽染的山林,与远处奔腾而下扬洒出层层虹彩的白练飞瀑;让人一看就心生豁然开朗和畅快之意。 然而,残留的记忆却还在不久之前,烟火当中的惨烈厮杀时刻。事实上在步入烟火当中的那一刻,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江畋,也仿若是一下子彻底活了过来;突然变得耳聪目明格外的头脑清晰。 又像是回到了,依稀有些熟悉和自信的主场,那座古城遗迹——巴拉米尔当中。因此,他很快就追着散落的血迹,足足跟了三条街之后;在一处炊饼店灶间,找到了正拔箭杆拔得一手血的对方。 这一次,占据明显优势和上风的江畋,再没有什么多话直接照面一箭,将他钉在灶边的缘柱上。然而,就在江畋眼疾手快砍断对方两手筋腱,准备好好逼问一番由来的时候;街上再度发生了变化。 却是有人追逐砍杀着,成群奔逃人群穿街而过。又好死不死地有人慌不择路,闯进了这处炊饼铺子当中。顺手也将不由分说、见人就杀的杀戮者引了进来。然后,再度上演的追逐和逃亡、杀戮…… 待到好容易摆脱莫名其妙追杀的江畋,重新摸回到这处来,却发现灶台边上只剩下一大滩的血迹,和一支从肩膀处砍下来的断手;然后,用仅剩的最后一支弩矢,射翻并刺死了埋伏期间的一人。 然而,这人死去刹那的凄厉惨呼声,却是再度招来了街头上更多的袭击者。于是,江畋只能再度窜上房顶,利用狭促而不易立足的环境来,继续与之周旋;随后就一脚踏空瓦顶薄弱处,陷落下去。 当摔得七荤八素的他重新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已被困堵在了这处建筑当中,对方一时攻不进来,自己也冲不出去。就在刀剑相向的重重包围中,在四下凄厉而激烈的嘶喊声中;突然发生了骤变。 街面上燃起的熊熊火光当中,突然激烈的荡漾和抖动起来;然后,又在聚集起来的武装人员中,瞬间变成了被撕扯开来的残肢断体,漫天飞舞的血雨和碎肉;又有什么在空气中呼啸着撞碎了整面墙。 然后,突然就此失去知觉的江畋,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里。难道,这是又一次穿越了么? 空气中隐隐传来焦灼焚烧的臭味与血腥气,却又重新将直愣愣看呆了的江畋,拉回到了某种现实当中,就在远处的山林中,某种袅袅烟气淡散开来又将这种味道随风飘了过来。 这时候视野当中再度闪现过数行绿字: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新任务场景《泪眼煞星》启动中,初始任务一:保护任务锚点存活并脱险,完成度0%……残余能量0.11单位……迁跃能量不足。” “你,又回来了么?” 然后,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再度吓了他一跳。 “草,还来?” 江畋这才注意到,在几步外依稀有些眼熟的场景。一棵堆满的落叶枯树下;似乎埋着一个娇小得,几乎让人看不出来的轮廓;而只有隐隐露出了口鼻,在微不可见的起伏着。 “好吧,这不科学,这是幻觉,一定是幻觉把。。” 然后自顾自语走出一段距离,准备探察周边环境的江畋;突然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继续前进了,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边界所约束住了。 然后,江畋包括手臂在内的身体部分变得模糊起来,眼前再度显出“警告!请保持锚点五百步以内距离,素体虚化100%,能量流失中。。-0.001、-0.001。” 他不由懵逼了下。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是自己落地成鬼了? 而在转身回头的片刻,却是发现在远处错过的那个位置上,依旧显示出两个暗淡字体的标识“任务锚点”,而且还在慢慢地变得越发模糊。 于是,江畋只能一步步原路返回,直到回身到了那棵长得七扭八歪,颇具后现代主义作品风格的树下一刻,所谓警告字体终于彻底消失了。 好吧没错,就在这里。江畋却有些无奈地看着倒靠在树下叶子堆里,那个几乎毫无声息的小小身影,以及上方那个代表任务目标的倒立箭头,好像陷入某种无解当中了。 然后,他在原地尝试了树叶、草丛,发现都能毫无障碍的穿透过去,只有在遇到树干和石头之类体型较大,质量较为密集的事物,才会产生不同程度的阻碍和滞涩感。 “无常先生,是来带我走的么?” 当江畋重新回到原点的时候,掩盖在树叶中的倒靠之人,再度用虚弱至极的嘶声道: “我可没法带你,得自己走。。” 江畋一边说着一边还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却发觉原本可以穿过树干和枝叶手指,突然就可以触摸到柔软实体的感觉了。 下一刻,又变成了他视野当中新的进度条和提示:“同步链接成功,能量转移中,任务目标锁定,锚点加固修复中……” 江畋视野中的对方头顶也多出了一条类似血槽的标识来。从似曾相识的濒死、垂危、重伤、受伤、轻伤……最终停留在了“虚弱(77.1%),”。 就像是曾经在江畋身上发生过的一幕。直到能量条也停在0.012单位,就再也不动了。 下一刻,落叶掩盖中的小人儿,也像是在烈阳下暴晒而干渴许久,又骤然回到水泊中的鱼儿一般;突然浑身抽搐挺动着,从枯叶堆里活了过来。 而后用一种似乎恢复正常的细细软软的声线道: “你可是。。山中的仙人么。。” “不,我是你祖宗。。” 只觉满肚子郁闷和无奈的江畋,突然就充满恶意趣味和发泄式地应声道: 第四十章 神秘主义量子学? “可怜天见……” 然而对方的眼睛却是出意料的亮了起来,而用有些毫不掩饰急切和企盼的哭腔,一把抱住了江畋的手臂道: “敢问老祖,可是薛氏那一世的先祖,尊讳如何?” “啥?这也行。” 江畋闻言不由无语中,却发现无法甩脱,只能无奈顺势编个名字道: “好吧,你可以叫我薛定谔。至于哪一世,我问我,我问谁去?” 而在他的视野当中的“任务锚点”四个字,已经变成新的提示: “任务一:关键目标存活(已完成),偏转能量收集。新功能解锁中……” “任务二:确保关键目标存活过七十二小时,倒计时71:59……” “老祖恕罪则个,却是不肖子孙蔓儿,有些孟浪了。” 坐在落叶当中的小人儿,却是连忙告罪道: “但无论如何,终究是上天垂怜,让老祖感听到我所求了。” 接下来,小人儿想要挣扎起身,却又脸色煞白的靠着树干,再度无力滑落而宛求道: “只是老祖,蔓儿此时不良于行,可否请您?” “没事,我来看看。” 然后,江畋又不厌其烦的,用她身体每一个部位,进行接触(链接)效果测试,甚至扯下几根发丝来作为离体的实验; 结果发现自己居然还能保持,一定距离内的有限干涉能力,但是会随着相应身体脱落部分,逐渐失去活力之后失效掉。 好吧,既然能够产生实际接触效果,那随后简单的处理伤口和预防感染性的包扎,对于江畋来说就是轻车熟路的事情了; 毕竟他在非洲大陆野外环境下的时候,很多事情都要靠自己动手和就地取材才能解决,而正所谓是熟能生巧的结果。 最终,江畋在她腋下和后腰各自找到一个,已经收缩凝固的菱形创口;就像是被特制的箭矢所中,又被人粗暴而仓促拔出来,所留下开放性伤势; 但是在手指按压的体感下,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异物嵌入,或是脏器贯穿性损伤;这样就暂时不用担心,暗藏的内出血或是后续感染炎症了。 至于小人儿的手脚四肢倒是还算齐全,就算是有一些明显的擦伤和瘀肿,也已经消退结痂了不少。 只是,她身下的枯叶和树根,已经凝结了一片粘稠的暗褐色,看起来在此之前已经慢性失血不少了,所以导致严重的虚弱。 好吧,看起来这半吊子辅助系统,不讲科学道理的黑科技就是这么给力。这就让江畋的后续清理和包扎过程也省事了不少。 在接触过程中,江畋才发现这小东西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其实营养应该还不错。 起码在肌肤触感上那种润泽的光滑,就让他想起来了曾经的学生洛儿,却忍不住像撸猫一样,又多摸了几下为敬。 粗粗清理了脸上的落叶和尘垢之后,牙齿很白很整齐,还有婴儿肥圆圆小脸。 江畋见状,却是不由在心中默念道:好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叫做小圆脸作为代号好了。 用以纪念,随着江畋那个报废的硬盘里,与诸多与怪物和触手抗争到底的新旧魔法少女们,一起远去的青葱岁月。 然而,随着他在心中的默念,就见任务指示上的标识上,也居然出现了相应附注。好吧,至少这是一个可以免费改名的辅助系统。 然而被江畋以医者父母心的这一轮习惯性操作下来,就连因为失血严重而脸色惨白的小人儿,也不禁泛起了丝丝缕缕异样的淡淡霞色来; 毕竟她从小自大又哪曾被人,尤其是异性如此对待过;然而这是她一心祷告和祈求来的先祖,也唯有在被碰到了一些痒痛敏感处,才不由嘶声如蚊呐轻颤叫道: “老祖……” “等等,别动,有人过来了。。” 江畋突然捂住她的嘴道;顺着山风传过来的淡淡血腥味,似乎有变得浓郁了一些;虽然处于某种虚化状态下,但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嗅觉在内的基本五感。 而这种血腥味同时还混杂着,隐隐浸渍了汗臭的皮革和金属气息。这就不是什么受伤的野兽,或是寻觅尸体气味而找过来的食腐动物。 从这阵风中气息当中,所能够具现出来的信息和特征;更像是江畋在非洲野外所遇到,那些刚刚进行过偷猎的武装人类。 当然,也有一定概率,是成群结队拿着长矛梭镖把大象河马之流,给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没命奔逃的黑叔叔们; 或是那些来自欧美发达国家,为了猎奇的需要跟着偷猎分子,跑过来在被剖开的尸体边上,拍照装逼的奇葩游客。 “老天开眼,合该我独得。。” 当下,有一个有些腔调怪异的声音,在葱密的树丛背后隐约响起: 随着说话声,一名头戴皮铁篼身穿镶片半身甲,而满头乱糟糟须发纠结的粗壮士卒,用力拨开遮挡的枝叶,出现在了江畋视野当中。 只见他手中还抄拿着一柄半新不旧,遍是打磨痕迹的厚背短刀;眼中却是死死盯着地上。 下一刻,他几乎是毫不掩饰目露狂喜,气势汹汹的向着这棵大树大步飞奔而来。 刹那间,一支自大树背后,凌空挥舞而至的粗大枯干,就划空呼呼有声迎头狠狠敲在他门面上。 虽然这名壮卒闻声而动,一时反应机敏的急忙偏头过去,却还是在重重的闷响中被挂到了左脸和下颌。 刹那间,随着崩碎开来的枝干碎屑乱飞,还有带血喷出的许多碎牙;只见他顿就惨叫半声侧身栽倒在地。 “果然,看不见,居然看不见!” 江畋口中念叨着,再度抄起树干砸在对方,翻滚在地的后背和脑袋上。心中却是难免有些隐隐的惊讶和跃跃欲试的兴奋感来。 因为对方真的看不见自己也无法接触自己,但是江畋却可以通过短暂接触,而用消耗“辅助能力:导引”,操纵实物来打击到对方。 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直到匍匐在地的对方不再动弹,而江畋也松开了紧握住小圆脸的另只手。 没过多久,随着视野中能量条的消失,溅满血迹的枝干,也再度穿过了江畋掌握掉落在地。 江畋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好吧,这么个虚实切换的辅助模块还算给力。 毕竟,还有什么比看不见摸不着你,却只能被动挨毒打的对手,更让人心情愉悦了么? 而小圆脸儿更是满脸的懵逼和震撼,看着江畋随后捡起对方丢弃的厚背短刀; 然后,突然江畋就脸色一变,将她抱起来放到了大树的背面;重新用落叶三下五除二,给囫囵盖住。 因为,在风声当中再度传来了更多的喧嚣,似乎是被那名粗卒临死的凄厉惨叫,而被吸引过来的。 只听得若干窸窸窣窣的响动,和踩断枯枝败叶的成片奔走声,正在飞快接近这里。 然而,在随后隐隐的呼呼呜鸣声中,最先穿出树丛来的却是一只毛茸茸的灰黑色狗头; 又在下一刻龇牙咧嘴,对着枯树方向大声咆哮起来;而后又牵扯出一名,与之前类似打扮的镶甲军士来。 第四十一章 我乃薛定谔? 然而就在江畋注目的同时,那条牵在手中凶猛獒犬,突然不喊不叫的夹起尾巴,全身颤颤的爬伏在了地上。顿时也将牵挽的军士反拉了一个趔趄。不由令他恼怒的嘶声骂道: “你这狗东西做什么怪。。” 然而下一刻,这名军士只觉有什么事物一闪,突然就偏头惨叫起来;却是随着凭空飞掠过的一抹反光,在他脖颈上骤然凭空迸开一道激射的血泉来; 就在他惊惧万分之下,本能一手拔刀四顾一手捂着飙血脖子;想要找出袭击来处。却又随着咯咯咯直冒着血泡,却根本封堵不住的漏气声,颓然脱力倒地而亡。 而在他视野盲区的身后,几小片凭空溅染上血液,而隐隐显现出一个手型的殷红轮廓。遂又在重新恢复的重力作用下,转眼即逝的被抖落在了地上。 然而,就在江畋的视野当中的能量单位,居然又微不可见的跳动了一下,居然又有微量的散逸能量收集到。却不知道相应的判定机制是怎么触发的? 然而下一刻,江畋松开按住小圆脸眼睛的手之后,却是略有些遗憾的看着已经呜咽不已,钻入树丛夹尾远遁而去的大狗。 终究是因为距离上的限制而稍微手慢了一步,不然弄到这么一条大狗,不但可以驱赶和阻吓野外存在的大部分野兽,起码也有好几天备用口粮的食材了。 起码,相比野地里那些携带有一定,细菌、病毒、寄生虫风险和概率的野生动物;这条明显养得毛光油亮的大狗,不但热量和蛋白质等营养充足,也更要干净和健康的多。 然而,随着远处响起的细微动静,树丛之间也再度冒出了数名类似打扮的身影。落在最后一名士卒背后,还挎着疑似弓箭的长条形事物。 只见他们筋肉夯张而脚步沉稳,哪怕见到倒在地上的尸体也依旧冷静依然;不慌不忙保持了一个可以用手中刀兵,相互援护和交叉警戒的间距缓缓摸索上前来。 然后,那名殿后的士卒也抄弓在手,三下五除二的挂弦上箭,做出一副临敌待发的殿后警戒和掩护姿态来。这就有些麻烦了。 然而,在初步取得双杀之后,江畋初步树立了信心的同时;也已经有了基本的定计和想法,而凑在小圆脸的耳旁道: “不要慌,也不要乱动;我要一个个引过来收拾……分别逐个击破,你才可能有活路。” “接下来等我一开声,就尽量低头往树下茂密处钻,对方体型比你大得多……受到的阻碍更多……自然就可以拉开距离了。。” 接下来,江畋自然可以继续利用自己投影和实体干涉之间的瞬间切换,给对方暴露在外的致命要害关键一击。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在对方被惊觉起来的同时,一下子制服复数以上的目标;还要兼顾到作为任务目标的小圆脸安危。 因此,首当其冲需要优先解决的目标,无疑就是那个落在最后那名弓手。但是这样就需要冒上一定的风险。 如果再有十几分钟缓冲的话,他甚至可以用手上的现有刀具和树枝,临时整出几个个简易陷阱,进一步的迟滞,分散和拉开这些不明武装人员的距离; 然后,再个个击破式的慢慢炮制对方。但是现在,江畋只能用“导引”能力,在手上附上临时的实体感,捡起一块石头,猛然投掷在这伙士卒的侧后方。 下一刻,正当相互掩护着由当先一人蹲伏下查看尸体的这伙士卒,就像是遇到逗猫棒和激光笔的猫主子一样,几乎是齐刷刷侧头过去而举刀持枪以对; 但也在相互掩护和警戒阵型中,出现了个当面的死角/破绽。下一刻,全身绷紧的江畋从树后猛然迸射而出,双手抄刀横斩在左侧稍后,一名持矛士卒的门面上; 在裂耳划过额角血光迸射间,刹那间削开对方的皮盔和半边脸颊;又顺势在落后其两步的另一名,警惕而急切转身的士卒小腹上刺了个对穿。 下一个呼吸,江畋就毫不犹豫放开这柄厚背短刀,加速抢前几步;另手硬枝尖端一股气戳破了第三人,也就是那名背负弓箭士的面皮,顺势滑捅进眼角里大半截; 然后,就随着接触感重新失去可以着力的实体和接触感;而任凭这些炸窝一般惊惧异常士卒,嘶声大吼着胡乱挥砍戳刺而来的刀枪,尽数落在毫无一物的空气中; 而江畋已然是徐徐然的,退回到了大树背后,重新握住了小圆脸的手掌,开始下一轮重新实体化的切换准备。而这一次,他的目标则是盯上了丢在地上的那副弓箭…… 半响之后,看着跌跌撞撞拖着一地流淌的血水,在山林里逃出几十步之后,才带着后背贯穿的颤颤尾羽,颓然扑倒在地的最后一名士卒,江畋这才微微暗自吁了一口气。 差点儿就让他们惊骇之下给四散逃走了。而这个战斗过程虽然因为武器的不称手,以及自己的亲疏而有些不尽人意,但是眼下的危机总算是暂时度过去了。 至少他下次一定要吸取教训,不再按照后世捕俘技能的习惯和本能,优先攻击眼睛耳鼻这种看起来是要害;但是却目标太小的位置。 因为,在之前的袭击当中证明;打击这些要害位置,并不足以让这些训练有素而又足够健壮,甚至还有一定忍耐力的士卒骤然致死,或是马上脱力失能; 反而是容易在剧痛刺激之下,爆发出更多挣扎力量,而导致江畋要多费了一番手脚,来往复追逐补刀,才将他们逐一的干倒在地。 至于其他的胸腹位置,则有基本着镶甲的保护。而头部太阳穴什么的目标又太小,还有头骨的阻碍;也不是什么正面搏杀中,一击毙命的首选。 反倒是没有防护的脖子上气管侧边,对痛觉不怎么敏感的颈大动脉;或又是处于视野盲角,而只要对方抬手,可以刺到心肺膈膜的,腋下和后腰之类相对最为适合。 而与此同时,在江畋的视野当中,也有涓滴一样的无形能量,随着他靠近尸体的过程当中被收集起来,而变成一连连串的+0.001、+0.001、+0.001、。。。。。” 而此时此刻,如果有人从林间的上空望下去,就可以见到凌乱散落在地上尸体袍甲,无风自动的被解开,凭空飞出来一样样的大小物件,又被分垒堆落在了地面上。 随着江畋的仔细检查和甄选缴获物品。首先是这些追杀士卒,所配备的横刀、短刀,长矛,还有带尖头的手棍等武器,都被暂时分门别类到了一边去。 其中长兵器和制式配刀肯定要排除了,因为目标太过明显且分量不轻,或不方便于行动;更不利于有限实体接触和干涉状态下,形成足够速度和突然性的爆发杀伤效果。 当然了,那么一副可以躲起来接着环境掩护,而进行远程偷袭的弓箭除外;因此,插在尸体上的若干箭支,都被他一一拔出搽干净血污,以为回收再利用。 其次是那些打着泡钉或是钉上大小铁片的镶甲、皮盔和衣袍,对于眼下虚体化的江畋来说,除了用来装神弄鬼吓唬人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用多余的用处。 然后,他又在小堆的其他随身物件中,分拣出另外一些东西。 比如:挂在腰带上布袋里的小块干脯和死面饼、小包盐粒、豆子;还有装在小竹筒里的针卷、火石,也是必不可少的必备之物; 此外还有哕厥,就是专门用来挑解或是割开绳结的扁尖锥子(解甲小刀),反而就是江畋眼下做为偷袭武器的最好备选了。 只是,江畋看着手中类似最大号缝被针的物件,却是难免心情复杂的微微苦笑起来,自己也有这么一天要学那位教主姐姐玩针了么? 然后隐约着血迹的匕首和短刀,也被江畋拔了回来;这种相对轻巧的玩意,除了直接拿来近身搏杀之外,还能作为野外活动的削切解剖工具。 忙完这些之后,他转头就突然一把抱住了,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的小圆脸。将她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上,又再度捏住了她的一双脚掌; 在小圆脸忍不住呼痛的叫唤声中;江畋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的足弓纤细而光洁,一看就没怎么走过远路的;却因为在慌乱中跑丢了鞋子,而被蹭伤多处又重新愈合。 随后,他就从那些尸体里衬的麻衣上,割下一大片来,重新包住由有些红肿的脚掌。这样她最起码就有了可以下地的基本行走能力。 然后,江畋又从尸体的袍甲边沿上,割下几条相对坚韧的布条和革面来;将革面垫在她的脚底,而用布条一层层缠绕过脚踝、小腿上去。 这样,既可以作为草木中行走蹭刮的防护,兼预防长期走路的静脉曲张;也能在有需要的时候解下来,当做捆绑用途的固定物,或当做临时应急止血的勒带。 接着又把拨打草丛的手棍捡了回来,取代了原本的树枝作为她,眼下林间步行的助力。 最后,江畋再度握住了那一副新缴获而来的弓箭;顿时就获得了某种得心应手一般的熟悉感。而相应的提示和进度条,也重新出现在了他视野当中: “半旧木弓/粗制白羽箭,武器掌握(投射):熟稔(32%)” 然后,他又用习惯的双持手势,握住了一长一短两支武器之后,果不其然的再度出现了视野当中的提示: “是否解锁武器掌握(短兵);” 然后,在江畋收集到游离能量,减少了0.05单位之后,视野中界面也变成了叠加注释: “左:崩口短刀,右:精铁小插;武器掌握(短兵),老手(47%)” 看起来居然比自己新掌握的投射武器还高那么一个层次。 但是,江畋在部队学到相应军体拳等,格斗,制服、捕俘、击刺技巧和锻炼抗击能力的硬功;却是没有任何的提示和反应。 难道需要在类似的近身格击战斗当中,通过接触到足够样本之后,才有机会解锁么?还是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孱弱,有待继续挖掘? 尽管如此,江畋也不免再度松了一口气,既然就算是这副虚化状态下,自己已经解锁的能力进度也不影响使用; 那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保护小圆脸,完成三天存活的任务过程,又更多出一些把握了。 第四十二章 小圆脸 另一方面,看着视野当中已经逐步回升到0.17+单位的能量;江畋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和猜测,只是接下来还需要进一步的实践和验证。 然后,顺势背负起小圆脸的他,随又开口道: “话说回来,小圆,当下是哪一年?” “小圆,这是什么,老祖是在唤蔓儿么?” 伏在后背的小圆脸,不由有些眼神懵蒙的错愕道: “这是我给你取的别号。今后在人前口杂时,以防身份泄露的举措。” 江畋脸不红心不跳的胡诌道: “既然是老祖所赐,那蔓儿此刻开始便是小圆了。” 然她似乎对此接受的很快,而点头补充道: “如今正当永泰十五年,也是海东建封一百零七年的光景。” “等等,永泰年号也就罢了,这个海东建封又是什么鬼?” 江畋忽然觉得有些信息量过大而明显吐槽不能道:自己究竟是再度被穿到了什么奇怪的时代里来啊。 “老祖明鉴,上国天子居九州而垂拱天下,四夷九边以诸侯屏藩在外,而尊奉之。” 然而小圆脸却是不以为意继续解释道:在她心中这位先人显然是极为古早的存在了。 “此乃是泰平天子在位定下的例制,也是如今遍行寰宇海内四夷九边内属外藩,而万世不易之成法了。” “好吧,那你呢,当今的薛氏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江畋再度不得要领的摇摇头道: “却是家门不幸,穷途末路的落难之人,如今更是累得许多人因此丧亡,若不是老祖。。。” 听到这话,小圆脸却是眉眼都耷拉下来了,泪目盈盈用一种黯然伤神的表情道: “给我说人话。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人在追索你。” 江畋却是有些不满意了,半真半假呵斥道: “作为我家的子孙后世难道不该是身处逆境也依旧自强不息么?若是只会这般自哀自怨的,那召唤我来干嘛?就此慢慢等死好了,又何须浪费我来这世上走一次的机会。。” “老祖说得是!蔓儿叫您失望了。。” 小圆脸连忙收拾了满心委屈和悲愤、惊悸而打起精神来,然后又不自觉咬了咬嘴唇道: “这也是薛氏家门不幸,不但国家内忧外患四起,就连领下的士民百姓也不得保全;以至于随我沦落到如此地步。至于那些贼人,不是渡海进犯的扶桑藩,便是其所扶持勾连的百济乱党,或是新罗叛贼所属。” “等等,那你听说过白江口之战么?” 然而,江畋听得愈发糊涂了。这又是新罗,又是百济的;难道还是朝鲜前三国,还是后三国时代么? “怎不晓得,那是数百年前的先祖仁贵公出阵之期,一举擒获扶余大将鬼室福信而建功,至今的英姿还彩绘在祖祠的四壁上。。” 小圆脸听了却是难得惨淡颜色上露出一丝神采来。 “原来是他啊!想不到居然还有这种成就。。” 江畋闻言不由露出了某种缅怀的表情来:却又坐视了小圆脸心中的某种揣测,而又略带与有荣焉地继续开口道: “不瞒老祖,如今海东的国藩三薛,唯有本家的渊源最为深厚,号称满门忠烈之后……” 而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之下,这下江畋大概有些明白了,这或许是在另一条大唐依旧如日中天的历史线上延伸出来的时代。 而这个小圆脸出身的薛氏,居然就是评书演义里,那位像是典型主角模板一般,“三箭定天山”也参与过高句丽灭国之战的,首任安东都护薛仁贵的后裔。 只是在这个时空线的大唐历史当中,薛氏的显赫从安东都护薛仁贵开始,再到两儿子:左羽林大将军薛纳、范阳节度使薛楚玉,一直沿袭到孙子薛嵩一代,却出现了变化。 身为史思明部将的他,因为在虎头蛇尾的安史之乱当中,在长安反正迎入了官军,更是参与了攻灭渤海、契丹之战,晚年得以官拜平阳郡王善终。 因此,江畋冒认下这个便宜后代的薛氏家族,如今已是昔日大唐六都护府、十大海外道之一的行海东道,当地屈指可数的大贵之家; 而这个行海东道,便就是大唐在新罗末代内乱中,金氏王族献土内附,而世代寓居长安之后;由发兵重新征平持续的土族内乱,又裂土分封功臣将士设立的内藩之国。 当然了在这个时空线上,作为一海之隔的难兄难弟——倭国,也在历史当中持续动乱下变相的消亡了。 而只剩下一个上层通过李唐宗室入主和联姻而基本换种,沿袭至今亦有百余年,正当诸侯林立共主的扶桑藩国王室。 而这一次在行海东道的十三分道、九州五京之地,所相继发生的内乱背后,同样也有这些乘势渡海侵入的,扶桑诸侯联军的影子; 因此,最后就连世代领有王亟之地的薛氏,也被叛乱者呼应之下攻破了汉州所在中原京,而唯有少许近支族人走上流亡之路。 而小圆脸所在的正是其中一路北逃的幸存者,却不想因此遭到了数度埋伏和追击,最后且战且走的一路退到了附近; 却是依旧难免就覆灭在这半路不知名的山野中了。 听到这里,江畋却是忍不住开口打断,再度陷入某种回忆而浑身发抖,混杂着惊惧与自哀自怨当中的小圆脸道: “那你下一步的打算如何。” “我?。唯有继续北去。兴许在那些尚未沦陷的地方,也许还能遇到一些幸存的故臣族人。。” 小圆脸眼神迷蒙了一下,随又变得坚定起来: “无论如何都要将薛氏的家名维系下去,总到是不能白费了老祖一番再活之功。” “这样想就对了,我的存世时间终究有限,总不能永远为你周顾下去的。” 江畋也矜持的点点头道;至少还有一个明确的近期目标,而不是哭哭啼啼的一味依赖和诉求,这个孩子内心可比自己想的要坚强和明白事理的多。 这样的话,只要能够有利于完成相应的任务指示,将这个老祖宗的身份维系下去也无妨。而接下来的江畋对于这场没头没脑投影任务,相应推进和功能探索就更有把握一些。 正在说话之间,迎着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和焦臭味,一座位于土丘半坡而立的小山城,随着不断拨开的枝叶,赫然就出现在了江畋的视野当中; 然而小圆脸喁喁的话语,也突然戛然而止,而露出让人有些心疼的惨白和惊悸之色,又难过无比的慢慢抱紧了江畋的脖子,浑身颤颤起来。 江畋顿时就一下子明白了,这显然就是她当初被人围攻,并且在受伤后所逃出来的地方。 “你且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且去现场勘察一二,随便看看能否找回一些有用的东西。。” 江畋随后决定到: 然后,很快江畋就马上反悔了,他很快转头回来之后,一把捂住了小圆脸儿的眼睛: “不要看了,看的你会有心理阴影,还会连续做噩梦的。。” 第四十三章 处置 说是小山城,其实在看多了古代建筑和城池复原图样的江畋眼中,这不过就是一座比土匪山寨稍微大一点的土围子而已。被称为干打垒的夯土矮墙上插上树枝和石块的垛口,就是最基本的防御工事了。 只是如今这些残缺不全的墙垛上,却是满是烟熏火燎和劈砍箭射的痕迹,无处不在的残留断裂刀剑碎块,还有大片喷溅的血污、干瘪的骨肉肉残肢留下的污渍。正在昭示着不久之前所发生过的惨烈战斗。 而在越过矮墙的内里位置上,更是有着各种被泄愤和威慑式的插在杆子上的狰狞人头,被开膛破肚乃至大卸八块的人体,还有光秃秃倒插在枝杈上的女性特征。都代表着居中坚守到后后一刻的人们下场和死后的遭遇。 这触目惊心一幕也像是对于这次的任务,始终抱有一种淡淡超脱其上疏离感和无所谓的江畋,构成了相当身心冲击。这就是古代法外之地的残酷么,而身为其中女性虽然未必会马上死掉,但是显然随后遭遇的结果,还不如马上死了算了。 虽然在非洲大陆上,并非没有见过战乱给人世间带来的种种丑恶和惨状,或是选择性的始终未能出现在西方主流媒上的局部屠杀照片;但是眼前由冷兵器时代所造成的一幕,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再次突破了身为现代人类,所能够接受的底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很是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的小圆脸儿,还是慢慢平复下来,却又忍不住开口道: “老祖,能否帮我收敛。。。” “收敛,收敛来做什么?,徒然浪费了时间,还留下线索让有心人追查上来么?继续活着逃出险境不好么?” 江畋却是叹息道: “却是蔓儿想的差了,老祖勿怪。” 小圆脸再度黯然伤神道: “不过,我可以替他们做点什么,也好过超脱往生……” 江畋遂又道:因为,下一刻在他的视野当中,出现了新的提示:“任务支线:慰灵,(是/否)” 至少对于江畋而言,根据网络上灌水时的耳濡目染,随兴唱几句“婆罗揭谛”“大悲咒”什么,诸如此类烂大街的洗脑旋律,还是基本没问题的;实在不行还可以手把手教她来一段“极乐净土”啊。 然后,当他将这一切都勉强炮制完成之后,江畋不知道是不是处于某种心理上的某种错觉;小圆脸儿原本十分灰白惨淡的脸色,还有黯淡蒙尘的眼眸,都像是像是变得明亮和精神了一些; 这也让江畋不由暗自叹息道:这难道就是传统装神弄鬼式的宗教轨仪,所带来的的心理慰藉效应么?然而,看着视野当中却是迟迟没有完成迹象的提示,江畋不免再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突然就张开臂膀,将有些错愕而又浑身僵直的小圆脸,给揽抱在了怀里而轻声说道: “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能够坚持到现在也是不容易的,想哭就尽管哭出来,没必要藏在心怀里。这里没人可以看见。我也不会怪你的,。。” 然后,就像是打开了某种无形的开关一样,随着胸口上渐渐湿润起来的感觉,从无声的呜咽的到像是猫咪一样的嘤嘤声,再到渐渐放声激烈起来的嚎啕大哭。而江畋终于见到了视野当中的显示: “任务支线:慰灵(完成),辅助模式解锁中……”的提示。 “等等,又有人来了。。” 因为在江畋的视野范围内,再度出现了与之前类似打扮风格的成群士卒。随即他就放开手中弓箭,而顺势一把托抱着小圆脸,放到一棵茂密大树枝杈处,低声交代道: “赶快藏好了,闭上眼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等我出声才能睁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当她再度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风中送来的那些声嚣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了;剩下只有鸟兽都为之息声的悉悉虫鸣。 就在她期许的寻找着什么的下一刻,一个插着只箭矢的淡红模糊人形轮廓,也在她的面前慢慢的显现出来,随之而来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都说了,没我出声,不要睁眼么?” “老祖……您?怎么了……” 小圆脸不由颤声道: “不用担心,此刻我只是个化身;不过要把这片山头里的追兵都找出来,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啊……” 随着重新虚化的身体而甩下最后一抹血迹的江畋,也微微叹声道: “不过,还是给跑了两个,我们得赶紧转移了。” 因为,接二连三的杀戮和追逐下来,他居然感觉到了明显的疲累感。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显然就算是虚实切换之下,同样也有正常身体的反应和弱化的痛觉感受,以及潜在体能、耐力和精神的上限所在。 毕竟,作为敌手的这些士卒,明显都是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游戏里那些受到攻击不懂逃跑、躲闪和配合的npc。 哪怕是在目不能视的负隅顽抗,或是垂死挣扎之下,拼了命用血溅你一身的决然和悍勇,还是有所存在的。 因此,在短时间内想要不留逃走的活口,一口气拦截和击杀近二十名敌人,也饶是费了江畋一番先后次序的谋划和气力,才勉强得以实现。 而由此产生的结果,就是游离能量的收集增加到了0.21单位,同时弓箭和短匕在内,两种武器武器掌握的熟练度,居然也涨了那么一丝丝。 但是令他有些疑惑的是,在杀死这些不明士兵的时候,收集到的能量也是略有不同,个人甚至一无所获? 另一方面,则是在他想要刻意留下一个,手脚都被制服的俘虏,以为后续审问的时候; 然而,却发现除了小圆脸之外,居然没人能看得到他,也听不见说什么;反而将其骇然之下,给活活的吓死了。 接下来打扫战场和收集物资、升级装备;将崩口的短刀换成一对锋利的匕形剑,又腿边插上几把备换的匕首; 再缠腰绑挂上一个装满酒水的葫芦,以及挂在胸口前的一大包掰碎的干饼、盐脯和青梅干。再度背起轻巧得几乎毫无分量的小圆脸儿。 然而,当他沿着当初逃亡的痕迹,向着山外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却是忍不住嘿然一声,有了个意外之喜。因为他见到了,一只自挂东南枝的灰毛狗子。 对,也就是之前遭遇那只巡山的大狗。再度甫见它倒是逃窜的快,可惜牵挽的绳子给缠挂在了树枝上,似乎在蹦跳挣扎之间,把自己缠绕勒死在当场; 眼看得就可以收获,刚断气的新鲜食材一坨了。结果绳子一解下来,四脚朝天都不怎么蹬踏和抽搐,眼睛外凸舌头都吐出来老长的它,又当场活了过了。 而且在死去活来之后这支灰毛狗子,像是大彻大悟的佛系高僧一般,根本不用江畋怎么过多考虑,是否再给补上一刀,放血割肉带走一块; 就依然求生欲十足一般的条件反射,自己毫不犹豫的四脚朝天躺在地上,露出任由人予取予求的毛茸茸肚皮来,表示某种意义上的天然臣服意味。 然后又眼神可怜兮兮的直瞅小圆脸儿,用湿漉漉的鼻头在她身上,讨好式的嗅来嗅去,居然让她在痒痒之下,表情和脸色都变得开朗了许多。 鬼知道这玩意是怎么观测到自己存在感的,又是怎么能够敏锐的感受到危险的;明明自己在非洲草原时,只撸过黑叔叔养的大鬣狗和保护区收留救治的猎豹而已。 所以,最后江畋还是决定带上这支大狗上路了。就当做会行走的备用口粮和临时参照物,同时一些多余的负累,也可以放到它身上去驮着。 好吧,江畋在非洲行游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亲身体验过,看似壮阔美好的荒野荒野对于人类幼崽其实特别不友好。 无意吃了不干净的事物就会上吐下泻,在淋雨吹风受了凉就很容易感冒发烧;而受了惊吓同样会发癔症和痉挛、发烧的毛病; 如果在夜里持续失温,就会很快的衰弱下去导致丧命的危险;所以这时候,这只作为潜在备用口粮的大狗就派上用场了。 至少在简单洗刷干净之后,可以替代无法提供体温和热量取暖的自己,让小东西有个抱着休息的活体暖宝宝。 四十四章 惊骇(抱歉)昨天心态有点崩了。 而就在江畋背着小圆脸儿,一路走走停停顺手消灭掉,若干闻讯而来的小股敌兵同时。 在远处山林的一处略微底凹的谷地当中,也正在发生着一场持续的连绵战斗。混战在一处的双方分别是,与那些袭击者近似的褐甲兵,以及另一支青衣青布包头的军队。 只是,这些数量不过数百人的褐甲兵,在面对至少两三倍于己方旗号、器械杂乱的青衣军时,却还是依仗着训练有素和配合默契,游刃有余的不落下风和保持着阵型完好的优势。 而在褐甲军后方的山坡高处,十数面五色牙旗下,一群外露的筋肉贲结,看起来就格外精健的褐甲兵,则是簇拥着一名身穿暗红色兜甲的将领,气定神闲地观望着战斗; 在这些精壮士卒的反衬之下,这名暗红兜甲将领的身形并不算高,甚至有些反差式的滑稽;但是配合身上这具带有黑漆花纹的朱甲和鬼面兜,自有一种血色沉厚的煞气和慑人心魄的威势。 “少军主,这些土兵已经露出明显疲态,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随即,就有一名满身血腥气的粗壮将校,回身禀报道: 而在他们面前的坡地到谷道之间的战场中,已经横七竖八地铺陈了好些尸体;其中只有少数是属于褐甲兵,而更多堆叠了缺少防护的青衣军的尸体。由此可见之前战斗中的悬殊交换比。 “哦?但这还不够!我军乃是设伏道中,居然还能打成这幅局面。” 鬼面兜中传出的声音很年轻,却像是正当打磨的锋刃一般,令人自有一种刮骨而过的森冷和滞涩。 “只是区区一部突然遭遇的土兵,就要花上这么多手尾!那接下来的追拿和撤走断后,又当任何!这还是我信州天领的雄兵么?” “少军主明鉴!” 这名皮铁大铠的粗壮将校,不由跪下恳求道: “实在是儿郎们山中远道追袭而来,已经前出先锋本部太远了;一路上都是山林草泽少有人烟,既是补充不易又历经十数接战,儿郎们,儿郎们也有些困乏了啊!” “少军主,似乎事情有所不对。” 这时候,却是有人再度站出来,变相的解围道: “先前派出去追索和清理当场的游弋各小队,大半数都既没有应时归还;也未闻山中有鸣镝回应;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听到这句话,这名巍然如山石的兜甲军将,也终于动了起来沉声道: “那还等什么,尽早速战速决,筑摩扈卫都随我……”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就似有所觉的突然微微错头;咻的一支利箭自他面兜的耳廊刮擦过;正中在一名贴近卫士的喉头,刹那间一股血水喷溅如泉,洒落在兜甲将的肩膀和侧脸上。 下一刻,他的左近卫士轰然炸裂开来。而争相用身体将其簇拥环护起来,又对着箭射方向,急促的嘶声喊道: “小心,” “暗箭偷袭” “西面!” 然而,话音未落,再度有一支呼啸而至的利箭,穿过了奔走的人群间隙。从另一个角度正中了正在执旗的牌官后背;刹那间就见他晃了晃,连人带着将主旗一齐颓然扑倒,再度引发了一轮混乱。 而正在厮杀当中渐露颓势的青衣军,也不由的见状士气复振。在其中一名粗髯环眼的头领鼓舞下,居然将战阵再度推进了好几步;虽然有死伤好些人手,却也一鼓作气留下数十具褐甲兵的尸体。 “敌旗倒了,” “百济狗撑不住了!” “入他娘的,再加把劲儿。” 然而这时,褐甲兵后方的那些扈卫,一边护送着兜甲将转移位置,一边四散开来搜索和反击的过程中。又相继有人中箭死伤,却始终未能有人能发现,袭击者所在的踪迹。 而后在一片混乱当中,才有人发现和注意到;那些原本安插在战阵外围的哨位和巡卒,还有负责在山脊上观望和警戒的位置;此刻都也已经彻底沉默,而对本阵局面没有丝毫的回应。 只是这兜甲将本身,也是扶桑藩的五畿七道,六十六州诸侯争乱中;自四战皆敌的信州险恶之地,最终杀败一众角逐者,脱颖而出的年青一代藩家俊彦。在下一刻就反应过来,而对着左右怒喝道: “乱什么,不过是个吧藏头露脸,只敢暗中偷袭的鼠辈;别管他,随我上前杀败这些汉州土兵,再做计较!” 显然这名兜甲将在军中深得威信,随着他一声令下,四下里扈卫轰然应和着,争相举起牙旗拥杀向前;那些原本有些慌乱顾盼的褐甲兵,也顿时重整旗鼓而刀枪齐举,将那些青衣军给全力反推回去; 与此同时,位于后方的那些扈卫,也纷纷取下背负的轻便短弓和梢弓;开始居高临下的逐次搭弦放箭。几乎是擦着友军和同袍的帽盔、缨子,咻咻然的贯射进那些青衣军中。 顿时就将那些酣战最凶的青衣士卒,给纷纷的射倒、掀翻在地;就连那名身披短扎甲的粗髯环眼首领,也不免躲闪不及身上连中两箭;血流不止的被左右连忙掩护着替换下去。 而那些失去冲得最凶领头人的青衣军,也再度露出了动摇和溃乱的颓势来。而在山脊上一处临时树上暗哨里,江畋也不免再度叹了一口气,丢下手中的短弓;因为那关键的目标已经混入人群。 接下来,他摸了摸被放在树上,而满脸担忧之色,却欲言又止的小圆脸脑袋;轻描淡写的笑笑说: “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么?” “唯祝老祖,武功昌盛,蔓儿只待佳音;若有万一,断不至于辱没了门楣。” 小圆脸儿却是敛衣团手,恭恭敬敬的顿首道: “没必要说的这么严重,我自有章法。” 下一刻,他就用意念同步启动“辅助能力:导引”和“辅助模式:续航”;然后,顺着山坡一跃而下。顿时又带动好些砂石、泥土,随之烟尘滚滚滑落而下,径直冲刷到那些褐甲兵的后方边缘。 在一片呛人扑面的烟尘弥散当中,几乎毫不受影响的江畋,娴熟无比挥动着双持的匕形剑;跃入最近的几名褐甲兵中。随着几点晶莹闪烁,顿时有人失声、短促惊呼着,喉头血光迸溅而倒。 然后,更多警觉其起来的褐甲兵,反被激起了血勇和凶性,接二连三的挥持刀牌斧矛,嘶声叫嚣着杀入期间。又相继变成了激烈争斗厮杀间,此起彼伏的兵器格击与砍劈戳杀、哀鸣和惨叫声声。 然而下一刻,重新虚化的江畋,已经从烟尘中越众而出,将目标对准了后阵之中,硕果仅存的几名擎旗手。对着被暴露出来的其中一人,毫不犹豫抵近扣下手弩,正中胸口穿透了护甲间隙…… 随着,接二连三翻倒而下的牙旗。已经身先士卒将青衣军彻底杀穿,分割开来的兜甲将;也在身边近从的呼叫声中,察觉到了不对;而又在转头的那一刻,看到了令他瞠目欲裂的一幕。 在后方逐渐消散的崩落沙土扬尘当中,足足有数十名褐甲兵,横七竖八的死伤了一地;其中甚至还有好几对,相互将刀刃、矛尖劈砍、戳刺在彼此身上;而就此带着满脸震惊与悔恨,一同死去的。 而随着个隐隐的血色人形一闪,最后一面用以引领和指挥战局的牙旗,也随着哀嚎惨叫着的擎旗手,被从身后刺穿、削断在地的整条手臂;徐徐然的扑倒在地。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褐甲兵,就像是被凭空狠狠敲了一记闷棍,而骤然间出现明显的士气动摇和溃乱起来。更有始终追索不得一些士卒,一边对着周旁胡乱砍杀着,一边心胆俱丧地喊道: “鬼!” “有鬼!” “是妖鬼作乱!” “山神发怒了!” “岂有此理!” 兜甲将也怒了,顿时顾不上残敌而转身怒喝道:虽然他们治下的扶桑土民,因为天灾地动频繁的缘故,极为笃信这种鬼神之说。但是作为昔日东渡功臣、舶来勋贵的后裔,又哪会真在乎这些? “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妖鬼!” “定是有人装神弄鬼假扮的,找出来千刀万剐……”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却因为再度暴露了所在的位置;就见身边一名扈卫突然身体一僵,却是眼窝钉上了一支锐器,而血流汩汩的当场惨叫起来。而兜甲将刹那间也是求生欲十足,猛然低头翻滚。 顿时就错过了另一支,扎在另外扈卫脖子上的短矢。然后,还未等他拔刀起身戒备,就听接连短促的两声惨叫,围绕在他身边的五名扈卫,又有一个胸前凭空突出一截,一个瞪眼捂着血泉迸溅的脖子…… 而距离他最近的仅存扈卫,却是惊骇之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又在土地上连滚带爬地弃他而去。而左近的其余士卒,也像是收到了惊吓一般,竟然一时间无论怎么呵斥和叫骂,都不敢再靠近他了。 “该死的狗贼,出来与我决一生死啊!啊……” 兜甲将不由心中无比悲愤的怒吼着,坐地挥刀乱斩不止。而又突然手腕一痛血溅刀落,他连忙另手其拔护身短刀,却再度惨叫一声,却是被一直匕首钉在土中。 然后,就在众多环绕左近的褐甲兵,畏缩不前的众目睽睽之下;兜甲将的鬼面遮护突然就碎裂开来,露出一张惨白而难以置信的年轻面孔。然后又窒息了一般张大嘴,不由自主拉长挺直了脖子,却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咯咯咯声…… 下一刻,就见他随身的短剑凭空脱鞘飞了起来,径直深深戳近了他的喉结处;然后自行一转,顿时就将连盔的整颗首级,割断下来。又晃晃悠悠的漂浮起来,突然加速飞上了天空。 刹那间,见到这一幕的所有褐甲兵,都此时此刻彻底崩溃了。有的难以置信的跪地大声嚎哭起来,有的扑倒在地叩首不已的乞求祈祷起来,还有的干脆就是转身就逃今那些稀疏的山林中…… 四十五章 现身 事实上,就在割下兜甲将首级的那一刻,江畋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顿时就跳了一大截,而变成了: “任务二:确保关键目标存活过七十二小时。倒计时49:27,进度(61%)……轻微偏转度,游离能量收集中。+0.001、+0.05……” 这一刻,江畋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因为,就在之前一路击杀那些遭遇的零散敌兵时,有的能够收集到游离能量单位,有的却是不能;但是在杀死这名无名敌将及其护卫之后,却一下子飞涨起来。 这又说明了什么?江畋猜测这是否因为,他们之中的一些人,在这个时间线上本该会死,所以才收集不到游离的能量;但是那名兜甲敌将就不一样了;若没有江畋横插一手,怕是比谁都能活。 这时候,他视野当中的显示的能量单位,也最终停在了“1.07”单位,而原本黯淡不可见的提示“迁跃(1单位):是/否”,也重新亮了起来;同时还多出了一个额外的提示“实体化(0.5单位):是/否”。 然而,江畋想了想,还是接连选择了否,他暂时并不想改变现状。 这时候山谷之间,作为当初占据上风的褐衣兵,正在反败为胜的青衣士卒追击下,零星逃遁和试图四下躲藏;已经倒地的也被逐一补刀,并且毫不犹疑地扒走尸体上,所能够看得上的一切物件。 然后,就见那名身上犹自插了两支箭杆的粗髯环眼首领,却是推开了左右搀扶之人;主动走上前来对着一片尸横枕籍的方向,恭恭敬敬地弯腰抱拳大声喊道: “多谢高人……尊驾相助,小人义州民军洪大守,敢问乃是何方神圣,可否告知尊讳,小人定当立庙以为四时祭祀。” 这时候,在他面前的土石中,却突然凭空被划开了一道痕迹,随即又变成了一个指示性的箭头。这名首领不由面露喜色,心中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这种杀人于无形的神秘莫测手段,不是针对己方就好。 于是,他忙不迭大步顺着指示向前行去,而其他人还想跟上来,却给他厉声呵斥之下退回去。又在半响之后,这名首领越发满脸敬畏地从山林中倒退了出来,而又对着等候在外间的部众喊道: “快来人,给我备架抬轿来!” “将头,此处又哪来的抬轿啊!” 这时,又一名年轻的头目不禁诧异道:然而却被洪大守给狠狠踹了一脚,大声呵斥道: “没有?不会马上现成打造一个么?韩三石,就你来办了,一个时辰内务必准备停当;” “其他人都随我迎接贵人去!都家伙收好了,莫要惊扰和冲撞了贵人!” “贵人?什么贵人?这荒山野地里,哪来的贵人?” 又有另一名比他更年长的一名头目,也诧异道: “自然是有神明庇佑,逢凶化吉的天生贵人了。” 然而,洪大守却是露出某种敬畏之色道: “韩四五,你带人去山后探一探就知晓了,随便把见到的东西都收拾了,尸骸能掩埋的都掩埋了!” 于是乎,随着牵着那条灰毛大狗“备用粮”,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小圆脸儿,也再度迎来了一轮的顶礼膜拜;并洪大守恭恭敬敬的迎上了一架,仓促打造完成并铺上粗绸垫子和遮顶的抬(架)轿。 而负责搜索的老成头目韩四五,带着一群人抱着扛着各色战利品,自山后满载而归的同时,也看着神情淡然的小圆脸儿,越发地敬畏和恭谨起来;因为就在他所负责搜索的方向,死了一地的敌兵。 那可是他们两三个人合力,才能对付一个百济叛军精锐;居然就这么死相凄惨的躺倒了一路。而这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小人儿,看起来就连皮都没有碰破掉一点。 而作为义州民军首领的洪大守,更是亲自带人守候在抬轿边上,须臾不离的问候和请示左右。仿若是恨不得化身为,代步的坐具或是牛马一般的殷切亭亭。 然而,随着盘山土路的地势越来越低,他们即将走出了这处山林之际。前方却又突然传来了大声的喧哗,然后有人转来回报,却是有一支人马拦住了继续前行的道路。 而洪大守也连忙护送着小圆脸儿迎上前去,就见一支衣甲鲜明打着青鸟旗的队伍,阵列整齐的堵在了出山的狭窄道路上;而与这些刚刚换装过的民军,形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 而首当其冲的年轻头目韩三石,也满脸愤愤的对他说道: “就是这些官兵,打见了面二话不说就放箭,当场就伤了好些兄弟。” 听到这里,一直伴随左右的江畋,也暗自做好准备了,一旦起了冲突就乘乱偷袭,干掉对方的领头之人,制造出让小圆脸脱身的机会。然而,就见她突然咦了一声,轻声说道: “等等,打头的那个,似乎是……冲出去求援的……卫五郎……” 半响之后。 “是世子,我们还没来晚。。世子还活着。。” 随后,被叫上前来交涉的那位卫五郎,就毫不犹豫的指着小圆脸突然大喊到。接着散布在道路两旁的士卒和旗帜,都在一时间有些乱糟糟相继拜倒在地,或是不明所以、面面相觑的急声大呼起来: “世子在哪?” “找到了贵人么?” “拜见世子。。” “参见监国。。” 等等,刚刚因为疑似的友军和救兵,而大松了口气的江畋,听到这话忽然整个人有点不好了。原本装出来超脱淡然的冷漠高人形象(社会我老祖,人狠话不多),也差点当场破功了。 这只小东西是个毛世子啊!明明就是个雌的!还有监国又是什么鬼?自己好像被这半吊子的破任务系统给坑了一把。 “原山郡守麾下,左翼司马安武义,拜呈监国贵上。。” 随后就见对面军中,一名相貌昂赞的武将排众而来,一手扶着栾篼一手按胸屈膝半跪,迫不及待的嘶声大喊道: “惊闻扶桑敌虏在金城京扶植伪朝为爪牙,而纵兵为祸,倒行逆施于各方,举国士民百姓皆久苦矣。。” “只要世子前往北原京振臂一呼,海北五州,数十部姓、各家臣藩必将群起相应,” “卑下不才,愿为世子马首是瞻,扛举义旗当先。。” “就算是昔日公室的三管四领,五都七兵都不能指望了,尚有各位赴难良臣,还有我海北五州万万千千的忠义之士?” 而一直神隐在侧的江畋,听到这里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至少遇到疑似友军的接应之后,说明这不是一个随便就会让人失败的地狱级高难度任务。 四十六章 人心(这章算昨天的) 一支旗帜服色都有些杂驳和散乱的军队在山间缓缓行进着,而其中看起来装备最好最精良的部分人马,则是簇拥和护卫在一辆吱呀作响的老旧牛车左近。 就在这辆速度不快,却颠簸和摇晃厉害的牛车上。眼见得除了那天捡回来之后就赶也赶不走,而一直看似温顺盘附在门口,时不时抖动耳朵以示警惕的灰毛大狗之外,就四下无人的小圆脸再度开声道: “请老祖恕过,蔓儿当初非是有意隐瞒的。。” “我明白的,那种生死垂危而命悬一线的情况下,绝多数人早已经方寸大乱了,又哪有什么心思多说点什么啊。。” 江畋却是轻描淡写道: “更何况,对于一个甫见面的陌生存在而言,知无不言地坦诚以对,反而是不正常的事情了。。” “老祖。。。蔓儿。。” 小圆脸闻言却是有些黯然的低头下去。心中却道终究还是让人厌弃了,就像是早年在那些兄弟姐妹之间一般;父上的宠爱之下,是礼数周全的淡漠和冰冷客套式的疏离。 然后,下一刻,她却被一只大手被摁住了头顶轻轻揉起来,不由有些前所未有的感觉异样消失猫咪似的咦了一声,又有些诧异抬起可怜楚楚的小脸来。 “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江畋手感甚好的盘着她简单盘结好发髻的小脑袋道: “我说要扶持你周全,这段时间就一定会尽力护持你周全的,又多想其他的做什么?没必要竭力讨好我的,想办法保重好自己就行了。” “那蔓儿又可以做些什么,好令老祖在这世上多驻留一时么?” 小圆脸闻言心中却是隐隐有些惶恐和悲凉的滋味道: “这个代价啊,只怕是你,或者说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付不起的。。。” 江畋不由淡然笑道: “别看我只有相应召唤越界而来,这一缕残缺不全的神念相伴你左右,但是时机到了还是要就此别去和重归与天地的。” “这是天地运转大势如此,非人力能够所逮的。所以啊,不要对我期望太高了,眼下这一缕受损的神念,能够做的事情相当有限的。” “老祖!” 这一刻,她似乎可以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诚然和超脱,不由颤声道:忍不禁鼻子一酸还是强忍住了要溢出来的泪水。 却是难免想起了一些过往。曾经何时那些伴随她长大的那些人,无论是保姆、侍女、奴婢还是玩伴,只要她稍加表示出亲近来,对方就会很快消失在她的生活中;仅仅因为作为候选的可以拥有,但不能依赖于某个人。 而当她终于明白过来之后,也只能强忍住自己过于洋溢的情绪和跳脱天性,学着竭力维持住一个身为公室之女;循礼守矩的基本分寸和体面,唯一例外居然是那位没少与父上杯葛,而被私下和暗中骂做不肖逆子,又郁郁早逝的世子大兄。 然后,突然有一天就被从别苑中带进金海京来,然后在众所瞩目的懵然间,直接被满脸病容父上手牵手的上殿立于银安座前,成为分司监领国政的世子之尊;然后又在城破之前,就此带着一批安排好的文武班底,懵懵然踏上了这条充满危机与艰难的漫漫逃亡之路。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自主的顺势将小脸主动贴在了对方的手心里,只为了感受来自这位不知道上溯多少代的“长辈”,那片刻存在的温暖和安心感也好。这也是她在世间绝无仅有的唯一依靠了。 “对了小圆,在你眼中我又是个什么模样?” 面对小圆脸突然表现出来的亲昵和依赖,江天却是有些尴尬的左右他顾道:作为一个直的不能再直,生活日常也相当简单,而对亲戚来往有所思社交恐惧的的键政党,对于这种三年起步、死刑最高的类型,他还真没有什么接触和应对的经验。 “老祖,老祖自然是仙气淼淼,宛若雾中既远且近的,蔓儿,蔓儿可都留下老祖的真容意味供奉么?” 小圆脸毫不犹豫道: “哦,你还会画画么?” 江畋却是略感兴趣道: “蔓儿的丹青和白描,乃是上国的尉迟大家亲授的。。” 小圆脸有些缅怀道: “那你除此之外,还会些什么。。” 江畋继续问道: “礼乐书画,诗赋词章、数算经义都学会过一些把” 小圆脸轻声应道: “那你学过贞观政要,学过太平御览,学过太白阴或是昭明文选经么?” 江畋又继续问道: “只闻其名,却是未曾拜读过的。倒是学过文心雕龙的。” 小圆脸有些疑惑却是坦然道 “。。。” 明显她所学过和擅长的这些东西,对于眼下的局面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选定为世子; 江畋突然感受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而又有些同情的看着虚靠在自己身上的小圆脸,突然产生了一点猜想。然后,又继续问道: “那你还有什么更加年长的兄弟姐妹么?” “有一位已故的世子大兄,还有两位别宫的阿姐,都俱已外嫁;此外就剩下一干弟妹了……” 小圆脸颇为认真的回答道: “那你为何会被定为世子?当时又是怎样的情形?” 江畋继续疑惑道: “回禀老祖,那据说是《泰兴大礼议》之后,所沿袭下来的章程;改易《周礼》而许诸侯血脉不绝的法度。” 小圆脸却是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道: 两人正在说话之间,外间却是慢慢由远而近一阵嘈杂声。 江畋微微掀起苇帘,只看见前方路口正好遇上一群正在逃难的百姓,其中又夹杂着背负行囊和竹篓、藤筐的行商。见到这支军队之后,不由充满敬畏地屏气吸声,退让在路边沟壑和田埂当中,参差不齐又战战兢兢地低俯下了身体。 “确保关键目标存活超过七十二小时。倒计时32:51,进度(62%)” 江畋视野当中突然又跳出来了提示,让他差点儿就没惊出声来。因为任务进度又莫名其妙的增加了一点点,这难道是中奖了么。下一刻他就感觉到某种不对,这些逃难的百姓靠的也太近了;他当机立断按住小圆脸的脑袋喊道: “趴下……” 话音未落,长满荒草的田野里突然就咻咻冒出一阵乱箭,在当场射翻了簇拥在牛车左右的若干士兵,也几乎是咄咄作响的射穿了,看起来毫无遮挡做用的牛车壁板和幕帘;也让四下里一下子变得百孔千疮,透出许多细碎的光斑来。 刹那间这些俯身低头在路旁的难民和商贩当中,也突然纷纷拔出刀剑来就近砍下最近一位位的士卒;顿时将其猝不及防的争相刺穿、戳杀和砍倒、劈翻在地;一时间嘶喊拼杀声中,护卫牛车周旁的那些士卒,眼见死伤惨重而血流遍地。 而下一刻,条件反射式用实体化的身体压住趴伏状小圆脸的江畋,却是有些肉痛的看着视野当中的“—0.001、—0.001、”的倒计时提示,心中却又难免庆幸使然,果然是清就没有这么简单,难怪任务进度卡着迟迟不见增加。 还好自己选择了“续航”这个可以增加实体存在时效的功能模块;不然防不胜防之下要失去小圆脸儿任务目标了。而再次之前阻挡装成士兵刺客的同时,也就是虚实切换之间所造成的短暂停滞功能。 “老祖。。。” 小圆脸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用一种低抑的哭腔喊出来:因为此时此刻的江畋为她遮挡掩护的后背上和肩臂上,赫然都插满了好些箭只而仿若是大号豪猪,或又是半边糖葫芦垛子一般的。 然而下一刻,随着强忍皱眉的江畋不断切换投影的实体化,这些不断插上去的箭只又相继失去支撑和附着,叮当有声的掉落在了车厢地板上;顿时就堆积了老大一堆。而江畋也再度恢复了风轻云淡的高人风范。 “我没事!” 虽然实体化之后的身体是不会流血也没有伤口,但是显然真被戳刺砍劈之下居然还是有所痛觉的。因此这种能力似乎也没有办法持续太久或是予以滥用,而只能作为一时应急的手段而已。 尽管如此,他还是抓起藏在身侧的弓箭,对着外间离得最近的一名袭击者射去,几乎毫无阻碍的正中眼眶猛然仰头倒地。然后又飞快搭箭转向下一个目标,再放射穿胸口踉跄扑倒;然后是由近及远的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当江畋第十一次搭弓射中草中露出半身的弓手脖子;这些失去了最初的突然性,又在缠斗中渐渐陷入颓势和下风的的袭击者,也终于觉得事情不再可为放弃了,在呼啸鸟哨中毫不恋战的丢下一地尸体,逃进远处的稀疏林地当中。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随着江畋最后一轮搭弓放射,正中逃走的两名袭击者的后背,和另一人的腿脚;而“投射类武器掌握”的进度条,也再度涨了那么一丝;却是让他有些意外又不意外的收获。 “世子,世子尊上,您怎样了。” 这时候,再度有人凑到了马车边上,忍痛丝丝抽着冷声问候道:却是昨天刚刚主动交付了本部人马,而发誓追随左右的那位民军首领洪大守,他的肩头上显然斩了一刀。 “余无事,你们可还安好。” 随后,得到江畋提点的小圆脸当即回答道: “多谢世子关心,小的们折了五个,还有七八个伤了的,不过都还可以跟着行走至下一处乡社。” 洪大守有些感激的恭声表态道: “剩下四十七个,当继续誓死护从世子尊上,无虑。”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只是此刻余身无别物,只能赐你忠勇都之号,以彰褒奖;待到了日后再做另行赏赐了。” 小圆脸轻声道: “小人……小人……多谢世子。小人定当粉身以报!” 在外的洪大守却是愈发感激涕零的颤声道:他原本只是安阳洪氏的疏宗庶支,破落在乡的下品小贵族之后;以至于到他这一代,只只剩连流外品都无的村主身份。破家散财募集乡土民军,不就是为了这点再兴家门的机缘么? 然后,小圆脸儿就见江畋对她赞许式的点了点头。毕竟,他在这个世上存在时间,已经不会超过一天多了。但是如果想要自己离开之后,这个明显就是被人丢出来背锅,或是作为吸引追兵诱饵的小东西,不至于被人玩死或是弄死的话,还是有必要教给她一些东西。 比如,如何适当抓住眼前这些,主动投靠临时追随者的诉求,而令其暂时保持相对忠心和卖力的手段。 四十七章 别世 “他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本州的官军?” “又是谁泄露了消息,以至于让人在必经之路设下埋伏!” 那名州司马安武义也是扶着染血的一边膀子,而口沫飞溅的对着剩余几名部属怒吼着: “管我作甚,一时还死不了,还不快去看世子怎样了。。” “世子!” “世子怎的了。。” “世子好得很。。。” “世子没事就好。。” 然后,又变成安武义有些错愕和暴怒地咆哮声: “你个狗东西会说人话么?世子怎会没事!都中了那么多箭!” “世子真的没事。。” 一个被踹了好几下将弁,却用变成哭腔的声音喊道: “真的没事?没事就好,老天保佑。。” 安武义这才瞪大眼睛道: 随后,他曲身半跪在端坐牛车山的小圆脸身前,有些情绪激动而难以置信的声音道: “是小人无能,却令世子受惊了。。” “余奉主父之命监国,自然有人追随左右以为暗中护持。方才亦是如此,你无须多虑了。” 小圆脸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 “是!” 安武义不由有些惊疑不定的看着百孔千疮的牛车四壁,又看着那些散落在地却毫无血色的箭只,以及看起来除了发髻稍加凌乱就毫发无伤的小圆脸,和空荡荡根本藏不住任何事物的车内空间,满肚子心思和话语最后还是变成嘴边这么一个字。 而簇拥在左近收拾残局的那些士卒,更是在面面相觑当中难掩满脸的震惊和敬畏的神色,而不由心中生出了种种揣测和想念,就连走在附近说话和动作的动静,都变得明显轻放和小心了下来。 直到走出几十步远之后,安武义身上那种明明后方是空无一物,却始终有种芒刺在背的威胁和压迫感;才慢慢消失而松开绷紧起来的身体;而心中却是难免残念道,这难道就是主父大王家贵为世子的血脉,才有的威仪和气魄么。 而能够暗中跟随和护持却始终不露行迹的又是何等人也?到底是三山五院的,还是长白各派;甚至是天池剑宗的人么?突然间,他就忘记了自己之前的试探的初衷,而对着正在收拾残局的幸存部属们,恼怒不安的嘶声喊道: “都搜查过了,这些是什么人?” “看装扮似乎是赤裤党的余孽。。” “什么叫做似乎,不是还有几个没死的活口么,当场好好审了,一定要摸清来历。。” 安武义再度一反常态的暴怒道,然后又变成低声道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喃喃自语: “赤裤党那群泥腿子,怎会这般奋不顾身的死士呢?” 下一刻随着破破烂烂的帘子放下,车内满脸淡然沉静的小圆脸,娇小的身体也一下子像是崩垮下来似的,用一种怯弱和依赖的声音对着江畋请示道: “老祖,我应对的还行么?” “不错,然后接下来也该你给找几个得力的护卫了。” 江畋不由摸了摸脑袋以为奖励,而意味深长到。 “老祖这是离我而去么?” 小圆脸却是不由握紧了拳头在胸前切声道: “当然不是,只是提供一个明面上的掩护和说辞而已。既然我已经在这里露了行迹,自然要想办法进行寰圆,不然日后还有更多的是非。” 江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 不由松了一口气的小圆脸,却又难免露出一丝喜笑颜开来。而在江畋眼前的进度也涨了一大截,由此变成了: “任务二:确保关键目标存活过七十二小时,倒计时31:12,进度(81%)。细微偏转度,能量收集中。.。。1.34+。。。” “老祖,这世上真有隐藏的神仙么?” 小圆脸突然发问道: “这怎么可能,自从祖龙绝地天通之后,令人鬼神各归其所互不相扰,这世上灵气渐稀薄绝迹,而各种人前显圣的神通也自然不灵了,以至于都被视为装神弄鬼的巫蛊之道。” 江畋毫不犹豫的随心发挥起来: “后来就连当时所谓的神仙,也就是些呼风唤雨、餐霞饮露的上古练气士和方士们,为后人留下来的法门都不得不逐渐失传了。而只剩下一些毫无意义的纯粹轨仪而已。。” “那,这些神仙又去了哪里?” 小圆脸不由又开口问道: “自然是想办法飞升和穿越往另一界,去不了的也只能等避世不出,待寿元将尽而泯然世间,令一身所学重归天地了。。” 江畋却是继续忽悠到:当然了,主要是避免她突然一时想不开,就想要逃离现实而去避世出家修行了。 “而我也不过是突然有感,而响应破界而来的一缕神念和身外化身,又遭到了劫数而权能破败,所以也就剩下这一缕无法人前显形的魂体(投影)了。。” “却是我的一己之私,牵累了老祖么?我。。只是。。” 小圆脸闻言不由黯然失声道: “不不,蝼蚁尚且偷生,你心中有所不甘和愤愿,想活着又有什么错,这也是那些人舍身竭力想要让你活下来的缘故。” 江畋继续淡声道: “只是临死之前的众念所生,冥冥之中正好合了天人感应,这才有我得以破界而来救急一时。” “老祖。。” 小圆脸似乎的感动莫名的要哭出来了 “我这只是一缕神念,就算失去了也不过是重归天地而已,只是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见证和护持你周全了……但归根结底日后更多的事情,却还得看你自己怎么想、怎么做。” 江畋一本正经地宽慰(忽悠)道: “那可有法子,令老祖在世上多存留片刻,哪怕令曼儿以香火供奉、稍尽孝心也好。。” 小圆脸这才噙着眼泪道: “不要想太多了,天地万物自有期,更何况我区区一缕神念呢?” 江畋却是顿了顿,才意味深长的打个预防针和铺垫道: “只待事成功退之后自有来去处。再说了香火有毒,含有太多世人私心杂念的诉求,与我毫无益处和羁绊。” “立足眼前,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是最实在的修持。。” “那敢问老祖,您所来的那一界,又是怎样的情形;” 重新收拾了心情的小圆脸,就像是个好奇宝宝一般追问道: “那自然是以人理借助天地之力,所实现移山填海、上天揽月、行走星辰之间等种种伟力和大能的昌明鼎盛之界。。” 江畋不由露出某种缅怀的神情来。 至少自己来之前登月探测器已经成功了,深海探测器也已经从马里亚纳海沟返回了。虽然还有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网络上的大家都已经在公开展望,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此步入星辰大海征程的那个美好未来。。 “。。。” 而听了江畋所描述的御器横空(驾驶飞行器)、令精钢万吨(邮轮)无风自走越洋、取地泉于九幽衍化万物(石油化工)、攫取日月精华而驱使诸般机巧(太阳能)的种种情形之后,小圆脸更是心驰神往,兼震惊莫名的足足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了。 第四十八章 内情 好吧,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或者说是装神弄鬼式的感觉还真不错。因此,在好好倾诉了一番,积郁在心中却无人可以理解的话语之后。江畋才将话题引回到之前积累的疑惑上: “接下来,你再和我说说如今薛氏家门,还有你这个世子相关的事情……” “还请老祖恕罪则个,方前情急慌乱之下,蔓儿竟未能对老祖言明此身的因由,实非刻意隐瞒之故,还请老祖责罚。。” 然后就见小圆脸儿毫不犹豫并手过头,恭恭敬敬伏低顿首道: “好了好了,既是我的后人,能有这么番成就终究是令人欣慰的。” 江畋无奈的摆摆手;心中却是吐槽道,责罚你着小身子骨的话,我还担心导致任务失败回不去了呢。 “别话少说,先和我说说你这个世子是怎么来了。” “多谢老祖恩恤宽赦,自从大兄早亡之后,本家传续的世子之位就空悬有年了。” 小圆脸这才端坐起来正色道: “只是此番家中逢此大难,诸亲离散而唯有蔓儿尚得相随父上身侧;是以在半途染疾之际,召近诸世臣、家将和分藩之主,以就地册立蔓儿为世子,并授予携行宝书以分司监领国事之名,以备日后万一之事。。” 当然了,按照她的说辞虽然还有许多语焉不详之处,但是江畋也终于明白过来。这个薛氏可不仅仅是行海东道的当世大贵家,更是国中世袭的诸藩共主和受大唐世代册封的唯一公室之家,更直领着包括昔日新罗王亟在内横跨数道的偌大地盘。 因此,自当年平阳郡王薛嵩长孙的武卫大将军薛从,就此开藩新罗之土定鼎家业,而传到现今小圆脸她爹已经是第七世的东海公室了。虽然因为近几代当主的相对平庸和昏弱而有所颓势和衰败,依旧还是海东十三州当之无愧的世姓国族第一家。 而这一代的东海公因为相对悠闲和兴趣广泛的缘故,前后足足拥有十几个儿女,但是作为已故正室和续弦嫡出的儿女大概就五个,而小圆脸正是其中最小的一个;因此,在通常情况下这个世子之位,还是距离她相去甚远的。 但是面对叛乱四起的国中局面,原本就有些应对不及的公室,又遇到了火烧浇油的扶桑藩联军的入侵之后,还是打破了原本已经按部就班和努力维系很多年的稳固一切,也将她这个平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小公女,给一下推到了风间浪头之上。 因为,按照大唐开疆四夷九边之后,在九州域外新得之土上分封诸侯的根本《周礼新编》;在同样沿袭(上中下)诸卿、大夫和士的等阶秩序和国爵(中土)、世爵(诸侯)、民爵(庶民)三等体制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也在封建礼制中开了口子。 就是破天荒的将贵家女子也加入到了继承家业的序列当中。这就大大打乱和分化了这些九边、域外的诸侯们统治伦常,也增加了他们传承世代的成本。虽然当初没少因此闹出是非和纷争来,但还是在来自天朝大唐册立之下出现了好几位女藩主的常例。 只是作为中土朝廷相应的妥协和交换条件,这些女性成为世子的唯一前提就是必须没有嫁人的童身,而在成为了女藩主之后不管有多少个面首和情人,或又是事实上的丈夫,都只能在同族最近支的血脉当中,选择一个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然而在残破的牛车之外,却是有人忍不住在交头接耳道: “这世子是不是有什么魔怔了,居然不要任何人近前听候;还有儿郎看见说,他常常在空无一人独处时,对着凭空念念有声,饶是渗人的啊。。” “你在想什么呢,世子刚刚遭逢此大变而侧近皆亡,就算是落下一些心疾和魇症,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日后找人看看,开些安神定魂的药物就好。。” “你却是关心则乱了。如今正逢丧乱而侧近无人可用又有些不安魔症(疯傻)的世子,岂不就是眼下所期最好的状况所在了。日后世子重新开幕的诸事,便由我辈辅弼和代领好了……” “如今主上大王一行在江原道不知所踪,一时间海北上下,能够仰赖的也就只有这位世子了;难不成,让你我向拿黄海道的归化十三家低头,或又是引那黑水府的窟说部为援么?” 而在同行的另一群下级军吏当中,却是有人在讨论类似的话题: “就这小毛孩儿就是我们要奉为主上的世子?” “大人们说是就是了,你瞎操什么心思。。” “只要有犒赏和加赐拿,是不是于你我何益?” “我可是听说,世子自有神明护佑,故而才能在那些百济狗追击之下,孤身潜越重山险阻。” “那些可不是为人前驱的百济狗,而是地地道道的扶桑寇;就这么在山里死了一路,就连带队的将主都莫名其妙丢了脑袋。” “这不是那些不要脸皮阿附上来的土军吹嘘之言么?你也敢信?” “是否吹嘘我自然尚不知晓;但是那带回来的首级和甲衣,可是做不得伪的;难道你觉得那些土军有这般能耐么?” 说到这里,这群人中间却是突然有些冷场和失声。相对于安逸日久而甚少有所争端,只有一些灾荒、饥馑引发的,不间断民变和骚乱的行海东道/东海公室;长年争乱不休的扶桑诸藩,可谓是难得一遇的劲敌了。 因此,就算没有国中兴起的百济乱党和弥勒教为呼应。在一开战也是打得临海的南部、中部,各州诸侯分藩节节败退;就连公室仓促召集起来的大军也因此土崩瓦解,以至于作为旧日王亟的金海京都守不住了。 这时候,远方突然就迎面飞驰而来数骑,领头的落马之后就拿出一面身牌,对着带兵的左翼司马安武义道: “奉郡守命,有突发紧急见闻,呈于世子当面!” 下一刻,这名验过身份的信使,就被带到牛车面前,恭恭敬敬端过头一个蜡封圆筒,躬身继续道: “世子尊上安好,郡守有主上大王的消息,须得世子亲收!” “呈上来吧?” 随着牛车里一个稚嫩的声音,簇拥在左右的洪大守等人才让开。顿时就从帘幕后冒出一个毛茸茸的灰色狗头,那是顺带幸免于难的“备用粮”;张嘴就从这名有些瞠目结舌的信使手中,给衔了进去。 下一刻,这名满脸吃惊的信使就起身欲退;突然间手中一抖,闪开一件晶莹闪亮的事物。刹那挥出如电的斩开了苇帘纷飞,又顺势不减的劈出一道血泉飞溅。顿时也惊得左右洪大守等嘶声大喊着,瞠目欲裂的扑杀上来。 然而,面对近在咫尺的刀枪飞舞和怒吼声,这名信使却是露出狰狞的笑容,不管不顾的再度反手挥刃…… 第四十九章 因势 然而下一刻,这位伪装成前来送信使者的暗杀者,就突然愣住了;因为他甩手而出的如蛇剑刃,凭空停在那个小小身影前的空气中,颤颤如被捉住七寸一般,再也不得丝毫寸进。 他反手欲要抽拔再刺,却依旧纹丝不动;反被突然而至的一股巨力,瞬息连击在身上猛然吐血掀飞而出;又重重地滚落在了地上。竟然捂着喉咙,痛苦捶地和挣扎着,一时起不了身。 说时快那时快,与他同来的那几名同伴,也在瞬息之间动手起来;只是他们离得牛车稍远,而被惊觉过来的洪大守等人,用叉枪、勾矛和手牌,从左右夹击中阻挡和拦截了下来。 又在后方反包抄过来的郡兵,嘶声大叫的围攻之下,再也难得脱身和进退不得;相继被轮番攒刺过来的枪矛,给扎中手臂和腿脚;或又是奋力向外冲突砍杀,却被手牌被抵撞了回来。 眼见得这些刺客,很快就鲜血淋漓地在混战当中,接二连三扑倒在了地上;这才有人回神过来,嘶声大喊道: “停下,快停下!” “不要全杀了!” “要留个活口。” 然而这话已经说的晚了,在众人群起激愤的乱砍滥劈之下,这些刺客已然变成不成人形的满地碎块和肉酱。这时候,有人喊道: “还有一个!” 却是留在外围一名负责看马的同伙,却是毫不犹豫左右开弓的刷刷几刀;砍倒了最近的两名郡兵,而跃身而起跳上一匹坐骑;又骑术高明扬蹄踢转着,将围过来郡兵撞散开,眼看就扬尘而去。 然而,只听得车内凌空咻的一声弦响,那名策马扬蹄而出的同伙,就已然在肩背上迸出一股血雾;而颓然脱力的冲出几步后,就轰然滑脱而下,任由趋势不减的坐骑拖出长长一条血痕来。 而这一刻,围拢在牛车周旁的众人,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发出一阵,不知道是叫好还是震惊,或又是敬畏不已的嘶吼声。然后,又在洪大守的领头下,挤到了牛车帘幕前急切喊道: “世子!” “余无事” 随后,牛车内的小圆脸回答道:而刚刚放下手中弓弦的江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谁能想到针对小圆脸的刺杀,居然是一环套一环的接踵而至的两波人。如果不是有进度提示的话,那还真危险了。 而后,满脸仓皇和羞愧之色的原州左翼司马,安武义也被挡在了洪大守等人,所刻意维持的禁戒圈外,而急得是满头大汗,却又有些隐隐忌讳地大声叫喊道: “世子可曾无恙?” “洪都头,让他过来说话吧!” 得到提示的小圆脸儿也开声道: 随后,他见到牛车上的血迹,不由心中咯噔一声;然而仔细再看,却是一条蹲在车栏前的灰毛大狗,后腿处所流出的,不由顿时心中一宽。随即安武义就是一头拜倒喊道: “卑下死罪,竟然令不轨之徒,再度冒犯世子尊身。” “按理说,你一路护送余至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就算是有一点点小小的疏失,也无需如此自责。” 端坐其中的小圆脸又道: 然而,安武义闻言却是心中再度一松,却又一阵收紧;世子这话听起来怎么有些意味不对,让他略有些惶然起来。果然就听小圆脸继续道: “接下来,就不劳你继续护送了;也无须再去原州了。” “既然余已泄露了行迹,只怕接下去还有更多的危险和妨碍。” “余身边总还是有些忠义之士,自然可以护送前行别路……” 听到这话的洪大守等人,那简直就是与有荣焉的挺身收腹,恨不得把头扬到天上去了。然而对于安武义而言,却是不折不扣地噩耗和打击了。虽然世子说得隐晦,但这不是明摆不再信任自己了么? “世子明鉴……卑下……卑下,绝无他意……只是……” 安武义有些头昏脑胀和张口结舌的,想要为自己辩解,却又发现无从可以说起;要知道,他可是好容易才主动请命,得到了这个搜寻和救援的机会,怎么可以忍受无功而返的结果呢? 然而变成如今这幅局面,他却又无从辩解,因为这两度袭击,的的确确是在他的护从下发生:这种憋闷无比却又无可奈何的郁气,让他恨不得做些什么剖心挖腹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和忠贞? 这时候,再旁的洪大守却是突然说了一句: “世子,安司马一路护卫,兴许也是为人所蒙蔽的呢?” “不错,不错,确是有人从中作祟!” 听到这句话,安武义才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就连看洪大守这个乡下泥腿子,都变得亲切可信起来,而顺着他话头斩钉截铁道: “还请世子,再给卑下一个报效的机会,定然不负所望。” “既然如此,余就再问一句?” 这时候,得到乘热打铁指示的小圆脸儿,却是不等他想太多,又再度开口道: “安司马,余可信任你呼?可以相信你原州上下呼?” 然而下一刻,安武义脑子一下子反应过来,之前那些假做信使的刺客凭什么能够骗过自己呢?他们的印信和口令可是如假包换的东西。而自己一向处事孤寒,除那位代郡守之外,与他人都不算亲近。 这一次,却在众人纷纷避嫌的情况下,才被委以要任派出来,承担搜寻、接应世子和行在的勾当。这背后所代表的东西,却让他一下子有些犹豫和不寒而栗起来。然而,安武义下一刻就咬着牙根道: “卑下自然可信,而原州上下,自然也是心向世子的……此事前后,卑下自当会给您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可以安心无虑了。” 牛车内严禁正坐的小圆脸淡声道: “接下来,余有件事情,须得你代劳一二了。” “但请尊上吩咐?” 短时间内出了一身大汗的安武义,却是隐隐如释重负道: 而神隐在侧的江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在察言观色之间,仔细揣摩对方性格和反应,一字一句地同步引导对方的情绪,以大义和情理暗为助攻,最终逼得对方不得不公然表态。整个心理博弈的过程,也是十分累人的。 而在十数里郡城外,原山郡守兼城主朱伦却是有些骑虎难下了。他只是派人象征性的进行搜寻,以为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却没有想到带队出去的安武义那个缺心眼的,居然把人真给找回来了;这就让他一时坐蜡了。 众所周知的缘故,这位只身逃出来的世子,根本就是个烫手山芋;其中诸多的重大干系,根本就不是他这个区区城主出身的代郡守,可以承当得起。跟别说,因此引来那些扶桑联军的关注和重视,那真是无妄之灾了。 因此,相比那些士民官吏的妄自猜测,他更在意这次扶桑藩破天荒组成联军的背后意味。因为,他依稀知道当年第一批分藩诸侯,齐聚上京时祭天所奉的盟誓当中;就有汉家诸侯不得互攻,首犯海内共讨的内容。 因此在盟定之后的这两百多年来,寰宇海内乃至域外远疆的各家诸侯;虽然不乏抵牾与争端不休,甚至不乏暗杀和谋害手段;但是至少都保持了明面上的底线和界限;唯恐成为天朝敕旨下的罪藩和被围攻的众矢之的。 然而,这一次的扶桑唐姓诸侯,却是放下了土族外藩的争端和矛盾,合力起来大举越海攻入相邻的行海东道。这背后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是中土上国也出了什么变故,让此辈不再有所忌讳,或是无暇顾及了么? 正在他内心煎熬,而外在依旧保持面无表情的矜持之际;突然就见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将,终于拍马飞奔回来而嘶声喊道: “来了,来了,都来了。” “鼓吹,奏乐。” “父老代表何在?” 第五十章 必要之恶 不久之后的原山郡城外,已然随着被当场翻脸的回归军队,所拿下的郡守等一众人等,而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场景中。 但是这种混乱也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随着安武义为首的原郡兵,突然袭击之下占据了三座城门,而被迅速平息了下来。然后在隐隐弥散开的血腥味当中,才正式迎入了小圆脸所在一行人。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郡守朱伦在内的一干亲信人等,被五花大绑的按倒在泥地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下属安武义,带着兴高采烈的郡兵,相继占据了郡城内的官衙、库房等要害之所。 然后,才在蓬头垢面的被带到牛车面前的那一刻,他才挣扎起来吐出嘴里的泥沙,而奋力扑向前方嘶声大喊道: “为什么?” “世子何在!为何如此对我!” 这时候,他却被守卫在牛车旁的忠勇都头目韩三石,狠狠一拳捣砸在肚子上,而整个人都干呕着佝偻下去:咯咯咯叫唤着再也无法继续出声。 这时候,站在城内郡衙台阶上的安武义,也对着那些被召集而来迎接的,城内父老代表表情肃然的大声开口道: “奉监国世子令,晓喻尔等。” “前代郡守朱伦,枉顾国恩世德,与海东危难之际,不思报效,欺上瞒下;暗通外敌,谋害尊上;又铤而走险,妄图刺驾。” “是以,奉监国世子之命,抄拿问罪朱氏一党;其余无干之人,一概不问。另有曾被蒙蔽者,许以前往郡衙自赎则免……” “众儿郎何在,随我查抄朱氏一党的亲族家业,一个都不许遗漏了!” 听到最后这句话的在场诸多郡兵,也一下子轰然大声应和起来;然后变成了一边高声宣读着朱氏的罪状,一边成群结队冲进街头巷尾间的许多道径流。就连那些留在城内的郡兵,也毫不例外。 “你们……” “你们……” “怎么敢……” 而听到这些话的朱伦,在这一刻是难以置信和震惊的表情,随即又变成了恐慌和深深的绝望。他很想痛斥安武义的忘恩负义;也想威胁说自家乃是本郡最大分藩和城主,当地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 所以才能在前任郡守和军尉等人闻风而逃之后,乘机接管和掌握了郡城的局面;而安武义就是他笼络和留用的郡兵将校,一度还想过将族中的女儿嫁给他,以将郡城经营成铁板一块的局面。 但是,随着这位监国世子到来之后,仿若是一切都被翻了过来。况且,虽然对方安排给他的罪名,大多数都是无稽之谈;但是另一方面真要查下去,却又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的结果。 眼见得海东之国的局势糜烂和藩国不复,身为地方出身而略有些想法的实力派,他也没有少在其中试图取利。直接与扶桑贼寇勾结那是谈不上,对方也未必看得上眼,他这么个区区城主。 但是,与弥勒教或是伪百济叛党背景的商人,互通往来牟利;甚至暗中派人劫道,袭夺那些北逃藩家的残余成员,却是没少干过的。而且所获那些物件还没来得及销赃掉,也根本经不起查抄。 下一刻,他脑子剧烈地转动起来,想要为自己谋求一条生路,或者说是体现出对于那位世子的价值;于是他匍匐着再度蠕动向前,对着马车嘶声喊道: “我愿报效世子……” “我有紧要消息,欲要……” 然而下一刻,朱伦身后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却是那些被当场抓捕的亲信部属,纷纷在告饶和叫骂声中纷纷被枭首示众;而朱伦也被人狠狠一脚踩在后心,突然视野茫然翻转了好几遍。 而亲手割下他头颅的安武义,也满面决然的叹息道: “倘若,你都要报效世子的话,却又置我辈于何地呢?” 然后,他又提着滴血的人头,恭恭敬敬的走到牛车旁拱手道: “世子,朱氏一党已然伏法;” “甚好……接下来,还需你继续稳住城内的局面。” 牛车内这才传出一个淡声道: “尊上,但请宽心,” 然而,安武义顿了顿又欲言又止道: “只是,小人想问尊上求取一个恩典……” “但说无妨……” 牛车内回应道: “那朱氏犯上作乱,固然是死不足惜;然而,有些家中眷属未必知情,可否请尊上别外开恩,免于死罪。” “此事简单,余委你为代郡守,以为便宜处置后续诸事,尽可自行发落好了。” 牛车内却是毫不犹豫道: “只是还请约束郡兵行事,以免伤及无辜,有损圣德天心……” “尊上宏恩圣德,小人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 这一刻,安武义却是彻底的心悦诚服道:心中最后一点隐隐的介怀和梗结,也随之消散无形了。他毕竟是本地人士,正儿八经的武选出身,却也不想太过得罪乡梓。 但是之前岁月颇有些蹉跎,以至于在郡兵校尉位置上,实打实熬了十几年不得寸进。还是郡守逃走后被朱氏提携,才成为两司马之一。又在遭遇这位世子之后;才有了这一连串扶摇而上的前程。 “只是余今蒙难在外,侧近之人尽已离散。” 然而,牛车内再度开口道: “须得就地补充一些物用和人手……” “此乃应有之义!” 安武义闻言不由颔首称道: “小人这就去安排,并传令郡衙上下,尽管尊上挑选好了?” 而在牛车驶入郡衙之内。并且在再度鸟枪换炮,全身甲械焕然一新的忠勇都洪大守等人的簇拥下,占据了被清空的原内宅之后;小圆脸儿才像是解脱开的紧绷弓弦一般,一下身体都松垮了下来。 却是捂着仿佛是要跳出嗓子眼来的胸口,微微急促喘息着靠在一张牙床上;而用一种期待赞同和渴求表扬的神情,看着悄然无声伴随在侧的江畋,以一种隐隐依恋和崇敬的声线道: “老祖,方才,方才城下,真是吓煞蔓儿了。” “没事的,你做的很好,至少比我预期的还好。” 江畋也自然不吝鼓励道: “只是,那位郡守也就罢了,还株连他的亲族家人,会不会太过……” 然而,小圆脸又犹豫道: “这一点,你就需要先搞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了。” 江畋却是循循善诱道: “首先,那些刺客能够拿到印信混入军中,身为郡守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了么?” “其次,你当初身无长物,除了个世子名头之外,还有什么可以打动他人的凭仗?” “安武义等人固然是可以晓以大义,或是明以利害?但又凭什么让那些寻常郡兵,为你死心塌地卖命?” “你这个世子于他们而言,就是高挂空中的皓月一般;固然是令人尊崇,但又与他们日常何干?这就需要一番能够打动他们的切身利益。” “再者,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你若是不能拿出足够的犒赏和好处,光凭空口白牙的许诺,你觉得门外那些忠勇都的儿郎,又能够继续维系多久呢?” “既然你无法给出足够的犒赏和好处,那就只能变通法子令他们自己去取了。而你身为世子的头衔和所代表的大义,无疑就是他们此刻行事所需的最好缘由了。” “最后,我问你一句,你是希望看到满城哭,还是少数几家哭?若那些郡兵,不能靠抄拿这些头等的豪姓之家得利;那就只能纵容他们去劫掠百姓了。这难道是你愿意所见的么?” “这就是老祖所说的,只能两害取其轻的行车难题么?” 小圆脸突然抬头道: “如果你不选的话,自然也不用承担相应的干系。但是,身在你如今这个位置,岂又是事事都可以逃避开的么?” 江畋意味深长道: “有时候,不做选择,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的选择而已。尤其是对于那些信任你和追随你的人而言。” “老祖教诲的对,蔓儿省的,蔓儿不会再想退避了。” 小圆脸却是眼神坚定起来道: “先前,蔓儿总是想着躲开威胁和是非就好,却不知不觉让那些跟随蔓儿的人屡屡被牵累,以至横死非命。” 江畋闻言,却是略有些错愕和惊讶,显然这一路下来,她还是有些成长和变化了。说实话,他并不看好这只,明显是被保护过度的小东西,能够活着走到最后。 在这一路上,他也填鸭式向小圆脸输灌了一些,自认为可能会派上用场的常识和心得;但能够记住并领悟多少内容,就只能看她的个人资质了。 而后,江畋看着视野当中,已然变成了“107%”的进度条,和剩余“倒计时22:06”;最后还是默然否定了“立即回归”的选项。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可以为这个小东西再做一些事情。 随后,他对着小圆脸说道: “待会,若是安武义前来拜见,就向他要一份,城内可能存在不安定人等和豪姓大户的名录;” “再告诉他,你要巡视郡城上下,以为察看民生、民情和接见父老陈情。” 第五十一章 回归 右徒坊。烈火,浓烟,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江畋恍然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力,这就又穿回来了么?脱离前最后一刻小圆脸儿,那泪如泉涌的大大眼眸,仿佛还在历历在目。 那是同样的晨间时光,隐隐的朝霞若灿之下。江畋感受着视野当中仅存无多的倒计时,而缓缓开声: “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老祖,那蔓儿,接下来该怎么办?” 已经换过一身锦袍束冠的小圆脸,却是有些不舍和哽咽起来: “你当然要坚强,要自信起来。相信世间的种种磨难,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而江畋毫不吝啬最后一点心灵鸡汤地鼓励道: “想做什么,只要认定了方向,就竭尽所能的为之努力吧!这才不枉我跨界而来,令你脱险的一番心意…… 遇事多想想,尽量借助他人的智慧;但既不要因此懈怠了,也不要轻信和依赖任何人;尽可能的自己去了解。 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不妨暂时隐忍和示弱,尽管做好你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余静观其变好了。 在此期间,尽量记住那些我教给你的东西。你或许也有些许聊以自保和自立的凭仗。” 再度暗中帮她观察和甄别过,那些新补充的奴仆、随从和护卫人手之后。江畋就在她死死不肯松手的依偎下,随最后一点倒计时中悄然回归。只是三天相处下来,心中犹自还有些隐隐的伤感和怀念的味道: 毕竟短暂的共患难之下,人非草木又孰能无情呢?或许每个人都被依赖和需要的渴望。因此最后时刻,江畋还是不免心软了,而给了她一个“坚持下去,也许终能相见”的虚假希望和动力。 反倒是眼下身在徒坊当中的一幕,让他有些不够真实的疏离和超脱感;就像是作为一个纯粹的看客一般。而唯有视野当中,已黯淡得几乎不显的“迁跃”提示,才是真真切切存在。 而视野界面当中代表能量的长条,也变成“3.04”单位;还有在“辅助能力(导引/窥境)”上方多出来,却尚未加载的“辅助模式(续航/入门)”则是代表着他这一次隔空任务的收获。 但反倒是在江畋最终完成了“存活任务二”之后,除了相对有些溢出的能量,却并没有因此解锁更多的功能和模式,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然而,下一刻界面当中再度闪过一段提示: “检测到素体严重损毁,耗能修复中……-0.01、-0.01、-0.01、-0.01、-0.01……” 而随着界面当中不断消减的数字,江畋才突然察觉过来;原来自己之前突然随机迁跃,居然是遭受严重伤害的缘故么。下一刻,他的意识在天旋地转中,眼前骤然一闪就重新拥有了实体感。 只是当他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身上的衣物已破烂成丝褛,只能轻飘飘地挂在身上,而毫无遮掩和保暖的效果了。随着夜风而至的初春寒意,一下子就浸润在他外露皮肤上,不由打个寒颤。 然而,江畋才后知后觉的重新闻到了,呛人烟气也掩盖不去的浓重血腥味;随着他站起来之后,却又看见了散布在这段宽街之上,尽是支离破碎的血肉与残肢断体的惨烈一幕。 江畋顿时也隐约回味了过来,显然是自己也遭到不知名存在的袭击,以至于扑街垂死。而只能以意识强行迁跃异域;再通过任务中这个半吊子系统收集的能量,来重新修复原来的载体。 下一刻,他又找到折成数断,散落在地和飞溅在墙面上的短刀碎片;那是他在最后一刻,本能反击不知名存在的唯一努力;只是显然未能够奏效,反被打崩、摧折了武器而已。 但是,江畋依旧没有能够想起来,那个当街屠戮和撕碎了,这么多人的不知名存在,究竟是怎么个样子:只记得自己记忆的最后一刻,是被一种无可抵挡的力量给撕扯着掀飞出去。 然而,在确认了周边环境的暂时安全之后,江畋就毫不犹豫的从地上,血糊糊的尸体当中,翻找出几件相对完好和干净的衣物来穿上;只是在他穿了一半之际,却是接二连三有人穿过浓烟而来。 却又在见到满地狼藉中,正往身上穿戴的江畋那一刻,发出震天的嘶喊和惨烈叫喊声来:然后又在大呼小叫声中,忙不迭的连滚带爬的转身就逃;就像是凭空见了鬼一般的惊慌失措。 而江畋此时此刻,却也有些无奈地以手撑头。毕竟无论怎么看,能够站在一地尸骸里,淡然自若穿衣服的,显然都像是制造了惨剧的大反派,或是幕后黑手之类的存在。 于是,他赶紧三下五除二穿好并不合身的衣物,又再度捡回来一把相对完好的短刀和一支匕首,就毫不犹豫地爬上墙头,踩着过火的屋檐废墟和残垣断壁,就此远离这处惨烈现场。 也变相的将宽街两头闻讯后重新找过来,却又迎头撞上之后;毫不犹豫的当街冲突和厮杀在一起,的几伙不明人群和队伍,给暂时甩在了身后。 只是当江畋按照往常战场中的经验,在一番辗转起伏、跳跃攀爬的行进;终于走出火势和烟雾的遮挡之后,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依稀有些熟悉的东区街道当中了。 只是沿街大多数建筑,都已经被烧的七七八八,而只剩下一地乌黑横错的废墟;其中偶然可见焦黑蜷缩的人形轮廓。而踩着落满地面的灰炭,江畋也神使鬼差一般回到了昔日小楼位置。 然而,呈现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余烬袅袅的一地焦炭。一切生活过的痕迹,他所搜罗出来所有的所有;都在这一场变乱和后续大火中,尽数化为乌有了。这不由让他有些伤感。 江畋随后又踏过废墟,来到了他埋东西的后院里;扒开压在上面的杂物,江畋及很欣慰的看到,自己埋下手稿的位置,依旧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反倒是周边,被他故意信手铲掉地皮,再重新盖上的位置;却是被人给仓促挖出了,好几个深浅不一的坑洞来。这也是他刻意留下的人心测试的一部分。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不止一伙人针对性的盯上自己。其次是,看来那个偶然相逢,看起来有些不靠谱的“遛鸟汉”周伯符,并没有在事后主动出卖过自己。 随即,废墟当中突然传来的细微声响,再度让江畋警觉起来,转身抄刀向后以待。然而,下一刻他仔细看清楚了声音的出处后,却不由满脸肃然变成莞尔一笑。 却是一团黑煤球般的小动物,正依偎在废墟当中的半截残柱缝隙里,似乎是在靠着余热取暖,来躲避初春的刺骨寒凉; 而对着贸然闯入的“庞然大物”,努力拱起幼小的身体和龇牙咧嘴,发出了呼呼的警告声来。 下一刻,它就被江畋给眼疾手快拎在手里。他这才发现其实是一只,眼睛蓝膜未退的半大猫仔。只是全身脏黑兮兮的,还被燎烧了好几处皮毛。正在空气中瑟瑟发抖着,隐隐变得僵直起来。 江畋见状,却是不由有些触景生情起来。虽然因为长年工作生活奔波在外,他并没能养猫;但却是所在城市里猫吧、猫咖的常客;也曾经用云养猫的视频,慰藉过无聊枯燥或是纷乱的行途。 他想了想,还是将这只猫仔用衣服下摆,擦干了皮毛上沾染的露水,就塞进了自己胸口的衣襟里。感受着略微冰凉而又毛茸茸的触觉,在内衫呼噜噜喘息和挠蹭出来的痒痒;江畋忽然觉得平心静气下来。 就好像是自从被莫名其妙抛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些被隐隐积累下来的惊悸、焦虑、茫然和沮丧、惆怅等等,不能对人倾诉的负面情绪;都暂时烟消云散了,被某种无形的事物给治愈了一般。 只是这种心情上的静谧和片刻的安逸,也未能够持续多久;就被重新闯入这条街道,若干背负着物件的暴徒给打破了。而这一次,江畋却是主动操起了刀匕,从废墟走出迎向了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当江畋身后再度聚集和追随了百余名的幸存者。随着再度响彻内外的巨大喧嚣,此起彼伏的口令和鼓号声,还有街头上不断重复的叫喊;右徒坊的天,终于亮了…… 第五十二章 事后 随着姗姗来迟的初春第一场雨水,弥散在右徒坊中的最后一点烟火余烬,也终于消逝在了天地蒙蒙之中。但是动乱留下的满目疮痍,无所在不在血腥斑驳,却是一时间无法冲刷和抹除掉的。 但是这种东西暂时与江畋无关了。因为他正端坐一处精致窗台下,感受着黯淡而阴郁的天光,幕天盖地淅淅沥沥的湿冷冻雨,枯败草木混杂着晚梅的淡淡香气,让人充满了惆怅和的百感交集。 而具体在案头上,一干新近送来的(官办)邸文、(民办)文抄和小抄上,也只有轻飘飘一笔带过的,诸如“右徒坊过火”、“死伤数百”之类的只言片语。 然而,在那一天一夜的动乱之间,右徒坊相继死伤和受害的人等,光是江畋亲眼所见的,却又何止这些呢?至少那些鲜活生动的面孔,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但是,好在江畋所认识的那些人,无论是跟着自己来到徒坊的樊狮子,还是半路遇到的“可达鸭”和男装丽人舜卿;还是那个舞姬初雨,都活到了最后事态平定。 所以,现如今就是江畋为自己的善行,得到相应回报的时候。虽然,包括事后出现的巡检御史郭崇涛在内,有很多人都充满了疑问,也迫不及待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什么。 但是那只惨白少年“可达鸭”,却是当场不管不顾的撒泼和发作起来,给了在场众人一番难看。也让江畋好好感受了一番,权贵子弟仗势欺人、胡搅蛮缠的天然底气和风范。 而面对“可达鸭”口沫飞溅得都要怼上脸的态度,那些官员和军将,居然也只是满脸悻悻然,或是板着个脸一言不发;甚至还有人反过来陪着笑脸,好生宽慰着。 结果这一闹的后续,就是身为重要当事人等的江畋,如今以等候聆讯为由,被安置在了这座属于“可达鸭”名下,诸多“小有别产”之一的幽静园子里,以为修养身体。 顺便也是变相舒缓和调剂心情。毕竟,在此之前的右徒坊动乱中,他带人一路反复奔走和左冲右杀过来的;等到了另一个世界,又是扈卫着小圆脸儿,一路杀杀杀过来的。 江畋毕竟只是见识比较多,相对大多数人淡漠一些生死而已;却不是天生习以为常的杀人狂,或是以此为乐的杀人鬼什么的。所以,也需要一个能够转移注意力的舒缓手段。 当然了,作为刻在人类骨子里,杀戮与繁衍的生存本能,事后能给安排几个温柔可人的小姐姐,自然是极好的。然而似乎眼下没人想到这一茬,因此他只好用另一种方式来排解。 因此,此刻江畋正在一边回忆,一边继续奋笔疾书;将自己在另一个世界当中,点点滴滴的见闻和产生的感触,都给写了下来以备将来。说不定还能够成为新作品的素材呢? 那些曾经的手稿已经被挖回来,只是在送到了江畋手上的时候;又被人专程翻看和检查过了。不过。除了其中一些神神道道的设定之外,他们注定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玩意。 而捡回来的那只猫仔,正蜷缩在笔墨文稿之间,微微伸张炭黑皮毛打着盹儿。自从被捡回来以后,它除饥饿本能下进食之外,其他大多数时间,总也是一副眯眼蒙蒙,睡不够睡不醒的样子; 而此刻被它当作被褥一般,裹在身上的东西,则是当时江畋在废墟当中的意外收获。那是在半截烧毁的树心当中,幸存下来的一块火浣布(石棉织物);只是里头包裹物件已融毁成疙瘩。 显然不晓得是哪个大聪明,事先在树木当中挖洞,然后再藏入物件,任其长好之后就遮掩过去的隐匿手段;如果不是焚毁小楼这场大火波及的话,也许就在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而剩下这块尺半宽的火浣布,也算是个小楼生活过的最后留念,所以被拿来作为包裹猫仔的物件;沾染上它的气味之后,就时时刻刻的不肯放开了。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一个公鸭嗓门: “剑仙?” “剑仙先生?” 听到这个声音,江畋不由以手撑额叹息,还好不是在外头,那怕不是社死现场了。随后,“可达鸭”那张惨白少年的脸,也随之出现在了廊下。只见他一身紫底蔓枝锦袍,头戴银丝小冠,自有一派天然富贵气象。 而江畋只能摇头道: “都说了,你是看走眼了。我可不是啥劳子剑仙,这世上也没有这种东西。” “是是,我省得,先生隐逸于市井风尘中,自然不愿为人所扰的;小可定然好好守口如瓶的。” 可达鸭却是顺势做心里神会状说道: “别别,我就是肉体凡胎一个;哪有剑仙会被人追砍得满街乱跑的!你当初只是眼花了。” 江畋继续摇头否定三连道: “小可明白了,先生落入凡尘之后,神通不免严重受损,需得时日来恢复;在此之前,还请让小可为先生护法,也能少一些烦扰。” 然而,可达鸭却又恍然大悟道: “先生尽管放心,小可对先生自然别无所求,只是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只求能够报偿一二而已……” “……” 江畋不由有些无言以对了。却是在心中无奈吐槽:你麻痹的脑补怪,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了?就因为,当初出手袭杀青黑郎君的时候,好像被这个家伙给看见了什么。 但是面对自顾自的说得兴起的可达鸭,这又不好解释,属于越描越黑的结果,他也只能再度摇头道; “……随你高兴就好。” “剑仙……先生尽管放心,小可当然不会令你失望的。” 然而,可达鸭却像受了鼓励一般的满心欢喜起来,而又拿出一件事物小心道: “对了,我这儿有一块本家(客卿)的身牌,还请先生收下,日后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可以凭此招呼当下。” 于是,待到他辞别出来之后,却是暗自捏紧了拳头,仿若是要在下一刻欢呼雀跃起来了,就连脚步也变得轻灵快捷了许多。引得路过的奴仆婢女一片侧目,却又纷纷低头下去,大气不敢出做仿若未闻状。 然而,当可达鸭走到了园门内侧,正想开口叫唤自己的伴当和亲随;却忽然瞥见了一辆螺钿贴花和白铜饰边的碧游车,正停在前庭;他不由脚步一顿而心中暗自叫苦,开始反向欲退,就听马车里响起一个清澈的女声道: “阿玖,你又想躲着我么?” “阿姐……” 可达鸭闻声却是脚步一顿,仿若是整个人都垮了下来:随即老老实实地步入车上。 “……都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之后,你不在家静思修养,整天一瞅得空就往外间跑,你这是一点儿都不体惜旁人么?” 车内的女声继续数落道: “有恩必报固然是好事,但是也要知道分寸和体面,才不会怡笑了大方。” “这次可是不一般了,我可是无疑撞见了个奇人。” 可达鸭却是无奈道: “阿玖,你这些年招揽的那些奇人异士还少么?哪怕最后闹到了送官的地步,家中又可曾说过什么?” 女声平静而不以为然道: “你把人安置在别苑里也就罢了,又偷偷拿了高等客卿牌子,就以为没人晓得么?父亲和兄长那儿,我还可以为你遮掩一二,但你这般恣意的性情,终究要适可而止啊!” “我这个别出家门的不肖,还是不劳他们烦心了。” 然而听到最后这句话,可达鸭却是脸色一变,毫不犹豫的摊手道: “说我丢人现眼也好,有辱家门也好,反正别指望小爷顺着那些人的心意,到老家伙面前讨嫌!” “阿玖,你……还是早些成家,收敛了这些心思吧。” 女子闻言却是没有继续斥责,而是喟然叹声道: “说到成家,阿姐,你想过再嫁么?再不济,也可以找个相好的,我正好有个人选你考虑……” 然而,可达鸭却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道: “好你个混账东西,就连我也要糟践么?” 下一刻,平稳行进中的碧游车,突然有些晃荡起来,而冒出几声短促的惨叫来。这时候,另一辆挂着御史牌的马车,也在几名扈从的簇拥下与之错身而过。 第五十三章 来访 雨后方停的别苑之中,充斥着草木与泥土浸润后的清新味。 重新出现在江畋面前的巡检御史,不,应该是挂上绯鱼袋的管城御史郭崇涛,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曾经形容丰俊的他,在短时间内肉眼看见瘦了一大圈,脸眼窝都凹陷了进去。 但是隐隐充斥着血丝的眼眸当中,却像是愈发的精神和亢奋;就像是有蕴含的火焰,在以自身为柴薪缓缓灼烧着。江畋见状,不由主动问道: “郭宪台可还安好,这次还有什么问题么?” “不,之前该问的都差不多问完了;就算还剩下的内情,也不是我可以过问的事情了。” 只见郭崇涛开门见山的说道: “此番前来,我是希望江生,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这是殿院的号令,还是宪台的要求么?” 江畋不由诧异了一下,又问道: “非也,只是我个人的意思,也是出于职分的请求。” 郭崇涛却是意味深长的摇头道: “毕竟,现如今的殿院上下,又有谁人能直接逼迫和号令于你呢?” “这就奇了,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区区小人物,又怎么担的上宪台如此郑重其事呢?” 江畋却是略有些好奇的淡声道: “在徒坊里带人杀的横尸遍地,手上至少百十条性命的小人物么?还是至少两家以上显赫门第,为之作保的小人物?” 郭崇涛却微微一笑: “江生也太过自晦了,更别说那首临刑自喟的绝句,早已经传遍了上京内外;许多人都在揣测,这位当街喊出大政奉还的当世张俭、杜根,又是何许人也呢?” “宪台说笑了,这又与我有何干系?” 江畋轻轻摇头,根本不接他这个茬: “也罢,本宪听说,江生一直有心打听一些比较敏感的陈年旧事?” 郭崇韬也笑了起来: “正巧,我殿院日常督查京畿内外,有所查询和调问京兆府以下,各处文案档牍的权宜;再说了,难道江生对于那些在右徒坊中,处心积虑图谋甚大之人,就真的毫无想法么?” “是以,我是诚心邀请江生襄助一臂之力的。毕竟,有些事物就算是本地主人,也是碍于身份使然不便过问的;但是对于殿院就名正言顺、少有干碍了。” “那需要我付出什么?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和干系吧!” 这一刻,江畋视野中却是突然闪现出来的提示:“支线任务二:《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初见端倪(10%)” “只是,一个日常以备详询的挂名虚衔和权宜身份而已;” 郭崇涛微微点头道: “当下,我正带人跟进一桩案子,恰好有相应的权宜之便。后续的条陈,我自会令人送来好好参详。” 而就在辞别走出来坐上马车的同时,郭崇涛脑中却是想起来,先前拜见和请教于老师周邦彦的情形; “如此看来,这厮就是个天生淡漠外物,而又理智到冷酷的杀坯;可惜错生在了这个太平年景,才无处伸张。” “若是在早生百八十年,怕不是域外大征拓中,大放异彩的显赫人物。哪怕再早二三十年,也能在西南藩乱中,找到一席用武之地。” “是以,当下让他找到由头,可以名正言顺放开手脚之后,自然就不免纵情恣意一番。但是你们居然未能找到足够凭据,这般才最麻烦。” “要是往常凭借这点嫌疑,殿院有得是手段慢慢炮制,这般祸乱根子;但当下牵涉太大。所以,你还是摆明了道义和条件,晓以利害以为打动吧!” “最不济的办法,还是给安排个由头编派在左近,尽量籍此将这个杀坯约束在眼下观察一二。这样他身上就算有再多隐秘的干系,自然也有露出端倪的一刻。” 就在马车行驶回到郭崇涛宅院门前,突然就见那名慊从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来,脸色凝重的对着他低声道: “北苑中搜山的翎卫府来报,已经找到了疑似凶兽的所在!” 不久之后,换乘了坐骑的郭崇涛一行,就此长驱直出长安西北的芳林门;又穿过了西内苑的外缘,最终来到了草木丰茂,哪怕在初春也是丛林深密的禁苑当中。 又沿着已经被踩踏出许多道,马蹄车辙印记的土路一直前行;接连遭遇了数处冒出来盘问的明暗哨卡之后;他突然就听到了前方凋落的山林中,传来隐约的欢呼声。 随后,在一众赶来的北苑司监、飞龙六厩的丞官、御马坊小使、监门郎等相关人等的见证之下;随着扑面而来的某种着血腥和恶臭,一只足足有小牛犊大的恶狼尸体,被翎卫府的甲兵给运了出来。 还有一名粗壮得几乎看不到脖子的千牛备身,一手吊着血迹斑斑的受伤膀子,一边却是喘着气嘶声大喊道: “找到这个畜生的时候,还在附近极为隐秘的洞穴里,发现了好几层的人兽骸骨,不知道有多少受害的……” 然而,相对于眉开眼笑或是如释重负的其他人,最晚赶过来的郭崇韬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可不觉得翎卫府猎杀这头如小牛般的大狼;就是当初能轻易撕碎半火,甲胄齐全金吾子弟的罪魁祸首。 更何况,这般野兽就算是习惯了吃人。那也何必放弃散布在北苑当中,那些诸多流亡人等和黑户的聚居点;而舍近求远地专程跑到,人烟稠密的灞桥附近来行凶作恶? 但是,面对一片欢呼雀跃的场面,他还是忍住当众站出来唱反调的冲动。因为,为了搜捕这支可能潜藏在北苑当中的威胁,在来自各方的压力之下,这些相关所属已经奔波劳苦很长一段时间了。 因此,眼下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对于各方都能说得过去的交代。原本就与此脱离了干系的郭崇涛,更犯不上跳出来触他们的霉头,成为众矢之的讨人嫌。只能回头去暗地里自行验证了。 就在他满肚子心思的回程路上,正在参与右徒坊内善后事宜的台狱属吏慕容武,却又在仓促间突然送来了一个口信;也让他不由嘿的一声,只觉的后背汗毛都要站立起来了。 因为,就在检验那些受难者尸骸时,居然发现了疑似之前灞桥惨案的碎尸现场。这个结果,就像是个闪亮的巴掌一般,狠狠抽打在了,刚刚找到“罪魁祸首”的翎卫府脸上。 然而,让郭崇涛更加惊骇莫名的是,这么一个嗜血残暴的疑似存在。是如何从长安城外的北苑,横跨了偌大的城区;又越过了外郭和坊墙的两重防护,跑到了位于城南的右徒坊里去的? 第五十四章 详询 事实上,江畋发现这位新任不久的管城御史,比自己预期的还要上心。连过夜都没有,就已经把一块“协办御史里行”“比从八品秩”的符牌,连同一叠早已经准备好的档牍,送了过来。 虽然这些案牍很零碎,而且大多数都是再抄的副件;还有一名专属陪同的文员,负责当场答疑(监视?)。但江畋也终于可以从官方记录中,一窥与自己任务二,相关的些许当年内情和背景了。 比如,梁大使他们口中的那位真珠姬,或者说是真珠郡主;乃是前代近支宗室嗣普王的小女儿;而前代普王本身则是当年人称女中尧舜,而保扶了五朝天子的贞明太后,为泰兴帝生的遗腹子。 也是这位人瑞太后,受泰兴帝的遗命临朝扶政,却是表现得相当贤明而几乎不抓权恋权;长久只在幕后发挥影响力。她唯一亲自参与的事件,就是在病重不起的长子神德帝,面前定下例制。 自此历代继任的大唐天子,但凡过了五十岁的知命之年,就要开始令太子监国;而在五十五岁后正式退位为太上皇,就此避居北内颐养天年。以免重蹈开元、天宝之间,怠政误国的覆辙。 因此,这位极为高寿的睿真元明太皇太后,足足活了近百岁,差不多熬死了自己儿子、孙子、曾孙在内的四任天子。但是对于这个幺儿却是难得地宠爱和优抚有加,甚至一直延伸到了真珠姬身上。 属于那种不顾年迈不良于行,也要抱在手里抚弄的隔代亲。因此,很早就指定了采邑和封号,还拥有了随时随地出入宫禁的特权。而真珠姬的别号,就是来自于沧海明珠,当世遗爱的典故。 因此,当容资同样出色的真珠姬,将要成年之后,身份显赫的求娉者络绎不绝,几乎踏平了府邸。最后,还是当时太子妃的嫡兄,如今被称为小国舅的一脉,初步得到了这位护国太后的认可。 但是,就是在同样一个上元夜的灯会当中;真珠姬却在前往宫内礼拜途中失踪了。虽然事后不免惊闻到宫中的太皇太后,而南北衙六军十二卫全出大索全城;几乎把长安整个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 最后,才有人在城西南狱神庙狗脊岭的一处荒僻处,发现了一抬小轿当中,已然身怀有孕而神志不清的真珠姬。贞明太后因此气急之下,开始卧病不起;朝堂也因此掀起了大地震一般变乱。 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几乎断送了当时一大批的相关人员人等的身家前程。更有好些直接职责人等被迁怒之下,就此丧命的丧命、下狱的下狱,最不济的也被流放充边。也不知道多少人被追拿拷打致死。 而在高层当中也难以善独。除了政事堂里的一位宰相,和当时的内枢密使,被迫形同去位一般外放督府之外;就连在位才不过十一年的保宁帝,都提前退位让国于太子,避居北内为上皇。 后来,上元夜以南北衙诸军联合巡城,和御史分管城区的例制,就是在此成型的。据说早些年贞明太后在弥留之际,面对前来哭送的天子,交代的后事遗言当中,也是始终念念不忘此憾事。 因此,这件事情虽已过多年;却被视为天家的莫大耻辱和当时朝臣的一块心病。其中好些人因此不得不壮年退养和致仕;但是其中门生故旧什么的渊源,却正好已经成为现如今朝堂的中坚力量。 郭崇涛及其背后的人,显然就是其中之一。由此,江畋也不由产生了一个猜测和想法。显然是当年除恶未尽全功的缘故;以至于眼下居然还有真珠姬相关的物件,得以流传在外而辗转到自己手中。 当下,又成了引发朝堂是非纷纷,甚至是潜在政治斗争的根源?大不管怎么说,事情闹得越大,对于自己来说就越发的安全。因为,如果有人想要遮掩和阻挡这个过程,无疑就会露出更多破绽。 而另一方面,如果能够借助现有体制的力量,找到相关的线索和触发任务后续;岂不是比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更方便的多?然而,江畋似乎低估了这位郭御史的热忱和干劲了。 仅仅第二天早上,他正在慢慢品尝园子里提供的酪粥,一边继续思考着如何方便快捷地借力打力。就见到了开始出现隐隐眼袋的郭崇涛,也再度登堂入室坐在了自己面前,也要了一碗酪粥。 毫不顾忌体面的唏哩呼噜有声,三下五除二喝掉之后;这才顿下碗盏抹着嘴边,而用一种深沉的表情,目光灼灼的看着江畋道: “江生,你能否给我交代个准信。” “此话怎讲?该说的我不是都已经说了,还抄录成文字了么?” 江畋不由微微错愕了下,才淡然道: “那你,是否还有什么可能遗漏的?比如,看见或是遭遇过,什么异乎寻常或是不合常理的事物?” 然而,郭崇涛却是依旧目不转睛道: “不瞒你说,金吾左街的人,在右徒坊中发现了,多处被残杀过的碎尸现场。” “宪台,你这是太高看我了吧?这样的指证,我可担待不起。” 江畋却是不为所动,低头喝了口粥轻笑道: “不不,我在意的不是这事本身,更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既然都持械走上了街头,那又有多少还是真正的良善之辈?” 郭崇涛却是摇头道: “然而,仵作房在仔细拼凑了其中一处,可能找到的所有尸骸后,却发现似乎多出了一身衣袍。” “那还真是巧了。” 江畋越发坦然地笑起来道:那团破烂还真正复原什么才是有鬼。 “一件衣袍而已,当然证明不了什么;但是我希望看在日后互通声气的份上,江生能够为我答疑解惑一二。” 郭崇涛这才顺势抛出最后的要求: “还请说说看。” 江畋这才颔首道: “假若,假若有一种体型硕大、惯于嗜血伤人的猛兽;我该如何才能将其掩人耳目,并且避过例行的搜捡送到高墙遮护的城坊当中,又该如何在事后藏匿踪迹呢?” 郭崇涛想了想,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式的开门见山道: “这个啊?其实,可以分解成好几步来理解和进行。” 江畋却是略有些失望,但还是解释道: “首先,我需要一个或是数个善于驯兽,尤其是猛兽的好手。” “驯兽好手。” 郭崇涛心中一动,却依旧有些不得其法地反问道。 “对啊,所谓的嗜血猛兽,如果没有能够驾驭和约束的手段,又怎么敢轻易地放出来;就不怕失控和反噬么?这必然需要从小驯养的经验和手段。” 江畋顺势分析道: “其次,你要稍稍放开想象力,既然是凶兽是有人驯养的,为什么就一定要设法亲自送到城坊里去呢?” “你是说?” 郭崇涛不由愣了下,像是抓住了什么头绪。 “难道不能让这个凶兽天赋异禀,自行在墙外跳跃、攀爬着越墙而入,然后,再在内里安排接应,就相对简单多了。” 江畋继续放飞思路道: “再者,对方完全没有长期藏匿的打算;而只是打算用来测试一二,操纵杀戮手段的话,那还有什么比与外间隔绝,又有人为内应的右徒坊,更适宜的场地呢?” “就算是在事后不慎露了形迹,也方便在持续动乱中,进行后续遮掩和灭口;就算是有个别人瞥见了;怕不是也被当做看花了,或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的,谁会觉得可信?” “若不是,宪台在此事上心中早有定见的话,我此番说得再多,怕也不是被当做了痴人说梦么?” “该死!” 听到这里的郭崇涛,突然就捏拳站了起来连声骂道: “该死!” “该死!” 第五十五章 不久之后,在右徒坊西北角外延的一处墙面上。冒雨搜索的扈从和干办公人们,还是找到了些许明显是被抓挠出来的痕迹,以及曾经停留过满载重物的车辙。 只是,因为连日下过雨的缘故,这些痕迹在雨水冲刷和浸泡下,已然不甚明显;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就看不出来。就连车辙也变得松软泥泞难辨趋向了。 虽然,看起来线索再次断了,但是郭崇涛的眼神却是越发的明亮和亢奋起来。对方既然依旧露出了端倪和踪迹,那至少让他明确了具体的方向和大致目标。 然后,他按照某人的建议和规劝,派人用长梯爬上墙去,给这些延伸到墙头的痕迹,灌入特制的快干泥膏。 待到干透之后再逐一取出,已然成型的膏模;就可以依照这些大小不一的膏模;反推出目标的爪型、大小和力量来。 在逐步完成了这些之后,随即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连忙对着左右喊道: “快,派人去取守备处和监押各房的名录,就说我要逐一验明正身,以为善后抚恤所需。” 既然,已经验证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是存在内应的配合,那些幸存下来的武侯、监押等公人之中,又怎么能确保没有丝毫问题呢? 只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怕不是足以让嫌疑人等,乘机遮掩了许多东西。另一方面,当下涉事调查的衙门就有好几个,怕不是早就消息漏成了筛子。 然而,正所谓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的基本道理。当郭崇涛火速赶回到坊门楼处,强行取来了在录名册对照之后,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其中居然小半数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其中,最多见的就是日常里虚冒吃饷,而本人从未到任过一天的空头员额;然后,是名不对人的花钱顶替现象; 道理也很简单,右徒坊虽然对外封闭,但是内里长年居住者数以万计,各种衣食住行、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却是有着大把的油水可捞的。 最后,郭崇涛派去查访那些右徒坊管头的人又回报。作为右徒坊的重要管事人之一,守备校尉陈观水并没有回到家,而是在当下这个节骨眼失踪了。 这个结果既让人震惊和骇然,却又不怎么意外。如果是他这个守备官出了问题,那长久下来的时间里,就足以遮盖住太多的东西了。 毕竟,作为各种罪犯囚徒所汇聚的右徒坊当中,时不时因为各种因由死伤个把人,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更何况,其中还有因为历史遗留问题,所造就的黑户那就更不算人了。 如果,是在局面可控的情况下,操纵凶兽对那些不在户籍上的隐匿人口,所进行猎杀尝试;那哪怕场面再血腥和残酷一些,也根本就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但是郭崇涛反而有些不着急了。接下来,只要保持足够追索的压力和人力物力的投入;终能够逼迫得幕后黑手,暴露出更多破绽和蛛丝马迹来。 毕竟,原本是军中出身的陈观水,能够被打发到这右徒坊值守,不是凭空发生的;至少是有着种种干系和内情所在,正等着他逐一的挖掘下去。 而在不知名的别园当中,江畋也在一边逗弄着刚刚醒来,吃饱喝足羊奶的那只猫仔;一边看着被人专程转送过来,梁大使府上的信件。 不过,这一次就不是之前那种,明显有人代笔例行的客套文字。而是他救回来的那位便宜学生洛洛,亲笔所书的第一封回信,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日记。 虽然只是流水账一般,提及了一些日常琐事,但蕴含在字句中,婉婉的小儿女情怀和点点滴滴的心声,仿若是一股涓涓清泉一般,宛然流淌在其中; 也让人感受到了,女孩儿正在从这些事情当中,慢慢走出来的迹象。因此,附录在其后的梁大使手书,则更加隐晦的在致谢中提及;希望能够籍此继续帮她开解出来。 对于这一点,江畋当然是乐见其成了。因此,他很快就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却也没有什么劝慰的话语,而是对她告平安的同时,活灵活现描述了一番,饲养这只猫仔的日常。 写到最后,突然就听见“咪”的一声,却是这只猫仔好奇过甚之下,不小心前爪踩到砚台的墨池中,然后连忙舔的舌头、胡子、嘴毛都一片乌黑了。 江畋却是有些忍唆不禁之下,突发奇想一把它提颈拎过来;然后用它蘸墨的脚掌,在自己的署名边上,按上一个梅花般的小小球印。然后,又添笔请她给起个名字。 然后,放下一桩心思的江畋,也开始用意念操纵着那块火浣盖布,开始上下左右飘浮着,逗弄着那只猫仔来。正在玩得不亦乐乎之间,突然就听到到可达鸭那熟悉的变声: “先生,我又来了。” “先生,你那里还有存稿么?” “我找了个可靠的书坊……” 听到这个消息,江畋也有些无可奈何的以手撑头,这家伙明显有些过于热衷了。然而这一失神,却让那块逗猫的火浣布,突然就脱爪甩飞到了一边,落在用来除湿的炭盆上。 然而下一刻,想要用火钳将其夹起来的江畋,却咦声顿下动作。因为在火灼之下,那块火浣布上赫然显露出,一些线条和斑纹来。 然而不久之后,这封被转送出去的信件,却是被小心拆封打开在了一名华裙宫装的女子身前。虽然她被帷帽遮去了面容,但身姿婀娜毕至在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明媚动人而又不敢亵渎的意味。 “那些人也实在太言过其实了。” 只听得她轻轻一笑道: “这不过是坦荡自然的师生孺慕之情;为何非要揣摩以阴私之欲;明明是颇具任侠之风的人物,怎么就在他们口中变了调呢,还枉自我来做了这个恶人么?” “那,敢问君上,是否要?” 帘幕外当即有人请示道: “当然,要继续看下去了。” 女子却是淡声道: “毕竟是牵涉到阿玖的事情,他尽管恣意任性一些无妨,我却要暗自为之好生把关一二的。” “此外,那些准备送出去刊载的手稿,也不妨抄录一份与我好了。” 第五十六章 建议 而江畋在拿了一份写好的《仙剑奇侠》部分手稿,再度打发了上门拉近乎的可达鸭之后;就专心端详起这块火浣布上,所烧出来的图纹了。 却越看越像是某种做了标记的地形图;难道这其中还涉及到什么秘密的埋藏点么?只可惜没有具体的参照物,光凭一堆线条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只是,这个玩意为什么会正好藏在,右徒坊东区小楼的后院老树里,就实在不得而知了。毕竟,当地早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什么线索也没有剩下了。 接下来,江畋在早食消化的差不多之后,就沿着园内精舍旁边的大池子,开始例行的晨间锻炼和能力探索;比如用“导引”能力,操作各种物体来打水漂什么的; 当他一身大汗淋淋地回到精舍当中。回头就见早有人等候在了廊道下。却是昨天跟随郭崇涛而来的那名傔从;只见他面带恭谦地叉手行礼道: “防阖郭凤,见过江协理。奉命前来传达奔走,还望协理不吝赐教。” “好说,不过你家宪台未免也太急切了吧。” 江畋不禁笑道: “协理见谅,实在是因为事情有了进展,这才想要继续请教一二。” 傔从郭凤却是面带歉意道: “这么说,你们已经可以确认了,那确是一种巨大的生灵,或者说不明兽类?” 江畋反问道; “确实如此,只是后续的行迹都泯灭的厉害,只能暂且根据其爪印间距,推断至少有丈身长,利爪盈尺,坚逾金石,而力足裂石。” 郭凤点头道: “这就够了,既然它是生灵,又体型巨大,那意味着日常的进食量也不会小;而且不是普通的饮食,而需要大量肉食才能养得起。” 江畋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分析道: “而在出入转移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而不是招摇过市,想必也需要特制的交通工具。最好是运载量足够大,日常里让人司空见惯的事物,你们大可以在这两个方向入手。” “明白了,兴许可以从东市里最大的肉行,还有出入东门外的柴草市,探寻一番。” 郭凤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振奋色来。 “除此之外,操纵的驯兽之人,长久相处之下,也应该具备一些特征……” 江畋继续补充道: 然而,在江畋陆陆续续分析了一番细节之处后。郭凤又适时开口道: “宪台,令我询问协理,久居(禁足)园内,想不想到外间散散心否?” “那条件呢?” 江畋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反问道: “只求协理,能够适时到指定之处,亲眼察看一番,能给些建言就更好。” 郭凤毫不犹豫道: 然而,在气象万千的皇城大内。随着早朝结束的钟声敲响;无数朱紫衣冠的身形,自巍峨高耸的明堂大殿中,如大水漫灌而出;随后又汇聚成了三五成群的许多股涓涓细流。 而作为御史殿院左督院的周邦彦,也来到了位于皇城前朝西南角的推事院内。而在一间专门用来待客的耳房内,专署长安城南的管城御史郭崇涛,赫然依旧等候多时了。 就见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的周邦彦,开门见山的道: “你派人送来的东西,老夫已经看过了;但是老夫还想问你一句,你真的要决意这么做么?” “老师应当明白我的心意。” 郭崇涛眼神坚定的回答道: “哪怕此事已然不在你的职分当中,并且可能平白得罪许多人的干系?要知道,你那位师兄(魏东亭)就在小三司里干办。” 周邦彦又追问道: “还请老师助我一臂之力!” 郭崇涛不为所动的重复道: “好!” 周邦彦却是顿声道: “不愧是我在考揭试上看中的学生!多少人在殿院里庸碌蹉跎一生,都未能够走出这一步;老夫甚为欣慰啊!” “老师?” 郭崇涛反而有些惊讶道: “若只是想要循规蹈矩,按步就班的任事,那又何须来我宪台三院。” 周邦彦摇头道: “风闻奏事敢为人先,才是我肃政台为上分忧、为国张目的本色。多少人就是参不透这些,所以毕生也止步于此了。” “你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自然也需要这么一个机缘。尽管去放手做吧!若是有人过问,老夫身为殿院左首,自然要为你遮挡一二的。” “如果,你觉得金吾六街使和武侯署,已然不够了用;那就许你从台狱里和察院处借调人手吧!老夫自会打过招呼,相信他们也愿意协力尽早查明干系。” “老师……” 郭崇涛此刻却是有些感怀的无以复加: “对了,那位高氏子应承了出来协力了么?” 周邦彦又问起另一件事来: “已经应承了,不瞒老师说,这其中的一些干系,还是得他指点,才得以……” 郭崇涛低声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尝不能再宽放一些,示之以诚呢?” 周邦彦却见怪不怪的继续道: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他又是隐秘甚多的非常之人;又何妨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呢?区区一个员外官,又算得了什么。” “老师,这世上……难道真有,那些诡异之物?” 然而,郭崇涛却是再度欲言又止道: “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只是大多数凡俗之人,所见有限而已。” 然而,周邦彦闻言却是淡然道: “若非当年梁公开海拓域,后人又怎知那寰宇海内,竟然还有那么奇形异状的生灵和物产么?” “老师教诲得是。” 听到这里,郭崇涛似有所悟一般;却是不由想起来曾放在万国博物园中,那些丈高的巨(象)鸟、狰狞可怖的(巨蜥)大地龙,还有一座宫室也装不下的大鲲(蓝鲸)骨架。 待到郭崇涛拜别而去之后。周邦彦却是在耳房中,独坐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对外开口叫道: “来人,拿我符信去尚书省左密阁处预约一二。” “就说我要调看宝元六年、大中四年和显庆十一年,关于异闻部和妖乱类的档牍。” 第五十七章 所闻 当前来接送的马车,缓缓驶出了这座占地颇广的别园之后,江畋才回头看了一眼门楹,上面毫无任何花饰和纹路,只有字体相当古朴的“清奇馆”三个撰文。这就是自己这段时间停居的所在么? 而当马车驶出了高墙绵连和绿幕成荫的曲折街道之后;随着逐渐从稀疏变得稠密起来的行人和商贩;各种市井间居家生活的气息,也一下子呈现在了江畋的眼前。虽然对于前身而言早就习以为常。 但是对于当下经历了太多事情,几乎就没有停止过战斗和厮杀的江畋而言,却是难得安心和放松的一幕。而在一条大河蜿蜒的远处,甚至还可以看见类似宫墙的所在。顿让他脑中浮现出“曲江别宫”“芙蓉园”之类的字眼来。 而自己所在的“清奇馆”也是颇具来头,竟然能够在这曲江别宫附近,拥有占地不小的一席之地。只是,在这一番风光霁月的繁华盛世之景背后,又隐藏着多少黑暗和污秽呢?想到这里,江畋对着正在驾车的傔从郭凤道: “介不介意,我在路上你稍稍耽搁一二?” “但请自便。” 然而,郭凤在微微诧异之后,却也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来道:同时,还相当贴心的顺手从袖带里,掏出一个钱袋来。江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别园当中衣食住行都无需花销,所以也没有了出门带钱的习惯。 因此,当江畋所在的马车,最终抵达了位于长安东南角一隅,修政坊所在的新设场所;就可以看见远处那地标性的建筑——位于昌国坊内的大慈恩寺内,哪怕在后世都大大有名的大雁塔所在: 大慈恩寺就是太宗为了纪念生母窦氏夫人,(也有说是抚养他兄弟长大的姨母小窦夫人)专门敕建的。而大雁塔则是那位写下《大唐西域记》,而成为安西都护府开拓指南的玄奘法师,曾经译经传法的所在。 只是这个时代的大雁塔,与后世多次重修过的那个旅游景点,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因为,在百多年前的地震之后,重新修缮大雁塔。因此,当今的大雁塔不但内里被加固过,而外间也以化石膏(水泥)抹面。 而在四向的塔面上,又以防水耐磨的涂料,描绘上了四大护法天王的彩相;因此,不管你位于东南城坊内的哪个方向,只要能够看见大雁塔的所在,就可以根据面向自己的天王画像,判断出自己所在的大致方位。 而在这座大雁塔内的顶端,又有类似浑天仪的自转计时机关。因此,在子时和午时过半之际,塔内就会自然开始撞钟鸣响;以为定点的报时之需。由此,也成为了当下长安城内,万年县下辖“新三十六景”之一。 而郭崇韬所领的新场所,就位于修政坊四门十字街的南街部分,靠近南坊门附近的左街。而斜对面就是开元名相张九龄的故宅。如今内里是尚书省亭子与宗正寺亭子;《辇下岁时记》载云,新进士牡丹宴,或在于此。 郭崇韬的面子当然没有这么大。因此,他此时占用的只是一处公中抄没的富商宅邸,所改造而来三跨两进一园的中等馆院。因此,只要站在内院的楼阁上,就可以看见东南面坊墙背后,波光潋滟的曲江大池。 代表身份的乌头门前,也被重新设立了双马石和横拒、拦栅;挂上金吾街使字样的木牌和灯笼。算是在低调不显当中,多出了那么一丝丝官府的意味。而在江畋重新下车之后,身边已经堆积了好些吃剩的签子和蒲叶、包纸。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短时间内要了解当下民生相关的基本情形;从那些活动范围较广,对物价变化最为敏感的,流动小商贩入手,无疑是最为简单有效的途径了。光是饼食、汤饭等日常主食价格,就可以投射出许多信息。 比如在如今长安城内,主食最贵的居然是栗(小米)和秫米(大黄米),每斗(十升/约12斤)四十五钱;其次是(小)麦,每斗三十七钱,磨成面后就是每斗六十三钱;最便宜的反而是稻米,每斗居然只有三十钱。 而稻米当中,除掉一些诸如香稻、龙睛米、鸡血稻、碧糯梗、红莲稻等专供上层的特色品种之外;价值最贵的是来自江东道的浙米和剑南道的西川米、岭南东道的珠米;安东都护府的响水稻、荆湖南路的松涧米。 而最便宜最贱的则是来自安南、夷州、林邑、水陆真腊等地的蝉鸣稻、鼠牙米。因为属于口感甚差的早熟、速生品种,被当做北上输贡的海漕船压舱物。因此最低时斗米只要十五钱,而如果是官府放出的赈贫(陈)米,那就只要九钱可得一斗。 但是在长安市面上最多见的,反而是在关内道及邻近山南东道、河南道,所广为种植的昌谷米、伊洛米等等。所以,在这些各方送京的低成本粮食保障下,哪怕贩夫走卒之辈,单纯说填饱肚子是没有太大问题。 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地提升生活品质,那就只能用白居易兄弟的名字来形容。当初他们的老爹白季庚,取了自己外甥女的一代奇人;给兄弟们起名一个叫乐天/居易,一个叫行简/知退,由此可见在京师生活的尤为不易了。 尤其是自百多年前的海陆大开边之后,诸多海内、海外的诸侯分藩,臣属内附的属国邦君;还有天下三十二道州府,六大都护府又十几个大大小小都督府;各色进奏院和藩邸、贵家,相继在京置业的结果,就是让长安地价愈发滕高。 就像是江畋的前身,还是靠得东海社担保的干系;才得以相对廉价半年一结的四百五十钱价格,万年县光德里文新巷租下一处栖身之所。但有更多汇聚上京讨生活的士民百姓,根本就住不起城内而只能在诸多城下坊安身。 因此,当下的长安城从南向北有着天然的差别性;越发北面的城坊就越是相对户口稀疏,占地广阔,而低矮平坦的深宅大院越多;而越往南面则是越发林立的楼层渐高,而坊内建筑的间距也越发的杂乱和密集起来。 而在东西向城坊分布当中,又以诸多寰宇海内商人,普遍云集的西面;以及因为公卿贵家扎堆的,各色馆墅园林豪宅比比皆是,的东面,而称之为西富东贵的格局。当然具体到某个城坊当中,又各自具有不同的特色。 而大量在陈旧破败与杂乱纷繁,却动辄六七层高的筒楼、叠屋之间,以蜗居栖身的那些平民和贫寒士子;则是城南末端诸坊当中,一道名为“蚁居”颇为独特的风景线。同时也是江畋前身取材时,最喜欢混迹的所在。 因为,相比那些帝王将相、公子小姐们,几乎都依旧成为套路的烂熟故事;在这里发生的悲欢离合与人间忧喜,无疑是更加真实也更接地气的所在。因此,哪怕最后写出来的内容上不得台面,也依旧可以获得相应的进益。 甚至有一段时间,为了就近观察某个对象,他都住在其中一处的筒楼里;与人声嘈杂若市、上下为邻的各色人等,没少打过一番交道。所谓的筒楼者,乃是一百多年前,那位梁公收复长安之后,以留守身份所主持的京师重建工程产物之一。 因此,具体到每座筒楼身上,在用料和规划上还算用心。哪怕历经百多年的使用之后,依旧可以满满当当地住上百家,或是数百人的生活起居;而在外表斑驳开裂的情况下,保持着内里基本的居住功能。但是叠屋就不行了。 叠屋乃是民间仿照筒楼的形制,不断叠加自建的产物。但是因为往往没有能够打好地基,就盲目增建上数层的结果;就是地基的不断沉降,以至于某一天,毫无征兆就轰然坍塌。但是架不住叠屋的租金比筒楼还要更低廉,是以总有人趋之若鹜。 因此,在郭崇涛不在的情况下,这处无名的馆院其实是相当的冷清;只见到寥寥无几的几名留守吏员而已。于是,在平淡无波的登记身牌和留下手迹之后,江畋就顺势主动提出,想要到现场看一看的要求。 第五十八章 所见 于是,在不久之后,江畋就在一小队人的陪同之下,来到了位于长安城东南郊,灞桥市附近的第一现场。一座草木枯败,建筑坍塌得只剩下一些墙面的小型废庄当中。 按道理说,作为大量人口廆集的关内之地,又是京畿道境内的长安城郊;不应该会有多少被荒废的地方。但因为灞桥市所联通的灞水沿岸,曾经建立了大量的水力工坊,因此不免影响了周边农田用水才被废弃。 当初据说十分惨烈的现场,也已经被清理过了;然而,江畋走入这些断壁残垣当中,依旧可见仅存墙面上发黑的残迹,以及缝隙当中干枯的残留物;而地面也依旧长出了凄凄点点的嫩草绿芽来。 虽然是象征性的虚应故事,但江畋同样也是颇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够在短时间内杀死并撕碎,六名全副甲胄的金吾子弟。想到这里他不由看了眼郭凤身后,那两名身穿明光甲的金吾士卒。 得益于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所带来的的诸多便利和遗泽;大唐的锻钢技术和钢铁产量,也有着突飞猛进的发展。因此,在泾水和黄河上游,不但有专门煤运码头,还有就近设立的冶铁场和水力锻造厂。 因此,在甲胄精良的同时,大唐军队披甲率很高;还同时作为朝廷的赏赐和专供产品,大量输出到那些,正在征拓外域的远藩属国中去。就像是这两名金吾士卒所穿的明光甲,是也是改良过的产物。 没有了后世被戏称为铁奶罩的圆护,取而代之的是整片胸甲。虽然是在相应的颈肩、手臂和大腿部分,都减少配重后的轻便型;但将胸口和下摆严丝合缝遮护起来的大片钢面,看起来还是相当地可靠。 如果是他使用“导引”能力,进行远程袭杀的话,也很难一口气穿透这些钢片遮挡的位置,而需要另寻那些暴露出来的头脸,脖颈和下档等要害;才能一举建功的。而且,人数一多就基本要抓瞎了。 而后,当他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也实在没有什么发现;毕竟,据说当初现场被收拾的很干净,就连地上沾血的土都被铲了一层回去。光靠陪同的郭凤,口述一些当时现场勘验的记录,并不能有更多收获。 尽管如此,作为陪同(监视)的傔从郭凤,还是颇有耐心地细数了当时的情景,以及一些后续的猜想和判断。哪怕江畋除了提问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头绪。毕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时间了。 然而,江畋最后还是提出了一个想法,找到这处废庄附近的最高处;好好地俯瞰一番这里的地形。随后,他就手脚并用地轻松攀爬上,靠近灞水的一棵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几乎遮挡了小半亩的大树上。 然而,这一看却让他看出一点端倪来了。这座废庄不过是数十户人家的规模而已;但是坍塌荒废的建筑布局,显得十分紧凑和规整;这也是当年泰兴中兴时,是用来重建府兵的典型军庄布局特色。 而所有的房舍,都整齐划一地环绕着正中位置,被专门留出来一大片空地;那既是收货时堆积粮食的晒谷场;也是日常定期操行阵伍的小校场。只是随着历朝的演变被废弃之后,平地长满了荒草。 但是里面有一片荒草的颜色,似乎与周边略有几分差别,颜色显得更淡一些;就像是出芽的更晚一些似的。想到这里,他在一张仓促手绘出来的分布图上,做了个标记之后,就再度来到了大致所在位置。 “可是有什么发现么?” 这时候,郭凤也似有所觉地凑过来道:然而,随同的那两名金吾士卒,却是难免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来。 “有那么一点点吧,需要验证一下;” 江畋不以为意的回答道: 随即他大致标定了一个长条形的范围,让人用随行带来的小铲子,从一端开始逐一的横向探挖下去;这也是他在护送考古队时,学到的一点小技巧。而在他示范下,郭凤也带着另外两名公人,拿着工具加入其中。 “用铲子先往下戳,感觉遇到了硬物,就挖出来。” 江畋见状,也顺势交代道: 片刻之后,在他一连翻出了十几个,夹杂着卵石、碎石和草根、虫子的十几个小坑,突然间就听到身边有人叫了起来; “挖到不一样的物件了。” 随即,一个黑乎乎的小物件,被敲掉沾满的泥土和根茎之后;赫然露出了有些锈蚀的金属质地来。随即郭凤就将在外警戒的,其中一名金吾士卒喊了过来。用这枚小物件不由分说地按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果然如此!” 随后,他就发出了丝丝抽冷声,而面色变得无比肃然道: 而下一刻,江畋也看明白了,刚挖出来这个小物件虽然锈蚀严重,但是却与这位金吾士卒的胸甲一角,形制颇为相近。随即,那两名金吾士卒也不由主动加入了探挖的行列中;不多久就将这片长草的地面全部翻了一遍。 同时也收获了更多,明显是不属于这里的东西;崩碎的甲片,系銮兜的丝涤,作为甲衣内衬的粗稠布条,甚至还有几节灰白的指骨。这一刻,江畋也终于可以确定,而对着郭凤正色道: “看来,这里才是那些人遇害的第一现场啊。” “江生是说?” 郭凤却是有些犹疑道: “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偷袭,并杀害了他们之后,再挪移到不远处的另外场所,刻意的碎尸当场以为瞒天过海。应该是想要遮掩什么,或者说,被无意发现了什么?” 江畋继续推演道: “好,我这就传讯回去找人。咱们继续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更多的线索来。” 郭凤却是毫不犹豫的咬牙道: 随后,在继续扩大了挖掘的范围之后,除了偶然发现甲片和破碎织物外,又挖出了一个狭长半透明灰白色,类似骨质一般寸长事物。然而,见到这个东西,江畋心中再度一动,却是想到了什么。 随后,他拿起这个骨质物件的尖锐处,在要来的一把制式横刀背上,轻易地划出一道道的浅痕。而这时候,四下里的挖掘和探索也再度结束了。踩着凹凸不平翻出来的草茎和泥土;江畋却是顺势来到了一座坍塌房舍前。 这里应该是这处废弃的前军庄,日常里的谷仓和公库所在。因此,透过墙上的裂隙,可以看见里面已经朽烂不堪的梁柱残余。塌陷在地上的碎瓦砾,以及一览无遗的木板和砖铺地面;等等,砖铺地面?江畋随即叫到: “有水么,拿些水过来。” “用我的!” 而这时候,那两名金吾士卒中,年长的那位却是毫不犹豫递出了一个皮囊道: 随即,江畋就将其中的液体,一把一把的倾倒在这些砖面上,却发现颜色也有些不对,再闻了闻居然是酒水。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将皮囊里的酒水给倾倒干净,然后,又有人递来一个,却是那名年轻的金吾士卒。 当第二个皮囊里数斤酒水,也倾倒了只剩下一小部分时;明显的变化终于发生了。相对于其他地方慢慢吸收干透的痕迹,在最内里墙角处却是在冲刷开尘土之后,冒出了几个类似空腔效应的水泡来。 “就是这里了!” 江畋毫不犹豫的喊道: 随后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就有人争相抢上前去,将嵌在地上的铺砖给纷纷翘了出来;又挖开浅浅一层的覆土;顿时就露出一个看起来十分厚实,还带着锈蚀拉环的硕大木盖板轮廓。 随着沉重滞涩的木盖板被合力揭开,顿时就扑面而来一阵积郁了不知道多久的陈腐和霉臭味。随即,郭凤就已然迫不及待的丢了一个,点燃起来的纸卷下去,晃晃悠悠的飘荡了好一阵才慢慢熄灭。 随后才有一名随行的公人,满脸毅然的系着绳索跳了下去,随即又发出了一阵砸到一片响动声来。但随即他就连忙拉绳喊道: “我没事,只是梯道断了。” 片刻之后,江畋也顺势来到了这处地下空间,在马车上拿来的白琉璃风灯照耀下,可以看出这是一处地下仓窖改造而来秘密场所;不但被专门扩大和加固过;甚至还有专门的通风口,而引入隐隐流动的空气。 只是里面除了一些倾倒的木架和框笼,就再也没有剩下什么了。然而,如果拿风灯照近了看,就会发现沉积在四壁上的那些斑驳痕迹,并不是土层堆压的自然纹理;而是类似喷溅上去的东西。 因此,与其说这里是一处秘密藏身的所在,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地下的监牢和刑狱;或者是兼具某种试验场地。而后,又有人在敲击四壁的时候,再度找到了一个被堆土掩盖的暗门; 沿着暗门走过一条狭促斜道之后;居然是出现在了一口被枯枝败叶,遮挡了大半的枯井里。而在这口上小下大的枯井里,不但堆积了一层疑似人畜的骸骨之外。在四壁上,俨然还有横七竖八的划痕,攀沿而上。 当江畋重新退出这处地下暗室之后;就见到郭凤满脸肃然的迎上前来,低声而急促的喊道: “刚刚发现了有人在外窥探,依旧让人绕过去捉拿。” 第五十九章 再接 “却还是给他跑了。” 不久之后,郭凤就得到外间值守的人回复。然而他的语气却不像有多少遗憾的继续道: “不过,既然在事情都隐匿了这么久之后,重新露出了破绽和端倪;那说明藏在暗中的对方,并非是无懈可击的,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 “说到底,都是多亏了江生洞察入微的本事啊!那些无能之辈,可是将大半个庄子都翻了过来;却始终未能发觉,这近在咫尺的重要干系。” 然而说到这里,郭凤却是欲言又止的反问道: “不知道接下来,江生可愿再前往,右徒坊处故地重游一二。我家宪台正在忙碌此间事,或许可以有所助力一二……” “好啊,请带路吧。不过,我就不能确保,依旧还有什么新发现。” 江畋点点头心道,这算是通过了初步测试么?不过,为了尽快打开局面,还是不能让别人一下子,拥有过高的心理预期值。 另一方面,他也是对于这个隐隐躲在幕后的黑手尤为不爽;不想办法借助官方的力量挖出来解决掉,难道自己要仗着那点恩情,在别园里躲上一辈子么。 “这个自然,无论如何,都要多谢江生的义助援手。” 郭凤也释然的笑道: 就在江畋随着相关人等,回到了修政坊的临时署衙;却见那两名同行的金吾卫士之一,之前送上水囊的年长者,走上前来低声道: “在下右金吾执戟陈文泰,多谢江生为我死难的袍泽,重新找到了线索。” “如日后有什么可以勉尽薄力之处,还请使人到长安县右街使处,给在下留个口信就好。” “好说。” 因为这一刻,他居然感觉到了任务进度,又增加了那么一丝丝。这位,或者说是与这位相关的事物,难道也是触发任务线索的一部分么? 就在一行人回到了修政坊的不久之后。两名金吾卫士之一的另一位,也提前告了事下值换过一身常服;就此来到了武侯署内里,一名深青袍服的年轻官人面前:恭声为礼道: “中候,那位去了之后,当场就有所发现;还找出了当时的真正现场,以及暗藏废庄中的密室。” “这么说,这位当世杜根、张俭的奇人,居然还真有几分能耐;都把京兆府和翎卫府的那些人,反衬成酒囊饭袋了?” 年轻官人闻言却是微微错愕,随即又道: “那你就该继续跟进了,看看他们最后能够挖掘出个什么样的道道来。到时候,朝廷专设暗中查访的小三司毫无进展;倒是打草惊蛇、敲边鼓的管城那边出了成果;那可真是乐子大了。” “那敢问中候,是否需要?……” 年轻金吾卫士,又意有所指的问道: “不要给我徒多生事,凭的惹上无端干系;难道你以为,小三司那边,就没有人暗中盯着么?里头那魏(东亭)宪台,可是郭某人同出一脉的学长和师兄啊!” 年轻官人却是摇头道: 而在重新登记了身牌和后续事宜之后;再从修政坊乘车向西前往右徒坊,也不过是几刻的时分。然而看起来气色憔悴,明显操劳过度的郭崇涛,却是提前得了通报主动迎了出来;声音嘶哑而倦怠道: “多亏了你的发现,却是帮了本宪的大忙了;接下来,却是还请继续指教江生了。” “此乃应有之义,” 江畋淡然点点头,又主动要求道: “只是在前往现场查看之前,是否能够给我提供一份,这右徒坊最近一次翻修和兴建,所留下的布局图样?” “好!还请稍待片刻。” 郭崇涛亦是满口答应到: 毕竟,当初他将这位从别园里请出来,也不过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万一心思;但没有想到一出手就真的给了自己这番惊喜。这也让籍着查案为由,间接插手他人职权范围,而显然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郭崇涛,所承受的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许多。 毕竟,相对于右翎卫府和京兆府,接连在这件案情上所闹出来的纰漏和疏失;或者说是形同敷衍的态度。一下子就反衬出了他这边一心为公,竭尽所能的难能可贵了。因此,哪怕对方提出的要求,明显有些不合规矩,他还是大包大揽地应承了。 毕竟,这右徒坊已被焚毁了大半数,尤其是北区和中区死伤惨重之下;旧日留下的些许地形图,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但是如果能够因此有所发现的话,对于差点就要被案中所蕴含的复杂内情和背景,给逼疯的郭崇涛而言,却是难得的助力。 接下来,他甚至还有余裕放下心情,陪着江畋说上一些,自己对于这右徒坊内,错综复杂的事态分析和案情推断;同时也再度仔细确认在那处废庄当中,可能有所用处的每一个细节;直到作为下属的慕容武,带着一大抱筒装的图卷回来复命。 只见他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在场对坐的江畋之后,才对着郭崇涛轻声解释道: “宪台,因为案牍房里正缺失了,所以又到架阁库重新找了一遍备用的。” “只是架阁库里年久失修,漏雨虫蛀之下多有损溢,只能找到眼下这些尚且完好的了。” 郭崇涛闻言却是微微别了别眉梢,随即开口道: “也罢,让暂时手上没事的人,都上来帮忙,先找出年成最近的图卷。再把需要查探的位置,标注出来以备详询。” “诺。” 慕容武应声退出: 不久之后,在十多名被召集而来的文吏随员,围绕着案席上逐一查找的哗哗动静声中,时间也似乎来到了正午。而外间也随着隐隐传来了炊食香气,挑送和提拎进来了一大堆的食盒。却是例行公廨午食的时间到了。 而江畋也同样得到了一份,被戏称为“乌台弹评饭”御史台特色的官中定食。相比外间传言纷纷“太仆寺的茶汤,太医局的药方、太乐署的鼓吹、卫尉卿的甲械”之类,大众喜闻乐见的梗概,御史台的膳食却是少有的良心。 甚至在大唐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南北衙六军十二卫之中,也是屈指可数因为相对的经费充足,而口味独树一帜的存在。相应厨艺水准据说是仅次于,那些别号“硕鼠”的中书门下堂后官,和殿中监、宫台省的公公们的存在。 因为,御史一台三院的公用钱和廨料钱,不是像其他大多数衙门一般,以尾款结余放贷在外或是营田、置业的出息。而是和那些日常承制、待诏北门学士一样;都出自内藏的大盈库支给。因此,落到具体人头上,就显得饶有余裕了。 只是,自己的前身只是个混迹中下层的包打听,兼职西席和投稿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明显属于体制内部的典故呢;江畋却是不由陷入了某种深深的反思当中去,难道自己前身的背景其实还是别有更多的内情么? 因此得益于独树一帜的风格,这份定食的内容还算是丰盛。主食是蒸熟的雕胡米上撒着梅菜和苔干;下饭是茭白瑶柱丝的雪花羹汤,搭配的小菜则是葱丝醋渍的鮰鱼脍、花刀猪肝和鸭珍的汆双脆、草扎的葫芦鸡块。 虽然具体的分量不是很多,但是口味居然还不错;因此,江畋忍不住又多要了一份。然后,才籍着消食的由头,由慕容武引领着前往第一处可能的现场。没错,当时发生了类似惨案的现场,远不止一处,而是足足有三处。 第六十章 再励 然而这一次故地重游的江畋,就有些运气不佳了。在接连走了三处现场,包括江畋曾经战斗过,并且被击倒的那条街道上,都没有发现什么。 毕竟,在这种人口密集区,又是当街的地方,还能够藏住点什么,不被后续的搜索人员发现;那也实在太神仙了。而且看起来,在这里搜捡和勘探的人员,比在废庄里更加地用心。 所以不但连墙面上溅到的血肉残渣,被人刮走了;就连两侧建筑废墟里,大大小小物件都仔细的翻出来,分类堆放在路边,以供现场人员各种鉴别由来;一看就没有什么插手的余地。 甚至在场忙碌的这些人员,对于被慕容武所引过来的江畋,隐隐地有些侧目的意味。似乎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若有若无地盯着背后;看起来,似乎是追查现场的人员之间,也不是那么的铁板一块。 不过,江畋也没有气馁,对于这番局面他也早有心理准备。随即,他就主动要求来到了,自己被莫名击倒重伤昏迷的街道附近,一座硕果仅存的武侯铺望台上,然后让人摊开那几张地形图。 乘着午后明亮的天光,居高临下对着街道的布局,逐一的对照起来。因为早年一直在战乱地区活动的缘故,在缺少导航设备和电子器材的情况下,就需要一些肉眼测绘的小技巧和本事了。 比如根据弹坑的分布形态,判断具体的型号和方向、射角;以为基本的趋利避害。因此他在端详了好一阵子,又在一张临摹的城区图纸上,点点画画了几笔之后,突然就再度开声道: “果然是如此啊”。 而这时心情尤有几分复杂和微妙的慕容武,见状也终于打破一贯以来的沉默,连忙开声问道: “江生可是发现了什么?” “具体的发现还谈不上,只能算是略有心得而已。” 江畋微微颔首道: “既然如此,还请尽管吩咐。” 慕容武当即正色道: “你且派人去这几处打探一二;无论遇到了什么,看见了什么,都要回来仔细地说明情况。” 随即,他指着图样上被专门圈出的三个现场;还有墨线标出来几条,相互之间联通的街道;以及围绕着这些街道,而距离最近的共同交汇点,说道: “好。” 慕容武点头称是:随即,他就点名了好几个跟随而来的随从,让他们分为两三人一组,按图索骥的前往指定地点,探查情况。而江畋也慢慢的席地盘坐了下来,且做闭目养神式的整理思绪。 任何生物都有一个相对合理活动范围,以及对应的体能消耗比的基本规律。因此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几处街头上,大开杀戒的概率很小;而更像是某种事不可为之下的主动清场和开道行为。 因此,自己眼下所要寻找的就是,这种可能存在的万一概率和被遗漏的线索;按照初步猜想当中的目标,应该具备相当的体型;想要在街坊中定期活动,就必然有着明面上的掩护和藏匿处。 随后,被分派出去的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复命。其中第一号地点被排除了,因为当场烧的十分彻底,而一览无遗的没有什么东西剩下了;江畋不觉得这个目标,可以忍受高温和烟气的伤害。 然后是第二号交汇地点,发现了在大火中幸存下来的一家屠宰店,以及相关的熟食铺子;则被江畋暂时圈上了重点观察和搜捡的标记。因为这种场所,似乎最适合用来毁尸灭迹和掩盖血腥了。 而后来自第三号地点的回复,也同样被江畋给暂时排除掉。因为,那是一处武侯铺的所在;也是人来人往最为密集的所在。这种体型硕大而需要大量食物的存在,难以在众人眼皮下好好藏匿的。 最后是距离最远的第四号地点,也比别人耽搁了更多时间后,才姗姗来迟的回复。因为,那里有一座被烧塌了大半的花坊。因此前去探察的人,不免在里头花了更多时间,来进行初步的搜捡。 因此,随后江畋就主动来到了第二号地点,那处被标记出来的屠宰店;然而在内外观察了一番之后就放弃了。因为具体的场地太小,而左邻右舍都是下店上家的多层建筑,很容易被居高看到内里。 接着,他又来到了那处花坊的所在;远远就见得几乎大半个街口,都被这座烟熏火燎之下,犹自可见昔日光景的大型建筑给占据了。这也是类似后世勾栏、瓦肆一般,提供各种娱乐活动的场所。 因此,相对于占据了沿街十多丈宽的门面,里面同样有着颇为广大的院落,而由此分布着形形色色不同功能的建筑。无论是寻常的吃酒听曲说书看戏,还是红袖招徕的人间风月、红粉游戏皆全。 甚至,除了传统的斗鸡、赛犬等游戏之外,在传言当中还有半公开的赌坊和单间。因此,这也是一处与右徒坊的管理机构,有着莫大关系的特殊所在。那位来自群玉楼的舞姬初雨,就从这里逃出。 而当初刚来到右徒坊的江畋,也曾经在快脚小敖的口中,听到他提及过几次;只是出于明哲保身的缘故,暂且无缘前来领会一二了。因此,这么一大片建筑群落,光靠当下这十几个人是不够用了。 然而,江畋似乎低估了此间事情的干系和影响力了。随后,眼见在那位管城御史郭崇涛亲自带领下,足足有上百人抵达了这里;然后又在一声令下,踩踏着满地的废墟和瓦砾,轻车熟路的搜捡起来。 而他也如约带来了更多,被整理出来的图样;就在这处花坊尚且部分完好的前厅内,摆下座椅和案席、箱柜,布置出一个临时的办公现场来。这也不免让江畋,感受到了明显的压力和紧迫感。 事实上,郭崇涛这般兴师动众的场面,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很快就相继有人前来窥探或是询问,然后接二连三的回去复命。而面对如此仗阵,郭崇涛也说得十分明白: “不瞒江生,我在别处的追查,相继碰壁之下,已然是查无可查了。若是当下不能再有所发现,只怕连最后一点追查下去的由头都没有了。若是换的其他人来,怕不是……” “那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里也只是可能有所发现而已……” 江畋却是有些悻然苦笑道: “尚有这个可能已经足矣!其他人怕是连这点可能,都抓不到了。” 郭崇涛却是颇为坚定地摇头道: “但无论如何,这一切自有我来一力担待。大不了就在事后,出外去做几年的御史里行好了。也不至于会牵扯到江生,只是你想要寻觅的那些陈年旧事,怕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既然对方的一番厉害分析,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江畋自然也不能毫无表示了。随即,他就对着左右直接说道: “能否把这附近沟渠分布的图样,先给我找出来;同时,再将有水池和井口的位置,给添注上去么?” 而在距离花坊现场的不远处,随着不断汇聚而来,又忙碌出入的人流现场;也有人在暗中对着江畋所在指点道: “便就是他了么?” 另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那位可不是什么活人啊!不止是小人亲眼所见,他就在一地残肢断体和血肉狼藉中,凭空活了过来。就那么淡然的穿衣起身,委实是吓煞人也。” 第六十一章 重现 然而,这一次因为投入人手众多,大张旗鼓搜捡的缘故,不多久就很快有人发现了一些端倪。 比如这处花坊起火的位置是在内部,同时由多处点燃起来的结果;而不是被外来抢劫时纵火焚烧。又比如零星发现几具尸体上,有被捆绑和处决的痕迹。 但这都只能证明,这处花坊别有内情的可疑之处;并不能直接指向当下郭崇涛想要追查的方向。然而,当江畋根据明沟和暗渠的分布,最终也汇聚到这处花坊内部之后,事情就有了变化。 随后,江畋就站在后院一口被掩盖起来的竖井面前,却是生出某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来。这看起来就是一口已经干枯的宽井,里面被丢了多少年的垃圾;而充斥着各种腐败和朽烂的恶臭。 只是,在江畋让人用绳子,垂下一盏作为探测的琉璃风灯之后。顿时就照出了颇为宽敞的内壁青苔上,被某种巨力给划出来的一道道抓痕;以及即将垂入底部时;突然变的摇曳不定的火苗。 “好个江生,这处果然是可疑的干系。” 闻讯而来的郭崇涛,也是大喜过望到:这时候,不用江畋再怎么交代,就已然有人腰上绑绳,蹭蹭几下就滑落了进去;却是形影不离陪同的前狱吏慕容武。随后,他的声音就在响彻了起来: “这里有好几具丢下来的尸身,还有被遮掩起来的暗道和沟渠的出口。” “尸身都是破碎了,头颅和颈肩上还有撕咬过的痕迹。” “快下来几个人帮忙,暗道出口被重物塞住了。” 又过了半响之后,当一身恶臭的慕容武等人;再度从花坊内苑假山花石间,一处用来露天表演歌舞的台子下方,用刀剑劈开钉死的隔板钻出来之后;顿时就激起了一片不大不小的欢呼雀跃声。 而看起来饱受等待的煎熬,却又在明面上始终保持着从容淡定的郭崇涛,也微不可见地松下了最后一口气。却不嫌不顾慕容武等人一身沾染的恶臭,而把臂问候道: “辛苦了,里头的情形如何。” “宪台放心,里面正是别有洞天。” 而慕容武只能顾盼了下左右,而意有所指的隐晦道: “那就好,快下去将这一身行头换了吧!” 郭崇涛看起来身心甚好,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已经基本坐实了;因此别无意外的话,在这件案情的调查优先权上,再也无人能与他相争了。 而后,随着整片都被人拆除和推到,并且清理到一边的木台碎片;位于假山根部下方,由几块奇形的花石,所隐隐遮挡了视线的一个出口;赫然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的空气当中。 就在一番清理和拓宽之后,江畋也应邀来到了内里所暗藏的所在。然而这次却是比当初废庄仓房的暗窖,更加广大一些空间;而且在斜向深入地下,被分成了不同功能的几个大小区间。 除了一处通往那座废井,而遍布某种爪痕的特殊暗道之外;随后又在敲壁挖地的轮番探查当中,重新找出来一大一小两条,斜向上延伸出来的甬道;分别直通伙厨后间和物料库房内。 而内里的陈设和物件,也因为仓促之下来不及转移的缘故,因此有更多明显线索遗漏下来。比如形同铁笼一般锈迹斑斑,还残留着嚼碎骨片的拘禁隔间;明显用来投喂的粗大陶制管道。 又比如,大量精铁铸造的粗链、特大号镣铐;遍布爪痕的木架等约束器具。此外,还有在四壁内所挖出来的许多小间,作为休息室和饭堂、储物间的所在,充满了长期生活和驻留过的痕迹。 光是用来照明灯具和开伙灶台的上方,就积垢了厚厚一层层的黑色油烟。一看就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知道在徒坊当中暗中经营了多少年;也不知道又多人在悄然无声中失踪后遇害。 因此,相比心情从一个超然事外的看客,变得感同身受一般沉重起来的江畋。重新变得自信和踌躇满著的郭崇涛,出现在了外间汇聚起来的众多手下面前;却是意气风发的大声宣布道: “拿我的扎子,去乌台的察院、殿院和左右金吾卫调集人手;” “当初那几队人已经不够用了,最少也要调出两、三团人手才行。” “再按照成例;请宪台里的察院、殿院和台院同僚,过来作为当场的见证。” “同时发下搜捕文书;我要这右徒坊上下,以及相关的署衙,有干系的一个都不得漏走。” “我还要看看,还有什么人敢再大言不惭,声称此事根本不存在,只是愚氓小民的胡言讹传。” 待到了他逐一分派任务,并交代完了这些官面上的事宜之后;重新出现在他身边的江畋,却是忍不住再度提醒道: “宪台,最好再查探一些,此间人等事后的撤退路线,或许还会有更多的线索。” “对对,确是我疏漏了。” 郭崇涛闻言,不由有些错愕又歉然道:随即对着左右喊道: “郭凤、阿武,你们各带一些人过来,继续听凭江生的后续吩咐;一切事宜都尽如我的亲口交代。” 于是在不久之后,随着被外间招呼而来的力役,喊着号子用铁钎和木杆捆绳,将敷设在花坊周边的正街上,那些覆盖两侧横沟的粗重盖板和条石,都一一掀起来挑道一边之后。 顿时就露出来了,地下许久不见天日地藏污纳垢。以及在污脏恶臭的浊水横流汇聚之处;赫然显现好些个深陷在淤泥当中的脚印。到了这时候,就轮到了善于追寻踪迹的专业人士了。 而后,在这条稍稍低头就能够通行的暗渠里,自然有人循着这些若有若无的足迹,一直找到了足足五个街区之外;却是又再度出现了至少三处的分叉趋向。 其中一路径直向东而去,最后消失在了东区靠近坊墙边上,一座武侯铺的哨楼之上。而另一路则是径直向南而去;最终出现在了一处被烧毁的车马行,用来蓄养牲畜的后院棚子里。 而最后一路踪迹的趋向,但是却有些出人意料的,直接指向了位于坊门前的不远处;也就是第一批进入右徒坊当中的先头队伍,用来收拢和容留外来人员的临时聚集点。 在听到了这个反馈之后,郭崇涛当即脸色都变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当初派人先行进入右徒坊建立据点,以为探察具体情形的建议,便就是那位失踪的守备校尉陈观水,所主动提出来的。 这也意味着,他一直在追索的那些关系人等,其实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被安排好的内奸给接应出去的么?这样看起来,当初那位坐观其变的监门卫顾左郎(将),也显得有些可疑起来。 但是,他又不禁有些犹疑起来。因为这同样也代表着一旦深入追究之后,事态已经逐渐脱出了自己职分内,所以可以掌控的范畴了。 第六十二章 再现2 而在皇城前庭通政司的别亭下,身为轮值御史的察院左督察周邦彦,也在轻轻敲响的午后钟鸣声中;慢条斯理的吃完最后一口廊食;而后将筷著整齐摆放好,团腿在绳床上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因为这两天接连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这个久经宦海,在地方与京城间,几度沉浮起落的资深老宪台和察院之长;也不免有些紧接无暇的仓促感。 谁又能想到,身为他半个门生的郭崇涛,与那位凑合在一处之后,居然会搅动出这么大的动静和干系来;直接把正儿八经察事问案的小三司风头,都给压过了过去。 就像是当年那位梁公,辅佐泰兴帝革弊改新的政略。对于御史一台三院重新厘定责权时,所批定的一般;这乌台里微言大义、坐视空谈和闻风而动的嘴炮党太多;而真正勇于担责任事的太少。 因此,才专门重新设立了专门的御史里行制度;也就是在御史台与外官迁转、升任中,必须历经为期一年到数载的里行(暗访)御史生涯;必须有所成就才能完成考核评定的惯例。 由此,也将这个历朝历代沿袭下来,半是监督朝堂半是优养士人,而为世人所羡慕的清贵职;变成了令地方官员将吏,闻之色变的京中疯狗;几乎与天家豺犬——武德司比肩的一时恶名。 事实上,就连郭崇涛本人,也是周邦彦在早年两度履任,河东、山南的里行御史时;而亲手提携和考验若干的一时俊杰后,才最终对他格外地青眼有加,而确立了门生名分的。 就是看中了他拔举于市井而重实务,既有执着坚忍之性,又不失机变缜密的心思。也是隐隐将其视为了自己秉持的理念和事业,乃至是相应派系的候补接班人选之一,而进一步考较。 但他没有想到,更早拜在门下而出身相对优越的弟子魏东亭,因为有更多退路和选择的缘故。居然在事到临头选择了退避三舍;宁愿混到小三司里去和光同尘,与他人一起担责也不愿沾惹干系。 按道理说,作为汇聚了大理寺司直(或评事),刑部员外郎等,一干署衙资源的小三司中,难道真的就是纯粹的酒囊饭袋么。只是人多心不齐,既怕担责也不肯多出力,所以才导致久无突破。 结果,反倒这位新任从七品下的管城御史郭崇涛,奋勇精进的主动迎难而上;愣是给他凭空搅扰出一番偌大局面来。光是他提供的证据和嫌疑,就已经至少断送了三位品秩比他高的官员前程。 其他被送进台狱的低品官吏,更不知道凡几。这也逼得身为座师和举主的周邦彦,不得不做出选择和决断。 要么就是壮士断腕,就此撇清干系,任由其随波逐流、自生自灭。要么,就籍此给与更多的支持和助力,乃至将其打造成为御史台中,最为显目和杰出的新秀,乃至是自己仕途当中的得力臂助。 因此,在最新呈送来的证据和发现面前,一贯的爱护之心还是压倒了个人的利害得失;因此他刚刚动用了自己最大限度的权柄,而签发了对于都官郎中鞠拿闻讯的牓子;也等若正式摆明了立场。 因为,相对于京城诸狱各自分属的部门,位于城南一角的左右徒坊,其实是圣祖太宗遗泽所致的重要门面。因此,历代沿袭下来之后,都属于刑部别设的都官郎中的直接管辖; 而周邦彦以察院左都察身份,直接对于这么一个位卑而权重,手下提辖至少数千号人等,间接影响数万人的生计;同时对于京畿诸狱,拥有巡查和检视之权,从五品上的刑部要职直接鞠问; 可谓是在御史台赋予的基本职分内,最大限度地捅了天窗了。当然了,周邦彦此举也只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刑部所属的都官郎中,所辖事务无比地冗繁巨细,因此反而未必有多少干系。 其中真正的目标,还是为了冲锋陷阵在前的郭崇涛,制造足够的理由和机会,讯问和追拿其麾下的相关人等。毕竟,就连身为上司和主官的都官郎中,都进了御史台,难道底下人还能幸免么? 只是,他在屏气入冥,慢慢回想起从尚书省秘阁处,所调阅过的那些异闻和乱事之际;却忽然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尖锐而阴柔的嗓门道: “原来,左都却是在这儿讨清闲,倒叫杂家好找了。” 周邦彦不由睁眼一看,却是一名紫衣笼冠,净面无须、鹤发童颜的中贵人;不由开口道: “是黄大伴啊,怎么不在银台门听事,却来这通政司耍。” “实在是因为人老心软,却不过他人的求情,才来找左都捎个话儿。” 面对这个软钉子,黄大伴却是不接茬笑道 “哦,可是为当下右徒坊的干系么?” 周邦彦却是绵里藏针的道: “自然不是,那可是事关贞明圣后临终的遗诰;杂家一介老奴,有几个胆子,敢坏天家的孝道事亲。” 然而,黄大伴却是毫不犹豫摇头道: “只是,昔日宫里的故旧央求不过,说是手下的儿郎,怕是与郭管城处有过些许误会;此刻兹事体大,不敢耽误了正事;所以还求左都行个方便,给个当面陈情的机会。” 然而这一番交涉下来,周邦彦最后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因为,他也想籍此试探和伺察一番,对方的真正态度和动机何在;同时看看能否交流到一些资源和讯息。 另一方面,这位黄大伴虽然已经交卸大多数职事,半隐退在宫内宅居住,但是既然能够被称为大伴或是伴当的,就代表着当今天子即位之前,藩邸所处的私人班底渊源; 他身为外朝群臣的督导之责,固然是无惧对方的能量;自泰平之后也少有宦臣放肆的地方。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为自己的弟子郭崇涛,增加更多的意外变数,却也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再则,他通过查阅那些历代的秘阁处记录,隐隐感觉到了某种,可能导致当下局面产生变化的契机。 于是,已经将右徒坊当中多方派遣的人手,名正言顺整合在麾下听效的郭崇涛;也迎来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访客。那是一名身形矮胖,而形容略有些猥琐的中年人。 “你我素来话不投机,还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只见郭崇涛毫不客气的呛声道: “不瞒郭君,你我两家长久抵牾,乃是公事使然;而非私怨呼?” 中年人却是不以为意道: “故而当下局面,我家大亲事长,愿与郭君保持一条互相取信的渠道。” “你们还有脸说这话!” 郭崇涛却是嗤声冷笑起来: “不瞒郭君,当初那位与夏使府上,暗中私通往来的干办,确是武德司的人;但是他的作为,就非诸位亲事、大亲事长所愿了。” 中年人却是诚然道: “至少,在查明其中干系和内情的初衷上,武德司是与宪台一致的,还请郭君给个机会如何?” 正当郭崇涛犹豫了片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之际,突然就有人闯了进来;却是手下的吏长慕容武,而在他耳边急促说出令人徒然色变的话语: “那江生,在回园途中,遇袭失踪了。” 第六十三章 传续 而在靠近皇城附近;一处庭院深深、古木如茵的古朴宅邸中,也有人在轻描淡写说到相应的话题: “阿玖就算之前再怎么行事荒唐不禁,将来终究是要承袭一整个家门的所在。既然之前为此进了徒坊,又遭遇了这番生死之变,总道是该得到教训了。” “现如今有心为自己招揽人手,扶植为羽翼,那也是大好事情啊!念念不忘想要知恩图报,自然也是个善缘;可算是痛定思痛,有所长进了。” “只是我和他兄长多年未能得闲好好管教,以至于心性失估,这些年总有些荒诞悖逆之举;反倒是秋娘,他素来与你最亲,还望能够稍加把关一二。” “女儿省的了,只是阿耶……” 随即就有女声应道: “当下这位稍有些不同;相应的身手和见识,也有值得称道之处;在右徒坊中更救下过好些人,似有古时任侠之风;然而在此之前,也只是长期混迹市井,并无多少出奇处;” “也不曾与阿玖身边的那些人等,有所交集之处。只是在事后例行的追溯来历和背景出身时,就到只找到十多年前,东海社为他出具身凭的落籍文书,就再也别无所得了。” 被称作阿耶的主人,不由略有些哑然道:“这么说,就连本家的渊源,都查不出他之前的来历么,这倒有些意思了。” “不瞒阿耶,最后籍故打听这位的时候,那些人倒是未尝有所隐没;只是说当年东海社那批主事之人,如今都已被替过了;若本家想要再查下去,就要专程派人前往南边了。” 名为秋娘的女子,再度解释道: 阿耶却是并不怎么意外道:“那秋娘,你觉得可有必要,为他专程派人走上这一遭么?” “该不该另说,只是眼下这事,尚且只怕是阿弟的一门子心思,而未得准信而已。” 秋娘却是转而他顾道: “这么说,这还是个并不在乎本家门第的人物,或又只是欲擒故纵的手段呢?” 阿耶顿时稍稍起了几分兴趣: “这兴许又只是阿弟的一时兴起,过些日子心思也就淡了。本家若是因此郑重其事,反倒是落了下乘和刻意了。” 秋娘淡然道: 阿耶闻言点头道:“也罢,此事就交由你看顾了;外宅儿郎和通事房等处我自会招呼,但有所需尽管使唤好了。” 然而,当名为秋娘的女子拜别而去,乘车回到了另一处坊区内,自己的住所之后。却是不自觉地隐隐脚步加快了起来,直到她贴身的婢女,呈送上来一叠最新的书稿之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而在内宅中,那位阿耶沉思了许久之后;也叫来一名老仆吩咐道:“交代下去,秋娘最近都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要仔细地回复。” “主上!此事大为不妥。” 然而老仆的反应却是,当场劝谏道: “谷老且安,无论是阿玖还是小秋,都是我的骨肉;断不至于因此疏离和妄自揣测的。” 阿耶却是莞尔一笑道: “是以我只想以老父的心思确认一二,这世上还有格外令他们姐弟需要在意,且暗自为之遮掩的存在么?毕竟,那位可是当街喊出过,大政奉还的当代张俭啊!” “既然如此,主上为何还要?” 老仆顺势诧异道: “自然是为了阿玖着想了;自贞明圣后身后,这些年在朝堂上喊过悖乱之言的,又何止何止凡几?又可曾动摇得三家分毫?” 阿耶轻轻摇头道; “这点干系在别人眼中,固然是一轮政争的由头;但对本家真算不得什么,但若是阿玖能令其改弦更张,那才是一番振作有为的气象了。” 与此同时,在京城规模最大的商业坊区,号称“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积集”的东市中心位置。 当下首屈一指,最为显眼和醒目的存在,无疑就是在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占据了几乎整整一条街,作为基本门面和馆肆所在的东海大社。 而在大社内部,又汇聚了来自东海各藩的,诸多商人会馆,同乡社团、钱号货行等等;楼宇层叠、梯次连云,不同功能和用途的建筑群落; 而在这些建筑群落,所层层遮掩和拱卫之下,赫然又有最内里一片闹中取静,充斥着轻盈、通透而富华,又带有海外风情的东南式园林。 就在这处不大不小的岭南园林当中,也有人匆匆地穿行而过诸多的小桥、水榭、回廊,而来到了一处精致异常的五色琉璃塔下; 在耐心等候了好一阵子之后,来人才被引了进去,而头也不敢抬地对着其中值守的老者,恭恭敬敬的请示道: “国老,案牍库里的后手,刚被人给触动了;不过这一次,乃是扶政三家相关的人等。” 然而,看起来似睡非醒的老者,却是不为所动耷拉着眼皮道:“知道了。” “此外,又有人见到了貌似少君的所在。” 来人欲言又止道: “够了,如今少君抱恙在藩邸;怎能现身上京?。” 然而,老者却是突然眼睛睁开一线,看得来人心中一跳,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如今南边正当多事之际,这种无端讹传就不要拿出来徒乱人心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销了。” 来人满脸汗水地退了出来:然而在无人之处,却还是不免暗自叹了一口气。就算是作为他出身夷州大岛的宇文藩本家,也早已经通过海路往来的消息隐隐得知; 东海公室的那位少君,其实自多年前的一场变故所致的大病后,身体就一直不好;私底下又有些恣意纵情的缘故,所以至今没有留下子嗣。不免令一些藩臣有些急眼了,也让一些别支有些想法了。 因此,私底下甚至产生了一种谣传;说这是天意使然,要令东海一脉就此绝嗣。作为两代公室之长,一贯疏离嫡亲所出的南宗;而亲近隔代北家和朝廷的某种报应。 第六十四章 直击 事实上,长安城南的大街上,正当行进在回程途中的马车上;忙碌了一天的江畋,正依靠在软垫子上打着盹儿;突然就被视野当中,突然增加的任务进度给惊醒过来。 然后,江畋就听到了外间的惊呼、惨叫和哀鸣声,感受到骤然减速下来,令人不由向前冲的某种惯性。又随着一侧轮毂撞墙、摩擦的牙酸响声和震动,彻底停了下来。 然而,突然撇见凌空飞扑而来的巨大身形,迎面而至的腥臭与咆哮声;江畋心中第一反应,既不是惊悸和恐惧,也不是错愕与骇然,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释然。 在自己一番拼命的搅动浑水之下;一直云遮雾绕藏在幕后的对方,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继续蛰伏;而不得不选择了图穷匕见,或者说是铤而走险的这一步了么? 事实上,他并不怎么畏惧,也没有多少被惊吓到的感觉,至少这个玩意在第一次袭击当中,没有能够弄死自己之后;就已然失去了它神出鬼没的突然性和最大威胁。 而在视野当中,突然增加了一点的任务进度,还有足足三个单位多的能量;还是加载中的辅助能力和模块,则是他此刻最大的凭仗和底牌。下一刻,他就撞窗而出。 一只难以形容的凶兽,扑在了因为车轭限制,而躲闪不开的挽马身上;又在侧身扑倒的挽马哀鸣嘶叫声中;毫不犹豫的低头撕咬下一大块血肉来;几乎将马颈咬断。 而这时候,江畋已经毫不犹豫的从地上翻滚起身,而贴墙跑出了十多步外;眼看就要转入一处巷道当中。这时,他突然就听到了一种似有若无、毛骨悚然的刺耳清鸣。 而那只正在准备撕咬第二口的凶兽,突然像是听到了狗哨一般,突然就仰首起来低沉吼了一声;然后,就向着距离最近,被吓得屎尿横流瘫坐之人,猛然扑咬而去。 刹那只见得血光迸溅,而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在巨兽仰首摇头的鬃毛飞扬战栗之际;地上躲闪不及的那人,已然是尸骨无存的变成一滩,无法辨识的血肉狼藉; 下一刻,已经从容退入别巷的江畋,却再度听到了风中呼啸声,而猛然侧身躲闪;就见一支尾羽颤颤的箭矢,准头甚差的钉在了距离自己,至少数尺搞的墙头上。 他心中不由一凛,果然还有人在旁配合和引导这支凶兽么?就在这急促惨叫输声的片刻后,跟随马车的那几名公人,就已然死伤殆尽;而再度有一箭射中江畋前方。 但是,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拔箭后,也顺势钻入了一处低矮破败的建筑当中。同时,用力吹响了手中的笛哨。那是他专程从慕容武处讨来,用来街头示警和求援的物件。 作为曾经在非洲野外,遭遇过狮子和大鬣狗群的经验;就是尽量避开过于平坦的开阔处,找到石头、树木等制高点,或是限制其扑杀范围的狭窄处;再阻吓和求援之。 随着远处此起彼伏的响起,呼应式的尖锐哨声;下一刻,却是重物落在房顶的轰然震动和尘土滚滚;然而,此时江畋却是抄出短刀在手,而又对准目标如电飞掷而出。 “就是这样。” 只见一抹银光在“导引”加力作用下,顺着扒拉撕扯开破烂瓦顶的房舍裂隙,正中一只正在努力窥探内里的硕大眼球。刹那间,就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嗷”声哀鸣; 江畋眼疾手快的连忙向外一滚,就见轰然一声整个屋面,都在剧烈的动静声中坍塌下来。而后,才有一个硕大的身形在废墟中挣扎而起,拼命抖动着头颅想甩开什么; 然而,在江畋视野中“导引”能力作用下,带着一股血泉被甩飞开来的那柄短刀,却是再度凌空插下。却又随着凶兽的拼命偏头,“珰”的一声被什么硬物弹飞出去。 但这时,江畋再度投掷而出的另一只短刀,却是在“导引”的修正之下,再度插在了凶兽短而浓密鬃毛间,疑似耳廊的部分;清晰可闻的噗嗤一声,深深的透入其中; 再度激起的惨烈咆哮声中,那只凶兽却是在废墟中猛然翻滚起来;又变成了吃痛之下慌不择路的横冲直撞,接连撞破、掀翻好几面的土墙,在一片响动声中错身远去。 片刻之后,江畋追寻着大滩的血迹,穿过被撞开的墙面缺口,还有踩塌建筑所留下的多处废墟,一直延伸到了西面一处水潭边上;重新找到了半沉浮在水中的目标。 那是一只形似放大版大鬣狗的存在,头背上尽是浓密的短鬃;既宽且短的口吻中,露出来带血尖牙足有寸多长;腰腹肌肉泵张而四肢粗壮、爪牙厚重尖锐;头身上还有隐隐金属光泽…… 然而当松了一口气的江畋,用布包裹着拔下的武器,重新回到了街面上;却发现围绕着拆散的马车和几滩惨不忍睹的尸体,已是人头传动而声嚣不绝:还有人在喊: “快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寸地方都不许遗漏了……” 又过了片刻之后,远处的水潭边上。 “这是什么?” “这么大的家伙,” “这怕不是麒麟么?” 江畋看着那些,忙不迭从四下涌上前来;却又在肉山一般的兽尸前,不由哗然大惊和失色退避三尺;围绕在四下里的成群皂衣公人和金吾卫士们,不由在心中暗念道; “欢迎来到新时代。” “你!” “做什么!” “停下!” “莫要乱动!” 随后,他就在众人大惊失色的表情和语气当中,突然涉水走上前去一刀砍在那具兽尸上,就听得清脆一声金属撞击。然后,又斜下用刀尖用力一撬,不由冷笑道: “只是个装神弄鬼的手段。” 下一刻,江畋就换了一个位置,却轻松无比一刀插了进去;接着他又割开浓密鬃毛,沿着摸索到的缝隙,向着侧边拖去一连切断了好几个连接处,最后得以掀起一角。 在四下簇拥的火光映照下,赫然就显露出了有些光滑的青黑色鳞状反光;赫然就是一块专门量身定做的甲衣和布衬;而后,江畋又在头部用力撬动了几下,用脚奋力踩踏着蹬下来一副,类似铁面罩,还带着角枝和獠牙的事物。 而这一刻,在场的声音都变成了抽冷和惊叹。 “愣着作甚,快来帮忙!” 于是,在连忙抢上前来的郭凤等人帮忙下:用了十多个人合力;才将这具凶兽的尸体从水中拖曳了出来;又七手八脚的推抬上了一辆,专门找来的四轮大板车。 而作为唯一幸存下来见证人的江畋,也暂时没法回到清奇园去休息了;而是被郭凤为首的一干人等,前呼后拥的簇拥上另一辆马车,径直前往另一处而去。 六十五章 剖析 当天夜里,就在凶兽尸体所存放的临时驻地里,络绎不绝的迎接了好几拨,从各方面赶来以为亲眼见证的拜访者。 其中除了从右徒坊里,放下一切赶回来的郭崇涛外;以及身为郭崇涛直属上官,察院左都察周邦彦;与之密切相关的某位金吾中郎将之外;甚至还有一位面白无须,一看就是大内中人的中年宦者。 当这三拨人凑在了一起之后,又合力将更多闻讯赶来,明显是打听消息的各色人等;给毫不客气的隔绝在外。同时又宣布扣押和羁押,当时在场见证过的所有人等;以备聆讯相应的口供。 然而,当他们真正站在了被拆除大门,专门开辟出来的大厅内;那只侧躺在板车上就几乎有半人高,几乎比高头大马还要大一圈的凶兽尸体面前的时候,却还是禁不住为之震撼和骇然不已; “左都、海公,咱们可以开始了么?” 最终,还是那位金吾中郎将,最先回神过来道:只见他生的国脸阔额,隆鼻高眉,显得威严深重而凛然自若。 “对对,赶紧儿开始,杂家还要复命呢?” 名为海公的中年宦者连忙应声道: “那就动手吧!” 周邦彦也深吸了一口气道:毕竟,相比之前的旁证和线索,眼前这个实据的出现,却又不知道要在朝堂之中,掀起如何的轩然大波了。但无论如何,作为第一手的掌握者,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随即,自军医署被连夜召传而来的医官,和数名最为老练的仵作;奉命推着满载各色工具的小车,表情各异的拥上前来;围绕着这只披甲带罩的奇特凶兽,叮叮当当的作业起来。 首先被解脱下来的,是已经被江畋掀开一角的大片甲衣;但是,随着这些外表沾满血污和泥泞的甲衣,被揭取起来更多部分之后,却有了更多的发现;因为作为固定物的环扣,居然是且在体内的。 随后,就有人呈上来一托盘,血肉模糊的锯断物件道:“启禀诸位上官、贵人,这便是钉在凶兽骨骼、皮肉中,以为固定甲衣的物件;看情形,乃是自小就被打入其中,伴同生长至今。” 随即,就有在旁陪同的郭崇涛等人,相继奋笔疾书的当场记录下来。而听到这话,周邦彦和金吾将倒是神色如常,但是那名海公,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用织金帕子捂住了口鼻了。 不久,随着不断从凶兽体内拔出的固定物,那件连身的铁鳞甲衣,也哐当一声的被彻底解脱开来,而展开摊晾在了一边。随即就有数人按照分工上前,不顾污脏和恶臭,仔细的检查起来。 当即就有人回复道:“启禀各位贵官,此物乃是精锻钢鳞的马甲,疑似用了青唐的冷锻瘤面工艺;按照锈蚀和磨损的情形,已经大致使用了两到三年之期;属于量身定做的物件。” 听到这话,却是轮到那名金吾中郎将,有些不淡定得用沉重的鼻音道:“马甲,竟然是马甲,还是青唐瘤面的冷锻法?怕不是内仗库的那些蛀虫,哼哼……” 然而,海公的内宦却是反而劝慰他道:“还请郑金吾稍安勿躁,相信还会有更多发现了,未必就是内仗库的干系呢?”。毕竟内仗库虽然隶属卫尉卿,但是更是是听命与大内调用的仪仗所需。 郑金吾闻言轻哼了一声,却是再没有在说话。就这么直挺挺的挺胸凹肚,目不转睛的盯着正在忙碌的现场。直到,再度有人将那副凶兽的面兜,还有一些近似马蹄铁的环状物,抬着呈上前来道: “启禀贵官,小的们发现,除了这幅头面上,精钢打造的尖角和獠牙之外;在四蹄和爪面上,同样也有铁具护套的痕迹;此外此兽的爪牙亦是尖利异常……” 随着那人的介绍,有人拿起一块作为示范的手牌,在兽爪用力一划一蹭;只听得令人牙酸的蹭刮声后,同样是精铁打造的兽口牌面,已然是露出一道深深划痕来,仔细看还能发现丝丝金属卷边。 而见到这一幕的郑金吾,则是脸色隐隐难看的道:“想不到,我麾下的儿郎,就是栽在这种手段下……”。这时候,室内突然开始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来,却是那名医官开始锯开了凶兽下颌。 随着划拉一大摊流淌而出的血水,还有滑腻腻滚落在板面上的器脏等物;最先受不了的就是那位中年宦者海公。只见他逃亡一般的奔出来后,又随手指了一名随同的宦者道:“西门,你去代我盯着,不许有丝毫的遗漏。” 而在海公离开的室内,周邦彦和郑金吾却是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现场,看着这只凶兽,被用带锯齿的平头宽刃,费力的割开足足有寸厚的革状外皮和表层脂肪;然后,慢慢撕开隔膜将硕大脏腑取出。 而后,又有人回报:“启禀贵官,凶兽的外皮几同犀皮和上好的鞣制牛革;等闲刀枪和箭矢难以穿深;此外,在剥出来的皮下肌理中,亦有经年累月的瘀伤和缔结处;疑为长久禁锢下,拷打和鞭策的驯化手段。” 紧接着,又有人汇报道:“已经剖开了凶兽的胃囊,其形与猪犬类等大致相等;内里除了少许人骸之外,其他大多数都是空的……” 而门外方才进来的那名西门宦者,则是当场见状不由大声呕吐不止,竟然一时直不起腰身来了……,紧接着,又有另一组人回报道: “启禀贵官,此兽耳阔鼻大眼塌,疑似嗅觉和听力,更胜于所视。在剖开颅脑后,其脑部明显小于体型;致命伤处疑似在耳轮处,有锐物透入伤及脑下髓干。” 而这时候,周邦彦才得以转身过来,对着同样在旁见证,却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江畋问道: “江生,你才是亲历之人,可有什么补充或是异议之处。” 听到这句话,郑金吾及其扈从,这才也有些惊讶的注意到,此时此刻看似泯然于众人,却是面不改色的江畋存在。只见他缓缓的开口道: “在下以为,这凶兽的灵智不高,而更多凭借本能兽性行事;因此,驱使起来需要一定的引导和预防失控的手段。” 六十六章 突变 然而,因为被仔仔细细往复盘问了大半夜,而有些睡眠不足的江畋,在某种起床气中再度被叫醒起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之后。而负责摇醒他的郭凤,第一句话就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不好了,江生凶兽尸体出事了。” 随即,他就跟随着对方来到,昨晚凶兽停尸和解剖的那座大厅前;然而,扑面而来的浓重腐臭味,就像是下水道里沤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沉积物,又被翻出来一般闻风臭十里,而让人无不为之变色。 而在早已经提前赶到的周左都、郑金吾和海公,三驾马车面前;昨晚负责解剖凶兽的那名,有些未老先衰式灰白发色的军医官,满脸衰相的囔声解释道: “我可是整整盯了一夜,换了三波的人手,都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其间,怕连个蚊蝇都没有落下过……” “谁又能晓得,天一亮就突然开始发臭,自内而外的一边流污水,一边干瘪了下去;连那些取出来的器脏也是……” “不错,当时情形就是如此,我等皆可为白医正之见证。” 另一名举手投足都是干练气息,皮弁朱袍的军吏沉声道: “若非是我等三家,都有人手在场互为证明,杂家可是要怀疑,可有人居中做了手脚。” 然而,那名略显富态的宦者海公,却是意味不明的当众说了一句: 而这时候,江畋已经通过彻底洞开的大门,隐约看见内里那具专门用来解剖的案板上,硕大如肉山的凶兽尸体已经不见;而只剩下一堆红黑相间类似淤泥一般,流淌的到处都是的残留痕迹。 而他这一探头,却被人群中的郭崇涛窥见了。他连忙对周邦彦耳语了两句,随即就见满脸凝重的周邦彦顿时转过头来,对着江畋中气十足的招手问道: “江生来的正好;昨夜里多亏你提出的那些见解;却不知你对当下这般的情形,可有什么想法和见教么?” “回左都,见教实在谈不上,只是还需亲眼察看了,才能有所回复。” 江畋也不好托大的回答道: 不久之后,用醋浸的白布遮住口鼻,同时罩住全身大多数地方,只留下一对眼睛的江畋;也在几名相关人等的陪同(监视)下;再度步入了恶臭浓郁的大厅当中。 只见他很快就停在了污臭横流的案板两步之外;然后,开始用探伸而出的一只挂灯,围绕着案板周围仔仔细细照看了一遍;却是始终没有触及到流淌到地面的污物。 然后,一只用来探测空气洁净度的鸟笼,被送了进来;确认了没有什么致命气体之后。紧接着,江畋又毫不犹豫的打开鸟笼,掏出其中的雀儿用力的甩在那片污物上。 就见被沾染上许多污渍的雀儿,挣扎了好一阵子,还是竭力的扑腾着羽翼飞了起来,在地上走走跳跳而去。到了这一步,江畋也可以确认这些残留物,没有什么烈性的有毒成分。 但是依旧需要预防潜在的病毒,或是细菌传染什么的可能性;因此,他接下来让人从外间搬进来几大筐的生石灰和木炭,围绕着案板厚厚撒了一圈之后,多少减弱几分空气中的恶臭。 下一步,他从外间要来了火钳,炉勾等物,开始在看起来黏糊糊、红黑腻腻的残留物上,用力的拔拉和翻找起来;然后,又从中挑夹出几个残留物来,放在旁人备好的密闭匣子里。 当忙得一身汗淋淋的他,转身走出来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眼头顶的位置。而这时候围绕在外间的人群,已然是鸦雀无声的齐齐聚焦在他的身上;就在等待着某种似乎显而易见的答案。 随即在他脱下罩袍和遮面等物,连同钳子等物都一齐,丢进侧畔升起的火笼中之后;第一句话却是主动询问那位负责值守了一整夜的白医正: “兽尸发生异变的时候,是否是在晨曦第一缕阳光,照入室内的那时起?” “好像……是,如此吧!” 然而那位白医正却是有些不确信的蠕蠕嘴巴道: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海公却是愈发脸色不虞,而意味深长的哼了一声道: “你到底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敢记得了。” “现在重点已不是这些了吧,” 这时候,倒是那位郑金吾开声打圆场道: “既然,江生似有所发现,还请尽快为我等释疑如何?” “也罢!” 江畋却是当面看了一眼郭崇涛,得到示意和确认之后,才挥手让人把那几个采样的匣子,给用工具端架了上来; “就让我给诸位,演示个戏法好了。” 然后,他亲手将封好的匣子打开,顿时随着再度弥散的腥臭味;顿时露出几块血肉模糊的泛黑骨片来。 然而,面对他这般的故弄玄虚,郑金吾却是有些不满意的咂咂嘴;而海公则是略作冷笑的挑起了眉头;唯有周邦彦依旧老神自在,而在他身旁的郭崇涛,却是难免隐隐焦虑起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突然间骤变就发生了,只见在天光的照耀之下;泛黑的骨片突然动了动,顿时引得一片哗然大惊。接着就像是被炎炎夏日暴晒融化的沥青一般,开始卷曲变形溶解,最终在蒸腾而起的恶臭中,变成了一滩粘稠的半固体/胶状物。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江畋这才继续自言自语道: “好消息是,这凶兽是没法在白日里活动的;至少不能现身于光天化日之下;不然,光是寻常的日光,就可以令其受伤乃至丧命。所以,只在夜里活动和袭击、猎食的缘故找到了。” “这样,只要确定了相应的活动半径之后,就有大概率找到相应的窝藏的巢穴。此外,想要进行日间的转移和运输,光靠其本身是难以实现,所以也需要专门改造过的载重车辆和掩护身份。” “那坏消息。” 郭崇涛却是忍不住问道: “既然,这种玩意疑似活动范围有限,又很容易受到日光的伤害;对方还敢将其抛出来当街行凶,而不惜冒上事后其落入官方手中的风险;那说明至少还有更多的后手和阻断追查的把握。” 江畋又继续道: “以在下的一己之见,诸位贵官如果不能再加紧手脚的话,只怕是要赶不上,对方毁灭行迹的进度了。” 这时候,外间奔走来了一名头插羽翎的皂吏,而给在场的左都察周邦彦,奉上了一份简短的信笺;随即他就脸色不渝的将这份信笺,转而出示给了郑金吾和海公道: “昨夜,前去禁苑查访的人回报,内苑总监麾下的北监苑使,在官廨里自缢身亡了。” “什么!” 这一次,却是轮到海公开始脸色难看了。要知道内苑总监一职本身官位不高不低,但是却是和内三监的宫台省/内事监、殿中监的宦者,秘书监和诸馆学士、侍御一般,属于天子内臣的资序。 当年身为内苑总监钟绍京,就是以内苑里召集的数百工匠、奴婢,配合当时还是临淄王的李隆基藩邸亲从,发动了针对韦后、上官婉儿一党的宫廷政变,最终将相王/睿宗李旦推上帝位的。 因此,当明皇天子在位之后,深感内苑总监位置之要责;乃至将其职权分成东西南北四监苑使共领。而原本的内苑总监,则是基本变成了不预实务,而纯粹用来优养藩邸老人的清贵职位。 但是,当这位掌管禁苑庶务的北监苑使自杀后;那所有的干系和麻烦,都会直接或是间接地指向了天子的内廷资序。甚至连海公本身所代表的右银台门传奏和内谒者监一系,都要因此避嫌了。 六十七章 双线 于是,当时间来到了正午之后。随着弥散在大街小巷中,民家准备午食的柴碳和炊饮气息;就连那些最为勤奋的不良人和武侯,也退回到押房或是廊下的酒家、食肆,准备对付一顿之际。 大队人马当街奔走而过的动静,却是打破了渐渐沉静下来的午间静谧;也让尚在街头上的京兆两县所属公人,在目瞪口呆的惊骇之余,也不免顾不上继续吃食,而四下奔走打听起来。 而在高举着“净街”“巡警”等旗牌的十数轻骑,长驱开道和前导之下;是成群结队快步小跑跟进而来,身穿朱衫半铠和铁敝屣,外披对豸罩衣的金吾子弟;分作数路轰然穿街而过。 而其中一路,则是径直来到了城东北,与万年县衙所在一街之隔,官宅云集的亲仁坊内;最终,又在一片被惊动起来,高墙宅院内的喧嚣和窥探目光中,停在了一处从五品下规制的宅邸前。 “金吾净街,速速开门!” 随着激烈的叫嚣声,数名金吾子弟端持铸铁兽头重锤,已然是轰然砸撞在紧闭的乌头大门上;而在尘土木屑纷飞的噗噗之间,三五下就撞出一道变形的裂痕,又变成轰然坍倒的动静。 而轰然飞扬的尘埃滚滚当中,赫然可见庭院当中一片鸡飞狗跳,哭爹喊娘着四散奔逃而去的诸多身形。显然是居中的绝大多数人等,对于突然上门的金吾卫士并没有太多心理准备。 随后一拥而入的金吾子弟,就如狼似虎一般的穿堂入室;紧接无暇控制和压倒了,一切所有能够看到的活动人员。最后,才在一瞥都初步尘埃落定之后,迎来了负责带队的金吾别将等人。 然而这名别将,也只是满脸肃然地走入前庭之后,左右顾盼着粗粗扫视了一遍,才对左近部属再度确认道: “北监苑府上,都彻底控制住了么。” 随即就见一名粗髯大眼的军校回答道: “回朱别将,只要是有气,能动的,都已然掌握住了。” “那就好,” 朱别将这才微微颔首,又对着外间朗声道: “内里已经清空,还请郭管城,带察院的人进来勘验现场。” 随后,管城御史郭崇涛,就与江畋一前一后的当先步入这座宅邸当中。然后在郭崇涛的编派之下,将这些金吾子弟分作十数个小组,分头对于其中各处建筑空间,进行事无巨细的针对性搜查。 但是,仅仅这样显然还是不够。负责带队前来的高级狱吏慕容武,又在郭崇涛的示意之下,吹响了某种声音尖锐的哨笛。 随着哨声吹响,当即就涌入好些玄衣乌濮,手持形似洛阳铲的长柄探杆的公人。又在号令声中背靠墙面,按照十数人一行排列,开始以步为间距,对着花园和房前的地面,开始逐一插地探挖起来。 而这套网格式勘验的方法,则是出自于江畋的现场建议。毕竟曾经作为一个资深的伪侦探推理爱好者,他不但亲历了三大死神的大部分现场,也完成了对于写实系的《犯罪现场调查》多年追剧。 正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来也会吟……啊不,应该是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是看见过猪走路的基本原理。 然后,后园不大的荷花池子里,也前来搜查的人员被用探杆,好好搅动着探底了一遍。不久就发现并且打捞上来,好几具朽烂程度不一的尸骨。显然,此间主人就算没有涉案,手上也是不干净的。 又过了不久之后,负责搜查的金吾卫士小组,就最先有了结果。他们先是在书房推倒的架阁背后,发现了一道贴墙嵌入的隐蔽暗格。不过里面都是一些书信和文卷什么的,需要后续的鉴定。 紧接着,在作为主人生活起居的正堂后室,那张酸枣木大床帷帐的夹层里,又发现了好些金银珍玩和闺房助兴之物;要是这样也就罢了。但在拆开这座硕大床帐的过程中,有士卒不小心砸到墙面。 结果,就在墙面涂灰被砸出来的凹陷处,又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暗门。而在暗门内的夹壁里,除了好些钱票和成叠的金银宝钱之外,还有一个有些突兀的灰绿碎纹窄颈三足大瓶。 随后就在摇晃大瓶过程中,发现内里有东西塞着。最终敲碎取出来之后,却是一卷毫无署名的小簿。内里写满了各种符号和印记,除了不明所以的日期之外,却没有能够直接成为有力证据的东西; 这个结果固然是让郭崇涛有些失望;但是却让江畋心中似有所触动,而当场讨要了过去翻看起来。就在这格外难熬的等待时刻当中,在后面庭院当中,拉网布格进行探地搜索的人,也再度有发现。 随着好几个被现场飞快掘出来的土坑,里面所触探到的硬物,也逐渐显露出来了基本轮廓。首先是一块用粗绸包裹下,已经变得锈迹斑斑的甲衣;然而,作为参与殿前仪卫的朱别将,还是当场认了出来。 这是一块专用的马甲,而且根据残留的五色丝涤判断;这显然还是充作大朝仪仗的,殿前仗班马所用的马甲一部分。然后,第二个坑却是一个扁长的藤箱,内里是一排圆肚瓷瓶; 其中一枚已经碎裂开来,而隐隐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息;而闻到了这种似曾相识气息的江畋,却是忽然有些福至心灵的恍然大悟道:“这怕不是,用来引导那个凶兽的特殊气味?” 然后,位于一颗大树下的第三个探挖处,也被掘了出来;却是个被掩埋的盖板废井。重新打开后的废井当中,除了淤积深厚的泥土,就再也别无他物了;然而在四壁上,却找到了有些熟悉的抓痕。 事到如今,这位在公廨里上吊自杀的北监苑使,看起来就是基本是证据实锤了;接下来就看郭崇涛那些人,会怎么利用这些线索,继续乘胜追击的扩大成果。 然而这时候,江畋视野当中从搜查开始,就毫无动静的任务进度;也再度主动显现出来,而突然增加了那么百分之0.5…… 而正在往复翻看那本小簿的他,也仿若触发了什么而灵光一闪。当初自己在那座绑架和藏匿了,便宜学生洛洛的废弃神祠中,所找到那本册子里,似乎见过的符号和标记么? 而守候在外间的朱别将,却是再度得到了外围的回报,不由有些有些诧异的道: “在后园的别门外巷道中,也堵到出逃报信之人了?看起来,这家府上还真是别有内情啊!” 而在长安城内另一处地方,御史台用来临时问案的所在处。 左都察周邦彦隔着屏扇,仔细端详着在回家途中,被突然袭击式招来鞠问,却依旧神色如常而镇定自若的皓首老将——左监门卫顾左郎;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而对着在旁的海公道: “他果然有问题,前后回答的也太利落了。根本无暇思索,就基本对应的滴水不漏;” “这哪里像是被人突然传召问讯的反应,简直就是事先准备好的对策和说辞一般。” “兴许,你们在左右监门卫当中,也该好好整肃了。不然……” “左都放心,就算你这处暂时抓不住什么手尾;回头杂家也不会轻易放过的。毕竟事关天家的安危荣辱,杂家这些老东西,也不用在乎脸面了。” 海公却是笑得有些齿冷道: 六十八章 内呈 隔天的长安城内,再度迎来了上午巳牌时分。已通过右银台门递过加急扎子的海公;也终于从前朝与后庭之间当值的,左监门卫将军杨玄冀口中,得到了许他进宫陛见的准信。 然而,这对于此刻的大内,显然是一个尴尬的辰光。既不是太早,也不能算作很晚。宫城之中的日冕和华表还没有照成直线;因此在报时的钟鼓楼鸣响之前,大还可以还可认为是上午。 但对于混迹生计在长安城内,形形色色普罗大众来说;他们之间的大部分人已经吃过简单或是简陋的午食;大可以把它看成是下午,需要重新开始忙活生计的另一段时光了。 可是对于猬集在长安城北的上层人家来说;这个时候还正是好梦未醒的漫漫长夜尾声而已!他们最少还得再过几个时辰,才重新进入和开始所谓的“今天“,这个旖旎绚烂的好日子。 大多数人,既不怕来得太早的早朝,会干扰他们的好梦,也不怕重新变长起来的白天,会妨碍他们通宵达旦地宴乐笙歌;他们家里有的是厚重细密的帷幕帘幔;大可以把晨曦隔绝在外; 也有的是灿烂辉煌、视夜如昼的灯烛,可以把残阳余辉延续到厅堂、楼台之内。对于他们,无论是早和晚,子时还是午时;白昼或是黑夜……都已然不具备了明显的界限;而只有宾朋满座的纵情快意。 作为天子内臣的身份,拥有专属宫内宅的海公,自然也曾经是这些不分昼夜,纵情做乐的广大人家中的一员。而在他所属的阶层和群体当中;又以出身藩邸的缘故,得以在万千群宦中脱颖而出。 属于大内位阶不算很高,资历也并不深厚,天家视若为心腹体己人,可以随时笑骂呵斥的那种亲密近侍人等。因此,相对于宫台省/内侍监、殿中监那些,早被外朝诸公盯死了的大宦、老宦们。 从属于内谒者监,负责右银台门传奏和接引的海公,反而可以相对从容而低调的出入宫禁。乃至私下奔走于宗室、外戚乃至在京国藩之间,而承办一些来自圣人大家处,这样、那样的私嘱差使。 因此他早就习惯了这种姗姗来迟的召见;不觉得有什么稀罕之处了。事实上,随着历代天子垂拱日久,越发轻松闲淡的日常,如今大内的生活节奏,也是远远迟缓于外间半拍的。 因此,内廷也还在沉酣的好梦中;到处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就连偶然可见的仗班卫士、洒扫宫人,或是值守门墉的宦者,也难免多少存在一些承平日久,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懒。 海公轻车熟路的跟着,低眉顺眼、垂手塌肩,踩着小碎步的小黄门,穿过了重重气势恢宏的牌楼、门廊和宫室殿宇之间。 最终,他来到了大内东侧少阳院所在,一处名为甘凉殿的建筑群落前庭。正当值殿的小内监看见海公被带进来了。顿时就用着猫儿般柔软的动作,轻轻打起色彩斑斓的珠帘,让身请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馥郁的馨香,从海兽吞日的错金炉中,丝褛袅袅弥漫在整个殿堂中。透过氤氲袅袅的香幕,海公才看清楚偌大的正殿内,除了一个灰璞黄杉的身影外,就别无他人而显得异常空阔。 随着小内监的低声传唱道:“海传奏宣见!“。然而那人却俯身在一张乌沉大案上,吮毫拂纸勾画着什么,而根本没有拾起头来。只是微微地动一动下巴,表示“知道了“,接着又专心描绘起来。。 这一等,又足足让海公直挺挺站了大半个时辰。而那人却是浑然未觉,在他沉思着的表情当中,显得几分滞重又有几分烦恼,似乎被手里的工作弄得非常伤神,以至忘记了身边宣见的存在。 只见在几位宽大水滑的乌沉案子上,已经信手撕扯了好些个被废弃的稿样。那人已经起了几次稿,但始终都觉得不满意,就把这些半成品的稿样搓成团;在无意识扯开来,撕成一条条的碎片。 这显然是一个典型的诗人、书法、画家,在失败的构思中常常表现出来的反应。忽然间,他缺乏焦点漫游目光,就与耐心恭立在旁、屏气息声的海公,那谦卑而又恭敬的目光稍稍一触。 然而,他的脸色就豁然开朗,像是找到了什么要领和关键一般,在展开的澄堂霜纸上,用力的勾画了好几笔,顿时就充满纯真的莞尔一笑了起来。 然后,那人就放下勾勒的画笔抬头转身,露出一张年轻而贵气的脸庞来。只见他以好像谈家常的亲密口吻,轻描淡写问道: “海老公,你说个准数,难道事情……已经严重到了如此地步么?“ “回禀监朝殿下,此事若非奴婢亲眼所见,也是在难以置信,世上还有这般的离奇诡谲之物。” 海公却是肃然卑声道: “更何况那位北监府上,也已经搜出了罪证着实,实在不容奴婢惊骇莫名啊!” “那你又可知,这位内苑北监,可是北内上皇的故旧,颇为宠近的鹰坊小儿。” 然而,这位监朝殿下却反问到: “正因如此,奴婢才越发惊骇;这么一个紧要人物,都能轻易抛除掉;其背后的干系牵扯,怕不是怵目惊心了。” 海公面露惶恐道: “既然如此兹事体大,更应当以快传洛都秉明圣上,严查内外以正纲纪了。” 监朝殿下轻轻摇头道: “奴婢所虑亦在此处,如今所有的线索和关键都在宪台之中;后续追查此事的主导权宜,已不在奴婢等人手中。只怕大内耽搁越久,会有更多不忍言之事,而有碍圣听了。” 海公连忙顿首解释道: “罢了罢了,余代皇兄监守上京,难道连这点儿担待都没有么?” 监朝殿下顿然叹息道: “这终究是余在京监守的干系使然;总不能让外朝那些肱骨臣公,闹到要物议上表,弹劾天家内臣之中,居然有人暗中阴畜图谋,率兽食人的哪一步吧!” “奴婢惶恐至甚。” 海公却是战战兢兢道: 然而,在不久之后的右银台门处。拿到了相应的符诏和信牌的海公,却是一扫之前的谨小慎微;对着被召集起来的部属,有些心潮翻涌地厉声严词道: “蒙监朝殿下恩诰,纠查于内外各苑,并监门诸卫。” “但凡有什么手段,尽管给我用出来,确保人人过关,个个可信!” 当然了,他热衷此事的理由也很简单。虽然这个差事对大多数人而言,无疑是到处得罪人和讨嫌的大麻烦;但同样是名正言顺地变相扩张,个人权威和影响力的机会。 要知道,两京三都十六府之间的大内群宦,虽然号称数万之众;但是越往上的位置就越发的有限。乃至最终那几个位子,只能局限在些许宦门世家和藩邸近从,所构成的特定的小圈子里。 而海公既然出身藩邸的渊源,却也是有心打破当下相对稳固的格局,而让自己在内三省五局二十四坊、及诸宫殿院内外使的资序,再向上提一提。 于是同时,在皇城大内的前朝,察院御史当值的西北角公廨当中。两份不同内容的官文扎子,也放在了被从忙碌中突然召唤而来,南面管城御史郭崇涛的面前。 六十九章 各般 而作为师长兼上官的周邦彦,也端着一盏新上供的龙团春芽,慢条斯理的开声道: “此次事端,你既是处置得当,也算是用人有方;内外都是无懈可击,老夫也脸上深有光彩;是以眼前这些去处,都是你该得的应有之义。” “恩师!” 然而,郭崇韬却是目光灼燃的切声道: “既然你因此提阶从六品上,那依照《泰兴考成制》,老夫身为举主和座师,却也要因此避嫌了。” 周邦彦却是浑若未觉一般继续道 “你看老夫痴长数十载,一时半会是升不到台院去,于那些打个照面;就只能委屈你受累,暂且到别院或是外道地方去历练几年了。” “正巧,北原道分巡朔方的监察御史,刚刚在任满前病死在巡回中途;无论于公于私,你大可以功成身退,拿了这份左迁察院的告身,前去朔方路补缺,” “或者,你若是觉得北原道过于荒僻;涉及藩务巨繁;那老夫也不妨再多卖些面皮;夷州东宁府的市舶司,提举外域贡路的监海御史年事日高,有意提前卸任……” “老师,您当知晓,我所求绝非如此。” 而郭崇韬亦是坚持道: “其实,你还有什么不甘的呢?” 然后,就见周邦彦放下茶盏又叹息道: “这事情已经闹得太大,不是你区区一个正七品下的管城御史,可以继续主掌下去了。需知晓,就连原有敕令联办的小三司,也要因此一并撤除了。” “难道这事,就姑且止于此了么?” 郭崇韬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 “这事,实在太过骇然听闻了;光是已知的这些干系,既有损天家的体面,也败坏了朝廷的威信。” 周邦彦却是不以为的解释道: “无论最后的真相和内情如何,皇家大内或是朝堂诸公,怕是都不能轻易准许,再大张旗鼓的查访下去,而需要有一个可以平息众议和舆情的交代。” “所以,就只能是禁苑北监,罔顾君恩勾结内外;豢养恶兽害人的干系了。” 郭崇韬却是黯然接口道: “不错,所以令你出外,也未尝不是有心保全一二;好在接下来的事态当中,得以独善其身。一旦政潮既起,就连老夫也算不得什么了。” 周邦彦抿了口茶汤,微微颔首道: “这么说,老师,明面上不能再查,那暗中……” 郭崇韬听到这里,忽然就有些回味过来: “当然要查,不遗余力的查下去。不查明背后的干系,这京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寝食难安了。” 说到这里周邦彦却是斩钉截铁道: “既然今天可以闯过诸多门禁,在禁苑和徒坊里长期豢兽害人;那终有一日岂不是可以潜越于大内,令天家至尊也不得安生了吗?只是,不能再有你参合和露面了。” “尽管如此,学生还是想暗中为之出力一二,哪怕减降一些品阶也好。” 郭崇韬也彻底就明白过来,而再度恳求道: “焉有此理,你当朝廷恩进的职衔品秩是什么;是贾市里随即计较的价码么?真不当人子呼!” 周邦彦却是勃然作色,仿若是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道: “还请老师助我一臂之力。” 郭崇韬却是打蛇随棍上道: “那就滚去察院好了,我殿院实在容不下你这祸端……” 周邦彦闻言,却是越发生气的抓起一卷文书丢在他身上: 随后,在一片呵斥和咆哮声中,有些仓皇退出来的郭崇韬;却是在闻声而来的周旁,一片有些同情、幸灾乐祸的眼神当中,紧紧抓住了手中的文书;面无表情的扬长而去。 而在这份用来砸头的文书当中,既有即刻以原品调任往御史察院,充为关内道六路采风使(监察御史里行)之一的身状。也有籍以真珠姬旧案,着他暗访协查京籍鬼市不法事的具文。 显然在之前周邦彦对他充斥着严词厉色之下,昭然若现的爱护和周全心思也是莫过于此了。或者说,对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这第三种兼顾各方的选择;顺水推舟就等着他自己提出来。 这样,他甚至都不用遣散和重新编派,原有在手下听事和用惯了的那些人员;而继续带往新的任上以为差遣。想到这里,他又不由略有几分烦恼起来;因为,其中还有一个私人问题需要解决。 ——我是人物切换的分割线—— 而在时隔数日之后,重新回到了清奇园中的时候。江畋仿佛感受到了有些东西,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是又仿若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 比如,园子里那些除了日常生活所需之外,就基本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奴仆、婢女们;好像露面的次数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 又比如,自己离开时名为听流小筑的精舍里,看起来固然是一切如常;但是,在外间的花木和陈设上,像是一下子都被重新修剪和置换过了一般。 随后,他就眼疾手快的一把团住那只,闻声突然从门边飞扑而出,又顽强顺着裤腿向上攀爬的小小猫仔,把握在手里搓揉起温暖柔软的绒毛来; 顿时就让部旧才经历了生死关头,又一直忙碌奔走,亲历了好些血腥和污秽的江畋,感到了某种由心的治愈,和真切存活在世间的莫名安逸。 只是这种清净还没有能够保持多久,就见到远处的回廊中,大步流星奔走而来的身影;却是那位惨白少年“可达鸭”已经得到了消息,而前来拜访了。 只见他又换了一身蕉纹锦地花枝的衫袍,头戴缠丝玛瑙簪子别着的小冠,看起来是颇为跳脱和充满精神,而又在气质风度上多了一点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了。 “剑仙,啊不,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可达鸭大大咧咧招呼着登堂入室之后,却忍不住望着这在撸猫的江畋啧啧称奇道: “听说,先生亲手格杀了一只麒麟?那可是活生生的麒麟啊!怕不是整个北城内里人家都传遍了。” “绝无此事!只是体型稍大点的野兽而已。” 江畋却是无可奈何的道:显然当下的御史台,俨然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焦点,以至于这种事情,已经开始流传的到处都是了。 “居然只是野兽么?却不知道当时是怎样情形,那凶兽又是生的怎般模样?先生能给我说说么……我可是听说那凶兽,刀枪难伤而杀戮成性,寻常甲兵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可达鸭却是饶有意趣的打蛇随棍上追问道: “这话要说起来,就实在有些复杂了。” 江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毕竟在拜别的时候,他也没有被要求所谓的保密和禁口;甚至还有暗示他可以稍稍放风,以为变相安定人心的意味。 “首先,那只凶兽只是人为驯养和打造出来的,还给套上了铁鳞甲和带有獠牙、尖角的面罩,以为装神弄鬼的手段。” “但其本身终究是肉体凡胎的兽类之流,只要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之后,无论是刀剑弓弩,还是枪矛斧锤,其实都可以有效杀伤之。” “当然了,它身形虽大却速度甚快,更兼巨力和爪牙尖锐;因此,可以轻易地高上高下的翻越攀走;尤其在空旷之处更易杀伤成群。” “但是遇到了狭隘之处后,就未免有些腾挪折转的反应不便;此外,此兽尚且只能在夜里活动,而颇为畏惧日光而状若烧灼。” “说到底,我也不过是运气稍好,在他人都遇袭死伤累累之下,侥幸发现了凶兽的弱点和破绽,才得窥得机会以勉强击杀之。” 七十章 赠礼 显然这一次,可达鸭询问的内容,就不仅是为自己而来,似乎还为背后的家族,或是另外一些人而来。因此,他看起来难得十分认真的提了好几个问题。而这一说,就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的,连忙让人送上了一副托盘,又亲手揭开上面遮盖的锦缎,顿时就露出一对黑白双色握柄的尺长短刃来。用一种亲切的笑容道: “对了,先生不是托我,寻一对合用的短兵么,” “倒让你费心了。” 江畋也这才想起来,自己曾经委托他,以之前文稿酬劳为代价,为自己定制一对短兵;以为常用的防身利器。 而这对短兵更像是下宽上窄的匕形剑,只是一面并未全开锋。刃身澈如明镜,一看就与那些用过后会缺损的量产货不一样。因此,江畋夹拿在指尖翻了几个刀花,仿若是水光潋滟一般夺目。 用刃边挑起覆盖的绸面,只是轻轻一抖就中分两片。分量也比自己想象的轻,显然适合更远距离的投掷和操纵。这样的话,用后世网游术语来说,就是常用的主武器有了。 “先生喜欢就好!” 可达鸭见状这才心中松了一口气,也不枉自己冒着被发现后骂的狗血淋头,甚至受罚禁足的风险,偷偷溜到家族秘藏当中去,专门翻出来的这一对藏品。 只可惜剑鄂、手柄等处都已经朽烂了;唯有残存的刃身部分,还在尘垢中明净发亮。所以他才另外找人,给配了黑檀木与白象牙手柄部分,假做专门定制的货色。 随即他又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又叫人再拿来另一柄剑。 “相比先生的交代,这才是我的一点心意。” 只是这柄标准长度的剑,没有血槽的剑刃窄而剑脊厚实,看起来更像是一把两侧开锋的西式刺剑;似骨似玉的剑柄上面,还有隐隐云纹和小小篆字“紫电”; 而当江畋将其全数拔出来后,刹那间室内仿若就被银白灿雪的剑身反光照亮;然而仔细看起来在锋刃边缘,隐隐偏向淡金又带那么一点点的紫色反光。 然后,随着他信手轻轻一挥,也几乎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重量,然而窗边整片竹木编制帘子,就撕拉一声自行断裂开来一大片,而短茬处一片平滑。不由失声赞叹道: “也是一柄好剑!” 江畋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所谓古代神兵利器的传说,也就是在锻造过程中,因为无意采取了稀有的材料或是意外产生的配方工艺,而出现极小概率性的不可复制精品。 显然眼前这把,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其中之一。从目前的材质和使用效果看来,几乎赶得上后世为一些特种合金钢材料,所专门定制的精密加工刀头了。堪称是带有属性加成的绿装武器了。 而且这种细剑也有个好处,就是方便携行,可以藏在手杖或是雨伞柄、乐器等随身物件当中;然后抽出来应敌和吸引注意力的同时,配合另外两柄短刃飞袭,远近攻杀的手段都有了。 然而,正所谓是无功不受禄,既然得到了额外的好处,也多少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和所求;江畋也觉得有必要做出对等的正面反馈和回应了。随即,他就缓缓开声道: “小九郎君,可有兴趣,观我演武(练手)一二。” “乐意至极!” 可达鸭却是大喜过望的答道:心想阿姐的建议果然有用,这般类似变文里游戏风尘的人物,寻常功利手段是很难打动的;因此须得投其所好的别出蹊径。 “那还请,借用一清净处。” 江畋微微一笑道 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遭遇,也足以让江畋也下定某种决心;比如建立一些个人的影响力和关系人脉,就此借助一些外力和资源,来推动和探索自己的任务进度。 比如常见的武力、财富、权势、名位;还有由此延伸出来,众多可供奔走和使唤的部下,或是驱使来打听消息的人手,乃至是在体制内获取资讯层面的天然便利。 不然,光靠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就算能力再强又怎么样?多数时候只能随波逐流一般的乱撞,希望瞎猫碰到死老鼠的触发任务进度,那进展和效率也实在太低下了。 而无论是眼前一心想要仰慕自己的贵家出身“可达鸭”;还是那位眼下有求于己的管城御史郭崇涛;都无疑都拥有自己需要的资源和渠道,也是当下最优先的合作(利用)对象。 而唯有完成任务过程中的能力提升,才是自己在这个隐隐充满了恶意的世界当中,唯一可以自保和立足的保障、底气所在。所以,他可以稍稍对对方放开一点自己的秘密,以为坚定决心了。 于是当天色再度变得昏沉下来,被清空后又变得一片狼藉的后园当中。连午食都没舍得回去用,而呆足了好几个时辰的可达鸭,也终于心满意足踏上回程;却觉得浑身上下都飘忽了起来。 因为从小就是富贵无虞,见识和享受过绝大多数人难以企及事物的他;已是难以被寻常的刺激所打动和影响。也唯有这种只存在逸闻志异的传说中,代表这世间隐秘一面的存在,能让他动心了。 更何况,他还是这世上唯一知晓和亲身见识过,这般在世剑仙手段,并且与之结好的人。更别说,还有机会协助对方入世修行(完成任务)。想到这里,他不由叫来园内的管事娘子道: “吩咐下去,从此往后,后园唯先生专用,非得召唤,不得打扰,违者严惩不贷。” “另外,日常先生一应所求,园内不得懈怠;若是有办不到的,就尽管来找小爷好了。” 然后,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若是一时找不到小爷,那就到阿姐那儿去知会一声好了。” “诺。” 年过不惑的管事娘子,恭恭敬敬的应道: 随后,可达鸭就开始在马车上慢慢的琢磨起来;如何办好对方交代的事宜。他虽然一贯随性恣意闹出不少是非来,但因为家门渊源的缘故,却也算不上是知好歹、乖张无忌的真正纨绔。 因此,以他所处层面的圈子和家门背景,大多数官面上的内部消息;对他而言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只是如果要不露痕迹的打听,某些敏感的陈年旧事和隐情,就需要斟酌合适的人选和途径了。 七十一章 能力 而在一片狼藉的花木当中,夜色萋萋、月光如水之下,江畋再度使用其自己的能力来;只见凌空烁烁的银光飞舞,在在疏密不等的枝杈花石兼,像是灵动游鱼一般的交错往来; 然后又随着速度越来越快,范围和弧度都变得越来越远。刹那间突然响起咔嚓一声,却是一大蓬的树枝,随着失控斩过的飞刃,凌空折断而落;一点银光则是深深没入多孔湖石中。 而后,又在江畋视野中的意念导引之下,缓缓凭空拔了出收回到了眼前。短刃看起来毫发未损,反倒是那面敲起来铛铛作响的湖石,却是直接被插穿撑裂了一大块。 随后,那柄细剑也在瞬息间悬浮了起来,又被江畋抄在手中刷刷向前,抖出一团银花绽放;而作为靶子抛投起来的一面铁托盘,刹那间就在叮当作响的击刺切割声中,四分五裂。 当“导引”和“续航”再度相加之际;却让江畋一下子感受到,比之前更加得心应手的轻松和流畅。就像是从原本只能在水面上打水漂的投掷和牵引动作,一下子升格成为有些轻巧的遥控飞行。 因此,他开始尝试熟悉双控,乃至是三控的可能性;不过相应的距离和承载力道,还有灵活性,就一下子缩水了许多。而且在仅仅持续了半刻多后,他就感觉到了明显的疲累和精神不济。 而到了江畋试图同时操纵第四件物品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和反应,已经开始跟不上视野的转换和移动;就像是严重磨损的轴承一般滞涩,乃至顾此失彼的撞击和失控乱飞起来。 但是,他也同样尝试了自己精密操作的极限所在;大概就是类似dnd设定当中,零级戏法水准的法师之手一般。可以具体模拟出近似手指提举翻转的效果来;但是相应的力道也就那么回事了。 在全力以赴的上限,大概是足以完好折下一支拇指粗的老枝条;下限则在不捏破一枚鸡蛋的情况下,将其摇成蛋花。现在是远近攻击的速度和灵巧都有了,接下来就是锻炼力量和协调性了。 而且相比熟练/掌握度这种,只能水磨工夫进行锻炼的过程;在杀死那只凶兽的时候,江畋发现自己的能量单位居然增加了。而且还是相当于当初击杀十多人的程度;只可惜也就这么一只了。 下一刻,江畋突然心中一动,将这种叠加的效果投注在手臂上,刹那间就像是凭空变得越发轻巧。单手投出一块斤重粗瓦,就呼啸有声的飞过足足数十步外,哐当一声在墙面上砸个粉碎。 然后江畋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忍不住将叠加的效果投注在腿上;刹那间他就觉得下盘骤然一轻;仿若是腰部以下一下子失去了大部分的分量;而又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顿时向后倒去。 随后,他尝试着用力蹬腿一跃而起,就轻易达到了半丈高,却又有些失衡的一头扑挂在一丛树枝上;稀里哗啦折拔下来一大茬。尽管如此,这个结果也让江畋看到了能力运用的另种前景。 因此,在持续了大半夜的怪声和动静之后。浑身有些灰头土脸的江畋,也得以成功而平稳站在了,这座两层精舍的瓦顶中脊上;眺望着笼罩在夜幕于月色中,仿若是霜华尽染的树木亭舍。 只见从最近一处数丈假山上,奔流而下的涌泉飞溅,水声哗然的分成数股,环绕这处精舍而过;最终汇入不远处矗立这亭台的池泊当中。看起来是令人赏心悦目,却又别有神清气爽意味。 随后,他信手一招轻轻喊了声“剑来”;就见月光中骤然闪过两道飞驰的银光;由远及近的瞬息落到他的手中;又像是光轮如华一般的凭空转动起来。于是他又挑出那柄狭长如刺的细剑。 下一刻,就叮叮当当的挑动和突刺、交击着,这两柄轻且单薄的短刃,而令其交替凌空飞舞着,却是始终没有能够落下来。随后,初步掌握了平衡和力道的江畋,再度一跃而起跨出七八步。 堪堪的落在斗拱飞檐上的一角,也震得檐下铜铃细碎轻响起来。这不由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自己新发掘的能力还未能控制好力道;还需要多加锻炼和尝试,才能较好收发的圆熟自如。 至于眼下,最多只能作为某种追踪或是逃生的备用手段。不过,想要摆脱重力束缚,乃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天性使然;哪怕只是暂时高来高去的上下手段,还是让江畋乐此不疲的往复尝试。 直到他开始觉得头脑酸胀,而鼻间湿润再度流血。然后就听得远处隐隐的鸡鸣声。灰暗的天幕边缘,已然呈现出某种鱼肚白来一角;显然漫漫长夜不知不觉已经消磨殆尽,而迎来了天亮时分。 而已经沾染了一身尘泥和汗水的江畋,也拉响了召唤的铃铛。就见一名碎步小跑的中年奴仆,俯首垂手的越过小径而来;又停在小筑外用一种温润而恭切的声调道: “先生有何吩咐!” “让人送些沐汤,以及更换的衣物来。” 江畋习以为常的交代道:在持续折腾了一整晚之后。接下来,他也需要好好的补觉,来恢复一些精神和体力了。然而,这一睡就睡到了天色发黑,而后随着拉扯的摇铃,园子里送来了晚食。 也就是简单的粥饼四配;黄精花椒羊肾切片的地黄粥,与枣泥酪馅、桂花作色的红叶饼;搭配以炙鸭脯、燕鱼丝(鱼松)、蒜泥里脊和五菌脍(凉拌)。看起来就让人格外的食欲大开。 而且似乎因为对食材的炮制得当,那地黄粥吃起来,既不觉得羊腰之腥膻,也无花椒之辛麻,只有在嘴中流淌而过的鲜香。红叶饼也是清甜而不腻,脂香而酥脆;连同各有特色的几样小菜,都被江畋吃了个精光。 正当他开始例行绕着园内的池泊,散步兼消食之际;就见到了打着灯笼被人引了过来的“可达鸭”。只见他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跳脱和欣然颜色,而对着江畋自来熟式的热络招呼道: “江生,你问的那些事儿,我已经交代下去,就等回复了。” “日间里我来了两回,见你都在歇息,就没好在打扰。” “现在先生醒了正好,我想请你且去饮酒小聚一二,不知道愿意赏脸不。” “好!” 江畋转念一想,就答应下来;这些日子呆在这园子里变相的禁足,也是静极思动的有些想到外间走走了。 七十二章 见闻 随后,江畋就上了一辆明显是专属于可达鸭,外表平淡无奇内部却相当装饰精致的四轮宽幅马车。不但在车板上铺着绒毯放着靠垫,依次布置了案几橱柜搁架等诸多陈设,还有收纳式壁灯和挂钩等物。 在夜色中踏踏徐然驶过大半个城区的马车,最终就停在一处牌楼下;上面赫然是“平康坊”三个大字。然后,换乘了两架专人抬举的搭子(类似滑竿、软轿);又继续在一众步行亲随的簇拥下前进。 而话痨式的念叨了一路的可达鸭,也再度正色解释道:“请先生莫要介意,此处乃是朝廷明令,不闻贵庶良贱,禁行车马的所在;小爷我固然往日不在乎这些琐节,但却不想因此打扰了先生的性质。” 江畋点头表示无妨。平康坊名为坊区,其实就是一个小型城邑的规模;因此占地范围颇为广大,而真正有名的平康三曲(三里),位于横竖贯穿十字大街以北;而南面则是与之相关乐师倡优伶人的聚居地。 为这次出行江畋也换了一身行头。此刻他得以穿上了代表士人身份,收拾一丝不苟的青苧衫和乌短靴,头戴通透轻便的乌纱濮头;而腰上的铜扣蹀躞带还悬了个小小浅绯鱼袋,则昭示着来自官方的背景。 里面放着那块“御史里行协办”的身牌,还有本地落户的硬质身凭;以及代表某个家门客卿身份的铁片。因此就算是正巧遇到了,维持夜间巡禁的金吾子弟或是不良人临检,也不怕对方的盘查和询问。 事实上,带着前呼后拥扈从出行的好处就体现在这里,在这些一看就不是等闲人家的随从簇拥下;绝少又概率会受到拦截和盘查。甚至这些扈从在遇到巡禁队伍时,还能与对方颇为熟稔称名道姓招呼着。 因此,行进在灯火荟萃而人影攒动的平康坊大街上。透过夜风中轻轻飘扬的纱罩,江畋既可以欣赏朦朦夜幕月色皎洁下,红袖乱招行人如织的街景,也能悠然自得在耳中缭绕着,隐隐约约的丝竹声和男男女女,充满暧昧与旖旎的调笑声。 然而,随着抬架的隐隐呼号声和喘息,搭子上富有节奏的轻缓摇曳。他也在脑中像是回忆如潮的,慢慢想起当年前身刚来长安时;初次被年长一些的同伴,给带到这里来见世面和开阔眼界的种种说辞与介绍。 这平康里三曲在京中赫赫有名又各有特色,而这南曲与众不同的特色之处,则在于密集分布的花街。光这曲中沿街就有挂牌的行院百多家,而在曲径通幽的里坊街巷和独门独院,私自开业的还远不止如此。 故而这一带也被称为虹香沟,据说是此中女娘们梳洗的脂粉,让流水长年是彩虹一般地缤纷颜色,流到其他坊还依旧余香不减。然后甚至还催生了一个下九流的民间行当,就是在虹香沟专门打捞花钿什么的…… 此刻,随着夜深逐渐深沉,路边已经可以见到一些看起来相当富华夸张,灯色帷幕艳丽的所在,殷情的迎送声此起彼伏。光这一路上的游人接踵,两侧红袖纷招,袒胸露臂间的珠翠乱摇,就是一副京中繁华奢靡的气象。 然而这些也不过是最外围三四流的行院。也就比那些半掩门或自开业地私娼会馆好一些……因为据说,好一些的都自持身价,是不会出来拉拉扯扯的牵擎客人。而最多只能吸引一些刚来京城的豪富、商贾之辈。 再过了两重的牌楼而穿过坊区的鼓楼之后,街上的风格就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模样;虽然依旧游人访客往来如织而车马踏踏不绝于耳,但是就显得又悠然清净了许多。就连隐约入耳的丝竹声也变得不那么嘈杂纷乱。 因为到了中曲部分,这些行院,倒不似前面的同行那般子,满街子拉客扯闲的招摇,只有穿着整齐干净统一式样衣衫,笑而不语的迎客和小厮,在对着路边经过的人等不停地点头哈腰,看起来倒还有几分格调; 只有那风动惟帐,偶尔透出的莺声呖呖唏唏,歌舞工乐谑笑,诱人探究。反是楼上凭栏的各色丽人,或倚或坐,花容雪肌,风情万般,也不招呼,只偶尔正对着街面吃吃轻笑。自然而然的把人勾起心思来。 然而这也不过是二流的场所。让女妓们遮遮掩掩的出来抛头露面,在追求高雅人士眼中已经落了下成……。也就迎好一些附庸风雅的中下人等。小一点的格局,花费也不高,要情调也有,只是琴棋书画之类的深度和内涵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因此,两人所乘的搭子毫无停歇的继续一路前行,随着步行的人流逐渐稀疏,而乘坐搭子的人等也相继较少难见之后;才来到了位于平康中曲与南曲之间的过渡地带。这时街市上的风物又有所不同。 这里街道宽敞,遍植花卉,饰以奇石盆景,整体环境幽静舒适。最为显眼的无疑就是那些长短绵延的庭院高墙,还有从墙檐下延伸出来的颜色缤纷竹顶雨蓬。因此哪怕是雨天绵恒在十数里长街曲巷之中,亦是全无淋漓之苦; 倒是每十步开外便有水流顺着高架竹渠淌下,倾泄在两边的明沟里;数十步之间又有流水冲刷着行人歇脚的小亭顶子,披如雨幕而水声淙淙潺潺,平添了些玲珑情趣又带来了湿润的凉意习习。 这便是长安四十八景之一的“水亭风色”由来。只是江畋的视野当中,似乎撇见了什么东西,在这些高墙和错落建筑上,一闪而过。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随后搭子就停了下来,却是有步行跟随的小厮低声提醒道: “郎君,桂枝园的游宴处到了,只是前路已经过不去了。。” “那就下来走几步好了。。” 可达鸭这才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自矜的点点头,然后又对着高明略带歉意解释道: “这实在是此处的规矩,就连那些金吾卫和巡禁公人,都不会轻易冒犯的;自然了,本来说要在忆盈楼好好招待一二,然那边却出了变故,所以只能先请先生在此小酌一二了。” “这就见外了,只要能够志投意合,无论在哪里,都还不一样么?” 江畋也整了整衣服笑道: “先生说的是,请随我来。” 可达鸭闻言不由释然和心悦诚服道: 不远处就可看到一个竹木搭制而挂满了各色花灯的高大彩楼,作为彩楼的背景则是相当精巧雅致的建筑群落;建筑两边院墙高耸而绵连高广,隐隐又花树翘翠探枝期间,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就连门口的司迎,都是形容端正衣帽整洁,昂首挺胸的不象个吃脂粉饭的。 事实上,这处桂枝园的前身就是一位藩臣的故园;也就是那位因为金缕衣一曲而成名的杜秋娘之故主,元和时的镇海节度使李锜在京所置。而更早的故址甚至可上溯到唐中宗时,有“巾帼宰相”之名的才女上官婉儿,所构筑的宫外宅的一部分。 据可达鸭的私下传说,历经了高宗、武周、中宗两朝的一代才女上官婉儿,就是在此艳帜高张广纳入幕之宾;与诸多才俊之士在园内池畔,游宴作乐、通宵达旦数日方休。因此在平康三曲之中也是别树一帜的上流场所之一。 “可是九郎君足下,我家主人早已在庭內久候多时了。。” 远远就有两行青衣小帽的人等,打着灯笼踩着小碎步上前,用整齐划一声调的恭迎道。 “还请随小人过来。。” 然后,领头的一名年轻小厮,轻车熟路的将可达鸭和江畋一行,引进了帷幕飘荡的硕大门厅当中。这时候,江畋视野的边角里,忽然再度闪过什么,只是当他仔细去看时,却只有风声树木哗哗如岚。 七十三章 声色 就在曲径通幽之间辗转前行了好一段距离,再度穿过一道回廊连接的月门之后。江畋的视野在此再度变得豁然开朗,而令人精神一振而心怀开阔起来起来。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占地甚为广大的幽深庭院当中。 只见一大片池泊澄净如镜,倒映着高低错落分布在周旁,掩映在花影树丛中的一座座灯火通明的小楼。相互之间又以高上高下的凌空廊道相连。因此,就连扑面而来的空气中,都隐隐充斥高级脂粉和香熏的味道。 而在广大庭院最深处一座彩楼当中,更是一副纷然碌碌的景象,奔走往来着许多抱着乐器的伶人,捧着各色器物的婢女,或是画好容妆、穿着彩衣的歌姬、舞伎之属。还有人在拊掌大声喊着花名、流水般的指派去处。 因此,当一个矫捷而轻盈的身影,荡过了摇曳枝头而落在青黑瓦顶上;最终如游鱼一般的轻轻滑下檐角,消失在了一闪半敞的窗扉当中;并没有引起什么响动;只有一个低低的嗔怪声: “你怎得又溜出去,在园子里乱闯了。” 与此同时。 “这才是稍稍有身份的人,引宾宴朋的地方,还可以拿客人派来地签出台子,赶堂会,不过价钱自然也要翻上几翻的” 踩在古朴班驳地碎石小道上,可达鸭的贴身小厮,也在为初来乍到的江畋,低声介绍着内里的情形。 “每层楼都有相应的女娘和相熟的客人,多少以才情或技艺著称,待客也相对自由的多……也是被赎身出去最多的。 “再后面的,才是一人占一座小榭,她们才是行院的真正要钱树,可以自己选择客人,和大户人家的闺阁一样有婢仆侍候地,平时也就到前头来应应场子,想进她们地香闺,就算你是一掷千金的主,也未必能地偿所愿……” “无论是吹捧还是帮衬,她们多少背后都有点公卿的影子,寻常人也不敢怎么无礼…… “传说中,还有几个镇场子的存在,不过想见到她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了……” “一贯神神秘秘的很,事实上能见到她们芳容的人也不多……都是有大来历的” “要是见着了,那可是几个月的谈资啊……当然,作为我家郎君,那自然是百无禁忌了。” “就你嘴闲话多!” 可达鸭闻言却是忍不住笑骂道: 此时正值初春将夏之际,白日春暖的晴热已经消退,而让给了夜色的凉风爽爽。在月色皎洁如披纱的夜幕之下,被染成淡淡素白的满庭花树,正是落英缤纷而虫鸣习习,自有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野趣盎然; 又与远处高朋满座而声乐浮华、喧哗绕梁的数座楼阁,形成了一动一静之间的鲜明对照。也让人生出仿若不是身处在行院、伎里;乃是正当在某处显贵、大宦园林的错觉,而不由自主的变得屏声静气起来。 而在沿途所见捧器穿行而过,或是恭敬退让在一边的,看起来只是最低下的使女;在打扮上也相当有所特色。色彩缤纷的藕色、密色、肉色、明色,齐拨半胸的高腰团花曳裙和半臂对襟,显得诱人却不怎么暴露; 而且,还随着一路行来明显格调的提高,而在裙衫头面上依次渐进,却不至于审美疲劳。显然细节上相当用心过了;连提灯往来招引客人的小厮,也穿得是相当得体的绸布衣帽,让人自有一种亲切随和的家居感。 据那位小厮说,这其中楼阁大抵有十多处,每座楼都有自己的特色;但是在格调和档次上,则是楼阁越小越是金贵;越发的位置居中。因此,最终他们被引到了一座雕梁画栋、五色漆彩,垂幕挂帐的三层楼阁前, 此处名曰萼华楼,却是取自南内(兴庆宫)花萼相辉楼的典故和意境;也是园内仅次于不经常开放,而只在一些特定佳节,才有人入驻待客的掩月楼,规模第二小的最上等场所。因此,楼上楼下早已华灯以待。 “是小主人回家了……恕奴家未能远迎了。。” 就听见一声招呼,一个香风颦娉而身量丰腴,从头到脚没有一寸地方不显温柔备至的中年妇人,走下楼来亲切而熟稔的招呼道。而哪怕江畋还是素未蒙面的初次相见,在她如沐春风的眼神表情间,也不禁隐隐生出几分油然好感来。 随她引入楼中,沿回廊绕过小巧玲珑的影壁和回廊,眼前空旷无间的正中摆满了时下的兰草花卉。而天井里正当是满树绽放,风中花瓣飞落,衬在青苔碎石上;经过前边楼中的灯红酒绿,顿觉清雅扑面。神清气爽。 而在步入了二楼之后,正厅门前两个垂髫僮仆,低首拉开雕花木门,刹那间声声婉转歌喉,先声夺人地涌了出来。却是在二楼环列的诸多帷幕背后,端坐着成行坐站的乐师;以及一个曼妙的身形在期间唱到: “雨霖铃夜却归秦, 犹是张徽一曲新。 长说上皇垂泪教, 月明南内更无人。” 却是前朝名家张徽(张野狐)填词的《雨霖铃曲》。最初源自开元天子(唐玄宗)在官军收复长安而北还途中,有感一路戚雨沥沥,风雨吹打皇銮的金铃上,深悼念太真娘子乃作此曲;后来遂于望京楼命乐工张徽奏《雨霖铃曲》,而不觉凄怆流涕。 由那些经过训练的女子和声调音唱起来,却是婉柔动听,又一种原歌所没有的清幽宛然惆怅得仿佛已经过了数百载的思怀。那些使用琵琶、笙、伴奏的乐工,虽然没有宫廷中大小雅乐,那种阳春白雪地复杂规模和格致,却有一种馆阁乐的清巧别致。 就在歌声缭绕之间,江畋也跟随着可达鸭,来到了三楼。而在这里四壁的隔板和壁扇已经被拆除一空,而四面通透的露出了外间夜色下的光景。同时也可以看到周边临近楼阁的灯红酒绿、形骸放浪的情形。 “爆炭娘子,今个儿小爷专待贵客,想要清净些;那些往常的花头名目,就都省了吧!” 可达鸭又对着垂手恭立的中年妇人吩咐道: “只管拿你最得意的本事和手段来招呼吧!” “诺” 那妇人低眉顺眼的应声退下;江畋这才点了点头表示赞叹。居然能包下了一整座楼来,作为自己日常待客的专属vip套间,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上层,果然是奢靡无度的令人发指和羡慕啊! 七十四章 见闻(下) 随后轻轻敲响的小磬声,最先由两名半膊力役抬上来团花锦簇的桌案上,已经摆下六色果品,都是削皮切块剥好的林檎、李杏、柑橘等果肉和仁实,堆成宝塔一般的花样。而这时候,楼下的奏乐已经变成了《春莺啭》。 又有花蝴蝶般的侍女,端上五花拼盘的小吃。都是肉脯、卤干、糟鸭、凤爪、炙团等家常吃食;却十分精巧的堆砌在盘盏里,与切丝的蔬菜拼做成各种莲瓣、荷边的造型,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而胃口大开。 作为伴奏的配乐,也变成了空灵欢快的《乌夜啼》。又有人端上了青瓷、白瓷、碎纹薄胎瓷瓶,所盛装的时令饮子来;却是有兰桂、藿香、冰露、樱酪、葡浆、和黄、杏乳等数种口味备选。 而随着《月月升》的奏乐和伴唱响起,紧接着端上来是甜酿的珍珠圆子奶汤,莲羹炖百合,菱角雕胡羹,栗蓉干贝盅等罐盏小样,作为开胃的引子;而这时具体的正菜,还远不见什么的影子呢。 而这时候,已经四仰八叉靠在一具席地布置软塌上的可达鸭,却又凭空拍了拍手;就见这处楼阁当中四下,照耀满堂生辉的银烛华灯,却被人逐渐调整着放暗下来。最终只剩下柔和而不刺眼的且能视物程度; 他这才对着同样在一副锦绣软塌上,且做葛优瘫式的江畋笑道: “先生请看。” 江畋只见在声乐依稀之间,随着这处小楼顶层的光线放暗片刻,视力习惯了昏黄而清晰的照明之后;顿时就反衬出来周边那些楼阁中,灯火璀璨照如白昼之下,几乎无所遁形和遮挡的,形形色色众生百态了。 当然了,哪怕因为第一次前来,而有所保留的缘故,接下来没有其他的余兴节目;只是最简单的吃喝听曲,一边与可达鸭顺口的聊天,一边观览周边各处楼阁当中的声色犬马;也是相当轻松写意的事情。 比如,在左手那座名为兰台的稍大楼阁当中。乃是当朝宰相之一,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豆卢琢的堂侄豆卢望,在这楼上广邀伎乐所举办的酬新宴,以庆贺自己入得大内诸馆阁之一的集贤院,拜为正七品下校正官的清贵美职; 因此,当场的可谓是高朋满座而往来无白丁的一时盛况。像是正在边上拨弄琵琶奏乐助兴的,就是号称“琵琶娘”的平康名家郑举举;正在堂后的帘幕当中展现歌喉的则是别称“妙音儿”的绛真娘子; 围拢在绛真娘子帘幕边上,而做如痴如醉欣赏状的则是在京士林俊秀,或是颇有文名的一代词人李骘、刘允承、雍章等人捧场;而在主人豆卢望左下首最尊贵的宾客位置上,更有气度风雅的前代探花出身,左散骑常侍孙龙光作陪。 而摆放在宴席上,亦是贴着出自內坊封签的郎官春和阿婆春,一看起来都很正宗,远不是东市那些掺了水售卖的半吊子货色可比;据江畋所知这个时代的酒水,虽然绝大多数度数不高,但在酿制过程当中喜欢加入各种配料,而呈现出丰富多样的绵厚口感和悠长滋味来。 而作为娱宴的歌舞也是颇为可观,堂下裙带飘摇而舞如云霞的,正是本所名舞姬崔幻儿所演的《凌波舞》,更是据说出自开元时大内名伶谢阿蛮流传下来的大正声部;不过自从安史之乱中,谢氏自从被随雍国公主一起陪嫁给梁公之后,就几成绝唱了。 当然了,就在满堂酬酢酒酣耳热之间,作为宴会主人的豆卢望,也同样注意到了相邻的萼华楼上亮起的灯火。随后,他对着一个眼神就凑上来的亲随道:“且去打听一下,能让这位人见人怕的不留公子,专程招待的又是何许人等。” 而在右手另一座灯火通明,却门户紧闭、窗扉虚掩,还有健壮仆妇值守和听候的楼阁当中;却是一群做长衫璞头的男装打扮,显然出身非富即贵的女子,也正在举办相应迎新纳故的金兰宴。 只是相对于正在进行各种博戏扑彩等,纵情恣意的嬉戏玩耍节目,而显得热闹哄哄的大堂和中楼层。却有数名稍长一些女子,躲清静一般隐身在了,楼顶露台的树荫遮盖下,而用轮番一对做工精巧的咫尺镜,打量着各处楼阁的情形。 而当其中有人扫到了萼华楼,顿时就喃喃自语道: “原来那位便是,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啊!”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渊源,年轻面生得紧,倒看不出还有这般决然。” “我倒更喜欢,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那舍身相义的豪气。” “听说,就是他在上元佳节大杀四方,愣将被歹人劫走的小女弟子给救回。” “这么说,却也是个胆略非凡,颇具古风的任侠之士了。” “只可惜了,他还是个奉还派的干系,怕不是日后要仕途堪忧、前程无望了。” “慎言,慎言,我可是好容易才瞒过了那小魔星,劝他引来一观,可不要漏了形迹啊!” 而在鄂华楼内,可达鸭继续为江畋指点另一处,居中被许多凌空飞廊所连接的高大建筑道: “你看,那处八面六重的便是吴云楼,园内最大的场所;号称可容千人会宴之所。” “除了一层的大宴厅和二层小宴厅外,自三层以上有大小套间、包厢数十所,里头比同在家的居室所需,号称一应所有。” “甚至,还可以使人扮做父母,姐妹、子女、妻妾,而号称宾至如归、无微不至;故而长年都供不应求,门庭若市一般;” “因此,早年还有一些在京的客商,意外染病不起之后,因为儿女亲族都不在身边。便就是在此料理身后事的。” 江畋闻言微微一愣,却是不由生出几分意趣来;居然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有这种角色沉浸式的场景扮演调调,还兼具临终关怀的职能么?果然是极尽匠心的营生有道啊! 然而,可达鸭又指着另一处,既长且宽的五层楼台说道: “当下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也就是这座翡明楼了。相比吴云楼中土大唐的风范,此处主打的便是域外风情。” “因此据说其中每一层,都是分作数片大区,其中而囊括了外域的大秦、安息、天竺、昆仑诸国的各般情景。” “因此,当五年一期的那些番邦小国的使臣,远洲外域的诸侯,通常会选在此处为私下宴乐,同乡待客的所在,” 这时候,江畋突然咦了一声,主动开声问道: “那处又是什么状况?” 随着隐隐的喧闹声,却是在入镜的池泊对面,一座灯火通明的楼台上;居然纷纷有人在一片惊呼和叫嚣声中,相继从二楼、三楼的位置一跃而下。 “原来是他们啊!” 然而,可达鸭看了眼之后却是不以为然道: “这些多是同心会的那些武疯子,整天就只晓得到处找人斗剑教技;在京华大社下属数十家会社,大小上百的武家行馆中,也算是一时的翘楚。” “此番估计又是在宴会上,与别家的馆社起了争端和冲突。不过,眼下距离天下武道会和大竞技会,都还早着呢;没有那些外州别域来的好手,可以别苗头,怕是闹将不起来。” “再加当下是在本园都知柳娘子的地头上,估计他们最多也是派个人出来,当众决以胜负,以为娱宴众人而已。” 就在说话之间,这些跳楼而下的众人,已然当场分成了三个泾渭分明的群体。而后各自走出一人,开口报了字号,就拔刀持剑以对,叮叮当当地格击混斗了起来。 虽然隔着老远,既听不清楚他们的声音,也看不见具体的相貌;但是在兔起鹘落的错身飞舞、刀剑烁烁交击往来之间,也自然也有一种赏心悦目的节奏和协调性的韵律感。 因此在片刻之后,就有人呈送上来了一份帖子,写着三个名字和简明的来历介绍,却是问是否要在相应斗剑的人选身上押注;显然园内的经营者及其下属,对于这种事情已经是轻车熟路了。 江畋当然是不可置否。然而可达鸭却是轻车熟路的,在一个名字上画圈又添了两笔,然后对着他笑道: “虽然只是上不得台面的莞尔小技,先生倒也不妨试一试。” “反正也不在乎输赢,只是闲趣时取个乐子而已。” 然而,他的话音才落,还没有等江畋作出决定,突然间庭院中就异变骤生。 七十五章 变乱 “杀人啦!” “死人了!” “有刺客!” “好贼子!” 几乎是依次不同的声响,在几座楼阁之间激烈的回荡开来;随即又变成了哗然大惊的满地喧嚣。 然而依旧稳坐钓鱼台的江畋,却是徐然自若看到其中一些局部细节。比如,最先喊出杀人的是吴云楼内,一名鬓发缭乱、肉至光光,探出窗扉来求助的女娘;因此激烈荡漾之下,既白且圆颇为夺目。 而当先叫出死人的,则是又长又宽的翡明楼内,冲出来的几名小厮和伴当、迎宾之流;只是他们的服色各异,看起来像是服务于不同楼层的职责。因此,转眼之间就在乱哄哄的池泊边逃散开来。 至于喊出有刺客的,则是与鄂华楼隔着池泊遥遥相对,一座性质类似占地更大一些的楼阁当中。伴随着类似嘶声叫喊声的,还有激烈的争斗和追逐声,以及若干从楼阁高层,相继跌坠而下的身形。 最后,随着那声“好贼子”叫骂,在距离鄂华楼不远处的素雅小楼中,也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女子尖叫和惊呼声,还有楼下破锣一般争相询问和撞门的激烈动静。然后,有个身形自顶层瓦面跳出。 江畋这才隐隐看清,这是个突然冒出来,全身灰衣黑胯、包头遮面打扮的不速之客;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对着鄂华楼方向,骤然一抬手。就听得隐隐的呼啸风声;有什么东西哆的一声钉在了檐角上; “小心!” 江畋只来得及伸手拉倒,果子酒喝得有几分熏然忘我的可达鸭;而将其推塞到廊柱背后的遮掩处。却见对面那人张臂凌空,展开身后像是蝠翼一般的事物,就这么大咧咧的径直飘滑了过来。 而在下方的池泊边上,那些同心会成员在内的剑手,也与形形色色冒出来的不明人等,当场拼斗嘶喊着乱战成一团。因此,当那个灰衣客当空飘过,居然没有能够引得多少注目和察觉。 江畋却是眼神一动,檐角上银光一闪顿时凭空短缺了一截;而那个飘飘然而至的灰衣客,也像是突然失去了牵引和支撑的力量一般;骤然直坠而下。然对方却瞬息间再度抬手,定住身形偏向别处。 这时候,江畋已经没耐心和这种不速之客,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了。下一刻,他在可达鸭探头探脑,满是期许的眼神中,气沉丹田(将蓄能加注在手臂上),将案几上的杯盏接二连三飞掷而出。 只听几声相继落空的呼啸之后,突然听到一声脆裂响声。那偏转过此处,飞荡着即将远去的灰衣客,就猛地当空爆出一声凄厉嘶叫,像是断翅的大雁一般,颓然直坠在那些乱斗人群中。 随后隐隐碰的一声闷响,当场在践踏凌乱的草地上,飞溅起好些尘埃和鲜血来。而那些乱斗人群,也突然纷纷的停手下来;当场分作对峙的数群,开始纷纷斥指对方,嘶声叫喊着什么东西。 而这时候在鄂华楼对面,那座闹哄哄还在高喊“有刺客”的近似楼阁当中;也有两人自最高层骤然鱼跃而下。却没有一如前人般直坠地面,而是身手矫健的攀援着外延四壁,逐层飞荡而走。 最终,只有一人因为突然失手滑落,而被汇聚在楼下的,疑似护卫人员所截获和包围起来;然而,另外一人却已经是抢先一跃而过,隐没在池边苫盖如茵的大树上;而又变成池畔大片追逐声。 至于先前出现了死人的翡明楼,则是随着其中各色人等的相继逃散一空,而逐渐清冷下来;然而却有被另一群赶过来的青衣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将在场拦截下来的奴婢,逐一收押和看管起来。 而随着这些青衣人的出现,原本大乱斗当中的各方,也像是颇为忌讳一般的;终于脱离了最后的一点接触和火药味十足的对峙;而重新形成好几个抱团的群体,开始配合着收拾现场和救治伤者。 而江畋也注意到,这些在短时间内看似激烈,乒乒乓乓的打了半天,人人仿若是血迹斑斑的,却居然连一个死者都没有造成过;唯一无人相认,被留在地上的尸体,还是那个摔死的灰衣客。 与此同时,在江畋没有顾及到的视角盲区内。最先喊出“杀人”也最先恢复平静的吴云楼内,却是同样有一条纤细的身影;在楼梯下的阴影悄然而出,又像是游鱼一般的潜入花树当中。 而这时候,才有人满是忧急的嘶声叫唤着,跑上来探问顶层两人的安危。却被心有余悸的可达鸭,给当场瞬时发作骂了狗血淋头: “还好有先生在,不然指望你们这些杀才,小爷怕不是骨头渣子都凉了。” “还不快给我去打听明白,这又是什么状况,到底都出了那些事情!” 七十六章 相逢 于是在扈从领命而去的不久之后,就相继有形形色色人等,络绎不绝的前来问候,然而都被可达鸭毫不犹豫的给甩脸拒之楼下了。由此也显露出了,他身后家族所具有的威势和影响力。 然而,随着被可达鸭指使的团团转的那些扈从们,所陆续反馈回来的消息;江畋也终于确认了这座园子当中,果然是接连发生了好几桩大事了。 首先是那座提供全方位居家体验的吴云楼内,有一名在经多年兼居间常客的豪富巨贾;连同一干伴当和陪侍的奴婢,被人闯入室内尽数杀害当场了;唯有一名起夜如厕的女伴得以幸免。 其次,在喊出了死人的翡明楼内最高层,号称复原了五方天竺风情的楼层当中。却是有几位海外藩家家臣,私下聚会的场合当中,突然间不知为何起了冲突,当场砍死两人其余受伤逃散。 然后,才是在鄂华楼对面隔着池泊相望的那座,叫嚷着有刺客的景宁楼内。居然有数名装成奴婢的持械人等,混到了身为楼主正在待客的宴厅当中;在传菜时暴起发难将一名在场的贵宾刺成重伤。 而后就被围拢起来的护卫们砍杀当场,但是居然还有两名刺客藏在了乐师当中;乘机靠近了暴怒当中的主人,再度血溅当场而奔逃在外;因此当下园子里,已经被多方人手给联合封锁、穷尽搜拿。 因此,就算是可达鸭的所在处,也不免迎来了一波询问和探察的人手。只是在他连斥带骂的一番发作之下,终究未能如愿进来搜查;尽管如此,这些人也不死心守候在周旁,却是形同变相的封锁。 这个结果固然是让他觉得有些丢脸,还想要不依不饶的继续声讨下去;却被江畋给顺势拉住了。既然是问心无愧且长夜漫漫,而且酒食声色一应不缺,那又何妨留在这里多看一些热闹呢? 然而,最后一波前来探问的人,却让可达鸭当场跳了起来:“阿姐!她也混在这般地方作甚。还真是比我更加荒唐了!” “娘子此番乃是金兰社中会聚迎新,却不想有无礼之徒乘机闯入;因为楼中皆是女子,差点儿就闹出了天大是非来了。” 而那名前来报信的婢女,却是习以为常的恭声道: “什么,那阿姐处,可曾有事呼?” 可达鸭闻言大惊,却是连忙关切道: “娘子自然无事,只是刚巧与贼人打了个照面,略微有些惊吓而已。” 然而,婢女却用眼角微微瞥了一眼凭栏而立,正在闲淡观景的江畋,这才放低声音继续道: “多亏了,小郎君此处有人仗义出手,才没有让那不雅之贼,得以逃之夭夭了。当下园内的几位守捉与都知,正在搜捡和查问,那贼人的来历和身份。” “这可不行,我得去好好亲眼探问才是。” 可达鸭闻言不由分说决意到:然后他又转而对着江畋露出宛求和期盼道: “敢问先生,可否陪我一同前去,毕竟阿姐是我自小最为亲近的家人了。” “好吧。” 依旧保持着形容不动的高冷之态,其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表示的江畋,也点点头道: 于是,在外间一阵激烈的争吵、呵斥和咒骂声过后。披上锦绣罩衫的可达鸭,也引着身侧落后半步的江畋,在周旁一片敢怒不敢言,或又是忌惮莫名、无可奈何的眼神当中,徐徐然走向别处。 而被顺势簇拥在期间的江畋,也难得感受到了一把,身为纨绔和膏粱子弟及其帮凶之类的反面角色,被当众用眼神和表情,焦点是集火的特殊待遇。鄂华楼不远处的素雅小楼中,走几步就到。 江畋也注意到,这座专门用来提供女子会聚的小楼,上面挂的是“云英”二字的牌匾;倒是与具体的装饰和氛围显得有些相称。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是否还有罗隐,以及那“云英未嫁”的典故。 然后,就见可达鸭已经迫不及待的推开,那些横挡在楼下的健壮仆妇;径直大呼小叫的冲入楼阁内。而下一刻,江畋也只能以手撑额,有些无奈当机立断的身形一闪,亦步亦趋的跟进小楼当中。 而那些毫不客气伸出蒲张般的粗手大掌,前来阻挡的健壮仆妇;也只来得及拦住后续跟随的其他扈从;却是对着江畋刹那间留下背影懵然相觎。然后,才在下一刻爆发出破锣般的嘶喊声: “娘子恕罪,九郎君带人闯进来了。” 然后,在一片莺莺燕燕惊声叫唤,以及鸡飞狗跳翻倒动静中;江畋总算是几步追上已奔走到正厅,站在正中一丛花树下的可达鸭;而左右被他惊动好些曼妙身影,惊鸿一现的躲进了后壁和侧厢中。 然后,他就忍不住失声吃痛惨叫起来:因为在花树背后赫然有一支洁玉晧腕,揪住了他的一边耳朵,而用恨铁不成钢的轻柔声线斥道: “阿九啊阿九,多大了人了,遇事还是这般的毛躁轻佻;并无分毫的长进。” “都说是女子汇聚的场合,你就敢贸然闯入,就不怕看见一些不该见、不该听的东西;要你替人担待下去么。” “阿姐说的是,我这不是心忧你的安危么;” 龇牙咧嘴的可达鸭,却是一边丝丝叫唤着,一边满不在乎扯笑道: “再说了,在那位大人眼中,我做过的荒唐事还少么;大不了,我就全娶回家去,看那老家伙的脸面又往哪儿放。” “你这狗不嚼的混账……白瞎了,我替你说项和求情的脸子。你倒是想要占尽了在场的便宜,可在乎过人家的名节么?” 那皓腕的主人,却是一时为之气结不已: 然而听到这里,可以做目不斜视高冷状态的江畋,也忍唆不禁的“噗嗤”一声漏了气。也让皓腕主人顿然松手,而淅淅索索走出一个带着轻纱帷帽而形容朦胧,男装打扮而稍显身形婀娜的女子来。 只见她在花树旁,无视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可达鸭,而微微款身道: “这位便是阿九时常挂在嘴上的江生了;舍弟不肖,在前倒是劳烦江生得以救护和周顾了。” “不敢当,只是顺势而为;并且承蒙贵家款待过了。” 江畋却是心中隐隐猜想,她这话意有所指,似乎是知道了什么情况么。 然而下一刻,随着这名女子的出现和开声,在大厅堂后和楼上也相继,哗啦啦的冒出来好些形容各异的身形来;而江畋的视野当中,也突然有什么东西被触发和闪现出来。 七十七章 质疑 下一刻,江畋突然转身对着可达鸭开口道: “九郎君,你愿意相信我么?” “先生可是与我有过命的交情,何须如此见外。” 可达鸭闻言却是慨然道: “我想请你,专程拦下一个人来。” 江畋随即将目光,投向了在场一众男装打扮的群妍锦绣当中,一个高挑丰美的身影。 “怎么?先生觉得哪位闺秀尚可入眼么?” 可达鸭恨不得拍胸保证道: “先生尽管放心,当场除了阿姐之外,小爷我可以替你安排一二。” “倒也不是什么其他事情,只是有点小小的问题,想要当场获得一个解答而已。” 江畋形容不变的淡声道: “明白,当然明白。” 可达鸭却是挤眉弄眼的作心领神会状,露出一副“我最拿手”的表情来;下一刻,他就轻车熟路的闯入那些看热闹女子当中。又在一片叫骂和惊呼声中,挡在一名刚刚下楼来的女子身前,斜眼道: “你,且过来,小爷有话问!” “阿玖,你又想怎的!” 然而,那位阿姐却是脸色不渝的反问道: “自然是突然有些事儿,想要好好问问这位娘子了。” 然而,可达鸭却是毫不犹豫的拦住对方去路道: “不知奴家,何处冒犯了小九郎君,竟然要当场与我为难。” 那女子也终于缓缓开口道:却是隐隐嘶哑的烟嗓,又别有一种磁性的魅力。 “阿玖……” 而阿姐张嘴欲作呵斥,却也不由心中一动;只觉得那女子生得是高挑丰美,面廊深刻而细眉朗目;自有一种英凛和健美姿态。难道是自己一贯荒唐不羁的幼弟,终于难得对某个女子动心了么? 而在旁的一种男装女子当中,也在这个突兀变故中缓过神来,却是开始七嘴八舌的非议纷纷起来: “那岂不是,那刚入社不久的鲍四娘!” “她怎就被这个小魔星给缠上了。” “副首家的这位小弟,这是要当众撒泼缠人么?” “难道是私下里,两人有什么别样的牵扯和纠缠么?” “鲍四乃是宫内人放出,素来与之素昧平生,怎么会有所牵扯呢?” “这下有好戏看了,据说副首一贯格外看顾这位小弟,怕不是……” 但也有人与之亲熟,或是看不过眼的,当即仗义执言的当即叫喊道: “九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东园小九,岂有此理,众目睽睽之下,你敢!” “太放肆了,小九,你当我们的金兰社是什么!” “当然是,当做我家菜园子了!” 然而,阶梯上可达鸭一边挡着那名女子的去路,而别着脸反口倒打一耙道: “倒是你们这些臭婆娘,开口就胡乱鸹躁没完没了的;小爷就盘问些事情,难不成你们心里有鬼,还是这楼内别有隐情,怕给我牵扯出来!” “阿玖,够了!” 而当场这些纷纷扰扰,也让阿姐不由有些为难的凝眉重锁;尤其是她看着不依不饶,眼看伸手要去拉扯对方的可达鸭,却是突然一个隐蔽的眼神,投向了在旁置身事外的江畋。突然厉声喝道: “也罢,总不至于,因为奴家之故,让本社被人无端迁怒和攀诬了。” 那名高挑女子却是眉眼低落下来,有些哀婉凄然的叹声道: “鲍四,你莫怕,这么多姐妹眼前看着,这厮安敢怎的!大不了,再去宗藩院,敲一次登闻鼓。” 当即有人为她撑腰和打气道; “这就对了!” 然而可达鸭却是语气一转,嘿然咧嘴冷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变文志异看多了的痴呆文妇,小爷可还说什么事儿,就如此激愤了,怕不是真的心中有鬼么!” “……” 然而,阿姐却皱了皱眉,忍住了即将开口的话语;因为,此时可达鸭的表现,已经大为超出日常表现出来,荒唐跳脱的程度了。因此,她心中开始开始盘算着,怎么在事后进行弥补和善后了。 而这时,面对多少有些感受到不同寻常意味,而逐渐消停下来的在场众人,可达鸭才转身对着在旁被忽略的江畋道: “接下来,还请先生替我压阵!” “既是欲加之过,又何患无辞;奴家随你走一遭便是了。又何须几次三番的当众,羞辱与社中的姐妹呢?” 然而那名高挑女子,却是越发无助且无奈道: “既然如此,我就代为小郎君问上一句。” 然而,随着可达鸭那句话语,一下子就成为在场众矢之的,形同帮凶和狗腿子角色的江畋;却是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徐徐然走上前来,目不斜视的盯着那名高挑女子道: “你,究竟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与之前逃出去的那个贼人,又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当场的女子们就惊声尖叫着,轰然炸裂开来。只是个人的反应各异,有人忙不迭的从她身边躲闪开来,却也有人主动靠了上去;但更多人人茫然无措的左右顾盼着,像是被震撼和惊呆了。 “你……你……怎如此卑劣无耻,无端诬赖他人的清白?” 然而那名高挑女子,也像是无比错愕和气急的失声道:然后,顿时又有几名女子快步走下楼来,同仇敌忾式站到她身边,而挡在可达鸭面前;其中一人又气呼呼的转向那位阿姐道: “副首,你的家事如何,我大可不去置拙;但是,鲍四可是当面救助过我的情谊……” “就算你不管好你小弟,我也要竭力保她一个周全无虑的,容不得这般信口雌黄。” “清韵……” 阿姐却是叫着对方闺名,无可奈何的欲言又止道:因为,作为掌握家门部分消息渠道的她,已经想起来了江畋之前的身份来历,以及背后隐藏的诸多事迹;只觉得突然有些心乱如麻的头痛起来。 “没关系的,只要留在这里,接受后续安排的搜捡,就自然可以拨云见日。” 江畋却是轻描淡写的道: “你……就是一心要坏我名节么,却是何等的仇怨啊!” 对方向是气急了,饱满的胸口激烈起伏着,突然哀然嘶声道: “罢了……那我便一死……” “鲍娘子!” “鲍四!”. 在一片惊呼声中,那名为鲍四的高挑女子,突然就推开左右决然纵身一跃;刹那间就在争相拉扯和阻挡不及的动作和尖叫声中,颓然坠地…… 又在即将惨不忍睹的触地那一刻,突然就伸手攀住壁上的灯枝,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一般的重新跃身而起;又在一片惊呼乱叫声中,以目不暇接之势闪到了那位阿姐的身后。 “鲍四!” “鲍四呢?” “鲍娘子,你在作甚?” 因为,促不及防出现在“阿姐”身后的鲍四,已然是从背后突然勒住了她;而见到这一幕的江畋,却是心中一块石头彻底落定,而暗念道:“大局已定了” 因为,就在之前江畋进楼后的视野当中,“任务二”的进度突然又跳闪了一点;然后,突然在某人头上闪过了一个词条:“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虽然这个时灵时不灵的破辅助系统,经常会坑得人泪流满面,但是在选择和鉴别任务目标上么,至少还没有出过任何的差错。 而可达鸭的惊呼声这才响起:“阿姐” 七十八章 断然 下一刻,“阿姐”遮面的轻纱帷帽就,被“她”毫不客气的掀翻开来,而露出一张苍白若雪的俏脸;以及在一支短而锋利的类似簪子压迫下,已然泌出几滴血珠的凝脂如雪颈部来。 “若不是你这小儿咄咄逼人,我又何苦至于此。” 那鲍四却是死死瞪着可达鸭,嘶声咬牙道:显然是把本色表现的他,当做了扮猪吃老虎的真正主使人。这才毫不犹豫袭击和劫持了,与他关系最为亲近的“阿姐”,作为人质。 “让我躲上这一阵子,就相安无事的暗中离去好了;何必闹的当下大家都不好看呢?” “闹出了我这般事情之后,难道你以为社中个人,都能够独善其身么?” “更别说,那几个替我打掩护的傻货。你们日后还想好过么?” “几句好话和一段书上编出来的经历,就轻易信了的没脑子,活该被骗了钱财和占了身子,。” 随着这话一出,四下人群里的好几个女性身子都激烈的晃荡起来,还有人悄无声息的突然一头晕死过去。 只见“她”像是压抑许久似的,一边奋力倾诉着,一边却是毫不犹豫的加大了手中动作的力道。 然而,阿姐哪怕因此眉头紧蹩而泪水盈眶,却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当场痛呼出声来,只是奋力别过脸去挣扎着,又在颈子上被拖割出一条细长的血线来。然而那位“鲍四”却是越发的兴奋和用力起来。 “先生!” 可达鸭充满宛求和期盼的眼神,刹那间投在了江畋身上:也将那位自顾自得说话的鲍四注意力也给牵扯了过来,只见“她”扭曲着姣好的面容惨笑道: “就是你了,还不快给我自废一臂;不然你家……” “废话太多,自寻死路。” 然而江畋暗自叹了口气,只是用关爱智障的眼神冷冷反瞪回去。同时,给可达鸭喊了一句: “四号!” “四什么?你这跟班的,还不快自废一臂!” 不明所以的鲍四,再度咆哮着催促道:手中的尖锐物却是越发用力的,几乎按进了肌肤当中,只要轻轻一拖就能割断皮下密布的血管、神经。 然后,可达鸭却是突然表情决然一变,当场用那变声期中的公鸭嗓门,竭尽全力的大声狂笑起来,笑的那是撕心裂肺,也笑的其他人一阵头昏脑胀,忍不住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 “闭嘴!” 鲍四显然也是不堪忍受,而咆哮着对他怒吼道:刹那间就听一声急促惨叫,“她”握持利器的手臂,却是不知何时齐根掉落在地上,而猛然从断口处喷溅出一大股血泉来;也将近在咫尺的“阿姐”满头满脸溅的都是。 正当哀呼惨叫的“她”,犹自想要用完好另手继续控制着“阿姐”后退;却被“阿姐”毫不犹豫垂首后仰,全力反撞在“她”额前;顿时就吃痛松手被挣脱开来,任由撞散发髻的“阿姐”滚落在一旁。 只见捂脸哀呼的鲍四,姣好的面容上多出了好几道血印子;显然是被“阿姐”发髻里折断的发钗给扎到了;但是“阿姐”本身也显然并不好受,只是长发披散着瘫坐在地上而一时起不了身。 然而这个转瞬即逝的意外,已经足以让江畋突然闪身到“她”的面前;而双刃在手电光火石刷刷飞舞而过,刹那削断、割裂了鲍四的脚后跟和仅存手臂的大筋;而让“他”整个人像是一团烂泥般地瘫倒在地。 “作为反派,你难道不知道,千万不要话多的道理么?” 江畋看着倒在地上血泊中痛呼挣扎的人虫,而一脚踩住“她”头颅淡声道: 而这时候,大堂之内的众多女子,才像是从一连串的震惊和变故当中,再度反应过来了一般,当场就炸窝一般四散奔逃起来: “死了!” “杀人了!” “好多血!” 然而江畋闻言却不由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在场这些女人实在被温室里照顾得太好了,果真不乏些傻缺和脑残。就这会对峙的功夫却只会躲闪和藏起来,而没人懂得跑出找人求援么?好在可达鸭这边没有掉链子。 当初从右徒坊中聚众突围的时候,江畋也给可达鸭交代了一到四号,不同情况下的对策和方案,乃至自救手段的暗语和默契。而四号就是所谓的声东击西、诱敌深入的作战。将街头暴徒吸引过来,再围攻和埋伏的策略。 “阿姐,你怎得了。” “阿姐,你千万不要有事。” “阿姐,你哪处伤到了。” “阿姐,这可怎的是好啊!” 这时,可达鸭已经迫不及待将“阿姐”搀扶起来;全身颤抖大呼小叫满口问候着:然而,“阿姐”却是轻轻推开,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在身上可达鸭;形容惨白对着江畋衽身行礼道: “多谢先生的救护之恩。” 江畋这才注意到,可达鸭的阿姐属于那种气质恬静典雅的类型。甫见并不惊艳和出众,很容易被其他人稍作打扮的姿色所掩盖,但多看几眼就越看越有味道的女性。尤其是在惊吓和受伤之后,自有一种柔婉杂合坚韧的味道。 “只是应有之义,这是我拜托小九郎君所为,所以说起来还是我突兀之举,连累了副首娘子,枉受一场惊吓了。” 然而江畋一边脚踏着“鲍四”,让她始终没法再说话,一边只是淡淡回答道: “阿姐,我说的不错吧,先生是有非凡本事之人。” 然而在江畋身后,可达鸭却是不顾气氛的挤眉弄眼道: 这时候,外间也终于听到了内厅尖叫和哗然声,后知后觉的终于有了反应。而在一片沉重的奔踏声中,撞开合扇的门扉,一拥而入好些膀大腰圆的健妇;各自叫唤所属的对象起来,却又变成满堂此起彼伏的一片啜泣和哭诉声来。 “接下来,就需要阿姐,好好地善后了。” 江畋见状又忍不住继续道: “我和小九郎君终究是男子,有些事情实在不方便在场。” “是我轻忽了!还请先生和小弟偏室稍待。此间事了,妾身定当专程致谢足下!” 阿姐闻言,却是脸色一变而再度庄重无比地正色深深拜谢道:然后,果决毅然地转身步入那些哭喊、哀泣成一片的女子当中。 来自对方的暗示/提醒,显然十分及时和必要。既然在她所属的金兰社当中,出了这种鱼目混珠的祸害;那受到损害的已经不是局限于区区几个,可能被胁迫和要挟的可怜人,而是女社全体成员了。 因此,身为副首的她,必须在更多官面势力介入进来之前;抓紧时间统一内部的口径和对外说辞,以为保全住大多数人的风评和名节。只要统一了内部说法,就可以尽量减弱事态的影响和冲击。 这样就算是日后有一些只言片语泄露在外,在这些女子身后父兄家门,所形成的相对一致立场上,也足以压制住异己之声,而令有心之人难以利用此事,给暗中翻出什么浪花来; 而作为唯二的在场男性目击者,在事后的说法就很关键了。“阿姐”自然有把握说服自己的弟弟守口如瓶;反而是江畋所提供的这个建议,则也无疑是一份很大的人情和重要干系。 “诸位姐妹,且听我一言否?” “此间之事,断然不能轻易……” 听着外间的大声呼吁和逐渐平息下来的声嚣,守候在偏房里的江畋,看着地上被捆扎成一团,还被打掉牙齿昏死过去的鲍四,却是微微点头赞许;和聪明人说话就是通透舒服;而显然这位也是个有担待和急智的女子。 “在下桂园护从头领李贽云,前来给楼内的诸位娘子、女公子问安!” 片刻之后,外间再度有人赶了过来,在楼前大声通报着身份。却又被那些得到嘱咐的健壮仆妇,齐心合力或者说是同仇敌忾地阻挡在外。在一番交涉之后,才有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娘带着一名带剑侍女,被单独放了进来; 只是当她瞥见,地上尚未抹掉的数滩血迹,涂满脂粉的眼角猛然一抽搐;却又若无其事的对着,同样整理过鬓发形容的“阿姐”,略带恭敬的通报到: “外间那逃脱摔死的贼人身份,已然初步有所发现了。” “从随身查获的残碎物件来看,疑似传闻中的恶贼黒蝠君。” 阿姐闻言不由啊了一声,却是再度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了。因为,这黒蝠君长期只是存在坊间传言,号称在夜间高来高去的乱入市井民家,以特殊的迷香药物,专坏少年男女清白的异类大盗。 只是从未有人见过真面目的缘故;在前些年才被京兆府的捕盗吏,联合刑部专属快辑队的巡捕好手,拿获在一处伎家当中,并且明典正刑与狱神庙前的独柳树下。 七十九章 处置 接下来,又相继赶来的好几拨人,想要接手江畋所控制下的“鲍四”;却都被可达鸭姐弟以无法信任为由,毫不客气的挡下来了。直到闻讯而来的郭崇涛,带人出现了之后。江畋才轻描淡写道: “老郭,我此刻有一场功劳和业绩,就看你敢不敢要了?” “有什么不敢要的!” 连夜丢下手中事物赶来的郭崇涛慨然到:却是百感交集的看着守候在左近,表情各异的好几拨人;这位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气运和秘密,是以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意外的事端和发现一般。 “那就好,我刚巧发现了的这个贼人,似乎与宪台正在追查的案情有点关系。” 江畋蹬了一脚昏迷中的鲍四,确认还活着这才轻笑道: “那就好了,尽管交给我吧。只是江生,可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么?” 郭崇涛也不再问缘由,当即应承了下来: “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宪台能够就地进行审讯而已。” 江畋看了一眼“阿姐”,按照约定开口道: “这?……怕是有些不合规制。” 郭崇涛却是微微有些为难之色,却没有完全拒绝道。 “因为,这其中事关人等身份颇为敏感,委实不宜转到别去去听讯;还请宪台见谅。” 这时候不用江畋开口,就有重新戴上帷帽、脖子上缠纱的“阿姐”,主动走过来道; “原来是夫人在此,既然是您开口了,下官自然是信得过的。” 郭崇涛闻言顺势下坡的客气道: “那一切请自便。” “阿姐”微微颔首,便转身回到楼上那些女子中去。重新若不是为了避嫌,再加上那位先生/恩人的提议和推荐,这区区一介监察御史还不放在她眼中。 然而,郭崇涛却是隐隐有些错觉,自己甫见面似乎莫名得罪了这位贵家之女。不过他也没多想,就看着被江畋才在脚下的“鲍四”,不由开声打趣道: “想不到,犯案的会是这么个娇娥?” “娇娥?这位可算不上,最多是个鱼目混珠的西贝货。” 江畋闻言却是笑了起来: “什么!难道……” 郭崇涛闻言却是脸色一变,顿时语气凝重道: “也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吧!还好被我撞见了。接下里就看你的手段和对策了。” 江畋心领神会道: “竟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请稍待……” 郭崇涛也没有再叙旧和多话,而是转身走出十几步,对着守候在外的部下吩咐了几句。随后,那名风姿绰约的女娘,跟着名带剑侍女,再度出现在了江畋的面前,低眉顺眼的款款开声道: “奴家关关,添为本园当值的都知,奉我家主人之命前来协力。” “接下来的一应事宜;但听这位郎君……和宪台吩咐,无所不从。” “那就好,接下来还请都知多多用心,以为验明正身了。” 江畋闻言当即心领神会道:这位女娘关关,就是出自平康里特色的产物,由倡优、伎家构成的互助组织和结社;社中皆称兄弟姐妹,领头人则称都知。 日常除了生老病死的互助和遇事抱团取暖之外,还承办包括进士迎新和答谢宴在内的各种宴乐活动;甚至还会有目的性的扶持和投资一些贫寒出身的进士。 前代翰林学士卢嗣业,专门有唱和诗《致孙状元诉醵罚钱》“未识都知面,频输复分钱。苦心事笔砚,得志助花钿。”,描述过这般空前盛况和场面。 所以经年累月之后,已是具有相当社会活动能量和影响力的存在。而这些大大小小的互助结社,也是当下构成平康三里,某种意义上有限自治和日常秩序维持,的主要存在势力之一。 “巧云,你且来协助我。” 都知关关当即吩咐那名带剑侍女道: 随后,她们就从昏死在地“鲍四”身上,相继搜罗出一些细碎的小物件;包括藏在发髻里的钩针,用来遮掩喉结的肉色贴片,缝在裙衫内暗袋里的小瓶;垫起胸口的衬里…… 最后,当具体摸到了腿根处之后,那名侍女却是脸色微变的啊了一声;却是抬头对着在场各人,轻轻的摇了摇头。郭崇涛却是不由皱起眉头: “难不成,还是个阉货?” 而坚持过来在场见证的“阿姐”和可达鸭,却是一下子将目光头投向了江畋。江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略作思索就叫人拿过一根最大号的缝衣针,用力扎在挺尸的“她”肋下某个痛点。 这也是江畋遭遇和交流过的那些民兵武装,曾经拿来审讯所谓is俘虏的手段之一;属于不致命却能造成极大痛苦的神经富集处。刹那间只听得一声惨烈的哀叫,昏死当中的“鲍四”,几乎是瞠目欲裂的当即痛醒过来。 然而,就在“她”在吃痛中挣扎醒来的同时;原本看起来空荡荡的腿根处,也像是变戏法一般,凭空腾涨出一大团来;顿时惊得那名按压期间的侍女,猛然的跌坐在了地上。 而无论是“阿姐”,还是都知关关都不由得越发脸色惨白起来;因为她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也粉碎了他们最后一丝的侥幸心理。 这时候,关于这位“鲍四”娘子,身份背景来历的初步调查,也恰如其会的刚好在外间送了过来。而由那名相熟的慊从郭凤亲手送过来,并且当众汇报到: “已经查明鲍四娘子其人,乃是宫内放出的十家前头人之一,原本充事于云韶府,位列坐乐部,身籍则是在宜春院……” “后来,以器乐女史之名,受多家门第延聘,而传授器乐之道……” 听到这么一番又是宫内放出,又是前头人;又是云韶府,又是宜春院的来历,在场各人却是心中顿时激起莫大的波澜来。 要知道所谓宫内放出的前头人,又称宫内人;乃是因为才艺出众而被选入宫中的倡优、乐师统称;凡京师之大,人物之荟萃,也不过维持着数十家的规模而已。 其中的佼佼者会被选入内供奉院,就此有资格经常在天子面前露脸,乃至拥有出入从扈随驾的殊荣;比如历史上的谢阿蛮、永新娘子,乃至公孙大娘,都具在此列。 而云韶府则是用来管理宫廷声乐的官署,所属人员拥有相应的内官品级和职衔。至于宜春院,更是由明皇天子一手创立,仅次于梨园的宫内声乐歌舞教习之所。 因此,如那位都知娘子关关,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在她值守的这一个晚上,就紧接无暇冒出来这么多事件,无论哪一件都是她担待不起;更别说还涉及到宫闱中事。 而“阿姐”则是暗中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因为这番天大的是非和干系,一旦和宫中牵扯上关系,自然不再局限于这些贵家女子的金兰社,就得有人不得不得顶上前去了。 而作为首当其冲的督办之人,郭崇涛则是有些声音苦涩的抱怨道: “江生,你可是真送了我一个天大的是非了!接下来,我需要先行一步,就此秉明本部正堂了。” 八十章 重见 既然是郭崇涛开始接手后续,那接下来基本就没有江畋什么事了。于是,作为重要见证和残余的当事人等,他又被客客气气的请回到了原本的鄂华楼内,静待园内后续的排查事宜结束。 而可达鸭则是因为心忧阿姐的伤势和心情,特地告了个罪专程留下来,形影不离的陪伴着,生怕对方再出些什么事情。所以,被护送回楼内的江畋,变得一个人清净下来。 不过,随后就有精心烹饪的酒菜呈送了上来,相应的奏乐和歌舞器乐声,也再度在楼内响起。而江畋也一边慢慢品味着,号称颇具特色的菜肴,一边在楼上继续看起热闹来。 因为,除了云英楼内那场鱼目混珠的变故之外,同样还有好几处地方也发生了凶案。因此,此时的园内是愈发热闹纷纷,随着越来越多赶来的各方人马,成群结队的搜捕行动还在继续着。 当然了,在具体事态逐步扩大之后,这些外面调来的搜捕者,就没有那么客气和留手了。因此时不时可以看见,一片鸡飞狗跳的动静当中,有人衣衫不整的被赶出来,或是被拖出来验明正身。 更有零零星星的人等,似乎是因为身份比较敏感,或是心中有鬼什么的;并不愿意主动配合搜查,而始终想方设法遮掩着头脸;乃至就此跳窗跃门而走,顿时又引得一阵接一阵的追逐声。 但也有一些人,在醉乡和迷梦当中被打扰之后,自持身份而对着搜捕之人,各种声色俱厉的破口大骂,乃至当场闹了起来。但是这一次,就没人容忍和退让,而是毫不客气的当场羁押和控制住。 因此,围绕着小湖/池泊周边,很快就多了三五成群被搜拿出来,又集中做一处后续盘查,衣不蔽体或是鬓发缭乱的男男女女;而在彼此遭遇后,又闹出好几次骚动,看起来就十分盎然生趣。 只是,按照与郭崇涛的约定,从外间不断送过来的消息中。这一轮接一轮的筛查下来;各种臭鱼烂虾什么的倒是刮出来不少。甚至还出现了好几次连襟兄弟、父子同扼,当场大打出手的闹剧来。 甚至后来就连翡明楼内,发生流血冲突的那几名藩臣及其部属,都被重新翻了出来。但是吴云楼里的杀人凶手,还有景宁楼中逃掉的那个两名刺客之一,却是始终没有能够被找出来。 因此,在盘查过园内的宾客及其伴当、跟班之后,联合起来调查的各方;很快就将目标转向了,园内现有从属的各色服侍和杂役人员身上。 除了第一时间,就被人约束和变相监管起来的,同心会那些剑手、技击群体之外。就连原本参加搜查的护院武装各人,也被勒令解除武装,而来时逐一的接受验明正身的流程。 因此,很快就有一小队金吾卫士,在带领下迅速靠近这座小楼。显然是要带走楼内这些乐师和倡优,接受相应的盘问和查验。于是,楼内这些乐工人等见状,也开始变得有些慌乱和紧张起来。 然而,这一队金吾卫士却是止步在了楼下。而后有人用一种甚为恭切的声音,遥遥对着江畋所在位置,拱手行礼道: “右金吾执戟陈文泰,见过江生当下。” “奉郭宪台前来干办,职责在身,有所滋扰,还请见谅则个。” 江畋闻声凭栏一看,领头的那名金吾卫士,正是昔日的旧识,一起参与过对于灞桥市废庄搜查,号称欠自己一个人的那位陈文泰。不由笑道: “何须如此见外,尽管上来办事吧!” 听到这话,这些金吾卫士才踏入楼中;从最底层的杂役开始,分作数批依次将他们带了出去;而陈文泰本人则是亲自来到了楼上,对着江畋道谢道。然而江畋却是略有些意外的反问道: “怎么才几日不见,就这么生分了。” “委实是江生此前做下的好大事情,让我等相形见绌了啊!” 陈文泰却是苦笑道: “本以为尚有机会可以报答一二的,但未曾想到,竟是江生亲手杀灭了那凶兽,令我死难的金吾子弟大仇得报;故而左街使上下都要承情了。” “你啊,这就太见外了。我只是顺手而为,更何况,这背后尚有更多的内情和主事人,并没有完全挖出来;日后少不得还要借助尔等之力,乃至一同行事呢?” 江畋闻言亦是笑笑道; “说的也是,那便江生承蒙吉言;日后若有所需,尽管使人找我,当效犬马之劳了。” 陈文泰点点头道: “这就未免言重了。” 江畋却也没有托大,这些金吾子弟长期巡禁街市,也算是一大消息灵通的来源;同时在身份上还对那些武侯、不良人之辈,形成天然的压制和优势。 虽然江畋如今的格局,未必还会在乎这些,在普通小民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底层胥吏存在。但是正所谓蛤蟆跳到脚面上,不咬人也烦人。能少点麻烦也好的。 随后,在陈文泰主动解说和介绍之下,江畋也进一步了解了,园内发生诸事的更多内情和后续动态。比如在吴云楼被灭门的那位,居然是专为军器监提供硝土的,安东大豪商罗会之侄罗贤。 而在翡明楼内,发生血腥冲突的两家藩臣;则是分别属于夷州诸藩当中的宇文氏和钱氏;而景宁楼内被当众刺杀的那位贵宾,则是刚从外任期满回京的,前江南东道巡盐御史林晖如。 只是,当楼下金吾卫士的搜查和清点最终完成之后,却没有再上的楼来。只是由陈文泰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江畋身后帷幕,就此带人告别而走了。 八十一章 复失 “等等” 江畋突然开声叫住转身下楼,准备带队离开的陈文泰: “你们还漏一个……” 话音未落,突然间二楼外壁邻接的大树枝干上,就哗然一声猛然窜出一个身形;而又紧接无暇攀援着外檐和阑干,飞身冲上了三楼。陈文泰不由眼神一凛而失声急促喊道:“小心,” 然而就听激烈的砰得一声,器物翻到和短促而凌厉的惨叫过后;飞身窜上上楼的那个身形,却是比去时更快的倒摔回来;像是个滚球一般的不断乒乒乓乓撞击在楼道间,最后才死狗一般瘫软落地。 陈文泰这才连忙带人围了上去,却是掉下来的是一名身穿乐师服色,摔得浑身是血的中年人。只见他奄奄一息之间,不断从嘴角中冒出血沫子来;而一边手臂已经折成诡异的数段,一看就不是摔的。 “好贼子。” “竟然就藏在檐下。” 这时,其他的金吾卫士才回过神来。而陈文泰则是毫不犹豫地对着楼上拱手致谢道: “多谢江生援手!” “来人,快来人,捉住一个可疑的。” “……” 然而,楼上收起武器的江畋;却是有些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因为他说的根本不是这位,鬼知道什么时候摸到,小楼附近躲藏的不速之客。而是帷幕背后,突然多出来一个衣衫单薄的年轻女子。 她画着相当浓重的容妆,而仅着着一件小衣和半腰彩涤的罗裙;在隐隐约约的帷幕背后,肉质光光的露出臂膀和后背在内,大片白腻光滑的肌肤来。她正用一种宛求的表情,看着江畋哀声道: “郎君行行好,切莫将奴家逐出此处……” “这可不行,我不记得自己叫了客房服务的。” 江畋摇摇头道: “奴家荞荞,乃是都知关关娘子,唯恐先生独处寂寞,特命奴家前来侍奉的。” 那名年轻女子继续恳求道: “你当我是傻子么?这里从一开始就交代过的,不要有任何的滋扰。偷偷摸摸的溜进来,算什么玩意?” 江畋却是语气冷了下来: “先生!其实也是奴家仰慕……” 女子越发哀切道: 下一刻刷得一道银光和风声,打断了她后续话语,而遮掩的帷幕也被居中割裂开来;而在飘荡滑落而下时,露出斜斜钉在壁板上的一把短刃。 而后那女子鬓角一侧发髻,这才突然随风轻拂着篷然四散开来,叮当作响的掉下两截发簪;束缚着小衣的颈带断开,露出惊鸿一抹的胸怀来。却是当场惊呆了一般,根本没得去遮护住。 “真是可笑,我才是第一次来,素昧平生之下,就有人仰慕了。是你足够傻,还是我蠢呢?” 江畋一边冷笑着,一边多看了几眼道: “先生……” 那女子浑身颤颤道: “是你自己滚下去,还是我把你丢出去!” 然而,江畋却是不问所动道: 那女子顿时哭丧着脸不再说话了,而是抹着泪抱着衣裙,头也不敢回地连忙下得楼去。而后又变成了楼下,那些金吾卫士被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这位江生,也太过煞风景了吧!”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就这么赶下来了。” “却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物。” “勿要妄言,当下园内正当多事,哪还有心思享受温柔乡。” 最后,却是陈文泰的训斥声: 下一刻,这些议论又变成了惊呼声: “小娘子,你做什么!” “住手!拦住她。” “不好,她要投水了。” 然后,就听得扑通一声的水花溅落声。江畋也不由几步凭栏一看,却是距离小楼不远处的池泊边上,激烈荡漾起一蓬水花,又很快地平息了下去。 而后,就有表情复杂的陈文泰再度过来回复道: “江生,那女子怕是投水自尽了。” “不,你们怕都被骗了。” 江畋望着水花消失之处,却是皱起眉头道:港真,他在战区不是没有见过溺死之人,也不是没亲手救过投水的轻生者,因此不免看出点端倪来。 “什么!” 陈文泰闻言诧异道:而他身后的几名金吾子弟,更是有所不屑和不忿、轻蔑的隐隐颜色。只觉得这位领队口中的“江生”,也未免太过不解风情、淡漠人命了。 “有什么投水之人,不会经过奋力挣扎,就直接沉底不见的。怕是借机潜水遁走,已经游出远处去了。” 然而,就听江畋继续道: “岂有此理。” 听到这个匪夷所思的回答:陈文泰身后的一名金吾卫士,却忍不住呛声而出;也不知道在质疑谁人。 “你尽管可以使人到投水处试试,看看是否还会有残留下些什么?” 江畋却是不为所动的继续道: 片刻之后,数名专门叫来下水的杂役,站在只有齐腰深的池泊边投水处,奋力搅动和摸索了大半天,却只摸掏出一手水草和污泥,甚至连条布片都没有。 陈文泰的脸色也变得尤为难看起来;因为,他意识到可能在自己手上放跑了重要嫌疑人等。而后咬牙切齿对满脸不虞的部下道: “传令下去,召集更多人手,封锁池泊周边,继续搜拿可能的潜藏处。” 然而,这一片池泊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足有十几亩的方圆;期间还有好几处水榭回廊和停泊的小舟、划子;更别说四下通达的沟渠连接期间。因此,想要仔细的重新搜查一遍,无疑费时费力。 这时候,有些毫无头绪的陈文泰终于想到了什么,连忙回到小楼附近,向着江畋恳切求教道: “请恕打扰,都是下官无能,令重要嫌犯在逃,怕是难辞其咎。为今之计,可否请江生继续指教一二,定当不胜感激。” “却无需如此客气,我也是偶然所得而已。” 听了这话,江畋对他的印象还是有点提升和改观。起码这位看起来勇于任事也足够爱护下属,不会轻易的推诿和甩锅给别人。所以也不介意给他点帮助: “其实,以这池泊之大,搜捡起来固然徒费功夫;但其实视野敞阔的很,适宜偷偷上岸的地方,却是委实不多的。” “只要派人在高处警戒、哨望四周;再封闭隔离开靠岸的诸多场所,避免其有机会混入的人群当中。自然就可以慢慢等她主动自投罗网,毕竟人不是游鱼,终不能在水里呆太久的。” “善也,却是我心急糊涂了,这就依照江生的主意去办。” 陈文泰当即拍腿道: 这时候,远处再度传来了喧哗声。而有一名金吾卫士小跑过来,用某种敬畏和惊讶的眼神,偷瞄着阑干边上的江畋,而对着陈文泰禀报道: “队将,送到都尉那处的嫌犯,已经验明真身了;” “正是自景宁楼内逃出的那名刺客本人;” 说到这里,他在一片焦灼的眼神中,喘了口气才道: “只是京兆府的吕司马,还想问为何不能捉个囫囵的,以为当场拷取口供,就被都尉当场骂了回去。” 听到这里,陈文泰突然就诞生了一个大胆的,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而正色对着江畋拱手道: “江生,还请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而这时候,显然是可达鸭那边也得到了消息.在他亲自打头之下,一队人明火持杖的赶了过来,而脸色不善的对着陈文泰等人呵斥道: “金吾卫想做什么,先生可是本家的客卿,更是我与阿姐的恩人。绝不容人轻侮……” 而后,紧随而来的郭凤也正色道: “请诸位金吾儿郎知晓,江生乃是本台殿院的里行协办,自有拥有一应过问的权宜。” “此乃误会,事情并非如此……” 陈文泰闻言不由脸色微变解释道:却是心中更加庆幸起来。 八十二章 现场 随后。 “荒谬,真是荒谬!” 一名朱色袍服的官人,脸色不渝的挥手大声喊道: “我京兆府办案的现场,什么时候轮到个,无关人等来胡乱插手了。” “李参军,慎言!” 当即就有人呵斥道:却是在场职级最高之一的御史郭崇涛。 “这位先生乃是我御史台的里行协办,当下更是协同处置过好几桩朝廷大案、要案;岂容非议?” “李参军,江先生的能耐,乃是我右街子弟上下,乃至郑郎将亲眼所见的,自然大可放心无虑。” 在场的另一位金吾街使判官李崇古,也开声道: “李参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而后又有人走过来嗤声道: “平康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调你们来都抓不出头绪,难道还不准别人来查,莫不是还有什么说道的?” “那……恕我不能奉陪!” 那李参军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因为最后说话的那位,赫然就是太仆寺所属东市署令,兼平康三里所在坊主柳问之。他虽然不过八品上的官身,却是地道内官所属。然而下一刻,他却是故作愤愤挥袖而去了。 只是,他满脸愤愤不平的一路走出来之后,却是来到了一辆毫无任何标识的马车边上,这才低眉顺眼的恭声道: “还请回禀贵上,下官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真是废物,连个昔日的阶下囚,都动不了,枉费推你补上法曹这缺了!” 马车上最后只得硬邦邦抛出这么一句女声,就此踢踢踏踏离开远去了。 一直到马车在街口彻底消失,李崇古这才抬头转身过来,露出某种隐隐冷笑和鄙夷参半的神情,但又很快收敛了起来。而后才有人上前请示道: “曹正,当下该怎么办?” “自然是该怎办就怎办!公事公办懂不懂?” 李参军却是有些不耐道: “那,上头的交代怎么办?” 一名属下又小心问道: “交代也就是交代,难道叫老子为他们的一点同僚之义,去顶御史、金吾和太仆寺三家?” 李参军更加不忿道: “那咱们?” 属下又问道: “我自然不好出面了,但不是还有你们么?” 李参军面色不虞道: “自然是派人给我好好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随时向我禀报。我还要看看那个连累京兆府,都坍塌了小半的灾星,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而与此同时,李参军口中的灾星——江畋,也被请到了另一处的案发现场,最早发生凶案的吴云楼内。而作为惨烈凶杀现场的内里各种物件和痕迹,早已经被赶来的公人,给勘探过并做上标记。 从同层楼内逃出来的各色人等,也被从外围拦截和控制住,并经初步盘问过了。因此,作为后世半桶水的推理悬疑爱好者,江畋也不可能比这些长年处理刑案的公人,表现得更加专业和经验丰富。 因此,在随身系统毫无反应的情况下,他只能够抱着走过场的心思,装模作样地重点查看了,关于现场勘查和验尸的一手记录;同时询问了几名仵作人员,关于具体人员死去的大概时间和先后顺序。 事实上,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根据残留血迹找到了,角落缝隙里被遗弃和隐藏凶器;并且根据尸体横倒的位置和受创的角度,初步判断出了行凶者的身高和大致力度,还原了遇袭的流程。 但是对于办案人员而言,他们当下面临最大的问题,却是这处居所内的门户窗扉,具是从内而外的闭合着安好如初;也没有被破坏或是拆卸过的痕迹,形同密室杀人一般的封闭环境。 因此,他们更多怀疑是内部人等的自相残杀所为;至少也是十分熟悉的侧近人等作案的结果。因为足足横错了十几具尸体,都是毫无防备之下被人相继捅死,或是割喉的结果;而外间几乎没有听到多少声息。 而现场查点的财物并没有什么损失,甚至连锁在床阁里的若干首饰和钱票,都没有被人动过;根本不像是寻常的杀人越货手段。因此,当下也被初步定性为处心积虑,并且熟悉内部情形的仇杀行为。 因此,怀疑的目标就不免落在了,唯一幸存下来呼救的那名女子/侍妾身上了。相信如果接下来的时间里,没能够找出更多线索的话,那些公人查案的重点,自然就会落在了她里应外合杀人的嫌疑身上。 因此,当江畋被请到现场之前,那本园当值的都知娘子关关,也专程前来问候和拜会了片刻。除了表示了某种歉意和万分感谢,并愿意竭力配合一切所需的同时;也暗示了希望能够帮助那名侍妾,洗脱罪名和嫌疑的意思。 毕竟,作为这般位于平康里屈指可数的中高端娱乐场所,出了这种里应外合杀害客人的事端,哪怕只是风闻的嫌疑也足已构成要命的打击了。江畋自然不可置否,但也没有直接拒绝对方。 因为之前,莫名其妙躲到自己所在小楼当中的那名女子,鬼知道是谁派来陷害自己,或是给他找麻烦的。尽管如此江畋第一个建议,就是让人在楼内、楼外都挂上风灯,将偌大的庭院和外壁都照亮起来。 要单说起来寻常的凶案现场,他不可能比那些常年打交道的公人更专业;但是对于密室杀人的脑洞和想象力,却是这些古人无法比拟的。然后,原本是应付差事的江畋,就发现了一点的线索和端倪。 在被现场勘验所暂时忽略的窗扉上方,因为来自外间光照角度的缘故,让江畋发现了一条新鲜的摩擦痕迹;然后,缘着这条痕迹来到外壁,又找到了更多尘土被刮擦和蹭掉的位置。 于是,所谓的密室杀人谜题,已经被解开了大半;与诸多受害者相熟,而能够令其毫无防备遇害的凶手,就是从窗台外逃脱的。只是他逃脱的方向不是楼下,而通过绳索的牵引吊上了上层而去。 而后,再通过窗扉内结好的活绳套,将其牵引着重新闭合起来;再拉扯另一端将其松脱取走。只是在用力拉扯之下,还是不免在木质窗扉边沿,留下来了细小的勒痕。更别说在外间壁板向上攀援时,所蹬踏借力所留下的半只脚印。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就不用江畋再多事了。以外壁留下的这些痕迹,那些号称专吃这碗饭的相关人等,要是再找不到可能存在的嫌疑人等,那就真就是无药可救了。 因此在随后的吴云楼上层,重新搜拿的一片鸡飞狗跳激烈动静,和那些公人叹为观止或是见了鬼一般,惊讶莫名或是复杂异常的眼神中;江畋又被顺势请到了第二处现场,翡明楼内。 八十三章 现场2 然而,这回就不是犯罪现场调查了,而是专门的人员甄别。大抵是现场办案的人员,是希望死马当活马医式的,让江畋能够在期间发现点什么不同寻常的存在。 只是,这一次的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翡明楼内外的现场,已被勘验和收拾过了,在冲突中两死一伤的两家藩臣身份,也当场确认了毫无可疑之处;唯一的活口也进行了救治和处理。 因此,相关办案人员所要做的,只是把可能的涉案人等和证物,一一带到江畋面前来过眼一遍。可惜得失,江畋既没有触发的任务进度,也找到没有值得怀疑的对象; 于是,剩下来就是按部就班对于楼内,凭空逃走另外两人的后续搜捕,以及唯一幸存者醒来后的口供。 虽然这个结果不免令人失望,但是那位负责值守现场的金吾都尉,还是客客气气的表示了谢意。 反而是在场另外一些穿皂色袍服的公人,不免有些刻意使然的纷声议论起来: “却也不过是如此” “还以为是何方神圣呢?” “真是所托非人了。” “这还有脸胡吹大气么?” “白瞎了咱们的一场功夫……” 然而,当负责陪同前后的陈文泰,用眼睛瞪过去的时候,他们却是左右顾盼着若无其事;然而他一转头回来,就变成越发的起劲和大声起来。于是陈文泰也只能有些无奈抱歉道: “还请先生见谅,这些都是些没啥见识,不晓得厉害的拙货……” 然而,出于某种过意不去的心态,江畋思前想后还是忍不住多嘴提醒了一声: “你们都确定,查验过园内的每一个人么?” “这个自然,莫说是楼内外所有杂使的仆役和奴婢,就连每一位宾客的亲随、扈从,都未曾落下的。” 陈文泰,代为应答道: “那,你们盘查过通常意义上的自己人么?” 江畋又开口道: “此话怎讲?” 那名金吾都尉却是突然走近来接口道: “我在想,你们是可以尝试清点和确认一二,办案时需要出入楼内的具体人头。” 江畋毫无心理负担的继续放飞思维道: “话不能乱说,你这是要我等猜疑自己的弟兄么?” 陈文泰顿时脸色有些不好看道: “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一个可能性而已。” 江畋淡然解释道: “比如,如果外部有专人接应之下,是否可以换过前来办案人员的服色;然后在内应的协助和掩护下,混在若干出入人员之间,堂而皇之当着你们的面离开。” “江生,你怎可以这么想,今夜能够调遣而来的,自然都是右街使内最为可靠的人手,却又怎么算得到突发的……” 陈文泰却是脸色犹豫道: “不,江生所言或有几分道理。方才有机会进入期间,可不止咱们的人;尚有万年县招来的仵作,以及值守的医官,还有园内派来使唤的护卫。” 然而,那名金吾都尉却打断他道: “来人,快把兄弟们召集起来,找到那些进过楼内的人等,逐一的仔细查点身份。” 陈文泰闻言,却是连忙对着左右喊道: “另外,你们考虑过,其中宾客或是倡优,有被人改形换貌顶替了的可能性么?” 就在这一片惊呼和叫唤声中,江畋又抛出另外一个想法: “江生,不是方才请你过眼了么?” 陈文泰不由诧异道: “我所见,都是些男子吧?” 江畋答道: “不瞒江生,实在是太多人亲眼所见,那两人正是地地道道的鲁男子啊!” 陈文泰却是越发的糊涂了: “如果是反其道而行之,在楼内重新装扮成女子,想必你们也不会多加关注吧?这叫做心理错位的手段。” 江畋随即解释道: “来人,把楼内带出来的那些女子,再仔细的搜拿一遍,仔仔细细验明正身。” 那位金吾都尉闻言,已然毫不犹豫发号施令道: 然而听到这句话,那些奔忙碌碌的金吾子弟,却像是得到了什么激励和鼓舞一般;顿时精神一振,脚步和动作都变得越发轻快起来。 然而不久之后,从不远处的临厕内,找到被遗弃的一身公服,顿时就让这位金吾都尉变了颜色。几乎是当庭咆哮起来道: “快去门禁处,查问每一个出入的名籍。”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与江畋彻底无关了。他又被恭恭敬敬的请回到了,那座小楼当中好生安歇着;直到郭崇涛再度前来,面有难色的犹豫道: “不知江生,可愿随我再走一趟。” “这次又是哪处?” 江畋俨然心中有数,却明知故问到: “便是景宁楼了。” 郭崇涛无奈的回答道: “不是据说一先一后两名刺客,都抓到了么?” 江畋却诧异道: “正因为如此,那位东主才想要亲自见上一见,以为当面致谢的缘故。” 郭崇涛这才抛出答案: 八十四章 现场3 景宁楼内宴宾的这位主人,姓宁名白蒲字子阳;出自大名鼎鼎管桂宁氏。正当五十出头知命之年,却须发浓密黑多白少,嗓音洪亮沉稳,显得精神硕毅而气度不凡;隐有威严又不让人觉得生分。 而他的身份是京师两大三附之一,与京师大学比肩的讲武大学,现任监学的次座(常务副校长)之一。虽在朝廷学官资序当中,只是比同正五品职衔,但是同样身兼了枢密院签事(顾问)的职责。 因此,哪怕看起来形同半只脚游离在朝廷的运转体制之外,但光是通过讲武大学这个平台和身份,却是天然就拥有极为丰富的关系网和人脉渊源;更别说相比太学—国子监—六门馆的内臣体系。 在讲武大学的教育体系下,与大唐军中的关系更加密切一些;乃至一些讲师、教授、教习、助教之流,本身就是军中退转或是养老的将校出身;乃至不乏现役军将,以为兼职和挂名的例子。 就像是宁白蒲本人出身的管桂宁氏,在历史上原本是出自两岭、安南一代,朝廷敕封的西原蛮共主。但是因为某代族长宁承逼婚不成,杀了被流放钦州的中宗国丈韦玄贞一门,而导致覆灭。 后来,崩灭四散的宁氏族人,在江陵繁衍生息的一支,却是以寡居女儿攀上高枝;成为大唐中兴定难功臣梁公的妾侍;这一支宁氏也得以再兴,最终重归祖地扫平群蛮,成为安南都护府的戍边将门之一。 因此,别看这位宁次监,长得个头不高也不甚强壮,看起来保养得体颇具文质。却是早二三十年就参与西海、南中多次大规模征拓,亲自带兵冲锋陷阵和上阵杀敌,建立过边功的军中出身。 故而,就算郭崇涛属于名义上,可以监察百官,风闻奏事的监察御史体系;却也要对他保持足够的恭谦和礼敬。更别说,对方还与郭崇涛的师长兼上官,可谓是交情匪浅的同年出身。 而后,当被专程找来的江畋,也见到了这位郭崇涛口中,颇为推崇、文武兼备的宁次监之后;也实在很难想象,这位说话得体的老先生,曾是在充斥着毒虫瘴疫的莽莽大山,杀出来的军中猛人。 好在看起来他对于江畋,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好奇和一时兴起而已。在询问了几句相关案情和江畋的想法之后,就很快转到个人的事情上,就像是一个喜欢提携后进和晚辈的老人一般。 于是,作为短暂见面的收获,江畋也意外到了一个许可和允诺;也就是进入三附学之一的分校,京兆武备学堂或是百工学堂、吏务学堂,旁听日常科目乙类以下课程的资格;算是变相的酬谢。 虽然这只是一个口头上的授意;但是像是这般体制内的当权人物,都不会轻易的当众许诺,但一旦许诺了之后也就不会随便反悔和食言了。而这三附学也不简单,代表踏入流内官门槛的身份转变。 因此,一个能够入内旁听的资格,对于那些享受父兄品官加成的门荫子弟来说,虽然谈不上门槛多么的高;但是对于天下广大的吏员出身和普通士子来说;却也是弥足珍贵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对此,江畋倒也是却之不恭的领受下来。毕竟,知识这个东西和获取的渠道,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是足以改变命运的稀罕物;虽然眼下还无所谓,但是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宁公,可有什么发现么?” 在简单的会面结束之后,作为主人的宁白蒲回到内厅;就见一个只能侧躺在卧榻上,眉眼细长而风流俊雅的中年人,已然迫不及待的开声问道;只是这人脸色苍白发青,说起话来中气不足,显伤势不清。 “看起来,未曾有所察觉什么。” 宁白蒲却是摇摇头道 “只是一切还需小心才是。毕竟那人之前都名不见经传,却像是突然冒出来一般的,身上已经牵扯上好些是非;” “更何况,他今晚只是出现在三处地方,就找出了三处的破绽和线索来;老夫可不能冒险,还不若是顺势当面试探一二。” “毕竟,一切的暗中策划和行事,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毫无征兆的变数,和不知道来由的外力介入了。所以,还是将眼前的局面维持住好了。” “就算那位只是个已经卸任的跛脚相公,那好歹也是短暂入过政事堂参议,又在酎金大案中得以全身而退的;致仕该有的体面和优待,断然是不会短少的。” “不然又何须舍近求远的借助,东都那边的诡楼刺客?不过,这些‘诡刺’倒也了得,就算是事先知道了来意有所防备,却也不免差点为之得手了。” “若不是如此地步,又怎么能够让那些人,相信我这里已经无力作为,而得以安然退居幕后?还是多亏了你亲身冒险,陪我做这一场了。” 重伤在塌的贵宾,却是不由露出惨淡笑容而吃力说道: “我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且与你籍此撇清干系而已。” 然而,宁白蒲却是轻轻摇头到: “毕竟,京师重地出了这种事情,无论是武德司还是枢机五房,或又是总章府,都不会轻易放过任何嫌疑了。那边想要继续行事,也不免束手束脚了。” “不不,这还不够,为防万一,其实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多一些;” 卧榻上的贵宾,却是有些吃力的再度开口道: “既然这位江生连诡楼刺客,都能轻易识破;那咱们恰逢其会之下受他恩情,大张旗鼓的事后酬谢,且顺势替他扬名一二,岂不是理所当然了?” 与此同时,外间已然隐约响起了报晓的鸡鸣声。 但不管怎么说,当天色重新放亮的时候;作为第一批被排除了嫌疑的屈指可数人等之一,已经折腾了一整晚,而吃了再多的酒食,也难免要哈欠连天的江畋,终于得以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只是,他一座上马车之后,就忍不住积累的困倦,直接靠着绸布包裹的壁板,轻轻打着盹就此做起了梦来。 “老祖。” “老祖……” 八十五章 淩逼 “量子通讯中……,锚点定位完成,是/否通过链接传送?(实体3.0/投影1.0)” 最后,江畋还是选择视野当中新出现的(实体3.0)。随着已经积攒道6.7+的能量单位,一下少了一大半。下一刻,熟悉的提示再度显现出来: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任务场景《泪眼煞星》进入中,随机任务生成:保护锚点存活,进入第二阶段;完成度0%……残余能量3.7+单位……迁跃(冷却中:-71:59)。” 下一刻,江畋已经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环境,那是一处占地颇为广大和空旷,类似祠庙的建筑内部。作为背景是描绘各种彩色壁画的墙面上,一块块密密匝匝堆叠起来 的雕花神主牌位;在明亮如昼的灯火映照下,显得颇为壮观而又古朴深重。 而江畋同样看了一下自身,除了那身禳衫行头之外,随身携带两柄短刃和一只装成手杖的刺剑,都完好如初的一起迁越了过来;这就是实体传送的好处么?但是下一刻 ,江畋却是动用了能力,突然消失在了空气当中。 当他再度现身的时候,已经是在了这处建筑更为宽大的前厅当中,一处类似神台的所在;却是虚实切换出了点偏差似的。顿时就吸引了一片注目和哗然大惊。 “什么人!” “大胆!” “放肆!” “好贼子!” “还不快拿下!” “保护世子……” “老祖!” 小圆脸惊喜莫名的声音,恰如其会在这些惊乍不一的人群当中响彻开来。就像是定海神针一般的,让他们顿时都失声,安静下来了片刻。 江畋这才注意到,正在一众人等簇拥和环护之下,正跪拜在正中一处软垫上,做虔诚祈祷状的小圆脸,侧头望过来那亮晶晶的瞪大眼眸。 只是,此时此刻的她又是另一番形象了。紫底斑斓的锦绣大袍、金丝玉带的蹀躞,头戴错金银瓣的莲冠;脚踏五云卷边靴。看起来已然褪去了不少,当初骨子里散发的 生涩和柔弱;而自有一种隐隐的威严满满和凛然端重。 却又让江畋忍不住生出一种,很想习惯性敲击她的脑袋,变成抱头蹲墙角嘤嘤怪;或又是把那只银瓣莲冠给扯掉,就此散开发髻好好的撸猫式摸头,摸个痛快的冲动。 只是下一刻,那些簇拥左右之人又围了上来:想要用身体将她团团遮护起来。 “别动,不得无礼,此乃我家先祖显灵了。” 然而,小圆脸却是小脸含煞的厉声喝道: “敢有冒犯者,死!” 看起来她在这段时间,也建立起来了相当程度的威信;因此这些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的左右扈从,居然没有人敢于当场质疑和争辩,反而表情各异的稍稍后退了几步。 江畋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多少先前的熟面孔,不由又问道: “安武义、洪大守他们呢?忠勇都何在?” “安郡守死了,洪都头被下狱了。忠勇都,就剩下例外这些了……” 小圆脸眼神一动,却是强忍住某种情绪到: 而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在场众人也是反应不一;即有人脸色大变或露出讳莫如深表情;也有人显得悲愤莫名或是愤愤不平;也有人则是脸色大变的,偷偷侧身向后挪步 而走;更有人茫然无措或不知里就的站在原地。 外间再度响起了了一阵参差不齐的哗然和惊呼声: “你们,怎么敢!” “宗庙重地,不得擅闯!” 紧接着是拍动门板的叫声 “世子,不好了!” “他们又来了!” “快挡不住了……” 然后又变成七零八落的争斗和痛呼、惨叫声,最后又有来自外间,若干个沉厚或急促、或不满的声音,压倒大部分声嚣喊道: “世子!此事不能一拖再拖了!” “世子,您躲在宗庙中也无济于事的!” “世子,你得给臣下一个说辞。” “世子,不能寒了万千官吏将士之心啊!” 就在牵手上小圆脸的那一刹那,江畋的视野当中再度跳出提示“浅层思维连接成功。”然后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和场景,像是电光火石一般的在江畋眼前走马灯一般的闪烁而过。 虽然只是一些不完整的印象和回忆,但光是这些内容所包含的内容,已经足以让他了解到当下,正在发生大致状况和事态。随即江畋就在脸上露出一丝冰冷刻骨的笑容 ,在意念中对她道: “接下来就好好看着,什么叫做绝对力量之下,阴谋诡计,机关算计,都没有任何用处的道理!” 门户已然被轰然撞开,而一拥而入好些身穿半身锁甲的白衫卫士,与簇拥在小圆脸身边的锦袍扈从,形成某种隐隐对峙之势后;才有一名身形粗壮、面阔眉横,头戴进 贤冠的朱袍老者当先踏入,而用不怒自威又隐隐跋扈的洪亮声线喊到: “世子,臣来拜揭历代主上了。” “诶……什么人,大胆!” 随即他就注意到了,牵着小圆脸手的江畋,不由横眉怒目道: “管他什么人,一并拿下便是!” 又有一个沉厚之声,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却是走进来一位弁冠披甲,臂膀硕长的精壮将领。 “既然世子下不了决意,便由老臣来代为拨乱反正好了” 第三位走进来的,则是一名眼神犀利而气峙深沉的中年文士 “还请世子顺应军心民意,方为贤明!” 紧随他身后的,又是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敦实的武官接口劝道: 然而下一刻,他们和他们所带进来的一干部属,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圆脸身边牵着的江畋;突然就如梦幻泡影一般的消失不见。而后,只剩下一个似乎无所不在的声音突兀响起: “就是他们么?都在这儿了么?” “剑来。。” 随着小圆脸突然开声道:刹那间一抹银光闪烁过内室,又如鱼跃鹰飞的剑光纵横盘绕之间,在那些闯入人员之中掀起一阵又一阵,起此彼伏的血雨迸溅。而这就是导引+续航的组合效果。 仅仅是半响之后,随着迅速弥漫开来的刺鼻血腥气,尸横枕籍、血流成河的大堂门庭之间;已然再没有能够安然站立的身影了。 望着落在最后几个已然被无形的杀戮,和无可抵挡的恐怖给吓破了胆,而只能惊骇莫名的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身影。虚化当中的江畋,这才通过意念交流道: “留下这么一个还有用,接下来你照我说的去做,也许就可以暂时摆脱当下的困境了。。” 而这时,原本聚拢在小圆脸身边的那些扈从,已然是大多腿软脚软的成片跌坐在地上,或是撑抱着梁柱和桌案浑身僵直着,相继心惊胆战的失声呼唤出来。 “飞剑?” “飞剑杀人,。” “这是神仙手段。” 这时被可以留下的数名幸存者,也已经手脚并用攀爬到了门边;然而,面对浮游在咫尺的。其中一人突然反手一刀插在了身侧,同伴脖子上狠狠一拖;迸溅出大蓬血水出来。然后,咬牙切齿的又扑向下一个…… 下一刻,他就是跪地一个滑铲,而举手弃刃高声大喊道: “剑仙饶命,小人只是奉命行事,不知前后因果……留此残身,定当拼死报效。” “随机任务:完成度19%;游离能量收集中。新模块加载。。。模块功能残缺。部分功能启用中。” 这时候,江畋的面前再度出现了绿色方框的新选项: “1接受投降,任务偏转度+0.14;2不接受,偏转度+0.11;3放走,偏转度-0.03。” 八十六章 倒攻 这时候,外面终于有人反映了过来,而爆发出凄厉的叫喊和嘶吼声,还有随之而来的是大片奔走的脚步声。 “真是的,怎么一出场又要杀人了,需要留手么?” 江畋看着聚集在自己面前的众多甲兵,有些无奈的说道: 然而心中却没有多少意外和畏惧,反而还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感。或者说这场短促的杀戮,只是将江畋骨子里被压抑的潜藏事物,给隐隐激发了出来一些;却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而且,在他出手杀死闯入前厅的那些人之后,他视野当中的能量条又长了一截,变成了“4.07”。而后还有更多的人,在哗啦啦的甲衣撞击和刀兵摩擦的沙沙声中,不断的涌入宽敞的前庭。 就像是一个个活动的经验值/能量礼包。然而,大堂内那名唯一的幸存者,却是抢先一步冲出去高声大喊: “北原京留守史弥泓、少尹李壁、原州牧陈景泰,殿后大将张光碧;犯上作乱,现已伏诛。” “众将士听令,行台监国现命尔等,将其抄家没族,以儆效尤……” “什么!”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闻言,争相从这些将士当中冲了出来,纷纷手指向他怒骂和叫喊道: “混账东西。” “叶京,你胡说什么?” “狗贼,你敢辜负家督的大恩大德,” “这不可能……” “怎会如此?” 还有人失声大哭起来;又有人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叶京勾结奸贼,残害忠良……” “众儿郎,还不快为家主报仇!” “监国处事不公,为贼人所惑,快随我拨乱反正……” “乱臣贼子,人人得以诛之。”然而,满身是血的叶京,也毫不犹豫地反口怒骂道:“殿后五都,还不快与我拿下此僚!” 然而,一时间舆情纷纷之下,涌入前庭的大多数将士却是面面相觑,茫然不知所措地左右顾盼着;只有其中少部分明显服色不一样的士卒,才在各自领头人的号令和召唤之下,毫不犹豫的一并冲上前来。 然而,江畋已经看不下去他们这场嘴炮纷纷的对峙了,只是突然现身在了廊下,稍稍举手向上用力的一抓一握,就听见了大片的裂帛和绳索扯断声。却是笼罩在这处前庭上方,一大块幕布棚顶顿时崩断开来。 随着突然被割断的棚顶,一大片遮盖的篷布飘荡而下;刹那间将冲在最前大多数人给笼罩了进去。然后又变成各种惊声怒吼和惨叫声,以及随着胡乱割裂、冒出的大小破口,而相继喷溅在布面上,晕染出来的片片血色。 随着“导引”能力的收放往来。江畋放飞的两只短刃,每在人群中每盘旋过一圈,就有一片人肢体残断、惨叫哀嚎着倒地翻滚着:就连他们身上的甲胄,都没法阻挡得了短刃的飞舞切割;所过之处也无人能够安然站立。 江畋这才对着出现在大门前的小圆脸儿,有些自我吐槽式地解释道: “虽说是习惯了讲道理,但我最擅长的还是物理说服的方式啊!” 然而,当这些出头鸟都死伤殆尽之后,还有人在那些当场惊呆,或是哗然而退的当庭士卒当中,大声喊道: “我不服!此乃乱命!” “装神弄鬼之辈,大伙儿并肩上。” “我不信,他们还能……” 下一刻这声音就戛然而止,在左右士卒一片悚然大惊和哗然轰声中;那藏头露尾的说话之人,就像是凭空被扼住了脖子,而凌空缓缓挣扎着升高过众人头顶;遂又清脆可闻的咔嚓一声,吐舌凸目的自行扭断了脖颈。 “神明在上,闯驾犯乱者,天地不容!” 那幸存者叶京,更是顺势狐假虎威式地大声喊道: “下一个,还有谁?” 这时,伴随着小圆脸一起走出来的那些扈从,也随之高声大喊起来: “神明在上,闯驾犯乱者,天地不容!” “尔等既为乱党所驱使,还不快弃械乞活!” “难道就不怕天谴,自此打入九幽黄泉,永世不得超生!” 江畋闻言不由转过头去,对着小圆脸再度用意念道:“看起来,你这些亲从中,也有明白人啊!” 然而,小圆脸却是有些欢喜的诚然应道:“多谢老祖夸赞,都是您当初教过我的。” 而在这些几乎压倒性的呼喝声中,那些被震惊和骇然莫名的将士间,终于也有人反应过来当先嘶声喊道: “小人愿意反正,为世子前驱!” “卑下愿为世子前驱,拨乱反正!” “下官乞留一命,为监国报效赎过……” 这些零星响起的叫喊声,就像是掀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很快当庭闯入的众多甲兵,就乱哄哄的争相弃械跪倒在地,此起彼伏地大声乞活和求饶起来。片刻之后,前庭之中已然俱是扑跪在地的身形。 而后更有心眼活络之人,直接将那些藏在其中,想要逃跑的残余“乱党党羽”,相继扑倒在地五花大绑捆送出来;或又是在对方负隅顽抗当中,刀枪齐下地砍死当场,再奉上血粼粼的首级来,祈求宽赦一二。 于是,转眼之间这些前庭内的近千将士,已然倒戈相向成为小圆脸,这位监国世子作为忠实的马前卒了。而她也没有浪费这个机会;在当场宣布赦免这些被“蒙蔽”的将士,并许以报效自赎后。又紧锣密鼓当场发号施令起来。 她就在大门处立座;一批又一批召传外间,正在外间候命的那些将校入内。然后,一个个叫出对方的名字和职衔;快刀斩乱麻当场处决掉,个别表情和反应稍有不对的人等,以为当众立威;又将宣誓报效的其他人,给逐一分派出去。 就此,以她身边指定的某位亲从为引导,负责抄拿和清算那些“乱党”家门之事。而当她身边那些亲从,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七八人,而庭院内的反正将士,也仅存百余名值守左右之际;外间再度传来了隐隐的喧哗和嘶喊声。 下一刻,江畋就将准备出手的白象牙和黑檀木,给重新收了回来。因为,有十几个血迹斑斑的人,在大呼小叫声中,被一小队反正的甲兵,从外间抬架了进来。而在见到了上首小圆脸的那一刻,顿时就不顾一切地挣脱开来,扑倒在地嘶声痛哭起来: “邸下……邸下……” “可算见到您了!” 江畋定睛一看,赫然就是当初半路遭遇投效,又组成武勇都的洪大守等人。只是显然遭到了相当程度的拷打和凌虐,而显得头脸青紫、遍体鳞伤,须发都被血垢所黏连、板结成块。还有人的头脸耳鼻处,出现了明显的缺失部分。 “你们……你们……”而小圆脸也赫然有些动容的趣步上前,不顾血污和污脏的将其一一扶起来;又将自己的披风盖在领头的洪大守身上。眸中蓄满盈盈的失声道:“都是余无能,未曾保全……” “小人惶恐,小人不敢当!” 须发蓬乱眼睛已经肿胀成紫绀色一线的洪大守,亦是感激涕零而又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声: “须叫邸下得知,小人……小人,不曾叫您丢脸……儿郎们就算受刑至死了,也不曾遂了那些狗贼的心意。” 随后,他们都被抬进了这处祠宗庙当中,由叫来的医者好生清理和包扎之后;小圆脸又开声点了好几个名字,将剩下亲从陆续给指派了出去,以为安排和整理出几处宅邸备用。她这才突然在意识中,对着江畋决然道: “老祖,动手吧。” 刹那间,在洪大守等人目瞪口呆和惊骇不已的表情当中。凭空现身的江畋只是一挥手,留在室内的仅存三名亲从,也捂着血花迸溅的喉头,颓然发出嘶嘶声之后,就此倒地身亡了。而后,她才对着重新涌入的士卒道: “都抬出去,就说他们,是为了周护我,才被乱党所伤的。” “你……长大了。” 江畋闻言却是再度百感交集的,看着这个娇小的女孩儿。也不知道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她又经历了多少事情和变故;又承受了何等的职责和重负,才会养成这种城府和机变呢? “老祖……蔓儿做的不够好么?” 小圆脸似有所觉的,再度牵住了江畋的手,在意念中怯声道: “不,你做得很好。” 江畋却是收敛心情,感受着她的惴惴不安,而轻笑宽慰道: “小圆既懂得保护自己,也能够分清楚基本的内外主次和轻重缓急;让我很是欣慰了。” 这时候,外间再度响起来了禀报声: “监国在上,殿后左都回报,已经拿下留司内外!” “殿后后都回报,行台上下已经控制得当……” “殿后前都回报,内城的甲仗库和行在内库已经接管……” “守备第五都回报,已经拿获州、府、县三衙的大小官属,三百余人。” “守备第二都回报,正在攻打鸡泽坊张氏、史氏、李氏诸宅;因为其中多人聚众顽抗,不得已放火先攻……” 听到这里,江畋不由得眉头微微一动,却是与小圆脸心有灵犀的对视起来;显然是事情发生的还是有些仓促,因此在这个讨伐乱党过程中,不过还在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 这时,江畋视野当中的任务提示也再度显现,相应的进度也变成了“锚点存活,第一阶段:完成度19.8%”。而之前接受叶京投诚,所获得的偏转度+0.14,居然体现在了能量收集的基础加成上。 八十七 反算 入夜之后,华灯初上的千家万户,宛如璀璨星光点点;这座名为北原京的大城,已然是悄然更替了主掌者。而其中又有一些明显的黯淡之处,则是那些日间被查抄和搜掠过的宅地所在。 因此,随着一波接一波,不断前来觐见的官属和将吏,众生百态一般表现。他们或是指天画地、拍胸顿足的宣誓效忠,或是痛哭流涕的忏悔和自白求饶,乃至是相互之间咬牙切齿的举告和揭发; 或又是声嘶力竭的哭诉,自己凄惨遭遇和困难、损失的……。却也让陪同在侧的江畋看到了一个,在短短数月时间内迅速成长起来,而变得与过往那个怯弱害羞的女孩儿,大不一样的小圆脸。 或者说,这段时间的诸多经历和磨难,让她已经能够相对从容自如,对应其中大多数的人和事物。而少数能够让她束手无策的状况,则是因为绝对的力量差距和信息代差所造成的。 就像是这一次。当她历经一路艰辛和险阻,挫败了一路层出不穷的袭击和刺杀者,抵达了期待当中的目的地;这座位于海东之国北方,首屈一指的大邑,王幾之外五小京(陪都)之一的北原京。 想要就此建立起临时监国的行台,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冷遇,以及种种明里暗中的困难重重。无论是看似热切相迎的本地贵族和藩主,还是小京内外恭敬有加的大小官吏,并没有怎么当她回事。 所谓的世子身份和监国的权柄,还有一路籍此聚集起来的,各色追随者和护卫武装;在进入了这座北地的陪都之后,就像是陷入了一张紧密罗织的大网;很快就变得举步维艰,乃至动惮不得…… 他们在通过半个多月的宴请和接触,初步摸清了世子随行人等的底细之后;城中各种阴暗中的手段就开始接踵而至。其中的心志不坚者,被轻易的威逼利诱,拉拢裹挟;死硬分子则设计构陷…… 因此在城内各方联手之下。仅仅是在数日之间,小圆脸儿身边仅有的羽翼,就被剪除殆尽或就此反水,而刚刚筹建中的行台官属和护军营,也被安插其中的各家子弟,所轻易夺取了个中的权柄; 一路护送前来的代郡守安武义,就成为树大招风的首位受害者;很快就在一次操练中坠马死于非命。而后洪大守等最为亲近的忠勇都,也在编入护军营之后,牵连和背上各种罪名,一个个下狱拷打受刑。 而等到被合力隔绝了内外的她惊觉起来,发现身边派出去的那些熟悉面孔,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而自己派去探询究竟的侍女,甚至连驻地大门都出不去。然而事态已然难以挽回了。 因为,以北原京留守大臣史弥泓、小京少尹李壁、原州州牧陈景泰、殿后大将张光碧;为首的一众本地文武大员,联合在京贵姓、各家藩主,轻而易举的就架空并把持了,所谓监国行台内外权柄。 然后,就是他们这些人,一步步的凌逼和要挟,想要将小圆脸儿逐渐驯顺为,泥菩萨一般摆在台面上,任其摆布和操弄的傀儡。但是到了这一步,反而是激起了小圆脸,骨子里的某种性情, 就此割掉了自己发髻以为明志,对于他们的要求既不配合也不接受,也坚决不接受任何的要挟手段。哪怕是自己熟悉的侍女被打杀当前,这才坚持与之周旋到了现在。然而事情又再次发生了变化。 因为,那几位相互之间隐隐有所投鼠忌器,而不想让自家背上逼杀主上罪名的文武大员;在久久不能逼其就范之下,也由此失去了耐心和勉强维持的气度,私下里再度达成了一个新的协议。 却是不再顾忌基本的脸面和遮羞布,打算以小圆脸仅存的监国世子身份,就此对外待价而沽;以期通过缔结婚姻的形式,从周边势力当中招揽一位公夫,及其家族作为复兴国政和驱逐外敌的奥援。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小圆脸也无可奈何了;只能以焚香沐浴祭告宗庙为由,带着最后的亲从人等,躲进了北原京的分家宗庙当中,以为拖延和尝试逃脱的手段。只可惜看守严密,最后还是失败了。 因此,当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最后一刻;小圆脸其实是暗自打算,以分家宗庙里的长明灯油为柴薪,就此将一切付之一炬;不惜此身同殉,也将那些人的野心和图谋彻底戳破。 然而,藏在那些亲从当中的奸细,却无意间再度破坏了她的打算。所以,她最后的依仗,就是藏在袖子里的一副,磨尖的臂钏,还是那名被折磨而死的侍女,给她留下的最后遗物。 然而,就在小圆脸跪在诸多宗庙神牌前,做最后诀别的时候。想到却是曾经在垂死之际,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面前的,那位仙人老祖;然后就像是感动上天一般,她的祈愿真的就实现了…… 江畋就这么一边看着她,不断的接见各色人等和发号施令、处理事务;一边感受着思绪链接中传来,点点滴滴的心情变化。直到所有人都退下,灯火通明的偌大内室,也终于变得空荡荡,清净了下来。 “老祖,”小圆脸突然就露出了,柔弱无助让人有些心疼的企盼表情来:“能不能,让蔓儿……”。江畋喟然一叹点了点头,顺手就将她轻车熟路的揽在了怀中,缓缓摩挲起了柔顺异常的发髻来。 刹那间,她就像是找蹭蹭的奶猫一般,紧紧的抓住了江畋的衣襟,毫不犹豫的埋首进去,娇小的肩背却是微微的耸动和起伏起来。 “这一切都难为你了,有什么委屈和郁结之处,都一并哭出来吧!”江畋也不由顺势抚背道: “不不,蔓儿不能哭,”小圆脸却是在怀中瓮声道:“蔓儿向老祖保证过的,蔓儿要坚强,要自信自立,再不能再轻易地动容和落泪。”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在江畋轻声抚慰和摩挲之下,她双肩却是耸动的越来越厉害。起初是类似小动物磨牙的哽哽咽咽,很快变成呜呜的抽泣不已,又变成了放开心怀的嚎啕大哭;以及断断续续的游丝声线: “老祖……我错了……蔓儿不该相信他们……是蔓儿害了那些信任和追随与我的人了。蔓儿心里好是难受,悔得不已啊!” “好了,现在有我在,总道是事情还不是无可挽回的;” 八十八 后续 “好了,现在有我在,总道是事情还不是无可挽回的;”最后,江畋还是温声宽慰道:“更何况,你到最后的决意和果断,也是让我颇为赞叹的。若非如此,你我未必还能这么快重新相见呢。” “其实,蔓儿很怕痛的。只是实在不想让那些人得逞;却又想到了老祖说过的那些人物故事,便也就觉得没有那么惊惧和紧张了。” 小圆脸最后还是抬起泪眼,有些郝颜低语道: “不管怎么说,你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剩下的事情就远非个人意愿所能左右的了” 江畋继续安抚道: “那……”小圆脸再度忍不住开口道:“老祖,是否觉得蔓儿杀戮过甚了?” “这要看从什么角度和立场来说了,杀人固然解决不了大多数问题,但是却可以解决造成问题的人本身啊!”江畋闻言,却是意味深长的道:“接下来,你是否还有一些其他的妨碍,比如不听话又不便下手的人选,需要我帮忙解决一二?既然我出手了,倒也不差多上那么几个了。” “多谢老祖,蔓儿觉得日间的杀戮已足矣;接下来,就看蔓儿自己的手段和对策吧!”小圆脸却是颇为坚定轻轻摇头道:“再说,毕竟是破国的外敌当前,能多保全下一分力量,也是好的。” “那好接下来,且不说这么煞风景的事情。我们也换个地方交流好了。”江畋却是心中释然和欣慰的笑笑,转而他顾道:“不知道小圆怕不怕高,有没兴趣随我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怕高?,应该不至于吧?” 小圆脸却是有些茫然的侧头不确定道: 而后下一刻,在小圆脸拼命压抑着自己,几欲脱口而出的惊呼声。之间她像是树袋熊一般死死揽抱着江畋的腰身;在几个闪身腾跃之间,来到了这处建筑主体最为高耸的瓦顶上。 然后,他们就这么抵靠着不说话,感受着小圆脸从激荡平缓下来的心跳。静静看着逐渐投云而出的月色,所照耀之下烁烁如星的万家灯火,还有浸染如霜一般沉默耸立的诸多城垣建筑。 端坐在高耸的屋脊之上好一阵子,感受着徐徐然送来的夜风,以及风中充斥着烟火气的隐隐声嚣;被牢牢固定在江畋怀抱中的小圆脸,也终于再度开口道: “老祖,我好多了。” “接下来,再与我说说你所知的当下局面吧!就从这北原京内开始吧。” 江畋微微颔首: “是老祖。这一切,便要从我海东举国的奠定之制说起了……” 小圆脸轻轻吁了一口气道: 作为天朝臣藩之一的行海东道/海东国,实际上是承袭了故新罗国的基础;沿用天朝奠定群藩诸侯的《周礼新义》,废除传统臭名昭著的骨品制,自上而下逐步取而代之的产物。 所在政治、经济、文教的方方面面,都实现了与中土化同时;但也保留了好些旧有的残余,而且越往下层越是明显。比如村主、乡社头、邑长、城主的称谓和架构,就是与之进行变相妥协的产物; 因此长期演变下来之后,就形成了州郡县城内的国属官僚及周边百姓;与乡土地方的众多大小分藩诸侯,及其下臣,藩士、领民,并存一时的二元体制。而期间又夹杂大量土生聚落的氏社、山民。 而其中尤以王幾和五小京的地位尤为特殊。既是作为世系公族薛氏的直领所在,同样也是维持和编练有足够常备军队,以为就近监控和镇平所在各州,同时裁定和调停分藩各家的矛盾冲突。 因此这般体制在太平日常,对应一些小打小闹的民变,骚动,或是分藩诸侯的冲突、叛乱,都可以游刃有余的运转无虞;但一旦遭遇到大规模外敌入侵,就显露出了各自为战的拉胯另一面了。 只是相对于统治中心的王幾金城,或是具有重要政治意义的祖庙,天岭圣山所在的中原京;或又是海陆财赋汇集的金海京;具有海防备寇职能,汇聚了举国大半数水军的大本营——南源京; 原本是居中指挥备边各镇,定期征防外夷各族的北原京;也因为承平日久早已演变成,王幾政治斗争输家和失意者的变相流放地。所以以此为土壤,汇聚了有反体制倾向的各色人等,也不足为奇。 事先缺少足够准备的小圆脸儿,就这么一头栽进来,也不吝于自投罗网。但是相对于已经沦陷于扶桑军的金海京、南源京和王幾,被百济叛党所占据的西元京,在弥勒教暴乱中失去联系的中原京。 硕果仅存的北原京却也有个好处,就是武备状况居然五小京之中最好的。这一方面,是因为北境相对的民风彪悍,地方上分藩、臣属、部民之间发生冲突的频繁,需要长年保持的武力镇压手段。 另一方面,则是北原京的常备兵源,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备边军户和羁縻各族;乃至有定期召集义从(雇佣性质)协战的传统;所以在相继沦陷的南部和中部各州缓冲之下,进行了不同程度的备战。 因此,当下的北原京内武装力量,大概可以分作几大部分。首先就是分属五小京,前后左右中的五殿卫士,而北原京内的这支殿后军,编列有五都约三千一百名甲兵,也是值守行宫别苑的武力。 其中的兵源,大都来自北原京周边的公领之中,那些直属薛氏一门的众多下臣和藩士之家,比同于中土勋贵、外戚之族的家将部曲一流的人等。 日常则归属那见面没说多少话,就被飞剑所杀的殿后大将张光碧麾下。张光碧此人乃是备边军镇的将门出身,又效力于五殿卫士;在当地经营了好些年。因此对于那些将士的影响力非同寻常。 如果不是所有的心腹党羽,都在一个照面都被杀了个干净,就剩下一个死剩种的别将叶京当场投效;很难说这些殿后卫士,在事到临头会不会继续听从,这个素昧平生只存在传说中的监国世子。 其次才是北原京所在的原州,州牧陈景泰辖下的原州守捉军。陈景泰乃是熊州大族陈氏出身,以特选官出仕王幾朝堂,曾历讨捕大使,任兵部少卿;这支守捉军,也是州郡各城有产的良家子组成。 日常大概保持着五千到八千之数,但是在甲械装备和训练程度上,还有兵员素质和完整率上,就远远逊色于殿后军的卫士了。同时,他们也是驻守城防诸门的主要力量。 紧接着是作为薛氏内臣出身,早年却被打发道此处的北原京少尹李壁,及其麾下捕盗兵和巡禁队,还有城外诸多田庄所编练的弓箭社(乡兵);以维持城邑和乡间的日常秩序。 最后,才是需要浓墨重彩描述的逼宫领头人;北原京留守大臣史弥泓。身为北原京的留守大臣,他虽然没有明确部下和官属,却有代公室监领军政一体的职权;因此,特许拥有长从卫队五百。 而史弥泓本身也是出自薛氏的资深世臣,最早可以上溯到泰兴年间,随初祖薛(嵩)平阳征战九边,又护送开祖薛(从)武卫入藩新罗的亲将;因此又身兼汉州大藩之一的族长; 在名下领有横跨富平、铁元、兔山三郡,大小约十一城的广大藩邸;因此在例行的五百长从卫队之外,他还有规模不等来自三郡藩邸的私属家兵,负责保护他在城内的家宅和亲族。 因此,当他及亲信和扈从头领,都死在分家宗庙的前厅中。当场反应最激烈的那些人等,也是出自他带来的长从卫队;而当殿后五都相继反正,开始逐步肃清全城时,也是他宅邸中抵抗的最激烈。 甚至,在那些驻守各门的守捉兵和捕盗兵、巡禁队,都相继投降和接受了号令之后。这些藏在史氏宅邸当中家兵,不但拼死抵抗打退了数波的进攻,还在其皮甲上阵的夫人子女带领下主动出击; 而后又晓以利害的将周边诸官邸、豪宅的护卫力量,联成一片就此冲击北门。等到临时被委以重任的叶京,亲自带队前往截杀的时候,已经包括其次子在内的有小部分人,乘机逃出城去了。 但不管怎么说,眼前最大的危机已经渡过去了;而新的挑战和机遇,还有更多潜藏的危险和威胁,同样也在孕育着。 “接下来,我就要继续考较你一二了。”江畋又继续说道:“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现在这偌大的北原京内,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部下;谁是可以争取的力量,谁是潜在的助力,谁又是需要坚决打击和铲除的目标?” 八十九 论教 “若说明面上的敌人,岂不就是史留守、陈州牧等人,及其利害相关的家门、部属等人;兴许暗中还有城中一些不想改变现状,或是因此利益受损的贵姓大族?” 小圆脸闻言却是认真仰首,掰着手指历数起来道: “若说是我的部属,那就只剩下当初那些侧近亲从,还有身陷囹圄的洪大守等人?现在也许还多出了殿后卫士五都,诸门的守捉军士?” “若是说可以争取的力量,是否包括了这城内两府一司,依旧尊奉例制的下僚官吏,还有尚且心向公室的士庶百姓?或许还有城外公领的下臣、藩士?” “至于潜在的助力,难道是邻近汉州、原州境内的那些分藩、世臣,还有公室委派的诸多地方守臣中,应该也有潜在的忠良可用之人吧?” “最后,需要坚决打击和铲除的目标,其实就应该集中在史氏,陈氏,为首的一小戳犯上作乱的叛臣,背后那些藩邸、族领了?” 说到这里,小圆脸却是乖巧好学的继续问道: “蔓儿能想到的只有这些了,接下来,还请老祖以教我!” “你能想到这一步,也算是不错了。但你说的虽然大致不差,但也不算完全的。” 江畋微微点点头,心道孺子可教也。 “首先,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情,就是你当下所想要建立的行台和护军,所能够依靠的基本盘是什么,又是那些人?” “难道是公领的下臣、藩士和领民百姓?或许还有城内殷实有产的良家子弟?” 小圆脸冥思苦想了片刻之后才道: “对,这两处正是殿后五都和守捉军、三衙吏员的根本,也是你天然具备名分大义的优势所在。只要稍加优抚且提拔新锐,自然就可以安稳无虞;但仅此还不够。” 江畋点头称是道: “那,是否还有乡土在野的士人、城邑中的平民寒家,工匠、商贩之流?” 小圆脸又想了想道: “对,只要你肯给他们出头的机会,并且树立合适的榜样,自然有人会趋之若鹜的。虽然他们出身不高,但除了从征之外,还可充作行台在市井中的耳目和眼线。” 江畋再度点头鼓励道: “既然如此,那北地各州的藩家,分藩和世臣之家,旁支庶出的子弟,似乎也可以考虑择优而用。” 小圆脸随即举一反三道: “这就对了,此时行台最大的作用,就是用以团结和吸收,北地广大官吏士民百姓之力;打击一小撮里通外敌或是败坏局面的败类,争取那些中立观望之辈;才有可能就此站稳脚跟,乃至图谋日后的反攻故国。” 江畋却是忍不住摸头以为赞许道: “不过,其实你还忽略了一个重要的变数和存在;若是不重视的话,日后怕是要出大问题的。” “还请老祖为我解惑。” 小圆脸连忙转身正面以对,宛然请教道: 江畋摸了摸她的脑袋才继续道: “就是北上逃亡的众多流民啊!在历经辗转流离之后,剩下的几乎都是青壮居多;在饥寒交加之下,你觉得他们会在所过地方做些什么?” “所以你一旦掌握了局面,就必须以放粥赈济为由,将其収聚起来。在抄没了城外那些叛臣和乱党的田产和身家之后,完全可以择地安置和编管,以为屯垦生聚。” “然后,在其中择捡精壮之士,以老成军士日常编练不缀;假以时日,便是一支身家前程皆系行台的利害得失,充分仰仗于你的专属武备力量。” “而且个中人等,都与地方没有太大厉害牵扯;一旦编成军制,用以平靖地方、扫荡匪乱,无疑能更好的令行禁止和指如臂使;也无所忌惮。” “由此,也能变相的威慑和平衡一二,日后的行台所属各军中,本地人士以乡土亲缘抱团,乃至具体将门、世兵,可能因此尾大不掉的趋向。” “更何况,此辈中人一旦训战成军,自然也有打回家园的拳拳之心;正是日后光复山河的中坚和先头所在;就如昔日的北府军故事!” 江畋说到这里,看着小圆脸呼吸都变得急促,而涨红起来的可爱面容,顿了顿又补充道: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当中,需要用人得当和宁缺毋滥,千万避免因为具体施行中,矫枉过正或是刻意扭曲的人为因素,变成扰民害民的恶政;乃至激化了土客矛盾。 ” “那你无论选择倾向哪一方,最后的结果都是严重损害自身的威信和根基。只会便宜了那些居中上下其手,挑动生事,裹挟民意以为自重的阳奉阴违之辈。” “所以,你需要建立一个基本的考核标准和自下而上的监察体系;不过这种事情可以慢慢的来,在实行过程中遇到问题后,再逐步的完善和补充。” 然后,江畋又继续说到另外一个重点: “当然了,身为执领权柄者,操守可以低,品德可以差。但一定要做到赏罚分明,而言出必践、行出必果。切忌随心所欲和意气使然;因为你一旦做出决定之后,牵动的就是万千人的荣辱利害得失了。” “因此,你掌握了权柄之后,首先要重用和委以要职的,便是洪大守这些一路追随而来,历经患难的考验而不离不弃的侧近、亲从,我说的对不对?” “但是光靠他们也不够,很容易造成一边倒的主客矛盾,而生出新的事端来;所以,接下来,你应该提拔那些殿后五都、守捉兵、捕盗军中,中下层将校。” “尤其是那种有突出专场或是经验老脸,但是因为出身背景或是性格使然,而郁不得志、蹉跎日久的人选,才会在第一时间,形成以你为中心的利益共同体。” “而到了这一步,自然有人看到其中的好处和利害得失;然后以各种方式主动向你投效和出仕,这样,你就可以对他们进行甄选和考核,择优录用授予官身。” “所以,日常维持简单的两级对等,还远远不足以保持平衡;唯有三足鼎立才更加稳固一些,如果能够四角、五方并持,而令你居中总裁那就更好了。” 而小圆脸听到这里,越发崇敬和憧憬的眼波盈盈中,也在心中何等庆幸和感怀。这位先祖在登仙超脱之前,定然是不世的非凡人物。竟然连这种明显是帝王心术的驾驭手段,都愿意传授于自己。 而这时,正进入加足马力嘴炮状态的江畋,却没有注意到她此刻的状态,而兴之所至的继续说起第三个要点: “再者,你要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并且制定一套短中长期的阶段性纲领,或者说是可行性计划。来吸引和聚拢那些志同道合之辈,成为你的追随者。” “刚开始的不需要太过复杂的口号,主张也要尽量简明扼要,通俗上口;比如保全乡梓、守土保境、护国救民、驱除外虏、光复海东;以为循序渐进的号召。” “又比如,你可以现在短期内设立一个小目标,就是上下齐心,守土安民;以团结和收拢人心。同时为你集中权柄和编练军马的大义名分,进行宣传和背书。” “然后在这里,又有一个延伸出来的问题,你愿意为这一系列目标,付出怎样的代价和牺牲;以及坚持和维护一个怎么样的道德人伦底线。” “不要小看这个问题,这也涉及到你个人的威望、风评和影响力,还有手下众多官民将吏的人心背向和去留;以及政权体制的稳定。” “相比世人畏惧一个不择手段,毫无忌惮、喜怒无端的暴戾之主;显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兴利去害的人君,更容易聚附和左右人心。” “再者,你能够明白自己当前的能力和权势,所可以实现和抵达的边界;以及现实和你主观意愿期待之间,的具体差距何在?贵在自知之明很重要。” “能够明白这些,在增加你取得成功的概率同时,也可以保证你在意外和变数面前,保全自己和挽回事态的下限。正所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基本道理。” “那我最后再补充一点,所谓的行大事不拘小节者;不是说你为了达成目标,就可以毫无下限和原则,肆无忌惮,肆意妄为,不择手段了;而是代表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意。” “自古以来,但凡是成就大业者,无不是心志坚定而百折不挠;虽历经无数挫败、九死一生,却始终认定方向和目标就不放手,更不会因为过程中的旁枝末节,而有所 动摇和过度纠结。” “同时你要记得一点,有时候他们和你完全不一样的;大多数分藩、世臣、家臣,也许投降后,只是损失一些权势和财富,就可以继续保留旧有的一切。甚至还可以籍此谋取到好处。” “但是你既然身为公室血脉,对那些窃据国土的外敌和叛党来说,就是天生的潜在威胁和妨碍;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幽禁起来,安排生下作为傀儡的血脉后,就此籍没 无名的死于非命。” “小圆,你没事吧?” 在一口气酣畅淋漓的说了这么多之后,意犹未尽的江畋回过神来。却看见痴痴相望、呆如木鸡的小圆脸儿,不由伸手在她滑不溜手的小脸上摸索了几把,只觉得有些滚烫。不由担心道: “蔓儿没事……只是,实在不知何以回报,老祖恩德如海……” 小圆脸却是在细若蚊呐的颤动声线中,突然像是插沙鸵鸟一样的,将头径直拱到了他的怀里。 事实上在听到血脉这个字眼,小圆脸儿才一下子想起来什么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浑然未觉之间,已然以一种很容易令人误会的奇异姿态,跨坐在了“老祖”的怀中; 于是,满心自惭和羞赫的她,一时间只想找个地方藏住,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烧得通红,几乎要蒸出滚滚热气来的小脑袋了。然而,江畋突然就按住不明里就的她道: “等等,别动。” 小圆脸不由心中一颤,却是忍不住想到什么诸如新罗前朝,已经被废止骨品制的诸多传言;却满心隐隐的罪恶感和莫名情绪,乖乖的顺势全身都贴附了上去。然而,就听江畋顿声冷笑起来: “有不速之客来了。” 却是这处大型建筑外沿的墙边上,赫然相继翻出了好些个,全身包裹着严严实实的身形。 九十 决死 只见这些不速之客身手敏捷而技艺娴熟,三两下就翻过来高墙;相互持刀警戒和接应着,接二连三翻过墙头的后续同伙,最后在淅淅索索声中汇聚约莫又二三十人。 “小圆,看来你那些新手下,还是不怎么靠谱,或者说没有完全归心啊!不然,都让人摸到内院里来了,都没有一点儿动静?” 见到这幕的江畋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的看着脸上血色尽褪的小圆脸,这孩子真是倒霉悲催的。 这一个两个,还能说是除了疏漏,可是凭空冒出一群来;说是没有内鬼接应和同党掩护,都是在没人相信了。他的话音才落,对面的外围建筑的瓦顶上,也冒出来若干个鬼鬼祟祟的身形,手里则是拿着疑似弓弩的事物; “报仇不隔夜。还真是至理名言啊!人家这不都摸上门来了” 江畋不由再度叹声道:此时此刻,外围那些巡哨和守卫,怕不是都变成死人,或干脆就成为了刺客同党了。 而这时内院也终于有卫士反应了过来;却是从廊下建筑的阴影和树丛下,猛然冲出来一边怒声叫喝着,一边挺持刀枪扑杀向这些刺客;然而,这几名卫士忠心和勇气可嘉,却明显人数不足;当即就被外围建筑上发箭所中。 虽然有甲胄在身的防护,没有产生致命的伤害,却也很快陷入数倍于己的刺客围攻中。他们甚至还由此分出一小半人来,继续冲向这座主体建筑的正门。然后,当头几个就被建筑飞射的,却是值守内厅的卫士也开始反击。 “有刺客!” “保护监国!” “世子在那里?” “来人,快给我找……” 而随着刺客相继闯入的激斗声;在这座大型主体建筑当中,也随之爆发出种种此起彼伏的声嚣,参差不齐的大呼小叫、惊声惨号;刺破和撕裂了静谧的夜幕,也让黑暗中的四周都惊醒变亮起来。 “老祖……” 而小圆脸也只是紧紧抿住嘴唇,而露出期盼的眼神来: “且不急!且看看你身边那些人的反应和表现好了。” 江畋却是轻轻摇头道: “……” 小圆脸却是有些黯然的低头下去,再没说话,心道这算是让老祖失望了么? “不要想太多了。好好看着,用心记住这一幕。” 然后,她就被用力叩了下脑袋,却是江畋对她正色道: “这就是你需要为自己的决定,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无论是仁恕还是苛严、残酷也好;最终承当一切后果的,终究还是你自己啊1” “老祖教诲的是。” 小圆脸有些可怜兮兮点头道: “我此刻只是一道跨界而来的投影和分身,不可能永远守在你身边的,” 江畋又继续温声道: “归根结底,你必须拥有保护和支持自己的力量;而不能将希望寄托于比人的道德良心和善意,或是意外和运气的概率。所以既要坚持初衷和本心,也要在内心和现实都变得强大起来。” “蔓儿知道错了,还请老祖出手,底下那些都是蔓儿仅存不多的忠心侧近了。” 然而,小圆脸闻言再度婉求道: “好!剑来。” 江畋闻言却是暗自有些赫然,自己这是说教上瘾的后遗症么?当即眼神一动扫过那些刺客。刹那间双刃交错齐出,破空呼啸着略过对面建筑,那些占据高处的刺客。血光迸溅着连同弓箭、手臂一起削断、散落下来。 紧接着,在屋顶、房檐上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内院尤在争斗厮杀的刺客和残余卫士,也不由自主纷纷抬头看见上方,凌空当月现身的江畋;就像是虚幻泡影一般的骤然闪身而过,再度出现在一处飞檐角端上。 下一刻,那些围攻着最后几名浑身浴血卫士的刺客外圈,突然也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来;却是他们头颈、胸腹、臂膀,都斩裂、绽开着,争相标出大蓬鲜血来;就剩下内里犹自颤斗在一处的刺客; 然而,他们此时却是心胆俱裂的骇然不一,齐齐怪叫一声,不管不顾的就此转身就逃;然后又嘶声惨叫着,在相继飚起的血溅如泉中,纷纷枭首、裂肩、断臂后倒地身死。然而,江畋却是有些不满意的别别嘴。 因为,自己“导引”加上“续航”的能力控制,还是不够精妙准确,所以在飞刃攻击频率当中,还是存在被闪空和避开要害,需要后续补刀的概率;也没法确保不会误伤混战中的友军和自己人。 “仙人!” “剑仙!” “真君!” “老天在上……” 一时间,就连那几名被救下的卫士,也再度惊呆了;几乎是不顾伤势的扑倒在地,做出顶礼膜拜的各种姿态来。只是,江畋也没能顾得上他们,随即就一闪身出现在了,视野所及的这座主体建筑当中。 下一刻,他站在雕梁画栋的横栏上,继续操纵着飞射而出的短刃,从长长的廊道、房间盘旋而过;从各种匪夷所思、防不胜防的角度,刺穿、削断、斩首一个个所遭遇到的刺客,一直杀到了内里的正堂。 这时,随着横七竖八的倒地尸体中,最后几名刺客也正在对付着,刚刚反水投效的新任殿后大将叶京。但是,这叶京虽然长相平平而貌似惊人,看起来居然也有一身好武艺,再加上甲胄在身的防护。 因此,在几名亲兵都相继倒地之后,哪怕是被砍刺的满身是血,还能左右腾挪着负隅顽抗,一直坚持到此时此刻。然而,听着外间的声嚣逐渐平息,余下刺客也不由着急起来,顿时就有人被叶京给挥刀砍断一只手掌。 于是在他们眼神示意下,最后一名没有动手的高挑刺客,也在毫无征兆间突然出手。就见刀芒闪如电光火石斩出,猛然在叶京鳞甲烁烁的胸口上,崩甲劈裂开一大蓬的血线;顿时就颓然倒地再无反手之力。 然而,那些刺客却没有再补刀,而是一脚踩在了叶京开裂的前胸,嘶声怒吼道: “世子呢?” “你将世子藏到了何处!” “想不到啊!鸿钧馆和建泰社,还齐云会,都自甘……” 叶京却是惨笑着,看着突然闪现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的江畋,口中话语却是被踩的吃痛不已;再也没法说下去。 “什么人!” 这些刺客惊觉转身的那一刻,他们被削断的首级就接二连三的乱飞而起;唯有那名最后出手的刺客,猛然闪身飞跃拖出一条血线,撞入了侧壁的门框中。又在一片轰然连连撞翻物件的动静当中,想要远遁而去。 片刻之后,江畋有些不怎么满意的闪身回来,凭空甩干血迹而收刃入鞘。对着奄奄一息的叶京淡然问道:“你认识这些刺客的来历?” “认得……一二。” 明显失血过多的叶京,脸色惨败的吃力嘶声道: “那你就有活下来的用处了。” 江畋淡声道:因为,他刚才一不小心没収得住手,把最后一个活口也给杀了。 片刻之后,满脸震惊和敬畏、骇然等形色的叶京,就自行走出了出来。而他胸口甲衣被劈裂处,除了大团血色之外,却已经没有再流血了;除了脸色青白而虚弱不已之外,就已然是行走活动如常了。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也有些意外在付出“0.1能量单位”之后,从这个临时链接的“次要节点”身上,继续收集到了“偏转度+0.07”。看起来,这位也是这个时空当中的重要人物之一。 随后,那些随着外间陆续赶来的卫士和部属,参差不齐跪倒在重新现身的小圆脸面前;相继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告罪和请求宽恕声中,这处尸横枕籍、血流遍地的内院,也给重新清理一空。 除了具有内应嫌疑而潜逃的个别人之外,那些有所失职和疏忽之嫌的将校,也被当场惩罚和处刑,乃至就枭首以儆效尤。而对于这一切小圆脸没有在开声,只是任凭死里逃生的叶京按部就班。 直到所有人再度领命退去,而在城内再度惊起一阵接一阵喧闹的深夜时分。 “月黑风高杀人夜,来而不往非礼也,”江畋轻轻的冷笑道:“既然剩下的那些人,已经做出了选择,那我正好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了。” “你不想过度依赖我的手段,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也要看什么环境和情况下。” 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小圆脸道: “如果连生死威胁当前,都不能做出及时的回应和反击,就会被那些心怀不满的敌对者视作软弱可欺,而越发的变本加厉和猖狂起来,至于你麾下刚刚稳定下来的人心,也会因此动摇和犹疑。” “那,该如何确定……” 小圆脸忍不住欲言又止道: 然而,江畋看向诚惶诚恐守候在门庭外的叶京,再度淡声道: “其实口供和证据什么的,此时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有所嫌疑就行。重要的是,你需要籍此展示出自己的力量和态度。” 九十一 处断 经过了格外漫长的一天一夜之后,北原京内再度终于恢复了平静。这一次,原本就在史氏犯禁之乱当中,损失惨重的在京贵族和官宦大户,却是心惊胆战的看着街头奔走而过的士兵,径直冲进了那些富商大贾、馆社之家。 随着北原京城内,一干民间论武和竞技的结社,还有大型商家会馆。因为牵涉到刺杀监国世子的悖逆大罪,而相继遭到了搜检和盘查,甚至在发现可疑行迹被彻底查抄之后;最后一点线索,却是指向了城内最大的寺院。 然而,这一次调集而来殿后卫士和守捉兵们,却受阻于这所名为大兴善寺的古刹之外。因为,这所几乎占据了半坊之地的大兴善寺,在院墙和坊门之处,早已被持棍捉刀的僧兵,给严密据守起来。 另一方面,此处虽然不比新罗时代留下来的三山五院八大伽蓝之一;但也是仅次海东流行的佛门九宗一,源自中土华严派法脉分支——海东宗,位于庆州祖庭芬皇寺之外,屈指可数的古刹大寺了。 因此,不但拥有诸多进献的田产和附户,还有专门为了收取租佃,而特意训练的武僧和僧兵。本身具备的名声和影响力,也让这些负责追索和抄拿的士兵,有些投鼠忌器的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这些僧兵相对于城内那些门第的护院、家兵,或是藩家大宅中家将部曲,属于更加低调不显的存在,却因为昨夜逃入其中的一小戳人,而大张旗鼓的发动起来;显然是别有内情。 直到小圆脸的亲自出现,才一改之前拒不接受任何交涉的态度;派了一名中年的知院僧出来。却是当众表示寺院乃是佛门清净地,又是先代公室敕书过的宝刹,实在不宜擅动刀兵。 因此,寺内的座主、僧头等人,还是看在监国世子的份上,愿意接受若干府衙所属公人入内,在知客僧的陪同之下,召集寺内数百僧徒,以及留宿的信众,进行检查和指认一二。 但是这个结果,却让侧近的洪大守等人大为愤愤不平;就连身为本地出身的叶京,脸上也很有些不好看的验收人。因为,对方居然连寺院三纲之一的上座、寺主、维那,都没有露面。 就凭一个小小前头知院,就想劝退围困的大军。然而包括新投效的一干官属在内其他人;然而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颜色,甚至主动劝说起来;口口声声的就是“大局为重”“兹事体大”。 然而隐身在旁,看着墙头上一边念经,一边手持刀棍,身披皮甲,严阵以待的秃头;江畋却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既视感。这算是什么,另一个时空的日本战国,僧团大名本愿寺的变体么? “小圆你看。” 随后,他对着意念中求助的小圆脸,轻声笑道: “行台用来敬猴的第一只鸡,还有后续启动所需的钱粮物用、丁口和田土,这不都已经有了?单论北原京内的身家豪富,又有谁比得过寺院呢?” “老祖的意思,可是要效法中土故事,行那灭佛之事么?” 小圆脸却是有些犹豫道: “灭佛?就凭他们还不配,况且现在做这件事情还太早了。” 江畋却是摇摇头道: “可以先定一个小计划,把针对的目标集中在大兴善寺,及其所属下院、别庄身上就好了。取其田土财帛,释其丁口,脱其凡俗之扰,归还出家清修的本色即可。等下一定要记得控制住关键人等,拿到完整的账册簿记。” 然而,在旁的殿后大将叶京闻言,心中却是不免悚然一惊。所谓的灭佛并不是不可以,只是时机未到么?难道,当年王京开朝时的佛道之争,又要在海东之地重演了么。 要知道,当年薛氏率领诸多功臣家门,取代献土内附的新罗王室金氏、朴氏,牧守这海东之地时;可是引入了中土的释儒道各家源流,以为压制和取代新罗流行多年的本土佛门。 结果,却是没少因此闹出纷争来。甚至表面上佛门固然是被抑制下去了;但是却在私底下催生了祈福法会,把佛教的善根功德思想,同道教的阴阳五行及地理风水说,相结合的本土结社, 后来,作为公室的薛氏,也花了几十年的好几代人,才将其存在和影响给消弭下去;但是,流毒到乡土底层的祈福法会残余,却又在多年后诞生了弥勒教,这个更加激进的非法结社。 因为其轨仪十分的简便而隐秘,号称随时随地只要口诵若干经文,就可以祈福和积累善业,乃至即身成佛。因此民间从者甚众,甚至一度许多分藩、家臣的眷属,都在无意间成为了信徒。 因此,第五代的公室为了缓和内部矛盾,同时挤压弥勒教在中上层的传播,特定颁布了《三教并举》的诰令。结果就是,除了城邑之内尚存一些道观、神祠以外,其他地方都是佛门的寺院。 而由此融合新老佛门,所构成的“三山五院八大伽蓝”诸多僧团,也是地方上也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虽然无法干涉官府的政令和藩家事务,但却是地方舆情和人物风评、口碑的重要组成部分。 甚至还有一些专职的学问僧,以出仕藩家当任辅佐、顾问和陪臣之职,以为入世修行的一部分。其中也有一些人修行着修行着,就自然而然还了俗,而成为了新的家臣、藩士家族的源流。 就像是叶京的祖上,虽然与佛门无关。却据说源自中土道门,符箓派茅山宗,敕封“元真护国天师”,历高祖、太宗、高宗、武后、中宗、睿宗、玄宗七朝,罗浮真人叶法善的亲族;怎不知道其中利害? 然而他有心劝谏和缓颊,却又想起了昨夜里那种种,似死还生的不可思议遭遇;最后还是息了这般的念头。至少无论那些佛门大德,平时是如何的德高望重、口灿莲花,时代供奉下来却从未显灵过。 然而,他自小读圣贤书而知义理,所秉持鬼神而远之的一切;却都在昨夜里的人前显圣中,被颠覆了个干净。想到这里,只见叶京转而对着重新现身的江畋,无比恭切的问道: “小人敢问一声,真人可否传下衣钵法脉,令后世道法和香火传续不缀。” “我辈众人既然超凡脱俗,求得自然是不在三界五行的逍遥自在,要这些俗物于我何益?” 江畋闻言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信口开河道: “什么帝王将相,功名富贵,又能比得上与天地同寿的长生久视之道?能够留存此世,也不过是为了了俗缘、凡尘练心的火中种莲。” “是小人愚钝无知了。那敢问真人,当下这些僧徒愚顽不灵,是否要以刀兵好好驯顺,以儆效尤呼?” 叶京连忙顺势请示道: “不用,只要你略作配合,造些声势就好。” 江畋却是摆手道: 片刻之后,四下得到传令下去的围困将士,突然就齐声大吼着叫喊起来: “兴善寺容庇反乱逆贼,聚众抗拒王师,当遭天谴,鬼神不容。” “当遭天谴,鬼神不容。” “当遭天谴,鬼神不容。” “当遭天谴,鬼神不容。” 然而,已经回到坊门楼上的那名知院僧,见状却是冷笑了起来: “这些殿军看似汹汹,却也是色厉内荏,只剩下口中逞能的本事么?” 在旁的武僧头,则是轻轻摸了下脑门上泌出来的汗水,如释重负道: “我倒这次难免冲突了,少不了一些损伤,却还是知院料的更准。” “不然,三纲他们可不能太久不露面的,不然总会有人起疑的。这次是实在没法,才连累到你这里的,只求能坚持到夜里,再想法子让他们乘乱脱身吧。” 知院僧却是摇头道: “放心,日常里受诸位大人的恩德与好处,一直无以回报;此番定当尽心竭力,哪怕寺院中死伤上一些,也要为之争取一线机会的,” 武僧头却是拍着胸口保证到: “不不,你要明白,不但要有足够的死伤,还要准备好放火;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够让那位监国小儿,背上足够的骂名和是非呢?” 知院僧却是脸色决然道: “说得好,你们可以去死了。” 这时,却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顿时就惊得这两人猛然转身,左右顾盼着空荡荡一片;却是距离最近的僧兵也在十几步外。“谁”“是谁!” 下一刻,那名武僧头就突然伸手,一刀砍在知院僧的脸上,血花迸溅的惨叫痛呼开来;然后,又像是在身后加了弹簧一般的,猛然凭空一跃而起;跳出墙头而头朝下的栽在硬砖地面上,碰的绽开一团红白颜色。 九十二章 对策 于是,在包围的军士好过数阵口号之后;在闻声赶来围观的官吏士民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那些据守在墙头和坊门上的武僧,也像是某种难以抗拒伟力的使然,居然惊呼惨叫着纷纷从上面一跃而下。 然后,以各种情形怪状的姿态凌空挣扎和挥舞着,交相跌坠在砖石铺就的地面上;碰碰的发出接二连三的沉闷撞击声。转眼间,重者肝脑涂地当场毙命;轻者手断脚折的,在血泊中蠕动哀嚎。 就算是有个别侥幸伤得不重的,也在摔得七荤八素之间,被涌上殿军将士给捉拿拖走。于是,一时间那些尚且盘踞在墙头上的僧兵,见状也惊恐莫名、嘶声大叫着一哄而散;竟然逃了个干干净净。 毕竟,除了那领头作为底气和骨干的几十名武僧,是受过专门熬打筋骨和各种技艺的积年累月训练之外;其他的僧兵其实就学过粗疏的拳脚,用来收取租佃和防患山匪、寇盗打劫的,普通青壮僧侣而已。 因此,仅仅是片刻之后,寺院所在僧坊区的那处沉重厚实的坊门;也像是无风自动一般的,缓缓自内而外的打开了来;露出了已然是空无一人的内里,以及远处隐约可见,雕梁画栋的殿宇楼阁。 而这时候,团团包围在外间的众多殿军将士和守捉兵,也由此在震惊莫名当中沉寂了片刻之后;又是身为殿后大将的叶京,当先开声大喊道: “大兴善寺奸邪作乱,胆敢抗拒王师,如今已为天谴。” “众儿郎,还不快随我入内,正本清源,扫平奸邪!” “正本清源,扫平奸邪!” 这时,左近将士才一下子反应过来,顿时有了主心骨和行事依据。当即轰声大叫呼应着,捉刀持枪高举团牌一拥而入;又变成了激荡在寺院当中,迅速蔓延开来的一阵阵惊呼乱叫和怒吼之类的喧嚣。 “殿后军捉拿乱贼,敢有阻挠者视同贼党。” “仔细的搜拿,每处缝隙都莫放过。” 而远近躲在街口和墙后,遥遥围观的士民百姓,这才姗姗来迟的爆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叹、诧异、骇然和敬畏,乃至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的哗然声浪。 “韩(五六)武柳” 而得到提示的小圆脸,也比别人更快回神过来,却是再度点名身边一名,相貌与亲从韩三四有些近似的将弁道: “着你带一队人入内监守次序,谨防有人乘机作乱生事、抢劫放火,以为败坏我方名声。但有可疑行迹者一并拿下,敢有违抗当杀无赦。” “李纾平。” 紧接着,她又对着另一名随同前来的文吏道: “命你带上一干吏员,随韩亲从入内,查点封存所有库藏之所。务必确保毫无遗漏。” “得令!” “遵命!” 而当他们都相继躬身领受而去之后。小圆脸又示意左近亲从,扩大了警戒范围,也变相离远之后;才对着白铜和银花装饰的车驾内,重新现身出来江畋翘首以盼道: “老祖,你看如何?” “严格意义上说,我只能给你打个勉强及格。而且重点还得落在事后的处置上!” 江畋却是毫不犹豫的批评道: “只是勉强及格么?不知蔓儿还有什么失当之处……” 小圆脸闻言却是连忙仰起脸儿,恳声问道: “因为你还未完全形成上位者的自觉和概念。本来这种事情,你交给洪大守、韩三四他们,乃至是叶京去办好了;他们身家前程皆系你身,就算有所差池,也有事后寰转和弥补的可能性。” 江畋喟然解释道: “然而,既然你已经出面了,那注定这件事情必然要当场有一个结果。不然的话,你之前树立起来的威信和人设,就要前功尽弃了。所以,我也只能出手了;还希望你下次能更审慎一些。” “老祖……” 小圆脸却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然而在内在情绪却暴露了她真实心意: “居然是有人劝说你前来的?” 随即江畋就诧异道: “这其中也许未必是包藏祸心,然而却无疑是个不合格的进言和建议;最好不要再摆在侧近的位置上,以免牵累了其他人” “蔓儿明白了,这就发落了她……” 小圆脸却是捏紧了拳头,暗自下了某种决心。 虽然隐有些舍不得,因为对方自结识之后就一直亲善有加,也口口声声的都在为她着想。但是经历过一路上那些事情之后,也足以让她明白,有时候出自善意的动机,明确未必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当你越往众目所瞩的那条道路上走的时候,就必然要不断的面对各种,利害得失的选择和诱惑。” 江畋却是再度感受到她的隐隐挣扎,而再度补充道: “所以,作为一个合格上位者,为此没有什么不可以舍弃,包括我曾经提供的帮助在内;必要的时候,你还可以抹除掉我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将一切伟力归于自身。” “不可以!” 小圆脸却是内心翻江倒海一般,反应激烈的断然道: “无论如何,蔓儿都不会背弃老祖的!若真是如此,蔓儿宁愿不要这番基业了。” “那你又会因此变相背弃了,那些一路追随你,信赖你,宁愿为之舍弃性命,相信你能够给他们带来不一样改变的众人?” 江畋继续打击她道: “还有你在一路上,曾经誓言过要力所能及的帮助,那些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 “蔓儿、蔓儿……” 小圆脸看起来顿然有些心乱如麻,当场露出犹豫和纠结的神情来了; 然而,正当江畋本以为这个问题,需要静下来好好地反思和酝酿一阵子,才会有所结果。却见她又在挣扎反复当中,慢慢变得眼神坚毅起来道: “既然如此,蔓儿就想办法另辟蹊径好了;以为既不负老祖,也不会背弃那些追随之人……” “居然是想要折中求全?那你,无疑是选了一条最为艰难、需要大费周折的道路了。” 江畋闻言隐隐有些赞许的叹道:这个小东西成长的很快啊!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我因你而来,无论你愿不愿意,自然会陪你走到最后,乃至见证你的心愿和誓言,有朝一日实现的那一刻。” “多谢老祖!” 这一刻,江畋甚至感受到她,变得如释重负和欢呼雀跃起来情绪变化,不由的莞尔一笑。虽然她这番宣言和决心,未免有些取巧和空泛了,但是至少已经有了面对挫折和抉择,继续变得坚强的心理准备。 正在车驾上短暂的交流之间,寺院内里的搜捕和检括,就已然有了结果。随着一阵紧接过一阵的追赶和叫喊声,最后又汇聚成为了短促而激烈的嘶吼和争斗声;紧接着就只剩下一阵欢呼声: “捉住了,捉住了。” “好多奸党,都捉住!” 片刻之后,就见到一些明显服色形貌,都明显异于僧人的俘虏;半死不活的被托架着,或是浑身是血被陆陆续续的抬了出来。显然就是当下搜捡当中,遭到了反抗的结果;而且数量远超预期。 而最后被押解出来的,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妇孺之辈,顿时就激起了四下围观百姓的一片暄声哗然和连声叫骂。于是,在暗中安排在人群当中的若干内应鼓动下,有人开始用烂菜臭蛋,投掷如雨的砸起这些佛门败类,及其包庇、私藏的同党了。 于是,当被顺手从贼党幽禁下,解救出来的寺院三纲,在内的一众高层老僧;被刻意安排在最后出现的时候,也不免被殃及池鱼的砸了一身污物;然而这时事情无可挽回了;就连他们也无力当众辩解了。 但是,这事还没有完。随着从州衙当中被请过来,刚刚宣誓投效的提刑判官,一名白发苍苍的资深老宦。满脸肃然而内心惶恐、发苦的站在车驾前,就听主动站出来的小圆脸,声音晴朗的当众问道: “依照公室诰令和历代律法,以寺观所在勾结逆党作乱,当处何罪?” 而这话一出,闻讯而来而跟随在左近的城内官属、将吏中,许多人都不免为之脸色一变。因为这位世子,显然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公审为名,对着这些乱党及其所牵连的大兴善寺,进行杀人诛心式的盖棺定性了。 然而,却有另些人在满心百味复杂之下,又生出了好些庆幸和期许。庆幸的是自己始终置身事外得以幸免;期待的是,这位世子以不到及笄之年,就有这种令人震撼和畏惧的决心、魄力和手段;翻云覆雨等闲间,就一步步的让大兴善寺,积攒了数百年的威名和影响,一朝丧尽了。 那日后若是因此得势,聚众反攻故国失地,那也不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口头宣称了。而对于其中一些落京贵族和被贬斥者的后裔来说;若能得以追随左右的机会,那岂不都是日后有机会成为,回到王京朝堂的复兴功臣。 九十三章 余波 就在大兴善寺被热火朝天查抄当中的同时;也有人从街头兴致高昂围观公审的百姓中,匆匆忙忙的跑回到了自己的家宅之中。而给等候已久的主人家,带来了最为关切的一举一动。 “被吊在坊门上示众的那些,可都是城内最顶尖的各家门下,最出色的好手了。” “短时之内,城内可以买到的亡命、凶徒和刺客,怕也不是都一扫而空了吧。” “就算还有一些,怕不是也都胆寒了,却还有谁人敢接下这般的活计?” “还有那些武社、商馆中人,有点儿字号的所在,怕不是都进了殿军编管的营中。” “难道你真的信了,那世子身边,有六丁六甲、四值功曹,日游神、夜游神的周护么?。” “若非如此,又怎么解释,她以孤弱之身,横穿数百里敌寇、叛党、乱兵、匪盗、流民横行的山岭水泽,几乎毫发无伤地出现郡城之外?” “又怎么解释,昨日城内那些有所嫌疑的十多户人家,一夜之间的当主都梦中血染床塌,横死在自家最为隐秘和周全的所在,而左近的妻妾子女居然毫无所觉?” “我可是奉命亲眼勘验过那些尸身的,却都是毫无挣扎顽抗的一击毙命,再也别无多余的伤势了?无论是长白各派,还是天池宗,又有哪家会有这种本事?” “保不准,当下我们在此的聚谋时刻,便就有鬼神在侧,暗中窥视着呢!” 说到这里,暗中聚会的众人,顿时有些息声无语。只觉得后背和都有发凉、泛寒起来;仿佛是真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盯着彼此一般。最后才有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勉强说道: “你……你……莫要胡说八道,徒然自乱阵脚。” 然而,这话却连他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于是在一片踹踹不安中,又继续沉默了半响之后,才有人重新开声道: “那我们还能怎样?” 随又有人如释重负的道: “情势不明,势比人强之下,当然是竭尽全力,逢迎那位监国邸下的一应所需了?” “要钱要粮都给她,要人也可以让本家嫡出的子弟出仕;只是不要涉及性命攸关的话,其他的都可以舍出去。” “我就不信,只要我辈足够尽心示好和投献之下,那世子难道还能毫无情由的,对我等斩尽杀绝么?” 随即,又有人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连忙附和道: “对对,事情且要放宽,放长远了看。监国既要在北地建立抗敌的行台,那自然少不得用人之处,这便是我辈的机会,乃至前程的所在了。” 与此同时,也有人在庭院深深的家宅里,对着自己的亲族朋党,忧心不已的长吁短叹道: “此事过了,此事大大的过了。为监国者,岂能一出手,就如此酷烈,不留余地呢?” “此事一出,怕不是大大疏离了佛门,还让那些逃亡在外的相关人等,再无侥幸之理?” “自古以横暴酷烈手段,而威凌一时者,都是难以长久的;不是积重难返而不战自乱,就是倒行逆施而臣下反噬之。” 然而,就在第二天,又有新的消息传了出来,也让这些暗中信誓旦旦,嗟叹不已的人等,顿时大掉眼睛而一时间偃旗息鼓了。 因为,先是作为城内最大的道馆所在,回龙观主普祥真人;与本地最古老云台寺出身的副僧录梦龙大师;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联诀拜见了,这位刚刚辣手镇压过,号称窝藏叛党佛门败类的监国世子。 在留中足足面见了半个多时辰,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之后。这两位城中最具影响的宗门代表人物,就出外当众宣布以各自山门,输帛献产全力支持监国行台用度。并号召原州境内的寺观所属,皆为效从。 而后是隐居城内的一代名士大儒;开新罗文宗之始而谥号文昌的一代传奇人物,庆州崔致远的第十一世裔;人称博古山人的崔毓源;也破天荒的走出了自己,结庐传道的桂苑草堂,前往府台拜偈监国世子。 随后又传出消息和诰命,这位毓源先生与世子相见恨晚,遂得当场委命为辅佐行台、以备訾议的詹事左参。并宣布将择期特开恩选新科,为国择捡和辍拔良才,无论官吏士民,自问才俊报效者皆可从之。 而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出,在北原京及其周边所属的公领、分藩之中,又是激起何等惊天动地的反响,和骇世惊俗的物议纷纷。以至于都一度压过了,即将临近北原京和公领的,一场隐隐威胁和危机所在。 却是那潜逃在外的罪臣史弥泓夫人辰氏;星夜兼程北逃回到了汉州三郡的史氏藩邸之后,召集远近亲族故旧痛陈哭诉以利害,最终兴起史氏、辰氏为首,两大藩本族、分家、下臣之兵来攻的消息。 而在这两大藩联军,所打出的“正本清源,铲除奸佞”的旗号下;檄文直指行台之中的监国世子,乃是不知来历的伪替僭越之辈,故而在被留守老臣察觉真相之后,断然残杀忠良而窃夺权柄。 结果,一路南下建城、来苏、狼川各郡,又鼓动和裹挟得周边中小分藩,约得十数家相从。而沿途城邑中从属公室的下臣、守官,则是纷纷的望风而降,或又是弃守潜逃,任其长驱直入无可阻挡。 又有许多土生的山落、部民,加入其中以为乘火打劫。因此,当北路举起叛旗的两藩叛军,杀入原州的公领直趋北原京附近时;已经聚附得声势号称三万之众,即使城内可用之兵的两三倍。 而监国世子所代表的行台,在这段短暂的对应时间内,甚至连一个清野坚壁的号令,都没有办法执行下去。 九十四章 对决 北原京境内,隶属于公领的衡武庄,已经插满了代表来自朔州铁山郡,辰氏藩邸的青白两色燕纹旗。至于庄内原属的地头、庄长,还有诸多庄户、属民,不是逃散一空,就是被抓入军中充役。 因此,身为这次联军总帅,辰氏家主兼族长,世领开国子邑,官拜太常大夫的辰定梵;也毫不客气占据其中,原属公领一位下臣的宅邸;仓促用丝绸帷幕和地毯布置出,勉强符合心意的豪华中军来。 然后,各种随行前来的奴婢、侍从、医者和伎乐、姬妾,也相继入驻其中摆弄好了家什陈设,捧持好了各色起居器物和琴瑟丝竹,这才在抑扬顿挫的声乐鼓吹中,正式迎接他入内停居和暂驻。 从藩邸的源流上说,辰氏其实并没有什么煊赫的来历。既不是那些中土门第迁入的支系,或是历史悠久的本土郡望出身;只能勉强和将门之后沾上个边。 因为辰氏藩邸的先人,原本只是乾元、泰兴年间;那位平辽定难功臣李武穆、临淮郡王李光弼,出身柳城李氏的一名奚族奴仆;因为阵前救主之功,而提携为亲随和家将,这才有了赐下的姓氏。 后来,又随着新罗末王金氏献土内附;随同薛氏麾下众多大唐将士跨两辽,而从征海东之地。因此,在杀光和平定了那些新罗乱党、贼患之后,这些将士顺势就地分藩授土,以为天朝的外屏之一。 其中定居下来的寻常士卒,得授以田庄附户,与土族的村主邑长联姻,成为了众多藩士由来。而与当任下臣、邑长、城主的诸多将校之属,一起继续效从于原属军将,所转变而来的各家藩主。 而薛氏无疑就是其中翘首,得以占据王幾五京为首的广大公领,而代为天朝上国领有和号令海东群藩。直到多代之后积弱难还,这才在内忧外患中,被渡海而来的扶桑之敌一举击破大半山河。 而经年日久的世代沿袭下来,这些分藩、世臣的家门,自然也有起落沉浮不定,甚至因此绝嗣或被除藩的。藩邸仅限于铁山郡的辰氏,虽不比横跨三郡史氏那般,号称当年十六翼之一的显赫将门。 但因为经营得当又权衡有方,在与左近藩家冲突和交涉中少有损失,还不断从北境的土族手中,征拓和扩展山野领有;事实上的具体实力和凝聚力,还更胜藩邸领有分散在三郡的史氏家门。 但史氏身为近臣家支,在公领和王幾朝廷当中,却得以世代占据高位美职,远非仅有一个太常大夫空衔的辰氏藩主可比。然而,现在又有一个看似唾手可得的巨大机会和利益,摆在了他的面前。 事实上,自从公室逐渐呈现出衰微和颓势之后,这些远离王京地方上的外姓藩家,开始侵占公领所属的山林水泽;或又是以子弟渗透和充任,州府郡县地方的下吏、官属,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但是,像史氏、辰氏这般不顾一切代价和影响,公然举起对抗公室大旗的,却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要说身为领头人的辰定梵心中,一点儿紧张和揣测不安都没有,那决计是假的。 然而来自现实的巨大利益,却在诱惑和驱使着他走出这一步;哪怕这一步踏出去,就可能成为北境诸藩中,众矢之的的出头鸟,或又只是替别人做了嫁衣的为王前驱。 因为,他固然对联姻史氏的同父异母姐姐,并没有太多感情和认同;却对北都留守大臣史弥泓身后,所留下的史氏藩邸,有着颇为浓厚兴趣和想法;更对北原京内所代表的权柄和名分,充满期盼。 因此为了在两家联军之中,占据优势和主导地位;辰氏也算是倾囊而尽、倾巢而出了。不但调动了藩邸的家将部曲和族兵三千,还抽调和征集了七支分家,二十一姓世臣,九百家藩士的余丁。 最终在短时之内募得九千之众,占据了联军一小半的兵力;正好压过史氏藩邸所出,由史弥泓硕果仅存的小儿子和女婿,所分别统领的七千人马一头,也足以镇压其他十七家,来历纷繁的人马。 虽然,以他罗括了两大藩的财力物力,又搜括了沿途州郡的库藏,才让其中小半数得以着甲,而其他都是持械白兵而已。但是面对北原京内,那些内乱之后残存的殿军、守捉兵和捕盗士卒,还是颇具底气的。 更何况,还可以以讨伐僭越的理由,名正言顺的抄掠公领和沿途的郡县城邑。不断的补充和壮大自己的声势。只要有足够的前驱和填壑(炮灰),用以耗尽那些守军的力量,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了。 而且,作为兴兵复仇和讨伐僭越行台的条件。他也与史氏一族的幸存者达成协议。战后安排个儿子过继到辰氏夫人的名下,然后迎娶史氏之女;就此继承史氏家门和姓氏,以压制那些异己之声。 而作为史氏仅存的小儿子,只是别房庶出的史邦弼,在放弃了继承藩邸诉求之后;就地迎娶辰氏之女。然后在辰氏、史氏两家全力支持下,就此名正言顺地入主北原京留司;重开一支家门渊源。 事实上,一路过来作为起兵助战或是通行过境的条件,北原京内外所属的一应官职,都被事先瓜分好或是暗中允诺出去了;就等着兵临城下而瓜熟蒂落的那一刻。不过,在此之前还需最后一战。 因此当辰氏为首的中军,在衡武庄立帐下来之后。首先迎来的不是汇报军情的将弁和下臣,而是联军中络绎不绝前来拜访,请求和交涉相应事宜的各家领头人;甚至还有来自北原京的秘密代表。 而这些秘密的来访者,不但带来了北原京内发生的各种事态和消息;也让辰定梵初步确定,行台上下正在一边大募城内丁壮,收编各家的护卫充军;一边召唤周边忠于公室的藩家和守臣、军吏前来支援,就此据城守战的决心。 于是在入夜之后,哪怕隔得老远也能够看见;被色调杂驳而繁乱的众多营帐,和简单阵垒所环护之中,衡武庄所属诸多建筑群落中,正在灯火通明举办宴乐的诸多动静。 “这也太过懈怠和轻疏了,你一定要吸取教训。这些人实在是承平日久了,耽于安逸,必然也将死于安逸。” 而在夜幕掩护下的一处矮丘之上,遥望着这一幕的江畋,也对着身边的小圆脸道: “当然了,先前你在城内誓师时,却也做的不错。要想骗过敌人,自然要先能够骗过自己人;尤其是在这种人心未稳,敌我不明之下;故布疑阵反而有所奇效。” 而在他们身后矮丘的另一面,无数身穿黑鳞褐袍的殿军将士,正安静而整齐地拄着兵器和旗帜,端坐在地上进食和饮水。就像是弥漫和笼罩在大地上的一片又一片的氤氲。 除了风过树梢的沙沙响外,就只剩下他们的吞咽声。而在更远一些的北原京城下。驻守各门的守捉兵,也在夜色中纷纷打开城门,黑衣罩甲,明火持杖的不断开列而出。 “只待最后的号令。” 而身为阵前统领和督战的叶京,也在对着他们振臂鼓舞道: “城内父老家人的周全,行台大业的兴亡成败,就在一举了!” 九十五章 收场 风黑风高的夜色蒙蒙之中,全身披挂的洪大守一马当先冲杀在前。只是当他衔枚捉刀的穿过那些,叛藩联营外围布设的哨位和拦栅时;看到的只有一动不动,呆若木鸡的尸体横错。 在这些看似完好的尸体上,只有很少的血迹或是看不到什么流血;也只有在抵近了仔细看时,才会发现这些巡哨,不是被一招断喉,就是在头颈的要害处,多出了一个血糊糊的孔洞。 作为极少数亲眼见过,邸下身边那位“仙人”显圣的侧近人等;并从重伤垂危活过来,就连伤残兄弟坏掉的眼睛和腿脚,都恢复如初之后。就很难不成为那位,最为坚定不移的死忠和崇拜者。 因此,当那位“仙人”告诉他们,需要有人配合打头阵的时候,洪大守就毫不犹豫的自告奋勇冲在了最先。只是,他原本预想当中掩杀到阵前,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死战情景,并没有出现。 因为,那位“仙人”比他们更先一步出现在叛藩营中。只见前方隐约的人影闪现而过,那些据守在哨楼上的弓手,巡曳在栅墙、拒马之间的小队,就相继闷声坠下或是倒地身亡了。 因此,跟随洪大守而来的这些人,能够做的最多事情;就是搬开拒马和砍开拦栅,填平陷阱和壕沟;在尽量保持原样的情况下,为后续掩杀而来的大队人马,清理出足够的缺口。 然而,随着联军阵营外围一角,开始一片接一片的陷入沉寂,终究还是有疑似的漏网之鱼,惊觉和反应过来;连忙爬上墙头敲响了第一声警夜的铜锣;然后就被好几支抵近的弓箭射杀。 但是在昏暗的营垒中,已然有更多的人声和灯火被惊动起来,纷纷向着这处汇聚而来。这时候,营垒当中突然传来激烈的畜马嘶鸣,还有迅速升腾而起的数片火光,以及惊乱蔓延开来的人声鼎沸。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又再度转移了大多数人的关注所在。而洪大守已然心知肚明,这就是那位“仙人”为他们夜袭,所创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不由伸手吹了一声鸟哨。 下一刻,在形似夜枭打鸣一般的数声鸟哨后。就见洪大守等人,从掩身的壕沟中一跃而起,猛然扑倒最近的巡兵;又在血花迸溅之间,将其捅死、戳杀,砍翻在地。 然后,随着营火昏黄中相继掩杀入营中的绰约人影。又有好些人从旁人背负的柳条筐里,掏出一个个装满浓稠火油的瓶瓶罐罐;在火笼上点燃一端布头之后,就好不犹豫的丢向那些营帐之间。 随着激烈撞击碎裂的哐当声,不断有沉睡中的营帐被惊醒;又在轰然蔓延和升腾而起的火光中,惊慌失措的奔逃出一个个,赤膊光脚的士卒;或又是迅速轰倒的燃烧布帐中,嘶声惨叫挣扎起来。 而在由外向内迅速扩散和蔓延开来的,此起彼伏的人马嘶喊和砍杀、激斗、惨叫声中;在团团片片的火光照耀下,无数黑甲灰袍的士兵,也如神兵天降一般地出现在联军营外。 只见原本还算沉默而安静的他们,在这一刻也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嘶吼和欢呼声;又如决堤的黑色洪流一般,顺着火光炽烈的缺口杀入其中。像是摧枯拉朽一般地,淹没了那些惊乱奔走的联军士卒。 于是,当天色开始发白之后。衡武庄外广大藩军联营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或者说是基本尘埃落定了。 而从彻夜宴饮的下半场,形骸放浪的开始追逐伎乐,撕扯裙衫的狂欢作乐气氛中,被猛然惊醒;却因喝得手软脚软、神智发昏,只能光脚披发被左右拖出来,的联军总帅辰定梵,也陷入重重包围中。 作为他麾下辰氏、史氏两家藩邸,最为精锐的千余内宅护兵就近靠拢在一起,依托衡武庄本身的墙围和房舍,拼死抵抗的结果;让辰定梵为首的一众高层人物,没有就此步入外间那些阵营的后尘。 但是,外间那些遇袭时群龙无首的分家、下臣、藩士和部民番长、民军和义从首领,所构成的广大阵营已经被彻底地荡平。只剩一片余烬袅袅的残垣断壁中,在刀枪看押下收敛尸体的成队俘虏。 而代表监国卫队、在京殿军和守捉兵,公领藩兵的大小旗帜;则是将这处宛如孤岛一般的庄内残敌,给围困了个水泄不通。作为善后的大将叶京,也在亲临阵前巡视和慰问小圆脸面前,满脸得色的报告道: “启禀邸下,昨夜一战,击破叛藩至少三万……” “其中斩首三千余,俘获一万八千员,其余逃散不可收拾。” “营中缴获旗鼓、粮械、财帛堆积如山,另有牛马一万两千多口。” “如今辰氏叛首,坐困庄内,朝夕待毙;还请邸下下令,就此一举荡平。” “新的问题来了。”江畋随后一边看着视野内,一下子增长到“83%”的任务完成度,一边对着小圆脸道:“你打算接下来,将他们怎么办,” “若是,他们就此出降的话,便就只株首恶,追问帮凶,宽赦附从之辈。”小圆脸闻言犹豫了下,却胸有成竹道:“而史、辰两族,夺其领有,拆分藩邸,就此圈禁北原京内。” “至于从乱的其他各家。”小圆脸说到这里顿了顿才道:“勒令当主入京隐居,以旁支子弟继承家门;再重罚一笔钱粮,同时出藩兵和壮丁,自带甲械干粮,归于行台之下听效、再编。” “不错,我家小圆已经有长足的长进了。”江畋闻言不由摸头以为赞许道:“至少知道了分化瓦解和大小相制的道理了。” “多谢老祖夸赞,”小圆脸想了想又继续恳请道:“接下来,还请老祖再助我一臂之力。” “是要我帮你解决庄内的残敌么?”江畋不由笑道“这个没有问题的,作为奖励好了。你想那个活那个死都行。” “不,此间就不用借助老祖的手段了,相信洪大守他们自能胜任的。”小圆脸却是有些坚定看着他道:“只是接下来,蔓儿想要率军征讨史氏藩邸,收复那些沦陷郡城,可否请老祖继续相随。” “好啊,这是好事啊”江畋略有些惊讶和赞叹的看着她道:“既然小圆你难得有心挟此胜势,继续扬名和立威于北地各州,我又怎么能不奉陪到底呢?” 这时候,再度有人上前来禀报,却是那位名为韩武柳的亲将: “邸下,庄内有人出降了。” 然而在片刻之后。那名刚投降又被带上来的史氏家臣。在卑躬屈膝说了一堆,求饶和诉苦的废话之后;突然暴起发难对居中小圆脸,猛然跃身刺出一剑。然而就此凝固在了空中,再也不得寸进。 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撞上了什么无形屏障一般,猛然间剑断人飞出去,口中飙血的摔滚在尘埃之中;就此被围拢的长矛齐戳,刺穿了肩膀和大腿,再也起不了身了。 而在一片左右近从和官属、将吏,都莫名惊骇和震撼的表情当中。小圆脸却是有些意兴阑珊的对着,赶上前来问候和请罪的叶京等人道: “既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劳你想个法子,把庄子里的人解决了,余不想看到更多的伤亡。” “诺!” 殿后大将叶京,却是有些表情格外郑重,又隐隐有些兴奋地应道:因为,这是否代表着这位身边拥有神异手段的邸下,对于自己信任又更进一步了呢。 不久之后,在紧锣密鼓进攻准备的气氛掩护中。有一小队被提调出来俘虏,在叶京默然的目送下,悄无声息逃回到了衡武庄内。日上三竿,衡武庄内就突然响起了喊杀声,还有被点燃起来烟火点点。 而过了正午之后,随着衡武庄内的喊杀声渐息。即将发动攻打的殿军和守捉兵,就突然发现重物堵塞的庄门,被自内而外的打开了。而后,有人推着好几辆装满血粼粼人头的大车出来。然后,就见这些满身血迹的人等,毫无犹豫的弃械、跪倒在了门边上。 九十六章 回响 终于又回来了,江畋在踏踏依然的马车上,逐渐醒来之后喟然感叹着。却是慢慢回味起之前闪现而过的片段,似乎是源自小圆脸历经波折,到达北原京这一路上的后续回忆。 其中既有触目惊心的满地饿殍与路倒,也有光天化日之下劫道杀人的匪盗;更有像是牲口一样贩卖男女老幼的自发人市;乃至是在一些遗弃的锅灶中,令人浑身血液凝固的不可名状之物。 其中又涉及到了,一些郡县地方与左近藩家;联合起来设卡拦截难民;打着赈济的旗号,以极低的代价带走青壮和女性之后;直接把那些老弱遗弃在山野中自生自灭,乃至成为野兽的口中食。 所以,小圆脸才会在抵达北原京之后,想要迫不及待的做些什么。但也因为操之过切而引起了,本地留守大臣史弥泓在内,本地官员和藩家的激烈反弹,乃至决意将其架空成傀儡和摆设。 因此,在发兵征讨叛藩的那些日子里。陪同在身边的江畋,亲眼见证和帮助她一步步的成长,从初临行伍的生涩,变得头头是道的老练起来。又是如何籍着战胜之势,游刃有余的威凌和震慑那些沿途的藩家。 又在软硬兼施的三言两语之间,就让那些前来拜见的分藩,心悦诚服或是感激涕淋;献上一大笔助阵的钱粮或是派出若干助战的藩兵;乃至用这些自带坐骑来投的各家子弟,编成了一支威风凛凛的仪仗骑兵。 而在高歌猛进的过程当中,也不是没有遇上明里暗中,各种阻挠和破坏手段;甚至还有人派兵袭扰,在险要处伏兵截击;或又是假以进奉和招待为名,下了鸿门宴;甚至是图穷匕见的刺杀不断。 但既然有了江畋这个随身老爷爷式,自主型多功能外挂的存在。这些变数和忧患,就基本不再是任何问题和威胁。虽然,他不能离开小圆脸太远距离(半径三五里内),不然大可跑到对方老巢去大杀四方。 但是因此提供相应范围的提前预警。比如发现潜藏在山林中的埋伏,或是指引追踪一些逃走目标;乃至提前发现正在策划当中的阴谋,就此将其变成世子种种英明神武的事迹和声望加成的光环,却毫无问题。 因此,当监国世子麾下的讨逆兵马,抵达一片大乱的辰氏藩邸所在铁山郡之后,已然是坐拥三万之众粮足半年的鼎盛之势。很容易就扫平、镇压了辰氏的藩邸各领,并将拆分成了十几家的小藩。 这主要还是因为,当初海东立国的盟约,但凡是涉及到子爵以上的藩家兴废;必须经过王京定期举行的白衣会议决定。因此小圆脸所能做到的,就是不削夺具体藩邸领邑的情况下,将其弱化。 毕竟,已经拆分出去的领邑,想要再齐心合力并在一起,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事实碎片化的辰氏各家藩邸,同样需要来自公室的仲裁和认定,才能在元气大伤的情况下,不至于式微下去。 只是关于辰氏藩邸的下场,也大大刺激了另一家叛藩史氏的残余力量。因为相对于倾力而出,而彻底守备空虚的辰氏藩邸;横跨三郡的史氏藩邸,则是相对还保全一些地方守备的力量。 然而,这也造成了辰氏族人中的分裂和对立。其中,一部分位于铁元、兔山的远支族人,干脆就开城献表,肉袒牵羊于大军马前乞活;然后,顺势获得行台授予的城主、分藩身资和名分。 而另一部分属于近支的核心成员,则是在史氏祖地和老家所在的富平郡,收聚家将部曲、死忠的下臣和藩士,据守在作为郡治所在的富山城;想要依照半山绕水而立的地势险要,顽抗一时。 但是这一次,都不需要江畋在暗中出手;自有那些急于表现和赎罪的各部藩兵,奋力修造器械而轮番攻打不休。直接让那富山城内一日数惊,而不得安宁。 而在打的热闹的主攻方向掩护下,以世子卫队的忠勇副都头韩三四为首,一队精锐却想办法爬上了城池背靠的后山山顶。待到入夜之后,才放下绳索滑缒入城中,到处烧杀起来; 因此,随着主持局面的大夫人辰氏,绝望之下在祖祠内点火自焚;史氏近支成员几乎被杀戮一空;众多妇孺女眷也成为了讨逆军的俘虏,这场由史氏、辰氏所发起的叛乱,就此宣告结束。 而几乎获得了大部分史、辰两家大藩,多年积攒钱粮物资的监国行台,也一下子变得格外宽裕起来。因此在江畋的建议下,她直接拿出一大笔财帛,犒赏和遣散了大部分前来助战的藩兵。 但又籍此截留和笼络下,其中部分甄选出来精健之士约三千多名;以世子卫队中韩三四、韩柳武等武勇都众人,为骨干将校;就此编成与殿后卫士五都,并立的另一支新军序——克难军。 自此,帮助锚点(小圆脸),进入第二阶段的任务终于完成。 只是在那最后几天。小圆脸在明面上固然是威严愈重;甚至开始带起了面铠,以遮住缺少威慑力的精致面容。但在私底下,却变得更加依恋和亲附江畋;无论是衣食起居也是形影不离。 哪怕是处理事务到深夜再怎么困倦,也要握着手才能睡着。这也让江畋一度生出了,自己并非在完成异时空的场景任务;而是正以美少女梦工场的模式,教导和养成一个便宜女儿的错觉。 想到这里,江畋居然还有点怅然若失的微妙憾然。又看了眼视野当中已经变成灰暗色的“迁跃”标志,以及视野当中的提示:“任务场景《泪眼煞星》:第二阶段,完成度(107%),” 随即,江畋的心情又变得重新振奋起来。因为,通过这次任务场景中持续的战斗和杀戮,尤其是在处决了好些个,疑似具有相当身份和来历的人物之后。原本不足3单位的能量,重新涨到了11.09单位。 此外,原有的“辅助能力(导引/窥境)”和“辅助模式(续航/入门)”也得以积累足够的熟练度,而得以投入量子单位,升级成为“辅助能力(导引/小成)”“辅助模式(续航/窥境)” 然而,最大的收获则还是新解锁的第三种能力:“辅助模块:次元空泡”。可以消耗微量到少许能量的情况下,制造出一个临时恒定的次元空泡来,以为暂时收取/存入没有生命的物件。 只是占用体积和密度、重量越大,需要维持能量就越多。而且,在第一次收取物品的时候,随着大小和质量变化,需要保持几秒到一分钟多的接触状态,才能完全生效。 因此,江畋第一次尝试把一长两短的随身武器存入后,顿时视野当中就开始出现明显的能量流逝“-0.001”;尽管看起来限制颇多的氪金模块,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随身窃取/临时携带能力。 因此在穿越回来之前,江畋又特地向小圆脸要了一些试验品;现在都一股脑的放了出来之后,顿时就零零散散的铺满了半个车厢地板。而后,又在他的意念切换之间,重新一样样的消失不见。 这时马车却突然一顿,正在用意念锻炼精准收发的江畋,也被摇了个趔趄,顿时就把随手按住的一只壁灯给变没了,而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灯架。这个结果,也让他不由心中一动。 就听前方负责驾车的傔从郭凤道: “江生,前方有情况。是否需要绕路。” 上架感言 一晃居然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从最初一边学法学本科的中国法制史,再看了日漫龙狼传和电视剧大明宫词开始,突然萌生了写个不一样的穿越故事,彻底改变历史的练笔文章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的走到了现在。 从1998年在西陆社区bbs连载片段试水,到2001年投稿幻剑不成,慕名前往杨首长的明扬中文网发文,就是为了赚取点数,订阅另一本县高官车祸,穿越成明末崇祯太子的灭清文。 到了2003年,保剑锋等大佬的起点中文网建立,也给我发来了邀请;于是我改了又改的《幻之盛唐》及成为了起点最初书号4位数的作品之一。 那时候,写唐朝的仅有三本书,以但罗斯之战为前后背景的《朔风飞扬》,还有以张议潮为原型和的虚构前传故事《大风歌》;以及我这本贪大求全,想要逆转安史之乱中很多人命运的《幻之盛唐》。 然后因为各种缘故,断断续续的一写就是八、九年,才得以最终完结。然而在蛰伏和准备两年之后,因为曾经的主编给了我一个不错的条件,所以到新办创世去写《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 一写又是四年,到结婚和孩子出生,上幼儿园。然后,在半年的酝酿和准备之后,为了历史征文活动,写了《唐残》,结果可想而知了。后来404浪潮来临。我的作品也也淹没在了时代大潮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诅咒了,这些年写一本,就被封一本,差不多都是渐入佳境,状态最好的时候,突然就被封了。 已经完结的三本: 第一本《幻之盛唐》是被投诉,挑起民族宗教矛盾,因为我引用了阿拉伯诗歌,写了绿教崛起过程中的黑历史,还提到了中亚的千人坑。 第二本《穿越者穿越了穿越者》,所以我干脆换个架空的时代,重点写后宫,各种各样的声色享受。然后,又被维护公序良俗为由404了。 第三本《唐残》,我写农民起义军路线,干脆什么要素都没有了,只是揭露了下所谓古代地主阶级和士族门阀的嘴脸,然后,就被毫无征兆的封了。 等到改了又改重新放出来,曾经长期保持创世历史排行榜第二位的作品,除了已经收藏的读者,在所有的渠道都搜索不到。 是以,我还能写什么呢?所以就在别站写了本号称最传统的架空,五代帝王将相路线的《唐代大军阀》,但也被我自己作死了;只能在公众号续写下去。 所以只能写平行架空历史,盛世之下神异与悬疑的题材《唐奇谭》,也是我酝酿和蹉跎了三年,一直想写,却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去写的作品。 因为我害怕,害怕成绩不好,害怕跟不上时代,害怕读者已经不喜欢这种题材了。作为一个两个孩子的父亲,坚持写完《唐残》的时候,也是我最为困顿的时期;几乎不愿去想下个月只数百元的稿费,还能有多少,够不够用。 曾经想要籍此为平台,与读者互动交流,获得认同和共鸣,用爱写作的热情已经被燃烧殆尽了。现在只剩下对新作品的惶恐而已。再加上可以支配的时间也越发碎片化了。 所以我只能保持最基本的日更一次,状态好的时候加更。然后在公众号继续连载,作为仅有的退路。当然了,如果这本书成绩还算理想的话,或者说能让我的每月稿费破千,那自然就可以将更多的精力集中到这边。 诚惶诚恐,肺腑之言,先说在这里了。 唯有请求支持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偶遇 3700字 “好。” 江畋毫不犹豫道:毕竟跟着可达鸭去喝点小酒,居然摊上事折腾了一夜没睡。然后在马车上打个盹也不安生,直接在另个时空神游了半个多月;他实在是精神身体双重疲乏,不想再多事了。 然而在片刻之后,已经绕道的江畋却突然发现,明明是自己不想找事,事情却自己找上门了。在前方街头追逐、叫喊和争斗声音,再度越来越近。随后,他就看见一群当街奔走的武侯和不良人。 而在手持锁链、铁鞭、朴头枪和挠钩的他们,奋力呼号、叫骂不休的斜上方,一个身手敏捷的人形,像是轻车熟路活跃在岩壁上的羚羊一般,不断飞跃、奔踏在坊墙边沿和屋舍瓦顶、檐角之间; 而在这个人形身后,同样也有好几个高来高去,追逐不缀的存在,却是身穿靛蓝色公服的捕吏;只是他们的身手显然稍逊一筹;虽然始终闷声不响的紧追不放;却为能追上,反被渐渐拉开距离; 但好在他们始终为街道上,那些呼和不休的武侯和不良人,指明了方位。因此,在这些皂衣武侯和灰衫不良人,不断合围包抄的紧逼和威慑之下,那名被追逐的对象,始终未能成功的落地脱身。 而这一幕,也引得沿途赶早起来营生,贴着坊墙跟下摆摊设棚,引浆卖饼的店家和凑趣的客人;在鸡飞狗跳的接连撞翻家什物件,热腾腾汤饼和浆水也撒上土灰的动静中,一阵接一阵叫嚷和喝骂; 然后转眼之间,眼看就错身而过的被追者,就突然在坊墙上掉转方向,当空一跃而起就是十多步,碰的一声就落在街道正中的江畋马车顶棚上。随又哐当一声脚踏发力,横空跃上了另一端的墙头。 然而,在他飞身跃出的那一刻,却是紧接无暇的突然挥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个不明小物件,给顺势丢进了马车当中。根本不想找事的江畋,当即骂声“窝草”,信手就将这东西给挡飞出去。 然而,那些街头上追逐的武侯和不良人,已然毫不犹豫地分出一些,顺势将马车给团团包围起来。然后,才有人捡起那个物件,却是一块布包的石头而已;当即脸色一凛,走向马车而来开口欲喊: 然而,下一刻郭凤不由分说的掏出的一面身牌,就让来人脸色再度大变;而顿时变戏法一般的换了副面孔,恭声道: “原来是纠风的上宪在此,小人不良汉张左目,当下奉命捉贼,倒是有所惊扰了。” “却是怎般贼人,当得如此仗阵?” 郭凤恰如其分问道: “回上宪,乃是坊间通缉有年的大盗,匪号一溜烟,与京畿内的许多起富家、官宦的盗案有所牵连。如今好不容易才设计,捉到些手尾,有所惊扰还望见谅。” 张左目连忙回答道: 随后,郭凤就主动对着车内解释道: “那些坊间的武侯就罢了;可这些不良汉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若不是这官身所在正好压过一头;只怕寻常人都要被攀咬一口,好好的丢脸破财才能脱身。” “我自然省的。” 江畋却是笑了笑:心道作为常在市井厮混的前身记忆,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不良汉的来历呢?他们最初只是京兆府,在佐﹑史﹑仓督﹑白直﹑执衣等正役、白役之外,额外招揽的帮闲人员。 主要都是来自街头的游汉、闲子、泼皮、无赖等城狐灶鼠中,好狠斗勇之辈。作为那些在编公人的日常帮衬;与诸多坊正、里长,武侯铺,构成了维持京城治安日常的基层网络。 在经年日久之后就形成了一个相当数量可观的群体。但也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人出身市井,而良莠不齐、泥沙俱下的成色;又无正编的收益和进项,所以只能想办法取之于街市之中。 因为他们一旦完不成上官交付任务,就会被打脊仗,故而俗称之为‘不良脊烂’。所以,少不了各种营私构陷的手段,而一度与出自大内的宫市使、五坊小儿等,被称为京师三大害之一。 不过在乾元年间,因为阿附权宦李辅国的缘故,这些不良人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清算和打击。取而代之是梁公一手重新创立的城/管部队。没错,就是那个号称事无巨细。无所不管的城/管。 只是在后来梁公得以功臣身退远走外域,并建立西国大夏之后。所谓的城/管也因为耗费颇大,而在朝堂的博弈当中,被逐步的裁减和省略下去;最终变成了直属京兆府的一支机动武装。 而相对省钱省事的不良人编制,也得以改换名目之后死灰复燃。不过,作为梁公当年残留下来的善政之一;这些不良汉和不良帅,可以从街坊收取清道规费中分润部分,算是不再用爱发电了。 所以虽然吃拿卡要什么的依旧不免,但是公然地敲诈勒索和强取豪夺,却是在明面上减少了。尽管如此,这些不良汉一有机会的,还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捞钱的机会。 略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重新启程的马车继续向前。然而这时,坊墙背后再度想起了隐隐的追逐声。却是墙头上那名飞贼“一溜烟”,兜兜转转的又回来了。并且重新向着马车靠拢而来。 然而就在这一刻,江畋却隐隐看出来,当前这一位的形貌外观,与先前的飞贼似乎有所差别;身后背负的布袋也换了个方向。正在转念之间,就见那飞贼居然故伎重施地又向马车跳来。 然而,这一次江畋就没有任何姑息和旁观的意思。只见他说是快,那是快的,集中意念伸手隔空用力一握;刹那就见那飞身而起的贼人,突然一声惊呼怪叫,就被向下拉扯着四仰八叉扑撞在地上。 片刻之后,就在头脸着地处洇出了一片血迹来。这时候,那些气喘吁吁的不良汉和武侯们,才大呼小叫的追赶上来;看见扑地不起的飞贼,不由大喜过望的围拢上来,又迫不及待地五花大绑。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飞贼身后那只布袋里的事物,已经隔空落到了远去马车内,安然团座的江畋手中。因此,当晨光终于彻底照亮了整座长安城之后,江畋也回到了曲江附近的清奇园。 然而这一次他看见的是,足足数十名穿戴整齐划一,依次列队恭迎在外的各色奴婢和下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齐齐躬身行礼喊道: “恭请先生回府。” 而在长安北城的一隅,名为樊园的精美园林所在。一名居养得体、雍容泰然,自有一种高贵而久远气度的紫袍老者,也在远眺着园林内,正在玩耍嬉戏的若干小儿孙,满是宠溺和慈爱之情。 只是当他转头过来后,却是变成了一种让人心悸和隐隐窒然的不怒而威;让守候在侧近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气息声、无形矮了半截。甚至就连左近的鸟鸣和腊梅花香,都因此失色了片刻。 直到他的眼睛落在了一名,远处走来的灰发白鬓、气度非凡的英挺中年身上;其他人才随着他的一个眼神,如蒙大赦一般的碎步退散开来。只见这位英挺中年凛然抬手行礼道: “君候,后续之事,都以小郎君的名义,交付下去了。” “如此甚好”老者点点头道:“我家门兴达才不过多少年;虽不比那些古老门第的渊源,但也是不会轻易欠下人情和恩义的。但欠下了,就要思量好好的报偿。更何况,他救护阿玖在前,此番又救了惠娘,更保住了本家的清誉。区区一处别业,又算得什么。” “对了。”老者突然想起来什么道:“阿玖那儿是不是在查访,那真珠姬的过往之事?以他不耐烦巨的性子,居然能按下心思来探寻,怕不是受人之托的。既然如此,你也不妨顺势帮上一把。” “除此之外。”老者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再拿我的帖子到京兆府里说一声。既然那位贵为我府上客卿,无论之前有什么事情,一切都到此为止了。不然,老夫虽已去位,但也有几个子侄部旧。” 待到这名英挺中年人领命离去;随即就有另一名满面褶皱的青衣老苍头,主动走上前来道;“家主,惠香娘子已安然回府了。” “惠娘那处,我还是有些疏于用心了;”老者闻言,却是陷入了沉默半响之后,才重新开口道:“以至于竟然会闹出这种是非来。稍后你替我过府探视,顺便问私下探问一二。可有什么入眼或是心仪之人。” “主上?”老苍头却是有些诧异道: “你且于她分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老者却是沉沉叹息道:“毕竟为了本家嫁过一回了,这一次就由她自己选个合心的人吧。本家也无需什么门第阀阅的规矩,更不需要额外帮衬了;只要惠娘觉得可以,就带回来见一见吧。” “主上!”老苍头越发惊讶兼恍然道: “只要不是,当初那般……闹得太过彰显”说到这里,紫袍老者却是有些困扰且无奈的摇摇头道:“哪怕是贩夫走卒、市井之辈,也就由她了。以我的家门,难道以一个郡马、驸马的家格,都支撑不起么。” 事实上,他此刻最烦恼和愧疚的事情,除了那个因缺少管教,而历来不省心的小儿子外;也就是这个膝下独一无二,颇有主见和想法却被隐隐耽搁的女儿了。她自从寡居之后,真要蓄养面首和入幕之宾也就罢了。 身为老父也就捏捏鼻子,故作不知的默认既成事实好了。毕竟自天家的历代公主以降,以寡居之身出寺入观艳帜高张,光招入幕之宾,也举荐过不少俊杰良才,其中不乏王(维)李(白)之流的佳话,也不多出她一个。 然而,当她热衷于那些金兰结社和手帕交,动辄数日彻夜不归;以至于有传言出来,说她其实所好是同为女儿身之辈的荒诞行为。结果阿玖那混账小儿闻知不忿,居然就此易装闯入女街,把传话之人给狠整了一顿。 但也因此惹出了不大不小的是非,公然打破了梁公以降留下来,女街禁绝男子擅闯的天家规矩。这才在一番权衡折冲之后,被送进了右徒坊以为惩戒(避风头);但没有想到还会遇上生死危机和天大的是非…… “主上……”然而这时那名老苍头,却是想起来什么欲言又止地吞吞吐吐道:“老奴有些见闻,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你个老货,难道不是看着惠娘他们长大,宛如尊长一般的干系”老者却是皱眉道:“此时却与我打什么机锋?有话快说。” “老奴在清奇园那儿略有听说;除了小郎君跑得勤之外,惠香娘子似乎也颇为关注”老苍头犹豫道:“又在私下嘱咐左近,对那位送出来的手稿和书信,都要亲自过眼一遍。乃至暗以小郎君之名,使人索取诸多文字。” “哦……”老者却是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语调,心道,这位女儿可是眼光独具心挑的很,然而他突然转而反问道:“这位高郎君,啊不,江先生,真就只是个区区的文抄撰字,兼做西席么?听说,无论是京兆府还是察院,都没能找出之前更多来历。” 第九十八章 回馈 半响之后,清奇园内的听流小筑。手里顺毛撸着呼噜噜猫仔的江畋,略带惊讶道: “这么说,清奇园就算是我的了。这份大礼我可受不起。” “并非大礼,只是我家郎君的一点心意而已,并非什么郑重其事的谢礼。” 作为园内管事的老顾,却是手捧一封契书,低眉顺眼地说道: “更何况,这桩事本家主人也乐见其成的;特地发话过,说是先生添为本家客卿,一直以来受益良多,又怎能没有一处栖身之所呢?” 随即他又想起来什么,连忙补充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能……” 听到这里,江畋已然略有动心,这可是曲江边一整个园子啊1虽然不是其中最大最豪华的,但也比得上后世帝都海子边上的四合院了。然而,最后他还是忍住诱惑而婉拒道: “有什么不能的!” 这时候,外间再度响起可达鸭那熟悉的嗓门:随后就见已经换了一身行头的可达鸭走进来,一把抓过那张契书有些不耐伸手推搡道: “你个老货,好好说个事儿都要七转八绕的,岂不耽误了小爷的好事了。” 随州,随着老顾如蒙大赦一般退了出去;可达鸭这才抓来一张几子自行坐下。又提起盛放凉茶的天青鸡足壶,仰头像是牛吞似的灌下大半,才皱着眉头咂嘴道: “这都是什么玩意,怎能拿来招待人呢?传话下去,日后园内的饮食起居,都比同我的院里好了。” “诺” 显然没敢走远的老顾,在廊下应声道: “先生,我就想说一句;难道要让外间人笑话,我和阿姐的性命,还比不过区区一座园子么?” 然后,可达鸭才对着笑而不语的江畋,难道正色的诚然道: “你这就让我有些为难了啊!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够养得起一座园子的人么?” 江畋闻言顿有些无奈的笑笑道:这孩子的脑路就是一直这么清奇么? “若是这事,倒也好办;园子的那些人,先生想留就留,不想留就给您另找一帮;所有一应用度和花销,自然都是本家供奉客卿所需。” 可达鸭却是顺杆往上爬的不由分说道: “哪怕日后住厌了想要发卖,也自有本家操办,还请先生千万不要让我家堕了口碑和风评?” “这……我就却之不恭。但是,这东西就算了,与我无益。” 江天犹豫了下,这算是直接拎包入住,还外加三餐水电物业全包服务。随即就把那张契书递了回去: “也好,就如先生所愿。”可达鸭随即让人送进来一大叠的案卷和文书,继续解释道:“这是这些日子,我让人收罗到的旧日档牍,兴许对先生有所用处。” 于是,半响之后可达鸭抱着一叠书稿走出来,就迫不及待跨上了等候在侧,白铜青障的香盖马车,而面带得色的夸功道: “阿姐……阿姐,按照你教我的说辞,先生果然是受纳了,只是不收契书。” “那就够了,这种事情,须得循序渐进一步步的来;总道是个好开端了不是。” 阿姐语气略有些复杂道: “其实,阿姐也可以当面……”谷 可达鸭闻言却是有些狐疑道: “我不可以!” 然而阿姐却是隐隐有些语气激烈,随又缓颊道: “终究是男女有变,又除了那般事情,更要避嫌了。” 当然真实原因是,经过昨天夜之事后,她发现自己有些无法面对对方。事实上在昨夜事毕独处时,她因为身心的伤痛,却是忍不住轻轻地啜泣了几声;然后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凛然坚毅的长姐,和形容得体的贵家女子。 然而她过目不忘的是,那个男人沉静、冷酷和淡漠生死的危险味道;就像是一把隐隐将出鞘的神兵,让人本能的畏惧而又忍不住要注目。更何况她察觉对方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属于那种无视贵庶良贱之别的超然。 而且,相比那些被突然当场狂笑的小弟,所吸引过注意力的绝大多数人;她在午夜梦回之际,居然再度见到那当面如电一闪而过的雪亮银光、喷血如泉的断臂;然后,再度在某种莫名惊悸和刺激的情绪下,濡湿了睡裙。 所谓的隐于市井,而突然觉醒夙世智慧和神通的剑仙,这种东西她本来是决计不信的。但是,在私下渠道见到了那只凶兽的绘形;又亲眼所见凭空出现的飞剑后,她突然就隐隐意识到,这个世道或许会有所变化了; 就在她养尊处优、富贵无虞,并且如此持续不变的二十多年后,突然就窥见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全新世界。而她及背后的本家,能够与这样一个奇人异士,建立某种渊源乃至羁绊,无疑是一种未雨绸缪之关键先手所在。 “阿玖,舜卿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吧。”想到这里,阿姐再度开口转而他顾道:“人家陪你进了右徒坊,又差点儿丢了性命,难道你不该……” “好啦,好啦,我晓得了阿姐,我已好好慰看过她的,基本已经无碍了,日后自然还会有所表示。” 可达鸭却是有些漫不经心道: “那,对于舜卿,你又是怎么想的。” 阿姐闻言隐隐叹息,却又忍不住询问道: “能有什么想法?”可达鸭却是翻了个白眼道:“从小就看得腻了,形同乳娘、傅母一般的所在,还要想什么?又不是老头子那般,生冷不忌的……” “你说什么……!” 阿姐隐约听到他最后越发低微地喃喃自语,不由俏脸含忿道: “我……我……是想,可否把舜卿,也派到江先生身边听用一二?”可达鸭突然就生出几分急智来,转而他顾道:“我也听他问过舜卿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便好自为之吧!” 阿姐听了,却是有些心情复杂地喟然道: 只是当香盖马车踢踢踏踏离开之后,却又与迎面而来的另几骑错身而过。可达鸭见到领头之人,不由当即抱怨/吐槽道; “郭崇涛的人怎么又来了?这是把我的园子当成什么……” “现在,是江先生的园子了。” 阿姐却是忍不住提醒道: “阿姐,你怎么了,突然比平日多这么话……” 可达鸭却是有些诧异道: “要你鸹躁!” 阿姐却是有些恼羞成怒的斥声道: 第九十八章 再现 (4200大章)求订阅 江畋正在看那些可达鸭送来的案牍,其中一些已经陈旧发黄,还带有明显的霉斑和尘味,显然是从那个压箱底的地方给翻转出来的。而且内容极为散秩,一包案卷中混杂了好几个不同衙门所属的记录。 尽管如此,通过查看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比如那些被下狱拷打的侧近人等,行经过街道所有人家见闻,事无巨细的审讯记录,不同版本的口供对照之下;依旧可以了解到当年案情前后的一些细节。 因此,在江畋视野当中沉寂已久的任务进度“《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居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跳了出来,足足增加了2点变成了“17%(蛛丝马迹)”。这让江畋不由诧异,难道是自己无意触发了某个线索么? 然而,随后他就把已经看过的案卷翻回去,又将最近几条可能排上用途的记录/信息,给隽抄到一本用各种字符和短句、图形,所表示的小册子上;然后的,对着靠墙的屏扇背后的思维导图,慢慢的琢磨起来。 然而,还没有能够琢磨多久,江畋就听到了外间老顾的通报声,随手就把这副用各种彩线连接的思维导图,给重新遮掩了起来。就见数个时辰前才刚刚辞别的郭凤去而复还;身后还跟着郑金吾手下的朱别将。 只见满脸歉然的郭凤还没说话,那筋肉泵张的朱别将先行开口道: “见过江生,小将奉郑金吾之命,前来请江生助一臂之力。” “可是,又出了什么状况么?” 江畋闻言心中一凛道: “之前那凶兽又出现了,而且在昨夜先后出现在了城下坊多处,造成了好些士民的死伤和惊惶。” 这时候,郭凤才顺势沉声道: “多亏了有江生事先的提点和剖析,外城巡夜的兄弟虽然伤了几个,但也投火打退和驱逐了其中之一。但是左街使的东城那边就有些不妙了,差不多一火人都死伤殆尽。”朱别将接口道:“是以,金吾特命小将前来延请江生。” “好说,此时我自然责无旁贷;只是还需稍作准备。” 江畋闻言毫不犹豫道:开什么玩笑,自己之前的操作,明显已经被这些幕后操纵者盯上了,不借助体制内的力量将其斩草除根,难道还留着过年么? 随后,在策马同行前往现场的路上,江畋又从这位明显受过专门的嘱咐,差不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朱别将口中,知道了有关此次事态的更多细节和内情。 比如再度出现在城下坊多处的凶兽,明显在体型比之前那只的小号了许多,也没有附甲、铁兜和其他多余配件。但是相比之前那只体型较大的,却是开始成对的出现;而且没有任何诱导条件,直接露面伤人。 因此,当就近闻讯赶来的金吾子弟,在努力围攻和驱赶其中正在肆虐的一只凶兽时;却意外遭到了暗中突然出现在的另一只袭击。但是好在这次甲胄经受住了考验,虽然不免因此受伤,却没人因此死掉。 而这队金吾子弟因为多少得到一些,上官传达的注意事项;而临机应变式的用投掷的火把灯笼纵火;又沾油点燃矛头和弩矢,为远近配合的攻击手段,成功阻吓和压制之,并成功分隔开了两只凶兽。 故而在造成一定伤亡和建筑损毁之后,当场就捕杀一只受伤最重的,逃走了另外一只。但是另外三路执行宵禁和巡夜的人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没有甲胄防护的一组武侯直接全灭,只留下一地撕咬过的血肉狼藉和器械碎片。 还有一队由武德司亲事官跟随的左翎卫府士卒,在遭遇了凶兽之后,干脆就只有两个人逃出来。唯有最后一队,属于右金吾街使三徼巡之一仗司卫士,进行了英勇对抗,然因缺乏经验和手段,后果尤为惨烈。 但是因为人数够多,在死了十几个人之后,还是在陆续赶来的同袍帮助下,得以击退/赶走了凶兽。然而几处出现的凶兽,还造成数十到上百民家的伤亡,以及数倍于此的目击者,不是随便遮掩和按捺得下。 而发生事态的地方,都是城外民居密集而商旅人流往来如织的街市附近;可以想象,等到白日里一段时间的酝酿之后,又会在这座号称天下首善之地,天子帝都内外,产生怎样的轩然大波和轰传纷纷。 因此,当下江畋前去的地方,就是被连夜运回来送到专门荫蔽处,以为后续保存那只凶兽尸体的右街使内衙。作为首当其中的郑金吾等人,也迫切曾经独立杀死一只凶兽的江畋,以专家身份受邀出面提供后续指导。 只是特制的库房内看到这具尸体之后,江天不由眉头轻挑。因为这只血肉模糊三肢具断,还开了膛流淌出一大片器脏的凶兽;不但个头明显缩水了许多,就连皮下角质也变薄了,肌肉群附着的骨骼也纤细了许多。 而后经由验尸的仵作,剥离下来的肌理和膈膜本身,也呈现出腻色粉白光泽,而不是在充分锻炼和激烈运动后,富含血氧的深红色。江畋随即又走过去用掉落的一截趾爪,在侧边的铁盘上用力一划。 随着难听的吱吖声之后,铁盘上居然只是被划出一道浅痕,而趾爪上也有轻微的泛白磨损;与江畋之前找到的那只残片,简直就是差之甚远。然后,江畋又拿起一柄圆头剖刀,对着唯一完好的腿根; 只是稍加用力就突破和切割开角质外皮;然后直接齐根没入其中。完全没有之前解剖那只凶兽时,明显容易卡住的坚韧和滞涩感。如果用言语来形容的话,就像是短时间内仓促催生出来的产物一般。 片刻之后,被完全剥离出来的头骨部分,也再度验证了江畋的判断,不仅颅脑部分内缩了一大截,就连牙座和齿根也都要短上许多。若是于之前那只比同大马的凶兽摆在一起,就好比柯基与二哈的区别似的。 再联系之前多处相继出现,以复数进行活动的例子;江畋顿时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难道这种东西不仅拥有一定,自行寻找猎物的智商,还能够在短时内小规模量产么。江畋正在思量间,突然就听到一阵甲兵撞击的喧哗。 “凶兽在哪?……就是这肮脏东西,害死我的儿郎么!” 一名走路沉稳而举手投足虎虎生风,粗髯大眼,满脸横肉的健实军将,不由分说的大步流星走了进来;又声音洪亮的声先夺人道:然后看到一身常服,站在黑衣仵作和杂吏中,宛如鹤立鸡群的江畋,不由诧异道: “你是何人?” “这位就是本所,专程请来帮忙的当事人等。” 其中一名吏目连忙解释道: “你知道,这凶兽的来历?” 红着眼睛的粗髯健将,不由瞪着江畋道: “当然不知道!” 然而江畋也冷笑起来,他是受邀来帮忙,可不是来低三下气受人责难的。 “那你还有何用!” 粗髯健将被噎了下,顿时冷脸森森道: “至少我可以,让你属下不再随便死人!” 江畋反斥道: “好大的口气,来人,于我……” 粗髯健将嗤之以鼻: “宋伯宜!”就见郑金吾大步流星而来,隔空厉声喊道“当初我说的那些,你不以为然也罢了;现在死了人了,安敢责难我请来能人和贵客。” “你是说?那是真的……” 粗髯健将不由声气一顿,有些难以置信瞪眼道: “不错,当初能够凭着些许无关紧要的行迹,找出相应的干系和对策;并毫发无伤的担任格杀,比这只还大的凶兽,便是这位江生了;岂容你慢待。” 郑金吾却是似有所指道: 这话一出,顿时在满堂众人之中,惊起一片丝丝的抽冷、吸气和惊叹声了。一时间看向江畋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只人形的凶兽一般;却让他不由有些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这算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么? “宋伯宜,你敢胡说什么!这是我的一众儿郎亲眼所见的” 随即在屏退了多余人等之后,郑金吾又提高了声线呵斥道:却对那名粗髯健将使了个眼色,于是对方也恍然大悟做勃然厉声道: “我就说,说你个鬼头,这事怎么随便轻信,你当我是三岁小儿么!” 而看着他们一边脸红脖子粗地声嘶力竭作态,一边却是用眼神互动交流的为何情形;江畋忽然就明白了什么,难道在这金吾左右街使内部也?不过,既然连禁苑北监京兆府都不免,那混入其中一两个眼线也就不稀奇了。 片刻之后,隶属于左右街使的一众官属吏员:孔目、勾押、引驾、都押、勾画、都知、节级、知箭、门仗、探头,左右仗司孔目、表奏等等;也都聚集在了场院当中。却是纷纷竖起耳朵,聆听内里的争执。 然后,当他们的扈从一个接一个的,籍故被赶出去之后;无论是郑金吾还是宋伯宜,都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在了,看了好一阵子热闹的江畋身上。 “我的意见?” 江畋愣了一下,你们当面假作吵架就吵架,怎么又扯到我了。随即就斟酌字眼道: “我的意见是,对方如此丧心病狂的放肆行事,是不是为了遮掩什么,或者转移某种事态上的注意力?” “或者更进一步说,是不是,相应的追查已经,无意间触动到了关键处,或是接近了某种真相,才会令幕后之人,不惜为此铤而走险,公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你说得对!” 然而,没想到那名粗髯健将宋伯宜,却是突然应声道: “快派人去查访事发处的左近,是否有大型的行栈货仓、牛马市和宰牲场。以金吾左卫之名,马上调兵突入搜检。” “等等,街使所属不要轻易出动了,当下怕不是有幕后眼线盯着,直接派出虞候,调动沙苑的驻泊兵马。” 然而,郑金吾就随即补充道 左右闻言不由凛然。要知道通常情况下的南衙十六卫,作为朝廷直属中央野战军团序列的存在。尤其是相对金吾、监门、千牛等值守禁中的上六卫;其他十卫还兼领天下三百多处军府职责。 然而自从开元天宝年间,各地府兵驰废而在京诸卫也不免堕化;因此当安史之乱的渔阳颦鼓动天来之际;无论是北衙六军还是南衙十六卫,都已然无法御敌,而只能仓促收拢少许人马护驾西狩。 因此,当梁公在剑南小朝廷重整旗鼓,以重建的龙武、金吾各军,成功反攻关中并光复长安之后;也在痛定思痛的乾元、泰兴两代天子支持下,于废墟中重建了关内上百军府,并且革新南北衙军制。 因而自此往后,无论是如今北衙的羽林、龙武、神武各军,还是南衙的监门、千牛、金吾,骁卫、武卫、威卫、领军卫左右卫;都被划分成为长番(轮边)、驻泊(要冲),在京(守衙)的三班轮序。 然后根据实际情况,以三五年为一轮逐次替换,以确保在京的南北军将士当中,始终有一部分保持足够精干和悍战的状态;同时也能有效预防某一任主官,执掌禁兵和宿卫太久,而参涉大内政争的可能性。 而这支沙苑监内的金吾卫所属,正是刚刚从长番(轮边)转为驻泊(要冲)驻泊序列的。属于三五年边塞风霜浸染出来的精悍之士,比起长期排除在三班轮序外的左右街使所属,无疑是更胜数筹。 但是额外请求他们的支援,就需要身为左右街使的正副印官长,同时用印联署并共担责任才行。这对于金吾左右街使的历史而言,无疑是兹事体大,甚至几任都未必能够碰得上一次。 然而,江畋却是有些无语的看着视野当中的提示,没想到信口开河之下,也能够再度触动任务的进度么,虽然只有那么一丝丝,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话说,相比当着我面,说调兵什么的,难道不该考虑,准备一些专门的器械么?” “器械?对,江生觉得,该用什么器械?” 郑金吾顿时转头过来问道: “比如足够结实的挠钩,粗套索,带沟的网绳,又比如大号的铁蒺藜、方便移动的尖栅拒马、刀车什么的……” 江畋随即应道: 根据他在非洲亲眼所见捕猎河马大象的印象,像是这种大型生物,一旦被限制了高上高下的活动范围之后,就失去了部分伤害性和威胁程度,也相对方便炮制了。 第一百章 对策(4000字奉上) 半响之后,江畋已然被前呼后拥,纵马当街奔驰的金吾骑从当中。随着前方举着小旗幡的清道,在鸣哨声中所过之处,簇拥在街道上的官吏士民,无不是轻车熟路的纷纷让路和退避开来。 从某种意义上说,除了极少出行的大驾卤簿之外;也就是身怀木契鱼符的八方信使/讯卒,以及专管京城左右六街的金吾卫街使,才能拥有在长安各条主干街道上驰骋的资格。 当然了,早些年少数得到特别恩宠的皇亲贵戚,宰执大臣,也是可以因此破例的。比如,天宝年间受宠的杨国忠兄妹,就无视宵禁通宵达旦玩乐后,纵马狂奔回府;还因此催生了个捡花钿的财路。 又比如那位创造了“口蜜腹剑”典故的权相李林甫,因为身上所系怨望太多怕人刺杀;所以出行都是以甲兵成群护从,也从不在街道上过多停留;乃至每天入寝的地方都不同,还以木石封门。 不过自从泰兴朝之后,人称“女中尧舜”而保扶五朝天子的沈太后开始秉持朝纲;再加上太皇太后晚年,扶政三家的正式崛起。这些敢于当街纵马的外戚亲贵、执政大臣,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期间,就算是有一些年少轻狂的官宦、贵家子弟,因此有所破例;也会很快变成了御史三院中,那些渴望上进的年轻御史们,用以刷名望的捷径和垫脚石。就像是早前可达鸭的黑历史一般。 传闻中,说他因为突然觉醒女装大佬的奇怪xp;而忍不住和人打赌可以易装混入,被官方严密监管之下,谢绝一切雄性生物的女街;并且取得信物之后从容的全身而退;结果遇上熟人翻车的闹剧。 结果,因此直接成就和保送了两位,正巧分别在附近值守和巡街的殿院御史里行。但不管怎么说,江畋也算是变相的沾光,享受到了在这座上京城里,当街纵马奔驰的某种快意和畅然。 因此,当江畋所在的这一队金吾骑从,从长安县衙东对街的崇贤坊驻地出发,向着城西的延平门而去的时候;一路上相继不断有零星的单骑信使,追赶上来或是迎面汇合,通报各处的最新消息。 故而,随着这些不断通报的消息。这支由郑金吾打头的骑队在大街上,接连调转了好几次方向之后;最终又转向了城南西翼的安化门。而当郑金吾一行冲出安化门,就迎头看见远远升起的烟箭。 那便是唯有执守京畿职责的金吾卫,才能够使用的标记事态和召集后援的信号。因此,随着郑金吾呼喝提马趋向,相继升起的烟箭处,又有乌璞披甲的军士,自街边的提前冲出来连连大声嘶喊道: “东南下区甲左第七街的藩落坊告警……” “藩落坊告警……” 这时候,被簇拥在队伍里,努力控马保持着身距的江畋,已经可以看见远远街角折拐处,正在奔走往来的许多甲衣和刀兵的反光;以及哗然不已的嘶喊、吼叫声。然而先行赶过去的朱别将等人,却是满脸悻悻然地拨马而还,口中大声抱怨着; “真是晦气,只是几名榜上的江洋大盗,还有一伙惊动起来的私贩子。” “无妨的,我们再去下一处。” 郑金吾却是轻轻安抚了下,身下已经泌出淋淋汗水的坐骑淡然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在一处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就连马氏牛马粪便的泥地,都被探掘一遍的大型骡马市里。除了发现十几匹失窃官马外,同样扑了个空的郑金吾一行,众人脸上难免隐隐有所焦虑之色。 “既然如此,先回安化门去换过一批人手和坐骑,再来打算吧!” 郑金吾再度宽慰道: 然而,在一片叹息和沮丧之色当中,他的话音方落,远处再度升起了彩色的烟箭;而且这次不是之前的三连放,而是不同颜色的五箭并放。这个结果顿时让他们在马背上,争相骚动不已地叫喊起来: “居然是四色五连珠的告警!” “怕不是出大事了!” “难道发现正主儿的巢穴了?” “快,快,马上赶过去,不然就晚了。” 随着重新加速奔踏起来的骑队,烟箭处看似遥远的距离,在他们不惜马力的全力驱驰之下,几乎是片刻之间转眼及至。而在即将抵临目标所在的数百步外,迎面风中就隐然送来了浓郁的血腥、腐臭和焦灼气息。 闻到这个有些似曾相识的气味,江畋却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来。随即他在颠簸的马背上,就对着正巧转头过来的郑金吾,用力点了点头,就见郑金吾大声呼喝道: “全都下马,提前准备!” 刹那间,这些金吾子弟都齐齐勒马落地,随即取下放在马鞍后方的囊袋;解开其中捆扎的甲胄、配兵,相互帮助着穿戴起来。就在他们全身穿戴完毕之后,因为加速而落在后头的两辆长厢马车,也跟了上来。 随着第一辆被打开的车厢,他们从中取出许多奇形怪状的器械来;却是短时之内从长安县、武德司、武侯押司,给就近借调来的各种挠钩、叉把、铁耙枪,甚至还有几面从门楼处,接来的带轮挡牌。 这时候,控马不住冲出一段距离的江畋,也再度回转了过来;看着他们又从第二辆打开的马车里,如变戏法相继取出了,长杆绳套和绊马索、卷成一捆的简易拒马,桶装的石灰包和铁蒺藜…… 与此同时,前方也迎面奔走来了好几名,浑身血色斑驳或是满脸乌黑的军士;对着郑金吾等人连声大叫道: “来的正好!” “可算是来了!” “儿郎都快压不住了。” 江畋这才注意到,打头的军士正是那位右街使宋伯宜部下之一。只是看起来情况很不好,身上多处跌撞和抓裂的外伤,那名军士的一条臂膀已经软软地折在一边。 “左街儿郎,都随某上。”郑金吾闻言亦是振臂高呼道:“结阵掩护,喊号推进。”谷 在左右轰然应和与叫喊声中,这一队足足有百人的金吾卫,推着轮毂挡牌在前;各色长柄挠钩、叉把、短矛掩护两翼;将手持绳索和套杆、拒马的士卒保护在正中;其余端持刀牌紧随着一拥而入。 随后,一个已经被清空的露天屠宰场,就呈现在了江畋等人面前。只是其中已是满地狼藉,到处是翻到器具和遗弃物,散布着零星尸体和折断的刀枪旗帜,还有好几滩像是沥青焦油一般的残留物。 而好些奔走呼号的金吾卫士,正团团围住了内里靠近河边,一处类似高大库房建筑。又在那位站在军旗下,灰头土脸的右街使宋伯宜,不断的鼓舞和号令声中,将点燃的火把和燃烧物投掷进去; 或又是端持着一看就是十分犀利的强弓硬弩,接连向内门户、窗扉处依次放射着;然而在下一刻响起隐隐咆哮声中,那些被投进去的火团和燃烧物,就被重新拨打出来,始终未能点起火头来。 反而是有人因为过于靠近建筑,或是试图从墙边攀爬、摸入其中;却又被突然闪现的黑影,猛然挥击、冲撞、撕咬之下,血洒摔飞或是跌坠下来;然后,带着乘乱射中的好些箭矢,就此重新缩了回去。 “这样不对,怕是强攻不下,徒惹伤亡尔。” 江畋随即就对郑金吾正色道: “还请江生教我。” 郑金吾闻言毫不犹豫拱手请教道: “既然可以确认凶兽畏惧天光,躲在其中不出,就想办法让它出来好了。” 江畋随即对他耳语了几句。 而这时,那面军旗之下的右街使宋伯宜,也终于注意到赶来的这支后援,连忙开声道: “郑左街来的正好,快给兄弟搭把手。” “好说!先让你的人退开休整。我们上!” 郑金吾一声令下,那些手持各色奇形器物的士卒,顿时组成了十多个相互掩护和搭配的团队;正好堵住了这处仓房所有可能的出口。其他的士卒开始在周边挥刀砍劈,推到倒和掀翻一处又一处的棚子。 然后,将这些劈碎的易燃材料,全部堆在几辆临时找来的小推车上,浇上一罐罐就地取得油脂。然后,在挡牌和手盾的掩护下,突然同时一鼓作气推到了仓房的门户和窗扉下;然后火箭攒射点燃。 这时候的内里,再度有疑似凶兽的硕大黑影,猛然探身而出想要拨打,拍散小车上升腾的火焰;却冷不防被曲身埋伏在左右,视野盲区内捅出的挠钩、叉把和耙枪,给勾连、拉扯住了前肢和头颈。 暗红的血花四溅之间,嘶吼惨叫的那只凶兽想要竭力退缩;却反被铁钩、倒尖契入更深,乃至血粼粼的撕扯开大片皮肉,露出泛青的骨骼来。然后,更多箭矢瓢泼如雨的钉射在它头面、前身上。 痛得凶兽暴烈挣扎翻转着,拍打抓裂了大片墙边崩落的夯土;反而打折、扯断了好些束缚,却依旧挣脱不得之下。被左右众人接二连三的套杆,圈索,死命拉扯拽动着,大半截身体都暴露了出来。 这时又有更多的带钩短矛和旗枪,交叉地投掷在凶兽身上;却是那右街使宋伯宜也反应过来,重新带人上来帮忙了。随着越来越多的伤口和血水泼洒如泉,这只足有水牛大小的凶兽也颓势难当。 突然就在下一刻脱力松爪,整个硕大身形都被拖拽了出来;全须全尾的暴露在了天光之下。下一刻,就见其全身激烈抽搐蠕动着,开始皮开肉绽的翻卷和收缩起来;又随着一滩滩流淌的浓稠胶质,最终连硕大的骸骨都松脆成渣。 左右的金吾卫士见状惊呆了片刻之后,却都不由士气大振地欢呼起来。就在这一片欢呼声中,已然被点然了好几处的高大仓房中,突然从上层瓦顶处,轰然撞碎出一个硕大身形;震声咆哮着飞跃出数十步外。 却又落在那些临近河边位置布防的金吾卫士中,人仰马翻的扑滚、撞到、掀翻一片。又在不断流淌和溅落、抖撒而下黑稠胶汁的同时,带着一身被熏燃起来的烟火气,一头栽进了浑浊的河滩之中。 然而,就在这只凶兽努力拨动着溃烂见骨的爪肢,想要游水远去之际;几支绑着绳子的勾矛,相继正中其身;顿时就拖出数道泛黑的血迹,沉入了被搅动一片浑浊的河床中。 与此同时,随着不断投入的成捆成堆的助燃物,火焰越发炽烈的仓房之中,也再度接二连三响起了连声的哀鸣和嚎叫。然后,这些从上层坍塌的爆燃废墟中,挣扎冒头出来的残余几支凶兽,最终也倒地、消融在天光之下。 “还真是可惜了。费了那么多功夫,才养出这点灵智。” 此时此刻,浐水之上一艘已经远去的舟船,突然就减速了下来,却是有人对着隐约声嚣传来的方向,掀帘叹息道: “该放出去的都放了,该舍弃的也都舍弃了,”然而,车内另一个声音却道:“只要根源还在手里,就不算彻底的失败。接下来,就须得耐心地蛰伏和等待了。” “不,还有最后一次的机会,可以看看他究竟知道多少。” 先前之人斩钉截铁道: 而这时候,一大片厚重的阴云,才堪堪遮住了原本还算是灿烂的春阳。而在场金吾将士当中,无论是郑金吾,还是宋伯宜,都不免露出了某种侥幸使然,或是心有戚戚哉的神情来。 随后,烧塌成一片的建筑废墟,也再度被巴拉着清理开来;顿时露出了原本地面塌陷下去的一个大坑。随后探身其中的军士,就发出了惊呼声: “还藏着只小的!” “等等,捉住活的了。” 随后,一只罩上黑布的长厢马车被推了过来,在临时支起的帐篷遮盖下;一个约有野猪大小,却被打断四肢,工字型铁条箍住脖颈,捆在一面门板上的活物;就此,被合力抬进了着这辆马车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 验证 第一百零一章 “这就是活捉的实物?” 看着被关在臂粗铁笼子里,奄奄待毙仿若是下一刻就会断气,浑身仿若剥皮野猪残留着半干粘液的小号凶兽。再度因此聚首在一起的,左都察周邦彦、内宦海公等人,却是面露惊色,啧啧称奇道: “此外六街儿郎们还当场捕杀了七头,另外自河水里获得了一副完整的尸骸。” 在侧的郑金吾,也略带欣然和宽慰道: “这就好了,杂家也可回复大内,就此睡个安稳觉了。” 海公闻言不由拍着胸口,用一种如释重负而又矫揉做作的尖细腔道:自从听说这东西,可以轻松爬过右徒坊的高墙,并轻松跃过上百步,还能游水逃跑;自然也有概率威胁到皇城大内所在。 “有了这个凭证,看那些大言不惭之辈么,还能有脸说什么。” 连忙赶过来的郭崇涛,也隐隐有些扬眉吐气的道:这些日子他就因为这个案子的干系,在明里暗中也受了不少气,乃至被人指证作伪和夸大其词的嫌疑。 “此事仍需谨慎,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松懈的。” 然而周邦彦却是轻轻摇头到:相比突然一夜之间,凶兽四出伤人的消息,在城内所酝酿起来的舆情和风潮;朝廷其实更在意的是,在没有找到根源和目的之前,那些高门上层人家,因此产生的人人自危和恐慌之情。 但是既然能够在意料之外,捉到一个活生生的证据;那就意味着自己这边在朝堂之中,有了毋庸置疑的底气和关键性筹码;基本可以立于不败之地,而籍此交涉和争取,更多的资源和权柄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代右街上下,多谢江生的协力了。” 另一位右街使宋伯宜,粗声告谢道: “这我可不好居功了,当场真正出力的主要还是,那些金吾左右街的子弟。” 江畋淡然道:这种东西看起来厉害,但是一旦失去了神出鬼没的隐蔽性和突然性,并且明白了针对性的弱点之后,自然也就那么回事了。 “还请莫要推拒,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不然的话,我又怎有脸面对那些死伤的儿郎。” 宋伯宜却是一本正经的摇头道: 听到这话,江畋也不免生出几分欣赏来,对他之前粗暴蛮横做派的一点芥蒂,也尽数消去了。 “既然如此,我替江生讨个人情如何?” 郭崇涛闻言,却是突然心中一动,走到边上开声建议道: “请说!” 郑金吾却是想到了什么,而抢先应道: “如今江生既是我宪台的协办,又是此案的重要干系人士;日后少不了继续打交道的机会;金吾卫衙门那边也就罢了,你们左右街六使,难道不该给个方便联络和通达的名头么?” 郭崇涛继续开口道: “理当如此。”“应有之义。” 郑金吾和宋伯宜相继回答道,遂又相视而笑一切尽在无言中;这个建议自然是恰如其会的。这位江生身上隐秘甚多,又很有些意想不到的手段和见识,不说他背后那些门第,哪怕提前结个善缘也好。 “还请江生恕我擅专了,其实再也也是有所私心,还望见谅。” 然后,郭崇涛又转向江畋道: 于是在商量片刻之后,一份新鲜的墨迹和朱印甚至都还没干的新告身,就送到了江畋的面前。上面用优美工整的官体字写着:“訾受金吾左右翊中郎将府,判官典事,勾押左右六街公事。” “虽说这勾押六街的判官典事,只是个末品官身、俸料微薄;却胜在清闲自在,日常少有约束的;无论出入京兆府还是左右街使,或是我宪台察院,找人问事或是通达消息,都无需额外等候的。若有所需,还可以额外配属两名防阖。” 然后,郭崇涛又为之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多谢了!” 江畋顿然心领神会地感谢道:至少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远不止这些。比如那两名防阖(门卫),虽然未必能够提供真正的保护,但是他们所代表的身份,却可以在出入起居间,避免很多的麻烦。 有些世面上常见的鬼蜮伎俩,对于普通人是一回事,对于体制内的人又是另一回事;而到了流内品的官身,又变成另一回事;这就是阶层之间不容僭越的差异所在。 正在说话间,外间又有人赶了过来,却又被拦下来引发了一阵喧嚣;随即就见郭崇涛走过来,对着周邦彦耳语了一句;他当即点头道: “且让他进来吧,此事也需要武德司的人,来做个见证。” “周宪,你这儿可真是门难进、面难看、事儿难办的很哪!”谷 随后一个语调不高,却隐隐有几分嚣张的声音响起。 “章肥猫,若都指望你武德司的本事,岂不是尸骨都凉透了。” 海公却是毫不客气甩他脸子道: “原来是海通使,您老安详啊!” 来人却是用一种骤然提高的夸张语调,连忙转头问候道:却是个四肢粗短,撑得深绯官袍紧绷绷的白矮胖子。只是他脸上的横肉堆笑起来,显得有些憨态可掬,让人想到一只眯眼的胖猫。 “章亲事(长),此番让你过来,只是做个见证!其他就莫要多想了。” 郑金吾也在旁开口道: “省的、省的,谁又能从您郑金吾,口中夺食呢?我来看看,就看看好了。” 这位武德司的亲事长,倒也不失阴阳怪气的拱手笑道: “玄真,你是驯兽的好手,替我好好瞅瞅,这搅动得京师夜里不安,还让小三司丢了大脸的玩意,又是什么成色。” 随后,他对着身边一名看起来高瘦扈从吩咐道: “且慢!” 正在边上说话的江畋,连忙喝声道:顿时就将众人目光吸引过来。然而,架不住那高瘦扈从仿若未闻的,已经凑到了笼子边上。下一刻骤变横生,那人突然就痛声惨叫了起来。 却是那只看起来奄奄待毙的小凶兽,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跃起,咬住了他靠近笼边的一只手臂。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吮吸和咀嚼着,甚至都没有因此溅出来多少血迹。 仅在一片震惊的众人,几个呼吸之间;那名高瘦扈从的手臂,就肉眼可见地收缩和干瘪了下去。下一刻,呛踉一声那张亲事就动起来,以矮胖身材不相符的敏捷,抽刀斩下。 然后又当的一声,被人同样眼疾手快的横架住;却是那海公身边越出的一名小黄门;随后就见回神过来的他,怒目呵斥道: “章肥猫,你想作甚,当众毁灭证据么。” 而那名高瘦扈从的挣扎和惨叫声,已然正在变弱。这时在江畋的示意下,几名军士拿着在旁炭炉上,已经预备好的烧红铁钎,猛然探扎在这只小号凶兽的颈部、颌下和后脑; 一阵滋滋作响青眼直冒后,那只凶兽这才“呜呜”嘶声惨叫着,松开已然被咬得只剩一点皮肉相连的干瘪断臂,抽搐着蜷缩回笼子中去。 “还真是个废物!” 而那已经被暂时忽略的章亲事,也恨恨踢了一脚,俨然是在短时之内严重失血,而昏阙过去的高瘦扈从:这才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江畋道: “不知这位郎君怎么称呼?” “等等,出现变化了。” 然而,江畋却没有心思回应他。因为,似乎是刚吮吸了大量血肉的缘故,凶兽头颈上刚刚被戳出来的焦黑伤口,就在蠕动翻卷着慢慢鼓了出来,竟然开始呈现出某种愈合之势。 顿时让在场众人,毛骨悚然的发出一阵抑制不住的哗然和惊呼声来。随后,更多的鸡鸭鹅兔之类的活物,从外间被送进来,又逐一的丢进笼内,被毫不犹豫的扑咬撕碎。 “已经可以确认,此兽具有本能攻击任何就近活物的倾向。”江畋随即嘱咐旁人开始记录:“日后若有遭遇,可以从这一点入手,以为趋利避害。” 然后在一片撕咬哀鸣的动静当中,这只小号凶兽不断伤创痊愈,之前被打断四肢的位置,也重新缓缓的伸直恢复了过来;开始撑起身体而在笼内,摇摇晃晃的腾转顶撞起来。 而当它如无尽贪婪的饕餮一般,吃了比自己体型还大的十六只活物之后;也只是腹部明显鼓胀而已;随着它在笼内恢复活力的不断冲撞,就连身体也有隐隐的涨大起来。 而后,再度用烧红铁钎刺激的时候,却发现它身上附着的黏液似乎都干透,而显露出类似穿山甲一般的深色皮下角质层来,让烧红的铁钎没法再轻松刺穿。 “停下,换另一个方案。” 于是,江畋果断叫住了继续送活物的行为。随着事先约好的号令,刹那间用交错而过的长矛,猛然刺穿了凶兽的身体。随即,他又让人收集了一小桶,顺杆流下的粘稠液体。 然后,江畋亲手舀起一勺体液,浇在一只兔子刮开裸露的皮肤上,然而兔子受激蹦跶了两下,却什么都没有发生。下一刻,他沾着体液的小刀,在兔子身上割开一道伤口,然而还是没什么事情。 紧接着,他用力再割开一道十字形的伤口,顿时露出粉红惨白的肌理;然后叫人捏着挣扎的兔子用力浸进小桶。下一刻,桶内的兔子突然就激烈抽搐起来,然后猛然从中挣脱窜了出来。 又带着一身粘稠的体液,在地上打了鸡血一般,接连窜跳了好几下,就再也不动了。待到重新捡回来之后,可以发现这只兔子身体溃烂了一大片,而以伤口为中心甚至有明显的畸变。 随即,江畋对着众人解释道: “一个好消息,就算被凶兽的体液沾染,也不会有其他的事情;坏消息是若是受伤后没能及时处置,会引发伤口处的剧烈溃烂。” 第一百零二章 示好 在场众人,却是被江畋这一连串习惯成自然的操作,给惊得目瞪口呆了片刻;才在一片面面相觎中,由左都察周邦彦再度开声道:“这……又是何解?” 而郑金吾也回过神来,紧接着开口道:“难不成,这玩意不是天生如此,而是被人给炮制出来的。” “不错!”已经进入教学实验状态的江畋,习惯性的点头道:“从基本的骨骼和器脏、肌理上验证,我有七成的把握确定,这凶兽本身乃是普通兽类;” “什么!” 众人闻言不由再度一阵惊讶和嗡声纷纷。 “被人通过某种分批注入的特殊秘药,污染并刺激原本血脉,引发快速增生和畸变之后,才变成了如今这副情形的。”江畋继续说道“是以在完成了一定概率的异变之后,也留下了嗜好活物的血肉,受伤愈合极快,以及畏惧天光等征状。” “但也因为是较短时间内,所催生和早就的产物。”江畋随又拨动着另一只盘子里,残骸解刨出来的颅脑部分:“其灵智并未增加多少;只能凭本能和感官行事,这一点,从无论体型差距多大,其脑容都是差不多,就可以看出来。” “此外,因为过度增生和快速愈合的缘故,只怕其寿命也是极为短暂。”江畋再夹起一块专门切割下来,甚至还没有失去活性的肌肉道“虽然理论上可以通过进食活物血肉,来无限恢复自身;但是一旦受伤过重或是恢复次数过多的话,也难免会突然身体溃烂、崩坏而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地方尚待研究。” “这就够了!足够有个交代了。” 海公闻言却是忍不住出声,随又笑眯眯的冷声道: “需知晓,当下已然有人在暗中兴风作浪,欲称此物为妖兽出世,映射朝廷德政不修,奸佞在位;令妖孽横生。这下就好了,把这东西往皇城外一摆,岂不是万般言语都不攻自破了。” “海公须得审慎,此物干系甚大,幕后主使尚未收拾,我辈在此心中有数,却还暂且不宜广而告之士民百姓。” 然而,左都察周邦彦却是出声打断道; “既然如此,也须得政堂的诸位相公,枢府的列位使君,还有殿中、内监的大伴,亲眼过目才能算数啊。” 海公闻言,又退而求其次道: “也罢,这事想要深究幕后,还是少不得内外朝诸公的认定了。” 周邦彦闻言也缓声道: “难道,就不能试图驯服,以为朝廷和官府所用。” 在旁再度有人开声道,却是那扭动矮胖身躯,好容易挤过来做探头探脑的章亲事。 “你这是什么浑话!”郑金吾当即勃然作色道:“这种害人无数的恶兽,你还想驱使之!这又与那些贼人何异?难怪说,武德司里都是黑心眼的多。” “本官以为,凶兽之所以为凶兽,乃是因贼人所驱使。”章亲事却是不以为然道:“但若是能够为国出力,那有何妨吝惜一个报效和赎罪的机会。” “够了!”左都察周邦彦突然断声道:“此事决计不可,朝廷自有堂堂正正的经制王师,也有号令天下的官属军吏,更得万民景仰和效从;何须额外仰仗区区一介人为变造的畜生!” “既然如此,当初那些贼人,又是怎么驱使其出入右徒坊,以及当街行凶的?” 然而海公又出来打个圆场,刻意转而他问道: “用的应该是一种秘制药物,所形成的气息作为诱导”江畋随即解释道:“通常人是闻不出端倪来的,但是凶兽鼻息极为灵敏,也许远隔数街之外,就能觉察到来源。所以,这也是一个破绽。” “什么破绽!” 右街使宋伯宜闻言连忙追问道: “就是用辛辣之物,布置和泼洒之下,也许有概率扰乱和逼退,凶兽的攻击本能。”江畋继续推理道:“对了,你们当初调查过,第一批遇害人员中,最后一次的接触对象么?如果要引导攻击的话,怕不就是在此下手了。” “这……” 在场的郭崇涛闻言,却是脸色都变了。因为,他记起来相应的排查,已经移交了小三司里的师兄魏东亭了;却不想可能遗漏了这么一条,重要的线索和关键所在。 于是在片刻之后,因此汇聚而来的众人,又相继分头领命散去;而作为右街使的衙门,也再度逐步恢复了清净。 “原来你便是那江生啊!果然是人如其名的一时俊杰。”谷 而那明显被晾在一边的章亲事,却是瞅得机会的凑上江畋身边道: “本官章俞,添为武德司亲事长;日后江生若是得闲,大可到我哪儿坐坐;要说着京畿内外最为消息灵通之处,又舍我武德司取谁?” “对对,你手下的消息最灵,就好比水捞的漏筛一般,里头啥玩意都有,就没多少管用的。可不是与太仆寺、太医院、太乐署,并称一时俊彦。” 那位右街使宋伯宜,却是隐含揶揄地怪声道: “江生如此特立独行,别有所长之人,本就不该受到太多的约束;武德司正是求贤若渴,对于奇人异士,更是虚席以待。”然而那章亲事,却是毫不以为然的继续道:“日后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干系,大可以来找本官。” 随即,他又隐有些表情猥琐的挤眉弄眼道:“本官不才,手下也是有好些产业,更有出落小娘和俊秀少年使唤,欢迎江生得闲就过来耍耍,可比平康里那地头,要放得开了。” “……” 听到这话,江畋不由心中一阵无语;难道自己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仅凭下半身来决定好恶和倾向的人么?区区的出落小娘也就罢了,俊秀少年又是什么鬼? 然而,当名为章俞的亲事官重新走出来之后;脸上那副猥琐而让人觉得亲切的笑容,荡然无存而变成某种令人森森然的冷笑。于是,在旁的一名随从,自觉揣摩他的心思而忍不住开声道: “官长,难不成,咱们真要招揽那江某人。” “不然呢?” 章俞却是哼声反问道: “不过是一个区区的士子,怎么当得官长如此折节优待么?” 另一名随从,也附和道: “慎言!”章俞却是冷冷看了他一眼,顿时声音一窒道:“你口中的区区士子,可是独身亲手格杀那恶兽,在右徒坊杀人满街;又在刑场上几句诗文传动京师,还顺手在台牢里,就把京兆府搅动的鸡犬不宁;最后啥事都没有,反倒万年县上下被严厉警告不得生事的人物。如今更是身兼重大干系,受到多方关注和善意,武德司怎么审慎以待,都不为过的。你们都听明白了么!” “是!” 几名随从不由缩头塌背的连忙应答:只是章俞看着他们的各自反应,却不免暗自叹了一口气。因为他还有言之未尽,却又不能明说的地方。而这些属下对底下作威作福惯了,却未必有这种眼界和理解能力。 要知道,当初这位当街喊出的那句“大政奉还”,却是正中包括武德司上下众多人等的心思。因此当初并非没人提议过,籍着此案之机介入做点什么;乃至通过台牢的暗线和关系,与之进行接触。 然而,事情呈报到了有资格做主的那些老家伙手中,却是因为心怀顾虑,这是否是那些朝堂上的政敌或是暗中的对头,所丢出来的陷阱和诱饵;决定按兵不动且静观其变。 结果在这静观其变的过程中,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引火烧身到了,武德司自己的头上;而那个原本可以成为发起新一轮政争,旗帜和由头的当事人选;反而与政敌的家门产生渊源,就此偃旗息鼓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越发不可收拾;随着御史台和金吾街使,在那人协助下一次次地拨云见日。号称历代天子公开耳目,京畿道内外无所不在的武德司,居然被反衬成了一无所获的废物和酒囊饭袋。 最后,那些老家伙们终于确定错过了大好机会,这想起来要亡羊补牢了;这才在权衡利弊之下,把他这个武德司里人面最广的亲事官,给籍此推出到台面上来,作为接触和试探对方的对象。 随后,章俞又想起来什么道: “对了,你们回头就交代一声,把明面上监视之人给撤了;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在轻易的落人以柄了。这人身上的隐秘太多,盯着的人自然也多;须得换个妥善接触和探察的法子才是。” 而在右街使驻地内,又有人带回来了新的消息。 “已经查明了,这处宰场乃是萧氏的家业,只是主事之人在数日之前,就已然失踪了。” “哪个萧氏?可是兰陵还是江陵,或又是沛县、东海的那几家?” 郑金吾迫不及待地问道 “都不是,乃是那禹藩萧氏的在京产业。” “禹藩萧氏”,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却是纷纷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来。随即,自有人私下里替江畋解释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奇葩 因为,这个禹藩萧氏的起源,相对于传统的军功、勋贵、宗室,所出放而成境外分藩,实在是有些与众不同。因为令这支家门得以发达的先祖,其实是一位卑下的赘婿出身。 据说此人本姓林,同辈排行第三,很早就因为灾荒父母双亡流亡他乡,而以长相俊秀又粗通文字,就此得以卖身进了当时金陵城,名不见经传一个经营丝帛的萧氏商贾之家。 结果,他因为器大活好之类,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缘故,就此攀上了寡居的萧氏主母;而后又在其暗中安排之下,迎娶了未婚先孕的萧氏第二女,就此入赘改姓萧氏。 后来,这位林三郎/萧家赘婿,却在商贾货殖经营手段上,表现出来难得的急智和奇计;不但令萧氏仅存的孤女寡母,渡过好几次的风波和危机,还因此搭上了内造采办的宫使路子。 因此,当萧氏离开金陵的祖宅,来到了上京城重新置业时;已然是地方上屈指可数的大富之家。而背靠大内的关系,萧家赘婿再度迎娶了年纪渐大,而依旧待字闺中的萧氏长女,算是完成反客为主的一番逆袭。 但是这个颇为励志以奴取主的故事,却还没有因此结束,而是才刚开始;因为这位年近中年的萧家赘婿,居然在一次游宴当中,搭上了当时一位作风豪放的寡居公主,而成为了形影不离的入幕之宾。 然后,依靠公开的情人和实质上产业打理人的身份;这位萧家赘婿以公主邑司令为跳板,成功的介入了宗正寺和宫内省的营生,又一步步斗败诸多的竞争者,最终成为天家指名的皇商之一。 但这时候,已是梁公所亲自倡导和发起的,百年大开边时代中后期了。睿明太皇太后所保扶的天子,也已经到了第三代;随着那些被打压下去的功臣身后老去,扶政三家的崛起已经出现征兆。 因此在天下海内,四边九夷的分藩诸侯当中,差不多已经把邻接中土大唐,可以开拓和征服的疆域,给瓜分和占据的七七八八了。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再得以封土边藩之地,已经是机会越来越少。 但是,这时候这位萧家赘婿,再度做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决定。先是与最古老的兰陵萧氏本家联宗;然后直接以重金拜在了某位,具有爵位却后嗣断绝的萧氏同姓名下,就此成为国爵一员。 然而按照惯例,能够分藩九州之外的诸侯/世爵,基本都是自愿为国屏藩的功臣家族,远征将士及其后后裔。也有少部分前身乃是,因为随军助阵和经营有功,而得以募集义从开拓蛮中,的商会和世家。 然后是一些历代以降,外放的宗室和政争失败的大臣;乃至个别在世的皇子,以放弃自己一脉名分为代价,就此带着一众臣子和扈卫,前往域外就藩的例子;比如如今河中昭武九姓的共主,就是出自昔日的汉中王一脉。 但是随着大唐周边的巩固和陆续就藩,这种机会俨然越来越少;尤其是作为其中的最后流程,还要取得被称为“代牧海内(诸侯),无地藩主”的梁氏京兆本家,为首的理藩院,以及在地国藩、公藩的双重认可。 因此,依照《周礼新义》和《泰兴大礼议》沿袭的陈条,对于任何新增加的藩爵和采邑,都是慎之又慎的严格审验;需要暗中进行大量交换妥协的博弈。以至于每代天子在位时,能够追加的分藩不过屈指可数。 相比之下,反而是开拓那些域外地区的入藩门槛,就要相对简单多了。能够于外夷林立的异疆外域中,征拓得一城既为城主(县令),征拓一地既为守臣(刺史、太守,将军、守捉、防御),乃至一举夺国内附。 那就了不得了;无论是之前的城主还是守臣,都只能得到朝廷追受官职,并且以此为契机打开商道和航路,请求来自东土的后援和物产输入;直到安稳统治过二十年或是传到下一代时,才能申领朝廷的相应藩爵/世爵。 但是如果有夺国献土内附的事迹,则只要维持过五到十年的局面;就可以直接申请朝廷派使前来册封藩爵/世爵了。当然了,这种事情也就是相当鳞毛凤角的个例。毕竟,外域征拓下来,哪有刚好足够弱的小国可夺。 如果只是征服了一群不开化的土人酋头,而自命开国的话,那也只会成为沐猴而冠的笑料。毕竟,这种事情也许可以瞒得过国朝一时,但却瞒不住多年开发外域,并且已经站稳脚跟的那些唐藩和守臣的前辈们。 而且,在这种事情上,试图弄虚作假来欺瞒东土天朝的代价,同样也是极其严重的;严重到可以追及亲族子孙世系出身,读书科举出仕的资格;乃至举族远流边苦之地,配属军中驱使以为赎罪。 然而就是在这件极为慎重之事上,却被这位萧家赘婿找到了一个漏洞和破绽,或者说是玩了一个擦边球式的花活。他以公主邑司令兼国爵的身份,私下发起了一次合力在外域拓土立国的众筹活动。 并且为此从鸿胪寺、客省使和理藩院处,汇集了一份极其详尽的资料;作为论证就此讨平五方天竺某个小国的可能性和依据;又通过老相好说服了,当时即将临近退位之期的广明帝,私下发声阴为赞许之。 因此,他又以众筹者出钱多寡为标准,许以相应成事之后的乡头、城主、刺史等等一系列官职和权位、利益;吸引到了当时京城上下,堪称天文数目的一笔财力。这如果是个庞氏骗局的话,这时也就该炸了。 但是,他真的以这些众筹/入股之人的社会关系和人马,在南海之地采买器械粮草,置办舟船和物料,雇佣各族义从和招募各家子弟随从……。将这一件事情愣是整的声势浩大,而连南海公室都被惊动了。 最后,又经过了一番不足为人道也的波折和是非;就在新君顺宁帝登基,并宣布大赦天下的第二个月,满载着近三万武装义从、商团及护卫、民夫、流囚和各族归化人的大型船团,就此远航向了五方天竺之地。 然后一去就是数载,期间接连不断有真真假假的消息和见闻传回,其中不乏多次被土族伏击,或是战败全数覆灭,或是因为水土不服大多染病,导致行程失败的。然而身为欠下天文巨债的萧家赘婿却安然自若。 反而因为各方投鼠忌器的相互牵制,除了无法离开京城之外,一直与妻女儿孙在一起过的很是滋润。结果,在一次正旦日大朝之后,终于有消息穿回来;前往五方天竺的,终于夺得一个名为尼波涅的小国。 虽然是个位于恒河支流上游,只有十数城的山间小国,但也是传承了数百年光景,在大唐西域记中有所只言片语记述的存在。因此,朝野不免为之哗然,甚至召集了理藩院和客省使,进行朝议此事。 虽然不乏有人指出,这明显有悖《周礼新义》和《泰兴大礼议》的内藩外属制度;属于投机取巧之举,有谋夺和破坏国朝例制的嫌疑。但是方方面面因此牵扯其中的利益太多,为之引经据典力争的人显然更多; 其中甚至连上古的三代之治的传说,以及东西周春秋战国的例子;都被搬了出来作为各自的证明和论据。最后还是变相隐居贝内的睿真太皇太后,突然传话给顺宁帝后,才彻底结束了这场沸沸扬扬的争议。 因此,这位萧家赘婿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国朝授予的藩爵/世爵——禹(愚)候;但是也失去了除了名头和例行藩贡之外,所有权柄和利益。因为,实际就藩得国的乃是广明帝的幼子,顺宁帝的庶弟宁平王李晨; 而所在尼波涅国土内的大臣、将军、城主,乃至小邑头,都被各色出资的赞助之人所瓜分一空;萧氏能够得到的也就是从未上任,只能遥领的邦相空名。可以说一番努力的成果,几乎都为人做了嫁衣。 最后睿真太皇太后,还是以此风既不可长,但国朝例制也不可动摇为由,给他的名下加了五百食邑,才不至于一无所得。但是他一个卖身为奴的流民出身,能够带领一个小姓之家,一跃成为国爵/世爵的双料候,也足以令世人经久称道了。 但是这还不是结束,为了保全世系的双料爵位,他在晚年又安排了自己与萧氏女的儿子,迎娶了老情人的养女(私生女);就此完成了两头血脉的融合;也真正巩固了萧氏作为新藩在诸侯中的边缘地位。 因此,当下禹藩萧氏名下的产业,其实同样也继承了先人的风格;就是一个形形色色多方背景构成的大杂烩。理论上只要交上一笔钱,就能挂名成为其最基本的下臣和藩士,然后享受一些擦边球式的便利。 比如,藩士、藩臣入贡当主的时候,是有优先同行权和一定重量的减税,也不容易受到地方胥吏的滋扰。所以,禹藩萧氏哪怕没有寸土,也可以依靠这种历代特许和约定俗成的利益,而始终保持家门不堕。 但是,也对于当下金吾街使和御史察院的追查;造成了相当的麻烦和困扰了。尤其是事后查点现场,发现对方有所断腕求生式,果断废弃一切的痕迹之后。想要获得更多的线索,甚至可以要远出京畿,乃至是关内道的事情了。 而这其中又涉及到左右街使的管辖职分,以及来自御史三台的授权范围;以及此事酝酿发酵后,在上层当中的反馈和决策;至少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马上有所结果的。于是,得到了第三个权宜身份的江畋,终于可以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这一次回家的路上,就再没有什么意外;反而还多出来两名头戴折角璞,头身穿玄衫绯胯和半身乌皮甲,来自金吾左右翊中郎将府的防阖(门卫),同行左右。因此,基本没人不长眼的凑上来找事。 然而,江畋在回到了清奇园内,并将他们安置在门厅处之后;却发现听流小筑内,已然有人呆着,不由警惕了起来。因为,无论是上门拜访的可达鸭,还是得到交代的管事老顾,都不会擅自闯入其中。 第一百零四章 再会 好在低眉顺眼的老顾,已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悄然无息的冒了出来,垂手恭立着对着江畋道: “先生安好,您不在府上的时候;小郎君专程送了人过来,说是以为照料起居日常的。” 那是个身姿亭亭修长,身着粉白襦裙搭配缎花半臂,头上三股蕙花银簪環着素淡的飞云髻,显得清丽脱俗又隐有几分淡漠凝练的女子。顿然就让江畋略有些惊艳和耳目一新的感觉。而原本大老远就会闻声而出的猫仔,正被她揽抱在手。 虽然那只看起来被满脸宠溺的搂在胸怀,深陷其中只剩个脑袋在外,被撸得生无可恋的猫仔。在看到了江畋之后,顿时声嘶力竭的咪咪呜呜起来;仿佛是在说“我不是自愿的”。但是江畋的注意更多是,被“猫爬架”吸引过去了。 这一刻,他脑中却是突然生出了一句画外音和旁白注释:“放开那只猫,先让我来!”。这时候,老顾已经先行一步对着她唤声道:“舜卿娘子,是先生回来了,速来见礼。” “你是?舜卿……” 江畋满脸诧异和惊讶的看着眼前,正沉溺在撸猫当中不可自拔的高挑女子;突然就想起来了关于撕裂的下摆,那惊鸿一现的大长腿、手感甚好的车头灯之类要素;眼前这位居然是曾在右徒坊,有过数面之缘的那位男装丽人。 “舜卿,见过先生。” 那名昔日的男装丽人舜卿,也在这一刻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放下爱不释手的小猫仔,而向前急走几步环手齐眉行礼道: “抱歉,你换了女装后,我还真没认出来。” 江畋轻描淡写道:顺便一把接住了飞奔而至,又顺着裤脚往上爬的猫仔;却是闻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息沾染,就像是某种雪后初放的淡淡白梅花香气。 “若是……先生不喜,舜卿这就去换了。” 舜卿闻言却是淡漠气度渐消,脸色微妙的轻轻抿唇道:心中却是想起来了之前,好容易辞别了念念叨叨的小郎君,那位夫人又特地将她唤过去,耳提面醒的事情。 “不不,就这样好了,既然是九郎君的一番心意,你也算是半个旧识。那小筑内的一应庶务琐事,日后就拜托了。” 江畋又按捺住某种奇妙心情继续道: “对了,你的伤势养得怎样了。” “多谢……先生挂念,已经不碍事了;还要多谢先生出手,救了郎君与……我。” 舜卿闻言,却最后一点清冷都维持不住,不由耳根处微微有些发热道: 因为,在事后重新检查她伤势的时候,那专门请来的女医官就专门赞谈过:这种救治和包扎的手法虽然从未见过,却是恰如其分正好了错位之处,没有让伤势继续加重。只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英云未嫁的女儿家,该看不该看的地方,怕不是都让这个男人一览无遗了。所以她被指派过来后,多少也是有所意识到什么的。 “小事一桩,顺手而已,无需额外挂怀。” 江畋风轻云淡的摆摆手道: “接下来我交代一下,日常的饮食起居所需,自然有园内配属人等操持,你只要负责一些简单的洒扫整理,照料下花卉就好。除了我书案上的东西之外,其他你都可以随便用;若是平日里得闲,不妨多看看书,或是练习下器乐、锻炼技艺什么的;若有什么短缺的话,只管摇铃向老顾去说……入夜之后不要留在后园,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同样摇铃叫我好了。” “谨遵先生嘱咐。” 舜卿闻言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仰起饱满光洁的额头恭声道: 虽然以她以陪伴小九郎君长大的侧近身份,并不是普通侍女或是护卫那么简单,也远“转手脱相赠”式的姬妾、奴婢之流;’完全可以拒绝对方一些非分之想或是得寸进尺的要求; 但是就意味着,自己被一贯相熟和信赖的主家,转派给他人之后却被嫌弃和退还的可能性;哪怕是破坏了主家交好对方之意的结果,也是令人难以接受。 “对了,在我这儿做事,也须得有专门更换的行头;稍后老顾他们定做好了,便就会拿给你看的。” 江畋感觉到她的神情略微放松下来之后,才顺水推舟的图穷匕见道: “舜卿明白……” 她却是未作多想的当即应承道: 而江畋见状心中也略微有些雀跃起来;决定这就连夜赶工,把黑裙白兜、丝织头花的女仆裙示意图画出来。当然了,是那种肩膀和胸口都包得严严实实的英伦古典款,也比较符合她有点清冷淡泊的气质。毕竟,有些东西需要循序渐进的。 随即他就吩咐道: “接下来,舜卿,先替我泡壶茶吧!” “是。” 舜卿随即起身应道:却是忍不住羡慕的盯了几眼,正在江畋膝上顺着手指逗弄,绕走翻转的小猫仔。欲言又止道: “先生可曾给它取了名?” “尚且不曾,不知你有什么建议么。” 江畋闻言一愣,随即莞尔笑道: “那便叫……绣斑儿,如何?” 舜卿犹豫了下,还是忍不禁道: “那好啊,今后它就是绣斑了。” 江畋仔细看了眼,小猫仔重新长出来的银灰斑纹,不由拎起来笑道: “绣斑,可要好好与舜卿相处啊。” 只是这只小猫仔食量一直很大,每天进食分量明显超过它,团起来才比拳头略大的体型;但在这段时间下来居然没有长大多少。 唯一优点是会自己跑出清理卫生,然后舔的干干净净回来;也无需猫爬架、沙堆什么的额外陈设,随便给个什么就能自己玩的不亦乐乎。 就这么把玩着小毛球,喝了几杯舜卿端过来的茶饮后;江畋却是再也禁不住连续无眠的困意,在软垫的靠椅上打起了瞌睡。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就隐约感觉到有白梅香气正在靠近自己,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侧身紧贴撑着自己搀扶起来,又轻柔的放倒在一旁的长塌上,又盖上了一件薄被。 “先生” 然而,当江畋再度被唤醒过来的时候;却见到新料出炉的侍女,舜卿正团抱着那只猫仔“绣斑”,站在长塌前。只是看起来有些清冷的眉宇间,多出几分凌厉的风情。 “夜里有人摸墙闯进来了后园。” 说到这里她语气顿了顿,又道: “不过已经被我拿下来了,正看押在门厅那两位防阖处,还请先生发落。” “哦!你做得很好,且带我去瞧瞧。” 江畋慢慢清醒过来道: 片刻之后,他就见到了那个肿如猪头,而看不到本来面貌的不速之客;以及两名防阖之一所呈送来的供状。只是看完供状之后,江畋又独自问了几个问题,这才脸色有些古怪的走出来,交代人将其直接押送到金吾右街使处去。 因为这个不速之客,居然是个地道摸空门的;而且似乎还与自己在昨天街上,所遭遇的大盗“一溜烟”有关。因为有人专程使钱雇他,从清奇园的后园摸进来,偷一件类似卷轴的东西。 而江畋从街上顺手捎回来的,正巧就有这么一件形似卷轴的事物;而在场能够猜测并跟踪确认自己身份,无疑就是那位不良帅张左目了。但是对方是怎么知道园内布局和后园无人的情况? 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所以,回头江畋就把顺手塞在一堆挂画缸子里的那件赃物,给重新打开来,那是一幅很常见的字帖,大概就是路边摊上三五文一个字,专门替人写字糊口的那种水平。 下一刻,江天手臂稍一用力,就将字帖卷的轴杆给拧断下来。 第一百零四章 随着轴杆断裂开来,刹那间中空内里隐藏的事物,哗啦啦洒落在了桌案的纸面上。一时间雪白纸面都变得华光烁烁起来,却是铺陈了一颗颗晶莹璀璨的细碎宝石。 其中红的绿的蓝的白的都有,大的有小指头大,最小的也有黄豆大小;而且明显进过了切割和打磨;甚至还有一些类似金银的残边,看起来似乎是从价值不菲的首饰器物上,给挖撬下来的。 好嘛,这幅破字帖里面,居然还夹带这么一笔意外的收获。相比这一大把来历不明的璀璨宝石;最后断开的轴杆当中,最后还倒出来一张单薄泛黄的纸片;纸片上只有一些蚯蚓一般的线条和墨点。 然而,这一刻江畋却觉得似乎有些眼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一般;随即他在思索片刻之后,来到侧壁一张花鸟挂幅背后,刻意留出来的木隙当中,摸到出来一张折叠的布卷。 却是,在右徒坊小楼烧塌废墟当中,那半截树心里找到的火浣布图样。在江畋展开来对照了好一阵之后,顿时就找到了其中的相似之处;因为里面居然有大部分线条和墨点、标记是相互重合的。 再用一张名为澄明堂出品的雪花纸,用画白描的炭线笔将其分别临摹下来之后;就像是交相错位的拼图一样,顿时就补完了相互之间的缺口和短少处;而变成了一张相对完整的大致地形图。 但是,接下来江畋左看右看,都没能看出来这幅地形图的具体参照对象。因为,这些线条、墨点和奇形标记,并不像是长安城区所在的城坊分布,也不像是野外的山川河流地理分布。 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江畋决定暂且放下这些困惑,重新旋灭照明的灯火躺下睡一觉再说。然而,在摸索小猫仔“绣斑”的时候,却不小心碰翻了它喝水的小盏,顿时就一手湿漉漉的。 随手甩了几甩,却是有几滴溅到了摊开的临摹纸上;不由连忙用袖子抹干。然而下一刻,江畋却突然愣了下。因为,被水迹抹过的纸面上,几条长长的湿痕,在朦朦月色下突然触动了他。 于是,江畋再度用快火折子(原始火柴),划点起岸上照明的白琉璃(透明玻璃)灯。他若有所思的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后,才提灯来到了外间,在存放书籍和资料的搁架上,抽出一份案牍来。 接下来,他毫不犹豫的拆开这份案牍的卷封,顿时就露出了内里,附带在一叠抄件中的图样;上面赫然还有几个逐渐模糊朱字标注“右徒坊下水……”;而在图样上,同样被标注和延伸出新线条。 江畋毫不犹豫的将这张抽了出来,然后,放到了那张临摹纸上,逐一细节逐一细节的对照下来。最后,果然发现这张重新标注和勘验过的,右徒坊下水沟渠的分布图,赫然就能够重合到其中一角。 这一刻,江畋就像是获得什么有趣玩具的大孩子一般,突然就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解开其中秘密的憧憬和冲动。只是接下来,就需要等天亮到长安县去,调集相关右徒坊周边的沟渠分布图样。 理由也是现成的,对于曾经藏匿在右徒坊内的凶兽窝点;后续追查并没有结束。所以江畋只要提出怀疑右徒坊,可能还有其他的隐藏逃匿路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要求,长安县所属提供协助了。谷 然而,因为受到这个意外发现的刺激,他此刻已然是睡意全消。便就在确认了外间偏舍中安身的舜卿,已经呼吸平稳而悠长的睡熟之后,干脆一跃而出窗外;而来到后园的一棵苍森亭亭大树上。 就此对着月色光华之间,隐隐绰约的枝叶间隙,继续练习起来“导引”和“续航”叠加能力来。只是这一次,还多出了“次元泡”的收发锻炼;因为,在梦中穿越异界时空之后,他也再度得以确认。 源自自身的力量,才是立足时代的唯一凭仗。因此江畋闪烁如残影的身形,随剑光不断穿行在树梢枝叶的间隙中;而随着慢慢变得娴熟和流畅起来的切换,后来居然没有折断和撞掉多少枝叶了。 因此,当天色即将要泛白,江畋重新带着一身露水,还有一窝湫湫乱叫的雀儿,回到了小筑上层的寝室时;楼下偏舍内穿戴整齐,在被褥下和衣而卧的舜卿,也终于停止了辗转反侧。 然而,这一夜对于长安城北的许多人家而言,无疑又是一个难眠之夜。尤其是随着唯一的凶兽活物和完整的尸骸,在午后黄昏被送进了银台门之后;在灰蒙蒙天色中,出现在朱雀大街上的车马灯火,也似乎比往昔多了许多。 只是,等到江畋一觉睡到午后自然醒,又叫了一份吃到的午食,吃的津津有味之际;突然就见到了来自两名防阖之一的回复;说是夜里摸进来的那名贼人,已然连夜审讯出来初步的口供了。 在这份抄录而来的口供上,那名贼人居然是京畿市井间,积年的惯盗团伙“仓鹊”的重要成员。其主要行径就是专门盗窃那些,少人看守或是疏有人在的园林馆墅;因此,长安县已顺藤摸瓜找到窝点和同伙、销赃的下家。 但是这个结果显然不能令人满意;因为背后尤有好些疑点重重的。比如,对方表现明显过于轻车熟路和目的性,并不像是口供当中,只是盯梢和观察日久,才临时起意选中这处的结果。 不过,接下来江畋正想前往长安县衙,调阅相应的案卷和图形;顺便看看能否从中发现点什么破绽。然而,联袂而至登门拜访的察院御史郭崇涛和金吾翎卫府的朱别将,却是打乱了他的日程安排。 “你是说,在那两本册子的对照和借读中,发现了源自城外鬼市的线索,还要邀我一同前往探究?”江畋有些诧异道: “不瞒江生,我这是当下毫无头绪之下,打算借你的气运一用了。” 然而,郭崇涛却是苦笑着自嘲道; 第一百零六章 再临 昨天那张应该是105章 长安城南端大通坊。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违章建筑和搭盖而成的坊区;还有形同蚁群一般出入其中市井人家,故地重游的江畋。却是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由衷的缅怀情绪来。 就好像是之前自己所受到的那些际遇和优待,都是一场梦幻。反而是在这里蛰伏了数年光景,遭遇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事情,所留下的记忆才是那么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地仿若昨日一般的。 因为,在来到长安隐姓埋名生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前身心中都有一大块是空的。因为,为了摆脱某种根本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去,他宁愿躲到这种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来舔好自己的伤口。 而所谓长安地下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鬼市之一的线索和入口,据说就隐藏在这如蚁穴一般奔忙碌碌,又让人习以为常甚至长期忽视的,下城坊区当中的另一面当中。 原本,江畋是并不想来这里,哪怕是郭崇涛和朱别将,一起上门来延请也是一样。虽然他已经获得了能力模块的加成,但面对突然出现的危险和威胁,自问本身并不会比普通人更强多少。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受邀到一个完全陌生环境,且可能施展不开手段的曲折复杂空间里去;进行探察和搜索活动;那简直就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因此他毫不犹豫的就开口拒绝。 然而,在视野当中突然跳出来的主要任务进度,却让他不由将后续的话语,给吞了回去。但是,他也由此提出更多的条件和要求。比如,必须由对方先派好几批人,进入作为前期铺垫和导引。 又比如,进入鬼市的同时,要在外间安排更多的士卒和公人,作为随时接应和救援的需要。又比如按照江畋的要求,提供目录上相应器械和物资准备。最后,陪同自己进入的人选要亲自过眼。 其中明显过于强壮或是长相过于惹眼的,都被江畋给先行排除出去了;一些举手投足有鲜明行伍做派或是公门气息的,也被进一步剔除了。然后,是由江畋询问一些具体的常识问题,进一步的排除。 因此,最后汇聚在江畋面前的只有七个人,两名金吾子弟,三名公人,一名线人兼向导,一名宪台的探子。此外,还有若干后续跟进的小团体,正易装在隔壁的店铺里候命。 那两名金吾子弟,是当初一起去过灞桥市的熟人;年长队副陈文泰和年轻火长张武升。而三名公人则是曾经高级狱吏慕容武为首,带领两名据说同样是捕盗和技击好手,但是更像黑帮打手的部旧。 “卑妇柳娘,见过郎君。” 而宪台所属的探子,是个长相一般而粗手大脚,脸上还有瘢痕的妇人。举手投足间的市侩气息很重;很容易就融入这些底层市井当中找不到了。但是据说她的父兄、丈夫都出自世代的武侯之家。 “小人阿关,能为郎君效力,是小人之福分。” 最后一名线人兼向导,也满脸卑躬屈膝的讨好道;他也是江唯一没有办法要求替换掉关键人物。别看他生得貌不起眼,还有点未老先衰的灰发,据说已是二三十年经历的资深线人了; 而阿关这个名字同样也只是个代号,代表着他很大概率,是和当初右徒坊里的小敖一样,属于父母不明被遗弃街头,又被帮派会社收容,而从最底层挣扎出来的出身。 “无需如此,我只是开开眼界,寻些乐子而已。一切都按照规矩来就好了。” 最后,居中已经将行头换成耐脏灰衫宽袍的江畋,才对他开口道:作为事先保密的手段,这些人相互之间,各自能够知道的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内情而已。 比如这位线人阿关被告知的内情,只是有人想到鬼市里去,寻获一件流出的稀罕物件。而作为探子的柳水心则是要更多一些。因此,她还要负责做标记和引导后来人;以为保护江畋这位一时兴起,非要到鬼市里看个热闹的宪台新任官长。 而唯一知道全部内情的,大概只有慕容武和陈文泰了;而他们各自也有同伴;通过自己的渠道,先行一步进入鬼市当中;以为内在的联络和接应。若非如此,江畋才不肯轻易答应,来这种地方一探究竟。谷 “请郎君随我来。” 片刻之后,在线人阿关的引路之下。江畋一行人等正式进入,那密密麻麻堆簇的众多叠屋、筒楼间;头顶上是密如蛛网、层次林立的,遮盖了天光的横杆、棚顶、缆道和悬梯,还有招呼叫骂、奔走追逐往来的激烈动静。 在一片人声鼎沸的市井生活烟火气息中,他们需要一边眼疾手快地躲闪开,时不时出现的高空坠物,一边跳过脚下污水横流里的可疑物,紧跟着阿关七拐八弯的穿堂过巷;来到了一座看起来年久失修,似乎摇摇欲坠的筒楼前。 “郎君勿怪,因为鬼市时常变更门户,因而,这也只是诸多备选出入所在。” 线人阿关这才解释道:随即他就上前扣动了筒楼内幽暗梯间,一处几乎毫不起眼的窗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紧接下来他就引着江畋一行,上了侧旁一处咯吱作响的楼梯,来到了二层敞开的窗台前。 而在窗台外,一架附壁而立的长梯,已经从对面的另一座筒楼露台处,放了下来。慕容武见状却是亲自走上前去,用脚步轻轻试了试踏板,这才对着江畋等人点了点头,表示可以通行的确认。众人这才依次而过。 然而江畋脸上依旧形容不动,心中的警惕却是愈发浓重起来;这种鬼地方就和后世的九龙城寨一般的麻烦;如果在这种平常手段难以施展的狭窄处,设下陷阱和机关的话,很容易就会造成瓮中捉鳖的全灭结果。 而在进入对面一座筒楼之后,却是发现是一个人声喧闹的大厅堂。在几根已经剥裂的露出内里砖坯的梁柱之间,到处是人头扎堆的赌台、赌桌;随着哗啦作响的赌具声声,无论男女老少都声嘶力竭地全情灌注其中。 其中乌烟瘴气的喧哗震天,怕没有数百人之多;而且其中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好几位汗流浃背而赤着膀子,面红耳赤、跨案而踞的皂衫公人,嘶声叫骂着紧盯着眼前的牙箸、叶牌等物。 因此,当江畋一行从中穿行而过时,除了被推倒挤开的赌徒,会不耐的骂上两声;然后就被硬绷绷的肌肉顶回去之外,几乎没人在意过他们。甚至连游曳在四壁之间的那些,明显看场的闲子、游汉,看都没看一眼。 倒是被簇拥在其中的江畋,亲眼见到至少三个在人群中,突然乘乱伸出来乱摸乱掏的手;被眼疾手快的慕容武或是陈文泰,当场捉住并折断、扭断的下场。然后,他们就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赌坊的楼下层; 随着突然情景下来的环境,就在被所有人习惯性忽略的楼梯下方,一个明显被拓宽过的地面入口,出现在线人阿关,轻车熟路掀开的陈旧帷幕背后。这一次拾阶而下的,就不再是咯吱作响的木板,而是有些潮湿泛滑的石阶了。 随着短短石阶深入下方,又重新触地之后;扑面而来的就是熟悉的下水道气息,还有各种鼠类奔走往来的窸窣和吱吱叫声。而借助着隐约透入的天光点点,江畋可以看清楚周围,已然进入了一处颇为宽敞的地下甬道当中。 这时候,作为落在后端的探子柳娘,也再度用一个隐晦的手势;对着慕容武和陈文泰表示,已经在下来的地方,再度做好了相应的秘密标识和方向引导。这时候,江畋才重新拿起一支准备好的提灯,继续向前行去。 但出乎江畋意料的是,只要沿着墙面边沿走,脚下就始终是干燥而坚实的感触;而这些幽暗潮湿的甬道当中,显然也不止他们这些新来乍到的客人。除了无所不在的啮齿类,在积水和淤泥间所发出来种种回声。 偶然间可以撞见,类似垃圾竖井的所在;只要上面敲响了铁板声,顿时左近幽暗阴湿的大小巷道里,就会像是沟鼠一般冒出来,蓬头垢面的裹着肮脏布片的鬼祟身形;然后一涌而上将倾倒的垃圾瓜分殆尽。 没走多远湿润的水汽和流动潺潺的声音,就开始越来越近。然后,一条足足有丈宽的高深暗渠,随着哗哗奔滚而过的水流和漩涡中各种形态的漂浮物,横亘在了他们前行的脚下。而这时线人阿关才再度开口道: “过了这条大横沟之后,就是真正进入了鬼市的地界,也就是不分昼夜、无问日月的所在了。千万莫要丢了手中灯火。” 阿关一边说着,一边再度用手中的杖子,有节奏的敲响了一侧墙壁;片刻的回声荡漾之后,突然就响起来了哗啦啦的转动声:在奔流激荡的渠水里顿时升起了,数条锈迹斑斑的铁链,所固定而成的浮桥;却是伸向了侧旁的位置。 第一百零七章 洞天 越过了这道水流湍急的横沟,又穿过一出隐蔽而不起眼的墙面开口之后,眼前就豁然开朗起来,而出现在了一处相当旷达的通道当中。 看着宽阔足以跑马的甬道,还有墙上的那明显人工挖凿和加固过的痕迹,年轻的金吾火长张武升,却是瞠目结舌之下忍不住开口喃喃道: “这……这……这,莫不是,当初神府奇兵的出处?” 听到“神府奇兵”这个名字,在场各人都露出某种各异的复杂神情来。因为这却是源自当年梁公在世时,早长安城内一段拨乱反正的典故;也是后世以降,市井民间始终经久不衰的,再创作故事来源和素材。 传闻当年朝中有不轨之徒,乘着泰兴天子东狩养病;突然起兵攻打留守的梁公府邸,并试图劫夺南内、北内居养的上皇、太上两宫。因为叛党来势汹汹,整个长安城几乎都瞬时沦陷,就连梁府也几被夷为平地。 这时,原本在动乱中消失不见的武学、京大的士生,还有城/管之师;却是突然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了叛党盘踞的中枢附近,将其一举击灭和斩杀之。导致城内各路叛军因此群龙无首,而陷入恐慌和混乱之中。 因此,最后在京畿四野召集而来的新编府兵包围之下;发起变乱的叛党几乎无处可逃;不知道多少衣冠士族、累世门第,因此在狱神庙外的独头柳下,成群成片的人头落地和家门断绝。而这段故事也被称为“神府奇兵”。 “不错,当初也有人猜测过,这些过道和暗渠,便是当年梁公留下的地下藏兵,转运旧址之一。” 线人阿关却是轻描淡写道:就像是曾对人重复过无数遍一般的熟稔。 而在这段既高且宽的过道当中,仅仅走出十几步的一个拐角之后,就显露出类似仓房一般,堆满各色杂物的隔断空间。随着用重物压在隔板上的暗门打开,顿时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浪和声嚣。 下一刻呈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条拥挤而狭窄的地下街道。一边是密密麻麻、参差不齐的,用竹木框架、破布稻草等乱七八糟建材,所有靠墙搭盖的棚屋、陋舍和简易店铺;一边是污水垃圾遍布的过道。 而在所谓街边的墙面上,甚至还鬼画符一般,涂抹着五颜六色的文字和层层叠盖的彩画;以及钉挂着形形色色的大小木牌和旗幡,看起来自有一种杂乱颓败,而又绮丽莫名的意味。 随着期间不断蒸腾而起,又弥散不起的烟气和水雾,与形形色色熏人气味混在一起;各种摩肩擦踵、人流如织的情景,看起来就与地面上城坊中的露天街市,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而无所不在的昏黄或是炽亮的照明灯火,以及提领在那些各色褴褛行人手中的各色灯具;则更让人多了点此时此刻,其实非是在不见天日的地下过道中,而意外闯入了某处夜市后街的错觉而已。 江畋甚至看到了一些窝棚的帘布背后,若隐若现招揽生意的白腻胳膊大腿,和涂满厚重脂粉的妖艳面孔。以及带着满身劣质脂粉味和酒气,醉醺醺从中蹒跚而出,坦胸露腹的短衣粗汉; 而在另一些鸡鸣狗叫的笼子,所堆叠成的发黑案板上。则是有店家手脚麻利地杀鸡宰鱼、剖分肉食,最后又变成边上呼呼火燎的锅灶上,滋啦作响烹煮煎炒出来,腥燥味十足的饭食菜肴。 “难不成,每个进入鬼市的人,都要这么的大费周章么?” 然而这一刻的慕容武,却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当下并非例行开放之日;官人想要直接进入鬼市,又不得引人瞩目,省下许多麻烦;就得专门走上这么一遭了。” 线人阿关也连忙解释道: “那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皱起眉头的金吾队副陈文泰同时问道: “自然大都是些日常里,别有缘由或是不得已的苦衷,而见不得光的可怜人了。故而只能猬集在这些阴暗狭促的地下网道中,以为谋取生计了。是以不见天日也不问昼夜,人人如昼伏夜出的鬼魅之故。” 线人阿关却是诚然道: “这么说,鬼市已经到了?” 金吾火长张武升有些迫不及待道: “不瞒诸位,此处自然也是传闻中的鬼市(外围)所在,但又并非郎君所期的那个鬼市(核心)” 线人阿关这才堆笑道: 江畋闻言,却是心中了然的微微点头。这里显然就是有,大量逃奴、流民、番人等黑户,以及亡命之徒、通缉犯和帮会分子、走私团伙,销赃窝点,所构成地下世界独有的生态和灰色体系。 所以,历代的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固然可以一次次打击和取缔这些地下场所;但是却改变不了滋生出这些人等的土壤,更无力将其一网打尽别做安置;自然稍过风头之后就会死灰复燃了。谷 于是,在线人阿关的引领下,江畋一行继续前行;而这时候,作为资深探子的柳娘,所留下的记号其实就没有太大用处了。因为江畋亲眼所见,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墙面上胡乱涂抹和挥洒着什么。 在一连穿过了好几个,明显是四通八达的管网路口之后;拥挤的人流也逐渐变得稀疏,污水横流的地面和墙壁等环境,也变得干净整洁起来。空气中甚至传来了隐隐的丝竹奏乐声;乃至是缭绕其间的不知名歌子。 就像是勾引着来自四面八方,管网通道中的访客一般;最终都汇聚在了一大片颇为旷达的地下空间。地面却是一下子沉降而下,显得上方空阔起来;许多道流水潺潺的管网出口,就此高低错落的汇入其中。 而江畋站在其中一个出口处,却是略有些叹为观止的看着这一幕;居然是类似地陷的空洞,又像是古代的地宫。而四壁上灯火点点的各色杂乱建筑,沿着曲折盘旋的梯道,最终汇聚到了相当宽敞的底部。 江畋本以为所谓的鬼市,难道不该是三五成群鬼鬼祟祟,黑衣长兜、遮头盖脸的游走街头,偷偷摸摸进行私下交易;要不然,就是拿着特殊的信物,进入某一处建筑当中,藏头遮脸的进行某种竞拍活动么? 但是事实上,随着线人阿关在前面,熟稔无比的引路拾阶而下。沿途的摊位、游贩和明显违章搭盖的店铺中,有人不断的与他打招呼和调笑、叫骂着。就这么带着一路对于线人阿关,数代以内女性亲属的“问候”,来到了底部。 只是看着眼前类似,类似小型城坊和街区的所在,众人都不免有些恍然和异样的神情。 “诸君以为的鬼市,又当是如何的情景呢?” 而后阿关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心情变化,当即满脸谦卑的主动解释道: “要说着鬼市的最初渊源,也不过是些没法在外间露脸的各色人等,互通有所的所在;时间长了就难免有些龌龊和争端。只是后来有了规矩,也就有了次序,让大伙儿的生意,更加好做了而已。” 江畋不由心中了然,若是这里头全是做没本生意,或又是专门欺诈客人的黑店;那这种地下市场又怎么能够长久地维系下来呢?既然能够经过历代打击,一直顽强地维持到现在;那基本的市场需求和供应链,也应该达到了相辅相成的动态平衡才是。 这时候,终于有人站出来拦下他们,却是几名灰衫蓝胯戴着半截面具的健汉。随即在线人阿关出示的某种凭证面前,重新退让了开来;并且颇为客气的递上了几只,描绘有不同彩色图案的灯笼。 而进入了下层,这处真正的鬼市范围之后,线人阿关也像是慢慢放开了之前,处处谨小慎微和束手束脚的姿态,而不失恭谦而振奋的朗声道: “不瞒郎君,这鬼市里号称因有尽有,并非没有缘故的。” “一应的衣食住行,馆舍行院、酒楼茶肆,自然也是小而俱全的。” “莫说是地面上有的东西,这里大多能够供给,便就是地上没有到玩意,这儿也能觅得。” “当然了,作价也要比正常市面上略添几分;若是绝无仅有的稀罕物,怕不是还要价高者得呢?” “自然了,其中也是作假蒙混的居多;须得有一双好招子,或是鉴别真伪的手段,不然被骗了也就骗了,根本无从报官了。” 说到这里,他甚至扯了个自以为是的笑话,才继续道; “不敢相瞒,小的在这鬼市里自然也有些营生的,郎君若不嫌弃,大可前往稍作一二。” “在这鬼市里的营生,自然也是分作三六九等的;其中最下等的就是这些游贩了;卖些瓜果茶点只是明面上的营生,私下里还代人兜揽一些贼赃。” “其次是道边那些地摊的,需要交点钱财就能占据一席之地;卖的东西最杂最乱;把包裹一摊就能开张,相互之间还偶有偷窃和斗殴之事。” “能够就地搭棚或是推轮车的,又比他们要多交一点钱,既做饮浆卖酒、兜售吃食的生意,同时也在客人中卖消息和其他的杂七杂八玩意。” “至于那些能够占块地方,搭盖出店铺和楼舍来的,则是有所背景和来历的所在;他们的生意倒是与地面上无异;但是卖的东西,就要更加稀罕的多了。” “但勿论怎么说,金银财帛,钱票宝币,在此一概通用。珍宝珠玉、字画古玩,也都可以在这儿脱手出去。只是依照适时的行情,要有不同的折水作价。” “若有些求之不得的所求,也有些质铺、邸店,可以代为寻觅(悬赏)。只要你拿得出价码,就足以驱使之。” “那你说,得以掌管这鬼市的主人,又是何等的情形呢?” 一直侧耳倾听笑而不语的江畋,突然就开口道; 第一百零八章 端倪 “小人,也不过是……是个代人跑腿的,又哪知道这些啊!” 一直滔滔不绝的阿关,闻言就此一窒,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堆笑道: “只有一些只言片语的传闻,以供参详而已。毕竟,鬼市的主人,可是从来就未闻有人亲眼所见。” “那维持日常的又是何许人也。” 江畋饶有意味的问道: “自然是内里占据最高处的最大几处的楼主,所出身的坊头、街长,以及手下的力士……” 阿关无暇思索到: 话音未落,就见街面上提灯而行的人群突然中分开来,由两名膀大腰圆,灰衫蓝胯戴着半截面具的健汉;夹着一名涕泪横流、告饶不已的萎靡之人,转身消失在另一处曲折巷道中。 然而,刻意落在后头好几个身位的陈文泰,突然就咦了一声,对着慕容武交头接耳道; “有行伍中人的做派。” 当然了,接下来江畋也没有再纠缠,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反正他进来也只是为了触发,自己身上这个半吊子玩意,更多相关的任务后续而已;什么具体的调查反而还在其次。 事实上,江畋作为某种意义上曾经战地强迫症患者;在进入这处鬼市之后,就在本能不断的观察和测量;这里能够作为掩体的建筑和环境设施,乃至可能用撤退的预备路线和最近出口。 而江畋等人手中的灯笼,也似乎有三六九等一般的特殊意味。因此,在街边大声招揽的人固然多,但是直接上来拉扯纠缠的,却是几乎一个都没有。甚至连偶遇的力士,都只看一眼就转开了。 因此,在线人阿关如数家珍的细述之下,又走过了两条不同功能的街道,江畋才再度开口道: “如果,我想要找些古籍、孤本什么的,又该前往何处?” “那这外间就没有什么好东西,须得前往更内里的紫东楼了。不过,这就非是小人的能耐所及了。” 阿关闻言却是表情一肃,对着内里那几座高层建筑方向比划了下,做恳切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到你的铺子去瞅瞅吧!” 江畋不以为意道: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籍此联系上,已经混进来的另外一些人手,看看能否又什么新的发现。 “好咧。” 线人阿关闻言这才放下心来;他最怕就是新来的官长,其实是个半吊子或是愣头青;要是完全不晓事的富家子弟或是门第背景,那只要好好哄着开心,再安排一些与外间不同的新奇乐子,就能对付过去。 若是个相当熟稔地下规矩,只会观而后动的老手,那也无妨;至少交流和沟通起来也不会太过困难。只要不是太过贪婪或是咄咄逼人,许以一些现成的好处和利益,也就能应付过去,甚至成为他的上线候补之一。 但是遇到不上不下的半吊子就无法可想了。此辈凭借三五句传言,就自认为对这里了如指掌,而生出各种各样的想法;而愣头青往往代表着,比常人更加过甚的侠义心和冲动,看见不顺眼的东西就想出头去管。 最后往往横生出事端来不好收拾,以对方的出身背景,未必会有多少事;最多当场吃点苦头、面子受损;只要不死在这里,就事后有法子弥缝。但是他这个居中引路的,却是要两头受气倒上大霉了。 作为地上和地下之间的广大灰色地带中,混饭吃的中人;他就此再不能在地上露面还是小事;甚至有可能莫名其妙得罪人,吃上官司,乃至被人捉去当做赔礼的替罪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如果说,地面上的官府中人,固然是小民百姓口中活阎罗的话;那地下鬼市里活跃的那些帮派会党,以及背后所代表的靠山,便就是吃人不吐骨头,而又令人防不胜防的妖魔鬼怪了。 毕竟,在市井间还曾经有强梁之徒,敢在身上刺青“生不怕京兆府,死不畏阎罗王”,以为自夸一时;但是让他们进的鬼市来之后,任何敢于扎刺的声嚣,却是骨头都不晓得烂在何处了。 因而,此刻在他眼中的江畋,也不过是个出身家世非凡,新到任就觉得日常公务无趣,迫不及待想要寻幽访胜,以为猎奇和冒险资历的年轻官人;故而,才会让人大费周章的安排上这么一着。谷 事实上,只要由他带领着走马观花,概览一番这鬼市与外间迥然不同的表面风情;再安排一些看似意外的收获和投其所好的偶遇事件;大抵就能应付过去了。毕竟,这是在地下的环境当中。 随即,线人阿关在这片鬼市当中,几乎是无所不在的摊位、棚子和店铺,还有时不时挡路的杂物、横栏之间,如鱼得水的七拐八弯绕过好几处街角之后,突然就在一处坍塌一角的断头巷里;陈旧斑驳的小楼前驻足喊道; “阿云,来客了。” 随即,一阵铮铮作响的乐声顿时响起,与此同时还有一阵略带烟嗓,却不失婉转的歌喉唱到:“隔墙雪里莫争翻,雪月花烛看不足。山馆论兵千载对,庭前重看上东墙。” 随着阿关亲手掀起的帘幕,赫然露出其中堆满了各种杂物,而显得局促又不失整齐的正堂门面。正背靠隔扇席地端坐着一名,蒙着眼睛,弹着琵琶轻唱的疤面妇人;随即他就当即解释道: “此乃贱内,只是眼睛不好使了,不能亲身相迎,还望贵客见谅。” “无妨,反是我们叨扰了,接下来还需继续摆脱了。” 江畋摆摆手道: 然而,当江畋等人被引上楼去招待;随即两名先行上楼的金吾兵,也出现在了窗台处;而一直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探子柳娘,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留在外间以为警戒的一名公人,却是突然叫住了,刚刚查探过周围一圈的圈慕容武道: “大……兄,我似乎看见陈观水那厮了。” “在哪里?” 慕容武不动声道: “就在前面不远的街口处。” 那名公人轻声道: “正事要紧,暂且按下,等其他人来汇合了再说” 慕容武犹豫了一下,还是断然道: 与此同时,在反向另一个街口处,一片漆黑的棚屋里;一名浑身汗水淋漓的钻了进来,顿时惊扰其中突然浮现出来,一张张惊惶而又狰狞的消瘦面孔: “不好了,毛头儿,我又看见了宪台和金吾卫的人了。” “岂有此理,他们……他们……都追到这儿来了么?” “难道是有人泄露了消息?” “我们的人都在这儿,难道是鬼市里的那几位……” “当初说是会尽快送出城去,却已然在此困顿了这么久。怕不是要榨干咱们身上所有的好处。” “现在,咱们已经山穷水尽了,若是有人想要籍此再卖个好价钱,也不足为奇。” “那咱们怎办。”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不妨做些大的,好让鬼市那几位楼主,也难以置身事外好了。” “他们不是要坐地起价么?不是要图谋咱们秘藏的钱财和账簿么,就说都给了,只求……” 第一百零九章 隐情 而在鬼市外围的一处巷道中。先行出发进入这里,本该赶来汇合的一队公人;却是横七竖八的捂着肚子,躺倒了一地痛苦呻吟和挣扎着;他们都绝望而愤恨的望着,唯一没倒下的那名同伴。 “是你!” “为什么!” “为何要背叛……” 而这名负责准备和携带饮食的队副,却是用一种感觉不到丝毫情绪和温度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因为,我本就是此间的出身啊;所有身家前程,还是家人眷属,都是人家给的。” “若非如此,那些江洋大盗的藏身处,那些私贩、罪徒、亡命的窝点,又是怎么轻易找到的?” “现在,我只要还一个人情,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这时,他的背后相继走出一干黑胯短衫的精壮汉子;依次上前按住这些垂死挣扎的公人,一一的摸了脖子了账;这才对着唯一幸存的那名队副道: “你做的很对,若不是你的示警,楼主那儿还不知道,此番公门竟有如此的大举动;怕是一切晚亦。” 而在与此同时,地面上后续赶来的好几队人,都遇上了不同程度的麻烦。不是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在四通八达的网道中迷路了,就是走着走着前方就没路了;或又是引导的记号被人抹除、涂改了;乃至因此误入某处见不得光的场所,当场发生了流血冲突。 而在鬼市中的小楼上,线人阿关还在继续为江畋指点着鬼市中的风物,同时讲解着内里的种种典故和轶事: “不满官人,往日里常来鬼市处的,也就是几类人等而已。” “第一类,便是这一路随处可见,因为各种缘由回不得地面,而在此卖些气力讨生计的各色人等。也是这鬼市中的长住人家,” “第二类,就是小人这般,仗着些许微薄的干系,在地上、地下的两头之间,往来贩运些日常什物,或又是待人兜揽营生,交涉作保的大小商家。” “第三类,就是前来找乐子的人等,尤其是那些与地上截然不同的乐子和快意所在;才是此辈趋之若鹜、流连忘返的去处。也是当下鬼市最欢迎的恩客……” “至于第四类,便就是那些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之辈中;因为犯了王法或是为人寻仇,而暂避于此间;乃至谋求脱身、自赎之道的人士;” 说到这里,阿关又刻意讨巧的恭维一下: “当然了,官人身份非同寻常,自然不在这般人等之中。” “这么说在非常之处,自有非常的规矩了?” 江畋却是注意到其中的关键,轻描淡写的问道: “官人明鉴,至少在这鬼市之中,是禁动刀兵和争相仇杀的。” 阿关闻言当即附和道: “既然如此,若是其中店家或是客人之间,因此起了争端又当如何?” 靠在窗边的年轻金吾卫张武升突然开声道: “那便可以自请到范楼楼主的斗场中去,立状画押以为生死相决;以最终胜者尽得所有。” 阿关却是避重就轻的转而他顾道: “当然了,斗场之中这般事情还是极为罕见的,属于可遇不可求的机缘所在;但凡是左近人等,都会想方设法压下一注的。” “而在日常里,那范楼还是供人博戏赌乐为主;斗场之中也只是提供角抵、格击、斗剑,只是比地上更少些忌讳和防护手段而已。” “这么说,岂不是日常里都有死伤情形了?” 张武升再度忍不住开口道: “官人明鉴,能够沦落至此的,又能是什么样的好人家呢?轻生好斗者比比皆是,也就是为了那点名利而已。” 阿关却是涎脸堆笑道; 江畋听到这里不由心道:看起来这鬼市里除了没有狗肉档之外,简直比后世的九龙城寨还要夸张了。然而下一刻,从对面街头推着往往乱叫笼子而过的小车,让江畋决定收回自己的吐槽。 然而阿关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情绪变化,而又继续道: “更何况,这其中远不止于常见的搏击竞技,也不拘于男女之别,乃至人兽之分;更有一些赛前赛后,乃至临时中途停赛的时兴表演……” 而在江畋眼界当中,再度显露出了任务进度增加的提示。哪怕是只有“0.1%”的变化而已;但也代表着正确的方向和蛛丝马迹的尾巴;不由露出饶有意趣的表情而再度开声道: “竟然是如此,斗场之事,能否多说与我听听。” 阿关心中再度笃定,这位年轻官人果然是来寻幽访胜,以为满足猎奇之心的。一听到这种事情,居然连神色都有些明显不一样了。看来也是个在家中富贵安逸而穷极无聊的主儿。 这样的话,他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就好办多了。正所谓是不怕你不动心,就怕你无欲无求的始终藏着掖着;让人难免不着地的踹踹不安,也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和迎合之。 想必这位官人是看腻了,那些寻常的歌舞声色;而想要见到与往常完全不同的刺激和享受。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在范楼的斗场处,事先做好一定的准备,再安排个意外事件的邂逅和遭遇好了。 而在旁目不斜视观望周旁的陈文泰,也不由心中一动与张武升对了一眼。这地下鬼市中的那么多斗兽,尤其是猛兽都是哪来的?随那位自杀的禁苑北监所断绝的线索,怕不是又在这里被接了起来。 而这时候,阿关又继续补充道: “自然了,除了这个生死之约外,街市之中也有一些约定俗成之事。比如,人群繁杂之下,难免是有些不规矩的行举和手段。” “比如寻常的偷窃和欺诈,鱼目混珠的手段,都需得有所防范。当然了,若是没被当场捉住,就一切万事大吉,反之则是一切皆休。” “故而,有些事情乃是可说不可做的,有些则是可做不可说的,还有的既不可做也不能说的……” “既不可做也不能说的,也包括在街上放火么?” 随即,江畋突然就指着外间道: “该死!怎么敢……官人稍待,容我去去就来。” 阿关不由脸色一变,嘶声喊道:下一刻他就连忙告罪下楼,奔走而去。 而随着阿关奔走而出的身形,在街道两旁棚屋房舍内;像是被烟熏过的蚁穴一般,顿时争相冒窜出许多人来;其中甚至还有一些衣衫不整,或者干脆就是白生生存在,就这么惊慌失措的跑到了街头上;倒让人颇有几分叹为观止。 而其中大多数都是有如线人阿关一般,在敲响梆子声中,互相大呼小叫召唤着彼此,拿着各色信手可及的器具,向着远处着火的地方奔涌而去;看起来就像是对这种事情早有经验,却又不是很经常遇上的情况了。 不过,江畋也可以理解,这种狭促的空间加上密集堆簇的搭盖。一旦让火势蔓延起来,很容易就烧成一片,乃至是整条街、整片区域都卷了进去;那怕不是要死伤不知道多少人,损失多少户的财货和身家了。 只是江畋能够确信是有人放火,而不是简单的街头失火;是因为他比常人更加明锐的视觉当中,几乎同时看到了好几个相近的起火点;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因此下一刻,江畋就对着陈文泰道:“不用再等了,先离开这里,再想方设法到范楼去打探一二。” “好!” 陈文泰与张武升交换个眼色;当即应承道:随后他轻轻了吹了声口哨,正散布在外间的慕容武,也带人退了回来汇合做一处。只见他用一种急促口吻道: “街头上太乱,情形有些不对,似乎有人居中做些乘火打劫之事,就连赶过去的力士,也出现了死伤。” 这时,江畋才拿出一串白钱来,放在楼下那名几乎被忽略的蒙眼妇人面前,轻声道: “这位娘子可知,本处尚还有其他的出路么?” “后间便是,只是其间杂乱不堪,还请令小妇为官人引路。” 然而,这名妇人却是轻轻放下琵琶,推开这串足文五百的白钱,而嗓音嘶嘶道: “你眼睛都看不见,又怎么引路?” 慕容武身边的一名公人顿时嗤声道: 然而,这名蒙眼妇人却是突然解下蒙布,而露出眼窝处有些触目惊心的横错瘢痕和青筋来,缓声说道: “小妇虽说眼前看不清了,但还有一些听声辩位的本事,日常里正是籍此经营和维持生计的。还请官人给小妇一个机会。” “好” 江畋当机立断道:然而,在走之前他又忍不住顺手,在这间二层小店的门厅处,布置了一点东西。然后,才在左右簇拥之下,脚步匆匆的穿过一扇重物顶着的暗门,就此走出满是烟火痕迹的后厨, 而那名为阿云的盲眼妇人,却是毫不犹豫的拄着一根杖子,指指点点的走在最前方;而时不时又让人在看似死路的巷道中,搬开几处看似不起眼的物件,顿时就露出了可供人同行的缺口来。 因此,仅仅是辗转了半响之后,一个人声鼎沸隐隐、烟火气邈邈的巷口,就呈现在了江畋等人的面前。这时候,张武升却是忍不住再度开口道: “勿那妇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些……” “那是因为小妇这招子还没坏掉时,给偷偷记下来的啊!” 盲眼妇人阿云却是表情惨淡的笑道: “那你又是?” 张武升似乎有些震惊道; “这都是小妇轻信他人,自作的孽,才落得如此境地。至少相比之前那些人,阿关待我还算好了,至少肯供衣食;就算小妇没法生养,当初还几度三番逃出去;被邻里执送回来,也只是坏了我的招子,却留下一口气。” 盲眼阿云继续轻声道: “那你又想要什么?” 这时陈文泰也正色开口道: “小妇如今怕是已经回不去了,只想求诸位官人开恩;不敢奢求还有重见天日之时,只盼这副所寿无多的残驱,……不用死在这鬼市之中,与那众多无名无姓的可怜人一般,埋骨渊泽。” 盲眼阿云突然面孔抽搐了起来,在狰狞的眼窝处勉强挤出一丝水迹道: “明白了。”江畋心中喟然的微微点头吩咐道:“给你一件斗篷且罩住头脸,但是接下来我们就未必顾得上你,能够走出多远,最后结果如何,就看你自己的了。” 然后,在阿云颇为熟稔的引路之下,江畋一行人等继续曲折徘徊的街市中,前行往范楼的方向。直到突然一阵风声呼啸冲天而降,径直跌坠在了江畋身上,又被他条件反射式的横接在怀里。 然而下一刻,江畋却是有些面露嫌弃的,将对方给毫不客气甩在了地上;因为他闻到了一股不知道堆积了多久的酸臭味。而那人滚落在地的那一刻,却是激起清灵无比的“哎呦”一声, 第一百一十章 惊觉 这一摔就露出来一张精致小脸来,哪怕沾满了各种污渍和尘泥,也难掩五官柔美而肌肤透丽;哪怕是在这幽暗昏沉的街巷之中,也像是一抹明媚的月色一般,照亮了时下众人有些烦躁、压抑和郁郁不振的心灵。 下一刻,又有人自上空飞身而落,不过就没有之前那位那么狼狈了。只见对方在横错杂乱的建筑之间,如羚羊悬壁一般的连点数处,就顿时卸去了大多数的下坠之势;就像是是只矫健的雌豹一般悄然落地。 由此显露出灰衫下矫捷婀娜的身姿,与之前掉下来那只惊如小鹿般的柔弱无助,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然而下一刻,她就突然身体晃了晃,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显然充当高空坠物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事情。 只是这名女子突然看见这么多人守候着,不由魂飞胆丧的惊出一身冷汗来;难道自己拼命护得对方逃脱出来,却还是不免落入早已布置好的埋伏当中么?然,下一刻她仔细看了眼明显易装过,而保持戒备姿态的江畋等人,却又变成了惨淡一笑。 “娉婷姐姐……” 然而这时,那名被江畋甩了个屁股蹲的小女子,已经一骨碌爬了起来,像是粘人小奶狗一般,泪眼汪汪的凑到了她身边;伸手就是摘下来她已经被血给沾染了的遮面巾;娉婷见状不由大惊却依旧来不及了。 “是你?” “原来是你!” 随着娉婷袒露出来的惨白面容,江畋和陈文泰几乎相继认出来了对方。这赫然就是前天夜里的桂园惊变中,躲到自己小楼里想要蒙混过去,却又被指出后半路脱逃的那名女子;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再见。 名为娉婷的女子只觉得一时忧急攻心,而不由再度吐出半口血来,而显得越发气色萎靡、身躯佝偻了下来。而这时候,江畋却是轻轻摇摇头,对着眼神示意的陈文泰,回了个不要多事的眼色。 然而,就当的到决定的众人,准备就此做熟视无睹,齐齐转身正欲离开之际;却突然听到扑通一声,却是那名女子娉婷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紧咬朱唇径直扑倒在地,而毫不犹豫叩头有声的嘶声道: “江生!请留步。” “你知道我?” 然而,江畋却是霍然转身冷眼看着她道: “贱妾不仅知道江生,还知道江生乃是清奇园主人的贵客。” 娉婷却是在屁墩小女子的搀扶下起身道: “那你又知道什么?” 江畋却是冷笑起来:自己不想找事,但是显然对方不是,这算是变相的威胁和要挟么? “江生?要不……” 陈文泰却是在她视角盲区内,比划了一个断然的手势。对于他们来说,进入鬼市的任务和这位江生的安危,才是当下最重要的;而其他横生的枝节都是毫无必要。 “我自然知道上元夜,那江生的那番壮举,还求施以援手!” 然而就见那娉婷,再度五体投地的叩地有声,然后又揽过那小女子继续喘声道: “这是小窈,乃与清奇园主人有重要干系的人等,却不幸沦落这等地方,若能得以协助脱身清奇园主人,无论是,还是忆盈楼,都会万般感谢和重重酬劳的。” “……” 江畋由此也再度确认一件事情,对方的确知道自己的事迹,但也知道的不多:仅限于某个时间段以前。 “娉婷姐姐,那你怎么……” 而这时,那小窈也回过神来,泪汪汪的哽咽道: “我……自然有事尚需处置,不能同行了;窈窈跟着这位江生,就能再见到你熟悉的那些……” 娉婷却是说着某种自己都不相信的违心话语,突然再度晃了晃身体,从嘴角泌出血来:显然伤势又加重了。这时候,远处的街角和建筑上,也再度传来叫唤和追赶的脚步声。 “这可不行!” 江畋突然开口道: “江生……你。” 娉婷闻言露出宛然绝望的表情来。 “你要是落入追赶之人手中,再把我们供出来,岂不是无端受了连累?” 江畋冷声道: “我……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的。”谷 娉婷此刻因为伤势的缘故,神志开始有些涣散,而又强打起精神道:她怎么会不知道身为女子,落入那些人手中的下场,只怕想求一死都是种奢望了。 “不要啊,娉婷姐姐。” 小窈却是死死揽住她道:然后就见她面露决然,从对方看不见的背后,反手拔出一支磨尖簪子来,毫不犹豫的对子自己的脖子,就是用力插进去: “放心,小窈,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了,姐姐不会成为你的拖累……” 下一刻,随着明显的冰冷和刺痛感,叮的一声簪子却是脱手飞去;钉在了墙面上。娉婷不由愣了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而江畋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把一件备用的斗篷丢在她身上道: “既然如此,你欠我一条命了。记住,是你欠我的,不是什么忆盈楼,或是清奇园主人,好好想想怎么活下来报答把!” “……” 娉婷却是有些目瞪口呆的,却是下意识接过了这件,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斗篷。 “江生……?” 在旁的慕容武却是犹豫道: “无妨的,我刚刚发现了一个破绽,正好需要一个掩护,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江畋轻描淡写到: 这时候,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和叫嚷,也越发明显起来。因此,江畋又对着娉婷喊道: “快把衣服脱了。” “江生……能不能,等……等……” 娉婷顿时就惊呆了,有些语无伦次的期期艾艾道:而那小窈也顿时用一种惊觉乘人之危人渣的眼神,像是胀气的河豚一般,鼓着腮帮子死死盯着江畋。 “你在想什么,以为我要当场整活么?留着这身你还以为不够显眼么?” 江畋却气不打一处道:下一刻,他看着缩在一旁的小窈道: “想自保,你也一样!” 于是下一刻,在众人相继转身的遮掩之下;娉婷再也毫不犹豫的一把抱住小窈,动作利索的解脱了起来。然后,江畋又拿出一瓶在阿关店里摸来的酒水,泼洒在她们袒露出来的藕臂粉腿和小衣上。 而娉婷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毫不犹豫将洒在自己身上,而显得越发曲线毕露的酒水,用力的搓散开来,尤其是将头脸等处用力搓的泛红起来;而江畋则是一把捞起她们脱下外衣,揉成一团用力上抛,用能力裹带着飞远去了。 几乎是下一刻,那些带着半幅鬼面的鬼市力士,就出现了在众人视野中。只是,他们一眼就看见了坐揽右抱着两名,衣衫不整而鬓发蓬乱、脸色橐红的大小女子,带着一身酒气摇摇晃晃迎面而来的江畋,居然头也没回的错身而过。 尤其是那名年长的女子,显然是灌醉了有些神志不清,需要人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至于那名年幼的小女子,更是披头散发的盘缠在男人身上,一张小脸亲昵无间的捂在胸口上。看起来就端是一番好艳福。 不过,在专程跑到这鬼市里来寻欢作乐的人客中,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唯有他们手中所牵的一条矮脚瘦身的细犬,突然停下来狐疑的左右嗅了嗅;然后就被突然丢出来的一块肉骨头打在身上,嗷的一声惊觉过来,这才在牵绳拖曳下,继续向前探索而去。 而已经惊骇的手软脚软,几乎是依偎在江畋身上的娉婷;却是有些隐隐的后怕。对方果然是有所追踪的特殊手段,难怪自从楼中逃出的这一整天下来,自己带着小窈怎么躲藏,也总是能够被从不起眼的边角处,给重新驱赶出来。 在错开了这些搜寻的力士之后,江畋又拿出了两把东西,塞在她的手中道:“这是枇杷和茶叶做的膏丸,含嘴里用水化开来,涂在脸上和手上,不然也太显眼了。” 娉婷这才惊觉过来,要是自己也就罢了;小窈肌肤实在太过欺霜赛雪,放在暗巷里倒也不怎起眼,但是一到人多处怕不是就再也遮掩不住了。随着女孩儿涂过茶膏又风干的肌肤,慢慢变成了粗糙暗淡的斑黄;她顿又有些分外的心情复杂和自愧不已; 自己只是临时起意混入楼中,侥幸救出人来却没能考虑到事后退路如何,在临机应变上的,反而还不如萍水相逢的一个路人。然而,下一刻她看见矗立在不远处,倚靠着山壁逐级而上的数重高楼,却是忍不禁露出复杂神色来。 而一直把脸藏在男人怀里的小窈,更是忍不住轻轻的惊呼了一声。因为她还依稀记得,犹自在浑浑噩噩中,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的自己,就是被娉婷姐姐给泵在后背;就此从某处楼层破窗而出,又顺着陡峭石壁缒绳而下的。 下一刻,就像是回应着她的所想,突然间在这座漆彩高楼的某一层;雕梁画栋的窗扉被人给撞碎开来,而相继在惨叫声中飞身坠下好几个身形来。在人流穿行的楼前街市中,如石击浪穿一般的惊起此起彼伏的惊乱声嚣。 而后,又有一个身影轻快而灵巧的奔走在,那些楼层间飞檐斗拱的瓦面上;引得窗扉内不断追逐而至的灯火、人影,还有嘶声怒吼、叫骂声一片。然而,这一刻江畋看着对方的身形似有些眼熟,就像是在那里见过; 然而,还没等他想起来,这座立着两重彩漆牌楼,上书两个古体篆字的高楼中,就再度传出来轰然的叫嚣和嘶喊声;而后又从轰然被推倒,践踏成碎片的宽大艳丽槅门中,一涌而出大量的人群来;其中甚至不乏许多赤身白条的男女。 随着这些涌入前庭和街道当中的饮食男女;江畋可以看见一楼敞阔的大厅当中,被打翻的灯柱、烛火已然引燃了处处,而冒出了阵阵烟气弥漫;而随着这些嘶声叫喊哭嚎的人流争相奔逃的七七八八,再度窜出来的却是一头嗷嗷叫的獠牙野猪…… 而后,又变成麋鹿、猿猴、狐犬,乱飞的鹞鹰稚鸡雀鸟;最后甚至还有一些豺狼虎豹之类的猛兽身影;在烟熏火燎之下惊慌失措的,在这鬼市最内侧的楼边街市里乱窜起来;又惊扰起更多更大的喧嚣和混乱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先发 而在这座名为“范楼”的楼层最高处,原本专属于楼主私人空间的第八层内。已然在血泊中躺倒了若干尸体;其中就包括了严刑拷打和折磨致死的范楼之主,以及他最喜欢的婢妾和亲近的小厮。 而一名鼻高眼长,很有几分桀骜气度,身穿青纹翻领胡服的年轻男子,正大马金刀坐在范楼楼主原本的沉香靠塌上;另一个气度森冷而彪悍的同伴,站在一地尸体当中,慢条斯理擦拭着手上溅染的血迹。 “真是是可惜了,这每月最少大几万缗的进项。” 这名同伴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又一遍道: “无妨的,只要鬼市还在,只要这地下的众多法外之人尚存;就算被抄了多少个范楼,都能再起来的。就算是鬼市主人的名头,都可以再立一个。现在,只不过是暂时寄予他人之手尔。” 胡服青年却是摇头道: “不好了楼主,斗场出事了。” “有人四下打砸,还放开了兽圈和禽苑。” 这时,外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还有惊慌失措的连连叫喊声:然后又随着冷不防短促惨叫一切都重归沉寂。 而后,看着楼下鬼市当中,慢慢升腾而起的连片火光,和喧闹阵阵的几处街头冲突所在。胡服青年再度开口道: “可是你的人做的么?” “怎么可能,我的人是来灭口和减损,兼做善后的,可不是来把事情闹大的。” 同伴断然摇头: “那就是有人也得了消息,在金吾卫和宪台大举进入鬼市前,想要乘势而动了。”胡服青年断然道:“倒是你的手下,已经靠内线发觉并处置了好几拨潜进来的公人,怎么就没能找住那个关键所在呢?” “毕竟是宪台那儿有用的消息太少了,人家也不是真心要与我辈合作的;”同伴继续摇头道:“事先进来的那些人也知道的太少,唯一晓得比较多的那个,却不小心伤重没活过来。当下只知道,关键那人小心地紧,就连护从他的人手,也是亲自挑选的;从头到尾都没真正露脸过。” “既然如此,反而要让鬼市更加乱起来了,唯有这般才能逼得他,为了自保而有所现身;当然了,要是死在乱中,那也省了一番手尾。丁七,你带些人去,再给下头添几把火吧!” 胡服青年再度叹气,随即对外吩咐道:随后就有人应声而走。 “既然如此,让我的人也去吧;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同伴却是面露跃跃欲试: “不,你的人要留下来,以备万一,同时替咱们守住这条后路;” 胡服青年犹豫了下,否决道: 下一刻,他们都闻到了明显的烟味,而不由走到窗边,齐齐骂道: “该死,乘乱生事也就罢了,还真有人敢在这楼中放火!” “看来此处不能再留了,既然如此,就提前把那些东西放出去吧。能够乘乱多杀伤一些,也能掩人耳目,多混淆视听一阵子。” 胡服青年也再度对决意道: 而这时,已经退到街对面一处楼层,而占据了唯一入口的一行人中。江畋也似有所觉的抬头起来,因为他视野当中突然就跳出了任务提示,以及难得一见的方向指示标。下一刻他对着慕容武、陈文泰等人说道: “接下来,我准备进去一探究竟。” “江生,此处已烧起来,实在太过危险,还是先汇合了其他人,再做……” 金吾火长张武升却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还没注意到么?” 江畋却是反问道: “敢问是什么?” 张武升闻言一窒。 “鬼市中都闹腾这个地步,我们的人至今未曾出现。无论是先进来的兄弟,还是后面跟进的人马;哪怕连个烟箭都没发出来,这委实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陈文泰这才面色凝重的接口道: “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审慎行事了,尤其是还……,继续等待后援的好。” 一直沉默寡言的慕容武也开口道:却是欲言又止看了下,低眉顺眼呆在室内的三名女子。 “那你觉得我们就躲在这里,就能独善其身了么?或者说,你就甘心就此坐观,而一事无成么?” 江畋却是摇头道: “若是为了,江生的安危,其他都可忽略不计。” 慕容武犹豫了下才道: “不瞒江生,两位郎将都专程吩咐过,一切当以江生周全为先;还请莫要令我等为难。” 陈文泰也沉声道: “但是我不这么想,总不能白来这一回。眼下显然是深入探察的最好机会。” 江畋继续摇头: “更别说,单论自保的手段,你们加起来也未必及得上我。接下来只要令我后顾无忧,再提供一些引导和接应就好了。” “既然如此,我辈也就不妨碍江生了;还请让武升跟着,以为帮衬和传讯一二。” 陈文泰用眼神止住,还要说什么的慕容武,诚然道: “好!” 江畋也不再多话;下一刻他就从众人转角的视野盲区内,拿出事先藏好的几把横刀和两张弩机及配套箭匣。对着有些目瞪口呆的慕容武和陈文泰,一人塞了一张道; “你们都拿着,守住这里,以两个时辰为限,每隔半个时辰发声报平安,最后等我的信号以为支援。” 这种公门专用的小型弩机,虽然穿透力和射程有限,但是在狭窄处却是可以形成有效的交叉压制。然后,他又掏出一包军用规格的浓缩饼干,一瓶剑南白药和一卷绑带;对着娉婷、阿云等人道: “你们也帮她处理一下伤势,顺便吃点东西果腹,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么,怕是有的忙碌,说不定还要走远路的。” 交代完这些,随即江畋就领着张武升,紧步冲过了满地狼藉的街道,又消失在了对面范楼门厅,弥散开来的浓烟之中。刹那间江畋突然抽剑紫电在手,刺中一只从烟雾中,猛然扑出来的身形。 他只觉像是挑破了一只颇具分量水袋,对方嗷的一声惨叫后,重重的摔翻在墙边上;却是一只瘦骨嶙峋的灰毛大狼;只是半边胸膛都被划开,而花花绿绿的脏腑流淌一地,挣扎着起不来了。 紧接着,满脸紧张的张武升,也从身后弥散的烟雾中冒了出来。就见江畋再度递给他一副,便于在狭窄处快速发射的铁臂短梢弓,以及装满箭支的胡禄,低声道: “会用么?” “会!” 张武升错愕了下,这才轻车熟路的接过来。只见他将胡禄开口斜向上,挂在后腰蹀躞勾上,正及自然垂下指尖的快速抽拔位置。又将弓臂紧贴在左臂上,用右手完成了挂弦和空勾放射的调试。 这一切在他做来,就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也让江畋暗自赞叹而开声道: “接下来你负责掩护我的身后;如果一时间看不见我了,就根据我喊出口令或是摆出的手势,采取各种对策和反应。” “是!但请吩咐。” 张武升神色一肃道: 于是在片刻之后,江畋就穿过范楼烟火袅袅的底楼前厅;以及满地狼藉的后堂。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贴着墙壁斜斜延伸向上的两端楼梯,已经被人居中砍断并且推倒在地,再也无法使用了。 而江畋视野当中黯淡的方向指示标,却是依旧笔直向前。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穿过横倒了一地,还带着点点燃烧火苗的诸多障碍物;却又看到了嶙峋斑驳的石壁上,一个洞然敞开的门户。 然而,当他穿过这道的门户之后,顿时面前再度开阔起来。里面居然随着大坡度降下的地面,形成了一个别有洞天的大空腔。因此,四壁簇立着好些接顶的多层楼阁,和盘旋而上的梯台、亭舍。 而被这一切环绕在正中的,乃是位于最低处,由锈色斑驳的铁栏和铁网,所分隔和笼罩下的旷达场地。地面铺着厚厚的黄沙,又有若隐若现的骸骨掩埋其中。这显然就是阿关口中描述的斗场所在。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上层的楼阁、看台,还是居中连接的梯道还是亭舍,或又是最底部的斗场当中,都已是空无一人。倒是在那些廊道上,一只正在啃咬零星尸体的黑毛豺,对着江畋龇牙裂嘴。 然后还没等江畋出手,这只黑毛豺就冷不防被一箭洞穿脖子,溅血滚倒在旁。却是占据了门道位置的张五常出手了。而这也提醒了江畋,显然在这处斗场下方,有豢养这些活物的空间和输送通道。 而这只黑毛豺垂死的那声短促哀鸣,就像是一个投石问路的征兆和序幕。刹那间在一处梯道出口,轰然人声脚步回响着,冒出好几个带着半截鬼面的身影来。却也为江畋指名了具体的方向。 只见他们手持各色长短刀兵,只是在短促而急切的惊呼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冲过狭窄的石壁梯道,向着孤身犯险的江畋,径直扑杀而来。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张武升居高临下搭射的箭矢。 只听得如弹奏拨弦的嗡嗡轻轻回荡,在这空旷的地穴山壁之间;那些鬼面灰衣的力士,几乎接二连三的应声而倒。在他一照面连珠七箭放倒五人之后,只余身手矫健躲闪开来的最后两人冲到近前。 张五常不由张口欲喊,却只听空气撕裂的嘶嘶风声一闪;江畋就与那两人差之毫厘的错身而过。而后,那两人的动作突然僵直停顿,而又从头颈、肩背、胸腔处,相继迸射处一团团细密的血线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后至 “剑芒,居然是剑芒!” 而张武升此刻的胸口,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紧紧抓住,而紧张和激动的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喃喃道。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这位“江生”,敢于大言不惭,说他们都是负累的缘故了。 要知道,他在受命进入金吾卫为暗线之前,同样也有机会拜读过许多前朝历代,流传下来的隐逸和志异文字。其中就有提及在武道一途上,达到极致的种种可能性; 比如,有先人寄情决意于刀剑技艺之后,可以从刀兵催发出有形、无形的气芒;视同刀兵本身的延伸,而具有切割洞穿之效。事实上,也曾有过军中勇士以刀锋之气,破甲裂帛的少数个例。 只是相对于传言中的种种;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而且从对方表现出来的身手看,显然也远不止这一项本事,比如那种闪烁如鬼魅的身形;显然又是另一桩秘密了。 要知道,根据当初市井中流传下来的《梁公宝录/杂逸》中,也曾提及:天下武艺,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的基本道理。而在日常发生的事态当中,也似乎证明了这个道理。 曾经有修炼锻体硬功,而号称一身铜皮铁骨的江洋大盗,亡命之徒、绿林匪类;自命刀兵难伤,却饮恨于强弓劲弩、炮石火器;反倒是那些擅长轻身法门、高来高去的盗贼之流,更容易逍遥在外。 下一刻,张武升就回神过来再度搭弓,射中了下方廊道内露出来的一个身影,也为江畋指明了继续前进的方向,和敌人所在的位置。最终一路杀到底层的江畋,也看见了一条颇为宽敞的过道; 正有人在忙碌往来帮运和堆积物件,并且往上面浇淋火油;对于上方发生事情浑然未觉。因此,随着他在对方视野盲区里的意念一动,就有破空呼啸和呲呲响过,这些人突然身形一僵,相继迸血倒地。 与此同时,在这处地下空间最内里,另有一群人也在忙碌着清理现场。作为鬼市当中另一座销金窟兼欢场——漪楼楼主的头号心腹,大坊头陆西平,也在焦急催促着自己的手下加紧动作,不断翻找和搜寻着。 因为,他之前大费周章在范楼内安插了内应,乘着这个机会发动起来制造混乱,就是为了掩护自己带人以援助为名闯入范楼,找到藏在其中的某个秘密。能够让那些斗场野兽变成力大无穷,且嗜血残暴的关键所在。 事实上,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京畿当中诸多秘密结社“鸦会”的成员之一;因此,这一次不仅仅是受命于漪楼主人,也是受到会首的指令,搞清楚范楼背后所隐藏的内情;然后,他就可以就此回归本来身份。 然而,他虽然在内应帮助下,成功放出野兽惊走了楼内的人客;还突袭并成功杀掉了,范楼楼主留在这座斗场当中的好手。找到了一堆不知道用途的瓶瓶罐罐和若干记录文书,还有最内牢笼中发现明显不同程度异变的猛兽。 但是最后却受阻在了一处镶在被灌铅锁死的精铁柜门前;而不得用水磨的功夫和特制工具,将其一点点挫开一点口子,再注入提纯过的绿矾水。眼看刺鼻的烟气缭绕间,就要将其撬开之际;突然间外间就传来机关转动声。 下一刻,另一伙从隔墙暗门当中出现的武装人等,几乎与这些漪楼所属的力士,猝不及防之下打了个照面。刹那间就变成刀兵交击、血肉横飞的乱战现场。然而这些突袭者的武艺和装备,也更胜这些鬼市力士一筹,厮杀也更加配合默契。 因此随着嘶声惨叫不绝于耳,这些来自漪楼的力士几乎节节败退。转眼之间,就只剩下退到了内室,陆西平身边的寥寥数人。只见看起来一身肥膘的陆西平突然动起来,以他这个身形不相称的矫捷,接二连三挥出数点晶莹。 随着这些凌空而至的回旋小刀,刹那间掠过狭窄过道中,几乎无处躲闪的数名袭击者,相继惨叫迸血倒地之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陆西平,才再度抽拔飞刀在手,而对着已经变得空荡荡的外间喊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白楼还是芫楼派来的。若有什么所求,大可以商量一二。”谷 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再度现身时却端起了蓄势待发的短弩,对着残余众人就是连连放射。刹那间虽然相继有人中刀到底,但也将内几乎毫无遮掩的陆西平等人,淹没在了密集攒射短矢之中。 下一刻,浑身变得血人一般的陆西平,猛然就推开箭猪一般的同伴尸体;再度飞刀连发牵制的同时,却是带着身上数支箭矢,一跃而起蹬踏着墙面,几个呼吸间就撞进了,这些重新装填的弩手中…… 然而不久之后,竭力向外逃窜的陆西平,就带着一身流血不止的伤势;颓然扑倒在了通往外间的过道中。直到视觉模糊中看见一个缓缓走近的身影,连忙嘶声叫到: “快来,救我……” 而后,他又看见了近在咫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漪楼力士,刹那间就回光返照一般的清醒过来;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有猎人虎视眈眈”的结果么。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竭力喊道: “快走,把消息带出去。” 下一刻,身后那些紧追而来的脚步声,果不其然的越过了他的位置,而向着外来人扑杀而去。然而,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连连,短促而激烈回荡在这条过道中,一切又突然重归平静了。 然后,一只脚用力的踩在了陆西平,后背血流不止的伤口上,而在他杀猪般惨叫声中,那人缓缓开口道: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东西,不然你会觉得想死也是一种奢望的。” 片刻之后,江畋就越过了尸横遍地的内室,以及两侧有着许多隔间铁笼的长廊;最后来到了那个被锈蚀了一半的铁柜面前。然后他用手轻轻敲了敲,传来的是极其沉闷而冰冷的回馈,果然很厚实。 而后,随着江畋用手按住上面集中意念片刻。原本看起来沉甸甸的锁具和内栓,突然凭空消失了;而又当啷一声落在了侧边上。显然,这种“次元泡”的能力,用来开锁和解除机关也是意外的好用。 而后,就露出空荡荡的内里,以及被放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小琉璃器皿,只剩小半部分的紫色浓稠液体。不由在口中有些恍然失神的喃喃念到: “神赐之物?不死血、凶暴血?” 而随着江畋拿起这个,盛着不明液体的柱状玻璃器皿那一刻,在他的视野当中再度跳出来,一行十分明显的提示: “接触变量衍生体(已开封),活性持续流失中,是否转化为量子单位。” 但是,关于任务进度虽然增加了2%,但是目标指向却变成了上方。于是,江畋再度将目光转向了,侧边一道半掩的暗门,以及门内显露出来的梯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利诱 暗门内幽暗直上的旋梯,在隐隐摇曳的灯火照耀下,就像是隐伏在黑暗中的无形兽口;将要吞噬包括微弱灯火在内的一切事物。在足足数了一百七十个台阶之后;江畋终于见到了最顶层的暗门。 透过这道暗门上钻出来的小孔,江畋赫然看见守在一处楼梯间,身穿短甲端持刀剑双叉等兵刃,严阵以待的十多个身形;然而,既然他们已经暴露在江畋视野中,那也意味着另一件事情。 随着毫无征兆突然打开一线的暗门,两道银光如游鱼飞燕般跃然而出,咻咻破空盘旋过室内数圈之后,这些武装人员顿然相继兵器脱手,颓然失声横倒,或又是倒在血泊中大声惨叫起来。 却是因为室内狭促的环境,没法进行更加精妙和仔细的轨迹、力道上的控制,所以导引飞刃只当场杀死了一小半人,重创了剩下的其他人。这时,下方和上方几乎都有人被惊动起来。 只见他们噔噔踩着楼板一拥而入。又在茫然四顾的大呼小叫声中,被意念导引之下的凌空飞刃,接二连三的割裂脖颈、贯穿胸口、削断肢体。同时嘶声惨叫着挥舞兵器,反击和挡格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敌人。 直到江畋的视野当中再也没人能够站立;仅剩两名因为靠后而幸存的人员,也在惊骇莫名或是慌不择路之下,失足惨叫着摔下楼去。接下来就是从暗门闪身而出的江畋,开始补刀的后续时间了。 然而,当他接连挥剑刺穿了第三个未死透的后脊;突然就横生一种莫名的巨大危机感。意念一动刺剑“紫电”就从右手换到左手;骤然转身叮叮当当的几声脆响,挡下了悄然无声而至一轮剑击。 却是上层不知何时打开的隔门,如鹰隼般飞身而下一个黝黑健硕的汉子。一身灰扑扑的灰色短衣,根本掩不住森冷而彪悍的气度;然而他表现出的行动举止,却像是阴狠的毒蛇一般悄然无声。 随着他肩膀轻轻一动,手中的长剑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舞动飞跃而起;犹如行云流水般变成一团飞舞的剑光水色。几乎是与江畋再度追逐错身,激烈对剑格击数轮后,他才突兀在嘴角露出一丝丝得色。 因为就在下一刻,丝丝绮丽的血花,就从江畋的手臂、肩膀、胸口等处,被衣襟和袖管被割开的部位,相继喷溅了出来。而江畋这才感受到了,皮下神经和肌理被切断的闷涨剧痛;以及血液流失的脱力感。 然而,下一刻他就勃然变色,露出见鬼一般的表情连忙收剑顿身。因为对面本该重创脱力而倒的江畋,却又重新站直了身体。而那些迸溅而出来的血水,也在某种无形力量慢慢收缩回伤口当中。 此刻江畋感受着修复指令带来的变化,以及身体里重新充盈起来的力量和协调感;冷冷一笑暗道:我会第四天灾的呼吸回血,你知道怕了么?随即他剑指彼方,不紧不慢的吐出了两个字: “再来!” 然而这时这名灰衣剑手的心气和斗志,已丧大半而萌生出退意;只是将其视作了某种磨刀石的江畋,却又怎么可能放过他。在某种伤痛所唤醒的“战地狂犬”模式下,他甚至开始以伤换伤的死死缠斗住对方。 而这人的剑术虽然极为高明,而且招招犀利迅猛不离江畋的要害;但是在即将刺中之前,都会被一种凭空生出的阻力,给强行偏转开来而伤及他处,又被迅速修复;甚至连伤口的血都来不及流出。 这就是源自“导引”能力,另一种临机应变之下的衍生用法,只要是在江畋视野所能捕捉的节奏内,就可以进行不同程度的影响和控制,而形成某种类似本能条件发射一般的被动防护。 就在死斗不休之间,身上再度受伤数处,而血水逐渐浸透衣衫之后;这名灰衣剑客也勃然决意的息声吐气,骤然一剑全力脱手而出,猛然插过江畋肩头一抹血花;而另手又抖卷出一柄软剑再度刺击。 刹那间就如蛇信般的刺穿了,江畋持剑的右手而又透臂而出;然而江畋却是不以为意的咧嘴冷笑着,全力反拧过手臂,用臂骨和肌肉强行卡住了对方的剑刃。 “空手夺白刃/除你武器,”,江畋心中突然默念到;只见刺穿血如泉涌手臂的软剑剑刃,突然就凭空消失了。这就是他在情急之下,对于“次元泡”另一种急中生智的应用。 而对方也随着手中突然一空,不由一时错愕露出了明显破绽和空门;然后一点晶莹飞掠过,在他喉头标出一股细细血线来;然而灰衣剑客却是未受多少影响一般,毫不犹豫捂着喉头飞身就退。 但江畋又怎能轻易放过他呢?随着灰衣剑客拉开十多步距离;导引双刃再抢前飞出,抵近交叉飞掠而过,钉在他身后壁板上。刹那间几根指掌、一个斗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飙血而起。 看着死不瞑目随着上方梯道,再度滚落而留下的头颅。江畋用脚踢拨了一下,这才谓然吁了一口气,确认对方真的是死透了。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比人体受伤本能还要快的剑术。 但是事后回想起来,他同样就发现这种剑技的不足之处;虽然瞬间在爆发输出很强,但受限于使用者的身体耐力和强度,其实难以持久性。快剑杀伤的的代价是,每一剑造成的伤口都不会太深。 因此,也就用来对付那些无甲的目标,或是专区咽喉之类要害部分,才能充分发挥其威力和效果。而在战阵上,面对铠甲和枪矛刀盾等,粗重结实兵器的围攻和挤压,就很难施展开杀伤力来。 也许,这就是一个历史传说当中的游侠儿和剑客,逐渐走向没落的时代。但是这场短促而激烈的厮杀和死斗,同样也让江畋意识到自己能力的短板和局限性;很容易受到狭窄空间的限制和约束。 而后,江畋重新望向上方的楼梯口;因为在短促而激烈的厮杀之后。任务指示标并未消失,而继续指向了这里。却不知道,还有怎么样的存在,在等候着自己呢? 与此同时。暗中出外联络却在约定记号的碰头处,遭到了埋伏和追杀的柳娘,也再度暂时摆脱了追兵;却见到了被人抓住,严刑拷打不成人样的线人阿关,正在步履蹒跚的随着几名力士走过街道。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迎接江畋的是一个空荡荡的顶层;一个整层都被改造成功能齐备豪华居室的顶楼。但其中除了横倒一地,血水已经开始凝固了的尸体之外,就在没有其他的存在了。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从中那具尤有余温的坐塌上,发现了些许端倪。随后,他就举起了一具手弩,对准了屏扇后方一处,风中轻轻荡摇的帷幕道: “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让射死你再拖出来。” “且慢、且慢……”谷 一个深目高鼻、交领胡服的青年,摊直了双手缓缓走了出来;用一种强做淡然的表情到: “兄台可真是好身手,就连鬼市中大名鼎鼎的灰夜叉,也挡不住你。如此本事,又何须贪恋于区区的一点财帛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又知道什么?” 江畋闻言心中一动,却不以为然口气道: “我当然省的,兄台饶是缺少财帛,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缘由,但不妨碍我的一番结交之心。那楼主能给你的,我自然能加倍给你,楼主不能给的,我也能给你。” 胡服青年挤出亲切笑容道; 江畋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显然是有所误会了。方才他虽然修复了身体的伤势,但是被割烂的衣物却没法恢复;这才在楼下随便找了一身还算完整的行头套上;却被当做了死鬼楼主的手下了。 “那……你又是什么东西。” 江畋刻意做犹豫了下,才冷声道: “我……自然是,不是什么东西,” 胡服青年愣了下,才看着直指的手弩,哪怕心中恼计,也强忍怒气傲然道; “我乃鬼市主人……的代行之人,自有当下一应的处置权宜。日常便就是几位楼主,都要奉命行事的。” “你且看来。” 随后,他像是为了加强自己的说服力一般,随即就顺手打开一处隐藏帘幕背后的橱柜;顿时就露出了泛着珠光宝气的内里。他又打开下一个,则是一片金灿灿的反光;这才摊手道: “既然你能走到这儿,那这些自然都是你的了。” “不过,我不建议拿上这些:因为也带不了多少” 然后,他又轻车熟路的打开最上方一个小格子;取出了一大把纸片和几个纸卷道: “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无需花押、见票既取的飞钱,最少一张也是百缗;还有不记名的大额官债兑票,日后自然方便脱手的。” 眼见的江畋不再言语,似乎被这些东西所吸引,胡服青年这才轻描淡写的不经意问到: “楼下的那些人呢?是不是都没了。” “他们挡着我了。” 江畋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既然如此……技不如人,死了也就死了。” 胡服青年闻言又是一惊,顿时有些后怕和肉痛起来:那可是足足数十名的好手,其中不乏出自边军的百战老卒;为了将犯事的他们运做出来,再加以笼络和重新训练,饶是费一大番功夫和代价。 “那接下来,就须得你护送我,从此地脱身了。” 然而他又强打精神,努力挤出笑容来到:这次意外损失实在太大了,光是死在楼下别号“灰夜叉”的同伴,就不是个等闲人物;一身强横的武艺和剑击之术,可是在早年京师武道会的中名列前茅。 只是后来因为酒后乱性,强上一个官宦之女不成,怒极杀之全家而被锁拿下狱。因此,才有鬼市主人以李代桃僵的手段,专门找了个形貌相似的替死鬼,将其从待决秋狱中给置换出来,以为爪牙。 现在却死在这里,他又怎么能轻易善罢甘休,又如何向自己背后的鬼市主人交代?因此,哪怕眼前以利相诱而一时服软;但只要有机会活着回到,自己剩下那些人手当中,一切就好慢慢炮制了。 然而,随着他顺手打开藏在顶楼内的另一处暗门,突然就后脑一阵剧痛,顿时就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较量 当胡服青年再度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一种巧妙的手法束缚住;而变成了一种倒爬在地上的古怪姿态。而身上衣物也被扒的七七八八,而赤着上身紧贴着满是血迹的冰冷地面。 而在他昏死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江畋却在慢条斯理的搜刮和打包,那些橱柜和潜藏暗格里的东西;然后不管有用没用的珠宝字画账册,先一股脑存进随身的次元泡里,以备万一所需。 因此下一刻,胡服青年才回过神来,全部的惊悸和痛楚,化作了歇斯底里的怒火道: “你……你,怎敢如此,得了失心疯么!” “因为你说的很对啊,所以我干嘛不自己拿这些好处,要你凭空卖这个人情。” 江畋故作姿态道: “惹怒了鬼市主人,就连几位楼主都要大祸临头了,何况你个区区武夫;怕不是手上那些东西,都无处销赃了。” 胡服青年,啊不,应该是光猪青年,气不打一处的嘶声道: “既然如此,更要你为我好好介绍一番,这鬼市主人的缘由了。不然,别说鬼市主人发怒,你先出不了这处门户了。” 江畋却是假做利欲熏心的舔了舔嘴唇道: “哈……你以为自逞一身武力,就能逍遥自在了么1” 光猪青年却是表情狰狞的冷笑起来:心中却是未免有些后悔,自己之前因为手下覆灭的大惊之下,居然失了分寸一气许诺太多好处,反倒激起这厮的贪欲和妄念来了。口中却是毫不相让的道: “鬼市主人一声令下,就算你上天入地,也要死无全尸的。” “那我就离开京畿好了,以天下之大,海内之阔,什么狗屁鬼市主人,还能亲自追来咬我。” 江畋故意轻蔑道; “呵呵……” 光猪青年脸贴地面,连声冷笑了起来: “再说,能见过我的人都死了,直接与我联络的楼主也不在了,只要你也不用回去,又有谁人能够立即追查到我的干系呢?自然是天高鸟飞、海阔鱼跃,任我纵横了。” 然而,江畋又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假意猖狂道: “你……你……何须如此,为我家主人效力,岂有只值眼前这点好处。” 光猪青年这才恍然有些惊慌起来,自己似乎低估了这厮,利欲熏心之下的奸猾,不由嘶声喊道: “切,满口大话的货色,我只信落袋为安的东西,其他的就算了。” 江畋却不以为然的嗤声道:手中却是跃跃欲试的举起刺剑。 “这区区数千缗的钱财,算得了什么;单论鬼市主人能给的好处,怕不是这里几位楼主的全副身家,加起来都有所不及的。” 光猪青年不由魂飞胆丧的喊道: “哦,怎么个不及法?” 江畋这才错开手中,将要戳到他头上的剑刃,而贴脸插地割出一道血痕来,也让他的档中骤然一湿。 “听说漪楼有最好的女子,白楼有最灵便的消息,范楼有最刺激的赌局和斗场;而芫楼能找到最舍命的打家和好手;你还有什么比他们更厉害……” “堂堂正正立身京畿的富贵身家,还有权势、名位如何……只消我家主人一声令下,” 光猪青年迫不及待的喊了出来: “这鬼市中再漂亮的女子又如何,只要博得我家主人看重,就算是宦门、贵家的女子,也非是不能一亲芳泽的。” 听到这里,江畋的心中一动松开了脚。却是感觉到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再度被触发并有所增加了两个百分点。不由暗自吁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找到了,这个破辅助系统的一点要领了。 而陷入沉吟的江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脚下松开的那名光猪青年,却是用眼角余光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态度和情绪变化;同时他感受着裤裆里逐渐冷却的湿热,连忙乘热打铁到: “你莫要不信,那几位楼主麾下的,最受欢迎的花牌之一,便就是欠了楼中的利钱,或是冒犯了我家主人的下场;就连官宦人家也不得免的。” “仅仅是这样么?” 江畋却是真心略有些失望:又压着他脸慢慢拔出刺入地板的剑刃,而带出另一条血痕来。 “自然还有一些特殊渠道得来的上好货色,不过就不便放在这儿招揽营生了。” 直觉脸上生痛的光猪青年,再度急切喊道: “哦?这么个好法,还能比楼主当初许给我的更好么?” 江畋这才停下动作,心中暗叹: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抓住一点蛛丝马迹的尾巴了。只是脸上却越发森然含糊其辞道: “当初楼主,用这个条件请我帮他做三件事,本来已经完成了两件了,最后一件本该保他一命。可你却坏了我的信誉和盟誓?” “什么,难道就是桂园那件事?” 光猪青年却是惊声道:谷 “怎么,你也这么快听说了?” 江畋心中嘿然而冷笑道: “我……我……自然有办法么,加倍补偿与你的。” 光猪青年却是转念数想而当机立断道: “只要你能事后,蒙得鬼市主人认可和看重,莫说是宦门女眷,便就是亲贵之家的女子,也不是不能给你弄到的。” “就算是国藩和宗室的也行么?” 江畋却是故作赌气的试探道: “这个就干系太大了,就算以你的身手再好,也不值得我家主人为此冒险了。” 光猪青年意有所指的不完全否定道: “……” 江畋没有说话,心中微微叹然,只是不值得而不是不能够么?虽然不排除他乃是情急之下的胡言乱语,但这其中暴露出来的信息量也未免太大了。然而他接下来却是露出犹豫之色道: “这也不过是你空口无凭的大话而已,根本毫无任何凭证……” “不不,并非如此,鬼市主人,自然最欣赏你这般身手出众的豪杰人物。” 光猪青年却是再度恳切道: “归根结底,我还是不能安心。再说了,我非但杀了你的手下,还将你得罪到如此地步。” 江畋却越发犹疑不决道: “那你又待如何?” 一贯养尊处优,也见惯了勾心斗角和算计手段的胡服青年;此时也被他出尔反尔的举动,给折磨的有些要崩溃了。 “我要你的把柄;也就是能让我放心,你日后不至于马上翻脸的凭据。” 江畋这才毫不犹豫到:然后他将剑刃再度抵了对方的后颈上,慢慢的一点点压下去,看着细密泌出的血珠,变成了一条流淌而下的血线: “比如,关于鬼市主人的事情。” “不能说,说了就不是死我你个人的事情了。” 光猪青年却是再度声嘶力竭喊道: “那就换个条件,说说那些被你们弄来的贵家女子如何?” 江畋再度舔了舔嘴唇,对着已经翻出死鱼眼的对方道: “若是如此,我……我……说与你听又如何?” 然而光猪青年闻言,却是不由浑身大汗淋漓的松了一口气,这事他虽然没有直接经手,但正好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知情者。随即他就绞尽脑汁的回忆下下,陆陆续续说了好几个具体的名字和来历。 虽然每一个的来由和经历,放出去都是一阵不大不小的丑闻,但是对于眼前这位粗鄙不文,却贪财好色的武夫而言,应该算是有足够的说服力了吧?因此,他就见江畋果然是一脸茫然的仿若未闻。 然而,下一刻江畋就突然顺势打断他道: “那西国夏藩使者府上,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小娘啊,听说是别人做的事情。” 光猪青年无暇思索到:随即又回神过来,悚然大惊之下的浑身汗透夹背,因为这件事情乃是鬼市主人下过封口令,千万不能提及的禁忌和忌讳之事;怎么就会在对方口中问出来呢? 而这时候,江畋已然变了个人似的,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就像是遇到了一件值得挖掘的宝物似的,而口中更是亲切到令人发毛的语气道: “少年人,我听说你有很多秘密,能不能都告诉我呢?” “你是谁?” 这一刻,光猪青年简直要魂飞魄散,痛恨自己的愚昧和蠢笨,狠狠咬着牙齿都要流血出来: “当然是……不能告诉你了。” 江畋宛然一笑,然后毫不犹豫打昏了,主动想要往剑刃上蹭的对方。然后又想了想,找个硬物塞入他嘴里,再用绳子勒住;江畋看着奄奄一息的对方,突然就感觉自己做出某种非常规的行为艺术。 这时候,外间愈演愈烈的嘶喊声,也再度冲破了隔音甚好顶层隔间,传到了正在搜查对方随身物件的江畋而耳中。而后,那处被打开的暗门中,也再度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 江畋毫不犹豫的将捆绑好的光猪青年,一脚踹到了桌案下面;又在案子上用手弩设了个小机关。然后重新抽出那柄刺剑“紫电”,掩身靠在了门边上,缓缓的屏气息声下来。 直到片刻之后,一个铮亮的光头,从幽暗狭促的暗门中探了出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蜕变 “少主,东西都准备停当了,就等您……” 那油光铮亮的光头,用一种谦卑有加的声音道:下一刻,这颗探出的光头就噗呲一声,随着一腔喷射出老远的血水,而滚落在了地上。 而暗门后天然岩穴式的甬道中,也不由惊起低抑的嘶声叫喊;却是还有人紧跟在后,而惊慌失措的转身逃开。不过,那人也没能在甬道中掏出多远,就随着正中贯穿后颈的剑刃,颓然扑倒在地。 甬道尽头,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岩穴大厅,只是扑面而来就是一种浓郁至极的腐臭。而最显眼是火光照耀下,十几只被束缚在特制铁架上的大型獒犬。而在这些大型敖犬身边,还站着三三两两之人。 只见他们手中拿着疑似针管的事物,正在轮番给这些体型明显大于同类的獒犬注射着什么;而另一些人则是在用铁叉、钢勾什么的不断压制。在见到闯入的江畋那一刻,不由愣了下才喝骂道: “你是什么人,怎敢闯入此处……不要命了么?” “快拿下他……不能有活口。” 下一刻,这些人中就汹汹然分出一些,拿着勾叉兵刃包抄了过来;又追逐着退入甬道的江畋消失在了幽暗之中。片刻之后,又有人嘶声惨叫着的奔逃出来,然后就被闪身而出的江畋一剑枭首。 而见到这一幕,岩穴大厅内剩下的那些人,炸了窝一般失声怪叫起来,然后就争相四散逃开来,沿着四壁通达的几处洞口消失不见;也让江畋有些追之不及,只能操纵飞刃放倒最近几个倒霉蛋。 然而,当他试图捡起丢弃的针管中,还没有被踩碎的完好一支;并且打算好好审问一番,被留下来的的几个幸存者。突然岩穴大厅内就争相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咆哮和嘶吼声。 却是在那些已经注射过大型獒犬,发生了激烈挣扎和抽搐,抖得铁架哗哗作响。然后身体在某种内在作用下,明显的膨大和延展开来,并且胀大撕裂了口吻、四肢等处皮肤,而浑身变得血粼粼。 江畋不由心中一动,却暂停下继续出手的动作,这难道就是当初那些凶兽蜕变的过程么?然后,就见其中一只突变最为明显的大型獒犬,已随着肌肉翻卷和蠕动,大片大片血糊糊的皮毛脱落而下。 而它变化最明显的口裂和四肢处,也像是畸变增生一般的透肉而出,比平常犬类乃至虎豹,更长更尖锐的惨白色爪牙来,而又痛苦咆哮着在束缚的铁架上,奋力抓咬出深浅不一的痕迹来。 但是下一刻,这只看起来变化最彻底的獒犬,突然就惨声连连的,从严重暴突撕裂的口鼻处;猛然喷挤出了一大口浑浊的血沫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狂吐不止,乃至呕出了烂乎乎的血肉和疑似器脏碎片。 而它原本呈现胀大迸裂之势的身体,也随之呕出大大团血水和堆积物,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的重新缩水下去;最后收缩成一团只有原来身体几分之一的存在,啪叽一声从铁架间隙滑落地面。 这就像是开端一般。另一只正在突变当中的大型獒犬,也在不停用畸形胀大头颅,撞击和试图挣脱铁架束缚时;被一点点卡住、挤死,然后随着缝隙中挤涨出来皮肉,最终开裂红白流淌了一地。 还有一只突变中的獒犬,则是往复挣扎、抖动之间,突然全身冒血不止的,掉落下一块块撕裂的肌理;最后皮肤溃坏的连胀大隔膜下器脏,都花花绿绿清晰可见;又不堪重负的哗啦一声散落地面。 又有一只大型獒犬,在折断了许多爪牙之后,成功得以挣脱和松开了头部和前肢的束缚。但是畸变胀大的后半身,却是依旧卡在沉重的铁架中;结果在它痛苦挣拧和拨动之下,居然从后腰将自己撕裂开来。 也就是在短促的片刻之间,这些被仓促注射了什么特殊成分的大型獒犬;就已然在各种不完全的突变和畸形增殖当中,相继痛苦万分的死去了;而让岩穴大厅内充斥了浓郁的血腥与器脏的臭味。 但是,江畋也注意到其中也有少数的例外。比如一只体型较小的青斑獒犬,居然就熬过了皮毛完全脱落的畸变,还主动折断了上身的前肢,将涨裂露骨的头部,给硬扯出了铁架束缚的范围; 然后,在某种本能渴求驱使之下,就一口咬在边上犹自痛苦挣扎的,另一支突变獒犬身上;将其后颈给撕咬下一大块,血水喷溅如泉缺口来;然后又贪得无厌的第二口、第三口,转眼就啃掉了半边。 而随着它继续扑在那只同类身上,不断撕咬、吮吸和囫囵吞咽而下的血肉,那在铁架束缚下被强行挤断的两条垂落前肢,也重新伸直和挺立起来;以肉眼可见的功夫变得粗壮充盈…… 下一刻,又有一只獒犬挺过了最初的突变和增殖,以撕掉了半边脸的皮肉为代价,挣脱了头部的束缚。只见它拖着半边露骨的脑袋,张口咬在一个倒地垂死的人身上;顿时就激起了声哀鸣。 仅仅几个呼吸这人就彻底断了声气。而后不断抽搐的身体,也像是垂死挣扎一般,肉眼可见的明显向内收缩着。而这只獒犬因为大片皮毛脱落,而血粼粼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蠕动愈合的迹象, 而在距离最远的一个角落里,已然又第三只獒犬,不知何时得以挣脱了束缚,而将周围一圈同类啃食的七零八落。形同被剥皮的全身也不再渗血,而是被一层泌出黏液包裹,并且正在迅速的风干。 但是下一刻,当空交错的剑光一闪,这只闷声不响正在埋头啃食,身边尸骸中器脏的獒犬/凶兽;突然就发出了一声嘶鸣;然后,脖颈、下腹猛然断裂开来,溅撒开了一大蓬的烂乎乎血肉残渣。 但是它居然还未因此死去,而是继续在某种本能惯性下,继续扑向另一只尚未断气的蜕变过半獒犬;一口接一口撕裂下半边肢体,却又从撕裂食管滑落在地上;而破裂的腹腔居然也有收缩和闭合的趋势。 几个呼吸之后,似乎是血脉突变带来的能量和刺激,已经消耗殆尽的缘故。这只看起来突变最彻底的獒犬,突然就悄无声息的扑倒在地上,然后全身像是失去支撑一般,融成了一地血肉。 紧接着,又有两只近在咫尺,几乎完成蜕变的獒犬/凶兽,毫不犹豫伸头探爪,相互撕咬的血肉横飞起来;最后得以吞噬了败者,壮大了一圈的胜利者,刚刚仰头咆哮,就被飞刃穿头裂脑。 这一刻,江畋至少秦彦看到了五只大型獒犬,得以熬过最初突变和畸形增殖,而成为原初版凶兽的蜕变过程。不过,他也是略有些庆幸使然,还好在这里被自己给提前扼杀了。 毕竟这种经不得日光暴晒,却能够吞噬血肉来恢复自身的东西;在这种不见天日并且足够狭窄局促,难以发挥出人数和装备优势,还四通八达便于逃遁、隐匿的地下世界,简直是如鱼得水。 如果得到足够的时间,供它吞噬了足够血食成长起来;并且获得了足够猎食的经验。那对于任何想要进行捉捕和清理的势力来说,可真是个尤为棘手和代价惨重的天大麻烦了。 不过,根据下方密室当中所找到的那些文书记录,以及堆积的大量各色陈年骸骨判断。江畋终于可以确认,这里显然就是最初凶兽诞生的试验场地,而且在尝试过多种动物后,才选育了这种獒犬。 接下来,江畋就再没有沿着那些洞口,继续追赶下去的兴趣了;而是以“续航”和“导引”所临时加持的力量,用那些沉重铁架,将那些出口都暂时封堵了起来;以为暂时性的保全现场。 毕竟作为主角模板的他,这一路下来已经干了太多事情了,但总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包揽了。既然已经取得关键性的证据(任务进度);接下来,就该依靠官方的力量,来解决后续问题了。 随后,他回到了另一端的楼内,却发现被塞到桌案下面,那只捆好的光猪不见了。不由心中一紧,难道还有同伙和内应将他就救了么?随即,露台外传来的动静和声响,将他吸引了过去。 却是全身被蹭刮得血流不止的光猪青年,就像是条肉虫一般的拖出了道道血迹,蠕动到了靠近露台的栏杆边上,正在用头努力的想要撞开一角缝隙,好将某个重物给推挤下去,引起下方的注意。 不过,这一刻的江畋却是无心顾及他这点小动作了。因为,就在楼下相对宽敞的前庭和长街上,赫然已经聚集了足足好几百号,灰衣鬼面的力士;正在嘶声叫嚣着挥动各色家伙,围攻一处房舍。 如果,江畋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自己之前让慕容武他们藏身的所在。但是此刻那个位置却明显多了好些人,还在门口设立了临时的障碍和工事,而将占据数量优势的鬼市力士抵挡在外。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临危 正在被围攻的街巷建筑当中。名为柳娘的中年妇人,也披头散发的一边骂娘;一边毫不犹豫的像是打地鼠一般,将后巷踩着建筑边沿摸过来的偷袭者,奋力一棒敲头栽翻下去,淹没在倾倒的垃圾污物中。 但是掉下去这么一个么,又有两个或是更多的人,有样学样的从侧边的建筑上,跳跃攀爬着重新逼近了过来。然后,被柳娘手中一根长竿捅中肩膀,失衡踏空坠落一个,其他人却是成功攀上窗扉和栏杆。 这时,蹲伏在内抱着瑟瑟发抖小窈以为安抚的娉婷,也咬牙挣扎起身挥动一支短刺;猛然扎穿了壁板后的一张人面,激起一声凄厉的惨叫;又骤然推窗拍在另一人的脸上,撞得口沫牙齿飞溅而颓然滚落下去。 然而,又有一具被抬上对面房顶的竹梯,在两名鬼面力士的合力推搡之下;一鼓作气砸穿了瓦顶,投架在了此处楼阁的上方;然后就有人跃跃欲试的踩着,晃荡不住的竹梯冲跳了过来。又哗啦一声带着满身瓦砾,滚落进了室内。 只是当那人摇头晃脑的,在一片烟尘当中努力爬起来;却又没能躲过柳娘敲下的棍棒,只能勉强侧头被砸在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哼却未能倒下,反而本能的一把抓握住柳娘的棍棒;突然就大声惨叫起来; 却是冷不防转到他视角盲区的娉婷,紧接无暇的用短刺贯穿了此人脖子和下颌,顿时失声喷血不止扑倒在地。而盲眼的阿云,则是从乘势将边上再度受惊,只能做抱头蹲防的小窈,给拖向相对安全的内里去。 而这时放弃了棍棒的柳娘,却是毫不犹豫的捡起死者的横刀,反手剁在另支攀臂而上的手掌上,一斩两段的连人带手一起滑滚下去,顺便将下面推举的同伴给砸的滚落成一团;而重新拔回短刺的娉婷,眼疾手快向上一挑。 正中又一个越过竹梯而来的袭击者脚面,顿时惨声大叫着侧翻而下;而后柳娘抓起一盏灌油半满的灯具,从被撞碎的窗扉顺势抛投出去。划空而过后正中在对面建筑,那两名负责固定竹梯的鬼面力士身边; 顿时就近在咫尺的烧燎着这两人,忙不迭拍打翻滚起来,却又引燃了建筑上对方的各种杂物。与此同时,柳娘却乘着这个空档再度举起长杆,招呼娉婷一起合力,将失去固定又卡入房顶的竹梯,猛地推搡了出去。 随着哐当落下的竹梯,所砸出来的一片惨叫和哀鸣声,以及对面房顶越来越大的火势中,忙不迭争相跳下去逃命的身形;一时间,建筑所在后巷遭到偷袭的危机,居然就被这几个女子给再度化解了。 然而,前方楼阁中的恶战和激斗却犹自正酣。虽然闯入这处楼阁,被射杀和砍翻、戳死在,梯道、橱柜和桌椅之间,的鬼面力士尸体,已经横七竖八的铺满了大堂。但是那些围攻此处鬼面力士,却依旧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然而,据守在其中的慕容武、陈文泰等人,已经射光了所有箭矢,砍折崩口了手中的刀剑;就连之前在柳娘引领下循着记号,唯一赶过来汇合的人手,也已经死伤大半,剩下的其他人也是人人带伤,疲惫不堪了。 事实上,他们眼下所遭遇的这场无妄之灾,就是因为这一队名为后援,却是被人当做了放长线钓大鱼式诱饵,的十多名公人给带上门来。为此,对方似乎都放弃了对鬼市各处,骚乱的镇压和火势的扑救,全力想要活捉他们。 没错,就是为了活捉;不然的话,他们只怕还没法坚持到现在。但是,此时此刻无论是慕容武、还是陈文泰,都已经没法兼顾上一墙之隔,那些女人们所躲避的后厢,所发生的惊呼、尖叫混杂着惨叫、嘶喊的声嚣了。 形容惨淡的陈文泰,浑身就像是个血人一般的,拄着夺来长柄大刀,堵在了上层留出的梯道口处;只觉得身上的气力和感知,都在随着内甲创口慢慢流逝的温热,而一点点的消散掉;而眼前景象,也出现了间歇性的模糊。 尽管如此,他还在对着空气种不知名的存在,喃喃自语道; “撑住……”谷 “只要再撑一阵子,我们的后援就来。” “金吾卫和宪台上下,断然不会对我等人置之不顾的。” 而在他身后,拄着半截断矛准备随时支援,却是靠壁洇出一大片血迹的慕容武,连回应他的气力都没有了;只有竭力睁开的眼眸和起伏的胸口,能够证明他还继续活着的迹象。 至于被用各种杂物堆叠起来,以为障碍和工事的梯道内和栏杆边;剩下活着的几名捕吏和公人,也几乎是断胳膊少腿的,几乎都失去了行动能力;只是靠着相互支撑和鼓舞打气,才没有当场垮掉。 但是,经过了令人格外煎熬的这么久之后,依旧还没有见到任何后援或是救兵的迹象;也不免让他们之中,慢慢弥散开来了某种无形的绝望和颓丧气息。乃至相约互助以避免落入那些贼人手中。 因此,当盲眼阿云拖着小窈退到二楼前厅时,所面对的正是这么一副悲沧、决然中的氛围。而外间却又开始喊话,口口声声威胁和恐吓道,如果内里再不出来束手就擒,就只好放火付之一炬了。 然而听到这里,盲眼阿云瘢痕道道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某种释然和恬静的表情来。因为,她忽然觉得这个结果,对于自己来说也算是不错了;虽然曾经有过更多的期望,再破灭还是略有些遗憾。 随即,她就像是用尽了毕生的柔情和心绪,紧紧搂住小窈而在她耳边道;“我有一种办法,只要忍忍,到了另一个世界,就不用再受苦了。” 下一刻,作为某种警示和宣告,浓重的火油味开始从外间的街道上,慢慢的传了进来;透过残破的门窗可以看到,那一大桶一大桶被当街打开的精炼火油;随时可以用来泼洒和倾倒在这座建筑上。 “且慢……” 居中的陈文泰也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以为拖延片刻的时间也好;然他却发现自己已经喉咙嘶哑得,根本说不出大声的话语来了。眼看着那些鬼市力士,相继用各种器具舀起火油,就要走上前来泼洒。 下一刻,一个凌空响彻一时的声音,却回荡在了这片鬼市上方的天顶中,也刹那间压倒了所有的喧嚣一般:“操天道、化两仪,生阴阳、转乾坤,应赦令。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出自南北朝的《太一拔罪斩妖护身咒》) 刹那间,左近正在燃烧的数座建筑上层,突然就轰声坍倒而下;然后又在堪堪溅散坠下的那一刻,骤然折转升腾而起一道长长的火龙,猛然掠空过百步之遥;而猝不及防的坠砸在了那些围攻的鬼市力士之间。 刹那间就像是凭空爆溅开一团火云,将笼罩其中的人群灼烧烧得焦头烂额;随后,又在大片片嘶声惨叫的翻滚挣扎当中,引燃了四散奔逃人群所打翻的火油捅和抛弃的各色器皿,刹那间沾染上了更多的身体。 于是,对于这处街口建筑的围攻之势,转眼之间就俨然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骇人 而在二楼后厢,手中长杆已经断成数截,额头上也被砸破一角,而与披头散发血粼粼黏做一块的柳娘;也有些诧异的看着后巷里,那些原本探头探脑,不停丢砸砖块碎瓦的人,突然就一哄而散了。 而后,她循着身后传来的浓重烟火气,搀扶着失去了武器之后,又被砸中好几下身体,几乎站都站不稳的娉婷;步履蹒跚的来到了前厅,却见到的是破漏门窗外,宛如是经变画中焦炎地狱的情景。 柳娘见状不由惊骇莫名,手软脚软的再也搀扶住人,而噗通一声张腿跌坐在了,血迹斑斑的木地面上;口中却是喃喃自语道:“日光菩萨、月光菩萨在上,这是遭了天谴么?” 而娉婷也顾不上摔倒手脚磕碰的疼痛,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却是惊骇的说不出任何话语来了。而阿云怀抱里的小窈,更张大了小嘴,仿若是能吞蛋了。 至于已经下定决心,不让这个孩子再如自己一般遭遇的阿云,则是听着耳边隐约的凄厉呼号,犹在茫然道:“怎的了,又出了什么事情,是后援到了么?”。然而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她了。 因为当街升腾蔓延开来的火海,几乎笼罩了大半数的鬼市力士;但这还只是个开始。随即,天空上再度响过一句莫名其妙的佛门揭语:“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一时间,正在燃烧的街道当中,那些着火的油桶、器皿,突然就接二连三的飞跃而起;追砸在那些四处奔逃的鬼市力士身后,或又落入他们试图躲藏之处,熏烧的他们满地翻滚,惨叫连天。 仿佛就像是这些火焰突然被赋予了生命,又宛若活灵活现的精灵一般的;几乎相当精准的相继砸倒零星几个,慌不择路向着这处楼阁逃来的幸存者,将其沾染成几团扑滚挣扎不休的火人…… 这一刻,拔掉大腿上贯穿物的慕容武,也勉强挣扎着站了起来;表情僵直用一种惨淡至极的嘶声道:“兴许就是天谴,或也是后援来,但我们得设法自救,不能让火烧过来了。” 在他的呼唤之下,剩下的几名幸存公人,也如梦初醒的相互支撑着起身,推开梯道上的障碍和栏杆边的遮掩;将前庭那些易燃之物,纷纷搬离开热风熏人的方向…… 与此同时,站在阑干外的江畋,却再度抹了一把耳鼻流出的血迹;只觉得脑中像是挨了一重锤似的嗡声耳鸣不止。显然,接连用“导引”模式远程操纵几个大型物体,还是有些过于勉强了。 事实上,经过这一番狭路相逢的短促遭遇战之后;江畋除了飞涨了一大截,即将满级的“武器掌握度”,和至少两个单位多的量子之外;同样还有相应的经验教训和事后的得失反思。 就是千万避免在过于空间狭促,或是远程攻击手段施展不开的地方,进行持续战斗。不然光是突然遭遇的敌人,就足以让人喝上一壶了;更别说对手数量一多,还有被无死角围攻下翻车的风险。 在导引模式下的飞刃攻击也不是包打全场的;一旦陷入绝对数量优势的重围,也有可能因为操纵杀敌来不及,被人活生生耗死的风险。更莫说这个时代的水同样也不浅,鬼知道还有什么隐藏危险。 君不见,自己前几个月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只是追击人贩子的普通模式;这才过了多久,前身记忆当中的正常认知就管用了,而世界线的画风就往诡异莫名的风格上,一路歪走了。 要知道,自己这个前身的愿望,也就是在远离那个悲哀和伤心之地,重新开始生活的同时;过得稍稍宽裕一点,再找上三五个红颜知己,红袖添香的夜读笔耕,偶尔携妹悠游林泉以为度日。 但是下一刻,他眼前突然就跳出来了提示,却是任务进度又莫名增加了。难道底下围攻的人群中,还有与任务相关的存在么?下一刻,他随手自室内摄取来一张面具,下定了决心一跃而下。 只听沉闷碰地一声,在下层外檐的瓦面上顿时砸出了一刻小坑。但是江畋身形只是轻轻晃了几下,居然就成功的立住了。信心倍增的他一跃而起,就跨过数丈距离落在另一端檐角上。 只见转眼之间,他就在装饰性的牌楼和立柱间,几度飞跃和借力落脚之后,抵达了街对面的建筑群上。然后,再度伸手“导引”远处尚在燃烧的建筑物,流星追尾一般的坠砸在那些逃散之人身上。 与此同时,作为绝少公开露面的几位楼主共推出来,维持楼外坊区的实质领头人,人称大坊头的龙十二;也在街道中没命奔逃着。随着他一边奔走,还一边将能表明自己身份的物件,一样样丢掉。 而在三十年前,他也只是隶属于咸阳县一个黑白通吃的长吏;因为无法弥补的亏空问题,而成为了上官的替罪羊只待秋决。然后就在狱中遇到了命中贵人,就此辗转成为了地下鬼市的重要一员。 因此,作为鬼市当中资历最长的存在之一;龙十二可是至少见证和亲历过多次,因为其中的势力争斗和更迭;以及两度因为失败者残余的垂死挣扎,所导致的坊区大规模过火和事后重建过程。 但是这一次就完全不一样了。就像是鬼市历经了多年的藏污纳垢,所积攒下来的罪恶与黑暗,终于连上天都看不过去;就此迎来了恶贯满盈的报应,只是这一次降临的是毫不讲道理的神异手段。 因为他可是亲眼所见,那些明显受到操纵的火龙;是如何准确吞噬了那些,临时召集而来的各楼所属力士、街长,以及他们从坊区召集而来的帮手;又是如何让他最得力手下,当众化作焦炭的。 因此,一贯替各位楼主和出入其中的各色人物,做多了各种腌臜和龌龊事情,早就变得铁石心肠,也自觉不得好死的他真是怕了。因为他害怕死后不得超脱,还要被用神异手段继续折磨和清算。 所以,他毫不犹豫找个借口丢下那些,肝胆俱裂的手下和不知所措的亲信,以为吸引当场的注意力,以及随时可能招致的打击;故而,当他独自从僻巷里逃了出来时,已经换装成一个愁眉苦脸的老者。 然而,他下一刻惊骇莫名的撞见了,正在街头上连滚带爬,奔逃而过的大群武装人员;还有人显然被吓尿了,而在地上手脚并用拖出一道道长长的水迹。而追赶他们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人。 龙十二遥遥只见那人一身赭袍,戴着个疑似祝融神的朱红儸面;正在凌空奔踏飞渡而至。似乎口中还颂念着青莲居士的《侠客行》:“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随着被他所惊动,自这些建筑上方冒出来试图阻挡,却又坠落如雨的各色尸体和血水。一时间鬼市的天顶上,凭空像是吹起了无形的风,下起了血雨,就连路旁灯火都被染成了斑驳的猩红颜色。 而龙十二同样是屁滚尿流的毫不犹豫扑地装死。下一刻,就听短短唱诵声已经结束,又变成了另一句揭子“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刹那间那些被丢弃、抛投在地面的兵刃,像是应声而起一般的纷纷浮空,又争相四散“簌簌”飞射而出;顿时将街头、房上,那些躲闪不及的人等,惨叫连天的戳穿、钉死在壁板、地面和建筑上。 而当来自金吾左街使的朱别将,好容易带着一支伤痕累累的后援,从鬼市所在地下空洞的一角,冲杀出来的时候。所能见到,便是此起彼伏的火龙乱舞,还有各种兵器当空齐飞溅射的一幕场景。 这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乱入了,某处传说中乱战的修罗场了。然而,就像是呼应着他所想一般;突然间燃烧不止的城坊间,就随着咆哮声一跃而起数丈高,好几个健硕狰狞的身形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变 然而对于刚刚装了一波的江畋而言,被他搅扰的七零八落的鬼市,却还没有他视野中出现的新提示,更具吸引力。 因为在他的视野当中,除了“《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的任务进度,一下子跳到“27%”之外;还有因为刚顺手收割了一波人头,而一下子充满了的武器掌握度和辅助模块/模式。 因此,在他毫不犹豫投入1个单位能量后,就变成了“武器掌握(短兵),专精(7%);武器掌握(投射),老手(7%);”然而这时候,却是再度出现新的选择“是/否进行并联?” 江畋当即选择了“是”,下一刻就再度浮现出一个选项来:“(短兵)(投射)并联成功,解锁辅助模块(入微)/(延伸)/(放大)?”;他不由惊讶了下,居然是三选一,但随即按捺下去。 因为,在他的视野当中另两个更重要的选项,也升级完成:变成“辅助能力(导引/精纯:1%)”、“辅助模式(续航/小成:13%)”;江畋大致感受了一下新变化,顿时就心中了然了。 “辅助能力(导引/精纯:1%)”,大概就在原有基础上控制物体的上限增加了一倍;然后在此基础上试图增加数量的话,无论控制力度和范围都会因此大打折扣;而消耗则是翻倍。 “辅助模式(续航/小成:13%)”,则是以自身为中心点和半径,一下增加了大概百分之六十的作用范围,乃至在视野以扇形收束范围,则可延伸的更远和拉长数倍的距离: 如果两者叠加起来之后,则是进一步集中降低自身使用能力的损耗;或又是加载强化身体上的具体部位;交替切换起来也比之前,更加游刃有余和圆润自如,不再具有明显的停顿和间歇。 但更令江畋惊喜的,则是两者重新叠加之后,同样跳出来了新选择:“能力/模式联动成功,选择强化方向:(场域)/(内视)?”然而,江畋就更加不急于决定,因为他需要时间熟悉能力的进阶。 于是,那些四散奔逃和躲藏的鬼市力士,以及他们的帮凶们,就成为了他此刻最好练手的对象了;尤其是当鬼市力士都死伤得七七八八之后,那些成群结队跑回驻地的帮凶,就成了新目标。 哪怕他们躲在某处作为窝点的建筑当中。又像犁庭扫穴之下的老鼠一般,顺势砸几个燃烧物进去,就将大部分给惊扰出来;然后就是江畋,操纵着各种唾手可得的武器,进行开大和收割的时间了。 而随着遍地的死伤,他们的哀嚎,他们血肉横飞的模样,就像是一首血雨腥风尽染出来的协奏曲;让江畋心底最深处,蛰伏日久的那只野兽,得以尽情咆哮和肆意宣泄着,降临在这些蝼蚁般的生灵中。 只是江畋这种奇怪而微妙的状态,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被一处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大型窝棚中,骤然响起的嘶吼和惨叫声给打破了。下方棚顶突然被撕裂开,抛洒出血淋淋的残肢断体来。 下一刻,一个身影一跃而出,抓咬着一截什么;猛然向着矗立柱头之上的他抛砸过来。而后又被凛然惊醒的江畋,意念一动剑光萦绕而过,顿时就在嘶声惨叫中削断了对方一截臂膀。 然而,借助破开窝棚内里,升腾而起的火光;也让江畋看清楚了对方,细长有力的四肢、青色肌理和浓密如鬃的须发,还有类似犬兽一般的吻裂和爪牙,都代表着这又是另一种从未见过的兽类。 显然相比之前,江畋杀死那些粗壮硕大的凶兽,这种新出现的兽类无疑要小巧,也更灵便得多;居然能够闪过断首一击。而且哪怕是四肢着地的姿态,但是仔细看更像趋向于人类体型的分布。 只是这只断了一只前爪,在地上洒下一滩青灰色体液,肩头断口就不再出血;并且甚有灵智飞身躲到一处障碍物背后,嘶声大叫起来;而随着酷似狒狒的叫声回荡,顿时又冒出更多类似身形来。 而居高矗立在一根柱头上的江畋,也突然发现自己的前后左右,居然被至少十几头应声而来的青皮异兽,给隐隐四下包围了起来。显然相比嗜血本能为主的凶兽,这种青兽更具一定智力和组织性。 因此,在江畋看似无动于衷的静默当中,这些体型大小不已的青兽;已然毫不犹豫的争相奔踏而起,咆哮着伸张爪牙就是扑咬而至。又在下一刻,被剑光飞逝绞断了至少三四只肢体,血洒长空。 然而,在江畋面具视角的盲区里;那只断肢的青兽,却是引着好几只体型较小的青兽,悄然无声的借助杂乱建筑的掩护,绕到了江畋所在立柱下方,用爪牙奋力撕咬抓剥起来;眼见得这支立柱就摇摇欲倒。 下一刻,这几只青兽突然自觉身体一轻凭空飘起,四肢顿时就失去着力处,如溺水一般胡乱地当空挥舞着。又随着倒飞而至的剑光闪烁,交错贯穿了几乎是活靶子的青兽,泼洒下大片体液和器脏。 因为,这时江畋已经毫不犹豫选择了“强化方向:(场域)”;当即以消耗0.01单位/秒能量,制造了一个10x10步的弱化重力范围;或是集中在一个目标身上,形成短暂失重的效果。 然而,那只断肢青兽却是甚有急智,猛然踩踏在同类身上,而避开了剑光开膛破肚之厄;却又毫不犹豫的单爪勾柱,反身一荡就向着江畋脚下张嘴撕咬而来;然而却见江畋对它冷冷一笑。 下一刻,江畋身边凭空出现了,至少十几把各色兵刃;顺势加速正中贯穿了,下方扑咬而至的青兽头脸身躯。顿时就在它哀鸣声中,随着(场域)撤销,轰然跌坠在燃烧不止的建筑当中。 这时候,在剑光飞舞中唯一幸存的两只青兽,已然是吓破了胆一般的远奔而去;却又再度被江畋加速投射而出的兵刃所贯穿而过,又器脏横流的滚落在了街道当中,挣扎着再也起不来了。 这些兵刃,就是他这一路过来,顺手收集在自己“次元泡”的临时战利品;至少在面对群体和范围攻势的时候,用这些坏了也不可惜的家伙cos万剑诀,可比两把飞刃的精确打击,更有威慑力。 正当江畋重新落下,想要好好看一看这些青兽,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是忍不住咦了一声。因为,这些被杀死青兽的尸骸,在建筑起火的高温烘烤下,正在不断的缩水变形最后只剩一摊轮廓。 然而下一刻骤变横生,从迸溅而起火光边沿,突然就窜出一只体形更加娇小,几乎只及常人尺寸的青兽;带着某种决然之势,默然无声偷袭至江畋的脑后。然后,它就再也不能前进和动弹分毫了。 因为,江畋已然用多点合力的“导引”能力,轻松定住了近在咫尺的它。然后,他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神,这支青兽就大声哀鸣了起来,身上也出现明显的凹陷乃至撕裂,而体液喷溅不止。 然后,江畋又将其挪移到了火堆上空,滋滋有声的烘烤了起来……而在这处已经被火势吞噬的大半的窝棚附近,一个骨瘦如柴只剩半条臂膀,惨白如病痨鬼的汉子,也躲在一个粪缸里瑟瑟发抖。 最后,终于折腾够了这只俘获生物的江畋,也终于失去了兴趣;而给它直接加了一个(场域/失重),而一脚飞踹着甩出一个远远的抛物线去…… 因此,当过时外围已经布下简单的防线,而在顺坡搭盖的杂乱建筑和小道之间;手忙脚乱拦截和抓捕,内里逃出各色人等的朱别将;突然似有所觉的抬头起来。就见一个“肉流星”抛空而至。 又轰然一声撞在了一处栅栏上崩碎开来;待到朱别将连忙带人赶过去,却见先行抵达的士卒,面现惊骇和惧色的结巴道:“鬼人,这是鬼人……” 朱别将随即就见到,下肢已经被撞得稀烂,只剩上半截的青皮生物;只是它犹自在隐隐抽搐着,溃烂不已的头颅上隐约可以看出人脸,但是过耳深深口裂露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尖牙利齿。 几乎在同时,按照约定的时间等候不至,从火势逐渐熄灭的范楼内,全副警戒退出来的张武升;却是满脸惊骇的看着前庭,一直铺陈到正街上的焦黑尸骸;不由结结巴巴的喃喃自语道: “这……这……,又是怎么的了。” 他才不过在里面呆了连三个时辰而已,怎么外间就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了呢?然而,他就见到了街对面一角,侥幸得以保全完好的楼阁中,走出来了一群老弱伤病之人;却是慕容武、陈文泰等人。 只是他们与整好以暇的张武升,重新汇合和相见之后,却是满脸唏嘘的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最后,还是满脸倦怠的陈文泰,嘶哑着嗓子主动开声道: “江生,江生,可曾还安好。” “我好得很,只是需要一些人手帮忙。” 这时候一个郎朗的回答声响起,却是换回本来装扮的江畋,已然站立在三层的檐角边上应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紧追 而金吾左街朱别将的到来,就像是一个开端;片刻之后又有另一队人马,从邻近入口一拥而入;紧接着又是地三支、第四支……再加上了那些奔逃而出的人群,顿时就将鬼市外围挤得满满当当。 随着陆续赶来的各支人马,彻底控制住了鬼市的外围;收容和抓捕大量外逃人员之后。才重新集结了一支精干队伍,以朱别将领头一边灭火,一边清理障碍,向着鬼市内里步步推进而去。 然而,除了满地疮痍的废墟和零星散落的尸骸之外,朱别将一行却是没有能够遇上,预期当中的抵抗或是偷袭;甚至连之前乱舞般的异响和征状,都偃旗息鼓似的消失不见了。 因此,他所能够遭遇到的,就只有从那些街头巷尾的废墟当中,如漫水老鼠一般争相冒出来,求助和祈求收留的各色幸存者。但是朱别将已经顾不上他们,而心有牵挂的加快了脚步。 而这一路上的尸体,也逐渐从满是刀兵横插的伤创,逐渐变成越来越火烧的焦尸;而原本派遣往鬼市当中的人手,却是一个都未曾看见。这个结果让朱别将不由的越发心急和焦灼起来。 直到他一鼓作气冲到范楼附近。突然被警告式的几支弩矢,堪堪射中身前地面;他这才停下脚步而面露喜色的对着前方,倾倒大半的街巷废墟大声喊道: “可是金吾卫的儿郎在此。在下第四街巡朱傍,还请出来叙话。” 片刻之后,劫后余生的陈文泰、慕容武,各自带着泾渭分明的数人,从街角上方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身后甚至还跟了几名女子。只是朱别将指名要找的那人,却没有随之出现不禁心中一沉。 事实上,随着先期进入的几批,相继断绝了联络;再加上作为后援跟进的小队,有人拼死逃出求助,在外间几乎是翻了天一般。为此,金吾左右街已经顾不上保密,而集结大队人马强冲而入。 “敢问,江生何在?可有什么妨碍么……” 下一刻,他还是忍不住追问道: “到没有什么妨碍,正在楼中就等你们了?” 好在包扎伤处的陈文泰,让他顿时一颗心就落到了实处。 随后,噔噔爬出一身汗水淋漓的朱别将,就在楼中最高层见到了,看似毫发无伤的江畋;以及端持弓箭在旁守候的张武升;不由再度大大松了一口气。“江生你安然无恙就好了。” 要知道这次行事策划的意外泄露,让当值的右金吾卫将军大光其火;就连直管左右街使的翎卫府中郎将,都因此吃了挂落;因此此刻封闭了衙门上下,开始大肆排查可能吃里扒外的嫌疑人。 在这种情况下,作为金吾左右街与御史台察院,所联合行动的关键人物,再有什么好歹的话,那可真是后果难以想象了。事实上,自从这位受邀进入鬼市后,就有人专程前来过问了。 下一刻,江畋却是微微一笑,给了他一个意外惊喜;起身示意他一起走进了内室,指着数叠已经被整理过的文书簿册道:“这里就是此处范楼楼主,所秘藏的文案,应该对你们有所用处的。” 然后,江畋又掀起一处帘幕,用力踢了脚一个形似光猪,被塞口捆手的男子,顿时发出喘息的哼哼声。继续对他介绍道:“虽说此地楼主已经被提前灭口,但是正巧负责带队灭口的人,让我遇上了。” “什么!”朱别将闻言大喜过望到:“江生,您可真是我金吾卫的大恩人了。”要知道,为了最快速度冲进着鬼市来,金吾卫至少折损了一百多号人手;放在这太平年景也是不得了的损伤了。 但是如果能够因此找到关键的线索,不但可以弥补之前消息走漏的之过,还有可能在此基础重新建功;而这个事后人情可就卖的大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对外喊道:“快来人,给我……” “我希望朱别将,能够将这里的人和东西,亲自护送出去,”然而江畋却是再度打断他道:“其中的兹事体大,不容有失,而我当下只认识你,也就只能信赖与你了。” “好好,理当如此。”朱别将却是不以为意,反而有些心花怒放满口答应道:“我这就亲自押解出去,确保除了两位官长之外谁也不能接触;也绝不让这些东西,离开我的视线片刻。” 因为,这这个机会对于他来说,无疑也是一个凭空所得的功劳/好处/人情,而看着江畋只觉得越发亲切莫名,而当初金吾左右街招揽对方的决定,实在是太正确不过了。谷 “除此之外,”于是,江畋顺势提出真正的要求来:“我还发现了一条进出此处的密道和多处出口,需请你安排一些得力可靠的人手,以为协助后续的探察。” “好说!”朱别将毫不犹豫拍胸道,随即他转头对外喊道:“传令甲字十九队,前来听效”。稍后,他领着应命而来的一名长相沧桑的队正,对着江畋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最可靠得力的部属,人称林九郎是也。” 然后,朱别将又对着长相沧桑的林九郎道:“这位江判典,乃是我金吾卫当下最要紧的关键人物,就算是你和手下儿郎都死光了,也要竭力周护俱全的。” “得令” 长相沧桑而隐有些天生愁苦脸的林九郎,却是闻声凛然到:然而江畋却是对他摆摆手道:“无需如此,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我需要一些协助探路的人手,难免会有潜藏机关和暗中危险。” “既然如此,容在下推荐几个此道的好手?” 林九郎闻言,却是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上官,略生出几分好感来;至少没有打算欺骗或是逼迫他们这些昂赞武夫: “这可来得及么?莫要误了江判典的大事。” 然而朱别将反而犹豫道: “此刻就在外间的军中,这一路过来,正是他们破解了种种机关和标记;在下愿意前程作保,” 林九郎当即诚然道: “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了。” 江畋点点头道:心中却是喟然,这下刷后续任务进度的帮手也骗到手了。 不久之后,被召集而来数名长相清奇,一看就与行伍众人做派,有些格格不入的歪瓜裂枣中;却有人指着那只五花大绑的“光猪”,大声诧异的叫喊道:“这不怕是玉郎君么?” “哪个玉郎君?” 朱别将连忙追问道: “自然是西市蕃坊中最有名的玉树园,最受女街恩客欢迎的那位当红郎君了。” 那人用一种略带猥琐的表情道: “好个玉郎君,竟然还能牵扯到这种干系;当记你一功。” 朱别将闻言大喜道; 与此同时,随着鬼市当中不断逃出的消息纷纷;位于亲仁坊内的金吾卫左右翊府中郎将府,也再度迎来了第五批重量级探访者;却是源自宫内省的宦者,直接带来了留京殿下的详询口信。 第一百二十章 荡漾 而在被那些被变相强制留在,翎卫中郎将府当中的属官、文僚和吏员之中;也在通过各自的渠道和渊源,扎堆在一起飞快的交流着,各自所知的最新消息。 作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式的,最为接近权力中枢和朝堂的庞大暴力机器,金吾卫所属的众多细小零件之一,从某种渠道上他们甚至比自己正堂本官,要更加消息灵通的多。 因此,在被变相的限制了所有人的活动范围之后,讨论当下正在发生的事态,就成为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现成乐子之一了。 “啧啧,这都是第几批人来问询了?京兆府、武德司、通政司、宗藩院、大理寺,现在又多了个宫内省。” “这鬼市里的水真是深得很啊,不过是个区区的违非之所,居然都劳动这么多衙门为之奔走往来?” “不要乱猜,人家不是都说了,不过是正好有些眼线和探子,身在其中而难免被波及了。” “其实我说,事情是不是这般,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怎么收拾这个局面。” “鬼市?你说鬼市?,已经没有了,今后许多年之内,怕是也不会再有了。”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多年的所在啊!怎么就会说没就没了……” “鬼市里作为主心骨的几座楼主,派出来的手下都被人屠戮一空了。整整数十个帮派会团啊,人死的死,逃的逃,连驻地都被人烧得一干二净。” “更莫说,左右街这次不知为何大动干戈,把所能见到的一应人等,都给不由分说的拘拿回来了。” “之前你没瞅见么,光是头几批从里头解回来的人等,就已经将临时驻地塞得满满当当,那可不是百八十个人,也不是数百人,而是足足上千人啊!” “况且后续还在押解回来。最后怕不是有大几千人。如今不晓得还有没有地头安置和看管了。都要问本衙(右金吾卫)请求人手协力了。” “最新消息,何止是本衙(右金吾卫)啊!就连左衙(左金吾卫)的人,都已经被请得出动了。” 听到这句话,在场一众属僚、吏员都忍不住噤如寒蝉的顿声了片刻。因为在作为大唐中央野战集团的南衙十六卫中,身为上六卫之一的左金吾卫的身份,无疑是独树一帜的超然存在。 理由也很简单,这左金吾卫和北司的右龙武军,都曾是那位定难第一功臣梁公,直属配下的渊源。因此在无形当中,始终稳稳压过战后重建的右金吾卫,乃至其他南衙十六卫一头。 这是,外间再度跑来一人敲着门板提醒道; “噤声,又有人来了,是御史台的人,” “他们咋么就反倒这么晚呢?” 因此,左都察周邦彦满脸凝重肃然的走进来时候,见到的正是身为直接当事人的郑金吾与宋伯宜,一副大眼瞪小眼、脸红脖子粗的情景。 而先行一步抵达的内揭者海公,则是在旁老神自在的慢慢品味着,不知道续了多少道,已经没有什么滋味的茶水。 “神佛降世显圣?你叫我怎么告诉那些堂老、阁臣、枢使,有疑似道门、释家高人大显神通,烧了鬼市杀了这么多人?你这是得了失心疯么?” “两位街使莫要再置气了!当下之急还是好好议定,我等又该如何正式呈文汇报于朝堂?” 满头大汗的察院御史郭崇涛,则在居中劝解道; “当然是,鬼市当中的群贼以利相争,互为杀人放火,以至尽灭;这样明日的通政司,才能拿得出去广发各家邸闻。” 周邦彦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接口道: “倒是金吾卫从鬼市里带回来的那些人,才是当下最大的麻烦,你们想好了该作如何处置了么?京兆府上下用了这么多年,才让天子和朝堂诸公相信,长安地下的这些人等是不存在的,至少只有一些偶然误入其中的游民、贫户而已” 说到这里,他不由摇摇头: “但是,你们这一着,却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足以让京城的许多人手忙脚乱了;那不是数百上千,可是数千甚至上万人啊!可说是给朝廷出了个老大的难题了?你们可曾想好了要如何应对么?” 这时候,外间就突然传来了一阵毫不掩饰的喧哗声,也让郑金吾和宋伯宜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自诩治军还算严明的他们,怎会容许这种事情,不由相继转身欲要呵斥。却见朱别将满脸喜色踏入道: “已经运回来了,最新的发现。” 随后,一具只有上半截,还散发着腥臭味的半人半兽尸体,随着解开的黑色罩布,被呈现在了众人面前;不由在当场引起了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这就是那凶兽么?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随后一步赶来查看的翎卫府中郎将,国族(远支宗室)出身的李先成,也不由连忙问道: “这可不是当初的凶兽,而是全新出现的异类;如此半人半兽的模样,姑且命名为鬼人好了。” 周邦彦却摇头道: “不过,既然有了这个异常发现,那金吾左右街的人马,大张旗鼓进入鬼市的诸多行举,便就有所可以交代过去的由头了。” “多谢左都的一番成全之心。” 李先成却是当即道谢道: “我这也是为了成全我自己啊!谁叫我还有个不省心的得意门生,动不动就让自个儿陷入是非中呢/” 周邦彦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正在一旁做俯首帖耳状的郭崇涛,这才笑笑道: “除此之外,咱们的人,还在起火的范楼之中,找到了许多簿帐和文书、信笺,并擒获了前来灭口和毁灭凭据的领头人。” 那朱别将却是再度开口道: “这一切,却是多亏了那位江生,啊不,是江判典了。” “这么说,却是件大好事了;那位江判典又当何在?我要给他好好叙功论赏……” 李先成闻言不由惊喜交加的动容道: 因为鬼市被查抄后,所直接或是间接牵扯出来的东西,实在有些怵目惊心或是内情复杂,但是如果他能够因此拿到这些重要证据,那在接下来余诸多关系部门的交涉当中,就更加饶有余地了。 “此刻还在地下带人搜拿,那些逃走的贼人呢……” 朱别将闻言,却是隐有些尴尬和陪着小心道: “岂有此理,还不快多派人手去支援和协助,” 李先成闻言不由一怒,随即又尴尬道: “既然如此,就让杂家的人,也一同前去开开眼吧!” 这时候,一直在冷眼旁观的海公,突然就开声道: 与此同时,在鬼市所连接的四通八达地下通道的某处。江畋却是隐隐有些后悔,自己亲自带人进行探索和追查的决定了。 倒不是因为其中偶然冒出来的蛇虫鼠蚁,或又是而是一些机关陷阱什么的,而是低估了地下网道的各种地质复杂程度。 因为他这一路过来,就至少遭遇了三处以上的地下裂隙;更别说那些不断出现的分叉口和层出不穷的死路,如果没有人引领或是足够人力以为探寻的话,只怕要费上更多的时间和功夫。 然而,就算是有那些金吾卫的特长人士协助,追寻着逃跑者所留下的各种痕迹和线索,一路找到这里的江畋等人,还是不免受阻于这块明显带着新鲜痕迹的断路石。 “又被堵住了?”江畋看着前方几乎嵌入地面的断石,用力敲了敲几乎毫无回响“难道就没其他法子打开了么?” “不瞒官人,当下却是如此”一名尖嘴猴腮的特长人士恭声道:“若是重新召集人手,也可以从旁慢慢挖开一个口子,不过就不是一时半会方能见效了。” “难道,就不能凿穴以子药裂之?”队正林九郎却是有些急切到:“这一次为了在这地下空洞行事,金吾左右街可是从神机军处,借来了探风破穴的手段。” “还请队正明鉴,那是地面上的空旷处,还得驱除闲杂人等”那位特殊人才道:“若是在这数十尺深的地下穴道,一不小心点破了地脉走向,便就是大片坍塌之祸了。” 然而,就见江畋在那块断石周边的泥土当中,伸手摸索了一圈之后,突然就开口道:“这里似乎有所松动处,你们过来挖一挖看。” 随后,在一片叮当作响的挖掘声中;那块断石边上堆积的泥土里,迅速就被清理出来的一个明显的缺口。然后在众人合力一推之下,那块断石就斜斜偏向侧边,而露出一个能让人弯腰通过的空间。 然而,那名特长人士却是不由因此挠头,而喃喃自语道:“不该如此啊,既然是断路的机关,又怎会落下如此明显的破绽呢?” 江畋闻言却是笑而不语,却在身后不起眼的甩下一堆大小石块来。因为,这也是他敢于进入地下的重要凭仗,就是来自“次元泡”的短暂收取能力。就算是暂时被困住了,也有把握籍此以为脱身的手段。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放 而在被撬开一角的断石背后,地下曲折盘转的过道,也逐渐变得相对笔直和宽敞起来。大概跟着凌乱错杂的脚印,走出了百十步远之后;就可以明显感受到了地势的抬升向上。 而幽暗潮湿隐隐还有水迹点点的四壁,也慢慢变成干燥坚硬起来;还有明显空气流动,所带动衣炔飘摇的隐隐过堂风声;然后,就出现了严重酥朽和磨损的墙砖之类,人工建造痕迹。 下一刻,随着前头探路士卒的惊叹,类似地宫一般的全新地下空间,赫然就呈现在了众人面前。几名特殊人才面面向觎之后,其中一名看起来有点未老先衰之人,不由开口道; “这般大的格局和构造,怕不是古时王侯的墓宫么?” “不,这里只怕早就是某些人,藏污纳垢的巢穴了。” 然而林九郎却是断然道:随着他顺手点燃,骤然向前投出一支火把,刹那间就照亮了幽暗深邃的地宫内里,足足有十多丈的长宽,光是几根石构立柱就高达丈余的空间,以及两副硕大石床棺椁。 然而原本棺椁边,应摆放着布障、供品和陪葬明器位置上,早已经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不值钱的石器和陶具。而棺椁、梁柱和地面上,则有好些被惊动起来蛇虫活物,在火光当中盘桓乱窜着。 而四壁上原本用来描述,墓主生前情形事迹的壁画和彩色画砖;也被重新涂抹过底色之后,变成一连串狰狞诡异,形同群魔乱舞一般的蛇头人身、蝎形人面、千足人头、上人下蛛的巨大画像。 而在这些狰狞画像前的唯一供奉之物,则是已经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成堆骸骨。更有各种花花绿绿虫豸,蜿蜒出入期间;个个脑满肠肥而大过地上可见的同类,而令人毛骨悚然而又怵目惊心。 “五仙教?居然是五仙教的残余!”林九郎身边有人嘶声叫喊起来:“难怪这么多年找遍全城,也未曾发觉所在,原来是藏在了地下墓宫中,苟延残喘至今了。” “怕不是苟延残喘!”然而,江畋却是毫不客气打断道;“也许还活得很滋润呢,你看这些供奉的物件和摆设,还有那些焚烧供品的痕迹,哪有一点像是苟延残喘的地老鼠?” “判典是说?”林九郎深吸了一口气,果然除了腥臭之外,还闻到了隐隐焚烧香料随残余的味道,不由惊声道:“难不成一直以来就有赞助和扶持,乃至包庇这些贼子的暗中行事?” “无论如何,唯有抓住了这些潜逃的正主儿,才知道背后的分晓。迟了怕是什么都没有剩下了。” 江畋却是催促道: “对对,来人,快开出一条路来,好让咱们赶上去。” 林九郎闻言赶紧喊道: 于是,在后续送来灯油泼洒之下;很快就在地宫当中铺撒出几片,火光炽亮、烈焰熏腾的隔离地带来。在那些格外硕大的蛇虫毒物,被从梁柱上熏落、烧死的滋滋哀鸣和争相避逃的密集西索声中;众人得以人快速的穿行而过。 只是,当顺地流淌的火油蔓烧到了其中一副,不知道多少年的漆画棺椁边上时,就像是突然引燃了什么;刹那间从打开的棺椁缝隙中,如涌泉一般的冒出成群盘结的蛇虫来,又流淌在了地面上。 显然,就连留下来的这两幅棺椁,都被当做了豢养蛇虫毒物的共生温床了。而随着这些乱窜之下的蛇虫毒物,慌不择路的被烧死并压灭了,用来遮护临时过道一侧火光之后,地面上甚至罩上了一层淡淡青烟来。 随即一个踩到地上蛇虫焦灼尸骸的士卒,不小心滑倒在地面上,撑住身体咳嗽了两声,却突然重新整个人都扑倒了下去;又被同伴连忙拉到一旁的高处台阶上查看,却已然是人事不醒。 “前面的人快走,快走,”林九郎见状,不由的惊声大叫道:“后面的人,暂且停下,不要再往前了。小心烟气有毒……” 好在包括江畋和林九郎在内,已经有近二十人越过地宫的中轴,抵达了另一端的甬道中;因此,林九郎在请示江畋之后,决定以现有人手继续追赶下去,看看能否发现点什么。 接下来,随着众人远离地宫中那种越来越明显的异味,空气也随着隐隐风声的流动,而变得清新起来;唯一跟上来的那位特殊人才,也不由开声道:“有水汽和沟渠的味道,怕是快要接近地面了。” 像是印证着他的话语,沿着甬道没走出多久,众人就已然能够听到外壁传来,类似流水潺潺的声响了。而在封闭的甬道尽头斜边上,赫然就是一个天光乍现的裂隙口,还有被顺势凿出的落脚阶梯。 而江畋一行,相继爬出了这道被刻意拓宽过的裂隙口。一条水流奔急的丈宽横沟,就显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而横沟边上湿漉漉的苔痕间,争相奔走的足印还是依稀可见的。林九郎也脸色一宽: “总道是捉住这些贼子的尾巴了!” 沿着这些足迹所想,众人很快就来了到了一处,专程用来倾倒垃圾,却废弃日久的竖井下;甚至还看见了一具来不及收起来的长梯,以及在隐约的催促和叫骂声中,几个正在相继攀爬而上的身形。 随即林九郎示意左右,相继放轻了手脚,又屏气息声的举弓挂弦,突然射中竖井口晃动的人影;就听一声惨叫后,那具失去上方支撑力量的长梯,猛然抖动摇晃着,将正在攀爬那几人都摔落下来。 而后低促叫喊着一拥而上的金吾子弟,则是毫不犹豫扑拿和控制住了,那几个宛如落水老鼠一般的逃跑者;也直接夺取了那副长梯。然后,在几名据弩搭弦的军士掩护下,林九郎亲自打头缘梯而上。 因此在片刻之后,当江畋也顺着长梯而上,被拉出了这处竖井口之后,发现自己依然身处在一处,残缺不全土墙环绕的断头巷中。好几名灰头土脸、口鼻俱血的俘虏,被反绑双手按倒在地,由两名军士看守着。 而先行出来的队正林九郎,却是已经跨过墙面的缺口,追赶进侧边一墙之隔的一处庭院当中;又搅扰起一片大呼小叫的声嚣和动静来。而后,江畋就见到了一道,用来标记方位和求援的烟箭,升上了天空。 林九郎等人居然遇到了麻烦?虽然,在发出了烟箭之后,固然可以或早或晚等到前来的后援;但是当下的江畋却是不想再等下去了;因为,他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提示,又再度浮现出来了。 按照他对于这个毫无主观能动性的破辅助系统一贯认知,怕是附近有什么人和事物,可以触发任务后续的线索了。随后,他就看见中庭建筑前,被阻挡下来的一众金吾子弟,以及受伤的林九郎。 而与之对立的,则是一群膀大腰圆的灰衫家仆,簇拥着居中一名山羊胡、浮泡眼的老者,正在义正言辞厉声道: “此乃藩家私邸,就算是你官府中人,无有宗藩院的陪员见证,也不得无故私闯!” “岂有此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藩邸聚众抗法,包庇贼党,这是要在京城造反么?” 平白在追贼过程中遭到袭击的林九郎,却是愤愤吐出一口血沫,毫不示弱道: “当下正有藩家女眷,奉命内旨在此斋戒沐浴,岂容尔辈轻侮和惊扰。就算闹到中宫处,本家也誓要讨回这个公道。” 山羊胡却是丝毫不让的鼓动左右道: “众人听令,主辱臣死,胆敢冒犯本家者,尽管从我等尸身上踏过去便是。” “誓死维护家门……” “狗贼尔敢!” “家门不容轻侮!” 那些家仆闻言也不由嘶声鼓噪起来;然后就听一个意外的声音插入: “那我就成全你好了!” 下一刻,那名山羊胡老者突然就惨叫着,胸口中箭翻倒在地;而后只见人影一闪,冲到了这些家仆之中,又在他们猝不及防的惨叫和哀嚎声中,相继血光迸溅而出纷纷倒地。 “快上,支援判典……挡住他们。” 林九郎见状也不由急切喊道: 然而,还没有等这些金吾子弟,捉刀持剑动手拿下几个;就见这些原本还气势十足的数十名家仆,已是一片人仰马翻的倒了一地,只剩下零星几个吓破胆的,头也不回的转身没命远逃而去。 然而仔细一看,却都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大腿跟被刺穿,或是关节处中剑,而在翻滚挣扎的哀呼连天之间,洇出一大片的血迹来;而那名臂膀中箭的老者,这时也撑起身体颤声道: “你怎么敢,怎么敢。” 下一刻,江畋冷笑着一脚将他踩在了泥地里,顿时啃土不能说话了,才慢慢道: “你不是要主辱臣死么,我已经成全你了啊!” 然后,他又转身对着林九郎等人,劈头盖脑的斥声喊道:“你们到底还在等什么,好不容易追到这里,难道就让功劳和机会,就此功亏一篑么?” “是!”林九郎闻言不由噤声道:“儿郎们快与我来,确保后援抵达之前,个中人等一个都不许走掉。” 片刻之后,闯入中庭建筑的金吾子弟,就在一片女子的惊呼乱叫之后,相继发出了惊喜和振奋的叫喊声来: “捉住了。” “拦住他……” “别给贼子跑了。” 而后,被引入这处中庭建筑的江畋,也见到了大型熏炉中,被烧掉了一些边角的文书和信笺;还有几名仓促间穿上裙衫,而意图做婢女打扮的男子,正被按在了木质地面上。 而在这些俘虏边上,还倒着一名被砍断臂膀,而生死不知的粗壮仆妇;以及一名失神跌坐在地,裙摆破烂、鬓发散乱难掩身材有致,姣好脸蛋上被掴几个通红掌印,彻底浮肿起来的美妇人。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私密 这名美妇人在见到了,前呼后拥的江畋之后,眼中顿时有了几分神采。而后不顾一切挣起身扑倒在江畋脚边;又用盈满胸怀紧贴住他的大腿,楚楚可怜的动人声线道: “请官人怜悯,小妇实属无妄啊!” “都这些突然闯入的贼人,挟制了……” 下一刻,她却是在一片奇异莫名的眼神当中,顺手拔出鬓发潜藏的发簪小刀,猛然就要戳在江畋的下腹上;然后纤纤皓腕就被人顺势捏住,然后用力一拧数圈,顿时哀鸣连天的变成了一串麻花。 “夫人你做得很好啊,这下我连盘问都省了。” 江畋这才对着已经痛极说不出话来,只顾盘地哀鸣的美妇人道:然后顺手把她另一只手也给拧脱了;这下她的鼻涕眼泪都一齐流淌,让姣好的面容都扭曲成了恶鬼一般。 “你……你……竟敢……” 仅存的另一名仆妇,猛然想要冲上来作势抓挠江畋,却又被他一脚踹翻倒撞上墙角,顿时昏死过去。 “有什么不敢,豢养邪教的罪徒之家,万死都不足惜的,何况这个区区一点苦头。”江畋冷冷道,又对着其他金吾子弟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些,被意图销毁的证据收拾起;再彻底搜查内外,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和罪证。” “是!” 林九郎这才有些回神过来,连忙分派和催促手下四散开来各自行事。 这些金吾子弟显然也是配合公门行事的老手;有的清理和查看大鼎当中,被焚烧了边角的文书信笺;有的将建筑物内仅存侍女和仆妇,就地取材的一一捆绑起来;还有三五一组蹬蹬上了楼去搜查。 于是,在楼上一片乒乒乓乓翻到打砸的动静声中,再度有人叫喊了起来: “找到个密室了。” “都是器皿和工具。” “小心……” “好多毒物……” “还有活的……” “快捉住,别跑它了……” 这时候,外间也传来了一阵喧哗;却是逃走的那几名家仆,引了一群明显是护院之类,端持各种器械的武装人员匆忙赶来。领头那几名家将,甚至还有半身皮兜甲,手持寒光烁烁的刀剑冲在最前。 “保护家宅。” “救出夫人。” 然后领头这几名家将,就被凌空射中的弩矢,给相继放倒在地;其他人不由一惊,却是轰然一声乱糟糟的争相倒退了十几步;只剩下这些在地挣扎流血不止的家将。就见剩下护院中有人连声骂道: “本家以优厚衣食,养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 “连主母都周护不得,待到藩主回来,你们这些软骨头的亲族家人,就莫想好过了。” 于是,在这个骂声的威逼利诱之下;那些护院居然又重新鼓起勇气,排开个简单的阵势;再度相互鼓舞了数声之后,就一窝蜂的猛然冲上前来。 然而这一次,他们就在将及手弩射程之际,突然就四散开来分作好几股,又向两边包抄而来。顿时就成功闪过了,再度发射的绝大多数弩矢,只有一个倒霉蛋小腿中箭而倒地不起。 而当居中观望的江畋,准备伺机出手大开杀戒之际;外间再度传来了大队人马奔走的动静,还有门户被轰然撞开的震响;而那些已经冲到中庭建筑附近的护院,却是不由露出茫然和惊惧,纷纷停下脚步来。 下一刻,只见一面描金虎纹的青旗,出现在远处的高墙之后。站在江畋身前准备对敌的林九郎,见状不由欣然大喜道:“是咱们金吾卫的后援来了。” 就像是印证着他的话语,在由远及近的大片甲叶抖擞的哗哗作响声中;一支全身遮护的只剩下面部外露的甲兵,整齐划一端持着长枪大排小跑而入,刹那间就将那些惊慌失措的护院,反包围起来。 然而,林九郎却是当场惊叹道:谷 “居然中郎府,竟然调动京外的驻泊将士!” 这些看起来气度森森凛然,与林九郎身边这些多少沾染着城市,生活烟火气息的金吾子弟,孑然不同的金吾甲士中;也走出一名身穿金色圆护的明光铠,头戴插翅銮兜和朱红抹额的将校,握拳并胸道: “沙苑监驻泊右金吾第六营第四团校尉李放,率本部健儿三百四十八员,奉命前来听效当下,敢问哪位是江判典。” “我便是。” 江畋见状毫不犹豫的走上前道: 随即就见这名校尉李放,当即半跪敲胸道:“奉金吾本衙李中郎将之命,接下来一切事宜尽由判典吩咐。” “好!”江畋闻言愣了下,却也没有推拒当即就道:“着你带人仔细搜查此处每寸地方,不许走脱任何一个活物;同时令人以五步为距,探挖庭院中的地下三尺;尤其是重点真多假山、花石和池泊所在,留意可能的地道、密室。” “得令” 校尉李放重重顿身道:然后就见他一挥手,进入庭院的那数百名金吾甲士当中,就涌上前来十几名军校,当着江畋的面前一一分派起各自的任务来了。 然而,在过了一阵子之后,庭院探底搜查的金吾甲兵,已经相继在花石下,起出了好几个装满各色细小骸骨的大缸,而在假山内也发现了中空的密室;而搬出来一些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只是在江畋视野当中,依旧浮现的任务进度提示,却是没有丝毫的进展;哪怕他再回建筑当中去,审问了一番那些仆妇奴婢,又那痛昏的妇人弄醒过来,在她破口大骂之下,好好逼问了一番。 下一刻,站在楼阁最高处,眺望四周环境的江畋,突然就指着高墙背后,隐隐露出的一截塔尖;让人叫来一名战战兢兢的仆妇问道:“那里,又是什么地方?” 这名仆妇心惊胆战的头也不敢抬道:“回……回……官人的话,哪儿,哪儿……便是本家供养先祖的一处兰若(浮屠寺)。” 下一刻,江畋就带着林九郎和一整队的甲兵,相继砍断栓柱推开两道后门,穿过一条不起眼的夹墙内道;来到了这处原有一亩方圆的兰若(浮屠寺)内。 所谓兰若者,原本指最初的寺院和僧人修行之所。但是自从近百年天竺佛门日渐式微,而佛法大举东渐之后;就逐步变成了没有官方认证或是朝廷敕封的,民间自行供奉的野庙、斋堂的统称。 而在一百多年前的乾元、泰兴大西征中,由梁公召集中土佛门捐献财物和派遣僧众,又募集安西各族发起联军,复兴天竺佛门祖庭和正本清源的护法圣战之后;民间淫祀的野庙几乎绝迹。 反而是这种与宗祠并立的,用来供奉先祖的私家兰若(浮屠寺),便就在藩家诸侯中遍地开花了。因此,这处附属的兰若占地虽然只有一亩,但是也堪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所在。 只是此刻其中唯一的主体建筑,只有两间半大小的佛堂内里,都是一片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除了灯轮和油缸上,若干隐隐闪烁的长明灯火之外,就只有一尊造型庄严趺坐的半丈金身佛像。 整个佛堂并不算大而四面敞阔,只有轻纱垂幕的苫盖,笼罩在佛像周围,因此一眼就可以望到内里,毫无可以躲藏和隐蔽之处。然而,江畋却是不死心的慢慢转到了佛像背后,却是不由咦了声。 因为,在佛像背后的狭窄夹壁里,赫然又有一个三尺高的不知名铸铁神像。只是这个遍体青黑的神像,却是一个三首八臂,表情狰狞做愤怒状,身上还挂着若干赤身金刚女的护法神。 不过,这也不算是特别稀奇的事情;而且因为早年征拓外域的缘故,这些诸侯藩家的信仰虽然还是中土为尊,但是各种神祗的祭拜形象,也不免收到所在地的影响,素来是千奇百怪而莫衷是一; 无论是景教的移鼠大圣,十二法王;还是祆教的鹰身人神阿胡拉、摩尼教的大明神/光明佛。如果不是因为朝廷的查禁,甚至当年还有把闽地传来淫祀五通神,或是南诏故地的五仙,给供奉在自己的家庙当中。 事实上,就算是藩家诸侯中最常见的佛门信徒,也是在传统八大显宗、唐密两支之外,有着千奇百怪的私下崇拜对象。 因为在泰宁末年,重建东天竺佛门祖庭,那烂陀寺的无遮大会上。不但追认当年玄奘法师,为既龙树(贵霜王朝)、马明(迦腻色伽王朝)菩萨之后,天竺佛门的再兴祖师;还以起东传的佛法为正本清源的唯一正典。 因为,当年西行五方天竺的玄奘法师,乃是最高学府那烂陀寺认证的,最后一代三藏法师;也是曲女城辨经大会当中,唯一被被大乘佛教和小乘佛教,共尊为“大乘天”和“解脱天”的传奇。 同时也宣布兼同合流,外邦列国的诸多小乘、上座部佛门,以为重修经典。结果,就是在普遍信奉小乘、上座部和婆罗门教的南海列国,到南天竺之地,断断续续打了近一百年的护法/正法战争。 因此,当大唐的分藩诸侯们,终于完成了天竺护法和正法的伟业之后;也自然而然的接纳了当地,兼收并蓄而来的各种形形色色残余神祗崇拜,而作为附佛外道被驯服而成的护法神。 只是,这几具明显嵌再在这具护法神身上的金刚女,也未免有些太过精致到栩栩如生了吧?以至于江畋都可以看到,其造型夸张诡谲的造型身上,还有隐隐被把玩/摩挲过的色差痕迹。 下一刻,江畋也忍不住按照痕迹握了上去,用力的一拔就听到了咔嚓作响的松动声;只见尺长的铸铁金刚女造像,就这么被慢慢拔出来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惊心 下一刻,这句护法神像的下方地面,就踏踏两声突然沉降下去,而露出了一个半嵌入地面的出口来。江畋不由愣了下,居然这具金刚女,还是个相当巧妙的配重机关。 他对外招呼了一声,顿时跑来几名金吾子弟。于是江畋让其他人看守住四周;让几名披挂防护最为周全的甲兵,先行下去以为探路一二。 稍后,就传了零星的撞击、追赶和打砸、翻到声,以及隐隐的痛呼和惨叫声;下一刻,一个鼻青脸肿而袍服不整的光头,就被推搡了出来,然而是第二个、第三个……第五个。 只是这些鼻青脸肿的光头身上,还带着明显脂粉和酒肉的气味,还有人光着两支毛腿,或是只披着一件皱巴巴的搭子。江畋不由错愕了下,随即又冷笑了起来,自己这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场所么。 随后,他下到了这处地下密室当中;就看见内里是颇为宽敞的一个地厅,周围还被用屏风、木壁和帷幕,分割出了好几个隔间。一地凌乱的生活起居的用具器物,还有若干散落其间的女性衣物; 而正在其中四下搜索的数名金吾甲兵,见状却是连忙纷纷转身握拳行礼道: “见过判典。” “此处当是这些不守清规的贼秃,私下犯戒纵欲的密窟。” “嗯,你们继续,看看还有什么发现。” 江畋表情不动的摆摆手道: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29.7%”依旧还在闪烁;但是相对于在地下鬼市里发现的那些东西,一群假和尚聚集起来自娱自乐的密室,实在算不了什么值得重视的发现。 下一刻,他就来到了最内侧的墙面上,一副维摩诘(大乘居士)的水墨画像前;然而画中的维摩诘,高额深目闲淡睿智;却与这处室内充满了,粉红色家居生活气息的环境;明显有些格格不入。 因此,江畋毫不犹豫一把揭下来,顿时就露出了遮掩在背后,砖墙上的隐隐线条轮廓和摩擦痕迹。他再度对着那些已经搜索完毕,而正身待命的金吾甲兵叫到:“你们过来推一推看看。” 只见两名甲兵顺着痕迹逆向一推;墙面顿时就斜凹进去,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缝隙,紧接着又在尘土飞扬间,敞开一道深邃的暗道。江畋及安装不由喟然一叹,今天还真是与暗道、密室给卯上了。 沿着这条砖砌的暗道,走出大概一百六十七步之后,就到尽头一面砖墙前。只是看着砖墙与过道,孑然不同的崭新颜色;江畋转而对着正在摸索墙面边缘,试图找出机关的金吾甲兵道: “能否设法砸开?” “应该……可以。” 打头的这名金吾甲兵,用手甲扣了扣墙面后回答道:随即在他招呼下几名金吾甲兵,纷纷从后背取出小香瓜似的双锤、铁锏、锤头斧等配兵,对着砖面粘合处,碎屑飞溅的轮番捣砸起来。 片刻之后,这面既新且薄的砖墙,就已然被打出几个明显的裂口;然后又随着失去支撑的边角,轰然向内塌下了大半截。在残余断墙背后,探入的风灯重新照出了一扇,浅浅积灰的木门。 然而,就在众人跨过这堵断墙,突然间木门后就传来骂骂咧咧的变调声音: “好个狗奴,说过这些日子不要再找来了。” “眼下寺里正当最要紧的时刻,你想上门找死么。” 下一刻,当头的金吾甲兵突然侧身猛地一撞,就像是一架小型的攻城锤一般,轰然之间将那扇木门捣撞的四分五裂;也将站在门后的一人掀倒在地,而血粼粼扎上了好些木刺,发出嘶声惨叫来; 随着倒地之人的惨叫声,室内再度冲出数名手持铁杖、戒刀的光头来。就在他们与金吾甲兵打照面的刹那,抵近嗡嗡放射的手弩,就已然相继贯穿了他们身体,而惨呼乱叫的溅射开一团团血花。 随后顺势一拥而入的金吾甲兵,毫不犹豫压制了倒地的伤者,又继续用铁锏打翻乱刀砍杀了,试图负隅顽抗的幸存者;他们又顺着敞开门户径直冲杀而入,变成了一片惊呼乱叫的争斗和惨嚎声。 瞬息之后,江畋就得以跨过几间相邻的内室,和贯穿期间的廊道上;那些在血泊中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光头;最终七拐八弯的抵达了一处宽大门户前;而门户内正透出了齐鸣的法器和诵经声。谷 还有袅袅带焚烧香料的烟气,从雕花彩绘着和飞天的缕空间隙,一点点的弥散而出。而后随着江畋用剑尖戳开一线缝隙,就见到了一场热火朝天的法事现场,只是个中的情形和气氛有些诡异。 因为,在内里敲磬击鼓云板声声伴奏之下。有十多名浑身精壮的僧人,拿着如意、金花、念珠、菩提枝、宝轮、双头铢各色法器,围绕这居中一处柱龛上,轻纱笼罩的圣像,且行且舞的唱诵不已。 然而,与他们庄严宝相的外表,以及十分虔诚的神情和颂念声;形成鲜明反差和对比的是。除了一副彩绘着愤怒、慈悲、端庄、微笑等,菩萨诸相面具之外,这些僧人全身上下就再也别无他物了。 因此,随着他们各种击鼓鸣器,且颂且舞的动作之间;各种丑陋姿态的荡漾在空气当中;简直要令人当场瞎了眼。然后转而他顾的江畋才只遇到,作为这些裸僧法会的某种背景。 在那些描绘兜乐、爱欲天的大欢喜、大极乐壁画,以及做欢喜状的浮雕和塑像之间;各色人等是如此的忘情所以;以至于外间发生的响动和叫嚣,还有弥散开来的新鲜血腥味,都不能对于他们有所分毫的影响。 就见僧人们突然就齐齐顿声“哞”“珐”,伴奏的鼓吹法器声顿时息止。领头拿着一支金银璀璨的降魔杵,戴着大黑天神面具的僧人,突然就摘下自己的面具,顿时就露出一张老而精硕的面孔来。 然后,就见这名面如鸡皮却浑身精健,没有一丝赘肉和松垮的老僧;就走上柱龛前去。只见他重新带上一副形似莲台,而精绘法相的毗卢法冠,又拿着那只有小臂粗的降魔杵,虔诚而庄重的拨开轻纱。 下一刻,江畋就得以看清楚,正在柱龛内里供奉着一具浑身如玉色,头戴宝冠身具璎珞鲜花的象鼻护法神;赫然就是佛门传说中,至高大自在天之长子毗那夜迦王子(象头神迦尼萨)的造像。 而在这具硕大的毗那夜迦像身前,赫然又扶膝盘坐着一个彩纱花髻,璎珞臂钏的菩萨像式明妃;就活似真人一般的大小,因此看起来就是身姿婀娜曼妙,肌理晶莹如雪;自有一种令人亵渎的冲动。 等等,活似真人?下一刻,江畋就突然回味过来,仔仔细细看向了那具明妃像。就见随着那名手持降魔杵,满脸慈悲庄重的老僧,缓缓靠近之后;那具僵直不动的明妃像,却突然流下来了晶莹泪水来。 江畋脑中突然间就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什么东西;来自社会主义红旗下,所熏陶出来的三观,以及对于解放前藏地佛教黑历史的了解,让他一下子明白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动手,一个不饶。” 江畋咬牙切齿对着身后金吾甲兵下令的下一刻;他手按住整个雕花绘彩大门,就自外而内猛然迸裂开来。刹那激溅的碎片就迎面扑打,在距离最近的赤身僧人身上;血肉模糊哀声不绝的贯倒一地。 而在被掀翻撞倒的灯具、帷帐所引燃起来的火点烟气中;江畋已然闪身出现在毗那夜迦像前。手中紫电刺剑遥指向,那名精装老僧;而那不复肃穆的老僧,也勃然变色暴吼一声“龙象班若。” 就见骤然间,他精瘦无比的身材,突然就澎然壮大起来;无意间就将供奉的沉厚神案,给咔嚓踏出一处脚印深刻的裂纹来。下一刻,他就突然反手投出降魔杵,呼啸如风的搽身贯入柱龛中。 而他自己却在神案不堪承受的脆裂声中,猛然飞身而退;又当当有声的将两名,挡在路上的金吾甲兵,给迎面撞翻在地不起;却连胸甲而凹陷下去。眼见得他就要冲出门户,消失在外道之中。 然而,比他速度更快却刻意后发而至的江畋,这才一跃数步飞身追赶而去;与其一前一后消失在了,远去的另一条甬道当中;而当林九郎连忙带人追赶上来的时候,所见是甬道里滴落的血迹。 然后,又变成了喷洒在四壁的血迹斑斑;最后,在一处拐角处,又见到了一大滩新鲜流淌而出的血水。而在拐角处,那名恢复精瘦的老僧,正下身血肉模糊的扑地挣扎着;手脚肌腱具被割断。 这时候,浑身没能沾上一点血迹的江畋,也对着他们歉意的笑道: “真是抱歉,没有能够留住手,不过这样子还没死话,赶紧拖回去治一治,也许还能取得一些口供。” “是!” 下一刻,无论是林九郎等人,还是那些金吾甲兵,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又肃然正身道: 于是,当任务进度至少增加三个百分点的江畋,抱着明面上唯一的收获;从这处秽乱不堪的地下场所,另一处出口走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名为若林寺的后殿之中。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仅仅才过了两天三夜,长安城隐藏多年的地穴鬼市覆灭,并有大神通当众显圣的消息,已然是传遍了长安的地面和地下世界;甚至压倒了重新冒出来作怪的凶兽,和新出现在大内的青色鬼人传说。 而在西国大夏的使臣府邸,刚刚从大内再度探访回来的梁晨邦,也满脸倦怠与无奈的,对着身边的老家人道: “派人约个日子,请那位高……江生,来府上一叙吧” “这……” 老家人不由犹豫了下:却是不明对方为何要改弦更张。 “因为,这世道怕是要变了,我也要为洛儿,做些打算了。” 然而梁大使却是轻轻摇头道: “既然如此,主上何不,痛下决断,将小娘子送回……故国去。” 老家人越发纳闷的建议道: “那更不稳妥了,如今身为天子脚下的天下首善之地,都能够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异状。难不成其他地方,就能独善其身么?你以为政事堂为什么要将此事公诸于世,又仓促调走相应人等?这不是在未雨绸缪,就是已然有所端倪和征兆了。” 梁大使愈发叹然道: “至少身在这京城里,我还能力所能及的周顾到她;可要是万一我有个好歹,那洛儿能够指望的,怕不就只有这位,当初愿意为她豁出性命去的先生了。” “主上,何以如此……” 老家人不由大惊失色到:要知道,就连当初被迫从伊都/天城京(伊斯法罕)出走,又被追赶上来的旨意变相放逐万里之遥,都未曾见到这位主子,如此疲惫和无力的作态。 “抱歉,是我上了年纪之后,越发容易胡思乱想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给洛儿多留一条退路;倒不在乎什么面皮不面皮的了。只是还得劳你多跑几趟,以为寰圆和缓颊了。” 梁大使这才回神过来,对他笑笑: “请主上不要这么说,此乃老奴的本分,” 老家人连忙垂手恭声道: 而在皇城前庭的东待漏院内。正在等候例行上朝钟声的朝臣当中,也乘着着晨间短暂的等候功夫,七嘴八舌的交流着京城内外的最新轶事和热闻: “对了,你听说过那个江生么?可真是个灾星啊,走到哪儿都是死伤累累的牵连无数。” “我却不这么看,我觉得他更像是个有气运之人;所以无论遇到任何的凶险危机,都能够逢凶化吉一予贯之。” “君不见,金吾卫左右街和察院,费了偌大的气力才进入鬼市,却换来死伤累累,若不是这位正好撞上了关键人物,只怕就真是功败垂成了。” “这么说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几乎每一次都能正好抓住关键所在,就像是有什么在刻意成就他一般的;” “这是什么胡话,有本事你也拿整个鬼市,拿那些涉事人等的前程,来成就我啊!” 眼见的有人要争执起来,却有人赶紧转移话题道: “听说,大内里的那位监守殿下,这两日已轮番招进了大青龙寺、大兴善寺、慈恩寺、荐福寺、西明寺、庄严寺等处的诸位僧正、大德和上人;而后又传入太清宫、玄都、昊天、龙兴诸观主……” “这么说,那鬼市里有大神通现世,并不是通政司所宣称的,以讹传讹的虚妄之言了?” “当然不是了,你说是些许没有见识的愚夫愚妇,在不明理就的惊骇之下,胡乱指认宣称也就罢了。可是当场搜拿出来足足数千人,还有许多在场金吾将校和公人的目睹,这都能作伪欺众就是在太难了。” “所以,那些涉案的相关人等,如今都被相继打发出京,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么?” 一时间,东待漏院内的偏厅中,都因为一片失声而寂静了下来。 而在皇城大内的深处,一处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历代名家字画和书卷,而显得古色古香、风雅亦然的殿阁内;埋首作画的监守殿下,也在一边运笔如飞,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对于鬼市之中,突然有神通显圣之事,你们又是怎么看的,当下没有外臣在,都给我畅言无妨。” “奴婢倒是觉得,那几位法师和僧统,说的似有几分道理。” 海公眼观鼻鼻观口的谨小慎微道: “天地万物果然是相生相克,既然正逢妖异之物出世,自然也就有大能入世,以为调服和降之。” “可是孤于心不安啊!” 监守殿下的画笔突然一顿,在将近完成的寒山花鸟绘卷上,似有灵犀的抖手重重一点;顿时就让整幅只有白描线条的画卷,顿时变得栩栩如生的活灵活现起来。 “奴婢惶恐!竟不能为殿下分忧。” 海公连忙曲身跪地道: “此事怪不得你。” 然而,监守殿下看都没看他一眼,拿起绵尽如雪的画纸,对着透明窗楹照进来的,轻轻的弹了弹残墨又吹了几口气;这才转身对他温言道: “孤只是有些自责,孤蒙圣主信重而留守上京,却一直尸餐素位、无德无能;竟不能阻止妖异祸害百姓,也未能令出世的大能归心,为天家所用。” “殿下……” 海公闻言却是一下子拉长声调,汗流浃背的扑倒在地上,浑身都隐隐颤抖起来。这时候,一卷带着上等新墨香气的画卷,也被丢到了他的面前。而后监国殿下也开声道: “阿海……” “奴婢在!” 海公连声应道: “你从来就没有令我失望过吧?” 监国殿下温声道; “是,还请殿下放心,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那出世大能给找出来。” 海公突然福至心灵道: “嗯?” “奴婢明白了,奴婢定当竭尽诚意,礼贤下士,以为展示天家的黄璜气度和恩德浩荡。” 海公又连忙补充道: “好,这幅新作,就赏给你了。” 监国殿下这才温笑道: “此外,还有一事,尚需秉明殿下。” 海公随即又想起来什么连忙道: “哦?” “那过时被查抄之后,所获的数千人,已经分批安置在乐游原的大馆,只待慢慢的甄选和鉴别。” 海公头也不抬道: “只是鬼市所在之处,因此空出来之后,又当做如何处置,奴婢还请殿下示下。” “这种小事,你让他们几个经办衙门,合计之后看着办就好。” 监国殿下不以为然道,然后又想起来什么: “对了,你们不是正好给一个关键人物请功么,不妨问问他的意见好了。” 然而,待到脚步声远去彻底消失之后,海公才敢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手中的画卷,却是嘿然冷笑了一声。 而当全新的一天,在春暖花开的沥沥鸟叫声中到来时;清奇园内似乎已经有些东西,也在不经意间变得不一样了。 难得没有熬夜,而在某种充实感中醒来的江畋,也静静看着怀里的美妙人儿。明翡,这是江畋给她起的新名字,以为纪念她在地宫当中的银邪祭礼上,那副令人惊艳和回味不已的明妃打扮。 足足做了一整晚的抱枕和暖床工具之后,她漠然如燃烬和死灰的眼眸中,似乎又多了几分生气;随后又慢慢变成了一丝,难言之隐式的焦灼和羞涩;直到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起床的江畋,将她交给了召唤而来的阿云。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触目 前章123已经解禁了, 在皇城大内的前朝,位于左金吾卫本衙的顺义门附近。原本用来临时停放和收留,各方呈现祥瑞之物的郊社署内,已然成为了时下文武百官退朝之后,一个络绎不绝的临时驻足参观之所。 而身为当代的禹藩之主和萧氏族长,如今官拜少府寺左少监,提领左尚署事;以形容清俊风雅著称的禹候萧鼎;也用力揉着因迎来送往太多不同身份的访客,而笑得有些僵直麻木的面皮,长出了一口气。 因为,针对近日京城突然冒出来的凶兽伤人事件和舆情,执掌政事堂的诸位相公,已经定下了接下来的宣传口径;也就是将抓获的唯一一只活着的凶兽,与那些历代进奉的祥瑞摆在一起示之以众。 因此,先是由朝廷重臣和诸多亲贵,先行进行观览和赏鉴;然后,在推及到京畿内外的民间去,进行象征性的收费参观。而且在完成了京城参观之后,还可以巡游周边各县,以为补贴抚恤之用。 这样,无论之前京城内外是如何的舆情纷纷,朝堂上又是如何物议扰扰;都自然平息。毕竟,这东西一旦可以被捕获,失去神秘性和新鲜感之后,自然也就失去相应的威慑力和制造恐慌的可能性。 而京城里每天都有无数新的见闻,在不断的发生当中。一个长相丑陋而身形巨大的凶兽,也并不会比正旦大朝上,闻乐而舞的鸵鸟和鸸鹋,或是见君则拜的白象和长颈鹿,更能够维持住话题热度。 然而身为少府寺左少监的禹候萧鼎,却是主动请命承担下来,此次凶兽相关的展示和巡礼的职责,却是令人略有些意外了。当然也有人据此揣测过,这是他想要进一步拓展人际情面的某种诉求。 要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以少监身份提领左尚署事的他;虽然官贵不过从六品,却是少府下辖五署三监之中,最有油水的位置之一。尤其是在诸冶监、诸铸钱监、互市监,都归于三司使/计相管辖的情况下。 原本掌供郊祀圭璧及天子器玩、后妃服饰雕文错彩之制的中尚署,掌管车舆苫盖并刻镂与宫中蜡炬杂作的左尚署等;就成为了当下天家在外朝重要的钱袋子之一。而这又涉及到了京城里,一个经久不衰的民间笑话。 说有初次来京的外乡人问:长安城里最有钱的人是谁?京城人答曰:当然是富有四海的天子了。然后外乡人又问;那最穷的人家又是谁?,京城人曰:自然是天家了。当然了,这种隐含调侃的政治笑话背后,则是某种现实的映射。 哪怕历代大唐天子都是垂拱而治的师古气象;但是以天下海内的举国之力,以为专奉一人之欲;就算是酒池肉林的夜夜笙歌、日日游宴,再供养上一大群的陪臣和侍御,遍布天下十六府的行在宫室,也根本动摇不了分毫。 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这笔供养皇家的财赋和资源;再加上天下各地皇庄别业,所创造的进项;看起来固然是极为可观;但是放在天下这个范畴中,却也办不了几件大事。更何况还有数量庞大的内三省和诸多从属的人事耗用。 而依照睿明太后扶政时期,所沿袭下来的惯例/祖宗家法;朝堂诸公每年拨付大内的御料和宗室的奉养钱,却是增幅的十分稳健。因此,按照在世天子的亲疏远近关系,历代繁衍下来的大量宗室,就不一定都人人好过了。 因此,天家为了补贴这些尚在五服以内的宗族亲戚,也成为了内库当中一笔尤为可观的负担。偏偏受限于与沈太后留下的祖宗成法,除了婚丧朝礼等特定事项之外,还不能随意从国库当中支取乃至别开加征名目; 若是天子想要坚持如此行事,则要冒着天下物议的巨大舆论纷纷,先行在小内朝召对在位宰相们以为商量,并且在为此专门召开的扩大政事堂会议上,取得列席三品以上朝臣一致同意才行。而且这种事情也可一不可二。 因此,来自外藩诸侯的例行进贡和不定期的奉献行为,就成为了皇室尤为重要的一大块收益来源。而为了绕过外朝的限制和束缚,为天家开源节流弄到更多的财计;相关各色人等为此绞尽脑汁,可谓是百般手段齐出。 故而,以天家的关系人等身份,投资和赞助海外新土的某种营生;乃至是直接出钱出人,参与到对于外域的武装探索,番邦异族的征服当中去,以为谋取长短期的进益。就成了历代天子内帑和御料钱,最常见的花销去处了。 现今,在传统中土之外的海内外域之地,许多地方新旧开辟的工场、矿山、种植园,船团和商馆;都有皇家相关的份子,或是由宫内省、宗正寺名下代为经营的产业。这却是政事堂内的诸位相公,理论上难免鞭长莫及的事情。 又比如,天子及太后的千秋万寿之日,历任诸侯的婚丧嫁娶之期;也都是这些少府、宗正、宫内省的所在,得以创收的大好机会;天家通常会按照例制赐下专门的车服仪仗,然后身为诸侯的体面计,也必然有所进奉以为答谢。 当然,蛇有蛇道、鼠有鼠穴。身为五服之内又没正经营生的落魄宗室,如果舍得下脸皮的话,也有一个来钱快的套路。就是尽量早婚多生女儿,然后养到十三四岁就可以及笄了,就外嫁给那些祖上出身并不怎么样的外藩诸侯; 也可以令其在中土之外,狐假虎威的自称是与皇族联姻的血脉渊源了。至于五服之外的那些存在,除了还能够继续冠以国姓之外,就连宗室的碟谱都不能上了;与寻常的庶民百姓无异。最多在中举后会追溯三代,重登录谱。 既是为了收揽宗室、国族当中,遗散在野的人才,也是免因为某些人家榜下捉婿急切,闹出同宗为婚的笑话来。但不管怎么说,三代身兼皇商、外臣、国爵/世爵多重身份;又格外慷慨,长袖善舞的萧氏家门,素来就是京中显赫上等人家,最受欢迎的座上宾。 而当萧鼎成为了这次展示和巡礼的主事人之后,同样也是待人接物一丝不苟而分寸自若。无论是贵为堂老、枢机的执政大臣,还是普通的下品京官、外藩家臣,都能在他这里得到如沐春风或是恰如其分的对待,而留下深刻的印象。 因此,哪怕是少府寺所属的部属下吏,也暗中开始揣测起来。在完成了这次扰乱京城的凶兽展示和巡礼之后,这位与人为善、风评甚佳的主官,是否会因此再进一步,补上那位在家养病形同虚设的少府寺监位置,而位列五品资序。 就在萧鼎自觉完成了大半日的值守,打算稍稍暂离偷闲片刻;向守卫的金吾卫士告声而走,来到了天子为群姓祈福﹑报功而设立,祭祀土神﹑谷神的大社五色土边上。方才掏出个琉璃烟壶,却见到了一名小黄门匆匆向着他走来。 只见这名平日与他相熟的小黄门,用一种激动的声调喊道: “禹候,恭喜禹候,你前日走失的小女,如今怕是被找到了。” “什么!” 萧鼎闻言身体一震,却是手中缕刻着竹中美人的琉璃烟壶,都不意掉地摔了个粉碎,而露出震惊、欢喜莫名的神色,而一把抓住对方臂膀嘶声喊道: “在哪?快领我前去……” “先让我告个假……” 随即他又像是回神过来一般,连忙说道:然后又掏出身上携带的几张钱票,尽数塞在了手中对方手中。 “多谢宦者的报信,我去去就来。” 然而在半响之后,看起来欢喜不得了的萧鼎,却是没有前往比邻东宫前庭,和左藏外库院的少府寺本衙临时告假;而是脸色阴郁的在某处换了一身行头之后,乘车出现在了皇城东面的延喜门内,递出了请求出外的身牌。 “看来这萧氏,终究还是辜负了天家的宠信啊!” 与此同时,站在延喜门城头上,看着载着萧鼎逐渐远去的车马,暗中监视了整个过程的海公,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 “这也不能怪海公,”在旁一名亲信宦者连声劝慰道:“谁又能想到,这世受皇恩富贵连年的萧氏,竟然会是个满门男盗女娼的藏污纳垢所在。” “不但家主本人与传说中鬼市主人密切相关;就连外藩贵女出身的夫人,也在暗中包庇和豢养五仙教;长年诱拐街头孤寡孩童,以为喂养毒物的血食。” “而日常往来甚密的若林寺主持敬空,竟也是个暗中尊奉五通邪法的余孽之首;就连膝下的子女和亲族,暗中也多与之有染;私下更是祸及好些亲贵人家。” “禹藩自然是完了,但是这些年他结交了多少人,皇城内外又有多少人,要因此担上失察、无能,乃至不作为的尸餐素位之责?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只要管好皇城之内,外边的后续自有其他人去接手。” 海公又继续摇头叹息道: “萧氏去过的几处地方,都控制住了么?”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余响 这章是昨晚的 于是,随着时隔数日之后的尘埃落定;得以重新回归的江畋。清奇园内的听流小筑当中,也多了两名新住客。 其中一名就是地下鬼市带出来的盲女阿云,在离开了鬼市之后她也基本无处可去了;虽然她之前说只求死在鬼市以外就好了,但是真的把鬼市给捣毁之后,江畋却也没法就这么让她去死。 所以,他顺势对重见天日的阿云,给提出了一个不算是要求的交换条件;就是给自己为奴为婢三年,作为相应的报答。然后,无论是她想要结束自己生命,还是另投他处都听由自便。 当然了,江畋并不会真的指望靠,一个盲女来给自己做事;只是在偶尔泛滥的同情心之下,力所能及的给她一个,在大悲大喜的落差中得以冷静下来,重新选择余生的机会而已。 反正按照阿云自己的说法,她在鬼市里的那些日子,已经养成了靠听声辩位,来照顾自己的能力,倒也不用太过费心费事去安排;反倒是她那一手上好的琵琶和唱功,或许可以作为读书时的消遣。 相比之下,比较麻烦的则是另一位。也就是江畋因为一时冲动,从地下的秘密祭祀场所中,给亲手解救出来的明妃。本以为事后会有人前来接手,结果仿佛是大家都遗忘了此事,当她不存在一般。 紧接着,江畋就知道了具体的原因,却也只能大呼倒霉了;因为无论宪台还是金吾卫,都不想沾染上这个大麻烦,于是自己居然成了被甩锅的对象。而之前轮番招来的医官,看诊结果也不容乐观。 说是中了好几种混搭的奇毒,而在保持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全身麻痹如僵死一般;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像植物人一般慢慢的调养和流质维持着。然后,就听天由命的看看能否自行恢复过来。 至少,在没有找到具体对症的解药面前,那些医官们也只能开具一些,温补强本、舒血活络的方子;还有特定手法的按摩和舒展,才能防止长期僵卧不动,所导致的肌理萎缩、褥疮等后遗症; 也就是说,江畋因为一时作茧自缚的冲动,给自己请了个活菩萨回来了。偏偏,他想丢还真的丢不掉,好心把人救出来之后,再随便遗弃掉任其自生自灭,那也实在是太过鬼畜和令人绝望了。 但是,好在新来的盲女阿云,却是毫不犹豫主动承当下来,这个日常照料的喂食、清洁、推拿和用药的繁琐之事。也算是大大分担了江畋的麻烦,接下来他只要让人按方开药,煎好再取就行了。 “那禹藩萧氏呢?真就没有人可以……” 想到这里,江畋又对着亲自护送上门,并交代后续事宜的郭崇涛问道: “东都的大内已经回复了,天家龙颜大怒之下,日后怕是再没有什么禹藩萧氏了。出了这种事情,就算朝廷不直接除藩,萧氏满门也要追夺出身以来文字,付法司议罪论处了。” 郭崇韬喟然道: “如若朝廷决意除藩,理藩院又毫无异议的话,那便是近三十年来,第一个被除国去爵的诸侯家了,哪怕是最末微的藩家,那也是藩家啊。” 江畋心中默然,他依稀记得国朝最近一次除藩的记录,乃是与当年真珠姬有关的风波当中,因为悖逆了睿真太皇太后,而被迁怒的一个藩家;但是被除国(世爵)之后,依旧保留了最基本的国爵采邑,而从旁支族人中择选子弟继嗣和承爵。 因此,远没有这一次除国去爵,追夺满门出身以来文字,这么的坚决果断和严厉。然而,相比当年那个藩家因为真珠姬的风波被除国;如今的禹藩萧氏,也是因此追查下去的干系而被除国去爵,这就像是某种历史的再度轮回一般。 “那你真的相信,这萧氏藩主,便就是幕后那真正的鬼市之主么?” 江畋随即又问道: “我信不信又有何用?这要看朝堂上的诸位相公,大内的天家,需不需要他是这个鬼市主人,或者说,事情就到此为止呢……” 郭崇韬自嘲了一声,却是觉得心中已然是无比的平静: “……” 江畋没有说话,却是端起舜卿泡好的茶汤,给他的空盏倒满。 “接下来的日子,我受命前往夏绥延巡边了。郑金吾他们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以功迁转往东都,掌管驻泊卫士。” 郭崇韬随即抿了一口就释然道: “因此,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紧要事情,大可以拿了身凭去找宪台的殿院,虽然不能为你法外开恩,但是代为周旋和寰转一二,还是可以做到的;这也是老师托我给你的允诺。” “多谢。” 江畋真心实意道:比起那些大包大揽的保证,反而这种不完全的承诺,才是格外弥足珍贵的真诚。 “虽说此次的朝廷文告中,没有涉及你的名字;但是你的作为已在某些人眼中” 郭崇紧接着看了眼偏厢的房内,欲言又止道: “因此,恕我奉劝一句,无论是大内各省的人,还是武德司,或是宗室那边,能不沾染最好不要沾染。尤其是在你收留和庇护了,幸存的那位之后。” “那我省的了,倒要恭喜宪台了。” 江畋闻言笑笑道:因为按照国朝的惯例,在他这个年纪的察院御史巡边,基本就是要提拔和迁转的前提、铺垫了。 毕竟,国朝如今四边九夷邻接的,基本都是历代镇压和屏护的分藩诸侯。可以说除了一些被赶进大山深处的土蛮山夷,或是每年受灾无法过冬的中小牧部游帐之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边患和威胁了。 因此,巡边的御史所要面对的,除了些为了钱财而铤而走险的盗匪,聚众盗采的矿枭私犯之类的治安问题之外;就是边地比京畿严酷得多的风霜雨雪了。但不管怎么说,这番交情下来,江畋还是给予了相应的祝福。 然而,下一刻郭崇涛就知趣的起身告别;因为他已经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公鸭嗓门。那也是他既惹不起,也不被待见的对象;因此每次见着了,都不免没好脸色受着。 “先生,你还好么?” “先生,听说你在鬼市里大展身手了,还顺势救回来好些人。” “据说有大能当众显圣,把那些沟渠里的鼠辈,杀了个七零八落啊……” “又是火龙又是下刀剑如雨的,只可惜我没能在当场亲眼目睹了;实在是遗憾的紧啊!” 声先夺人的可达鸭,几乎是甫踏进门来,就一连串的连珠炮脱口而出,然后在见到江畋之后,才左右顾盼的突然放低声线道: “放心,我定然会为您好生保密的。” “这又与我何关,我正好不在现场,也是事后有所闻的,未必没有以讹传讹的情形。” 江畋见状,不由莞尔一笑: “是是,先生说的对。” 可达鸭闻言却是眼珠一转,当即满口附和道:心中却是莫名雀跃,显然这位剑仙大能,入世历练凡尘的秘密,也只有自己是唯一的知情人。 “可否请先生,与我说说当时的具体情形,也好让我……” “阿玖,不要孟浪。” 这时候一个清冷而又几分酥软的女声,突然插进来道:就见满脸崇拜和神往之下,几乎要整个人趴上案子的可达鸭,顿时就一咕噜的严襟正坐起来。 随后一个带着帷帽的窈窕身姿,出现在了听流小筑的廊下。又屏退了随行前来的婢女,这才姿态优雅的摘下遮面的帷帽,而露出丰润的唇儿、挺巧的琼鼻,顾盼生姿的眼眸和婉柔眉梢来,轻声问候道: “先生安好!” “阿姐。” 可达鸭这才招呼了声,又一拍脑袋连忙对着江畋道: “阿姐这次和我过来,也是为了向先生亲自道谢的。” “哦……” 江畋顿时心中了然:这莫不是小窈那边的家人找来了么。果然就见这位,看起来似乎比先前偶遇时,更具一些光彩和气色的阿姐,继续开声道: “窈娘的亲族,乃是与妾身有重要干系的通家之好;这次不幸蒙难,多亏了先生的仗义相救,才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憾事。” “如此恩德,无论是窈娘的家人,还是本家,都是感怀莫名。妾身此番前来,也是代为传个口信;还望诸事了毕之后,先生能够拨亢本家一行,以为当面致谢之礼。” “过誉了,只是正巧遇上了,又是在有些看不过……” 江畋听的不由心中赞叹道:真不愧是上等门第的教养;哪怕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通过她的情态和言语,也能让人如沐春风一般,很是舒服和自在;既不觉得生分也不会过于热切。因此,倒也不介意和这对姐弟多说上一些具体的内情: “其实,你们真正要致谢的,还是那位把她从漪楼之中,给抢出来的娉婷而已。” “如果,当时没有她临时起意舍命相救,又身负伤势带着小窈,正好一路奔逃到我等面前,那还是万事皆休了。” “也正因为是她的勇气使然,当场看出了我与贵家的那点渊源,这才舍身相求……有了后来这番,共同进退的患难之交。” “原来如此,真是可喜可贺了。” 阿姐闻言,不由心中一动;这却是小窈的家人未曾告知的内情。然而,她看着男人坦然无私,不以为居功的表情和话语;却又不由心中喟然,这般风光霁月、澄净如照的心思,真不愧是超脱俗世的非凡之人。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纷纷 然而不久之后,阿姐却是找个由头,先行告辞了出来。回到自己前来的那辆白色香车上,她才心思重重的抚着沉甸甸胸怀,发出一声不知所谓的叹息,而夹紧了的丰腴有致腿儿,也慢慢松开来。 虽然她在表面依旧清冷如常,也可以知礼得体的从容自如面对这个男人。但未曾想听他说的精彩入神下来,居然会忍不禁产生隐约的尿意如潮。因此她也只能籍故身体不适,连忙告辞逃了出来。 尽管就在这段的时间里,她已经努力不去想,也尽量避免直接相见了。然而她期待能够冷却和淡忘,与这个男人相关的那幕却并因此消退,反越发顽强的成为了她一个夜里梦回的心魔所在。 结果就是几次三番的莫名惊醒过来,就再也合不上眼而失眠至天明了。哪怕她私下里找了名医,专门开用了安神镇定的汤药,却也无济于事。然而;她甚至不知该如何与他人表述和倾诉此事。 倒有位医官署祝由科的咒禁博士,根据只言片语的诊断,隐晦告知或许是魇着了。只能远离根源好好的散心和开解一二。但是她这次却不得不来,因为要代表被救出来的小窈家门,当面传达致谢之意。 结果,听了那些活灵活现的当场经历和遭遇之后,她的心病/魇症似乎又被引发出来,而且居然相应的症状又被加重了,差点儿就在当场露了丑态。 然后,她又想起来之前,从小看着她兄妹长大的老家人,突然代为传过来的那些话;又是一番羞恼异常。什么叫做先找一个伴儿也好,哪怕门第不够也无妨,家里自然会想办法安排;这是把她当做什么了。 随后,阿姐却是私下使人叫来了,留听流小筑内已有些日子的侍女舜卿。而又对着隐有些踹踹的舜卿,斟酌再三才开门见山的问道:“江先生,可曾亲近过你,或是透露出令你陪侍之意么?” “回……回……,夫人的话,不曾有的事。” 高挑健美又婀娜有致的舜卿,闻言却是一下子红透了耳根,而有些羞赫不已的口吃道: “还真是可惜了。”阿姐不由喃声叹息,然后又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给妾身说说,先生私下里又有哪些所好和意趣,难道真的是不近女色,或是对你毫无动容么?明明阿玖说过,他对你还是颇为欣赏的,难道你有什么不讨喜的地方,惹恼了他。” “不不……”舜卿闻言却是隐有几分惊慌失措的捏手抿唇道:“先生一直以礼相待,也未曾有所为难和强求之处;倒是奴婢实在不敢有非分之想的。” “舜卿,那你对阿玖这么看。” 阿姐闻言却是叹了口气: “小郎君自然是极好,视我如家人一般。” 舜卿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 “那作为家人,我和阿玖自然都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的。虽然当下未免有些突兀了,但这位江先生也不是寻常人物,日后怕不是有更多非凡的际遇;正好与家门接下来渊源,只能稍加委屈于你了。” 阿姐却接口道: “既然是本家的意思,那……” 舜卿却是再度红透了脖子,而低头下来犹犹豫豫的吞吐道: “然而他现在都往园子里带人回来,虽然未尝不是出自一番好心,还是一个盲眼和一个瘫的,你还不警醒么?” 阿姐再度叹气道: “实在不行,也不会勉强你的,本家就只能换个更加知趣和温柔得体的过来了。” 而在听流小筑中,守候在外间的老顾,再度亲手送来了一封暗金花剑的信笺。江畋只是打开看了一眼,不由对着可达鸭笑道: “看来,你我的忆盈楼之约,要遥遥无期了。” “岂有此理,真是欺人太甚的很,忆盈楼的人,把自个当做什么了,竟敢如此羞辱于人。” 可达鸭不由接过来一看,当即勃然怒发道:因为,着这封信没有署名,只有一个花剑落款的信笺上;只有聊聊一句:援手之恩,聊以回报。随之夹带的是张六百缗的不具名钱票。 “无妨的,这好歹也是六十万钱了,足当中人之家,小半生所费。” 江畋却是轻描淡写到: “先生尽管放心,日后我定要讨回这口气来。眼下也断不能,让此事就这么了了。” 随即可达鸭断然拍胸道; “对了,这次事了之后,先生可有什么安排?” “短时内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正好有人给我个旁听的凭证,休息两天就打算去京大里逛逛,重新见识一下当代士人的风范和面貌。” 江畋想了想回答道: “既然如此,这事就交给我如何,管教先生满意的。” 可达鸭闻言却是主动大包大揽道: “毕竟,本家还是有一些渊源和故旧。而那位小窈的家门,更是与之关系匪浅呢?” ——我是许久未见的分割线—— 而在长安城的另一处,平康北里的一处花坊闺房当中。作为被议论的当事人娉婷,却是不顾春光毕露的玲珑娇躯,几乎要养伤的床榻上跳起来,而失声叫喊道: “你怎能这么做……”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 而另一个在旁端茶慢品,气度雍容而丰美玉润的年长女子,却是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你这是将我当做什么了?”谷 不小心扯动伤口娉婷皱眉道: “当然是的当做我的手足姐妹,从小养大的得力臂助。而不是被人半路一句话,就稀里糊涂诓了去,为俾为奴的傻猢儿。” 年长女子理所当然道; “你这是要害我食言背信么?” 娉婷却是有些急了; “谈不上背信,乘人之危的口头允诺,终究是算不得数的。就算是放到官面和朝堂上去,你是我楼中之人,自然有这个交涉的底气。” 年长女子不以为然道: “那也不能直接……如此粗鄙手段以为报答,那岂不是形同羞辱人家么?” 娉婷不由气结道: “我知道,但是这样才能在最短时日内,断了他人的企图和想念;也好给你重新改头换面。” 年长女子淡然道: “新一代的七秀之中,又要有人补选了,若是让你平白纠缠上官面的干系,那就没法好好的帮助我了。” 随后,这名女子才抛出真实的意图来: “我从来就没想过跻身七秀。” 娉婷咬唇道: “我知道,但是我也的确需要你的协助,获得这个机会做些事情。” 年长女子从容到: “好,那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日后,还请让我自己选择……” 娉婷闻言却是眼神恍惚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而叹声道: 而当江畋送走了听流小筑当中,最后一位访客;如约送来了长安县和金吾左街,所掌管案牍图册的陈文泰等人。却是已经夜色深沉下来;连续忙碌好几天的江畋也觉得困倦如潮而至。 然后,他对正在收拾的侍女舜卿交代了声;就转而来到了二楼一侧房内。正在浅色轻纱帘幕背后,用温热清水搽身和推拿肌理的阿云,听到脚步声连忙站起来,低眉顺眼的退让到一边。 随后,江畋就看见了薄被之下,仿若是真人娃娃一般,躺着不动的女孩儿;没错就是个女孩儿。在洗去了佛门明妃的浓妆和饰物之后;就露出了年方及笄,却初显妍姿艳质的姣好容颜来。 当然了,她的身形无疑是娇小了一些;仿若一碰就碎的瓷器。但发育的很好,看起来比例完美,没有一处不吸引人。而这种娇小玲珑,哪怕是一动不动躺尸一般,也自有着别样的妖异美感。 只是她的脸色依旧苍雪,精致绝美的五官自有一种令人心疼的倦怠与淡漠;眼眸更是宛如死灰一般的黯淡无光,唯有当江畋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才会稍微有所反应和触动跟随转动一二。 而当江畋伸手将其抱起来的时候,居然没有感受到多少分量;按照那些贼秃幸存者的供述,为了避免仪式现场出现不洁之物,最少进行了三天的事先准备,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 “奴婢,已经喂食并清洁妥当了,至少到天明之前,都不虞……” 盲眼阿云悄然低声在他身后提醒道: 然而,下一刻江畋不由转头问道; “阿云,你就不问问我想做什么?” “无论先生想要在做什么,都是为了她好的。” 像是影子一样站在墙角里的阿云,却是继续低声道: “至少当下无论如何的结果,也不会比她之前的遭遇更加不堪了。” “阿云,你就这么相信我么?” 江畋闻言不由一笑: “奴婢自然相信,那个在鬼市里从天而降,解救了奴婢和其他许多可怜人的大救星。无论先生做什么,都自然有所道理和情由;更何况是一个离开此处,怕就活不过数日的小娘。” 阿云低眉顺眼的温声答道: “你这样说,就让我惭愧了啊!” 江畋轻轻摇头到: “不,奴婢是真心做如此想的;若是承蒙先生冒着诸多干系周护在家中,却没有任何的想法和索取,那倒是要令人惶恐不安了。就算是这位小娘,也当是如此做想吧!” 阿云却形容不定的垂下眼帘道: 而她这话就像是专门讲给自己,或是江畋怀抱中的小女子;或又是其他人听的一般。比如,在帘幕背后突然隐约传来,变得紊乱的急促呼吸声。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仅仅才过了两天三夜,长安城隐藏多年的地穴鬼市覆灭,并有大神通当众显圣的消息,已然是传遍了长安的地面和地下世界;甚至压倒了重新冒出来作怪的凶兽,和新出现在大内的青色鬼人传说。 而在西国大夏的使臣府邸,刚刚从大内再度探访回来的梁晨邦,也满脸倦怠与无奈的,对着身边的老家人道: “派人约个日子,请那位高……江生,来府上一叙吧” “这……” 老家人不由犹豫了下:却是不明对方为何要改弦更张。 “因为,这世道怕是要变了,我也要为洛儿,做些打算了。” 然而梁大使却是轻轻摇头道: “既然如此,主上何不,痛下决断,将小娘子送回……故国去。” 老家人越发纳闷的建议道: “那更不稳妥了,如今身为天子脚下的天下首善之地,都能够出现这种匪夷所思的异状。难不成其他地方,就能独善其身么?你以为政事堂为什么要将此事公诸于世,又仓促调走相应人等?这不是在未雨绸缪,就是已然有所端倪和征兆了。” 梁大使愈发叹然道: “至少身在这京城里,我还能力所能及的周顾到她;可要是万一我有个好歹,那洛儿能够指望的,怕不就只有这位,当初愿意为她豁出性命去的先生了。” “主上,何以如此……” 老家人不由大惊失色到:要知道,就连当初被迫从伊都/天城京(伊斯法罕)出走,又被追赶上来的旨意变相放逐万里之遥,都未曾见到这位主子,如此疲惫和无力的作态。 “抱歉,是我上了年纪之后,越发容易胡思乱想了。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给洛儿多留一条退路;倒不在乎什么面皮不面皮的了。只是还得劳你多跑几趟,以为寰圆和缓颊了。” 梁大使这才回神过来,对他笑笑: “请主上不要这么说,此乃老奴的本分,” 老家人连忙垂手恭声道: 而在皇城前庭的东待漏院内。正在等候例行上朝钟声的朝臣当中,也乘着着晨间短暂的等候功夫,七嘴八舌的交流着京城内外的最新轶事和热闻: “对了,你听说过那个江生么?可真是个灾星啊,走到哪儿都是死伤累累的牵连无数。” “我却不这么看,我觉得他更像是个有气运之人;所以无论遇到任何的凶险危机,都能够逢凶化吉一予贯之。” “君不见,金吾卫左右街和察院,费了偌大的气力才进入鬼市,却换来死伤累累,若不是这位正好撞上了关键人物,只怕就真是功败垂成了。” “这么说他的运气也太好了,几乎每一次都能正好抓住关键所在,就像是有什么在刻意成就他一般的;” “这是什么胡话,有本事你也拿整个鬼市,拿那些涉事人等的前程,来成就我啊!” 眼见的有人要争执起来,却有人赶紧转移话题道: “听说,大内里的那位监守殿下,这两日已轮番招进了大青龙寺、大兴善寺、慈恩寺、荐福寺、西明寺、庄严寺等处的诸位僧正、大德和上人;而后又传入太清宫、玄都、昊天、龙兴诸观主……” “这么说,那鬼市里有大神通现世,并不是通政司所宣称的,以讹传讹的虚妄之言了?” “当然不是了,你说是些许没有见识的愚夫愚妇,在不明理就的惊骇之下,胡乱指认宣称也就罢了。可是当场搜拿出来足足数千人,还有许多在场金吾将校和公人的目睹,这都能作伪欺众就是在太难了。” “所以,那些涉案的相关人等,如今都被相继打发出京,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么?” 一时间,东待漏院内的偏厅中,都因为一片失声而寂静了下来。 而在皇城大内的深处,一处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历代名家字画和书卷,而显得古色古香、风雅亦然的殿阁内;埋首作画的监守殿下,也在一边运笔如飞,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对于鬼市之中,突然有神通显圣之事,你们又是怎么看的,当下没有外臣在,都给我畅言无妨。” “奴婢倒是觉得,那几位法师和僧统,说的似有几分道理。” 海公眼观鼻鼻观口的谨小慎微道: “天地万物果然是相生相克,既然正逢妖异之物出世,自然也就有大能入世,以为调服和降之。” “可是孤于心不安啊!” 监守殿下的画笔突然一顿,在将近完成的寒山花鸟绘卷上,似有灵犀的抖手重重一点;顿时就让整幅只有白描线条的画卷,顿时变得栩栩如生的活灵活现起来。 “奴婢惶恐!竟不能为殿下分忧。” 海公连忙曲身跪地道: “此事怪不得你。” 然而,监守殿下看都没看他一眼,拿起绵尽如雪的画纸,对着透明窗楹照进来的,轻轻的弹了弹残墨又吹了几口气;这才转身对他温言道: “孤只是有些自责,孤蒙圣主信重而留守上京,却一直尸餐素位、无德无能;竟不能阻止妖异祸害百姓,也未能令出世的大能归心,为天家所用。” “殿下……” 海公闻言却是一下子拉长声调,汗流浃背的扑倒在地上,浑身都隐隐颤抖起来。这时候,一卷带着上等新墨香气的画卷,也被丢到了他的面前。而后监国殿下也开声道: “阿海……” “奴婢在!” 海公连声应道: “你从来就没有令我失望过吧?” 监国殿下温声道; “是,还请殿下放心,奴婢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那出世大能给找出来。” 海公突然福至心灵道: “嗯?” “奴婢明白了,奴婢定当竭尽诚意,礼贤下士,以为展示天家的黄璜气度和恩德浩荡。” 海公又连忙补充道: “好,这幅新作,就赏给你了。” 监国殿下这才温笑道: “此外,还有一事,尚需秉明殿下。” 海公随即又想起来什么连忙道: “哦?” “那过时被查抄之后,所获的数千人,已经分批安置在乐游原的大馆,只待慢慢的甄选和鉴别。” 海公头也不抬道: “只是鬼市所在之处,因此空出来之后,又当做如何处置,奴婢还请殿下示下。” “这种小事,你让他们几个经办衙门,合计之后看着办就好。” 监国殿下不以为然道,然后又想起来什么: “对了,你们不是正好给一个关键人物请功么,不妨问问他的意见好了。” 然而,待到脚步声远去彻底消失之后,海公才敢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手中的画卷,却是嘿然冷笑了一声。 而当全新的一天,在春暖花开的沥沥鸟叫声中到来时;清奇园内似乎已经有些东西,也在不经意间变得不一样了。 难得没有熬夜,而在某种充实感中醒来的江畋,也静静看着怀里的美妙人儿。明翡,这是江畋给她起的新名字,以为纪念她在地宫当中的银邪祭礼上,那副令人惊艳和回味不已的明妃打扮。 足足做了一整晚的抱枕和暖床工具之后,她漠然如燃烬和死灰的眼眸中,似乎又多了几分生气;随后又慢慢变成了一丝,难言之隐式的焦灼和羞涩;直到磨磨蹭蹭了好一会,才心满意足起床的江畋,将她交给了召唤而来的阿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家计 吃过了简单而丰盛的早食,江畋走上了楼阁第三层。随又手搭栏杆一跃而出,翻身站在瓦顶的屋脊线上,打了一套军体操和原版太极拳,舒活拉伸过筋骨开始微微冒汗之后;才重新回到了下方。 却见楼下的露台上。已经被重新洗漱穿戴和喂食完毕的大好手办明翡,由阿云抱出来放在一张软塌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听阿云念叨着什么;江畋不由微微一笑。然后就全心注意力集中到桌案上。 昨天郭崇涛前来辞别的同时,也一次性带来了大量的文书和案牍。其中主要分作几大类: 一类是江畋拜托收集的,当年通政司所发布的相关邸闻,和天下数十道督府抄报的剪报合集。虽然是已经公开发布多年的陈年旧事,但在体制内没有足够能量的话,还是没法收集整理这么齐全。 一类是前些日子,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后续案情通报;既有相应的调查和抓捕行动的进程,也有一些阶段性的处理结果和源自官面上的意见。主要还是集中在京兆府、金吾街使和于是察院之间。 还有一类,则是江畋曾经提及的,长安部分城区街坊,历年改造和修缮之后的图样临摹件;还有附属的沟渠下水标识。全部都是酷似印刷体的工整小楷,用炭笔书写而成的蝇头文字副本。 因此,江畋差不多看完,就要拿去烧掉,以免落人口实和把柄。从这一点上说,郭崇涛表现得还是相当够意思的。虽然他被临时外放出巡,但是还是努力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履行了先前的承诺。 当然了第一类,其实纯粹就是江畋用来掩人耳目,混淆视听,以为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烟幕;顺便与可达鸭那边获得资料进行对照;广撒网式的碰运气一般,看看能否有所触发任务进度的线索。 而第二类,则是方便他掌握当下形势发展,和诸多相关案件的追查进度。按照郭崇涛留下的说法,就算他暂时离开了,但因为江畋已经在察院挂钩之故,所以还是能名正言顺获得后续简要通报。 因此,凭借这些东西,江畋也能就此得出一番,大致前因后果的梗概来。比如在桂园之夜,从那些女子聚会的云英楼内,跑出来的黒蝠君;被验明正身之后,似乎牵扯到京兆府多人的积年弊案。 又比如,在吴云楼被灭门的商人罗贤,事后根据江畋找到的线索,抓住好几个嫌疑人等严刑拷打之下,又牵扯出了更多内情。由此突击搜查了罗氏在京物业,逮捕若干管事并抄得许多违禁品。 此外,在翡明楼内发生血腥冲突,而悬拿在逃的藩臣代表之一;被发现遗尸在城南某处废宅中,似乎是伤势过重被同伙所弃。因此涉案藩家在京宅邸、产业已经被官府查封,并勒令藩主前来应询。 倒是景宁楼被当众刺杀、并殃及池鱼的那位宁次监,由此上表朝廷请求重新厘定和清查在京户籍,引得这段时间朝堂舆情纷纷。不过,着其中牵涉的厉害干系太多,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所结果的。 最后,那个西贝货鲍四的身份,居然与追查日久的三色坊余孽有关。或者说,宫内人鲍四娘这个身份本来就是真的,只是被形貌近似而长年做女装打扮,交换过身份的孪生弟弟,给暗中顶替了去。 正因为这位三色坊的重要高层,带着关键性的证据和线索,一直躲在宫内人的坊区;后来又转移到了“阿姐”所在的金兰社当中,所以居然一直没能被追查各方力量的寻获和发现。 因此从他的供述当中,很快就秘密抓捕了十几位京兆府的属吏和一位参军,还有万年县的若干不良帅和武侯长。然后,又根据这位身上所获的证据,才逐步锁定到了位于鬼市当中的另一伙人身上。 因为传闻携带了大部分账簿的他们,试图借助地下鬼市的力量,伺机从秘密渠道逃出长安去。因此才有了后来名为“打草惊蛇”的后续行动策划;但是,显然两边还是低估蛰伏多年的鬼市能量。 打草惊蛇赶出来的不仅是蛇虫鼠蚁,还有惊起蛰伏在黑暗中的嗜血饿狼,以及恶狼背后隐藏更深的豢养者。所以,在一开始就因为内部走漏了消息,而濒临失败的结果;甚至抢先一步派人灭口。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显而易见了;在因事而起的各方作用力下么,直接将鬼市变成了一个乱战之地;在这种情况下后续赶来,却受阻各条甬道中的后援,除一地废墟外,很难再获得有用的东西了。 如果将江畋没有按照任务指引,及时出手介入的话。毕竟,如果没有足够充分和强力证据指向;谁也不会想到,身兼内臣、国藩/世爵、皇商等多重身份的禹藩之主,会与地下活跃多年的鬼市主人,有所重大干系。 而那位受命带队前来负责灭口和收尾的玉郎君,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号称女街最有名的明面身份之外,居然是这位萧氏藩主的外宅子(私生子),也是奔走前后的最为得力心腹之一。 更别说他的夫人,他的一众子女,居然都与邪教淫祀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甚至不惜以亲生的骨肉为祭品,来供奉所谓的五通神教。没错,地宫之中那具大圣欢喜天,便就是号称五通神化身之一。 而从这位目前在逃的前鬼市主人/萧氏藩主身上,又陆续牵扯出来了一位大理寺的内典,一位东阁(翰林院、弘文馆、集贤院三院)的侍学士;一位教坊司的掌正、一位太常寺的主簿…… 此外,还籍此设计变相钓出来一个,暗藏在金吾翎卫中郎府的内奸;做为翎卫中郎将李先成亲扈出身的内院孔目官,也是禹藩萧氏旁支的萧别。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将还会有更多因为平日往来甚密,或是关系匪浅的许多官员、部属、族人和商贾,也一并遭到了不同程度的追责和清算。 对了,还有一位萧氏相关的重要成员,在逃或是失踪当中。就是曾经在京中名声在外、艳帜高张的豪放人物。也是诸多金兰结社一员,名为萧玉清的萧氏之女;据说也是楼下那位活手办的长姐。 所以,无论是宪台还是金吾卫,在官面文章上一致忽略了她的存在;未尝不是没有抱着以此为饵,将萧氏的残余成员给引出来的打算。 似乎事情到了这里,就可以差不多收尾了。或者说,以身为察院御史郭崇涛,目前所掌握的层面和权限,也就只能够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既然将离任前手中的资料,都一股脑转到江畋这边;又指明了可以求助的方向。其实代表他并不是那么甘心放手此事,而希望能够借助这边力量,继续追查下去的一番隐晦心意。 接下来,就是盘点这一次鬼市之行的收获了。虽然,他没有动那些账簿、信笺、文契,以及带有明显样式和印记的,金银器、古董、书画什么的;但是,在范楼之内搜刮了一圈下,还是收获颇丰。 只见江畋随即伸手凭空一握,就有一个两尺半宽的樟木书箱飞了过来。凭空翻倒玩里面的杂物之后,随着江畋再度意念一动,书箱内就被哗啦啦的闪亮事物给填满了。 然后,又在江畋意念中的导引操纵下,堆满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的相继飞到了案几上;自行叠排成了好几个小堆。 然后,又在江畋意念中的导引操纵下,堆满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的相继飞到了案几上;自行叠排成了好几个小堆。 其中,金灿灿的最小一堆,分别是当十、当五缗,大小两种面值的金宝(钱);大概有上百枚。其次是当一缗,当五百文,当二百文的,大中小三种银宝(钱);占据了桌面最大一堆。 而后是一叠乱糟糟捏在一起,大小额面值不等却可以见票即付的,不具名钱单和兑票、债券;最后是几大把珠玉小件,和打磨过却未及镶嵌的各色宝石。 在初步估值了这些钱单和兑票、债券的价值之后,大概就有上万缗之多;放在这京城之中,也算是颇为可观的一笔巨款了。要知道,京城之内斗(十斤左右)米不过二十五钱,斗谷石八钱而已。 而只消一百钱就就可以置办一桌,荤素俱全的八色席面;而在平康南里边缘开业的私家娼户,包养半个月也就是三五缗而已;而在城南买上一座,比同清奇园规模的馆院,也就三四千缗就够了。 当然了,像是清奇园这样位于曲江之侧,风景优胜之地的存在,可不是什么人有钱就能买到的;还需要相应的身份地位,乃至关系人脉。 可以说,当下的江畋已经基本满足了,后世“帝都三环,有车有房,财务自由,手办满床”的基本要求了。不过,想要将这些钱票变成自由运作的本钱,还需要费一些手尾。 他想了想,重新将这些东西分了一遍;金宝和钱票、珠宝都收起来;放在一个堆放书画的圆筒里。只有那堆最大银宝留在案上;他打算一部分给老顾,一部分叫给舜卿,作为内外额外添置的家用。 与此同时,在下层的露台上。 “你可知晓,奴婢其实挺羡慕小娘子的。” 陪在一动不动的“明翡”身侧的盲眼阿云,一边给她恰到好处推拿着,一边自顾自得道: “哪怕蒙难变成了这幅模样,还可以得到先生的周庇,并且拥有继续侍奉和报答先生的机缘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谋划 而在清奇园门口对面,身为武德司亲事官的章俞,也带着一名亲随从两人抬的詹子(不遮顶的抬轿)上走下来。又神情复杂的喟叹了口气;对着身边人嘱咐了几句,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上来。 就在走过街道着短短十多步内,他以浸淫多年的职业感,至少发现了好几个方向的窥探目光。其中既有他武德司的人,也有另外一些熟悉或是不熟悉的存在;不过,这且非就是他所要的目的么? 因为,作为为数不多参与了对鬼市的审讯和甄别,同时也得以了解了其中,触目精细大多数内情和遭遇。尤其是再度亲眼见到那半只青色鬼人之后,他秉持了数十载的三观,更是由此天翻地覆。 更别说他的上官和上官的上官,还有暗中知情的那些尊贵人家;都不由隐隐产生了莫名的恐慌,以及后续暗中的压力如潮。毕竟,之前那只高来高去的凶兽,已经足以让身家尊贵之人感到危险。 在这种东西猝不及防突袭之下,就算是全副武装的一伙金吾子弟,也照样难免饮恨覆灭;更别说那些只有些防阖和仪仗、扈从的达官贵人。总不能人人都学前朝权相李林甫,起居出入警掖成群吧。 更别说在鬼市当中所获,那头仅剩残驱还在苟延残喘的青鬼。城下坊的小民百姓死得再多,也不过是朝廷文告的隐晦数字和些许同情声;可要在上城哪家府邸潜入一只,那简直不可想象的后果。 而号称眼线遍布京畿内外,拥有最为庞大外围人员的武德司,居然在事发前对此一无所知。这不是简单的尸餐素位可以形容,而是某种程度上的失职、渎职,甚至是不再可靠和令人信任了。 要知道,无论历代的武德司,如何受到外朝各衙门的诟病和攻吁,都可以巍然屹立不动,最多舍弃一些外围和交出个把替罪羊,以为场面上对付过去的凭仗,就是来自这些天家亲贵的信任和扶持。 但是一旦失去了身后赖以为根基的,这些天家亲贵背景的支撑;那被紧盯日久的外朝各方,按部就班的清算和肢解、瓜分,甚至主动抛弃掉这个机构的名头,重新另起炉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哪怕是退一步做想,就算是那些贵人们觉得,武德司这个巩固皇权和制约朝野、维系和巩固京城治防的监控工具;已经不太好用了。那也意味着在墙倒众人推下,武德司就此衰微和边缘化的开端。 殊不知作为武德司前身,与察事厅一脉相承的五坊小儿;被明旨撤废和清算的时候,京中可是一片弹冠相庆;而高声颂扬皇恩浩荡,圣主显明。然而对那些身在其中的各色人等,就是灭顶之灾了。 毕竟,背后那些宦臣、宗室、外戚在内的亲贵们,能够为武德司争取海量的人力、物力和权宜,还直接或是间接默许他们,利用手中的职权之便,想方设法为自己弄钱和捞钱,可不是为做善事。 武德司的作用,就是要竭力维系贵人们的安全感,哪怕是脆弱和虚假的也好。所以,在接下来针对新事态对策当中,必须争取到武德司一席之地;至少不能再继续隔岸观火式,被变相的摒除在外。 然武德司在编人员虽众,号称三提(举)八勾(当)十六押(官),又有亲从官五指挥、亲事官六指挥、外院三指挥,内院子营等名目。但内里主要分亲从官和亲事官,两个泾渭分明的不同体系。 其中亲从官素为钤贵职,专门用来安置和优抚,与天家相关的宗室、外戚、勋贵家子弟,属于一个不当责却待遇优厚的体面职事。但是与之一字之差的亲事官,则是成为市井朝野的怨望所向。 因此,亲事官六指挥、外院三指挥在内的人员,才是日常奔走往来京畿内外的一线事员。另一方面,武德司选人虽然号称大开方便之门,三教九流来者不拒,甚至囊括了些特殊专长的罪徒。 但是在各种方便弄钱的权宜之外,具体升迁上也是尤为严格。因此大多数人也就止步于,初入行的院子、快行、长行下三阶;乃至卡在外围的探目、探丁、察子外三种,不得寸进者比比皆是。 能够越过初、下、中、上四等亲事的位阶,成为独当一面流内品的亲事官,那更是要有非常的本事和足够的靠山、背景;而两者缺一不可的。至于为数不多的大亲事官,更是只有内旨才能任命。 就像是身为诸多亲事官之一的章俞,他手下常领院子、快行、长行数十人,各色亲事十多人;此外还有隶属于城南片坊的探目、探丁、察子,等外围人员上百到两百多人不等。 而出身市井的他,长期以来并没有什么得力的靠山;从一个毫无例钱只能靠消息糊口的民间察子,能够做到如今这个位置;还是因为他足够拼命,也舍得不择手段的抓住一切机会; 在身为亲事官的前辈,及其多位资深同僚,突然暴亡在城下坊的一次藩人冲突当中时,是他站出来对着新上任的提举和指挥使,主动请命揽下了本该由诸位大亲事官,负责后续善后的差事。 由此,也以激烈和狠绝手段,变相接收了已故亲事官前辈和几位同僚,的大部分班底和资源所在;竭尽全力平复了事态。尽管如此,他还是因此丢了半条命伤了肾水,而就此没法在令女子怀孕了。 因此,当下他虽然没有正式成家,而养了多户外宅妇,也有好几个年纪不等的儿女。但都不是亲生所出,而是已故前辈、同僚乃至部属的遗孤;这也是武德司内沿袭下来的一个传统和惯例。 因为大多数人在位时,不免惹得人嫌鬼弃,身后害怕家人遭到清算和牵连,而会有条件托付给相熟和亲近的同僚。在这一点上,无论内部怎么勾心斗角或是侵轧惨烈,还是相对抱团对外的。 但也正因为章俞在诸多亲事官当中,背景上明显差了一筹;既没有宦臣世家或是宗亲、外戚的保举;也不是武德司经年日久的传承家门之一,只是当时的提举不想让其他老人乘机上位而已。 因此,章俞身为武德司的“得力干将”,不得不再度被推到了台面上来,充当了这个投石问路的那块石头。这样,就算是日后真要出了什么纰漏,舍弃起来也不见得多少可惜; 而这一系列事件当中,最为关键的节点和突破口;无疑就是那位来历神秘,数年前就毫无记录,却亲历和影响了两次大事件和围捕活动,以及凶兽和青鬼现场剖析的“江生”了。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这次宪台并没有继续令其参与后续的意思;这就给了他一个乘势而入的机会。而作为打动拜访对象的敲门砖,就是从武德司的内架阁库,所调来的一些陈年案卷。 随着章俞走上前来,乌头阑门前值守的两名,身穿金吾卫玄地对豸纹大袄的防阖,却是露出了警惕和戒惧颜色。然而,在章俞出示身牌之后,还是入内通报,稍后又开门将其放了进去。 而满脸风轻云淡浅笑着的章俞,也暗自松了一口;既然园内的那位肯见他的话,那此行就已然是成功了一半……待到过了半个时辰,章俞走出来在詹子上落座之后,突然对着身边亲随道: “小慕。稍后就由你负责往来此处,送达文书和传递消息了。” “属下晓得了。” 眉眼俊美冷艳的亲随答道:赫然就是个男装打扮的女子。 “话说,你怎么看这位江生。” 章俞又轻描淡写到: “甫面之下,看不出深浅;不过,方才他至少看了七次属下,最多一次有三息。” 名为小慕的男装女子,犹豫了下道: “这就对了,看来消息不假,他所好是男装的英挺女子;而不是那些娇柔弱质的闺阁女子。” 章俞意味深长道: “接下来,就须得你好好接触一二了。我也知道五郎他们几个,都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但是还请略作尝试一二,保不准,我日后还要仰仗你的援手呢。” “官长言重了。” 小慕恭顺道: “我自会好好代为传达,官长的这一番善意与心思。” 而在长安城外白鹿原上的一座无名山丘顶,也有人策马在上看着远处巍峨宏阔的京城。 “听说京城那里出了个天大的意外,导致鬼市没了。” “何止是鬼市的那每月十几万缗的进项没了,就连鬼市周旁的那些营生,都被抄拿的七零八落。” “怎会如此,不是已经派人进行了善后和手尾么。” 其中一人不由震惊到:要知道鬼市本身被查抄和捣毁了,也不过损失一些财帛和建筑而已;只要地下交易的需求还在,就总能够以其他的名目和形式,在日后得以重建起来。 但是依附鬼市而生的那些存在,还有那些四通八达地下网道当中,习惯了不见天日生活的化外之民;才是地下世界各种非法营生和黑灰色产业,得以长期存在根本所在。 更别说为城内大人物解忧代劳的各种业务,而由此延伸出来的诸多便利和明里暗中的庇护……在这一点上,光是多年口碑和信用上的潜在损失,就不是鬼市账面上每月那十几万缗可以比拟的。 第一百三十章 相见 这章还是昨晚的 “至少在接下来撤离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各种资材的紧张是无可避免了。” “不对,你们不是还有历年积攒和劝募来的那些……” “没有了鬼市这个重要的过手和掩护,你以为贸然一大笔钱财和物料进入京城,就可以让人毫无知觉么?” “殊不知少了萧氏和禹藩这个关要和网络,之前在京城的布置就已然去了大半了。” “难不成,你真的相信,会有大能降世,专程来坏我们的事情么?” “为何不能,就连昆墟里现世的那些东西,都为人辗转出来所用了,再多一些奇异的征兆,又有何稀奇。” “那又有何用?我们已经走出这一步,难道还妄想能够回头么?或者说,这世道已经变了,不是你想回去就能回去的。” “再说了,咱们做的可是事关撬动天下的大业;这种局面已经持续的太久的,再继续放任下去就真的任何指望都没了。” “因此,就算有大能挡在我们身前又如何!既然我辈抱了打破当下局面的心思;那也唯有不惜背负万般的罪孽舍身向前;更何况我们的布置,又何止京城一处呢?” “对了,山中的试炼再度失败了,好几个据点内,都没有一个活下来的。我们需要获取更多血脉的样本。” “之前送过去的那么多人,还不够用么?为了这些,可是冒了极大的干系,也折损了我好些布置。” “自然是家门越是悠久,谱系越是传续完好,为优先。那些逃亡的山民、流亡和贱籍、番奴,实在太不稳定了。就算是偶有所成,也无法复制了。” “你这是在说笑么?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容易获得……” “那就从五姓七望开始吧!都这么多年下来,流落在外的血脉也该不少了。” “据说西边来自昆墟的那几个‘东西’,当下正在逐步的恢复活性,我们需要抓紧时日了。” “京城那边已经有所惊动,而取得的成效却是寥寥;接下来,若是再不能令人满意的话,就只能舍弃掉眼下这些成果再起炉灶了。” 与此同时,江畋用一份手抄的记录,打发走了上门来访的,武德司亲事官章俞之后;却又再度接到了来自金吾街使处,所递过来的信笺;说是那位在逃的前萧氏藩主、禹候萧鼎已经在城内落网。 然而,这位疑为鬼市主人的罪人,却是在接受审讯和拷问时突然提出,想要见上一面与这件事情,有着重大干系的江畋;才愿意将更多后续的内情给和盘托出来。因此,希望能够获得他的协力。 江畋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当即应承了下来。他倒也想看着这个长期藏身幕后,而又满门皆是扭曲之辈的萧藩主,到底能够玩出什么花样来。不过想到郭崇涛临行交代,他还使人知会了一声。 然而,当江畋乘坐的马车到了熟悉的右街使衙署,突然觉得内外气氛都有些不一样了;那些轻装执哨的金吾子弟,都被身穿连颈遮面、执矛挎刀的金吾甲兵所取代。因此,显得肃杀和凛然异常。 于是,江畋又在街口等待了片刻之后,才见到来自左都察周邦彦手下,曾经一起办案过的另一名属官。江畋这才与他一同上前,出示了相应的身凭和信笺;得以拉开拦栅和拒马放行了进去。 然而走进去之后,江畋却再度发现另一件事情。随着郑金吾等人的离任和外调、升迁,街使衙门内昔日那些相熟的面孔,无论是朱别将、林九郎,还是陈文泰、张武升等人,似乎一个都找不到了。 这时候负责引领江畋,曾有过数面之缘的一名本衙属吏,却是看出了这种疑惑,而有些讨好的主动悄声为他解释道: “不瞒判典,因为实在兹事体大,是以当下乃是由左金吾本衙来人,直接介入接管了后续案情了。所以,就连原本负责的翎卫府李中郎,也要在外为之协从、奔走。” “也说是为了防止泄露案情计,如今署衙里里外外的大多数人手,都被重新替换了过;都就连咱们这些掌案问牍的吏员,也已经留置在衙内,多日不曾还家了。” “此外,除了御史殿院那头,如今还有来自宫内省和宗正寺、通政司、大理寺、理藩院的人,都在严正关注此处的事态;更有宫里派来的人,在场盯着只盼后续呢。” 江畋闻言却是不可置否的谓然一笑。看起来,这种尘埃落定后,跳出来摘桃子和抢功劳的事情,在这个时代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啊。不过,这与江畋并没有太大的直接关系。他在乎的也只是看看能否,籍此触发相关的任务进度; 因为这些时间的遭遇,江畋也发现了某种规律。也即是在触发人物进度的场景中,杀死相应的人等才会收集到游离的量子;而且似乎和目标牵扯越多收集能量越多;就仿若佛门所说因果率一般。 然后,一路穿过重重守卫的江畋,就在一处专门加固和整理出来的刑讯室内,见到了当今这位萧氏藩主萧鼎。一个披头散发,脸色惨淡而肤色苍白,但是眸子犹有些异样亢奋和涣散的消瘦中年人。 只是明显被收拾和清洗过的室内,残留着一股子隐隐血腥和药膏味道;而在对方宽大囚衣所遮掩的手足部分,也隐约可以看到受刑所留下来的血痂和瘢痕。根本看不出曾经养尊处优的富贵做派。 直到江畋进来的那一刻,他才突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了过来。 “罪人萧某。” 随即,在旁一名圆头圆脑活像只夜枭的矮胖官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你要见的江生,咱们给请来了,还请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是……” “就是你坏了我多年基业和布置的,那位么?”萧鼎主动开声道:只是声音嘶哑的像是含着一团沙子。“真看不出来,是如此年轻异常的人物。” “一换二!” 做为曾经亲历过审讯现场的现代人,江畋自然不会轻易被他带着节奏走,反过来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的节奏道: “我可以回答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两个,不然我转身就走,其他随便你好了。” “好……”萧鼎几乎是错愕了下,才慢吞吞的答道:“话说,真是你以一己之力,杀掉了我派去收拾手尾的那些人么?那可是上百好手啊!” “当然是,虽然有些费事和麻烦,但是依照楼层和密道的遮护,把他们分批逐次引出来,也就是多花点功夫的事情。”江畋半真半假的承认道:“倒是那个灰衣剑客,是靠远处偷袭得手的。” 下一刻, “你是说瑜蒻那个小东西?”萧鼎脸上却是露出奇异的表情来:“我家从小将她生下来,又不惜最好的条件优养周护至今,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只可惜本该大破大立的祭礼,被你给坏了事。” “难道你以为,膝下那些的儿女都是我亲生的么?”萧鼎不由自嘲道:“我这候和夫人家那个候,可是相去甚远;若不是除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丑事,是在没法遮掩了,岂又有便宜我的好事?” “不过,五仙教什么的,我也只是略有所闻而已;毕竟除了场面上的相敬如宾之外,我和夫人日常里相处的时光不多,平时也只是各有所好、各行其是而已;那几个儿女也只是挂名养育而已。” “难道你就不想知晓,他们真正的生父都是那些?”说到这里,萧鼎再度露出某种诡异惨笑来:“就怕你们畏首畏尾的不敢再追查下去了,内命妇啊内命妇,岂又是那么好做的……” “五通神?那东西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本家资助的喜福会,用密教外道的大欢喜法给偷梁换柱了;因为也就是一些愚夫愚妇,还会信这东西,也不至于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鬼市主人?呵呵,那不过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噱头和传说而已。”萧鼎再度自嘲道:“而我也不过是个被推举在台面上,替人承担些不方便事宜的代行,你难道不想问问,都是那些人家么?” “嘿嘿,他们对我用了十几种药物,想让我开口”随即萧鼎的眼神再度变得涣散起来:“可是哪里知道,我早年各种助兴的丹方服药用的多了,早就不耐受了;他们敢下重手,却又怕我没命了。” “什么凶兽,什么鬼人?”萧鼎毫不犹豫嘶声道:“我从未见闻过,只知道范楼之中藏有不少禁忌之物,也有人在豢养一些猛兽以为娱情取乐。玉郎他私下又勾结了谁人,又暗中节外生枝做了什么,却非得我授意了。” 小半个时辰之后, “这么说,这一切的根源,居然是因为被三色坊那群拐子,给牵连了?”最后,萧鼎却是露出某种荒诞不经的表情,从喃喃自语又变成失声惨笑道:“这可真是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 “不过,据我所知,三色坊背后也是有人的。”然而他下一刻,又露出了某只奇异和玩味的眼神道:“可不是京兆府和万年县,其中的关键人物,就算是我也招惹不起,就问你敢不敢追究下去?” “这算是你又一个问题么?”江畋却是不为所动道:因为在他视野当中毫无任务进度的提示。“明白告诉你,我做这些事情,又不是为了权势富贵或是攀附名利,只是恰逢其会而从心所愿而已。” “这怎么可能,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的人物?”萧鼎闻言,却是觉得格外荒唐的难以置信道:“就是为了这种无端无谓的情由,就去冒险出生入死,这也太荒谬了……” 江畋听到这里,突然对他再没有任何兴趣了;因为这就是一个隐藏在富贵雍容的皮囊下,不择不扣已经扭曲的灵魂和以作恶为乐的人渣。既然基本目的差不多达到了,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别走,别走,最后一个问题,”然而,被束缚在座位上的萧鼎却是激烈挣扎起来道:“你可知晓,当天在鬼市里,有大能的神通显圣之事?” “可惜我在楼内寻找证物,却没能亲眼所见,”江畋毫不犹豫的睁眼说瞎话道:“倒是你,满门恶贯满盈,就算是没有什么大能显圣,我迟早也会找上你,好好清算罪孽。” 然而下一刻,萧鼎的激烈挣扎却是依旧没有停止。反而是从口鼻中开始突然溢出血来,又喷吐的全身到处都是;而精气神肉眼可见的委顿了下去;而在场旁听的那名矮胖官员,也拉门大叫起来: “来人快来人。” 然而,江畋却是忽然心中一动,而停下脚步。在吐血扑倒在案上的萧鼎,用挣脱束缚出来的单手;像是胡乱涂抹一般的,沾血比划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然后又被他喷出的更多血污,给掩盖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不见 而在江畋离开后。一个血糊糊的残余物,被从萧鼎呕吐的一地血污当中,给一拥而入的公人给仔细的翻找了出来;又放在一个干净托盘里,呈现在了审讯间隔壁的壁板背后,诸多正在暗中听审全程的各色人等面前。 “这是?” 有人抢先发问道: “已经查验过了,这是罪人萧氏预先服下的毒囊;光靠搜身和查验口鼻,是看不出来的。”带着手套和连身罩衣的勘验医官道:“只待拖延的时间稍长,外层被胃中积液逐渐消解之后,就毒发烧穿了胃壁和脏器,就此药石无救了。” “该死……该死……” 顿时有人叫骂起来,这岂不意味着萧鼎的落网,以及后续的诸多供述内容,同样也是在幕后黑手的意料和策划中;这岂不令人格外受挫和无力呢? “对了,还有那个江生,难不成,见过这场面之后,就这么让他走了?那可是罪人萧氏,指名要找他的。” 随即又有人想起来,不由叫喊道: “不然你待如何?扣下来严刑拷打,逼他承认你的猜测,还是分担干系?这位可是金吾卫请来的帮手,若是没有他,当初还不知道如何,也是他一手揪出了,这鬼市主人的背后干系。” 随即有人反问道: “那你真是好胆了,且不说这厮在鬼市里杀人如猪狗,岂又是肯轻易就范的人物;就是他现在身兼金吾、宪台两家的官身,也是你能奈何的?。” 顿时又有人嗤声冷笑出来: “我倒不介意你去纠缠一二,能套出些货色来也好。大可以赌一赌察院肯不肯出这个头;或是金吾卫会不会寻你的麻烦;可要是出了什么状况,就莫要胡乱牵累到我的。” “我倒是支持你去和他碰一碰,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然后又有人阴恻恻的说道: “不过,你刚从外头调回来大概还不晓得吧?有贵人已经对京兆府上下发话过了;一切涉及他过往之事,都不得追究了。京兆府里好些人,怕不是恨不得躲他远远的。你手底下若是还有人,怂恿你去触这个霉头的话,怕是不怀好意的多。”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这也不是为了公事么?” 最初说话的那人,却是喃喃两声不再多言。 事实上,在见到萧鼎临死前划出那两个血字的一刻,江畋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提示再度闪现出来;显然这两个字相关的人或者事物,就是下一步任务推进的线索。然而,知道内情的关键人物,却当场就这么挂了。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接下来,他又有了新的行动方向。接下来,就是把这两个关键字,交给一个合适的人肉搜索器;比如总是自告奋勇想帮忙的可达鸭同学。毕竟,以他没心没肺浪的做派,去打听点东西很难被察觉点什么。 只是既然都出来了,虽然有些虎头蛇尾的结果,但是江畋倒也不急着回去休息。而是与伴随的两名金吾防阖,私下交代了一声,就下得车来步行进入了街市当中。毕竟这段时间,不是在桂园里配合调查,就是在鬼市里追逐厮杀。 好容易才借着昨晚新入手的活体大手办缘故,稍稍放松了下来;然后,又赶上一场血溅当场的好戏。所以此时此刻的江畋,只想在这熙熙攘攘的繁闹街市上,好好的逛一逛;以为整理思绪和放空下头脑,同时感受下人间烟火气息。 然而,当江畋转过了三条街道,吃了三串不同口味的蜜汁团子,又喝了一碗茶汤之后;他就突然走进了一处露天临厕的后方巷子里。下一刻,江畋又骤然反身回头,几乎就要打着照面,差点儿就撞一个匆匆跟进来的人。 那人见状顿时吃了一惊,随即又看见整好以暇的江畋,而微微变色恭声道: “武德司下员,令狐小慕,见过江判典。” “你这是何苦呢?怕不是跟了我好几条街了。武德司不是号称城内消息最灵通,眼线最广泛的所在,想要什么消息,自己去问,自己去查好了。” 江畋却是不以为然道; “不瞒判典,这回的公事乃是枢机五房出面,就连我武德司也被摒弃在外了;但我家的上官,又被上头催逼的紧,所以下员情急之下,只能想方设法从判典这儿打些主意了。” 做圆领衫褐色濮头男装打扮的令狐小慕,却是形容诚挚的坦言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且陪我走一走好了。其实这件事情很简单,只要你们能拿出足够的条件和条件来交换,我也不介意透露一些内情的。” 江畋闻言不由微微一笑,伸出手来: “那下员便恭敬不如从命的,还请判典稍作指教了。” 女扮男装的令狐小慕,却只是稍作犹豫就挽上了江畋的臂膀。 然后,就在她的笑语晏晏之间,不失分寸的亲昵与恭维话语中;花一整个午后时光,把臂同游至少三个城坊;也差不多顺势占尽了手头上,所能够占尽的便宜之后;江畋才如约告诉了她今天的一些见闻。 “想不到,判典也是个轻薄如斯的荒诞人物;倒令人看走眼了。” 然而,脸色绯红而衣衫微乱的令狐小慕,轻轻咬着唇儿而充满欲拒还迎的意味嗔道: “不不,这只是我的一个态度而已;无论是代表武德司,或者说是你们背后的人;既然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那就要按照我的方法和方式来了。” 江畋对着她微微一笑道: “那经过此事,判典怕不是觉得下员,只是个轻浮随性之人吧!” 然而,重新扯平衣衫上褶皱的令狐小慕,却是有些幽怨自艾道: “作为受益者,我当然不会看不起你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方式;我只是不怎么相信武德司的人而已。” 江畋再度轻描淡写道: “所以还是直接明码交易,更令人安心的,比如像这样就很好了。” 随即他又信手一指,远处一个难掩满脸忿怨的身影道:“更何况,你似乎还在用我来阻挡什么人;所以,我也只能先收一些利息聊以回报了。” “判典,可真是明察秋毫,又格外的铁石心肠啊!倒令下员枉费心思了。” 令狐小慕闻言,却是语气复杂的幽叹道; “不不,我还是相当愉悦的。携美同游,还能逞以手足之欲,天下还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江畋却是摇摇头: “只是我这个人可是没有那么容易满意的,下一次,你想知道什么,还请拿出更进一步的条件来好了。” 然而,在令狐小慕形影孤立的望着,江畋远处的马车之后,却是噗嗤一声露出宛然绽放的笑容来;随即他就重新收敛起来,来到那名在远处瞪眼的富家男子身边,用一种仿若是羽毛搔过骨髓的轻声道: “阿四,你做得很好,他几乎都当场信了。” “令狐,其实我……” 然而名为阿四的富家子,却是忍不住想要捉住她的手,却被不动声色闪开后,才有些黯然的开声道: “我知道……但是眼下还不够,你们都没法给我足够,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官长,也没有办法做到吧!毕竟,我可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啊!” 令狐小慕却是恢复了巧言笑兮的打断道: “令狐……你这又是何苦。就算他们都不愿承认你,你也无需……” 听到这话,这名富家子却是越发黯然失声道: “住口!” 这一刻,令狐小慕的脸上却是浮起了,令人凛然生畏的寒霜。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见 而江畋感受着指掌兼残留的微微体温和气息,不由的微微一笑。既然想要刻意接近自己,那想来不介意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吧?只是武德司糖衣炮弹的下限,比自己想的还更加低下一些。也亏她能忍到最后。 然而下一刻,江畋却是发现前方的路口,已经被大量汇集起来的人群给暂时了堵住了。随即,他也有些好奇的随着,一些相继赶来吃瓜群众的人流,顺势走上了街边的一座酒楼向着远处眺望。 然后,他就看见百步宽的正街上,早已经是人头攒动而声嚣纷纷了。然后又随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丝竹器乐声;街头正在奔走簇拥的人群隐约呼唤下,缓缓行来好几辆高大的车台(游行花车); 而在做成各种亭台楼阁的车台上,好些年轻貌美的女冠,身穿素白或是玄色的鹤氅、羽衣,外罩纱披和围帛,披发莲冠,站在小型场景间,显得玉姿华发、清雅素净,仿若是飘飘临仙一般。 因此,在缓缓行进的几辆车台左右,赫然又有好些年轻华服的浮浪子弟;仿若是彼此较劲一般的,声嘶力竭而此起彼伏的叫喊着,其中某位女冠的法号,只为吸引对方的轻轻一瞥,一个轻容浅笑。 “绛仙!” “元贞!” “宁平!” “漱婌!” 而身穿皂衣和杂色夹衫,像是浊流一般紧紧跟随在其后,努力维持市面秩序的若干不良人和武侯;却是难免露出羡慕妒忌恨,或是无可奈何的表情来。 因为在这些看起来浮华浪荡的子弟当中,弄不好就有他们上官家的人。而这些车台背后的女观,同样也是关系广大或是背景深厚,令他们所招惹不起的存在。 要知道,当下长安内外的大小道观馆院,至少有一百多所。其中又按照与朝廷的亲疏远近,分为三六九等。第一等当然是历代皇帝以国家的名义敕修,而具有特殊政治意义的所在: 比如:唐太宗时的龙兴观(位于崇化坊);唐高宗时的昊天观(位于保宁坊);唐中宗时的先天观(位于务本坊);唐睿宗时玄真观(位于崇仁坊),唐玄宗时的崇真观(位于新昌坊)等等: 第二类则是天子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等亲属,祈福和祭奠所敕建的场所;比如东明观(位于普宁坊),昭成观(位于颁政坊),太平观(位于大业坊),福康观(位于崇业坊),类比大慈恩寺的典故。 第三等是民间涌现的有德修士和被朝廷招辟的隐逸,比如黄冠子李淳风、罗浮真人叶法善、西华法师成玄英、正一先生司马承祯、通玄先生张果老等历代玄门名家,所停驻和传教的道场。 第四类才是上清、茅山、楼观等各大道脉的法师;弟子,所建立起来的下院,分馆、别观等,传统意义上承当各种日常法事的宗教场所。 此外,还有一些民间富家大贾自募自建,并私人供养为家祠一般的中小道观,乃至连官府都未曾报备过的野观,尚且不算在期间。 而女冠修行场所几乎占了一小半。其中最有名的无疑就是,提供皇家成员净修的馆院;比如玉真公主的玉真观,金仙公主的金仙观等等;差不多就是原本这些公主的私宅别业,换个招牌而已。 又比如,唐玄宗为了曲线救国式的完成爬灰大计,而专门专门修建了太真观。然后,让自己的儿媳妇先出家为女冠,再以太真居士的身份奉诏入宫侍奉修行,完成了寿王妃到杨贵妃的身份转变。 因此,这些带有皇家、贵族、官宦背景的女观,又比寻常的寺观更加风气开放,尺度也更加宽松。比如历史上著名豪放女鱼玄机,就是在身为状头妾被逐出后,在咸宜观出家后依旧宾朋不绝。 又比如玉真公主修行的玉真观,无论是王维,李白还是王昌龄等当代名士、大家,都曾经是其中的座上宾。因此沿袭到了如今,则是发展出另一种;有些类似于后世娱乐偶像事业的画风来。 就是在这些女观当中,定期会因为四时八节,千秋万寿(天子和太后生辰);乃至是大有来头的初代观主生辰等由头;而举办各种游街祈礼的活动。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京城当中的传统和风尚。 于是,在此期间随着各处女观,所打造出来的游街车台、车楼,别着苗头在当街竞相争奇斗艳;各种年轻貌美、花枝招展的女冠小姐姐,也就成为了街头受人追捧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了。 当然了,这也是宣传相应女观的名声,保持影响力的一种策略。因此,在每一次车台游街之后,相应的女观都会顺势举办相应的茶台会、园会;以为后续甄选和招待,慕名而来的各色善信徒众。 在此期间,或是展示以茶道、花艺,或是谈玄论道,或是棋艺对弈,或是书画品评,或是琴瑟相和;当然了,从基本的格调上,就要比平康里的那些行院、馆苑,更加高雅和时尚的多了。 因此,其中不免汇聚了好些,为了逃避嫁人或是再婚的贵家、宦门女子。但也有一些寒微出身的,以此为择婿捷径;先出家再待薄有名气后,再遇到所谓的真爱/恩主,就此还俗嫁人的也不在少数。 至于江畋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道理也很简单。他的前身一度就是其中万安观(位于平康坊),某位道姑小姐姐追捧者;而没少在这些虚头巴脑的唐版偶像事业中,贡献过自己微薄的力量和收入。 所以,最后在这位爱豆的粉圈/无底洞,把在京城安家费给花销的七七八八,才得以醒悟过来。虽然不至于窘迫的去吃草,但也不得不为了贪省花费,搬到鱼龙混杂的城南去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在下一刻,突然跳出来的任务进度,让江畋不由略微吃了一惊;难道街头偶遇一群女冠,也能够意外触发新的线索和场景么。随即,他就打听到这几辆车台的出处,位于安丰坊的游仙观。 在长安诸多女观当中,算不上是什么历史悠久的存在。从游仙观的初代观主宋华阳姐妹开始,至今也不过才第三代而已。不过观主宋华阳姐妹,乃是前朝同福公主侍婢,作为公主替身开观修行。 因此游仙观也多少具有了那么点皇家的背景;再加上后来又与当时大名鼎鼎的玉谿生,后来元庆朝的“多情宰相”李义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后来者居上的成为了小有名气的去处。 对了,这位“多情宰相”李义山,在另一个时空线上也被称为:李商隐。没错,就是那位“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与李贺、李白合称“三李”;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的花间派祖师。 记下了这点渊源和来历之后,江畋准备抽空去探察一番。当然,无论是打着好奇的理由去明访,还是伺机半夜摸过去的暗探;当下他已经具备了事有万一,让自己全身而退的底气了。 而在回程路上经过青龙坊时,江畋看见了一处特殊的招牌。他不由心中一动,再度叫停了马车走了进去。来到位于巷子深处一间成衣店;看起来门面不大且相当陈旧,但是推开内里别有洞天。 只是虽然号称是别具特色的成衣店,然而在里面相当敞阔的四壁上,却并没有见到任何衣物成品,反而挂着各色成衣效果的彩绘图样,以及配套的人物画轴。让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宽长的大红蝴蝶结丝带,红白相间的露腋装,黑色的长袍和尖顶帽,带着星月的宽松睡帽,坠着细小彩色水晶的翅膀,开边高腰的短旗袍……无不是充斥着另一个世界才有的,二次元动漫画风。 虽然看起来这些图样都是女装为主,但里面为数不多的客人全都是男子。他们在低声交流和点评,以及偶然的目光交流之间,还能流露出某种“英雄所见略同”,或是惺惺相惜的死宅意味来。 反倒待客都是身材窈窕而端正的年轻女子,穿戴也是部分图样上的服色;充当这某种意义上衣服架子式的模特角色。因此当有人在低语声中,点选中了某件样品之后,就会有人穿戴着展示出来。 而按照前身的记忆,这里头其实都是违禁的服色。据说是某些显赫人家的祭祖时,必须以家中刚刚及笄的年轻或是年幼女子,穿着类似的祭祀装扮,在祖宗灵位前且歌且舞,以为告慰之理。 后来就被渐渐流传了出来,而变成一些中下层的富有、殷实人家,私下争相模仿的款式。也应运而生了这种半公开售卖二手衣物,也能按照客户私自要求,可以量身定做的特殊成衣店。 江畋观察了一番之后,也手绘了几张图样,现场定制几套纯白丝绸和黑缎面,装饰着精巧缕花、蕾边的裙装和头面饰物;回去打算给家里那号大手办“明翡”,好好地亲手装扮一番。 至于尺寸大小倒不是问题,因为江畋已经用了一整晚从头到脚测量过了。当然,当初随着大号手办附送那套明妃的行头,江天也是好好收藏起来作为某种纪念;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派上用场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馈赠(4000字) 当在街头上多绕了一圈的江畋,乘车回到了清奇园门外之后,却是大老远听见了隐隐“咴咴”的马鸣声,不由心中有些诧异。然后,就见到了迎候在门外鸡皮鹤颜的管头老顾,迫不及待的上前来禀报道: “请东主恕过,是小九郎君,刚刚亲自送来了一匹健马;因为停在外面过于显目了,所以老身自作主张,令其先牵到园内安置了。” “无妨的,快带我去看看。”江畋闻言却是饶有趣味的催促道: 随后,他就见到了被栓在了后园小池边上,枝繁叶茂的槭树下;一匹打着响鼻啃着草皮的高头大马。通体是白底紫色花斑的油亮皮毛,无论是头尾、还是胸背、腿脚间都团簇着浓密鬃毛,衬托着贲张流畅的肌肉线条。 因此根本不用任何语言的形容,一看就是一匹上好的良骏。而且,虽然全身上下充满了大型骑乘动物所特有的力量和美感,但是这匹大马看起来却是相当的安静和沉稳,乌黑湿润的眼眸间也是充满了某种灵动。 “先生回来的好,这便是出自秦州积石军,鸟鼠同穴山(今甘肃省渭源县的鸟鼠山)厩场的裟露紫,也是当下本家给予先生的一点心意。”可达鸭却是毫不见外的走上来,殷勤的当场介绍道:“虽然比不上禁苑里的飞龙六厩珍藏,或又是河西牧师苑的凉州姑臧大马:也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良骏之种了。当初还是幼驹时,由姑臧李氏进献与朝廷,又转赐本家的一批,堪称其中最为温驯之选……” 江畋听了心中顿时了然。得益于那位穿越者前辈的遗泽,南拓昆仑海而西临地中海;最终海陆会师叶城(耶路撒冷)之地,建立了所谓七海经略府并立碑题记;号称“江河所致,日月普照,皆为汉家臣妾”的一番不世伟业。 作为百年征拓运动的发源地和宗主上国的大唐本土,也得以汇聚了海内、外域的物种精华,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随着历代外藩臣邦、远国异域,不断进贡和输入之下,举目当世,囊括地域最广、最为齐全的马种。 因此在大唐中兴百年的承平日久下来,长安城内不但有了相对先进,而功能齐备的养马行业和配套的马车制造产业系列;同样也通过特定的选育和培养手段,荟萃成形了庞大而繁复的,古今中外诸多良马、名马品种的谱系; 其中大致分为军马中的挽马(牵挽/驮载),战马(骑乘/冲刺);民马中的赛马(短途爆发)、行道马(平稳/耐力)、田猎马(出游/狩猎)、驽马(拉车/耕作)等等不同环境和条件下的功用。而这个裟露紫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可达鸭如数家珍的介绍,这匹裟露紫,据说源自青塘大都护府(今前藏及青海地区)下西海(青海湖)龙驹岛的品种,与来自小(后)波斯国(里海南岸的泰伯里地区)输入的安息马,所杂交而成的一个相对稳定和出色的田猎马家系。 然后,再加上为了骑乘游猎和代步的需要,从小就按照亲人方向的进行驯顺,因此,在诸多特色专长和用途的马种谱系当中,算是综合属性相对中庸,又亲和性偏上的品种。对于江畋的日常需求来说,也是恰如其分的投其所好。 毕竟在这个时代,拥有一匹好马就和后世拥有一辆豪车一样,不但方便出行的需要,也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春夏之交,骑马可比乘车舒服多了。 “既然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不过,你这么殷勤的又送宝马,又特别介绍来历的,怕不是还有什么后续的下文么?”听到这里,江畋不由笑道: “果然瞒不过先生,也就是过两日便是寒食节(清明节)了,想问先生能否抽空,随我家前往城外踏青游猎,以为散散心否。”可达鸭咧嘴尬笑的直挠头,语气干巴巴的宛求道:“说实话,我姐弟承蒙先生恩遇良多,家中长辈也早想当面致谢一二,并以为款待些时日。只是先生一直都不得闲,因此……” 唐代以夏历冬至后一百零五天为寒食节,禁火三日,只能吃冷食,故又称“冷节”。寒食节后两日为清明节。由于前后紧连,唐人常将两个节日合在一起过。而节日里除在家冷食祭祖、上坟扫墓外,还要开展多项体育健身活动,以为告慰先人。 如击鞠、荡秋千、斗鸡、射猎等等名目。所以这个时代寒食节的剩余两天,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古诗里形容的“路上行人欲断魂”,反而喜庆欢乐的很,甚至还有些后世所形容的坟头蹦迪、墓地踢球、围猎山林的热闹意味。 “好,那就来日相见好了。” 江畋想了想就答应了。说实话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在各种事态下不断的奔波忙碌当中,还真没有机会走出这座天下第一的大都会,去看看外间的世界和风貌所在。 “稍后,我自会令人将一应所需物件,先行送过来,好让先生先试试手。” 可达鸭见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暗自抹了把不存在的汗水。这样的话,他就算完成了阿姐和家里那个老头子,先后把他叫过去的双份交代和嘱咐的事情了。 毕竟,鬼市里的那个传说也太吓人了。别人固然是当做某种以讹传讹的笑料看,但是他可是亲眼见过这位显圣的当世第一人啊!显然经过这段时日之后,这位刚刚觉醒未久的隐世剑仙,又得以恢复了更多的神通和手段了。 因此,对于他身后的家门来说;这也是第一次邀请这位隐世高人,与本家一起公开露面,具有相当重大的意义和关键所在。他虽然平日里总是恨不得,给那些老头子难堪或是气受,但在这种事上却无法忽略整个家门安危。 “对了先生,我还有个消息得告诉您;最近京城里的上层人家,都纷纷加强了自身的护卫人手;不但从老家和藩邸召集好手;就连那些会馆、武社里的剑士、刀客之流,都变得十分抢手了” 想到这里,可达鸭不由正色道:“而且家里的人,开始督促我们这些小辈,重新把弓马射猎的技艺,给重新捡起来一些。” “竟然是如此么?”江畋闻言却是略作惊讶道: “请问先生,是不是,还有什么后续的事态?”可达鸭犹豫了下,又尝试揣测道: “也许,不是在京城,而是在其他的地方,又更多的类似事情发生了。”江畋沉思了片刻,慢慢的回答道: ——我是事态的分割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都亟道河南府,王屋山南麓的柏崖仓附近;位于黄河北岸的一处水运码头。原本往来船只帆幅如云的繁闹码头,如今只剩下一地过火后的残垣断壁,由身披明光铠和连身步甲,手持大盾的军士逐次搜索着废墟。 而在码头自发形成的小型港市外围,更是被成片短矛并联的便携拒马桩,和一道道森冷闪亮的铁丝拦网,给重重隔绝开来;期间除了成行端持弓弩和操作绞车弩的军士维持封锁之势之外,还有巡游的骑兵纵横往来期间,不断的警戒着什么。 而在那些残垣断壁一直延伸到,外围的层层拒马和拦网之间,除了音乐与散落的新旧尸骸和残肢之外,偶然间还能见到或大或小一团,形同沥青焦油的残留物;而又很快被聚附而来的军士,给连土铲除运走。 而在一处大型仓房建筑所充当的临时军帐内;已经异地转任升官的郑金吾,却对着在场另几名文职打扮的本地官员,脸红脖子粗的大声抱怨道: “这样可不行,损失太大了,总不能事事都这么一把火烧过去吧?难不成,要把每一个居邑都烧成白地不成?” “不说那些死伤的儿郎和波及的百姓,这可是在都亟道,人烟稠密的所在,相应的封锁和隔绝,又能持续多久?” “害怕士民恐慌和谣传?难道咱们以时疫为由封住了这处,就不会引起恐慌和谣传么?那些活下来的人,难道都要灭了口去?” 随即他又转头过来,毫不客气的对着一众同僚和部属,毫不客气的斥声大喝道: “我已经说过了,你们这种对付人的战阵,去对付那些妖异之物,实在太过勉强了。需要专门的器械和训练,还有阵型的配合。” “围杀那些体型巨大而灵智有限,仅凭本能行事的凶兽也就罢了;那些青皮鬼人可是有基本神志,懂得逃匿、潜藏和偷袭,甚至还能与凶兽打个配合的。” “洛都里的贵人们,又是怎么想的,还要死多少人,让多少村邑、集镇,都化作废墟和死地,才肯改弦更张吗?” 紧接着,他又对着在场仅有的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官,脸色不渝道: “田中贵,如今都有传说了,西京有大能神通降世,镇压了妖孽令其不敢再轻易现世;可是洛都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早在半年多前,都亟道靠山各县的城外坊间,就已有频繁野兽噬人的消息,地方官府居然都层层遮掩了下来,直到上京城事发,才肯顺势上报?” “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士民百姓遇害了,有不知道得以养育滋生了多少妖异兽类?光是贬斥和流放几个父母官,又有何用?难道就能让妖兽畏罪自走?” “如今洛都城内也有不安稳的风声了,万一这种事态继续扩散;让天下人得知,身为国家首脑和腹心的两京都不得安宁,那又会生出何等的事端来。” 这时候,唯一在场的这名田中贵也终于动容,之间轻轻捋了下下颌根本不存在的胡须,而轻声细气的表态道:“既然如此,杂家受命大内前来,也之好僭越的代问一句,郑左郎既然是亲历过上京事态的,对于当下可有什么具体章程么?” “当然是,让擅长此事的人来专门经办了;”郑金吾这才略微松开绷紧的面皮到:“此外,重新打造合适的器械和防护装备,重新训练一队精干的人马,并且配备足够的车马代乘,以为奔走应变所需。同时招募市井乡野中的奋勇兼长之士,以为后续胁从。” 说到这里,他却是不由想起自己专程请教过的那人;却是心中隐隐有所惭愧和遗憾;只可惜上京那边不肯放手。不然随之前来的话,也许能够拿出更多的对策和手段。也不用他在鹦鹉学舌的再复述一遍。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一阵哗然惊呼声。郑金吾为首的众人也不由连忙走出来,站到了数辆大车拼接而成的一座临时望台上。就见已经推进到黄河边上的一队持盾甲兵,已然被从停泊河船上,骤然跳出来的冒烟身形给扑倒了大半。 然而就在这些持盾甲兵,此起彼伏的惊呼和怒骂、痛呼声中。下一刻,一直守候在后方的另一队,却是毫无间歇的转过了手中大盾。刹那间,从改造成镜面的大盾内凹处,所折返而出的日光几乎是抖擞着,聚焦在了那些冒烟身形上。 于是,在这些冒烟身形的咆哮声中,刹那间像是被烧灼得皮焦肉烂一般,纷纷掉落下一块块身体组织;然后大部分都在短时间内,化作了一滩摊污浊如焦油的残渣;唯有少数拖着深可见骨的残肢断体,哀嚎连天的逃回到了泊船上。 而后,来自外围密集攒射的火箭,还有绞车弩所投射的爆燃物,也集中轰击在了那几首停泊的漕船上。顿时就将其彻底点燃烧起来;而变成了漂浮在水面上,带着隐隐锤死哀嚎的火炬。眼见得这一切就要尘埃落定,这时意外再生。 随着天上的阳光被流过的云层所遮挡,从岸边某处水草的阴影中,突然就再度飞跃而出好几个相对瘦小的身形;毫不犹豫的撞翻了端持着镜面大盾的军士阵列;在付出了半数被当场乱刀砍杀的代价后,尤有两只沿着边沿逃进了树荫中。 而在这些外围军士漫步跌转身追赶的动静当中,无论是目睹了这一切的郑金吾,还是其他在场的官员和将属;脸色都变得尤为难看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行 然后,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江畋都在尝试习惯自己的新玩具/坐骑;就好比后世获得了一辆豪车的新手一样,孜孜不倦的百骑不厌。而这辆车/这匹马虽然不够奔驰宝马,也至少是凯迪拉克洗浴王的档次。 当然了江畋自己也不算是什么新手,无论是在后世作为最大国营单位的山丹军马场,还是身为旅游点的希拉穆仁草原;都曾经纵马驰骋过;再加上这匹马的确训练的很好,所以很快就掌握了基本要领。 然而,接下来江畋又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自己居住的这座清奇园,居然有些显得小了;要知道,这可是光草木花卉占地好几亩,池泊就占一半的大园子。然而稍稍加速起来,就很容易到头撞墙了。 因此,大多数时候只能骑乘小跑着,绕着听流小筑边上的池泊转圈而已;难道这就是人心的贪得无厌,或是对于奢侈生活的得寸进尺么。或许,这就是可达鸭他家某种意义上,看似套路一般的阳谋手段。 因为,为了供养这么一匹大马,并且得到全力驰骋的快乐,就得需要更多的空间,更大的场地,以及更多的需求。毕竟,在这座名为上京城的大都会里,对于骑马过街行为,有着颇为严格的速度限制。 因此,除了少数负责捕盗的官吏和传讯的快骑,还有凯旋校阅的军士、特许重臣的仪仗之外;在长安的主要街道上纵马,属于一项被重点管制和严惩不贷的罪名。也是御史和京兆府,最喜欢刷的业绩之一。 因此,城内那些有钱又有时间的民间爱好者,想要放开手脚的尽情驰骋;除了官方指定的大型赛场竞技之外,就只能在环绕城墙内侧的几段墙内大街,被指定开放的范围内进行跑马;以为疏导的德政。 毕竟,能够在家里养得起马球场,或是私家赛道的,始终只是少数人家。然而,这又催生了一个灰色的产业;因为官方指定区域,根本不足以满足需要,所有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环绕京城的墙内街上。 然而经年日久下来,就变成了围绕着长安内侧城墙下的大街,与诸多京兆府的捕盗吏和巡街的金吾子弟;进行猫捉老鼠式的追逐赛和地下竞技活动。甚至因此养活了一大帮,生活在城南棚户地带的百姓。 毕竟,想要在城墙上巡守的卫士,眼皮底下纵马驰骋;还能不被时不时闻讯冒出来,围追堵截的公人和金吾卫给逮住,这不但需要非凡的马术技艺,同样也要有足够给力的通风报信和临机应变配合手段。 而且就算是被当场捉住了,只要没有因此闹出人身伤害,或是直接践踏、兹扰民生的证据;这些多少有所身家和背景的参赛者,也很难被定下重罪;最多也就是勒令赔偿、罚钱或是拘禁数月的惩戒而已。 反而,因此在官方主办的马车赛和竞速赛之外,又衍生出了限制更少也更加追求刺激,被称为“城道赛”的地下赛马活动及其相关民间博彩。就连当年避住在城南的江畋前身,也是买过几次相关的投注。 另一方面,饲养马这种东西同样也是个精细活,而且越是名种就越是精贵。除掉那种瘦弱矮小,形同半野化的传统蒙古马之外,哪怕是最低劣的驮马和驽马,出力干活也要豆粕、酒糟、鸡蛋,好生喂养。 而马本身同样是一种敏感的社会性动物,同样也需要足够清洁卫生和通风凉爽的环境,才不容易生病;需要足够放开驰骋的空间和定期的全力奔走,才能保持基本状态和心情。不是光在园子搭个马厩就行。 因此,城内一些有养马需要的人家,会将自家名下的马儿,给寄养到了专业的马舍、赛场、马社里去;花上一笔数额不等开支,以为保证有需要的时候随时调遣和取用;因此,也有一些专门出租骡马的营生。 江畋当然不用这么麻烦,因为所有琐事自然都有,可达鸭他家派人来专门负责;直管随时取用而已。但这也意味着自己,与可达鸭背后的家门,进一步的绑定和加深羁绊;不过这还在江畋可以接受的程度内。 当天晚上,当阿云将洗刷的香喷喷,只剩一身小衣和透明白纱披子的明翡,给重新抱到了床榻上,又细心的摆弄成方便把玩的姿态后。刚刚看完一大堆文牍和案卷,顺手又写了几个章节的江畋,却是交代道: “今晚我要夜练,若是没有要紧事的话,不要走出小筑,也不要到后园里来。” “如果你或是舜卿真的有什么需要,直接拉响铃,让前庭给送给过来好了。” “奴婢晓得了,自然会好生陪护明翡的。” 阿云恭恭敬敬的知趣道: 不久之后,江畋就出现在了一片漆黑寂静的后院当中;在夜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响和悉悉虫鸣声中,骤然变出一套轻便紧身的行头来;又在脸上戴上一副从鬼市范楼顺手捎来,充斥狰狞、威武的红黑阎罗面具。 下一刻,随着逐渐熟练的“场域”模式,加载在了江畋自身;瞬间他就像是失去自身重量似的,猛地一跃而起十多丈高。随即又随着重新恢复的重量,越过了几乎半个庭院树木和建筑,就此远远的落在了墙外。 眼看江畋即将跌落在墙外的巷道中,他对着远处的另一座建筑意念再度一动,顿又在“导引”能力的反向牵引下,再度飞跃了起来……片刻之后,江畋就在交替使用的导引和场域作用下,成功飞跃了起来。 而在他所乘着夜风翱翔而过的下方,是一重重亭台楼阁,一座座馆舍院园;或是灯火通明而器乐欢宴声满堂,或是淹没在幽暗当中,却又发出了居家生活的各种呢喃和窃窃私语声。他甚至一跃而过了曲江的水面。 然后,乘着重新从云层里,露出来脸的皎洁月色,站在一处岸边别墅重楼的檐角上,眺望起被宫墙所环绕的芙蓉园(皇家禁苑);下一刻,他又在被惊起起来的夜鸦呱呱乱叫声中,成功的跃上了宫城的角阙。 然后,以这座角阙为参照基准,江畋重新对准万家灯火通明,宛如星河灿烂的城区所在。而在远处灯火绵连的璀璨尽头,则是位于正北的皇城大内,西北的南内兴庆宫,以及更高处龙首山上的北内大明宫。 熠熠生辉中的巍峨宫城,就像是黑暗中耸立的巨兽,居高临下俯瞰着亿兆生民之家;而巡曳的报更和应时的梆子声中,隐隐约约传出沉厚的钟鼎轻鸣声声。 不过,这都不是江畋当下的目标所在。他很快就将方向对准了西北,一处自上而下被摇曳灯火所笼罩的十一重高塔。那就是作为大唐密宗祖庭之一,真言宗的本寺——大青龙寺的地标建筑,大浮屠报身舍利塔。 也是前代密宗大师惠果,长期驻锡之地。据说东传扶桑佛法的著名入唐八家,其中六家(空海、圆行、圆仁、惠运、圆珍、宗睿)皆先后在青龙寺受法。而大青龙寺所在的青龙坊,也因寺院而得名。 然而,就在这占地囊括了小半个城坊,大青龙寺东北对角;却是有一座公主别宅,舍身出家而来的道馆——游仙观,也是江畋当下探寻的目标所在。然而下一刻,一个隐隐的惊呼声,响起在角阙的下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偶见 这章还是昨晚的。 江畋不由转头一看,却是个雪肤桃腮,眉目如画,双鬟垂耳而曳裙齐胸,充满古典美的小姑娘。只是她看见随江畋转过来,五色角冠的阎罗面具之后;却忍不住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然而,当眸子噙满泪水的她,几欲要当场哭出来之际;却发现在城角阙楼上,那个临空对月而立的鬼神面具人,却是已然渺渺无踪,就像是根本没有存在过的一般。而后才有一个声音响起: “我的小主儿啊,你怎么又独自一人,跑到这边角处来看月色了啊!” “不是千交代,万嘱咐过了么,最近城里头有些不宁静的东西,不要离开众人的眼线。” “要是您又个好歹,可教妾身怎么与府上交代啊!啊呀呀,怎么还坐了地上了呢?” “弄得一身污脏的,待会大家面前就不好看了。赶快和我去换了……” “这地上煞凉的紧,您怎么还坐着不起来啊!要是生了病症可怎么好啊!”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的,却是一名宫装的中年妇人,虽然已经年近不惑而额间、眼角隐现褶皱,但是犹自可见几分年轻时的风情和姿色。 “阿(保)姆,我看见了,”做呆滞状的女孩儿,突然咛声道: “?好吧,我就知道那些小娘拿来的杂书,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不,您都日思夜想成魇症了。”中年妇人愣了下道: “阿姆,我真的看见了,就在方才,就不见了;阿姆,我脚软的起不来了。”女孩儿这才细声细气的继续道: “什么?小主儿你别吓阿姆,我……我……可是分外怕鬼的啊!”中年妇人闻言,不由脸色一变,连忙将女孩儿搀扶起来,揽在怀里有些颤声道: “阿姆,我想要再看一眼。”女孩儿再度宛求道: “别别,小主儿,阿姆胆子小,真见不得这东西的。”中年妇人却是连忙摆手道: 然而,在搀扶着女孩儿走出一段距离后,她突然眼神变得复杂起来,随即脸色一变的喊道:“那……那……又是什么?” “……” 女孩儿闻言不由凑头,向着城堞边上看去,却发现除了清朗的月色和淡淡云层外,什么都没有。然而下一刻,她就被人从身后托举起腋下,用力的向前推处城堞而去;像是一只断翅雏鸟寥落而下。 而在她掉落的上方,这才乍响起来妇人的惊呼声:“小主儿,你别爬高啊!小主儿,你赶紧下来……”。迎面呼啸的风声中,女孩儿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望着越来越近的地面,闭上眼睛。 下一刻,她所畏惧的剧痛和撞击并没有到来;而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中,突然全身轻飘飘的浮了起来。直到她慢慢睁开了如扇一般的眼睫毛,却看到一张五色角冠的阎罗青面,不由安静道: “我……到了地府么。” “不,还没有。不过也差一点了。”阎罗青面背后,一个让人觉得格外安心的声音道:片刻之后,她就被放在了结实的地面上,而怅然若失的感受着身上残留的温度,以及风中一句轻语:“千万记住,好孩子不要到危险的去处。” 下一刻,随着远处芙蓉园的宫墙门楼被打开,大片明火持杖的声嚣,向着她所在的墙根位置,大步流星的疾走而来。而这个中途意外发生的小插曲,也没有影响到江畋继续夜行的心情。 相比之前在建筑之间高上高下的跳跃,这一次以“导引”的牵引,配合“场域”的短暂失重;可以在没有建筑落脚的情况下,浮空而飞上很大一段的距离,又是另一种别样的体会了。 据说在每个人的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摆脱重力束缚的渴望,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在经过类似鸟儿一般翱翔之后,江畋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因此例外。要知道,他当初也是尝试过伞降和机降的。 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畋在飞跃一处处城坊的同时,也在努力熟悉自己新掌握的能力,并且开始挑战其最大的凌空飞跃极限。最后确认,自己目前最合适的飞跃距离,在两百到五百步之间。 当然了,在不计代价持续消耗能量的储备,不停的切换和轮替使用能力,可以将这个距离再延伸个两三倍;但也仅此而已。连到夜游皇城大内或是大明宫都做不到,最多能勉强从兴庆宫逃出来而已。 不久之后,迎风而至的江畋,就顺势飘落在了大青龙寺,那座标志性的报身塔的第十层外檐上;开始俯瞰着这座在夜色笼罩之下,灯火处处,占地广阔、殿阁梯次的密宗寺院。 尤其是在沿着南北中轴线分布,那几座灯火通明,照出隐约高大庄严宝相,的大型主体殿宇当中。哪怕是夜深人静之际,依旧可以听到梵唱阵阵和法器声声,而显得有些庄严肃穆又超脱尘嚣。 不过,江畋对于他们也没有太大兴趣,只是稍稍翻身就来到了,位于赤金***宝顶下的最高层。这里也是平日大青龙寺不对外开放的禁区,哪怕是本寺绝大多数的僧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因为,在这里供养着当年,梁公麾下征拓南海和五方天竺时,陆陆续续从各方异域番邦手中,所搜寻和夺回的佛骨舍利。当初号称十万八千枚,除了部分留在天竺外,都被迎请进了中土各大寺院。 而作为唐密一脉的大青龙寺也不能例外;当年花费极为可观的代价,才得以请来了其中独一无二的一片佛顶骨;号称形色如琉璃质,而且在日间合适角度的正阳普照下,就会熠熠生辉如虹光降世。 因此,日常里除了特定的日子拿出来,接受普罗善信的公开供养;或是奉敕进宫举办大型法会之外,基本上就是连本寺的绝大多数僧人,都是难得一见的稀罕存在。 然而,当江畋进入片刻之后,就不由满脸嫌弃的退出来。因为,虽说里头专门供养的小舍利塔,和内置数重的金玉宝函,看起来是巧夺天工和珠光璀璨,但是内里的正主儿,却令人有些大失所望。 因为,看起来就是形似缠丝玛瑙,又略带有骨质花纹和玉石润泽的,一块三指宽的琉璃片而已,拿去打个头梳都有些用料不够。在江畋这个现代人眼中,并不比龙港小饰品披发市场的货色强多少。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最里层那个口琴大小的银色盒子,是不开出现在这世上的航空蒙皮的铝合金材质;可见当初大青龙寺为首的这些僧徒信众,是如何被那位穿越者前辈,给剥削和勒索的惨了。 然而,当江畋再度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围绕着塔下的周边院落,突然有隐约人声和奔走间摇曳闪烁的灯火,向这里汇聚而来;看来是江畋打开宝函和铝盒时,无意触动了塔内的警报机关之类。 而后,江畋甚至看见了十几个跑得快的身形;就这么如鹞隼般平地跃身而起,落在了高耸的墙头和殿阁瓦顶上,然后继续蹬蹬瞪健步如飞的特殊存在。显然,这个时代的水比他相得还要更深一些。 但只是心血来潮过来瞅瞅的江畋,也没有兴趣和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在“场域”加注自身的短暂失重下,向灯火和人声最少的一面,轻易一踏就冲天而起,凭空消失在了幽暗的夜色当中。 当他不断用“导引能力”,在短暂浮空的瞬间,反向牵引着自身远去;或又是在重新开始下落瞬间,将自己反推过一座座建筑;又偶然惊起街头巡曳而过的更夫巡兵,似有些疑神疑鬼的反应之后; 白日里事先探查过的游仙观,也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是在院墙背后,层叠梯次的大小数个院落和占地小半的后方园林;大都笼罩在了静谧的黑暗当中。然而下一刻,他就忍不住卧槽了声。 因为,相对于站在坊区西北角鼓楼上,观望周边地形的江畋。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乘夜摸进了游仙观内;只见若干个身形的鹄起鹊落,就轻易翻过足有丈余高的外墙,又轻声细碎的落在内里。 这算是什么,有大唐特色的采花贼,或是夜行大盗么?然而下一刻,这些闯入者就在逐一打灭,院内小径灯火的同时,也骤然惊起了草木幽深中,两对衣衫不整的野鸳鸯,惊慌失措埋头就跑。 江畋见状不由赞叹了一声好兴致,真会玩的;要知道现在可是临近春夏之交的四月,夜里依旧凉飕飕的很。难道在这幕天席地之下,弄得一身汗水和夜露的特别好玩么? 然后,就见这分头乱跑的两对野鸳鸯,很快就被追赶上去,又扑打着滚倒在地上。其中的那两名男子,似乎想要告饶或是拿出身份威胁,然后就被一刀枭首。只留下两名吓傻的女子,押着向内苑去。 然而,这时候江畋却不急着下去了,因为他突然发现又有一班人来了。只是,这些人的身手就差一些,需要相互托举着才能越过院墙;从后园摸进来之后,却是被横倒地上的尸体和血污吓了一大跳。 刹那间就变成数声,足以刺破夜空的失声惊叫和惨嚎:“死人了!”“死人了!”“好多血”……,就突然戛然而止,因为内院门边突然抢身杀出两名凶手来,闷声不响的当头挥刀就砍。 而就像是响应着这几声惊呼乱叫,唯一亮起灯火的内院大殿后楼阁里,突然也腾燃起来了火光;以及奔逃躲闪的人影绰约和女子尖叫、哀鸣声。这时,江畋视野中也终于浮现出,期待已久的提示。 下一刻他张臂跃身而下,像是大鸟如箭一般的飞荡过,那些相互追逐得满后园乱跑的闯入者和凶手;径直落在了内院的大殿疣顶上。就见后方楼阁,一名鬓发蓬乱的女冠,推窗滚跳而出,又在瓦面上溅开一道血迹。 第一百三十六章 错综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随即一个蒙脸人跨窗紧追而出,手持长刃正欲补刀,却看见了矗立在大殿上方的江畋,不由一愣;转身欲喊什么,就一颗头颅随着血柱飞溅而起。而那名受伤女冠,更是惊骇莫名一咕噜掉下楼去。 而后,江畋就闪身出现在了这处楼阁的顶上,仔细聆听着脚下追逐奔走惊叫的动静;突然他意念一动,两道流水一般凌空盘旋的飞刃,猛然贯入一处窗扉,迸溅出一大团血花和连声惨叫。 又从内里过道另一端,带出一蓬细密的血珠穿透出来。下一刻,江畋就翻身越穿落在了,下方楼阁的外延廊道中;只见地上倒了好几具衣衫不整的女冠尸体外,还有一死一伤的两名蒙脸人。 而受伤的那蒙脸人,正捂着被削断手臂的喷血处,跌跌撞撞向着侧边逃去;口中还在喊着什么意味不清的话语。然后,就被凌空飞闪而过的流光,割断了脚后跟的筋腱,扑倒头撞墙昏死过去。 而后,江畋走几步追到身边,拿下遮脸包头的面巾来,却是露出一张面廓颇深,有类胡人的脸来;下一刻,他突然闻声抬手,顿时就将另一名从梯道中,偷偷摸上来的蒙脸人迎面掀飞出去。 砰的一声重重贯摔在厚木壁板上,撞出一圈裂纹之后;又下滑跌落在梯道上,而乒乒乓乓的滚落下去之后,再也没有声息了。接下来,就剩下最后一个蒙脸人,江畋不由在心中默念到: 然而,就像是应着他的所想;内里的房中突然传出激烈的撞击和碎裂声;等到江畋闯入其中,就只能看见摆着香炉、字画和盆栽等物的静室里,凭窗被撞出处明显的破口,却已然不见人影。 江畋突然就心生警惕,猛然侧身转头让过一柄,侧边透窗贯入的剑刃;又瞬间搅碎了穿透的窗框,像条毒蛇飞钻一般的直趋江畋门面。然而又瞬间凭空顿住,曲折歪斜着从江畋耳边偏转掠过。 一击不能得手的偷袭者大惊之下,想要抽剑而退;却冷不防浑身一轻,就整个人凭空向上飞起,当腰撞在了残破的窗边上;闷哼一声。又失去支撑,将腹部跌砸在窗边阑干上,瞪眼惨叫了起来。 下一刻,紫电刺剑在手的江畋,毫不犹豫刷刷连环突刺,贯穿这人的双肩、小腿;又以剑柄重敲在了对方后脑上,顿时就痛哼一声昏迷过去。江畋这才扯下面布,却还是个貌类胡人的俊朗男子。 暂时解决了楼内的威胁和隐患之后,江畋也在闪烁不已的任务提示中,开始在这座占地颇大的静室中,搜寻可能的线索和场景所在。然而这里陈设实在太过简朴了,只有几个蒲团熏炉字画等。 四壁通透的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存在,根本没有能够让人藏身的所在。然而,视野当中的任务提示没有消失,反而闪烁愈发明显;按照江畋的判断,这也是任务节点就在附近的缘故。 于是,他又开始搜索室内的物件,将蒲团挑破开来,将熏炉掀翻倾倒在地,将摆着盆栽的架阁推倒;看看其中是否有所隐藏的物件。最后他又来到静室最内侧,那副署名“郑三变”的净字挂幅前。 下一刻,他就发现了挂幅上有些不对,笔走龙蛇一般的净字边上,怎么变成了三点水了。下一刻,他发现这不是墨点,而是个手按出来的一角血印。下一刻他突然挥剑斩下,挂幅应声掉下半截。 而在挂幅背后赫然是个沾着血迹的框边;随着他刺入剑尖向下用力一划,削断了什么阻挡之后;那个背板就自然而然的向内掀开,而露出一个狭促的隔间,以及一条血迹尽头,瘫倒墙角的女冠。 只是,这名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却保养得体的女冠;此时却是脸色惨淡捂着腰部伤口,在身下已流淌和浸染了一大滩血色;在见到戴着面具手持利剑的江畋之后,却露出绝望和认命神情喃声道: “你……你们,还是找到了我么?……” “这么多年了,我都已经改头换面,隐世不出了……为什么就不能。” “这难道就是我的报应?呵呵,从为你们做事开始,就必然遭到的报应……” “但是我已经努力静心潜修,吃斋茹素,又好生经营此处,收留那些贫家寡弱,只求能够赎过万一……” 然而江畋却心中一动,没有说话也不回应,就这么挺立持剑而沉默的看着她,听她像是自哀自怨又像是忏悔一般,念念叨叨细述了一堆狗屁倒灶的脏污事,以及听起来不明所以的过往和人名。 当中年女冠因为流血不止,而开始眼神涣散和神智迷糊起来后;江畋突然开声说道:“那真珠姬呢?” 然而听到这个字眼,那中年女冠却是惊悚莫名的突然面露骇然道:“你……你……怎么敢,你怎敢再提这名?不知道会死人,会死很多的人,就连你背后的那些人,也担待不住的。” “那你又算什么东西?”江畋不动声色的套话道: “我……我……”眼神再度涣散和迷蒙起来的中年女冠,却是身体颤抖着道:“当年,我只是个卑下的奴婢,除了替人传话,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背后那些人,也不会想知道的。” “等等……”下一刻,这名女冠突然就奇迹般的回神过来,眼神变得格外清醒的反问道:“部队,你不是诡楼或九耀的人,你是何人,又是谁派来的。” 下一刻,她就嘶声惨叫了起来。因为江畋毫不犹豫的一剑刺穿,她撑地的手掌又抖落点点血珠,一脚踩在上面而用毫无情绪的声音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你死前受尽最大的痛苦。” “接下来,我问你答,错一句就割掉一处。”江畋再度挥剑刺穿她另一只手掌:“不然,我有的是功夫和手段,把你身上大部分物件给卸下来,还剩一口气不断。第一个问题,当年你替人传话的都有谁?” “不,我不能说,说了也没有任何益处,反倒会死更多的人。”中年女冠瞠目欲裂道;然后江畋脚尖一碾,她的一截手指扁如肉糜,而失声惨叫和痛哭起来。江畋冷冷道:“现在是我定规矩。” 又过了两刻光景之后,已经是涕泪横流的中年女冠,左手只剩下三根完好手指;另一支右手掌也被再度钉在了地上。但她也并不像是口中所宣称的,那么硬气和坚强;或者可以淡漠生死。 至少江畋在针对人体神经节点,不怎么流血却制造痛极的神智错乱之下,她多少还是说出一些有的没的所知信息。而判断其中真伪的最好办法,便就是江畋视野当中,那一点点增加的任务进度。 而后,江畋又将挂在外间窗台上的那名蒙面凶手,也给拖了进来摆在了她的面前;然而,中年女冠看见了他真面目之后,却是惨笑道:“果然如此,竟然还是他,枉费了这么多年我……” 下一刻,江畋就一剑捅在这名凶手的大腿上,顿时就在血如泉涌之下将其痛醒过来;只见他挺身起来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四肢剧痛无力,只能在地上挣扎蠕动着;而中年女冠见状却是惨笑道:“好……好……,你也落得如此下场了。” “如今妾身命不久矣,也死不足惜。”随后,她转头对着江畋恳求道:“能否请您好好的炮制这厮,为我观中的死难者报偿一二,我自然会将他的来历和背后主使者,和盘托出。” “贱人你敢!”这名凶手却是咬着牙齿怒斥道,随即又扭头对江畋“你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谁,完了完了,所以的人都要死了。” “那你再多告诉我一些内情,”江畋却是不动声色到“待我好好地盘问对证之后,就可以想法子让他和他背后的人没法好过下去。” 不久之后,在就近街铺赶来的武侯,和闻声而至的巡街金吾子弟,开始撞门闯入的激烈动静声中;江畋也自这座楼舍内上一跃而起,在渐渐升腾而起火光和烟雾当中,悄然无声的飞身离去。 而后,他站在游仙观对街的屋顶上,看着那些气汹汹闯入其中的金吾子弟,将数个五花大绑的身形,给拖曳出来压上了一辆预备好的槛车。而在江畋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也足足增加了5+%。 但是更关键的是,他有了下一阶段可以探寻和对证的目标;因为这位中年女冠,居然是当年事件中的一名宫婢。根据她死前的揣测提供了一份,涉及当年多个不同身份和职位的潜在嫌疑名单。 因此,在江畋离开青龙坊的过程中,又特地避开被惊动起来金吾子弟;以及其他相对扎堆的守夜哨位和奔走巡逻路线。从北面的修政、修行、昭国、晋昌各坊,足足绕了一大圈才转回到曲江附近。 由此他也再度见识到,在主干街街道维持的宵禁之下,各处形同后世大型综合小区的城坊当中,繁复多彩的居民夜生活;以及一些偶然瞥见的鸡鸣狗盗事件,甚至是令人有些瞎眼睛的个别情景。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装 这章照例还是睡过头昨晚的 当然了,江畋也没有可以去理会这些小插曲;唯有在一次偶遇某个疑似采花贼的存在,闯入女子的闺阁绣楼当中;确定了准备以暴力强行不轨之事后,才顺手抽空一刀废掉对方的作案工具。 但是与此同时,江畋也明显感受到可达鸭口中所描述的,稍微富有或是有点地位的官宦人家,都不同程度加强了自身护卫的趋向;光是街头巡曳的卫士和武侯、更夫,就比平时频繁和密集许多。 而且越是向北就越是明显。因此,当江畋抵达了第五条穿城横街之后,就差点惊动了街头几乎紧接无暇的巡禁金吾子弟;乃至被宅院当中冒出的护卫之流察觉什么,而点灯搜寻了好一番才作罢。 甚至在靠近城中部的南内(兴庆宫)附近,江畋还看见好些个,同样具有高来高去身手之人;三五成群在众多建筑瓦顶上,形同巡夜一般的奔走往来着;偶然遭遇之下还会喊出特定的口令来。 他们或是身着弁冠轻袍,或是半甲濮头,看起来就属于官方身份;但也有一些短衣杂服的存在。但是从感官知觉的灵敏程度上,又更胜一筹。因此遭遇的数量一多的话,江畋也只能绕道而走。 毕竟他只是偶然心血来潮,想要夜探京城而已;不是来玩无人生还模式的刺客信条。不过,按照江畋前身的依稀记忆,京城中居然会冒出密集的好手,这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自从乾元、泰兴中兴的对外征拓/对内盛世百余年之后;因为中土周边承平日久,而四夷九边开拓不绝的缘故。在朝廷宗国上朝的威压之下,边藩诸侯间固然没有大规模争战,却中小冲突不绝。 于是,也造成了某种意义上民间的武风兴胜不绝。尤其是永泰朝后准许将诸侯之间,历代产生种种争端和矛盾冲突,放到官方举办擂台上,以胜负为最终裁决的国策之后,更是习武蓄士成风。 因此,平时在朝廷权威和官府有司的强力压制之下,无论是在京的诸侯藩邸,高门甲地、勋贵戚里;还是诸多武社道场、行会商馆,寺观丛林,或又是街头的帮会团伙;其实都是相当低调做人。 但是,因为最近一连串发生事态和风波的缘故;似乎不但大大动摇了,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长久治理京城所延续下来的积威和权势;也变相的松弛了,对于在京各大门第的管制和禁绝力度; 只是,在朝廷的邸闻和各种官私报抄上,依旧还是四海咸宁,九州安然的一片歌舞升平景象。就算有一些杂记小抄上,有所涉及和揣测,却也被当成了屡见不鲜、耸人听闻的都市异闻。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不断冒出来的事态,给努力的按捺下去。不过,江畋觉得这种局面,也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因为在那位鬼市主人萧鼎背后,还有更多内情没能挖出来。 如果第一次凶兽的出现,还像是仓促之下为了灭口的需要;那后续几次的事态,就显然是为了搅乱浑水和抛弃、断绝线索的纯粹需要了。毕竟,江畋所解决的,也只是长安城内的隐患而已。 就像是对可达鸭的猜测,所回答的那样。哪怕在京城的图谋,遭到了重大的挫折和失败;他不觉得躲在暗中搞出凶兽和鬼人的幕后黑手,不会籍此继续搞事;而自己又该如何定位立场和方向呢。 抱着类似的想念和喟然,已经足足消耗了近一个能量单位的江畋;也轻身滑跃回到了清奇园内,悄然无声的落在一支树梢上。这一刻,他觉得操作“场域”和“导引”模式的熟练度,又增加了不少。 在他临行前,特意作为标定物的一个鸟巢内,其中沉睡的雏鸟和母鸟,都并未因此惊醒过来。而他特意布置在池边草丛中,几处用叶片卷成的环扣,也没有因为人的触碰和踩踏,松脱开来的痕迹。 于是,看起来颇为满意的江畋,也带着一身重新沾染上的露水,回到了听流小筑的顶楼书阁中。这时候他又侧耳倾听了片刻,夜深人静之下,只有隐约来自楼下,睡熟已久了的平缓呼吸声。 这样就很好了。江畋也没有惊醒她们的意思,只是搓亮小竹管里一支,类似原始火柴的涂磷小卷;将白琉璃罩的风灯点了起来;然后,又在屏扇背后的墙壁上,思维导线图中添加几个缩写名字。 然后,又汇聚到了萧鼎留下,暂时还毫无头绪的两个关键字上;因为这些人名极其身份,都是源自一名当年宫婢的回忆。实在保不准到了现在,又会发生什么演变和其他意外,需要重新找出来。 而且,当年名单中的这几人,几乎都是有所官身或是内职的,时隔这么多年之后;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程度,拥有怎样的权势和地位。若直接进行调查的话,只会引起警惕和戒惧,乃至反追查。 因此,在金吾卫和御史察院里,曾经一起办案过的熟人,都相继出外的情况下;似乎也就剩下个可达鸭及其背后的家门,是可以当下借助的力量了。这时候,坊间最后一轮更鼓声和鸡鸣同时响起。 这一夜,终于结束了。等到江畋在书阁的软塌上,满肚子心思和念头交错着,一觉睡到了午后自然醒来;却发现身上已然被重新盖上了织毯。楼下露台,阿云依旧陪着明翡晒太阳,轻声说着什么。 随即他拉动手中的牵绳,在清脆的廊下铃铛声中;源自女侍舜卿的脚步声,还有隐隐午食的香味,噔噔直上楼阁而来。而在片刻之间,江畋就闻出来了今天午食的成色:有牛尾汤、樱酪毕罗、醋渍酥肉…… 然而下一刻江畋的目光,就从她手中托举的热腾腾食盒;被一身遮及小腿的白兜黑裙、缕花蕾边的肘袖和领口,锻花头带单马尾的打扮,给吸引过去了。而后又不由自主赞叹道: “真棒!” 因为这一身古典女仆装的打扮,竟然是意外的合适她,这个高挑丰美的衣服架子身形;而在相对保守的包裹严实之下,将身段曲线熨帖合身的凸显出来;又自带了一种英凛俏丽和轻熟大姐姐的味道。 “多……多谢,先生的夸赞……” 当然了,如果不是她此刻脸色微微飞红,隐有些手足无处放的不自在;而是一脸引而不发的嫌弃而又无可奈何,被迫恭顺与服从混杂的表情,再轻轻的提高裙摆露出大腿,那就更棒了。 “真不是夸口,我觉得这身,特别的适合你啊!看来老顾,办事还是火速,这么快就置办出来啊。” 江畋真心实意的道: “回先生的话,其实这般的侍儿行头,在京中已经流传有年了;既然先生有所需要,自然是优先用现成的式样,直接改制而成的” 舜卿闻言却是轻声解释道;只是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红了,双手也难得羞赫的搓起了裙边。 “原来如此啊!” 江畋闻言不由哑然,这就是自己知识的误区了么?显然这又是穿越者前辈,所留下来的之多遗泽/福利之一。早知道这样,自己的画稿就该更放开手脚一下,比如在在前襟开个心形的半胸,把肩膀和后背都露出来,把裙摆收短到大腿上才是…… 然而,在江畋充满欣赏/哲学意味的注视之下,由舜卿端送盛放的服侍下,这顿饭才堪堪吃了一半;她就有些不堪承受的告罪下去;却是毫无当初男装打扮时,沉静英挺和坚定亦然的气度。 而这时候,刚刚给明翡喂食和清洁过,并且陪着她睡去的盲女阿云;也脚步轻声的出现在了,满脸红透了的舜卿面前。而用一种充满由心恭维的声调道:“恭喜舜卿了,难得先生用了心思的。” 正想将这一身很有些不自在的行头,给换下来的舜卿,闻言却是动作一僵,而脸色越发红的几乎要灼烧起来了;她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但是依旧有一种心思被说中的心虚感。 因为就如她所言,类比这身行头在京中的上等人家,固然已经流传很多年;但是按照这些家门中的某种惯例,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穿戴的。至少普通的奴婢、侍女之流是够不上格的。 而往往是伴随主人一起长大的贴身丫鬟,乃至有着相当亲近和密切关系;甚至不避个人隐私和闺房秘密的专属侍女,才能够使用的专属服色。因此也代表了一种特定的身份象征和认定。 故而,当他亲手绘制的这份图样,在送到了管园的老顾手中,也自然而然的被府上知道了;又在第一时间就被当做了某种态度,火速量身赶制而成数身以为备用,快马送了过来让她试用。 而她在犹豫不决之际,却想到了“阿姐”的嘱咐和交代;这才鬼使神差一般的穿戴起来,出现在了那个男人的面前。然而,既然她已经得到“先生”的赞许,那也意味着事情无可挽回了。 然而,接下来在外间响起的公鸭嗓子,也再度替她稍稍缓解了窘迫和尴尬的情绪。 “舜卿,恭喜了。” 随后,登堂入室的可达鸭,却是包含复杂意味的打量着她,来不及换下的这身行装;真心实意的感喟着。然后又正色递出来一小叠钱票道: “你自小陪小爷长大,就好比家人一般;只可惜小爷这狗脾气,也没法给你任何承诺。难得你如今有了着落,小爷也不能不有所表示;诺,这是一点娘家的妆奁,置办一些体己的物件,千万不要亏待了自己。” 舜卿听了这话却是百感交集,又觉得自己这一刻,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悲伤,或是不知所措的茫然,或者每一种情绪都有,而忍不住要眼泪滚滚而落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用心 “先生……先生,你可晓得,昨夜里附近的坊区出事了,出大事了。”一身锦地团花圆领衫的可达鸭,却是神神秘秘的凑过来低声道:“那个颇有些名头的游仙观,被强梁闯入杀人放火,观主以下可是死的老惨了。” “那观主如今虽然名声不显,早年可是宫中的出身,曾任过京华女校的司仪教习,也与好几家女社关系匪浅,居然就这么死了一楼,京兆府和巡管御史,怕不都要焦头烂额了。” “……”江畋客气有加的笑而不语,却是心道:我何止知道,其中还是我亲动手并清理现场的。 “此外,工部员外郎王辇家中,还半夜突然掉出个,被断了是非根的夜行大盗。”可达鸭又紧接着隐带期盼的道:“因此,坊间开始有传闻,说既鬼市里的神通降世后,这是有夜游神在持护京城呢?”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只可惜我整晚都呆在园子里,不然还要好好见识一番了。” 然而,江畋也只是淡然微笑道: “对了,我光顾说了,还忘了正事。”可达鸭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之后,才一拍大腿拿出块身牌道:“这是本家与左近坊区的邻里,所申办的联防身牌;每块都是独一无二铭记,且都是在京兆府里报备过的。家里让您且拿着,万一什么急事外出,遇上了宵禁的盘查,也能省下些麻烦。” “多谢你家,真是有心了。” 江畋也没有推拒直接接过来;只觉捂在手中沉甸甸的颇具分量,同时上面还有形似云纹一般的编码。显然是可达鸭背后的家门也察觉到了点什么,不过这种程度的试探,显然还在彼此的默契当中。 “还有,先生让我查的那些事情,又从当年的老人处,找到了一些文牍旧档;虽然没法直接拿出来,但是我已经使人完整隽抄一封。”可达鸭又伸手让老顾端进来几大包,桑皮纸面的案卷袋子。 “有劳了,”江畋点头称谢道:随即又拿出一卷东西递给他“这是给你的。” “先生,何以至此”然而可达鸭见到这卷东西,不由脸色微微一变道:“这是有多看不起小爷我么?”,因为那赫然是厚厚一卷面值不等的大额钱票,看起来比他的年例花销还多一些。 “不不,只是托请你办事的应有之义。”江畋轻描淡写道:“你固然可以因恩义之故,为我奔走往来,但是其他人可是未尝欠我的情;总不能老是令人无偿付出的,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不是这意思,其实小爷我还是有一些人面和身家的。”可达鸭却是继续推拒道:“更何况,大多数时候让他们为我做事,反而我卖给他们的面子呢?” “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好好的经营这番人脉和渊源,而不是徒然靡费在些许小事当中”江畋却是语重心长道:“你若是不想总是依靠自己家门的话,这一点就很关键。也不要觉得沾染上钱财,就是一种羞辱和污脏;其实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吗,是没有资格考虑这些。更何况,有句前人的老话说过:能够用钱财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真正的问题。” “……”可达鸭听了这话却突然沉静了下来,然后略有些表情复杂的主动拿起来,桌案上的那卷钱票道:“既然是先生的教诲,兴许有些道理,我听你的便是了。” “孺子可教,”江畋这才再度笑了起来:转身又拿出另外一个漆木匣子,郑重其事的放在他面前打开。可达鸭不由瞪大眼睛诧异道:“先生,这又是为何?” “这就是我在鬼市里的一些收获”江畋轻描淡写的道:“顺便也可以请你替我处理一二。主要是其中的来历有些烦杂,需要可靠的人将它归结在一处。这样,虽然我本身未必用得上,但是日后也许可以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呢?” “小爷我明白了,这就替您办好这桩事情。”可达鸭闻言不由肃然起敬,而又很快嬉皮笑脸的跨下身子来道:“不知道先生,可有置业的打算么?” “没有,此身所食所居,不过方寸之间,”江畋毫不犹豫摇头笑到:“何以徒费那些功夫和排场;稍稍口腹声色的尝试也就罢了,真要沉溺期间就失之偏颇,也有碍入世修行了。” 可达鸭闻言不由略有些失望,又暗自有些庆幸起来。失望的是自门下那些幕僚,所咨询的大多建议其实就不靠谱;庆幸的是自己当初足够的当机立断,换来这位奇人停居在此和时刻请教的机缘了。 “对了,我这次还有几个名字,须得你替我打听一二。”江畋随即又补充道:“还是老规矩,尽量不引起他人的注意;如果遇上了实实在在的困难,也马上回来告诉我;千万不要逞强或是贸然行事。” “好!但听先生吩咐。”可达鸭点头道:接过了写着若干字的便签之后;又面露期盼的问:“敢问先生一句,您那新著的《剑侠图录》、《青云异志》可还有新的稿样么?” “不是我刻意要催促先生,”随即他又挠头解释道:“实在是这两本新作,一经刊印就为坊间惊为天人了,作为试读的小册文样,在短时之内都已经印到了第五版;无论是京华社、还是文通社,会元社,都希望能够代为刊载;还暗中打听著者来历,只是被小爷给挡下了。” 当然了,可达鸭没有说出来的是,给与他更多亚历山大的还有家里,唯一能让他气弱三分的那位“阿姐”;几乎就是亲自上门耳提面醒着他,一定要想办法催问出,《仙剑奇侠录》下文和后续来。 “正好又连夜写了一些,先拿去好了。”江畋闻言不由哑然一笑,这算是东方不亮西方亮的异界再就业么? “先生,舜卿她……”只是在例行拿上新一期手稿将要离去之际,可达鸭忍不住欲言又止的吞吐道: “我知道,不会有所亏待,也会尊重她自己意思的。”江畋似有所觉的对他笑笑道: “那就好了,我也可以安心了。”可达鸭也松了口气。作为家中因为约束和管教的少,而很早就见惯了风月的老幺;他也多少知道好些高门甲第内里,是如何的荒唐与龌龊。怎会不知道这身行头的意义呢? 只是当初年纪还小的时候,舜卿固然愿意穿上这身,反倒是他不干了;还籍此为由头撒泼发作,和家里的长辈大闹了一场;害她以为被嫌弃抹泪了好几天。因此随着年纪见长心思淡去,反更像亲熟的玩伴和家人。 因此现在能够亲眼见到,当初因为自己纵情任性的牵累,而隐隐在家里有些格格不入,乃至被人刻意疏远的舜卿;在这位隐世剑仙身边,得到一个足以托付终身的位置,却也是令人宽慰和安心的极好事情了。 “……” 江畋闻言心中不由有几分诧异和感喟,这只可达鸭看起来固然是纨绔兼跳脱了点,还有点轻浮和不靠谱,但居然也有不假心机、爱憎分明的这么一面。 接下来,江畋用了余下时间,粗粗翻略了可达鸭带来的那几包陈年案牍的摹本。可惜连一个能够触发任务进度的线索都没有;反而是在其他方面,又得到一个小小的好消息。 就是江畋从郭崇韬那里拿到,长安县地下沟渠分布的临摹图;其中一部分内容,赫然与那块火浣布,还有那卷轴杆里图样,所拼合而成的线条和标记,略有多处的重合之处。 于是,江畋又有了一个新的候选探索目标。但是目前还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借口,才能在不至于引起太多注意的情况下,进行私下的探查活动。而当他再度忙碌到夜深人静之际,却听见了轻轻靠近的脚步声。 却是一身黑白相间,尤显前凸后翘的舜卿,端着一盏带着拔楔根、扶芳叶、乌梅酱味道的三色饮子;款款走到了江畋身边,而又噤声乔立着,直到江畋转头过来才轻声道:“阿云请我告诉先生,她先带着明翡睡下了,若是先生需要什么,还请随时叫醒了就是。” “不不,不用叫醒她们了,我现在只需要一个膝枕,希望你能帮我个忙。”江畋闻言却是宛然一笑:示意舜卿当即坐下说话。又轻轻拍着她包裹在黑缎裙面下,曲线丰盈而弹性十足的大腿道: “是!” 舜卿不由两颊绯红,而又低眉顺眼的应道:而后喝过了饮子的江畋,躺倒在丰盈十足的膝枕上好一阵子之后。不由又望着遮挡了大片视野的存在,得陇望蜀的说道:“可否,请你稍稍弯腰下来,替我推拿一二肩头。” “……好”舜卿只是犹豫了片刻,就如话照办了。然而,她伸手出去却发现,被自己的突出部给遮挡住了;而江畋像是得计一般,感受着上下挤压的包裹,突然就伸手固定住了她的身姿道:“就这样很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踏青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啊不,应该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也不对,因为寒食节出门的这一天,是个春光正好的大晴天。 清凉而不刺骨的晨风,吹拂着郊野当中摇曳起伏的草木,还有被新翻灌水不久,才插上禾苗的田地;而送来一阵接一阵,有别于城市生活烟火气息,专属于乡野山林特色的清新味道。 实际上,在京畿道乃至关内道已经被高度开发的情况;如今只剩下一些历代营建的山陵附近,以及作为天子禁苑的北外苑内,还有大量自然繁衍的野兽猎物。但也造就了许多为了获得皮毛肉类取利,而自发形成偷猎游民的聚居点。 所谓的“草浅兽肥,以礼畋狩,弓不虚发,箭不妄中”(《唐会要》卷二十八《蒐狩》)。这还是因为梁公在世时,全力推动柴草改石炭,同时又进一步的封禁山林改田的开发,这才保全下来京畿道内,从太白山到楼关山间的大片山林草场。 按照江畋前身记忆,作为重建新府兵体系的基础。关内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平野上,其实早已经被见缝插针式,划分出大大小小的府兵屯庄所占据满了;只是新体制其实仿照了后世国营农场的方式,进行集体劳作和组织经营。 这样既可以大大提高劳动生产效率,和宏观规划下的内部流通、互补效应;还能避免原有班田制下,以个体经营土地,还要自备器械口粮服役的府兵(小地主),不堪忍受纷纷逃亡,或是被地方豪右、大户给兼并的结果。 毕竟,按照后世相对成功的经验,集体劳作和组织生产之下,对于意外风险抵抗能力更强,也更加团结富有凝聚力。同时,因为保持农闲军训的传统和集体劳作的默契,也是朝廷优质的预备役兵源。 因此,地方上若是有人敢于犯天下之大不违,侵害这些集体所有制的府兵屯场利益;那是嫌来自朝廷的铁拳不够硬实,还是生怕众多预备役或是现役军人眷属,不敢聚集起来给你父母官好看? 然而,这又诞生了一个新的问题。就是沿着环绕长安的八水,而逐级拦坝造堤建立起来的,诸多官私水力工场、作坊;与这些军府屯田所需的灌溉水源之争;然而对于朝廷正可谓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新军府固然是朝廷中枢的兵源基石,但是大量沿水而设的水力工场,同样也是朝廷在薄免田赋之余,额外创造价值和税收的来源。因此,在朝堂博弈多年之后最终结果,采纳了让肉烂在锅里的折中方案。 也就是八条径流的沿岸地方十里之内,以水利工场的营造和生产为优先;同时,在其他地方以军府屯场灌溉为优先;由此形成了上游相对扎堆的工场地带,和下游连片府军屯场遍布的现有格局。 与此同时,虽然为了避免新军府的恶性膨胀和浮滥化;自梁公时代起就以圣训/祖制的形式,严格限制了最初军府的定额;即享受免税免役的每户府兵之家,只能有一个儿子/女婿继承家门的铁律。 也只有在家门断绝,或是身份转迁将吏,而别列军官之籍后;才能将原有的府兵身份和资格,转给最近的男性亲族。至于其他的成年子嗣,除了请求转为戍边屯守或是出藩开拓,就是被优先招入官办工场。 因为,这些出自军府家庭的子弟,相对营养好身体健实,比起普通百姓也更有组织性和服从性。同时,他们也是朝廷制度和皇恩浩荡之下的受益者,一旦国家有事,在忠诚可靠上也更胜一筹。 因此,当年与梁公亦师亦友的泰兴帝,就曾自豪在东巡途中称:朕不加赋于民一文,而赡军足食数十万;但逢国家有事,则数万带甲,朝夕尽起。然后,他就在忠诚的东都,遭到了叛臣/旧势力反扑。 虽然成功平定了叛乱,却也落下来了英年早逝的病根所在。也成为了后来梁公留朝辅政三十年,又远走外域建国定鼎大夏;以及在梁公离开后的朝局混乱当中,睿真元明太后保扶五代天子,重新稳固李唐天下的一系列事件。 但不管怎么说,一些失去了足够灌溉的农田水源,被迁移废弃的屯庄旧址;虽已不适合种田,但是还可改作其他的用途。比如在这些大片荒草丛生、鸟兽繁衍的野地中,进行每年春秋两季的踏青、游猎、竞技和宴乐活动。 而这一次游猎的范围,就是与长安一水之隔的北面咸阳县境内,五陵原上。这里有汉高祖至哀帝的九座帝陵,沿着渭水一字排开。虽然国法禁止驰猎惊扰山陵之所,但是前朝皇帝的陵墓就不在此限,只要你不直接把人封土堆挖了就行。 与可达鸭一行汇合之后,策马轻丛渡过西渭桥的江畋;刚刚抵达作为聚集点的路口野营附近,远远就听见遍地帷幕和帐篷间,一片犬吠声中,还夹杂着什么奇怪的声音。随后江畋就看清这些声音来源,不由的脱口一句“好家伙”。 因为他至少在这些骑马候命的人群中,至少看见了十几只不同花色的喵星人;其中有放在鞍座上的短尾猞猁、狞猫、大山猫,也有挂在马背一侧筐子里的兔狲、豹猫什么;更别说在马车上用笼子关着的猎豹、金钱豹什么的大型种。 甚至还有一只明显属于高海拔山区才有,以毛蓬蓬长尾巴著称的雪豹。因此,一时间抑扬顿挫、高低粗细的喵喵呜呜大合唱声,此起彼伏在高头大马的队伍中。让诸多只能在地上三五成群,驱驰奔走的细犬、獒犬和狄犬,羡慕妒忌恨的只能加倍汪汪乱叫,以为较劲。 唐代壁画上的上层贵家人物,用猫科动物打猎以为时尚的情景,江畋算是亲眼看见了。此外,又有专门扈从人员端持着木架上,蹲着几只金鹰、游隼、鹘鸟等猛禽;虽然都罩头笼嘴,但是在轻轻转动头面的顾盼之间,尽显天空食物链顶端的威赫风范。 正可谓是“左牵黄,右擎苍,一只大喵在后鞍。”的现实写照。当然了,这也是当代一个相当重要的社交场合和公众活动;因此哪怕可达鸭满脸不情愿,还是被马车同行而来的阿姐给拉了去,参与那一队队相继赶来的各家子女间,攀亲论故的交际活动。 当然了,依照江畋隐约听到风中传来的抱怨和训斥声;阿姐似乎还有籍此机会,给他找一个姑且合眼,又相对家门对等的变相相亲对象。而后可达鸭才忙不迭的脱身出来,又引了些平时交好或是通家渊源的同年子弟,介绍给了江畋认识。 其中让江畋比较印象深刻的,就是作为可达鸭的至交好友/狐朋狗友;身材微胖天生一副娃娃脸笑起来有点腼腆,却已经成家好几年的白多禄。他也是今年已经91岁的长寿翁,前宰相白行简,大名鼎鼎乐天居士白居易幼弟的曾孙; 而据江畋所知的那段历史常识,这位行简公虽然没兄长白居易,在诗坛上的那番传奇之名;但是在后世的相应知名度却不下之,甚至历经了网络时代还经久不衰,因为他就是那部号称古典房中指南《天地阴阳交欢大悲赋》的作者。 还有另外一对沈氏兄妹;兄长沈逸致现任国子监四门馆助教,形容温文得体而很有点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而妹妹沈莘还是女学生员,则生是典静舒雅、笑容甜美,却是很少说话。他们都是那位号称女中尧舜的睿真元明太后的当代族人。 因为沈太后发誓自己在世一天,相关亲族就不得出仕朝堂也不许主政地方。所以作为她出身吴兴沈氏,只能世代当任学官为出路;因此经年累月下来,无论是在传统的太学、国子监;还是在遍布天下的两学三附,诸侯外藩学堂当中,都颇有影响力。 不过,自从睿真太上太后故去之后,为了感谢她保扶了五代天子的功劳。上至天子下至政事堂诸公,满朝几乎一致通过决议,从夷州大岛的割取一隅,专门设立一个世爵睿藩,作为太后娘家人的养邑。因此这兄妹两也是现任藩主的子女。 此外还有一位身材高大清俊,声音洪亮的士子。就是当代内枢密使杨国观,人称小国舅的堂侄杨肃,领内三省秘书郎。只是在他面对众人谈笑风生和形容得体之下,江畋隐约感觉到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警惕,和说不上来似有若无的敌意。 最后一位,则是刑部尚书耿静卓的子侄耿率,也是个少见的手工营**好者。口口声声不离他那些器械的术语和理论,因此在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小圈子里,显得有些自娱自乐。不过,作为人均b站博学的江畋,倒是与他有些能够聊得来的共同话题。 比如,得益于前代穿越者的遗泽,这个时代其实已经有类似手办之类,从金银铜铁玉石到陶瓷骨木等,各种材质的精美人形玩偶了。甚至在精巧美观程度上,还不下于后世的高仿景品,只是在想象力和尺度上,还是有待进一步的挖掘。 所以,江畋只是顺手给了他几个建议,就仿若是他乡遇故知一般的,恨不得当场就拉人回去,好好的欣赏他这些年,制作和收藏的成果。 第一百四十章 争猎(4000字) 上章被打码的应告示“手工营造(和谐)爱好者” “仁兄,这位仁兄,再于我说说黄金分割线,与绝对领域的基本道理。” “兄台,这个要透要肉,腿细且长还一定轻轻勒肉,便是这样子么?” “前辈,前辈,可一定要来我府上坐坐啊,我家养了好些个安息、天竺胡姬,到时便教她们穿戴起来,一起品鉴一二?” “不瞒前辈,我的这点儿所好,这些年也做出了一些营生,前辈可是与我大有启发了。还请前辈留下来贵址,日后还有更多的请教之处。” 已经沦为乐子人的耿率,几乎是拿着纸笔,孜孜不倦的当场讨教着,根本毫无交浅言深的基本意识。但是好在江畋也通过他知道了,这世上居然还有穿越者前辈,所留下来的另一种福利;被称为袜袋的长筒丝袜。 没错就是长筒丝袜,只是不是尼龙材质而是用南方,原本几乎被淘汰的一种小蚕种,吐出来的极细真丝,所纺出来名为绡的织物。而这种绡纱也是极其的轻薄透明,号称着衣五重尤可见肉的特殊织物,(原型可见长沙马王堆出土的素纱襌衣) 也因为这种绡纱,可以通过事先的编制花纹和上色,再重叠穿在一起(比如古代霓虹的十二单原型),显露出灿若云霞一般的外观,在不同角度多重幻彩变色效果,因此,一贯以来就是南海进献皇家的传统贡品之一。 但是到了这位穿越者前辈手中之后,就被晚出了各种超时代的花活来。因此,当下的绡纱虽然还是朝廷的贡品,但是产能早就不知道翻了多少倍,而成为一种专供富有人家和上流社会,乃至教坊司中的私密贴身用品。 因此,至今还是物以稀为贵的由朝廷专卖,在寻常市面和民家是看不见的。听到这里,江畋也不由感叹道,果然是被贫穷限制了自己的眼界和想象力了。回去一定要想办法在舜卿和明翡身上,好好的补课和钻研上一番。 他是如此喧宾夺主的沉溺其中,直接把其他人都被晾在一边。就连看起来最没心没肺的可达鸭,也有些耐不住了,赶紧一把将他拖到一边去。然后对着江畋解释道: “先生莫要见怪,这小子就是个家门的奇葩,不过还是个有所成就的奇葩,可比小爷我更受欢迎多了;” “耿家先人原本是将作大匠的出身,但后来因为给朝廷营造了许多有用的器械,这才从国属匠官转为工部的正途官身,也算是当年的一个逸闻。” “后来到耿尚书的父辈,开始钻研刑具和军器的用途;在外域征拓中出力不小,敕旨转为刑部员外郎,也由此奠定了如今耿氏在刑部的家门渊源。” “不过,这厮明明身为长房的头生子,倒是无心继承家业的;整天号称家门营造那些器械太过呆滞,缺乏美感云云,自己要另辟蹊径走出一条路。” “当时爬墙,跳沟的各种事情都闹出来了。他家里人实在管不过来,又觉得这种嗜好虽上不得大雅之堂,但也总比学其他人走马章台,彻夜不归的好;” “于是就定期给他一笔钱由他去了,结果这小子,还真就做出一番东西来了,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却是真金白银的收益,身家比这里所有人都厚实呢。” “这一次也是家里的长辈受人请托,一定要把他给带出来好好的活动活动,不然的话,他还是窝在自家那处园子里,和一干没脸皮的胡姬厮混呢!” 这时候临时营地外间,再度传来了短促的鸣号声。只见一支马队鱼骊而至,人人身穿大胯绯衫,头戴武弁冠,举手投足自有一种久经行伍的干练做派。可达鸭见状不由解释道:“这是家里专门请来,维持场面的东宫卫率士。” 原来,这一次虽然是京中几家门第牵头的私人活动。但还是通过各自关系和渠道,借调来了隶属于东宫名下,三府十率之一的右清道率(团):以为维持秩序和周护全场;各家队伍中也不乏一些孔武有力或是熊腰虎背,举手投足都是军伍气息的扈从。 随着日上三竿晒暖起来的风中,隐有些燥热的感觉。正式开始游猎的号角声,也接二连三的吹响了起来;不断有人相继驰出营地。不过,江畋是第一次参加类似的活动,所以和自称好几年没舒张过筋骨的可达鸭等人一起,暂时充当了跟随在队中的看客。 此时正当时是春夏之交,然而蚊呐蝇虫已经开始稍显威力了。因此,大多数人都穿的是轻便宽松,又在手足处便于收紧的箭袖骑衫;并在头脸上涂上了青蒿、除虫菊调制的汁水;又在营地里点起了驱虫的盘香;撒下来了遮断蛇虫的雄黄和生灰制品。 而后,随着一马当先的骑乘扈从和步行奔走的奴仆,开始拿着猎网、猎夹、套杆和飞索,以及专门用来吓唬、驱赶猎物的响鞭;还有成群结队放开了引绳和项圈,大声咆哮扬尘而去的犬类;像是雁形展翅一般的,从两翼当先驱驰而出。 在离开了大路进入野地里之后,这匹裟露紫所就表现出受过良好的训练,四平八稳另一面;它始终能够在保持相对匀速的情况,紧紧跟随着大队人马行进;根本不用江畋的下令和催促,就自然规避过一些起伏障碍;只需些简单的方向微调。 用骑砍里面的术语来说,这就是一匹优秀的猎马兼旅行马。因此骑乘在起伏顿挫的马背上,感受着迎风而来的热风和翻飞的尘泥、踏折的草木清香;却与在园子里没法放开全力,只能绕着池子小跑热身,完全不同的感触和心情了。 更何况,同行当中的还有不少年少,年轻的女眷;穿着下摆开边的骑乘裙装,或是干脆就做轻衫璞头的男装打扮。因此策马轻驰起来,各种年纪粗具规模的身段曲线,也不免随之波涛荡漾、山峦起伏,莺声燕语的别具一番风味。 好吧,果然是地道的游猎。众人一边策马小跑着谈笑风生,一边等着别具专长的扈从和受训过的奴仆;将过腰深的野草、灌丛和大小林地里,那些蛰伏和潜藏的鸟兽给惊扰起来;又在相互呼应之下被刻意驱赶着,纷纷向着中间奔逃而来。 然后,几乎是迎头撞上居中人群。只见他们整好以瑕端持精致猎弓、梢弓和短角弓,搭弦攒射的箭矢纷纷。时不时有猎物惨叫哀鸣的中箭倒地。又被追逐合围的猎犬扑中撕咬着,被松开振翅高飞上天的鹰隼、鹘鸟,给羽落纷纷的抓杀啄落下来。 正可谓是一副“鹘翻锦翅云中落,犬带金铃草上飞”(唐韦庄《观猎》)的热闹盛景。而江畋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后世那位水分十足的十全老人,会有日射兔三百只的记录了。因为有扈从和奴仆不断将猎物驱赶到面前,你就算比着眼睛拿弩箭胡乱比划着,也能射中点什么。 而到了一些草木深深,大多数猎犬无力攀爬或是钻入,只能无能狂怒咆哮的鸟兽藏身处。就轮到了这些一直在鞍具和马车上,养尊处优的猫科动物们,开始展露身手的时候。只听得此起彼伏的口令和笛子、哨声,这些大大小小的喵星人相继窜出。 然后,又在攀爬追逐逃窜的树摇叶动,撕咬的动静和短促的哀鸣声中,相继叼出来大大小小的挣扎猎物或是尸体来;有的是五彩斑斓的山雀、稚鸡,有时候是洞穴鼠兔之流,有时候则是獾和貉、麂和獐子之流;甚至还有个别的小型猴子。 当然了,因为京畿周边这么多年的清理,野外能够遇到的猛兽其实已经不多了;尤其是虎豹之类的几乎荡然无存。也就是剩下一些繁殖快、生命力相对顽强的豺狼、狐狸之类的食肉动物;或又是野猪、鹿、黄羊之类的大型食草动物。 因此在这些猎物当中,对于人类威胁最大的,反而是那些一窝窝被驱赶出来的野猪了;尤其是成年的大野猪,寻常的弓箭未必能够射穿,它沾满泥土和树脂胶结的皮肉,反而很容易激怒这些莽物,而不顾一切的挺着獠牙猪突过来。 一不小心没能躲开,就给你连人带马都能掀翻,或是被撞断马腿、划伤马肚或是人脚,而出现伤亡事故的概率。因此,每一只大野猪的出现,几乎都是当场的焦点和合围驱赶的中心;就连训练有素的猎犬也不会急于上前扑咬; 而是配合着主人分批逐次驱赶和惊吓之,在围追堵截当中令其奔跑的精疲力竭了;才有专门猎手出身的持网扈从,同时用好几张猎网将其缠拌套住,限制住了行动能力之后;才会特制的钢叉和梭镖,刺杀其胸颈和后脊,才能一举毕功。 因此,每一次游猎能够打到的野猪大小和数辆多寡,差不多就是各种猎物的天花板了。但是这一次似乎有些出乎意外,驰走忙活了大半天之后,狐狸、狗獾和鹿子都相继有所收获,但连一只稍大点的野猪,都未曾遇到过。 可达鸭家这一队,虽然没有整出猫科动物捕猎这一套;却也是养了一群腿长细腰嘴尖,长长耳廊和头颈、四肢都飘逸着,长长飘带一般绒毛的花斑色猎犬。大大小小的分作三五成群数批,在扈从的喝令声中急走扑咬如风。 只是坐在马背上,望着这些驰走追逐不休的鹰犬,和狼突鼠窜的野生动物。江畋偶然间也会产生某种错觉;那种源自上古时代遗传下来,身为食物链顶端的那种捕食欲和成就感;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古今中外,都有人喜欢这种活动了。 因此,在骑从背后的板车上,很快堆放起来了好些新鲜血迹的猎物,主要都是些体型较小的兔子、狐狸、野鸭;偶然还有一只稍大点的狗獾(猹)和灰雁。不过,因为才过冬完没多久,这些野物还是相当羸瘦,毛色也不好看。 因此除了较大的猪、鹿之外,大多数打来地猎物,基本没人直接拿去烹食,而是剥取下皮毛等物略作加工,作为此番游猎的纪念;其他的部分自然都会有附近军庄的人,前来回收和善后。保证物尽其用没有一点儿被浪费掉。 事实上,当地军府屯庄不少人都在兼职,给这些来自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提供相应的田猎服务;既是赚一点外快,也能避免他们不小心践踏了田稼;还能定期消灭一批,那些重新繁衍起来,可能损害庄稼和牲畜的鸟兽类。可谓一举数得。 作为可达鸭家这一队行猎扈从的领头人李环,就是一名前戍边老卒;兼附近被称为“军庄”的府兵屯庄,现任的巡护队/山林队的队正。平时的任务就是巡视山林,一边防止生计所需以外的滥砍盗伐,一边查探野兽的踪迹,也算是个老手了。 因为是寒食节的缘故,所以到了正午也没有起火煮食;而由驾车跟随的奴婢送上来冷食。比如前夜里事先烹制好的膏环(炸油饼)、巨胜奴(麻花)、毕罗(烤馅饼)、餹糕(酥蜜点心)等高热量食品;直接在马上进食以为中场的果腹。 这时候,前方由远及近的响起一片犬吠和呼叫声。就见一道火红的身形,飞窜越过茵茵的长草和葱密灌丛,慌不择路的直冲可达鸭这队人而来;下一刻,就听见可达鸭满是惊喜的嘶声叫喊道: “是少见的赤狐!” “尽力给我捉个活的!” “只要养到冬天,就能给阿姐做条上好的围脖了。” 随着可达鸭的一声话音未落,簇拥在左近的那些扈从和奴婢,也争相拿着长柄的网兜和套杆,相互配合着围追堵截,又不断的应声飞扑而下。而后,无论是沈氏兄妹,还是白多禄,都下令仆从追赶上么,凑齐这个热闹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竞射(祝大家新春快) 只见这只赤狐左右腾挪着速度不减,几乎是连连飞身闪过了围追堵截和扑击合拢;径直从那些策马扈从的坐骑下,险之又险的穿越而过。几乎没有那些追咬的猎狗,任何靠近的机会。 反而在追逐间带着咆哮的狗群,在有些紧促不安的马腿之间,肆意穿行着。惊起一声接一声的人呼马鸣,也将马上持杆围网的扈从,给变相的搅乱开来;更有受势不住的猎犬撞上马蹄。 然后,在猎犬的激烈哀鸣声中,坐骑的惊恐不安,扬蹄而起的应激反应下;不但将马上扈从冷不防掀翻落地,也把追逐而来的犬群,给搅扰的七零八落。而这支赤狐才徐然的窜出最后一道包围圈。 就在这支身形火红的动物,穿过位于队伍最后方,明显有些反应不及,目瞪口呆的可达鸭等人时;甚至还像飞机一样放平耳朵,转头眯眼咧嘴的嘤嘤数声;仿若是在嘲笑这些恐怖双足裸猿一般。 下一刻,感觉自己似乎被野生动物给群嘲了的江畋,突然就拍马而出。在众人都来不及回神或是转头注目之际,就几步追上了远遁的赤狐,随即伸手一摄一抓,就将这只狡猾的动物拎在手中。 虽然被倒抓住后腿的赤狐,当即就就努力挣扎着,想要扭身扑咬江畋的手;然后下一刻被他瞪了一眼,突然就不敢动了;然后又全身松垮下去,直接吐出老长舌头,还发出了一种隐隐的骚臭。 但是,江畋依旧不为所动。因为在他视野当中,赫然显示着一条提示:“轻微变种的红狐(装死中)”。这时候,后方才传出了一片惊叹,以及沈氏兄妹等人姗姗来迟的“先生,真是好身手。” 下一刻,突然凭空响过一声鸣镝;一支在游猎中用来标示方位,告知彼此存在感的特制长箭,也钉在了距离江畋不远处的一棵树上,而响动着细碎的铃声。而后,有另一队人自西面土坡后飞驰出、 打头是名手持比多数人的弓箭,都要大一号显眼大弓,箭袖胡服、钉甲背心的精壮骑士;而后,才露出个前呼后拥,裘衣大氅小冠的贵家子弟来。对方一眼就瞥见江畋手中赤狐,当即皱了皱眉头。 随即有人揣摩着他的心意一般,迎面主动开口道:“勿那汉子,你手中这支猎物,我家主人要了,还请开个价码吧!”。而这时江畋手上赤狐不由动了动,随即又在江畋视角中继续吐舌挺尸状。 “夏姬白,你这一贯没脸皮的,可莫要胡思乱想了。”可达鸭却是闻声拍马赶上来,抢在江畋身前呵斥道:“这可是,先生专门捉给我阿姐,独一无二的猎获,是你凭几个臭钱就敢奢望的。” “裴小狗,你在胡说什么。”然而这名贵家子弟闻言,却是脸色变了变反斥道“哪有人这般非言,自家阿姐的清誉和名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要你管,我阿姐如今已经是自由之身么,连我家门都管不了,更何况你个区区的旁支?”自觉似乎有些说错话的可达鸭,也犹自不输人阵的强硬道:“要知道,先生可是我家里邀请而来的。” 而在场犹自不明所以的江畋,也顿时成为了在场目光的焦点;尤其是沈氏兄妹的眼中,也多了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了。而白多禄却是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就是这位江生露面的缘故么? 而耿率则是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像是拱火一般的开声道:“恭喜小裴了,和我一般懂得真正美感的人,自然都是世上少有的。” 然而,名为夏姬白的贵家公子,却是脸色愈发难看了;他狠狠瞪了一眼耿率,随即旁人耳语后突然就指着江畋道:“今天是各家的射猎游会,依照规矩,我要向你发起竞射,就以这赤狐为由头害了” “你在说我么?” 江畋闻言却是微微一笑,这被人当做软柿子捏么?这一路过来,他的马鞍上虽然装具齐全,也挂了一把黑漆夹片的梢弓和一胡禄箭;不过就是个随大流的摆设,基本没有被动用过。 “便就是你了。”夏姬白当即中气十足的斥声道,一边让人拿出一张看起来相当华丽的宝弓道:“就用我这张落雕与你赌,你可以拒绝,但依照游猎的规矩,就要在我所过之处退避三尺了。” 因为,按照他身边这名资深扈从的判断,这人身上并没有惯于军伍的粗粝痕迹;手上也没有精于射术所留下来的茧子和晒斑,更像是以诗赋文学见长的文质之士;虽然有些不体面,但一时意气之下,也不顾的许多了。 “你这混账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达鸭闻言却是几乎要从马背上暴跳起来,“先生岂是你可以轻易挑衅的,有本事小爷与你来;不就是射术么,我们两边各出三人。” “裴小狗,你我争了这么多此了,早就腻味了。”夏姬白闻言愈发笃定,“靠别人的本事给自己撑场面算什么,要比射术,也等我与这位赌过了再来;不然,就当场自承不如好了。” “好!”江畋突然开口打断他们的争执道:“既然如此,我也有个条件,你若是输了,除了自承不如外,就不要在我视野当中出现了。” “有意思,有意思,”夏姬白闻言却是脸色有些怪异,而当场哈哈大笑起来:“裴小狗怕还是没告诉你,我师从的那一家的渊源吧?我安西大学堂上下,就没有不擅长弓马的生徒。” 下一刻,像是害怕江畋反悔一般;当即有人牵过了一辆装着大笼子的马车来。又有夏姬白当场介绍道:“我们只射活物,无论出手快慢,以半壶箭为数,最终多寡决胜。” 随着珰的一声锣响,打开的大笼子里,顿时就扑腾鸣叫着争相飞出,好些羽毛斑斓的稚鸡、斑鸠、鹧鸪等大小飞禽。就见宝弓在手的夏姬白,刹那间像换了个人似的搭箭就射,须臾正中一只稚鸡。 一时间,他几乎是行云流水般搭箭顿射,例不虚发正中四散乱飞的数只禽禽;直到他追着最后一波飞远的禽鸟,射出第七支箭矢却擦着羽毛落空。而后,才松开嗡声作响的弓弦,稍稍转头过来。 他却发现江畋马鞍上的胡禄已经射空了;而在场的声嚣也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哪怕是他身后高喊助威的扈从们也一样。而环绕在对方动都未曾动过的坐骑周围,赫然是被箭穿了一地的飞禽。 粗粗一看就最少也有十几只。而江畋却是看着视野当中,将近点满升级的“武器掌握(投射),老手(87%)”;再看看对方寥落无几的猎物,暗自在心底点了个赞,幸好没有当场露怯和丢脸了。 “夏姬白啊,夏姬白,你看你还有什么脸子,自称是安西大学堂的高才……” 挖坑成功的可达鸭,更是咧嘴笑得合不拢了,当初他可是亲眼见识这位的本事。因此,江畋片刻间张弓连珠放射,十五箭正中十三个猎物,技惊全场之际,他反而是最为淡定和习以为常了。 而沈氏兄妹等人的眼神,则是变成了另一种越发复杂莫名的意味。既有震惊和赞许、叹然,也有仿然大悟;尤其很少说话的沈莘,更多了些饶有趣味的莫名神采,而让沈逸致不动声色瞪了她一眼。 然而在下一刻,江畋看着到手这张雕花镶钿的宝弓,突然开口道:“我可没法用损坏掉的物件。”,因为在他视野当中的物品提示是:“精致的雕花猎弓(残损/34%)” “你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一鞭子抽在乱出主意的扈从脸上,而愤愤转身离去的夏姬白,闻声不由勃然变色道:“难不成以为我会赖账不成,还是输不起了。” “不,这就是个受损的物件。”江畋平静无波的看着对方道:“你若是不信的话,大可以从附近找几个毫无关系的军中老手,专程过来鉴别一二。” 随后被射出的响箭,给召唤过来的一火右清道率军士,聚集在一起鉴定了一番之后。才有一名最为年长的疤面军士,拿着这张宝弓走过来,满脸凝重看着等待下文的众人道:“这位江生所言不虚,这副猎弓内壁确实做过手脚的;只是裂隙处极为隐蔽,不仔细查看内里夹片处,是瞧不出来的;但是只要再多拉射数次之内,就会绷断毁坏。” 这下在场无论是当事人等,还是闻讯连打猎头停下,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众人,都不由纷声哗然起来;而无言以对、呆立当场的夏姬白,更是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刹那间,他像是被无形的千夫所指之下,又像是被无数无形的刀剑,所剐割一般的;脸色迅速肉眼可见的涨红起来。“怎……怎,怎会如此。这……这,不是我……” 可达鸭却是不齿的冷笑:“姓夏的,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玩不起,就明说好了,何必耍这种丢人的手段。” 对方脸色变了变,喘了口气粗气低声道“好……好……,就算都是我的错”。随即就从身上取下一件东西,重重塞在可达鸭手中,却是一块精美玉玦。“这是我家传宝物,算是与你的赔罪和抵押。” “等等。”而江畋也再度开口,压下众人的议论纷纷道:“其实,我不觉得这种手脚,是临时起意就可以当场做得出来的;毕竟这东西是你亲手用过的。如果是我,会好好查一查身边,究竟是谁在算计自己。” 再度响起的哗然惊叹声中。夏姬白的脸色一下子,就由红变白,又变成愤怒的铁青色;然后他低头走出几步,又转身对着江畋,有些艰涩的拱手鞠身道“多谢……日后……定有所报。”然后,就此头也不回的带人扬长而走。 然而,当在场众人即将散去之际,突然间就有人满身尘泥的闯过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后方留营中,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乱营(新春第一更3500) 接下来,连忙赶回留营的路上,可达鸭也为江畋介绍,这位排场张扬最后却闹成个笑话的,夏姬白的来历和出身背景。 夏姬白所出身的夏家,其实在祖上算不上什么苗正根红的唐人,而是出自北庭都护府下,坚昆都督府的黠戛斯大酋长;从后世考古意义上说,属于斯拉夫人种的祖源之一。 其中多红毛、黄发种,但是以黑发黑眸为贵种,自命为汉入匈奴的李陵后裔。因此,景龙年间,随回鹘来朝上贡的时候,曾经被中宗亲自宴请于内殿,亲口宣称“尔国与我同宗,非它蕃比。” 因此,日后黠戛斯以大唐戚国自居,在维护安西北庭的征战中,担当了重要的助力和盟友。乃至在历史上导致了回鹘汗国的灭亡,以及回鹘残余进入河西,开启游牧到定居化的历史事件。 然而在这个时空,远在叶尼塞河祖地的黠戛斯人,也毫不犹豫的跪倒在梁公的马蹄前;成为乾元、泰兴大西征的诸多战役中,鞍前马后的前驱角色。因此事后叙功,一部分黠戛斯人随之归化中原。 其中一支便是拆开“黠戛斯”,为汉姓起源的夏氏先人。历经百年岁月好几代人,不断的通婚换血到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唐人了。因此,作为塞外夏藩的分家,夏姬白这支则是累世内臣出身。 而到前代保宁帝时,还出了一位太子妃夏金桂;也就是当今太上皇登基前早故的生母;因此,相对于今上生母杨惠妃的小国舅家,被追封门荫的夏家也被称为是大国舅家;家主夏东海任卫尉卿。 而夏姬白则是这位夏卫尉卿的第三子,早年因为特殊的缘故,寄养在咸海以西的夏藩宗家;后来拜读在李太白西渡时,一手创立的安西大学堂,直到前几年才得以回京,很快就拉起自己小圈子来。 但正所谓是有人的地方,自然就会有所矛盾和纷争,也有三六九等亲疏远近构成,各个社会阶层的生态位。有些是非此即彼的路线之争,有些是你死我活的党争,有些纯粹是证件不同的理念之争。 而可达鸭和夏姬白的矛盾,与其说是一时的意气之争,不如说是这一辈下,身份相近的同龄人,某种小圈子之间的较劲/攀比而已。但是夏姬白的母舅家汾阳郭氏,也是可达鸭阿姐的前夫家族。 因此,他私下里对于这位表嫂,似乎又那么点仰慕之意;所以就被可达鸭毫不犹豫的加倍嫌弃和针对了。听到这里,江畋怎么不明白,自己在无意间替别人挡了枪呢?不由心情有些微妙起来。 “先生,莫要与他一般见识的。”然而可达鸭像是回错了意一般,连忙解释道:“夏鹘儿这厮,也就是生性张扬和招摇了些,对我阿姐,真还没有什么坏心和出格之处,也不值得先生为他劳心。” 而白多禄听了这话,心中愈发的隐隐失落和凄苦起来。自己这位发小是得到家门的授意,才这么笃定了么?只是小时候在芙蓉园里,那个牵过自己的温柔可人身影,却难免距离的越来越远了。 在与同行中,内心越发叹息的白多禄正好相反;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幕,挂着客套而和煦笑容的杨肃;却是越发眼神越发冰冷和锐利起来。直到江畋突然似有所觉的转头那刻,却无若其实展颜一笑。 因为,身为小国舅兼内枢密使杨国观,在这一代所看好的子侄辈;他所知道的东西,比这个小圈子里的其他人更多一些。比如尸横遍野的右徒坊和鬼市里的记录,按照伤痕判断都是同一人造成的。 所以,不要看眼前这位看似貌不惊人,却是个动辄杀人如麻、所过之处死者盈野,不折不扣的一个灾星。裴氏一门到底是发了什么失心疯,才会把这么一个煞星推到台面上来,当做变相代言之一。 而自己背后的杨氏家门,又是出于什么考量,才暗中授意自己这些支系子弟,可以与直结交和深入了解一二呢?而与他抱有类似想法的,无疑还有沈氏兄妹。相比之下,反而耿率更显得纯粹一些。 相比来之前专走野地利,草木繁茂处的轻走小跑;在回程的全力奔驰之下,很快就见到了一片纷乱留营方向。外围立下用尖木和横排,所立下的营栅,还有彩缯的帷幕,都被掀翻的七零八乱。 随着内里不断有人惊慌失措的逃出来,外间又有相继赶回来之人闯进去;还有被打翻的营火所引起的烟迹点点,此起彼伏的叫喊和追逐声,还在响彻一时: “拦住了,快拦住了。” “别让它跑了!” “让我来!” “不好,小心!” “啊……救命!” “快救人啊……” 在突然响起的人呼马嘶,以及几乎变调的惨叫声中;江畋等人就见好营地中几座,装饰华美的彩棚和毛毡帐子,轰然被掀翻、撞塌下来。而后就撞出一个浑身披帛挂彩,形似舞狮的怪物来。 只见这只怪物,趋势未减的捣撞上一处拦栅,几乎是将碗口粗的三脚木架,像是摧枯拉朽一般的撞碎开来。就是这稍一阻却,又有一蓬箭矢正中其身,然后大多被杂物弹飞,只剩一只斜挂着。 又有人从帐幕间冲出来,鼓起余勇大声叫喊着,手持挠钩和铁叉蒙扎在怪物的后背和肩颈上。然而着似乎未能对其造成多大伤害,反而在激起凶性的嗷嗷叫之后,疯狂扭身连人带杆一起甩飞出去。 趋势不减在营火、幕张之间,惊呼乱叫的摔滚、缠伴成一团。而见到这一幕的可达鸭等人,却是忍不住脸色煞白或是心头乱跳起来;而领队的巡护队正李环,却是放下手中弓箭,脸色凝重急促喊道: “快让开,这畜生正朝这里来了。” 下一刻,闻声再度有一大蓬箭矢,猛然覆盖了这只怪物的前后空间。这一次,这只看起来龙精虎猛而猪突猛进不绝的怪物,也终于发出了凄厉的嚎叫声,像是要害受到了重创一般。 而听着万若是杀猪一般的惨嚎声,江畋也终于得以确认,这他喵的就是一只野猪;只是不知道吃了什么,又是活了多少年,才会长得这么大。这时,营地也再度涌出更多持械之人,还在叫喊着: “快快助我,拿下这只豨王,为郎君他们报仇啊!” 等等,长这么大,江畋忽然想起之前,北苑猎获的仿若牛犊一般的大狼,难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下一刻,就见异变徒生;那只流血浸透了身上,缠挂着一大片织物的野猪,突然原地翻滚起来。 猛然就四蹄乱攒的撕裂、挣断了,身上套叠的围网和套索,也将那些试图控制它的人,给拉倒、掀翻了一片;然后就撒腿朝着人仰马翻的倒地人群,毫不犹豫的冲撞践踏而过。刹那间场面惨不忍睹。 这时,已经顺势退到一边的可达鸭,却是惊魂未定的望着江畋,低声恳求道:“可否请先生仗义出手,不然这场游猎就要彻底毁了。”而在纷乱声中,就近正好听到的沈莘,不由骤然转头过来。 下一刻,已经远去的这支受伤猪王,突然又追逐着一个没命奔逃的身影,重新从七零八落的营地里再度冒了出来;而又几乎速度不减,将主动迎上前来的猎犬,一一肠穿肚烂的挑飞、践踏在足下。 就毫无间歇的拱断了那人,刚刚飞身跳上的一匹坐骑的马蹄;几乎是哀鸣不已的摔滚在地。却也多少为这人争取了一线生机;只见他毫不犹豫的一跃而过,营边的壕沟就向着人多的这边撒腿而来。 “放箭,拦住那……”可达鸭不由嘶声喊道: “不能放箭,快散开!”队正李环却是毫不犹豫厉声打断道:因为他已经看出点了什么,这只畜生似乎十分的记仇,并对持械之人很敏感,根本不像寻常的野猪那么好对付。 然而,李环喊话已经晚了。稀稀拉拉几支箭矢飞出,非但没能伤到那只猪王;反而一下子把它的仇恨对象,给当即拉了过来。刹那间它骤然加速,将那人拱翻上天,就去势不减的横冲直撞进来。 然而这时候,随着众人忙不迭拍马散开;而由李环喝令左右,马上端持短矛和梭镖,组成一个中空向内的包围和阻吓的真是。然而居中唯一女性沈莘的坐骑,居然有些受惊的嘶声原地打转起来。 下一刻就在一声闷响当中,随着被巨力拱起、戳穿的马腹,她像是一朵凋落的小花一般,在众人嘶声叫唤的惊呼中,花容失色的掀飞上天空;而又小脸惨淡、惊骇莫名的落向张开的獠牙和大嘴。 难道她活了十七载的如花年华,还有自十二岁开始寻找的乐子,为了家门筹谋的那些东西,就要终结于此了么。这一刻,她闭上泪水连连的眼睛,已经不敢看也不敢去想,自己死无全尸的结局了。 直到格外漫长的一口气呼出后,落入了一个有些平稳而安全的怀抱当中;她这才发现周围的声音,突然就彻底消失了。深吸一口气,她慢慢睁眼才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其妙的姿态,盘在那位“江先生”臂弯中。 而他的另一支手,则是牢牢的按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只小牛一般的猪王,鬃毛浓密的头颅上。而任凭这只畜生如何的嘶鸣哀嚎,将贴地的獠牙和四肢拱动的泥土翻飞,就是不能扬起和前进分毫。 因此在场众人,无论是老于行伍的李环,还是参加过多次游猎的沈毅致、杨肃等人,都不由为之惊呆和失声了。然而下一刻,一支飞射而来箭矢,却打破了这种诡异的静默,同时另一侧有人拍马喊道: “放开那个妹子……那只猪王,让我来。” “好,那就给你!” 江畋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急促哀鸣长嚎,在地上已经刨出不小土坑的猪王,就凭空飞起;呼啸着划过一个抛物线后,轰的一声砸在这一队,刚刚赶来的骑手之间;飞起来一大蓬的尘土滚滚来。 虽然没有能够正中砸伤到人马,却让他们人人都变得灰头土脸起来;而在四脚朝天抽搐不已的猪王左近,赫然还有几个被吓软了脚的坐骑上,在屎尿横流的臭气当中,忙不迭逃离的身形。 第一百四十三章 乘乱 这时候,江畋才收回微微有些抽搐的右手。看着视野当中因为突然多种能力爆发,而少了一截的能量单位;他不由暗自感叹,用能力来装逼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这……这……,真是人不可貌相,先生”惊骇的张不拢嘴的白多禄“裴氏得以先生,可真是莫大幸事了。” “天生神力,箭不虚发,”在旁的队正李环更是惊得喃喃自语道:“百人敌,这就是传说中的百人敌,斩将夺旗的锋勇之选么?” “猛将兄,猛将兄。”依旧有些没心没肺的耿率,也瞪大了眼睛紧接着道“以后我便叫你猛将兄好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杨肃却是隐有些震骇,又有些诧异的,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若是乱世之期,只怕是青云直上的捷径,哪怕是当年大征拓也足以得用,可是现在乃是太平盛世,裴氏这又是何意?” “江先生,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可否请先放下舍妹……”而后,几乎被在场众人所忽略的沈毅致,这才轻声宛求道:而可达鸭则是对此笑而不语,仿佛这一切早就尽在他城府中似的。 这时候同样被这幕惊得目瞪口呆,像是根藤萝般越发紧紧缠绕住男人,不知道贴身送了多少福利的沈莘;这才发现自己成为在场聚焦的对象,不由哀羞莫名的嘤咛了一声,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然后,她就听见江畋回答道:“抱歉,暂时不能。”随即就将她扶上了自己的坐骑。又对着沈毅致说道:“还请告诉我你家的帐幕所在,让我护送一程好了。” 沈毅致闻言不由一愣,顿时又明白了什么,当即就正色诚然道:“那就拜托先生了。”然后,江畋又指着远处围绕着那只垂死猪王,而一片鸡飞狗跳的现场,对着可达鸭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去就来。” “……”可达鸭听了却是表情微妙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拍胸道:“先生放心,一切有我。” 最终,回到自家帐幕的沈莘,却是不管不顾外间如何问候,活像只鸵鸟一般的,将自己羞红的脸蛋,给扎在了软弱的绒毯当中。因为,就在回来这段短距离内,她终于感觉到裙下吹冷后的湿漉漉。 一想到,自己居然尿在了一个男人身上,她几乎是无地自容的满脑子浑浑噩噩,连怎么被人搀扶下来,送进帐子里都有些记不清。从她开始寻找乐子多少年了,从未遇到过这种丢脸和失礼的事情。 而回头过来的江畋,却看到满脸忧急,明显有些方寸大乱的可达鸭,如蒙大赦般一把抓住自己;用带着隐隐惊惶的哭腔道“阿姐,阿姐不见了。” “不要慌,”江畋却是按住他的肩膀道:“先和我说说具体的情形,再一起勘查现场也不迟。” “她的帐幕被人闯入,东西都打翻了,几名奴婢和扈从也死了。几乎是猝不及防之下,当场丢了性命的。”随后,可达鸭在一片狼藉的营地里喃喃道: “我已经将所有能找到的人手,都派出去了追寻踪迹了,但是、但是,当下我能指望的,还就是先生您了,”随即他眼中爆发出激烈的火花,而哀求道:“阿姐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万万不能有事啊!” 而江畋也只是看了几眼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对他道:“这显然是有内鬼,蓄谋已久的结果,现在只怕是已经乘乱跑远了。接下来,我需要你所有资源的全力配合。” 与此同时,在远离乱纷纷的营地数里外,数骑簇拥的一辆马车上。不惜马力的激烈颠簸当中;失去意识的阿姐也终于慢慢睁眼清醒过来。随即又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顿时就惊动守候在旁的人。 “是你”见到对方的那一刻,阿姐不由露出嫌恶的表情,而又顿时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你竟敢……” “我为什么不敢,”那人长相白皙俊秀,只是脸上笼罩了一层狂热和痴恋的涨红色,眼神中也尽是炽烈的复杂情绪:“我既然做了这事,自然就没有想过回头,只要能与你双宿双飞,就算是天涯海角也无处不可去的。” “你就不怕,牵连满门的后果么?”然而这番剖心置腹的情话,却不能丝毫打动阿姐,反而令她气的娇颜泛红而愈发厌恶和嫌弃起来:“不想想你的亲族家人和自己的前程……” “为了你,无论是亲族还是家人,我又有什么不可以舍弃的呢?”然而那人却是越发病态的痴痴看的她,浑身发毛像是有无形恶心之物在游曳一般:“更何况,他们也只会妨碍我而已;是以,让只要一切不留手尾,死无对证就好了。” “待你我到了山高水远之处,就算是京城的本家,以天下之大,不得音讯之下,又能奈得我何?”那人随即又吃吃笑道:“我要的可不止眼前一夕之欢,而是与你的长相厮守啊!” “痴心妄想!”阿姐闻言反而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而不是被这人给撩拨了怒火,而没法沉静思考脱身之计。事实上曾为人妇的她,在脑中也是想过对重点额脱身手段和周旋对策。 “这可不是痴心妄想。”那人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笑道:“我好容易才设计勾搭、买通了你身边的侍婢,不就是为了今天了。只要你随我到了那里,自然是有着各般手段,好叫你慢慢的回心转意、明白什么叫顺服之道。” “……”然而阿姐听到这话,却是心中慢慢的沉了下来。曾经作为自己追求者的这位,早年也是六小公子之一,以温文尔雅、翩翩君子著称一时。然而此刻虽已疯魔痴狂,却依旧保持着心思周密。 随后,看到远处逐渐出现的大河,以及河边停泊的一艘百料“方五板”;这位昔日的谦谦君子,不由志得意满的笑了起来:“惠香想不到吧,这次可是有人愿意助我一臂之力的。只要船离了水面,任你再多的灵犬也寻不得了。不要以为你倒下前,抓来一把香料的事,就无人察觉了。” “不过却也无妨了,只要日后你替我生下了子嗣,死心塌地归我所有之后。”那人再度笑道:“再联系你的家门澄清误会,不就又是一场夜会私奔的佳话而已了。” 就在说话间,一名扈从策马上前,对着静静停泊近岸百料大船,大声喊道:“公子已经带人回来了,还不快放板让我们上去,马上起锚离开。”然而,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端和征兆,异变徒生。 下一刻,从河岸边过腰深的草丛中,骤然站起来许多端持弓弩的蒙脸之人,手中嗡嗡攒射如雨;转瞬间就将这位“公子”所带来的扈从,几乎当场射杀成箭猪,只留下马车内已经被惊呆了的本人。 随后这些尸体就被拖上船去,相继被送进了底舱中,变成低沉的咆哮和咀嚼声。而终于反应过来的“公子”,忙不迭想要跳车逃跑,却被好几根套索一起拉倒尘土当中,五花大绑了起来。 “你们……你们……为什么……”这一刻,灰头土脸的他怎还不知道,自己也成了被人算计,或者说是用完既丢的弃子了。“我可以再加更多的酬劳和好处,你们就不怕我家……” “聒噪!” 船上同样蒙脸的领头人一瞪眼,一顿毫无留手的响亮耳刮子,顿时让他彻底闭嘴;片刻之后就见他口鼻溢血,整张脸面都浮肿起来。而后,满身虚弱无力的“阿姐”,也被蒙眼塞口强行架下车送到后舱内。 而后,那些岸上草丛中埋伏的人手,在另一名生得孔武有力的副手带领下,简单而迅速清理完现场的痕迹,又将马车推进河滩慢慢沉陷了下去,这才徐徐然的撤回到了船上;开始撑船离岸而去。 然而看着逐渐远去的河岸,站在甲板上的领头人却是叹息道:“还是被人逼到了这么一步啊!本以为可以在山中蛰伏下来,好好生聚上一阵子呢。” 作为副手的另一人,却是冷笑道:“不然又待如何?那将某人之前籍籍无名,突然间就参与了许多事态,暗地里事迹传扬的到处都是了。” “如今更是与亲族子弟一起公开成行,这怕不是幕后欲擒故纵的手段,把人放在台面上引人跳出来的谋划?” “裴氏家门既然决意推出这么个人来针对事态,自然就要接受咱们的人,釜底抽薪的反制手段了。好在还有这么个因情生恨的冤大头,自己送上门来替我们省了不少手脚。”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领头人闻言“其实这位小娘的用处也不大,最多也就试探一下裴氏究竟知道多少内情,顺便帮助我们拖延一段时日,稍稍转移一下京中的关注而已。” “这可说不准,”副手却是摇头道:“兴许她家的血脉,也可以承受一些变化呢?此外,还可以拿来试药啊!那些小民百姓虽然如杂草般能生,但血脉也太过杂驳,不够稳定了。” “恭喜你,可以得偿所愿了。”随后,领头人转身来到舱内,对着崩五花大绑、涕泪横流的“公子”道:“我们新进发现了一种秘药,可以让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尽情销魂到最后一刻。” 第一百五十章 夜访 但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江畋还是花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陪着洛洛撸猫逗狗、捉虫编花,读书(讲故事)画画、斗牌下棋、捏团做塑;就像是前身身为西席先生,曾经做过的日常一般。 直到一起吃(投喂)过了午食和晚食,小家伙这才打着哈欠、搓着眼睛;掰着手指再三确定和约好了下一个拜访之期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踏上了,星光月色下回程的马车。 而站在楼内花栏上,手里抱着同样有些精疲力尽,却依旧对着马车远去方向,努力做出赫赫威吓状的猫仔“绣斑”;窈窕高挑的舜卿,却是有些羡慕的喃声自语道:“先生和洛儿的师生之情,真羡杀人了。” “也许当下还只是纯粹的师生孺慕之情,可要是将来那位小娘大了真正晓事,那就未必如此了。”已经重新安顿好明翡的盲眼阿云,却是脚步轻软的出现在她身边悄然道: “阿云,你这话从何说起啊!”舜卿却是不由讶然道“洛儿今年才不过……” “正因如此,我才想劝舜卿一句,一切要千万抓紧了。”阿云却是坦然道:“当下每一个留在先生身侧的机会,都是弥足宝贵的,千万不要因为无端的矜持和犹豫,白白错失了啊!” “阿云!”舜卿闻言却是略有几分羞恼起来;“你这也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吧!却将先生置于何地?” “贱妾这副残躯,本来就先生从污滥处,给顺手捡回来的;是生是死也单凭一句话尔。但我忍不禁还是想说一句,好好珍惜眼前。”阿云依旧淡然道:“如料不错,洛儿也只是个引子和开端而已。” “你是说,难道日后还会有更多的……”舜卿闻言却是匪夷所思的掩口道:“如先生这般的不世人物,又怎么会轻易?” “难不成你就没注意到么?”阿云却是打断她道:“我虽眼睛坏了,但是心头可不瞎的;这次游猎回来之后,整个府上的态度都明显变了;就是盛情款待的宾客,突然变成了自家人一般。” 与此同时,在第一轮敲响的更声中,江畋也在夜风习习的翱翔中,开始了自己夜练(夜间的奇妙之旅)。尤其是得到可达鸭带来的信物之后,他这几天晚上也越发放开了手脚,不断尝试挑战自己能力的上限。 因此,通过地形复杂城坊之间,熟悉和锻炼自身的各项能力;同时在摸清了附近的周围环境之后,他甚至还可以游刃有余的尝试,制造出些细碎动静来,与那些夜间守卫和巡逻武装,进行某种意义的捉迷藏。 看着一处处庭院深深的宅邸,像在夜里开盲盒一般;时不时被他扰动着,惊起三五成群飞跃上房的身影;然后将其远远的甩在身后。或是如清风流水一般,轻易的穿过他们警戒线和视野盲区,无疑乐在其中。 由此,也可以试探出不同城坊之间,私家守卫力量的强弱不等,和夜间巡逻的密度、频次。当然了,作为相应的反馈,则是那些被惊动起来的人家和场所,多少都疑神疑鬼的加强了夜间守备和巡查的力度。 因此,当江畋滑翔在夜色中的时候,偶然间还可以看见蛰伏在,那些楼台建筑顶上阴影中,疑似暗哨的存在;或是在轻轻踏动瓦顶的细碎响声中,时不时分作三五成群掠过屋顶,并喊出一声声口令的人影。 只是,这一次江畋明显比之前跃起的更高,交替滑翔续力的距离也更远得多。这也是来自桂园里被击落的那位黑蝠君的启发;人诞生于动物又超脱于动物的一大特性,就是善于利用一切工具,来加诸自身。 因此,后世空气动力学原理,对于这个世界同样还是管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想办法省下气力呢?因此,这次江畋的腋下和腿间,都套上收发自如的自制小片皮翼。以为感受和接触空气流动的助力。 然后,在“场域”所造成的短暂浮空效应,和“导引”不断交替的牵引之下;像鸟儿一般借助上下气流的对流和涌动,保持一直翱翔在空中的状态;直到精神上承受不住,才需要停下来调整和休息片刻。 由此,江畋也得以探索了更多城区和坊间的地形;包括哪些被称为“蚁穴”的筒楼、叠屋,所构成的城南棚户区。相比越往北面显得越发空旷清寂的宅邸连云,这里哪怕夜间也是人声鼎沸和生活气息浓重。 因此,有时候江畋也会在其中某处驻足下来,居高临下的俯瞰一番,平时在地面上根本就看不到的,另一番灯脏乱嘈杂的夜间生活情景。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仿若都被浓缩在其中。 有时候,江畋还会看见本色流露的客人,与衣裙不整的特殊从业人员们,形骸放浪的互动节目;或是在宴席上喝的醉态醺醺,各种放飞我的奇葩情态;或又是爬墙敲窗而暗度曲款的小儿女,在花架草木间坚情恋热的饮食男女…… 江畋甚至看到了个把带着发套的秃驴,团髻未解的牛鼻子;就这么勾肩搭背的流连于酒肉脂粉从中。同时,也有行装陈旧的士子,趴伏在某处小院后门,而大声倾诉着自己的衷心和心意,却未料到一墙之隔后,只有个水桶腰的佳人…… 有时候,江畋又会看见一些富有人家后宅突然打开后门。欢喜亦然的迎入若干,刻意打扮过的健汉;或是涂脂抹粉的少年人。然后,在一片吃吃的娇呢笑骂声中,被早有准备的婢仆们,轻车熟路的引导着登堂入室…… 当然了,大多数时候江畋都是笑而观望。唯有偶遇到一些明显是暗路劫道,或是杀人越货的情形时,才会顺手帮上一把。比如遥相隔空击昏并折断,某些持械之徒的手脚;然后自有人一拥而上,留下光秃秃的白条若干。 好吧,作为天下精华荟萃的首善之地,长安人民的夜间生活和娱乐节目,果然是丰富多彩;让江畋这个后世穿过来,饱受声色咨询轰炸的现代人,都不免有些叹为观止了。而市井民风也淳朴的几乎毫无浪费。 只可惜,作为长安城内最出名的地下活动之一,春明门与广夏门之间的城道赛车和赛马,却是在短时内被人封禁了。不然,这时候最起码还能看到,与诸大寺的报时塔并称一时,被称为城壁流光的长安夜景之一。 不然,据说在每一次季赛的赛道尽头处,可是有机会看见那些受邀前来助兴的娇娥,将贴身抽出来的肚兜与柯子,当空抛洒纷飞的情景了。江畋如此凌空遨游着,一边满心慢慢思虑和回忆着,过往生活的点点滴滴。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再度收势,松开了远处继续牵引的力量,悄然无声的落在了一处凸起的牌楼上。因为,他看到了远处殿宇茨比的兴庆宫了。虽然这些年少有入住,但宫墙间游曳的火光和兵甲,却是鱼贯来回不绝。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所在处,这里就是道政坊东门头的宝应寺;下一刻,随着江畋的念头一动,从不远处灯火依稀的连绵大宅之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个十分鲜明的词条“密切接触者/标记点1号”。 他不有哑然一惊,自己好像无意间飞着飞着,就摸到了可达鸭家/裴氏大宅来了?下一刻,他却是心念一动有了计较,突然再度跃身翱翔而去;径直掠过了高耸牌楼和乌头大门、内壁和前庭,五间三架正堂和偏厅、左右别院…… 然而,在路过其中一座灯火通明、歌舞不绝的池畔楼台时;江畋忍不住盘旋下来多瞅了几眼,不由略有些叹为观止的咋舌道,这些门第中人也真会玩。因为,里头的无论是舞姬还是乐伎,都是衣不蔽体的卖力表演着。 接下来,他沿着大片小堆分布的亭台楼阁、花树山石、池榭廊道;一路飞到一处凹形分布的三重彩绘楼阁,边上的大树上;顿时惊起了一窝沉睡雀儿的细声乱叫;然后,下一刻又被江畋眼疾手快的蒙布盖住,顿时就息了声。 又过了片刻之后,确认了庭院当中除了虫鸣习习之外,并没有其他被惊扰起来的声响。江畋才重新跃出树丛的遮掩,向着那个词条所在的顶楼飞身而去。下一刻,随着窗格间透出来的氤氲水汽和淡淡花瓣皂角香气,还依稀的水花声。 他忽然有些尴尬起来,自己好像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点来访。然而他这一失神,却是无意搽过窗边,也轻轻触动了窗扉后的机关,而在内里惊起沉声道“谁……谁在外间”。而后,楼阁内也顿时响起些许回应声: “回娘子的话,是奴婢一直守候在外,未尝见过他人。” 随后,又有人走过来接连探头打开这处,贴着琉璃格板的窗扉。探头探脑的向外仔细寻索了好几遍,只看到月色如霜的庭院和风中沙沙作响的花木;这才左右顾盼着重新闭合起来回复道:“回禀娘子,窗外未曾见过任何异常之物。” 于是,在一副宽大仕女簪花游猎图的八面屏扇环绕中,一个有些嘶哑而又慵懒的女声叹息道:“那兴许是我看听了风声把。你们都退下,让我静一静吧。” “是!”随着这些轻手轻脚的细碎动静,随着门户的掩起和遮幕的下放,彻底消逝在了室外和廊道中之后。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才重新响起,然而下一刻又重重的一顿。 第一百四十四章 蕙香 而在幽深潮湿的船舱中,重新被束住手脚而蒙眼不能视;只能听着外间隐隐约约的说话声,还有下层躁动不安的咆哮和咀嚼声。被劫夺上船的阿姐,或者说是裴氏之女蕙香,却是心情再度沉到了无底的深渊中一般。 要是原来曾经仰慕过她的那位“公子”,她也许还有些许信心和凭仗,与之周旋和对应下去;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许能够留下线索;谋取一线获得救援或是重见天日的机会。可这些新出现贼人却打破了她的希望。 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位“公子”的曾经身份,就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以为灭口和断绝追查;却又怎么会留下自己这个,家门比对方仅仅稍高一筹的弱质女流呢,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对这些贼人尚有用处。 但是这种具体的用处到底是什么,却无疑是令人细思恐极和不寒而栗的。毕竟,绑架求财基本是不可能了。而其他更多的诉求,对于她这个既不是家门唯一的继承人,也丧偶寡居有年的未亡人;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她甚至想到了轰动京城的真珠姬,当年所遭遇的可怕结果;只是这一次,那些人是否还会放回一个神志不清,疯疯癫癫的活口去?还是像之前“公子”的那些手下一般,就此葬身下舱的不明兽腹。 一想到自己身为女性,可能遭到的羞辱和磨难,乃至变成支离破碎的尸骸残余,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然而,随后她又竭力鼓舞自己:蕙香,此时此地,你更不能乱了方寸,更绝不能令贼人轻易得逞,令家门蒙羞的。 蕙香之名,最初源自于初唐山水田园派大家储光羲的《七绝》:“山墟响信鼓,蘅薄生蕙香。”,后来又有白乐天的《感秋寄远》:“燕影动归翼,蕙香销故丛。”,取义春日芬芳馥郁的气息,也比做女子幽闲聪颖的品性。 因为她正是在乃父重新奉诏进京的路上,正逢春日和煦、花草盛放之际呱呱落地的。也代表了父母对于她日后的寄情和期望;不要求富贵荣华、不指望声名鹊起或是腾达飞扬,唯以兰心蕙质,淑娴德亮为初衷的美好景愿。 所以她的前二十三年岁月,几乎都是为了实现亲人所期许的这个景愿,而竭尽全力努力着;而在母亲不顾年纪渐大,生下幼弟就撒手人寰;哀痛至极的父亲就此迁怒,而对幼弟甚少过问和相见,也是她亦母亦姐的关照长大,并努力居中寰转。 于是,在赢得家门口碑和风评典范的同时,却也耽误了女儿家适宜出阁的佳期。最终实在拖不下去的她,只能浑浑噩噩的穿上了嫁衣,平淡无波的迎来了家里安排的婚事,与京畿错综复杂的各家门第,没有太大牵扯的外藩候家。 只可惜身为世子的丈夫实在有些懦弱,又畏惧她的家门背景和名声在外,而在日常里不怎么敢亲近;也无法给她提供足以依靠的强势怀抱和心理港湾。甚至暗自向她透露出了,可以让夫妻双方,各自过各自的互不相扰意思。 虽说这种维持着表面夫妻,各自包养想好的传闻,在京师的高门显地之间并不罕见。然而,从小的教养和环境熏陶;让她又怎么怎能够接受,这种过于轻率荒诞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呢?于是一气之下,她给那男人几个耳光负气回家。 等到夫家再度来人的时候,却是送来了意想不到的讣告。似乎是因为离开了正室大妇的压抑之后,这位年纪比她还要小一些的丈夫,明显的过于放飞自我。开始在外流连花丛而夜夜笙歌不绝,然后有天和酒服药过多再也没能起来。 这个充满了讽刺性的结局,并不能隐瞒多久就传的沸沸扬扬;乃至传言她其实是不能人道的石女;所以丈夫只能另寻新欢、纵情致死云云。她努力维系的贤良淑德,一切都因此轰然坍塌、烟消云散。这个结果,令她以泪洗面反省了好些日日夜夜。 但最终她还是努力走出来,迎接另一种完全不同滋味和感触的全新人生。至少她可以暂时抛开了男人所充斥和主导的世界,专心致志活跃在那些同辈众人,或是专属于女儿家的大小圈子里;一起交游饮宴、彻夜不归甚至同住同宿的日子。 尤其是那些娇柔鲜嫩的年少后辈们,让她响起了过往自己已往错失的点点滴滴;而忍不住想要亲近和帮助之;乃至用自己在圈子里的影响力,为之出头和争取一二。结果就是这样,还是不免闹出了另外一些,说她别有所好流言蜚语来。 这一次,家门倒是对于她无限的宽大和包容,但是却也隐晦的暗示;她这个隐隐声名在外,而令不少贵家女子仰慕而尊称的“姐姐大人”,私下想要玩玩虚凰假凤的游戏也就罢了;千万不要弄到明面上来,让大家不好看就行了。 这不由,让她十分的憋屈,却又百口莫辩。更激起了一贯在外狗脾气十足而行事荒诞,唯独只信服她的幼弟小九;突然暴走闯入女街闹事的意外。最终只能在家门权衡妥协之下,被送进右徒坊避风头,结果在别人的算计之下,差点就丢了性命。 现如今,阿玖没有自己在身边约束和勒制,却又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疯狂的行举来?随即,她又不免自艾自怨的叹息和自嘲起来,当下的阿玖又和煦她来挂念了。他身边既然有那位,仰慕不已的传说中隐世奇人在;无论如何都不会比自己眼下境地更坏吧? 然而,想到了那位隐世奇人,阿姐/蕙香却是忍不住又生出几分隐隐的期许来。她原本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传说中的剑仙;只是担心劫后余生的阿玖,被盗名欺世之辈给骗了;乃至被人挟恩图报,陷入某种不可测的是非和危险当中。 因此,在答应阿玖请求的同时,她毫不犹豫动用了家门的力量,对那个居养在清奇园里的江生,进行了一番摸底。然而结果却是大大出人意料,对方在数年京师生活经理,几乎是乏善可陈,但更早之前的来历,则是干干净净的一片空白。 这就令她更加担心和隐隐忧虑了。然而,作为阿玖实打实的救命恩人,她更不想因此触及到幼弟的那副狗脾气,而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嫌隙来;所以就名正言顺的开始暗中监视起那人的一言一行,乃至破天荒的偷看人家的书信和手稿…… 然而,随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暗中窥探之举。她却是隐隐被书稿中所描述的,诸多活灵活现的人物故事和精彩纷呈的世界,所吸引而欲罢不能了。正所谓是古往今来文如其人,但是实在没有一种语言,能够形容能够写出这种文字的人物。 就像是栩栩如生的亲眼所见,亲自在其中生活,亲自经历过这些事情一般(沉浸式体验);这种隐隐囊括了天地之广大、山川之壮美,历经沧海桑田而人世变迁的丰富常识和阅历,根本就不是任何一家一姓的际遇,而更像是无数人世经历的荟萃。 无论如何,当之无愧一个俗世奇人的评价。然而,直到桂枝园那一夜的横生惊变中,她亲眼所见的那一抹天外飞来的剑光;也让她确信了对方,真对阿玖并没有任何的图谋和算计,只是诚然相交而已。不然以天下之大,又有多少地方阻得这位来去? 然后,她又开始懊悔和烦恼之前的疏离;以及该如何恰如其分的笼络、羁绊和结好对方。而不是抱着居高临下的心思,想要市恩授德却惹人憎厌和疏远。好在,对方对于阿玖从小一起长大的剑侍舜卿,似有那么一丝丝似有若无的欣赏之意。 所以,她也只能忍下心魇横生的持续影响,顺势出面代为拜谢,并在私下里给与了舜卿一个鼓励和承诺。现在想来,家门也许多少有所察觉,这才安排了这一次的游猎之行。这样就算没自己在旁,靠那位“江先生”也足以确保阿玖一个周全了。 阿姐/蕙香想到这里,却是心中再度泛起凄苦无助;眼中都不知不觉流淌下泪水涟涟,而浸湿了蒙布。无论平日里是如何的风光霁月、凛然不浸,她终究还是一个弱质女流之身。又接连徒遭此变故和横祸,又怎么禁得无时无刻的惊惧和焦虑呢? 下一刻,只见横倒在满是毛刺粗糙地面上的她,努力挪移着因为束缚而凸显毕至的身子;突然就用反剪身后的手指,摸到了一处凸起出。那似乎是一截突出的钉头。然后竭尽全身的力量和注意力抠挖起来,哪怕手指变得血肉模糊也在所不惜。 然而不久之后,在船身不断摇橹划桨,加速远去的水声哗哗当中;突然有人揭开船舱斜上的盖板,蹬蹬几步走了下来。阿姐连忙靠墙不动,然而那人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我说的没错把,就知道着娘们不会安生的。” 随即,他就用力推了一把被反绑着的阿姐,看到后面已经被拔出来半截,而沾染着血痕的钉头;再度冷笑了起来而在她裙摆被勾裂的大腿上,用力摸了几把才道:“这么好的货色,还真是便宜那个猪狗不如的玩意了。” 下一刻,阿姐/蕙香突然觉得有些不妙,却一下子被人粗暴的捏住下颌;而眼疾手快的取下塞口灌进了一些东西;又轻车熟路捏住鼻子,而逼的她呛咳不已的吞下去些许。然后,就这么任由她在地上挣扎干呕着,想要吐却吐不出来。 这一刻,她不由泪流满面而满心绝望亦然;这些人给他灌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致死的毒药也就罢了,怕就是迷情乱性的玩意,就让人无从抵抗了。难道自己一直坚守到现今的清白,就要这么毁于賊人之手么? 下一刻,她突然就翻卷着身体,依照依稀的记忆,奋力的向着那截钉头所在的位置,侧头顶撞过去。下一刻,却被人毫不客气的扯着小腿,倒拖了回去;雪白额头顿时呯得一声空撞在木质地面上,而流下一丝血色来。 “这娘们还真是烈性子,一不小心就会坏了事。”舱内的另一个声音道:“不过这样也好;待会儿,咱们不但有好戏看,保不准还有更多的乐子呢?” 而听到这些毫不掩饰的话语,阿姐已经彻底绝望了;这一刻,从来没有虔信过什么神佛的她,也不由向冥冥之中可能存在的:诸如日光菩萨、药师如来、玄元皇帝(老子)、周公、昊天上帝、皇父阿罗可(天主),乃至裴氏先祖的嬴非子,祷告和祈求起来。 当她内心当中的祈祷对象,已经换成了传说中的轩辕皇帝时;就像是终于有人应了她的念头一般。突然,围绕在旁的男人喘息声,就相继蹬蹬奔走出舱远去了。而后,在外间逐渐停顿下来的划水声中,变成了此起彼伏的叫喊: “小心,有人落水了,快捞上来。” “不好,落水的兄弟已经死了。” “小心,天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不是鹞鹰,快拿弓弩来射。” 然后,这些话语又在急促奔走脚步中,变成连声的惨叫不断: “不好了,已经上船。” “莫怕,我们人多,围上去。” “不好,半条枪和张铁鞭,紫骝儿一照面就没了。” “挡不住,快把底仓的东西放出来。” “头儿,头儿,头儿到哪去了。” “啊……啊……” “救命,还是挡不住。” 最后随着扑通扑通,相继跳水的声音,是一阵激烈的咆哮和嘶吼,以及来自舱内的激烈撞击,和船身的左右晃动。而后,阿姐上方的舱盖板,再度被打开,而传进来了浓重的血腥,还有隐隐而恶臭味。 随后,蹬蹬而下的脚步声中,阿姐突然被拉扯了起来,而被一把尖锐物顶架在了,雪色的玉颈上,又随着她欣然若狂的嘶声挣扎,而割破留下浅浅一线血色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叙功 第一百五十二章叙功 然而,显然裴府的后园又比前庭的建筑,更加占地广阔的多;因此换个方向的江畋,也费了点时间才得以退出来。然而在下一刻,江畋就看见了敞阔的中城横街,以及斜对面巍峨耸立的南内/兴庆宫了。 事实上,以这条靠近兴庆宫的中横街为分界线;在街头巡逻的已经不仅限于,传统意义上轻甲绯衫大胯的金吾子弟;而多了许多隶属于龙武、神武、羽林等北衙禁卫。这些全身披挂的马步军士,也是江畋不想惊动和招惹的对象。 然而事与愿违,在隐隐的追逐和叫喊声中,突然有人从作为旧日天子与民同乐的地标性建筑,花萼相辉楼上飞身而下。然而,却没有因此坠地,落入那些街道上闻声赶来的巡禁军士之中;却反蹬墙面数下飞蹿过来了。 只见那人就这么凌空飞渡过宽敞的街道上空,以及喧哗飞驰而至的巡禁卫士头顶,堪堪落在了道政坊的北坊墙上;这才略微缓了一口气,又毫无间歇的在叫嚣围拢过来的军士抵达前,重新终身消失在幽暗的庭院深深当中。 然而下一刻,只听得黑暗中猛然爆发一声惨叫。这名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就像是个破麻袋一般的倒飞出来;重重贯摔在了墙外奔走而至,又惊异莫名的巡禁卫士面前。却是已然手脚错位,宛如死狗摊地不起。 随即在一片面面相觑卫士间,径直走出一名身形壮实,明光大铠的军将。对着墙后用沉厚的声音恭敬道:“多谢高人援手,可否出来相见,以为致谢。”然而这时无人可以回应他,因为江畋已然沿着墙边翩然远去了。 毕竟,这园子里他才刚刚到访过,也初步确定下了亲密关系;要是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出了什么意外状况,那自己岂不是要背上莫大的黑锅了。在回程路上再也别无波澜,他甚至还到曲江内苑/宫城转了一圈。 但除了宫墙和阙楼上加强防备,而巡曳不绝的宿卫将士之外,再也没有遇到其他状况。然而下一刻,他在恍然间似乎听到了某种呼唤声:“老祖”“老祖”。只是在视野界面当中,却又没有任何的提示和反应…… 在鸟鸣沥沥的正午时分再次醒来之后,江畋却是有些怀念起可达鸭来。要是这时候,估计他那标志性的公鸭嗓们,又会大呼小叫的响彻在庭院中了吧。而他每一次到来,基本也会带来长安里坊最快、最新的见闻。 不过他在暂时离开之前,已经把江畋交办的事情整理的七七八八了。因此,除了尚未完全变现的珠宝之外,其他来自的收益都已经换成了一份,京城钱业七大行之一南丰号,所签发的三万缗存单;以及若干兑票。 此外,虽然可达鸭没法亲自送消息来了,但是裴氏府上每天继续送来,各种官私发布的邸闻和抄报,由舜卿负责接收而已。至于江畋从游仙观获得的那几个名字,也已经找到了两位;其中一位早已病逝,暂且不谈。 但还有一位在世的宇文若尘,则是任事于内三省之一的秘书监,兼集贤院直学士,如今身在以扈臣身份随驾在洛阳。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大唐硕果仅存的两大国宾世族,与前隋杨氏并称的宇文氏嫡系成员。 因此,身在长安的江畋也暂时鞭长莫及。同时,鬼市主人萧鼎在死前,所描出来的那个两个字“菱郎”,也实在令江畋有些不得其法。毕竟,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名和昵称,差不多也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风格。 也许,要查阅过长安、万年两县的全部户籍,可能才能找到一丝半缕的线索。但是,长安同时又是一座百万户口的超级大都市,如果想要光靠自己进行调研,有效的检索一遍户籍,不知道要折腾道猴年马月去。 更何况,这还只是在地的民籍,并不包括大量别册管理的宗室、藩家、勋贵、京官、大臣、游学士子和商贾。但是江畋又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沿着线索完成任务进度的过程,也是不断强化和壮大自身力量的过程。 而可达鸭的出现,也让江畋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除了用以自保和扫除妨碍的特殊能力;作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同样也包括了在这个时代的社会规则中,足以令人大开方便之门,乃至驱使位置奔走的地位和权势。 所以他才没有拒绝来自裴氏姐弟身后,若隐若现家门的好意;也不介意在恰逢其会、顺手而为之下,为金吾卫或御史台提供一些助力。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过程和效率,还是太慢了一些。自己无疑需要更多的人手。 无论是经营和打理财富的,或又是提供后期物资保障的,门路甚广善于打听消息的人手;还是别有一技之长,足以对付不同情况下的意外状况和变化,能够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的专业人才;乃至是盟友和外在助力。 这也是经过了昨晚之事,让江畋在贤者状态中,彻底松下那根自来到这世上,就被各种事态推动着向前,而隐隐紧绷不已的弦之后;慢慢一点点想明白和理清思路的结果。所以,接下来自己这是要打蛇随棍上了么? 只是,还没等江畋赖在温暖被褥中,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把玩上多久。外间却是响起了侍女舜卿有些急促的通禀声:“启禀先生,有皇城大内来人已至园外,老顾正大开中门相迎,还请您今早准备一二。” “哦?”江畋略微惊讶了一下。随即,他就在前庭见到了数名内侍,为首一身圆领窄袖的浅紫衫袍、交翅濮头的中官,却是曾有数面之缘的海公。只是他看了眼江畋身后,女仆装打扮的舜卿,却微微一笑道:“江生。真乃名士风流尔。” “不敢当,”江畋微微拱手为礼道:“不知中贵人莅临,有何见教呼?” “见教是谈不上的,”海公却是笑容可掬的摆摆手道:“杂家此番前来,也是受人之托,给江生送个好消息来,预先打打底,免得措手不及的。” “既然如此,还请中贵入内奉茶,以为本家的待客之礼。”江畋闻言当即伸手相邀道:“中贵有请了。” 随后,舜卿送上来香茗又荏身退开之后;海公这才吹拨着茶盏的烟气道:“其实,就是当初为江生叙功论赏的扎子,洛都朝堂已经有所计议,并正式颁下了封赏诏旨,不日就可以抵达府上。” 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透过氤氲茶汤热气,略微观察了一下对坐的江畋;却发现对方一副笑而不语、洗耳恭听,却毫无任何动容之处。心道:果然是等闲富贵名利,都难以打动的人物么? “此外,政事堂已经批复下来,并经过圣主核准,将为对应当下的事态,抽取精干贤能之士,别有一番特殊的差遣。”于是,海公又继续说道:“如果,杂家所料不错的话,此番朝廷还专设了一些新职位和权宜,其中自有江生的一席之地。” “因此,日后保不准还有相见之期呢……自然了,江生若是还有什么想法和所需,也不妨与杂家说说。这样,待到洛都的旨意抵达之前,也好有所寰转的余地。” 待到海公辞别出来之后,跨坐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这才喟然圩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被推到台面上,透露消息为由试探这位奇人异士,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相对于内旨下达后被谢绝的结果;他个人为此舍下脸子、担点干系,反而不算什么了。 然后,他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一张五百缗钱票,不由又如释重负笑了起来。这点进项虽然不菲,但是平日里却还不放在他眼里的;事实上作为与大内相关的银台门勾当,许多人哪怕身家巨万也未必能搭上他的。 但是这张钱票乃是一位疑似有所大能之辈,所释放出来的善意,那就显得格外的弥足珍贵了。作为正好身在其中的当事人之一,他可是亲眼看到了第三批被捕俘的异兽,也知道暗地里更多的事态变化; 在这种开始层出不穷的噬人异兽面前,任何谋划、地位和声望、权势都毫无用处。也只有成建制的武力才可以对抗和剿杀。而天下何其之大,需要守御和镇压的地方何其之多;若是一味戒备的话,更笨难以持久,也是防不胜防的。 因此无论是为了眼前自保,还是日后得以颐养天年的退路,他都必须结下这个善缘。只是,他突然想起来在清奇园内的一些传闻,已经裴氏的一些动态。却又遗憾起来,自己身边缺乏合适的女子,不然收为养女以备万一也好的。 而在清奇园内,江畋也在慢慢回味和消化着,海公所带来的消息。在经过了这段时间事态的酝酿之后,大唐朝廷终于下定决心,组建一个专门针对此事的临时差遣/秘密部门。不过,对于自己的地位又会怎么样的呢? 这时候,江畋耳边再度响起来了幻听一般的呼唤声“老祖”“老祖”“救我……”,这一次,视野当中的界面终于有所反应:“迁跃锚点濒危中,是/否建立链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余响 好容易回到清奇园的第二天,又是一个春阳普照的早晨。江畋却是抱着软绵绵的“抱枕”明翡,懒洋洋有些不想起来。因为昨晚,他对视野中新出现的变化,又进行了一番深入浅出的尝试。 因此,此刻随着他意念一动,顿时就在明翡的头上虚空处,显示出了新的标记“密切接触者/标记点2号”;随即,就被江畋在意念中改名为:“密切接触者/等身手办/明翡一号”。 只是,相对于之前注入体内的效果;使用口服的作用显然要差一些。因此明翡头上的标记,甚至还不如远远浮现在城北上空,另一个因为距离拉远而变得细小的标记,更加显眼和明亮的多。 不过,在保持着密切接触的情况下,江畋发现自己的视野中,也可以看到对方的简略状态。比如当初阿姐表现出来的“虚弱/脱水/荷尔蒙紊乱”,以及现在明翡身上的“运动神经麻痹/瘫痪”。 然而,经过了一整晚的密切接触实验之后,江畋似乎发现她虽然依旧不能说话;但是眼眸相比之前,只能被动反应的呆滞和木然,似乎又泛活和灵动了一些。难道这种事情,还能消除负面作用? 因此,在阿云和舜卿未得吩咐,都不会来打扰的情况下;江畋本着勤学苦练的精神,一直孜孜不倦琢磨到了正午时分;才因为可达鸭再度来访的通传,从床榻上爬起来梳洗穿戴…… 随着可达鸭标志性的嗓门,一起登堂入室送来的,还有今天显得格外丰盛的早食兼午饭。足足有八道菜色和三道汤羹,两色主食和四碟开胃小菜,都是直接从裴府直接做好送过来的一点心意。 其中既有金扉玉脍、熊白啖,这种宴会上才有的大菜;也有葡罗烧仔鹅、藤萝鸡、糖蟹炙等家常菜色;更兼一小坛闻起来就是醇色十足的正宗郎官春。 而在当场摆开精致白瓷的食具,江畋又挑了几筷著出来,分给阿云和舜卿她们,开始大快朵颐之后。可达鸭也顺势拿出一些文书,顺带为他讲解这次游猎劫夺事件,后续处理的一些消息。 比如劫持者所使用的那艘大船,可不是凭空冒出来;根据龙骨上的铭刻,可以上溯到东渭桥仓的管库大使。以及在数年前上报,因为在蒲津渡遭遇大风,损毁沉没的十多艘漕运船只之一。 此外,在李环他们赶去的事后,江畋留在船上的唯三活口,已经死了一个。就是从背后试图偷袭,却被打飞变成墙上贴挂的倒霉鬼;他似乎醒来试图爬走,却被底仓凶兽拖下去撕碎了。 另一个领头的老者,因为身上多处受创,哪怕没有伤及要害,也不免因为流血过多,至今都还没有能醒过来。但根据对方身上残留线索,调集起来的府兵,顺势包围并缴械了新丰县一处漕营驻地。 此外,当地的新丰县尉以下二十余人,也被秘密缉拿入京城,只待讯问和甄别。也因为漕营一部被调兵缴械的缘故,作为漕营直管的上官,九寺五监之一的都水监,当代的水官正被招入大内。 但是除京内漕营系统之外,掌川泽、津梁、舟楫、河渠等事的,其他各地河道司及各处巡河官,诸埽物料场官等,则是因为涉及到国家运作的根本之要;而在佐貮少监和诸丞领下,继续维持原状。 毕竟,现如今遍布天下各道的漕营与护路兵一起,维持着大唐三十六道、十几个大小都护、都督府,上千军州在内的水陆交通网络;自乾元新政中诞生之后,就成为国家财赋转输流运的重要一环。 相比之下,船上被抓获找到的另一个活口,反而要相对简单的多了。因为杀人绑架的证据和线索明确,对于抢先一步将其掌握在手中的裴氏而言,哪怕他贵为相交甚密的高密侯世子,也死定了。 只是,因为他被灌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药物,当时又被五花大绑起来不得解脱;结果就是当场发作烧坏了脑子。等到其他人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像是条虫豸似的,在仓板上蹭磨的血肉模糊。 因此,当下的高密侯曾氏一家,已经彻底放弃了他。在上下活动和奔走内外,竭尽全力动用一切的资源和人脉;想要为曾氏本家争取一个,不被削藩而只是夺爵,哪怕是以旁支暂代也好的结果。 但是按照可达鸭隐约透露的说法,身为直接苦主的裴氏,又岂能这么轻易放过对方。更兼这一次的事件,已经牵涉和威胁到在场许多人家,而造成彼此类似家门之间,隐隐人人自危的缘故。 再加上朝廷方面的缘故,暂时不可能将暗中存在的黑手,给堂而皇之公诸于众的。所以因为家门不肖在这时候,还敢跳出来搞事的高密侯一门,就不可避免成为明面上,被杀鸡儆猴的罪魁祸首。 所以,作为祖上源自孔门七十二贤曾子,而以经学传家延续至今有唐一代,又在乾元年间以军功立藩,已经传袭三代高密侯的这一支门第;眼看就要因为一个不肖子弟崩解离析了。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的世爵大藩,但却是二十年来第二个被去藩的诸侯。也足以给冠盖满京城的各家子弟,一个无形的警告和震慑;以大内和政事堂为首的朝廷中枢。依旧可以镇平一切。 当然了,通过可达鸭送来的这些资料,由此江畋也可以多少了解到,其背后家族的来历和隐藏的能量。比如他虽然姓裴,却与历两汉三国、魏晋、南北朝至今的宰相世系,河东闻喜裴氏没关系。 祖上是开元年间,人称裴将军的兖州东鲁人裴旻。大唐有“三绝“:李白诗,张旭草书,裴旻舞剑,说的就是这位;乃至王维、颜真卿等名家也有专门赠诗以为纪念。因此,关于他的轶事典故颇多。 比如,他除了剑术高超之外,号称善于射箭;担任龙华守捉使时,曾经在一天之内射死过三十一只老虎。又曾与一代画圣吴道子,在天宫寺剑画合一;在北平郡射杀过如车轮一般大的乖蛛…… 但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却没赶上安史之乱就去世了。身后只留下一个儿子,门荫为龙标尉的裴望,在大内前庭三班五杖的散手仗中任职。后来在随驾西幸中途,遇上外域归来的梁公。 然后以梁公最早的一批追随者身份,开启了一系列南征北战、波澜壮阔的人生经历。因此裴氏这位先祖,既是当年龙武十将之一,又与吐突承晖,汉中王庶子李禹,宇文进等人,并称梁门四友。 因此,当梁公结束了辅政生涯,而远走外域建国大夏,以为养老之邑后;这些旧日部曲各自开枝散叶。而裴氏得以延续至今,则是作为扶政三家的重要关系人等,在宗藩院里拥有的特殊地位。 如今朝廷管理海内诸侯外藩的专门机构,其实是被称为藩务“两院”的理藩院和宗藩院。前者是朝廷独立于礼部和鸿胪寺之外,对接内外诸侯朝贡、册封、迁黜诸事的管理机构,通常称为上院。 后者则是由海内四夷九边的众多诸侯藩主,派遣在京的代表或是本人常驻,所组成的专属议事和常设协调机构,称为下院。因此,相对于理藩院的政治色彩和礼仪性质,宗藩院才是更务实的场所。 比如管理专门藩贡库收支,决定是否借贷或是赈济,相应受灾的边藩诸侯;乃至接受外藩的申请,对于诸侯内部争端和矛盾,进行调停和仲裁;甚至还有一班专门的调查人员和相应的护卫武装。 因此,同时还兼具了一些外交,司法,宗教,民政财税职能。 当然了,如果发生在诸侯间的冲突和争端;那就是归于理藩院乃至朝堂的裁断。而裴氏当主和长男,就是宗藩院近两任的藩务卿,长期主导好几个专门事务的司会,堪称是其中主流当权的实力派。 在平日里,既属于相对超然在朝廷体制和传统派阀之外,又不容忽视的重要政治生态,和内博弈力量一环。所以,一旦裴氏下定决心针对那一个诸侯藩家的话,那还真是要自求多福了。 但是如果这样一个家门,想要感谢和回报某个人的话;所能够获得的好处和便利,同样也是难以想象的。但是,既然可达鸭上门没有第一时间谈及,那就意味着后续的内容只会愈发隆重。 想到这里,江畋却是忍不住开口道:“你,阿姐可还好么。” 毕竟,抛去那个没法互动只能充当抱枕的明翡;这位才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的第一个女性。也让一直超脱和疏离于大多数事态的江畋,也不免隐隐有了某种牵挂和羁绊的存在。 然而,可达鸭听到这话,却是脸色微微有所一动。虽然无论阿姐还是先生,都未曾过多提及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隐隐感觉到,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变化。却依旧依约道:“阿姐也让我问候先生,只是当下多有不便,无法当面致谢,只能留待重见之日了。” 然而说完这话,他不免有所隐隐惆怅和委屈的意味。明明我先遇到剑仙先生,也是我最早与先生出生入死,结下这番渊源的。为什么阿姐会更进一步?反而自己成了那个,居中传话的工具人了? 固然阿姐和先生都是自己的亲近的人,这明明是双倍一般的欢喜和际遇,为什么自己还会觉得怅然若失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临走告辞之际,可达鸭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的再度开口道:“先生,我想告辞一段时日。接下来的事情,本家那边会代为接手的。” “好,”江畋随即问道“是要出门远行么?” “不,只是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小爷我想了很久的一件事情,终于有所决意了。”可达鸭诚然道:“故而,要暂时离开三五个月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祝你心想事成好了”江畋点点头道:“若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或是想不明白的,尽管派人来传个话,至少可以护你个全身而退。” “那就承蒙先生吉言了。”可达鸭闻言却是精神一振道:“我会尽快回来,重新成为先生助力的。” 目送着可达鸭带人离去之后,江畋才重新对着侧立在旁,一副女仆装而欲言又止状的舜卿道:“关于小九郎君当下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 然而表情微妙的舜卿闻言,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若是当下之事,奴婢正好知道一些。似乎是关于家门继嗣的事情。” “如果觉得方便的话,可以与我说一说么?”江畋一边示意她在软塌上坐下来,一边顺势靠在她的大腿上道:“这样,万一有什么事情的话,也好早有个心理准备。” 不久之后,城北的裴氏大宅,也传出来了老家主久违的笑声:“阿玖这是总算有所长进了啊!” “那也好,总算是有件他在意的事情了。”作为他的长子,也是宗藩院的现任藩务卿之一,气度雍然的儒雅中年,也矜笑附声道:“若是想要准备继承那边的家门,这些事情是免不了经历的。” “你没注意到了,自从他遇上那位之后,就已然变了好些。”裴氏家主又意犹未尽的道:“不但那些帮闲和凑趣的都被遣散了大半,就连往常一起找乐子的同辈中人,也厮混的少了。”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他难得认真在做一件事情了。”裴氏家主继续自言自语道“哪怕他最后一事无成,也终究是有家门替他兜着。可想做事的这番心事,却是尤为难得的。” “这样便就很好了。”听到这话,身为兄长的儒雅中年宛然一笑:“经过了这么久的时日,我还以为阿玖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都不放在心上了。” “那是因为,早年我对他管得太少,等到大了要承当家业了,却又要求的有些苛急了。”然而听到这话,裴氏家主却是喟然道:“若不是三娘居中调和着,怕不是这小子又要闹出更多叛道离经的事端来。” “你身为兄长能帮衬的,还是尽量帮衬吧”下一刻,他却是郑重其事的看着自己的长子道:“更何况当下局势有所变化,难得有个阿玖愿意听的进话,也颇为仰慕和尊崇;还亲近本家的奇人,千万不要坏了这番际遇啊。” “大人,难道事情真到了那一步了么?”儒雅中年闻言,却是犹疑道:“圣人有曰:不语怪力乱神;又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大内观览的那只异兽,你也是亲眼见过了吧。”然而却被裴氏家主抬手打断道:“兴许,圣人说这话的时候,世间尚无这些;可是如今之世,却是接二连三冒出来了。光是关东那边,就不下十数起的事态。而野外兽类伤人之事,更是频频见报。” “话说当年,若不是梁公发起域外大征拓,这世上却又有几人相信,我辈立足的大地竟如球状而旋转昼夜?既然大变之世已再度初显端倪,本家又怎么能不早做准备?不要说本家,就算是天家,也要因时而变了。这次确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难道,大人也相信那套坊间流传的,自祖龙绝天地通而世间显圣绝迹,的一家之言么?”儒雅中年却是有些无奈道:“根据我查到的流出根源,似乎还与小九那群人有所干系呢。” “要说起来,阿玖虽然平日里行事荒诞;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却比久浸名利场中的你们这些兄姐,更要明了的多。”裴氏家主轻轻摇头道:“现在,兴许还会加上一个蕙香。” “难不成,这世间真的有所剑仙么?”儒雅中年反而犹疑道:“那《山海经》《搜神志》里的神异,岂不是也有机会现世了。” “那位是不是传说中的剑仙,老夫不晓得,但是根据蕙香此番的际遇,无疑是有大能之辈。”裴氏家主叹息道:“虽然她不肯说,但那满船的贼人,都是极具惊骇之下,被一击毙命的手段,却是做不得假。更何况,那位只手掷飞巨猪,可是众目所嘱的啊!接下来有了这个由头,怕不是那几家都要顺势而动了。” 与此同时,在裴氏后宅的一座清净别院当中,可达鸭也与帷幕中依旧无力起身的阿姐辞别,同时宽慰道: “这算个多大的事情啊!” “不就是改舅舅家的姓么?京城里怕是多少人家,都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老东西还想我多叫他几年阿耶,我偏不遂了他的愿。” “不过,阿姐你远远都是我的阿姐,剑仙先生也是一般的道理。” “等我接掌了舅舅的家业,就能更好的自己做主,好好的帮助你们了。” 直到倾诉了一大堆的可达鸭离去之后。屏风背后才转出来一名素衣白裙的女医官。 “娘子已经无妨了。”这名女医官欲言又止的回答道:“之前只是有些脱水的竭渴症状;以及……房事过度的轻微脱力而已。”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阿姐,却是羞愤交加的,恨不得直钻地缝里去。正所谓老房子着火烧得快的道理,她并非没隐约听说过。但是未曾想到自己在神志迷乱之下,会不知廉耻道那个地步。 这一刻,就连小腹肿胀和身上抓痕、揉捏处,都隐隐作痛起来,却又让她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莫名愉悦,隐隐渴求更加粗暴对待的复杂心绪。因为自小到大,就没有这么一个人敢于如此对待她。 但是,她更烦恼和忧虑的是,在那种事急从权的情况下,自己表现出来的那种不堪情态;是否会让那位看轻自己呢。一时间,竟然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而在清奇园内,江畋却是再度迎来了一个意外的拜访者。“先生”,随着一声猫儿似的咿唔声,一个小小的身影猛然飞扑在了他的怀里。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托付 对于江畋的前身来说,洛洛这个独一无二的学生,无疑就是他心中最为柔软的部分。曾经就像是他凭空掉下来的妹妹,又像是平白抚养的女儿一般,令人只剩下满心宠溺与温情的存在。 当初,也因为她天真无邪和活泼可爱的点点滴滴浸润着,就像是时时涤荡过蒙尘心灵的一股清泉;也将那个时候有些自暴自弃,满心最为晦暗的江畋前身;一点点从过往的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 当然了,现在的她也是江畋在这个世上,屈指可数的羁绊之一。所以在重新相见的那一刻,他也只剩下来了满心的欢喜和温慰。顺势抱起像是树袋熊一般,挂在身上就不肯女孩儿,就像内走去。 “先生……想你……很想……做梦……洛儿……真的……” 洛洛在上元夜惊变中,落下的失语症虽然尚未好;但是已经可以在江畋当面,主动的说一些简单字眼和不连贯的短句了。江畋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笑容洋溢的安抚和回应道: “我知道的,洛儿是我见过最听话,最乖巧的孩子了;” “我也很想洛儿,但是外面实在不够安全。” “所以,我只能想办法收拾了那些恶人。” “现在就好了,我们岂不是可以随时随地相见了。” “说实话,我也想洛儿,还有洛儿的那条妇家犬呢。” “这就是信里的那只绣斑。”江畋从舜卿手中接过猫仔塞在她手里;顿时就见她爱不释手,眼睛都笑成了弯月牙儿。果然,没有人能够拒绝一只萌猫的杀伤力,尤其是一只软乎乎、毛蓬蓬的猫仔。 “大罗罗,你想翻了天么?要不,到锅里洗个姜片、橘皮的热水澡。” 然后江畋一把拎起,那只随她奔走而入,又犹疑徘徊在脚边,哼哼有声咬住裤脚不放;有着蝴蝶般大耳朵的长毛猧子。只是一个眼神下去,它就哼哼唧唧四脚拨动着,讨好的露出毛茸茸肚皮来。 想当初,这只小东西狗眼看人低似的,在后园子里甫见面,就闷声不响追在江畋前身脚上又咬又扯的;然后,差点就被不耐烦的前身烹煮了。结果刚巧洛洛找了过来,然后就真一起给它洗个澡。 半响之后,看着在花丛中与猫叫狗吠相伴,发出银铃般细碎欢声笑语的可爱身形;江畋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陪同前来的梁府老家人,轻声开口道:“说吧,梁大使可由什么吩咐和交代么?” “果然是瞒不过江生,只是有些难以启齿之故。”老家人却是有些苦涩和无奈的笑笑道:“其实我家主人有意,让小娘时常前来请教一二,日后保不准还想托付上一段时日呢。” “可是梁大使那儿出了什么变故,或是府上有所不便之处?”江畋闻言顿时回过味来:“无论如何,洛洛都是我唯一的学生,断然不会坐视不管的;只是能否与我说说缘由。” “也罢,江生既是洛儿的先生,也是府上的恩人,无需如此见外。”老家人喟然道:“我家主人须得出远门干办事宜。然而洛儿如今又是这幅情形,日常里唯一愿意亲近和挂念的,也就是江生……。” “我明白了,”江畋点点头确认道:“既然如此,那时常来走动走动也无妨,一切就当做自己家中一般,我自然会好好开解于她的。”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就看到了视野当中浮现出来的任务进度;不由心中一动,再度问道:“梁大使此番又是什么公办,要去多久,方便不方便与我分说?” “听说是安西都护府代为征集的酌金,前些日子在贡路上出了点岔子,”老家人武侠思索道:“当地军州已经介入查访了,只是新进才有重大发现,故我家主人也奉命前往当场见证一二。” “酌金?”听到这个字眼,江畋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一系列,前因后果的相应来由。这却是当年梁公在世时,辅佐天子分镇寰宇海内诸侯时,复古《周礼新篇》的新政中又一个产物。 就是参考汉时故事,命大唐分封的海内诸侯、外域臣邦,以祭祀祭宗庙所需的铸造器物为由,定期进奉贵金属的一项重要义务。当然了,在大唐执行的《周礼新篇》中,就要相对灵活一些。 按照公侯伯子男的爵级高地,领有藩邑户口和产出的多寡,在宗藩院的名下,自然而然形成了一套相对精密而繁复的计算方式;但是基本上厘定之后,若非重大变故,就不会再有太大变化。 因此,诸侯中的公、候世爵,要进奉相应制式、分量和成色的黄金制品;而伯位和子位则是次一等,进奉同样规格的白银制品;而男位和普勋位则宽松的多,允许以各种成色铜器充当贡品。 然后,在按照距离上的远近,以及海陆交通的险阻程度;又可分为三千里(两年一度),五千里(五年一度)、九千里(十年一次)等,以为递进式的分批交替上供,并且允许一定程度损耗。 具体到小藩的数量也许很少,但是一定必须上供,不然后果自负。哪怕遇到了灾荒或是兵乱,可以请求延期,或是减免其他的贡品、税赋,甚至申请宗主上国救济和支援,但是就是不可不交。 因此,一些中小藩家为了省事,也是出于成本和效率的考虑,会将这项酎金贡务,委托给相熟可靠且有实力的大商家,代为采办和输运。具体到某个地域,则由两院指定大藩主(公室)总筹。 虽然看起来,未免有些劳师动众而靡费人力物力,但却是维系天朝上官与诸侯之间,宗藩义理的重要纽带和宣称权所在。更何况,这些酌金也不是单独上供的,而是与诸多特产、土贡一起上路。 而通常情况下,伴随这些诸侯家进贡的特产(国库)和土贡(内库),还有大批花钱买了扈从身份,而带领商队和船只同行的大量域外、臣邦的商家团体;所以进贡之旅虽然辛苦,却未必会赔钱。 故而,这种酌金制度在经年日久的沿袭下来之后。对于大唐朝廷而言,就是一个变相搜括海内域外的贵金属;而用以维系形形色色历代发行的大唐通宝、宝钱,充当主要流通货币的本位基础。 另一方面,通过诸侯藩国从域外,以输贡为名反哺中土的过程;极大开拓了朝廷收入来源。也变相将曾占据了国家收入大部,传统延续了数千年的田税和户税,给压缩到排行第三的次要地位上。 以至于有时候,朝廷为了防止丰年谷贱伤农引发骚变,或是灾荒时纷纷弃地流亡外藩过甚;反而要定期大量收购丰年的粮食,乃至在灾荒时发动全力予以救济;并以此为地方官的考绩内容。 至于当今国家财政收益的第二个大头,则是源自大唐三十六道、十数个大小都护府、都督府的商税和车船费;再加上寰宇海内的诸侯、臣邦、外夷领下,各方商贸往来的椎税和市舶钱(关税)。 因此,光是掌握着寰宇海内,四方九边诸侯的例行藩贡,加上这些杂税名目;就占据了天下岁入之半有余。更别说其他形形色色的无形利益输入,朝廷直接或是间接垄断的茶酒盐铁等专营项目。 也正因为这些来自寰宇海内,内藩外属的不断交流和输血,各方外族的不断归化和本土多余人口的分流;位于中土的大唐朝廷,才得以出人意料的轻徭薄赋水准,维持了一个盛世绵连的风光体面。 因此,现如今基本退居幕后的京兆梁氏一族,号称“代牧海内(诸侯),无地藩主”的名头,可不是泛泛其谈的产物,而是通过理藩院、宗藩院的体系,代表了实实在在的巨大权柄和利益。 而作为梁氏一门三宗,所出的西国大夏和南海公室两脉,则是这套四夷九边的藩贡体系中,堪称南北两极的鼎力支柱。对了,可达鸭所出身的裴氏一门,同样也是这套体系当中的重要一环。 因此曾经有传言,一位太上皇在醉酒之后,对着前来劝他爱惜龙体的内侍戏言道:“如今天下垂拱,有朕无朕皆可,唯独不可无梁氏,不可无大夏、南海;凡两藩皆在,则诸侯无不遂顺。” 而作为大夏与中土缓冲的安西都护府,除了已经唐地郡县化本属六镇之外,还兼管吐火罗(北阿富汗)、拔汗那(费尔干纳)、大小勃律(克什米尔)等十几个大小臣邦,并葱岭以西数十家诸侯。 作为宗藩关系象征和大义的酌金,无疑是诸侯藩贡体系内的重中之重。却在半路上出了意外,这往小了说是地方治理不靖,往大了说可是不得了的政治事件了。难怪梁大使本人也要连忙赶过去了。 或者说,他有什么不详的预感和征兆了么?或者说没有足够的把握全身而退,才要在自己这边,未雨绸缪的提前安排一些什么? 第一百五十章 夜访 但不管怎么说,接下来江畋还是花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陪着洛洛撸猫逗狗、捉虫编花,读书(讲故事)画画、斗牌下棋、捏团做塑;就像是前身身为西席先生,曾经做过的日常一般。 直到一起吃(投喂)过了午食和晚食,小家伙这才打着哈欠、搓着眼睛;掰着手指再三确定和约好了下一个拜访之期后,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踏上了,星光月色下回程的马车。 而站在楼内花栏上,手里抱着同样有些精疲力尽,却依旧对着马车远去方向,努力做出赫赫威吓状的猫仔“绣斑”;窈窕高挑的舜卿,却是有些羡慕的喃声自语道:“先生和洛儿的师生之情,真羡杀人了。” “也许当下还只是纯粹的师生孺慕之情,可要是将来那位小娘大了真正晓事,那就未必如此了。”已经重新安顿好明翡的盲眼阿云,却是脚步轻软的出现在她身边悄然道: “阿云,你这话从何说起啊!”舜卿却是不由讶然道“洛儿今年才不过……” “正因如此,我才想劝舜卿一句,一切要千万抓紧了。”阿云却是坦然道:“当下每一个留在先生身侧的机会,都是弥足宝贵的,千万不要因为无端的矜持和犹豫,白白错失了啊!” “阿云!”舜卿闻言却是略有几分羞恼起来;“你这也未免太过,耸人听闻了吧!却将先生置于何地?” “贱妾这副残躯,本来就先生从污滥处,给顺手捡回来的;是生是死也单凭一句话尔。但我忍不禁还是想说一句,好好珍惜眼前。”阿云依旧淡然道:“如料不错,洛儿也只是个引子和开端而已。” “你是说,难道日后还会有更多的……”舜卿闻言却是匪夷所思的掩口道:“如先生这般的不世人物,又怎么会轻易?” “难不成你就没注意到么?”阿云却是打断她道:“我虽眼睛坏了,但是心头可不瞎的;这次游猎回来之后,整个府上的态度都明显变了;就是盛情款待的宾客,突然变成了自家人一般。” 与此同时,在第一轮敲响的更声中,江畋也在夜风习习的翱翔中,开始了自己夜练(夜间的奇妙之旅)。尤其是得到可达鸭带来的信物之后,他这几天晚上也越发放开了手脚,不断尝试挑战自己能力的上限。 因此,通过地形复杂城坊之间,熟悉和锻炼自身的各项能力;同时在摸清了附近的周围环境之后,他甚至还可以游刃有余的尝试,制造出些细碎动静来,与那些夜间守卫和巡逻武装,进行某种意义的捉迷藏。 看着一处处庭院深深的宅邸,像在夜里开盲盒一般;时不时被他扰动着,惊起三五成群飞跃上房的身影;然后将其远远的甩在身后。或是如清风流水一般,轻易的穿过他们警戒线和视野盲区,无疑乐在其中。 由此,也可以试探出不同城坊之间,私家守卫力量的强弱不等,和夜间巡逻的密度、频次。当然了,作为相应的反馈,则是那些被惊动起来的人家和场所,多少都疑神疑鬼的加强了夜间守备和巡查的力度。 因此,当江畋滑翔在夜色中的时候,偶然间还可以看见蛰伏在,那些楼台建筑顶上阴影中,疑似暗哨的存在;或是在轻轻踏动瓦顶的细碎响声中,时不时分作三五成群掠过屋顶,并喊出一声声口令的人影。 只是,这一次江畋明显比之前跃起的更高,交替滑翔续力的距离也更远得多。这也是来自桂园里被击落的那位黑蝠君的启发;人诞生于动物又超脱于动物的一大特性,就是善于利用一切工具,来加诸自身。 因此,后世空气动力学原理,对于这个世界同样还是管用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想办法省下气力呢?因此,这次江畋的腋下和腿间,都套上收发自如的自制小片皮翼。以为感受和接触空气流动的助力。 然后,在“场域”所造成的短暂浮空效应,和“导引”不断交替的牵引之下;像鸟儿一般借助上下气流的对流和涌动,保持一直翱翔在空中的状态;直到精神上承受不住,才需要停下来调整和休息片刻。 由此,江畋也得以探索了更多城区和坊间的地形;包括哪些被称为“蚁穴”的筒楼、叠屋,所构成的城南棚户区。相比越往北面显得越发空旷清寂的宅邸连云,这里哪怕夜间也是人声鼎沸和生活气息浓重。 因此,有时候江畋也会在其中某处驻足下来,居高临下的俯瞰一番,平时在地面上根本就看不到的,另一番灯脏乱嘈杂的夜间生活情景。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仿若都被浓缩在其中。 有时候,江畋还会看见本色流露的客人,与衣裙不整的特殊从业人员们,形骸放浪的互动节目;或是在宴席上喝的醉态醺醺,各种放飞我的奇葩情态;或又是爬墙敲窗而暗度曲款的小儿女,在花架草木间坚情恋热的饮食男女…… 江畋甚至看到了个把带着发套的秃驴,团髻未解的牛鼻子;就这么勾肩搭背的流连于酒肉脂粉从中。同时,也有行装陈旧的士子,趴伏在某处小院后门,而大声倾诉着自己的衷心和心意,却未料到一墙之隔后,只有个水桶腰的佳人…… 有时候,江畋又会看见一些富有人家后宅突然打开后门。欢喜亦然的迎入若干,刻意打扮过的健汉;或是涂脂抹粉的少年人。然后,在一片吃吃的娇呢笑骂声中,被早有准备的婢仆们,轻车熟路的引导着登堂入室…… 当然了,大多数时候江畋都是笑而观望。唯有偶遇到一些明显是暗路劫道,或是杀人越货的情形时,才会顺手帮上一把。比如遥相隔空击昏并折断,某些持械之徒的手脚;然后自有人一拥而上,留下光秃秃的白条若干。 好吧,作为天下精华荟萃的首善之地,长安人民的夜间生活和娱乐节目,果然是丰富多彩;让江畋这个后世穿过来,饱受声色咨询轰炸的现代人,都不免有些叹为观止了。而市井民风也淳朴的几乎毫无浪费。 只可惜,作为长安城内最出名的地下活动之一,春明门与广夏门之间的城道赛车和赛马,却是在短时内被人封禁了。不然,这时候最起码还能看到,与诸大寺的报时塔并称一时,被称为城壁流光的长安夜景之一。 不然,据说在每一次季赛的赛道尽头处,可是有机会看见那些受邀前来助兴的娇娥,将贴身抽出来的肚兜与柯子,当空抛洒纷飞的情景了。江畋如此凌空遨游着,一边满心慢慢思虑和回忆着,过往生活的点点滴滴。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再度收势,松开了远处继续牵引的力量,悄然无声的落在了一处凸起的牌楼上。因为,他看到了远处殿宇茨比的兴庆宫了。虽然这些年少有入住,但宫墙间游曳的火光和兵甲,却是鱼贯来回不绝。 而后,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所在处,这里就是道政坊东门头的宝应寺;下一刻,随着江畋的念头一动,从不远处灯火依稀的连绵大宅之中,突然就浮现出了一个十分鲜明的词条“密切接触者/标记点1号”。 他不有哑然一惊,自己好像无意间飞着飞着,就摸到了可达鸭家/裴氏大宅来了?下一刻,他却是心念一动有了计较,突然再度跃身翱翔而去;径直掠过了高耸牌楼和乌头大门、内壁和前庭,五间三架正堂和偏厅、左右别院…… 然而,在路过其中一座灯火通明、歌舞不绝的池畔楼台时;江畋忍不住盘旋下来多瞅了几眼,不由略有些叹为观止的咋舌道,这些门第中人也真会玩。因为,里头的无论是舞姬还是乐伎,都是衣不蔽体的卖力表演着。 接下来,他沿着大片小堆分布的亭台楼阁、花树山石、池榭廊道;一路飞到一处凹形分布的三重彩绘楼阁,边上的大树上;顿时惊起了一窝沉睡雀儿的细声乱叫;然后,下一刻又被江畋眼疾手快的蒙布盖住,顿时就息了声。 又过了片刻之后,确认了庭院当中除了虫鸣习习之外,并没有其他被惊扰起来的声响。江畋才重新跃出树丛的遮掩,向着那个词条所在的顶楼飞身而去。下一刻,随着窗格间透出来的氤氲水汽和淡淡花瓣皂角香气,还依稀的水花声。 他忽然有些尴尬起来,自己好像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时间点来访。然而他这一失神,却是无意搽过窗边,也轻轻触动了窗扉后的机关,而在内里惊起沉声道“谁……谁在外间”。而后,楼阁内也顿时响起些许回应声: “回娘子的话,是奴婢一直守候在外,未尝见过他人。” 随后,又有人走过来接连探头打开这处,贴着琉璃格板的窗扉。探头探脑的向外仔细寻索了好几遍,只看到月色如霜的庭院和风中沙沙作响的花木;这才左右顾盼着重新闭合起来回复道:“回禀娘子,窗外未曾见过任何异常之物。” 于是,在一副宽大仕女簪花游猎图的八面屏扇环绕中,一个有些嘶哑而又慵懒的女声叹息道:“那兴许是我看听了风声把。你们都退下,让我静一静吧。” “是!”随着这些轻手轻脚的细碎动静,随着门户的掩起和遮幕的下放,彻底消逝在了室外和廊道中之后。淅淅沥沥的水声这才重新响起,然而下一刻又重重的一顿。 第一百五十一章 探心 因为,就在挡风和遮光的屏扇环绕之间,澄净清亮泛着乳白烟气的硕大汤桶中。正如赤子一般洁净无瑕,浸没在药浴中的阿姐,却是瞪大了眼眸掩住了小口,看着眼前突然凭空出现的一束海棠花苞。 花苞的枝叶上甚至还带着,刚采摘下来的凝露;然后,就在她面前一点点的舒展、绽放开来。下一刻,又突然凭空消失,迸溅成了一大蓬的花瓣如雨纷飞。还没等这些花雨徐徐落地,却又飞扬而起。 只见大蓬带着淡淡清香和夜露气息的花瓣,无风自动的在她头顶上方,不断变幻和演示出重重情态来。这一刻仿若如龙卷吸水一般,下一刻又如蛟龙翩跃;又仿若是顽皮的精灵,俏丽可爱的凌空做舞。 这一幕在静谧无声、灯火烁烁的内室中,显得尤为绮丽而诡异莫名。也让看得有些夺目失神的阿姐,此刻都暂时忘记了身处浴汤中;而忍不住探手起身,露出大片水汽氤氲的白皙,想要去捉住一些; 却又受到身上毫无遮掩的凉意一激,她这才得以反应过来,满脸羞赫与绯红的啊了一声,连忙蜷缩进了温暖异常的汤桶中。而头顶上飞舞不休的花雨,也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意一般,顿然纷扬散落下。 感受着徐然飘落在头脸和汤池上的,点点轻软粉瓣和淡淡馨香的余味。下一刻,阿姐却是难得面露些许小儿女一般的情态,而轻咬朱唇尝试道:“先生,是您么?” “是我。”从死角盲区里绕过正门溜进来的江畋,却是有些尴尬的掩身在屏扇后阴影中,对着面前陈列的贴身衣物,诚然应声道:“抱歉打扰了,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不,您来的正好……”阿姐忍不住脱口道,随即又自觉孟浪的羞红了脸,连忙改口道:“我是说,本家欢迎先生随时到访的……妾身也一样的道理。只是,还请使人通报一声,好做迎接和招待才是。” “其实,无需如此繁文缛节的。”江畋闻言不由松了一口,心道总算是将这节含混过去了,随即又道:“我只是夜里突然想起了你来了,却又不想惊扰太多,这才不告而来探视,却不巧来的不是时候。” “……”然而浸在汤池里的阿姐,却是觉得浑身莫名有些酥软和头脸发热起来;而内心却又一丝丝难以形容的窃喜和欣然。因为,他……他居然坦言想自己了,这是什么意思?这也太直言不讳,凭得羞煞人也了罢。 然而江畋没有听到后续的回应,随即又道:“既然见到你没有什么大碍,我也放心了;此刻你既然不方便,我就暂且……” “不……不……你来的正好……”阿姐闻言却是略失方寸的连忙喊道:“啊,不,我是说无论先生何时何地到访,本家和妾身都是尤为欢迎的。还请先生稍待片刻,以便妾身略尽地主之谊。” “啥,这样也行?”江畋不由愣住了;下一刻又笑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来看看你好些了么,有无可以帮助的地方。至于款待什么的那就免了;不然太过突兀了,对你也有所妨碍的。” “不碍事的,真的不碍事。”然而此刻阿姐却是愈发念头坚定起来,这位乃是俗世隐仙一般的人物,不当受这些凡俗的礼节和眼光所约束的。“可否请先生陪着我说些话,再盘桓一阵子也好的。” “好吧!”面对不久前才被自己给吃干抹净、恣意摆布过的女子,江畋也实在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于是,找个锦墩端坐下来。“如果不嫌冒昧的话,我其实也想与蕙香,更好互为了解才是。” “那……”阿姐闻言却是眼眸一亮,心中反而一块石头落地了;既然对方没有因此嫌弃自己,那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禁开声道:“敢问先生,能与我说说你们仙人们的事情么?您又是何以出世的?” “都和阿玖说过了啊,我可不是什么仙人。”江畋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我只不过是比别人多了一点点,与众不同的能耐和手段而已,却也不是那种绝情断性,超脱万物的存在啊!” “那……先生又是何以来到这世上呢?”阿姐闻言却是沉吟了片刻,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的再度开口道:“不瞒先生,本家之前查访过先生的来历,却是未曾发现过丝毫的异状和不同寻常” “具体说起来,其实只是个意外。”江畋心道你们当然不可能查出来,却半真半假的回答道:“具体缘由我也不好说,只能说是命运的引导。毕竟,我在这世上觉醒的时间不长,刚恢复些许能力,也尚有许多事情未曾想起来。” “那……先生对于妾身,又是怎么看的。”思虑再三之后,阿姐还是忍不住问道,却又慌慌张张的连忙辩解道:“也许是妾身太冒昧……” “不不,这不算冒昧,至少我觉得蕙香应该是个好女人。”说到这里江畋顿时想起了她,坦诚相对时的曼妙丰腴身姿,还有情动之际的娇颜盛放和嘶声呢喃,心道我可就不困了:“只是,似乎心中背负的东西太多、太重了。” “……”然而听到这话之后的阿姐,此刻没有说话;却像是一下子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心情跌宕一般,刹那间不知不觉就泪如涌泉,粲然而下;因为她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是这个仅有一夕之欢的男人,敏感觉察并正中自己的心事。 然而她刚想抓块巾子来擦拭脸上的失态。但似乎在汤桶里泡的太久了,在起来时候居然头重脚轻的失去平衡。眼看就要姿态难看的翻倒在外,下一刻就嘤咛有声的倒在了,毫不犹豫出现的江畋臂弯中。 而既然佳人在怀而身如赤子,却如受惊小鹿一般,玉颜娇红而心跳如鼓,却不喊不叫的对自己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了。接下来就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然后又变成“春风再度玉门光,明月何时照我还。” 而当神清气爽的江畋,穿梭在满地的月色霜白和树影婆娑之间,从裴氏后园当中的另一个方向离开之后,已经是夜露浓重的深夜时分了。这一次虽然没有先前那么恣意,却是在对方意识清楚的主动配合之下,自有另一番滋味。 当然了,最后江畋婉拒了浅尝即止下,依旧有些不堪承受的她;想要叫人上来帮忙的理由,倒也不完全是是格外的怜惜和专注。而是在视野界面中发现意外的新选择:“短暂链接成功,是否注入量子能量,修复标记体(虚弱/轻微挫伤)?” 下一刻,他再度转身对着沉浸在幽暗中的裴府正堂,猛然投出了一块石头;算是给他们疏于防备,被自己轻易摸进来的一个警告吧。随着静夜中明显的哐当一声,刹那间延迟之后,裴府上下也随着隐隐人声和奔走声,被惊醒过来。 而在后园当中,依旧浑身慵懒无力的阿姐,只能在奴婢搀扶下重新穿戴起来;而又下令马上将有些浑浊的汤池给倾倒了去。然而下一刻,却在她的耳边想起了惊呼声:“娘子,你的伤势……似乎不见了。” 听到这句话的阿姐,不由的一惊;随即在确认无疑之后,又心中无端涌出丝丝缕缕,未曾感受到的甜蜜滋味;原来,那人是为自己疗伤而来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叙功 第一百五十二章叙功 然而,显然裴府的后园又比前庭的建筑,更加占地广阔的多;因此换个方向的江畋,也费了点时间才得以退出来。然而在下一刻,江畋就看见了敞阔的中城横街,以及斜对面巍峨耸立的南内/兴庆宫了。 事实上,以这条靠近兴庆宫的中横街为分界线;在街头巡逻的已经不仅限于,传统意义上轻甲绯衫大胯的金吾子弟;而多了许多隶属于龙武、神武、羽林等北衙禁卫。这些全身披挂的马步军士,也是江畋不想惊动和招惹的对象。 然而事与愿违,在隐隐的追逐和叫喊声中,突然有人从作为旧日天子与民同乐的地标性建筑,花萼相辉楼上飞身而下。然而,却没有因此坠地,落入那些街道上闻声赶来的巡禁军士之中;却反蹬墙面数下飞蹿过来了。 只见那人就这么凌空飞渡过宽敞的街道上空,以及喧哗飞驰而至的巡禁卫士头顶,堪堪落在了道政坊的北坊墙上;这才略微缓了一口气,又毫无间歇的在叫嚣围拢过来的军士抵达前,重新终身消失在幽暗的庭院深深当中。 然而下一刻,只听得黑暗中猛然爆发一声惨叫。这名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就像是个破麻袋一般的倒飞出来;重重贯摔在了墙外奔走而至,又惊异莫名的巡禁卫士面前。却是已然手脚错位,宛如死狗摊地不起。 随即在一片面面相觑卫士间,径直走出一名身形壮实,明光大铠的军将。对着墙后用沉厚的声音恭敬道:“多谢高人援手,可否出来相见,以为致谢。”然而这时无人可以回应他,因为江畋已然沿着墙边翩然远去了。 毕竟,这园子里他才刚刚到访过,也初步确定下了亲密关系;要是因为这个不速之客的闯入,出了什么意外状况,那自己岂不是要背上莫大的黑锅了。在回程路上再也别无波澜,他甚至还到曲江内苑/宫城转了一圈。 但除了宫墙和阙楼上加强防备,而巡曳不绝的宿卫将士之外,再也没有遇到其他状况。然而下一刻,他在恍然间似乎听到了某种呼唤声:“老祖”“老祖”。只是在视野界面当中,却又没有任何的提示和反应…… 在鸟鸣沥沥的正午时分再次醒来之后,江畋却是有些怀念起可达鸭来。要是这时候,估计他那标志性的公鸭嗓们,又会大呼小叫的响彻在庭院中了吧。而他每一次到来,基本也会带来长安里坊最快、最新的见闻。 不过他在暂时离开之前,已经把江畋交办的事情整理的七七八八了。因此,除了尚未完全变现的珠宝之外,其他来自的收益都已经换成了一份,京城钱业七大行之一南丰号,所签发的三万缗存单;以及若干兑票。 此外,虽然可达鸭没法亲自送消息来了,但是裴氏府上每天继续送来,各种官私发布的邸闻和抄报,由舜卿负责接收而已。至于江畋从游仙观获得的那几个名字,也已经找到了两位;其中一位早已病逝,暂且不谈。 但还有一位在世的宇文若尘,则是任事于内三省之一的秘书监,兼集贤院直学士,如今身在以扈臣身份随驾在洛阳。而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大唐硕果仅存的两大国宾世族,与前隋杨氏并称的宇文氏嫡系成员。 因此,身在长安的江畋也暂时鞭长莫及。同时,鬼市主人萧鼎在死前,所描出来的那个两个字“菱郎”,也实在令江畋有些不得其法。毕竟,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名和昵称,差不多也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风格。 也许,要查阅过长安、万年两县的全部户籍,可能才能找到一丝半缕的线索。但是,长安同时又是一座百万户口的超级大都市,如果想要光靠自己进行调研,有效的检索一遍户籍,不知道要折腾道猴年马月去。 更何况,这还只是在地的民籍,并不包括大量别册管理的宗室、藩家、勋贵、京官、大臣、游学士子和商贾。但是江畋又有一种冥冥中的感觉,沿着线索完成任务进度的过程,也是不断强化和壮大自身力量的过程。 而可达鸭的出现,也让江畋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除了用以自保和扫除妨碍的特殊能力;作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同样也包括了在这个时代的社会规则中,足以令人大开方便之门,乃至驱使位置奔走的地位和权势。 所以他才没有拒绝来自裴氏姐弟身后,若隐若现家门的好意;也不介意在恰逢其会、顺手而为之下,为金吾卫或御史台提供一些助力。但是,现在看来这个过程和效率,还是太慢了一些。自己无疑需要更多的人手。 无论是经营和打理财富的,或又是提供后期物资保障的,门路甚广善于打听消息的人手;还是别有一技之长,足以对付不同情况下的意外状况和变化,能够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的专业人才;乃至是盟友和外在助力。 这也是经过了昨晚之事,让江畋在贤者状态中,彻底松下那根自来到这世上,就被各种事态推动着向前,而隐隐紧绷不已的弦之后;慢慢一点点想明白和理清思路的结果。所以,接下来自己这是要打蛇随棍上了么? 只是,还没等江畋赖在温暖被褥中,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把玩上多久。外间却是响起了侍女舜卿有些急促的通禀声:“启禀先生,有皇城大内来人已至园外,老顾正大开中门相迎,还请您今早准备一二。” “哦?”江畋略微惊讶了一下。随即,他就在前庭见到了数名内侍,为首一身圆领窄袖的浅紫衫袍、交翅濮头的中官,却是曾有数面之缘的海公。只是他看了眼江畋身后,女仆装打扮的舜卿,却微微一笑道:“江生。真乃名士风流尔。” “不敢当,”江畋微微拱手为礼道:“不知中贵人莅临,有何见教呼?” “见教是谈不上的,”海公却是笑容可掬的摆摆手道:“杂家此番前来,也是受人之托,给江生送个好消息来,预先打打底,免得措手不及的。” “既然如此,还请中贵入内奉茶,以为本家的待客之礼。”江畋闻言当即伸手相邀道:“中贵有请了。” 随后,舜卿送上来香茗又荏身退开之后;海公这才吹拨着茶盏的烟气道:“其实,就是当初为江生叙功论赏的扎子,洛都朝堂已经有所计议,并正式颁下了封赏诏旨,不日就可以抵达府上。” 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透过氤氲茶汤热气,略微观察了一下对坐的江畋;却发现对方一副笑而不语、洗耳恭听,却毫无任何动容之处。心道:果然是等闲富贵名利,都难以打动的人物么? “此外,政事堂已经批复下来,并经过圣主核准,将为对应当下的事态,抽取精干贤能之士,别有一番特殊的差遣。”于是,海公又继续说道:“如果,杂家所料不错的话,此番朝廷还专设了一些新职位和权宜,其中自有江生的一席之地。” “因此,日后保不准还有相见之期呢……自然了,江生若是还有什么想法和所需,也不妨与杂家说说。这样,待到洛都的旨意抵达之前,也好有所寰转的余地。” 待到海公辞别出来之后,跨坐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这才喟然圩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被推到台面上,透露消息为由试探这位奇人异士,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毕竟,相对于内旨下达后被谢绝的结果;他个人为此舍下脸子、担点干系,反而不算什么了。 然后,他看着手中多出来的一张五百缗钱票,不由又如释重负笑了起来。这点进项虽然不菲,但是平日里却还不放在他眼里的;事实上作为与大内相关的银台门勾当,许多人哪怕身家巨万也未必能搭上他的。 但是这张钱票乃是一位疑似有所大能之辈,所释放出来的善意,那就显得格外的弥足珍贵了。作为正好身在其中的当事人之一,他可是亲眼看到了第三批被捕俘的异兽,也知道暗地里更多的事态变化; 在这种开始层出不穷的噬人异兽面前,任何谋划、地位和声望、权势都毫无用处。也只有成建制的武力才可以对抗和剿杀。而天下何其之大,需要守御和镇压的地方何其之多;若是一味戒备的话,更笨难以持久,也是防不胜防的。 因此无论是为了眼前自保,还是日后得以颐养天年的退路,他都必须结下这个善缘。只是,他突然想起来在清奇园内的一些传闻,已经裴氏的一些动态。却又遗憾起来,自己身边缺乏合适的女子,不然收为养女以备万一也好的。 而在清奇园内,江畋也在慢慢回味和消化着,海公所带来的消息。在经过了这段时间事态的酝酿之后,大唐朝廷终于下定决心,组建一个专门针对此事的临时差遣/秘密部门。不过,对于自己的地位又会怎么样的呢? 这时候,江畋耳边再度响起来了幻听一般的呼唤声“老祖”“老祖”“救我……”,这一次,视野当中的界面终于有所反应:“迁跃锚点濒危中,是/否建立链接?” 第一百五十三章 垂死 空旷而宽大的内室之中,灯华烁烁印照出华美帷帐里,显得格外娇小的蜷缩身形;只是锦绣的被褥枕榻上,尽是干堌不已的血色点点。面色惨淡泛青的小圆脸儿,正在气若游丝的一点点失去声音。 而陈设富华门墉紧闭的偌大室内,却没有一个人在守候和服侍着;只能任由着她涣散无神的眼眸,直愣愣望着雕梁画栋的藻井和梁柱,一点点的变得越发模糊和昏暗起来。 就在濒临死亡的这一刻,她似乎在幻觉中看见了许多面孔;那些熟悉或不熟悉,那些早年不同阶段的时光中,出现在她生命里的形形色色人物;都像是一下子冒出来,围拢在了她的身边。 虽然,这些或欢喜或悲戚或怜悯或幸灾乐祸,表情各异的面孔,似乎在议论纷纷的大声说着什么;但是这一刻她只能看见张口变形的动作,却连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根本听不见。 就像是被沉进无底深渊一般,一步步的失去了五感;甚至连咳血不止的胸腹之间,那种撕心裂肺的灼烧和剧痛;也感受不到了。而她此刻的泪腺和口涎,却失去了控制,很快浸湿了一大片。 而那些无声咆哮和争执的各色面孔,也变得越来越扭曲,越来越怪诞,乃至开始从七窍中流淌下大片的血水;而争相用力的抓住了她,想要在下一刻将她娇小的身躯,给撕扯成无数碎片。 突然间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闪烁而过,这些诡异和怪诞的面容,像是遇到可最为可怖和畏惧的天敌一般,轰然无声哀鸣嘶叫着,崩散消融开来来。最后只剩下无尽天穹上浮现出来的一张面孔。 “老祖……老祖”小圆脸儿喜极而泣的伸手想要去探摸;下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崩碎了。而她像是溺水日久之人一般,从满是血污的锦绣床榻上,骤然挺身而起,大口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 然后,她发现直接又回到现实当中的寝殿,而床榻之上因为翻滚挣扎而留下的血迹斑斑,犹自历历在目。然而,曾经让她挣扎与生死之间的莫大痛楚,还有身上自挠的血痕,却是彻底消失了。 下一刻,她忍不住扯下帐勾,用尖端猛刺向自己手臂,以为确认这并不是做梦;或又是已经来了阴间地府当中的某处。下一刻,她持勾之手就被人从身后握住。“搞什么,死了一次还不够么?” 而在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之后,小圆脸儿刹那间心中像是砰得的一声,炸开了百般滋味,而泪眼婆娑的像是只委屈小猫一般,猛然反身扑在了对方宽厚的胸怀里,只剩下情怀满腔的呜咽声了。 “我这才离开多久,你怎么又弄成这个地步了呢?”江畋却是有些无奈的顺手轻抚着,她拼命压抑着嗷哭而激烈起伏的光致后背:“好了,好了,你先把衣衫穿好了再说吧。” 小圆脸这才注意到,自己在疼痛难忍的翻滚之间,已经把浑身的衣物都给撕碎、扯裂城条条缕缕;却又丝毫不以为意的继续紧紧贴附在江畋身上,继续颤声道:“蔓儿不是在做梦吧!” “当然不是在做梦了,”江畋有些无奈的看着,像是猫咪一样紧紧攀爬在身上,始终不肯松开的女孩儿,不由说道:“可要是因此惊动了外间那些人,那说不定我越空而来救你也是白救了。” 就在接触并传导修复对方那一刻,江畋也多少感受到了一些记忆碎片。而小圆脸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拉起蹭掉到腰上的小衣,却又有些期期艾艾道:“蔓儿……蔓儿,又让老祖失望了。” “既然对方可以给你下药,并且确保你在寝殿里无人理会,那就意味着这里基本上已经不安全了。”江畋却是摇头反问道:“你在外间其他地方,还有那些人是可信,或是忠诚于你的么?” 重新用挂架上的衫袍,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包裹起来之后,小圆脸儿也抹了抹哭花了的小脸,而跪坐着正色恭声道:“其实外间还是有些可信部旧,这次却是我错信了人。还请老祖助我。” “好!”江畋看着已经擦干眼泪,缓缓冷静下来的小圆脸,伸出手臂来道:“接下来,要抓紧了。”。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细碎而轻柔的脚步,以及有人拍门小心翼翼喊道:“邸下……邸下……” 江畋不由看了眼小圆脸,却见她毫不犹豫的摇摇头,并且加紧了手上的动作,取来一条长帛和银扣带来;然后盘腿饶身跨在了江畋的腰上,并用长帛和银扣带将自己进一步紧固住,这才埋首下来轻声道:“好了!” 就在外间扣门未应就此离去的数刻后;再度有人端持着各种洗漱器皿一拥而入。却见帷帐中只剩血迹斑驳的被褥和枕头;而天顶的藻井上,却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大洞,顿时丢下器物失声大叫起来。 与此同时,江畋怀里捆绑着瑟瑟发抖的小圆脸,正如飞鸟一般的翱翔于天际,不断的略过一重重的宫室殿宇和连片的城坊建筑。同时他觉得眼前城池有些陌生,而不由开声问道:“这是何处?” 被骤然凌空飞舞的凛冽风声给吹散发髻,而一度断断续续尖叫不已的小圆脸;也终于缓过劲来紧紧贴着温暖胸膛,在风声中含糊不清的道:“回……老祖……此处……此处,便是中原京了。” “中原京?”江畋闻言却是愣了一下,不由略有几分惊讶又赞许,看着埋首怀里的女孩儿道:“这么说,你已经成功整合北地各路人马,并且开始反攻故土了?” “只是侥幸在汉河和介山之战,击败了进犯的弥勒教叛党。”小圆脸在怀中继续闷声解释道:“然后,与京中残余大族和贵姓取得联络,这才得以里应外合光复了中原京的。却未想到……” 与此同时,在中原京的北门瓮城驻地当中。随着被敲响的鼓点声声,中军大帐内已经汇聚了一干顶盔掼甲的军将。然而大多数人却是围着,被隐隐孤立起来的殿后副将洪大守,保持着距离。 “是主父大王的人又怎么样?”洪大守红着眼睛对着左右嘶声道:“给予你我富贵前程的,是邸下又不是主父大王?也是邸下带领北境军民百姓,戡乱克敌收复失地的;何曾得以半分援力。” “洪大守,你僭越无礼了,主父大王与邸下,岂不是君臣父子一体,”被召集而来的在场众将中当即有人喊道:“这天下终究是公室的天下,岂容你鄙下小臣非议的。” “洪副将,你也太过言重了。”同样也有昔日比肩战斗的将领,连忙站出来和稀泥道:“咱们固然是邸下给的前程,但难道为主父大王效力,就不能讨贼平乱,建功立业了么?” “洪大兄,只是太过心忧邸下了;断然没有不敬主父大王和公室之意。”又有另一名老兄弟开声缓颊道:“如今邸下病重不能视事,我们又能怎么样;至少城内还需我辈稳住局面,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授人以柄啊。” “眼下他们看我们有用,那是因为刀把子还握在手中,尚能施舍几分颜色。”洪大守痛心疾首道:“可要是等主父大王身边那些,一起出奔在外的贵人们都回来了,却又哪里有我辈容身之地了。” “难道才过惊天安生日子,就真的以为,那些贵人们,愿意与我辈粗人,就此平起平坐,并列朝殿了么?”洪大守又紧接着道:“你们自己摸着良心想想,好好的想想!” “……”然而,这话似乎有些诛心,顿时就让帐内诸将沉默下去了一大半;而让另外一半人,当场跳脚激愤的叫嚷起来:“洪大守,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离间生事么?” 随即,他又扫视了帐内隐隐分作,泾渭分明几个小圈子的军将们,斩钉截铁的断然道:“如今殿后大将(叶京)不在,行在又不许探视邸下的情形。就算你们不动,我也要设法行事了!” 话音才落,外间顿时响起了一片蹡踉的拔刀声。随后,中军的遮幕被人毫不客气的掀起来,顿时就露出了堵在外头的成群甲兵,还有他们手上端持的尖锐弩弓,而居中一名面白无须的内侍,这才嗤声道:“乱臣贼子,你哪儿都别想去了。” “护翼营!”“是护翼营。”“怎么回事。”而见到这些甲兵,帐内诸将也表情各异的轰然叫嚣起来:“该死的东西”“谁把护翼营给引进来的”“岂有此理,嘉善君和宣院大臣想要做什么!” “当然是想要犯上作乱了!”这时候,外间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回答:随即那名内侍脸色大变的转身喝骂道“胡说八道,谁敢攀诬公室,当夷三族!来人,与我……” 然而,下一刻他的话语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见到了一个翩翩然从天而降的身形;而后被人扑压在地的洪大守,却是毫不犹豫大声喊道:“小臣拜见,监国邸下,仙福永享、万安长康!” 而这名脸色大变的内侍,则是在下一刻断然抢过,一名惊骇莫名当场的甲兵手中强弩,就要对射而去。就见悬浮行走在空中的小圆脸,伸手对他轻轻一比:“逆贼,死。”。 刹那间,这名内侍就连人带弩,四分五裂的崩碎开来。而在旁的那些护翼营军士,却是惊得肝胆俱裂一般的,齐刷刷如割麦一般匍匐在地,大声喊道:“邸下饶命”“邸下赎罪”。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溯 随后,自中原京北门点集的殿后五都卫士,轰然杀向了子城新行在的方向。而后在西门和南门,得到号令的克难军和长从藩骑,也相继镇压内部异己,就近包围位于东门刚刚重建的殿中七都驻地。 又在小圆脸现身说法,晓喻众多将士只责首恶的威势之下,迫使其大部缴械投诚。随即就当场辣手处决了,留营五位都将在内数十将弁;然后裹带着余下人马,与殿后军在子城墙下会师。 而这时候,因为发现小圆脸在寝宫中突然失踪,而闹得一片纷纷扬扬和鸡飞狗跳中。却在封锁消息还是大张旗鼓搜寻,不同意见的争执不下,浪费宝贵时间的行在上下;这才悚然大惊的回神过来。 然而这时候位于子城内,一些尚且不明理就的仪卫和军吏、扈从;却是见到了亲自现身的监国邸下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南面的子城城门。这时,被召集到子城内的数家藩兵却晚来了一步。 因此,他们很快在一拥而入的殿后、殿中、克难,各支争相想要拨乱反正,以为建功的军马冲杀之下,节节败退下来乃至开始土崩瓦解。最终,又在平叛军队的驱赶下,将残兵败将困在行在内。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江畋也终于弄明白了,先前发生在小圆脸身上的事情。大概就是她自北原京站稳脚跟,并且初步建立个人权威之后;以北原京为核心的行台,也开始进入膨胀和发展的快车道。 不但汉、槊延边十九镇的军户和世兵,向她宣誓效忠和输诚;并各自差遣数百到上千名,自备枪棒刀弓甲械的子弟听效。就连北地剩余的藩家,也纷纷出钱出粮、出兵出力,汇聚在她的旗帜之下。 更别说那些闻讯自发汇聚而来,想要为自己争取前程和机遇的,各地世臣、分家、藩士之家的庶弟或是次子;为钱粮卖命的山野部民和乡土百姓;乃至是许多慕名投奔的流民、义兵、游侠儿…… 不过,好在小圆脸并未因此被冲昏了头脑,记住了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因此在军营举办了比武式的选拔和考核;从中择捡精壮、勇武之士,优先补足了殿后军、克难军和仪卫子弟。 然后,才重建了北原京的守捉军和捕盗兵。然后,又以裁汰的老弱之众,与招徕的流民,在北原京附近和周边数郡,所抄没的土地和部分公领上,分配牲畜、铁器等物,建立了数十处大小屯营。 因此,到了第二年夏收后,当北原京的行台再度发兵,尝试南下收复失地时,已经达到了号称四万之众。因此初战告捷,连破沂川、水源、唐恩各郡境内的乱军,又解围弥勒教叛乱的汉州州城。 在这里,她又得到了弃守潜逃的汉州牧,所留下来的四千汉州守捉军和被征发的六千多民壮、义勇;已经当地贮备的钱粮器械。因此她处决、罢黜一干无能官属将吏,另委以随军臣属和提拔新进; 紧接着,又私通教贼为由清洗并抄拿了,城内最有实力的一批门第和贵姓之后;汉州南境各郡也为之震骇和肃然而惊。而在此期间,又不知发生了多少骇然听闻,或又是生死攸关争斗和博弈…… 前后历经大小二十多战,虽然期间胜负不一;却依旧仗着稳扎稳打的攻势,和源源不绝的后勤保障,成功收复了白城、黑壤、槐壤三郡大部。最终在介山——汉河之战,击败主动迎击的弥勒教主力。 但也因为后来里应外合的献城之功,她也不得不宽赦了中原京内,号称在沦陷期间不得不屈从于弥勒教贼的大部分门第和贵姓;然而,这也为后来发生的事情,隐隐埋下了祸端和隐忧。 接下来,她又下令将城内俘获的数万弥勒教眷属,除了少数事先反正自新,以为效赎的青壮之外;其余全数由殿后大将叶京,押解往北方充入延边十九镇为奴,以为断绝弥勒教在乡土地方的根源。 这样的做法,虽然在短时内不免会激起反弹,但是在长远看还是相当有益的。但这时,开始有好些不利她的谣传和段子,在市井民间传得纷纷扬扬,又被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闹出好几次事端。 而这时候,她主要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散布在汉、槊、熊、凕各州之间的赤裤党。相对弥勒教那种末日绝望中诞生的宗教狂信之众,从西南沿海蔓延开来的赤裤党,在诉求上无疑要更加单纯的多。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活不下去的农人、逃亡奴婢和失土部民、山民组成。穷苦潦倒的终年打赤膊,在裤胯上系条血染红布,互为身份的标识,而聚众到处冲击豪族、贵姓庄园和聚邑的吃大户团体。 并没有统一的领导和各地行事上的协同;而以乡土亲族为单位,走到哪里吃到哪里;顺带杀死官吏、抢夺仓禀,手边有什么就用什么,乃至相互之间为了争夺资源和火并;而形成几个大型团伙。 因此这次行台在她坚持下,采取进剿和招抚并用;军事打击为手段,大规模招降为目的的方略。先后击破并招降了赤裤党大小十多部,约得俘虏四五万;并照葫芦画瓢的打散编管为,州城附近数十处屯营。 自此,行海东道的十三之中,位于北境的汉、朔、原三州,已经尽在她所主导的监国行台掌控下;而在她身边,也通过提拔武勇之士和在野才俊、吸纳藩家庶支,聚拢起来数百人的文武行政班底。 此外,她还在汉州以本地招募的精壮、健勇之士,重建了早已经荒废崩坏的五殿卫士之一,殿中七都共计五千六百员。再加上本地重新补足和扩充的汉州守捉兵,行台号令之下的兵马将近五万。 其中,除却留守和镇压各地的部队,以及临时召集事后遣散的各路藩兵之外;行台直属的可战之兵,也达到了三万四千之巨。而已经平定的三州境内,所提供和搜括的钱粮,也足支三、四年有余。 这时,位于熊州伪称立国,占据西元京的百济叛军;也数度自西南发兵越境来攻。虽然,已被移镇到了中原京的行台,给击败或是击退之;但是东面的凕州和南面的尚州,都发现扶桑军聚集。 就在行台决定转攻为守,在州境一带大兴土木,筑垒以为对抗和迟滞,紧锣密鼓的备战时刻。北方却再度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却是小圆脸她三姐,已外嫁沃州的嘉善君,带兵前来助战和汇合。 而沃州乃是安东都护府下,九都督府之一渤海都督府的沿海大藩。因此,这位嘉善君不仅渡海带来,三千五百名藩兵和一百条船只,还带来了公室委任的宣院大臣,也是早年师长郑无怠。 然而她所没有想到的是。随着这些外来力量的加入,以及突然空降下来的监国辅佐人选;行台上下原本好容易安定下来,并且形成稳定运作的行台政治生态,却因此产生了不小的动摇和混乱。 因为,这位宣院大臣的存在本身,就是在提醒着着行台上下;无论他们当下怎么努力和卖命,最后能够决定海东十三州前程和命运的,始终还是远避在境外,试图求援中土的主上大王/当代公室。 于是,所有的压力和矛盾,都一下子堆积在了,身为监国世子的小圆脸身上;而让她有些疲于奔命的忽略了,身边的一些暗流涌动和变化。于是,酝酿已久的阴谋,在某个导火索触发下,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因此,在陪同她前往行在的这段路上,江畋也在顺势对着有些情绪低落的她,再度循循善诱的宽慰和开解道: “这世上大多数的矛盾和问题,都是源自于利益。但是通常情况下的利益相对有限,你作为负责分配的主导者,必然要选择权衡利弊,争取一部分,而舍弃掉另一部分。” “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变得更强大。而你敌人所痛恨的,也无疑是对你正确而有益,可以坚持下去的事情。” “人自身的力量,既是有限又是无限的。有限的是你的眼界、格局和学识见厉,也决定了你的下限所在。无限的则是你可以抓住的机会,而大势所趋之下的无数种可能性。” “有的时候时势造英雄,会让人产生错觉,这一切都是源于自身,而拥有这些力量,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后就会迷失了自我,而在独断专行或是偏听偏信当中,越走远远。” “因此,成大事者,贵在自知之明,知己知彼;既明白自己的力量和能耐的上限,也知道怎么抓住机会和大势,将其变成有利于自己的助力、养料和直接、间接掌握的资源。” “你这一次不仅仅是错在识人不明,同样也是高估了自己力量,低估了内部隐含的矛盾,以及外在因素的威胁和所谓可以争取盟友的野心所在。” “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这个做法本身是没有错的,错的是你没有分清楚,自己真正可以依靠的基本盘,和借助他人外力之间的平衡。这才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亲与师 而在子城乱作一团的行在内部,看起来颇为富丽堂皇的正殿中。几名顶盔掼甲的将弁和官员,也在竭力劝说着一位身着金枝雀裘,雍华妍丽的女子;想办法乘着外间尚未完全合围,就此脱离险地。 然而这位昔日在公室之中,以容姿绝色和城府手段,闻名在外的嘉善君,却是一反雍容娴雅之态,有些歇斯底里的怒斥和质问他们道: “余哪儿都不去!” “你们也莫要妄想令余临阵脱逃!” “谁能告诉余,明明已经不行了的小六,为何会在寝宫中不翼而飞了。” “余才不信什么的鬼神庇护之说!这都是她为了兜揽,那些愚夫愚妇,编出来的鬼话!” “若是真有鬼神,为了当初不庇佑公室,而只是对她区区一个主父推出来的摆设,格外钟意?” “这定是行在内还有内应,在装神弄鬼,以为欺骗和动摇的手段,才能配合外间那些鼓噪之辈……” “依照余的本意,当初就不该将那些人留下来,全数当场杀了才是干净了当。都是你们说,生怕动静太大……” “够了!”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在旁响起也打断了嘉善君的发泄和倾诉;却是在渡海而来的路上,通过特殊手段被拉下水,而达成临时同盟的宣院大臣郑无怠:“此时再说这些又有何益!” 他有些隐隐嫌恶的看着这位,曾经艳名在外的公室之女和藩家正妻;后悔当初在船上并没能把持得住,而落下把柄在对方手中;最终被迫一步步的走到了,如今无可收拾的地步。 要知道,担任过公室子女们师长的他,这次固然是奉那位远避境外的主父大王之命,前来谋取行台的权柄和后路;但也是同样抱有收拾山河,以为稳固住现有公室残余领地和下辖州郡的心思。 因此,他原本的计划是先予后取的,以师长和辅佐大臣身份获得这位,原本就是被推出来掩人耳目,引开追兵的监国世子信任;再逐步接触和掌控核心权柄,拉拢和收服那些尚且有用的部属。 但是,这一逃徐徐然而图之的方略和策划,却是在渡海而来的行到途中,遇到了这位公室次女之后,就此土崩瓦解了。作为昔日结下私情的一点回忆和渊源,他终究还是没能在对方面前把持得住。 然而,就被既有军队也有名分的对方,彻底掌握了事态的主动权,而一步步受制于人了。因此,当渡海的援军登岸之后,他还是答应了对方;各自先取得行台的信任,再见机行事内外呼应的协定。 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也恰如其分的扮演了一个,受命公室而来的严谨师长和辅佐大臣的角色,利用自己的名分、地位和声望,很快就在监国行台当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和笼络一批人。 尤其是那些在行台中受到压抑的,汉州本地贵姓、世族和分藩;几乎都一时间自发聚拢在了他的麾下,隐隐将其尊奉为共同立场,和可以为自己争取利益的领头人;于是他开始扩张影响到军队。 然而这一次,这位年仅不过双陆,表现的一直很好说话,且尊师重道的好学生,却再没有姑息和纵容他这位师长。虽然没有公开斥责,但却毫不犹豫的贬斥和外放了那些,曾与他接触甚密的将官。 然后,在行台上层召集小宴上,不经意间以战国四公子之信陵君为例,强调当下国难未克,当以专业之人,做擅长之事,而非出身背景、排资论辈的基本道理;这个结果,就让他不免有些惶恐了。 因此他毫不犹豫在明面上告罪,并且将那些曾经接触过的本地贵姓、世家,给抛出来好些以为表态和示诚;但是在另一方面,则是暗中秘密联络上了,有过约定藩兵在手的嘉善君,做好另手准备。 事实上,在郑无怠前来就任的背景中,其实还是别有隐情的。因为当初主父大王远出国外,想要获得宗主上国的支持;因此,在一路上为了笼络人心,没少滥封了一大堆官位、头衔和职事。 曾经担任过公室子弟教师的郑无怠,便就是其中之一。然而,当这位当代公室,带领浩浩荡荡的一众随扈臣属,抵达了辽阳城之后;却因为辽西、辽东各藩阵营立场之争,被姻亲罗氏扣留在当地。 然后,麾下臣属和扈卫被解除了武装,被监禁的监禁,遣散的遣散,流放的流放;仅有主父大王在内百余人,被罗藩变相软禁在辽阳城中,成为了锦衣玉食、礼遇优待之下的笼中鸟; 后来,又因为诸多夫人姬妾,都随之沦陷在王幾的缘故,被迫取了罗氏女为续弦的正室夫人;然后,第二年就马上生养了一男一女。而到了这一步,继续追随的大多数人,也已经彻底绝望了。 因此,郑无怠反而是最后少数,依旧忠于公室之人。他受命带主父大王私印的手书潜逃出来,就是为了公室谋取一条后路。这时候,他却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个谈不上好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无论扶桑藩联军,还是他们所扶持的傀儡——百济伪朝,或又是弥勒教、赤裤党的乱局;都暂时止步于海东十三州的南部和中部。北原京在内的北部公领和各藩,暂且得以保全。 坏消息是,半路上走失的公室第七子和本该在王幾殉难的右夫人,居然落入了扶桑藩联军的手中;而就此在金海京自称公室,召开白衣会议,招揽各地尚在抵抗的藩家和豪强、部酋,前往效命。 谈不上好坏的消息,则是当初仓促立为世子,又以别设行台为由,变相抛弃出去的公室第六女;居然在北地各州站稳了脚跟。不但正儿八经的建立起光复故土的行台,还拥有像样的地盘和军队。 而着无疑也让郑无怠,看到了一个机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修改了手书;却也因为一时的把持不住,而将这个把柄落在了,同行带兵前来的嘉善君手中;然后,也变相的被拉上了这条贼船。 然而事实证明,这位美艳动人而富有心计和手段著称的嘉善君,在图谋大事一途之上,实在不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郑无怠本想通过收买和笼络行台内,因为不满出身卑微得用的侧近人员。 最终与嘉善君带来的藩兵里应外合,通过一场兵不血刃或是绝少流血的宫变,就此架空世子掌握行台,以为分享军政两途权柄。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公室长姐,比他相得更加狠绝和丧心病狂。 因为,她居然暗中策划了一场更加手段激烈的阴谋。先是威逼利诱了亲近之人下药毒杀监国世子;然后,再由郑无怠出面收拾残局和安抚人心,最终由她这位长姐,根据世子遗嘱代行行台权柄。 为此,她甚至带来了与沃州藩和离的文书,以及同样是当初求援于沃州,却被暗中重新篡改过的主父大王诰书。但是正所谓理想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她行事手段太粗暴,也太多疏漏和破绽。 以至于,除了最关键第一步得手后,其他的事情无论是隔绝内外,还是封锁消息和引兵入内,都在她手里搞得一团糟。作为被动同谋和内应的郑无怠,想要为之弥合和修补,都有些善后不过来了。 结果,本以为是中了特制的牵机毒,断无幸理的监国世子,居然又在严密封锁和隔绝下的寝宫中,突然就凭空失踪了。这也未免太过骇人听闻、匪夷所思了。让行在内的诸多同谋哗然惊惧不已。 这时候才有人想起来,说是这位曾经在流亡路上,得到山中神仙显圣相助,而屡屡得以逢凶化吉的种种传闻。然而在这关键时刻,嘉善君却歇斯底里的癫狂起来,坚持要杀掉行在所有可疑之人。 结果,在乱哄哄的搜索和争执、劝说当中,白白耽误了好些宝贵的最初时间,才做出决定。召集几支藩兵进子城协守,并派人许以富贵名利,夺取诸门驻军的兵权,铲除掉世子在军中部旧亲信; 然而,他们的策划和决定似乎迟了一步,就很快遭到了那些尚且忠于世子军队的反噬;不但派出去的各路信使,没有一个回来的,反而还让人里应外合,直接杀进了子城来。 而仓促被召集到子城的这几只藩兵,虽然在立场和态度上倾向己方;但是在战斗力上却是无法与,追随世子大小数十战出来的经制之师;很快就被打的一败涂地,连藩主和率将都插首杆上。 只剩对嘉善君唯命是从的一千沃州藩兵,退守行在而得以保全一时。因为,郑无怠无论再怎么愤怒和嫌弃,这位平日里颇有城府和心计,遇到大势不利就大失分寸的公室之女,但还不得不仰仗之。 因此,郑无怠此刻所想的是,先虚与委蛇将其安抚下来;再找一个形貌相近的替身,走上墙头去安抚这些哗乱噪变的军队;再以觐见为名将其领头之人,诱骗进来见机行事。 这样无论是威逼利诱其配合,还是果断杀之,以为群龙无首,乘势突围,都是大有操纵的余地了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激烈的轰然哗然,以及士气大振的如山呼啸声。随即,又在他们面面相觑之间,跑进来一名满脸惊骇莫名,而浑身抽搐不已的将弁,又一个跟头平地绊倒在地嘶声喊道: “神……仙,神仙……真的……显灵了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秘闻 “邸下。” “邸下。” “万寿金康……” “邸下万胜……” 在无数刀枪齐举、顿地跺脚的持续山呼海啸声中,一身素衣如雪紫色大氅,头戴小金冠的小圆脸;在前呼后拥之下徐徐然出现在了,作为临时行在的中原京别宫——宏泰宫前,临时的撘起高台上。 然而,然而如今据守在别宫墙头上,都出自渤海都督府的沃州藩兵;虽然不免面露惊惶和慌乱之色,但还是对着至少十数倍于己的包围之势,不管不问劝降之声,而努力做出一副顽抗到底的姿态。 因此,下一刻站上对等高处的小圆脸,当众清脆无比的朗声道:“乱臣贼子,罪不可赦;从逆附乱,严惩不贷!”。随着话音未落,她伸手遥遥一挥,刹那间宫墙城堞后迸开一片血光和惨叫连天。 只见随着她横掌所指,以宫门为分野的左侧城堞背后,此起彼伏的人头和残肢断臂,在血色喷涌和急促惨叫中,四下泼洒乱飞起来;随她挥手向右,瞬间另侧城堞也惨声连天,步入血色淋漓后尘。 一时间,偌大宫墙上,竟然在没有一个能够安然站立的身形;而矗立在宫城外围的各部军士,更是不由自主陷入了一片的死寂当中。下一刻,又被接二连三当啷落地的脆声所打破。 却是门楼内吓破胆的若干幸存者,在一片血肉狼藉中,开始毫不犹豫的丢弃兵器,慌不择路的向内跳墙而逃。而簇拥在左近的洪大守等将弁,更是带头齐刷刷跪倒了一地,用崇敬无比的声音高喊道:“邸下威武!”“邸下万胜长康!”“邸下神通广大,天命所在。” 而在一片狂热崇拜与士气大振,激烈回荡如潮声嚣中。小圆脸按照事先约定,再度挥手向前;就见原本厚实无比的紧闭宫门,突然接连响起激烈撞击声,又随撞击声出现明显的变形和迸裂之处。 然后,就被自发一拥而上的平乱军士,给全力拉扯着轰然洞开;一鼓作气的杀入到其中去。而到了这一步,一直隐身在宫城墙头上,充当了某种意义上幕后黑手/工具人的江畋,这才大大松口气。 而在他视野当中的界面,也再度跳出了新提示:“任务场景《泪眼煞星》:第三阶段:完成度……支线目标解锁中,世界探索度+3%,偏转度+7%……游离量子收集中:+0.01、+0.01……” 在一边倒的攻杀和惨叫声中,性在内尚余上千名的沃州藩兵,不是失魂落魄的跪地求饶;便是肝胆俱裂的四散奔逃和躲藏。转眼间就剩下聚集在正殿门内,试图拼死抵抗到最后的数十名死忠之士。 而后,那些被叛乱者收押和拘禁,打死打伤的行台部旧官属,也在各处建筑当中,被解救和寻找了出来。陆续汇聚在正殿前的小广场上;齐齐拜见监国世子之后,也只待亲眼所见叛乱者最后下场。 “拜见世子。” “可算是见到邸下。” “卑臣有负邸下之望。” “我们都被那郑氏给骗了啊!” “该死的狼子野心之徒,我断与他势不两立。” 然而在一片后知后觉的倾诉和叹息声中,正殿内却是再度给推出了一干,被五花大绑的人来;却是昔日行在的官属和陪臣。其中甚至不乏皓首如霜的当代大儒,东府中允崔毓源等重要成员; 顿时就挡住了外围弓箭攒射的视界。 “殿中副将?” “黄都管!” “是黄奇山这厮!” 这时候,殿内仅存的死忠叛军中,突然走出一名须发灰白将领,在众多表情复杂的注视和隐隐惊呼声中;想要对着小圆脸开声说些什么。却被她伸手隔空虚握之下,整个人都被锁喉状的提举起来。 下一刻,就头颅骤然向外一偏,就这么话都未及说一声,就被当众拧断了脖子。接下来,那些盘踞在殿内挟持好些臣属,令人不免有些投鼠忌器的残余叛军,就这么接二连三,被凭空拉扯了出来。 而后偷偷从视野盲区摸到了侧近军士,也乘乱一拥而上砍杀了残余乱党,将这些仅存的官属给当场解救下来。随即在一片激烈的鼓噪和叫骂,争斗、厮打和痛呼声中;又有若干身影被强拖了出来。 直到一直扮演着背后灵角色的江畋,入内确认过并开口道:“可以了。”。她这才对着左右微微颔首,就此大步踏入道这处,正在弥漫开血腥气的正殿之中。就见昔日精致华美的殿堂,一片狼藉。 而在满地翻倒的熏炉、屏风、羽盖、团扇的内侧,上首最为尊贵的位置上;赫然坐着一名织金雀裘、云鬓花貌的绝艳女子。只是她脸色惨淡而容妆已花,眼神直勾勾看着只身而入的小圆脸道:“小六,我最后还是输给你了啊!” “二姐,你是输给了自己,输给了不切实际的野心而已。”然而小圆脸闻言微微动容,却又淡声道:“你难道真以为,远嫁外藩之后毫无根基的你,真的能够随随便便的服众,并取而代之么?” “所以,我才要拉上郑无怠那个老不修!”嘉善君惨笑道:“哪里想他年纪大了,非但在床第上各种不行,就算为人行事也是畏首畏尾的,毫无当机立断的果决,而总想着投机取巧的权谋手段。” “为什么!”小圆脸闻言却是蹩眉沉声道:“这个位置并不是那么好做的,充满了艰险与危机,便是我也历经九死一生过来的。怎会值得你大老远的图谋和处心积虑,到如此丧心病狂的低步。” “小六啊小六,你这话说得?若没有亲自做过,又怎么知道行不行呢?”然而听到这句话,上首的嘉善君却是失声笑了起来:“更何况,你从小就是家中最受优遇和宠爱的那个,又怎么知道,我们这些年长兄姐的苦楚?” “你以为当初世子大兄,是怎么正当壮年却抑郁而死的么?我又何以要远嫁外藩,而不是留在国中另择良配呢?”嘉善君却是失态笑得花枝乱颤道:“还不是那个老东西见不得人的私心,一手造就的。” “到了这地步,我也不怕告诉你;在那位眼里,也就嫡出的你和大兄,还算是个亲生的渊源。”随即,她又打断几欲开口道的小圆脸道:“至于其他的子女?也不过是予取予夺的工具和器物而已!” “二姐,你错了。”小圆脸郑重的摇头道:“父上他纵有诸多的不是之处,但也不该成为你私惩己欲,籍此败坏国事的理由和籍口。” “看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知道么?他可真是将你保护的十分周全啊!”嘉善君却不以为意的摇头道:“你大概不晓得,那老家伙私下供养和崇信了一位,祈福法会余孽道真,以及他所进献的延寿秘法了。” “什么祈福法会,什么延寿秘法?”小圆脸却是大惑不解的忍不住问道:“这又与当下之事何干?” “因为,根据那个妖僧献上的秘法,须采纳至亲骨血的……以为大药,方可延寿之功”嘉善君满脸讥嘲道:“所以那老东西,就暗中逼着我们这些子女,暗行前朝废止的骨品之风,以悖伦为孝道。” “你世子大兄既不肯就范,也无力阻止家门的人伦惨事,更无力保全妻儿;遂只能走上那铤而走险的逼谏之路。”嘉善君又继续诛心道:“但是他失败了,所以只能籍没无名的壮年暴亡;我也只能籍着放荡之名,仓促远嫁他乡。” “倒是小六你年纪尚小,凡事都不懂;又生的几分酷似世子大兄,倒是满足了那老东西,承欢膝下的一点点愧疚之心吧!”嘉善君说到这里,随即冷笑刻骨:“所以,才会仓促立你为世子,而不是老七。” “不过,于当下的局面而言,这也未必是什么好意。但不想你还真能就此成事?”嘉善君又毫不犹豫道:“那老东西如今被困在罗藩进退不得,怕不是要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至于谋夺你基业的缘由?也很简单,一贯以来我就很是羡慕和妒忌于你……”嘉善君变得咬牙切齿道道:“眼下好容易让我看到了这个机会,我很想看看那个老东西,日后不得不落到我手里的张皇模样。” “二姐,无论如何,你不该坏了我的光复大业。更不该为一己之私,平白牵累了那么多人。”听了这些有些诛心和冲击性的话语之后,小圆脸只是沉默了半响才情绪寥落的开口道:“所以,必须付出代价。” “我当然知道。”然而这一刻的嘉善君,却是满脸解脱和释然的惨笑道:“我怕当众砍头的痛楚和难堪,也不想因为绞首而失禁,所以已经服下了慢性毒丸;这下你怕是无论如何也再没法拿我怎样了。” “二姐,这又是何苦呢?”小圆脸闻言,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无论你信不信,我是未尝想要你死的;我更宁愿你活下来用余生赎罪,日后再好与父上对质,以为辨明真相所在的。” “小六,你还是这么天真,容易为他人着想的话,终究会被比你更心狠手黑的人,给害死的”嘴角溢血而眼神涣散的嘉善君笑道,只是这次她的笑容除了讥讽之外,似乎又多了那么一丝丝的慰藉和暖意。 然而下一刻,浑身开始抽搐的嘉善君,再度从座位上挺身而起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也中了牵机丸并发作,为何如今安然无事,难道真有什么解药,还是奇迹么?” 这时候,一贯沉声不响的小圆脸,却是对着侧边的空气,轻声说道:“老祖,可以么?”。下一刻,就像是水面涌动一般的,骤然在空无一人的位置当中,显露出江畋的身形和面貌来。 而这一刻,嘉善君都忘却了如千刀万剐一般的腹里剧痛,而目瞪口呆的看着凭空出现的江畋,而喃喃自语道:“你……你……,原来你,真的有山中仙人庇佑么?” “二姐,老祖并非等闲的神仙中人。”下一刻,小圆脸却是义正严词道:“乃是于本家祖上有着重大渊源,在上古就已经避世修行,得以超脱凡俗的先人。” “那又为什么会是小六你?”嘉善君不由再度吐了一口血,而失声大惊道:“难道我等后辈,都不是薛氏的子孙么?” “因为,她是你们之中,心思最为澄净,最是洁净无瑕的一位。”这时,江畋也应声回答道:“所以才能够灵感天地而跨越时空,令我一缕神魂,就此化身而至。” “原来,小六竟然是上古天生的巫女资质么。”这一刻,嘉善君似乎是脑补了什么一般,突然就挣扎着扑倒在地,嘶声喊道:“老祖救命,不肖女愿以毕生赎罪……” 然而这时,江畋却将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了小圆脸道:“你才是我在这世间的唯一羁绊,一切由你决定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猜测 于是,在小圆脸走出正殿之后,世上再没有嘉善君这个人的存在了。而后,在后殿中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宣院大臣郑无怠;自此,这场发生在中原京内的秘密政变,就此划上了一个还算圆满的尾声。 接下来的各种善后事宜,却是足以焦头烂额了。被牵涉进去而问罪追责,或又是因此死伤、失踪,造成的人事空档和职能运转上的缺位;需要及时提拔和安排新晋人手补足,将士们需要安抚和犒赏。 对于内部牵连人员的追查和清算,也要紧锣密鼓的展开中。既要确保毫无遗漏,也要避免因为用人不但,变成底下人借机党同伐异、排斥对头,而滥用权柄或是肆意扩大追算范围的政治斗争工具。 同时还要避免事态扩大之后,造成之下更大的损失和混乱。因此,这无疑十分考验在位的执政者,对于手下的掌控和监管力度;尤其是在刚刚经过动乱的人心惶惶之际。好在目前还仅限于中原京内。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畋几乎是陪在小圆脸身边;看着她流水一般的发号施令,按图索骥的抓捕和查抄,那些被供述出来的隐藏同谋,还又本地暗中参与和支持的贵族、门第和商家、会社等。 另一方面,则是昼夜不停的接见和听取,那些亲信部属的呈报和反馈,并且当机立断的做出指示/决定。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江畋除了替她提供拾遗补漏式的建议之外,偶然还能代为暗中监督和排查。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小圆脸几乎陷入了一种不眠不休的奇异亢奋当中;仿佛是将这种过度的勤奋,当做了对于自己的惩罚,或又是情绪上的逃避一般。直到第三天,城外哗变四散的沃州藩兵被平定。 一直冷眼旁观下来的江畋,这才在最后一名臣下退去的四下无人之际;不动声色将隐现眼圈的她揽进怀里:“够了,已经可以了,接下来你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其他的事情,自然有我帮你盯着。” 然而,小圆脸却是在他的怀里,慢慢的哽咽和抽泣起来:“老祖,我……我……就是睡不着了;合上眼都是各种纷乱错杂的念头,还有那些因我而死之人的脸;他们都愿意信赖我,我却辜负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教你唱首曲子吧!”江畋闻言,却是给她传导过去一丝能量,看着她头上的备注词条:“极度倦怠/神经衰弱”,变成了“严重疲惫/神经衰弱”。开始轻声哼唱起了一首网络歌谣: “回忆像个说书的人,用充满乡音的口吻; 跳过水坑,绕过小村。 等相遇的缘分,你用泥巴捏一座城……” 当唱到了第五遍之后,小圆脸终于带着眼角的泪花,沉沉睡去了之后;江畋这才抱着树袋熊一般横挂的她,悄然无声的穿过了诸多门廊,放在了被重新收拾出来的一间寝室内。随即又轻轻敲响云板。 顿时就从偏殿中,涌出一群全身披挂的甲兵,将里里外外严丝合缝的巡索了一遍;然后,这才各自布下由内到外的数重岗哨;更有人矫捷的攀援着墙边突出,一跃而起又淅淅索索的消失在了梁柱间。 随后,江畋又穿过毫无知觉的守卫,而来到了另侧偏殿一处被紧锁的内室中。而在这里,本该早已死去好几天的嘉善君,正埋首在一堆公案当中,浑然不觉的奋笔疾书抄录着什么。 就在最后的弥留时刻,犹豫再三的小圆脸,还是选择了让她活下来,用余生时光来赎罪。因此当一个替代的侍女首级被送出去展示后,曾经的公室次女嘉善君,就成为了通常意义上的活死人了。 与此同时,江畋看着洗净了铅华,并且摘掉满头坠饰,而素面朝天、长发披肩,做下等侍女打扮的嘉善君;却是有些似曾相似的,在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奇怪的猜想。 难道,在这个时空线上的薛氏一家子,真和自己有所关系么?因为,去掉诸多胭脂敷粉花钿的遮饰之后,露出本来面目的嘉善君,在认真抄录的眉眼之间,赫然有那么一丝丝“阿姐”的错觉。 要知道,那是江畋在不久之前,才里里外外仔细鉴别过,而留下格外深刻的印象。而回头再去想想小圆脸的长相轮廓,似乎也有几分少年可达鸭的痕迹;这两样加起来就足以令人心惊了。 要知道,一个巧合也就罢了,两个巧合的话,那就不是什么概率选的问题了。难道这是在另一个时空线上,与自己相关的事物,发展到最后的另一种可能性么? “老祖,我真的好生羡慕小六了。”随后惊觉起来的嘉善君,却是露出敬畏和讨好的神情恭声道:“事事都有您周顾万全,哪怕不幸意外身死了,也能被您给还魂回来。” “那就记住你得以活下来的唯一意义,”江畋冷声道:“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不方便做的事情,你都要替她策划和筹谋;只因你足够恶毒也足够不择手段而已。” “既然老祖,不想令这些污秽勾当,弄脏了小六的手,那就先瞒着她好了。”嘉善君闻言眼眸一转,突然反问道“免得她时候晓得了,又为这些东西心烦不是?” “你就是个夜壶而已,不要想得太多了。不然,”江畋却突然牵动她体内的异物,顿时就让她不由自主脸色惨白的闷哼了一声:“违背誓约的下场,你不会想见到的。” “小圆乃是我代天选定之人,别想拿这些阴私心思去揣度她。”随即江畋又松开了控制,让香汗淋漓的嘉善君喘了好几口气后:“你只负责策划和建议,她决定是否采信而已。” “可是,我更想做老祖的夜壶。”脸色有些病态潮红的嘉善君,却是眼波流转的打蛇随棍上道:“不敢像小六那般渴望老祖的垂爱,但哪怕被当做便溺之物也……”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你不配!”江畋断然道同时意念再动,她顿时吃痛惨叫着,浑身都像虾子一般佝偻了起来。“再敢胡乱主张的话,你会后悔为何生而为人的。”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脚步匆匆的通报声:“启禀邸下,铁原郡急报,尚州的扶桑寇,已经越过狼岭山,大举来攻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外敌 而在铁原郡内的山地间,姊小路纲家也骑着矮脚倭马,带领着一支高举着马印和旗标,身穿竹铁皮质胴铠的军队,缓缓行进在因为年久失修而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时不时又停下来侧耳倾听,山林中的风声与鸟鸣猿啸。 他原名河边小平太,祖籍扶桑国东山道,信州内田郡山内乡河边村。因此他也是信州当地出身,而得到追认的乡土藩家山内氏族的乡党。因此,在一次山内氏族游猎中,因捡猎物的腿脚甚快而被少主看中。 因此,很快就成为了少主山内义治的一名走马傔从。然后,又因为特别能跑的一双铁脚板,在山内家与周边的白川、藤田等大小名田主,持续不断的日常争乱中,很是建立了一些鞍前马后的苦劳和小功,因此被赐名。 后来,平城京内的上国宗室别支,渡海而来迎娶倭王之女,延续统治至今已有上百年的德明王;在天保之乱后痛定思痛国土狭促而争端频繁,决定统合扶桑藩六十六州大部分诸侯、藩家的力量,全力西进以勤王。 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则是自有相应的时代背景和历史渊源。自从当年倭国王族内乱,而杀得上下尸山血海,倭王一门几乎绝嗣的地步。最后只能请求上国大唐宗室入主,以平息争端。随之东渡还有大量的陪臣和部曲。 此辈在平定和征拓了扶桑大部之后,也顺势在当地裂土分藩以为新王一脉的屏护。而这些东渡的唐人诸侯所带来移民和技术,也让当地介于奴隶社会与原始氏族之间,落后经济模式和生产力,得以突飞猛进的大为发展。 因此,对于河边小平太而言,虽然稻米是乡头、地侍、庄长以上的贵人才能的专利,但是日常里在贫瘠山地种出来的野菜大根山芋,外加一些鼠雀小兽的杂煮糊糊,大多数时节还是可以管够,在征发军役是还有糙米吃。 当然了凡事都各有利弊使然。作为百余年发展下来的代价,在扶桑多山少地相对狭促的国土上,得以繁衍了更多的人口。在历代诸侯、藩家争夺山林、草场、水源和田界的纷争当中,垂拱而治的平城京也孕育着矛盾和危机。 最终酿成了庆宇、广利、天保的数次宫变和动乱。直到德明王在血色之中得以上位,重树了王庭的权威;这时中土也传来消息,天朝上国发生了剧变和动乱;一时间,长期约束九州延边诸侯藩属的枷锁,就此松开了。 因此,当德明王在源、平两大支,外来强援的支持下,于平城京宣布要尽起扶桑之师,以为勤王和保扶上国大唐的帝统时。山内家祖上虽然是地方归顺的土族旧藩出身,却是毫不犹豫站在了德明王为首的新王统阵营。 因此,在接下来席卷了扶桑五畿七道,六十六州,大多数诸侯、藩家的十数载连绵统合之战当中;山内氏族乘势吞并了就近的诸多中小土藩,又击败了其他乘势而动的觊觎者,而成为了信州十郡一家独大的强藩名主。 然后,又变相架空了朝廷委派的国司橘安吉雄,以代为经营和折算产出的半强迫半威逼条件,将一众投寄在京中贵人名下的庄园、牧场和山林,尽皆纳入掌控之下。就此得以维持和供养一支步骑俱全上万之众的藩军。 因此,当平城京所设置的勤王大将军府,一边策动新罗故土上的百济、高丽等名目的叛党作乱;一边下令发兵扫除,不肯借道勤王之师的行海东道。山内家几乎是倾尽余力出兵八千有余,成为第一轮登岸的三强之一。 当然了,享受承平日久而武备驰废的行海东道南方;自公室到地方的各种拉胯和表现不堪。也令这些常年争端和冲突不断,自上而下习惯了吃苦忍受的扶桑藩,所难以想象的。因此最先登陆的山内家也得到极大好处。 不但从海东沿海富庶地区,掳获了人口财货甲械无算;还获得了主导东山道一路,由十几个后续抵达中小藩家,所组成数万联军的名分和权柄。而从扶桑到海东一贯打惯了烂战的姊小路纲家,也运气爆棚的建功连连。 非但无病无伤的打完了全程,自区区一介从马小侍头,做到了权受御前带刀/兵尉,率领三百刀侍和八百枪卒;堪称当世少有的福瑞之将。而他所能仰赖的就是,在常年藩家冲突当中,所养出来耳聪目明的知觉和反应。 因此,并不以武勇和军略显著的他,总能够在危机和威胁降临的前一刻;依靠早年游猎山林谋生中,磨练出来的铁脚板和机敏反应,及时率部的全身而退;最终在一众猛打猛冲或是猪突猛进的同僚中,得以脱颖而出。 因此,常常能在乱战中保全实力的他,非但深得部下的爱戴和崇敬,同时也被一手提携的少主;如今的山内藩军/信州兵总大将山内义治,屡屡委以要任。然而,就在去年,高歌猛进的山内家却遭遇了一件意外和挫折。 作为总大将之子,伊那郡代兼头马将的山内义保,在率领一支精锐健卒,追击逃亡的海东公室余孽中途失踪了。直到一个多月前,才有探子在原山郡发现被掩埋的战斗痕迹,以及用来示众的遗骸和大铠等物。 但是,作为痛失爱子的总大将山内义治,却是在尚州境内的,足足隐忍了一个多月。经过不断的调集兵马物资和打探消息,并且取得了位于海东王亟的,勤王大将军府准许和协力,征调降附的海东藩兵、百济军辅从。 而作为山内家的先手。姊小路纲家率领这一路,包括千余本部在内的三千杂色人马;则更多是扮演深入敌境的诱饵和试探角色;以为引出更多地方上的反抗力量。只要他缠斗坚战一段时间,就会有大队人马扑进粉碎之。 这也是山内家为首的信州藩军,在进入海东以来最为常用,先示敌以弱再后发制人的主要战术之一。在最初登陆海东的三家强藩中,负责突袭全州的山内家,就此籍此诱出金海京的守军,而将其扑灭于野再轻松夺城。 但是如今他一路过来,除了那些层出不穷的所谓小姑乡土义兵,还有多如牛毛四出流窜的赤裤党之外;就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甚至连一些山中明显新搭建的寨子和木砦,都根本无人值守,或是修了一半就被废弃。 这也让姊小路纲家隐隐有些不安。要知道,总率扶桑联军的勤王大将军府,虽然因为海东南部各州的地方抵抗未绝,暂时没法全力北上夺取海东剩下的地盘。但无论是弥勒教,还是百济叛军,都有专门的消息传递渠道。 更别说在那些北逃的士民百姓当中,所安插的探子和秘密控制的眼线;乃至是北地一些首鼠两端,试图另寻退路的藩家手中,都可以获得一些消息来源。因此,位于攻战前沿的山内家,其实早已得到有人整合北地的消息。 只是,当下已经饱掠了南方各州,而亟待消化各自斩获的各藩联军,对于继续北上的动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再加上他们私底下利益与恩怨错结,并不算怎么齐心。若非大将军府直接号令和驱使,否则平日各行其是居多。 所以,哪怕有人得到多重佐证的消息,海东公室那位死里逃生的监国世子,如今正在北地竖起行台的旗号;招兵买马和笼络各州藩家,以为共同对抗步步紧逼的扶桑大军。但大将军府想要协调后续攻略却非一时半会之事。 这一次,若不是有总大将之子山内义保,意外在北地身死之故;只怕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聚集起这么多的军势来。但是,随着探子往来越发频繁和密切;关于这位监国世子和北地行台的消息,也越多越令人不安。 因为,在短短的大半年时间里,对方已经成功剪除内部的异己,接掌北地原、汉、槊三州的公领;并获得大部分藩家效忠和遵从。紧接着又以北原京为屏障,击败了盘踞在中原京的弥勒教十万之众。这就有些事情不妙了。 于是当数日之前,中原京内的内应传出消息,行台似乎发生了争权夺利的内乱;那位监国世子因此多日不曾露面。正在尚州沙火镇备战的总大将山内义治,不顾尚未集结完成的各路人马,毫不犹豫下达了抢先进攻的命令。 只是为了乘机摧垮或是击破北地行台的存在。而作为重中之重的先手役,姊小路纲家/河边小平太麾下,早已经做好了经过几番苦战,或是艰苦卓绝拉锯的心理准备。 随即,他就眯起眼睛看着远处,仿若是喇叭口一般豁然开朗的山口处;心中暗瞅道:如若要设下埋伏的话,也就在这一处是最后的机会了。然而,在点点烟尘当中往复奔回的探马,却带来的是空无一人,毫无发现的报告。 这种大惑不解和疑虑,直到他遇到了前行原野中的第一个村邑;看见站在路口迎接的一小队当地藩家代表,这才得到了初步的答案。 第一百五十九章 路党 “小人玉林(商社)馆主记林道秀,见过兵尉。”来人恭恭敬敬行礼,并且出示了一份看似眼熟的身牌。“奉阿福那大人的差遣,专程在此守候多时了。只待贵师一至,就可以发兵铁原郡城啦!” “我有个问题,你们为何要背弃那位世子?”然而,姊小路纲家/河边小平却甩下帽兜,突然一把揽着他的脖子道:“他不是你们北地公认的,当下可以力挽狂澜的最后救星么?” “兵尉说笑了。”林道秀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格外卑躬屈膝道:“兵尉略有不知啊,小人虽是朔州铁原郡出身;可玉林馆身后的总社,却是横跨海陆的大商会,如今和谁做生意不是做呢?” “这个理由还不够!”看似与他勾肩搭背的姊小路纲家,稍稍放开了力度,却又摇头道:“也不值得令我相信你,你看,我只要一声令下,相信玉林馆乃至黄水总社,不至于为几个死人计较吧。” “兵尉还真会说……笑”被强揽着脖颈的林道秀,随即又连忙解释道:“实在是这位邸下,倒行逆施,苛酷太过,令人忍无可忍了啊!若非如此,小人也只能在暗中行事,怎敢公开现身呢?” “哦,且与我说说缘故?”姊小路纲家闻言这才咧嘴一笑,重重拍肩道:他虽然是山内乡的小小地头堂侄,却在山内家军役帐下侍奉到了第四代,正可谓是苗正根红的乡土郎党和小侍的候选出身。 尽管他从小没读书也认不得几个字,但是极喜欢在寺社里,听渡来的唐物故事,看那些白剧。也是跟在少主身边才慢慢涨了见识,因此,哪怕在西征海东的军中,稍的闲暇就会令人念书给自己听。 所以这些年随着山内家,一路从东山道征战过来的见识;他看似忠厚憨实如乡土小民的外表之下,却是一颗没有那么容易糊弄的谨慎奉公之心。因此,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宁杀错不放过的准备了。 “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啊!”然而,林道秀不知是否有所察觉一般的,顿时眼泪都悲催的滚滚而落了:“兵尉有所不知,这位邸下虽然此时略有名声在外,可私底下乃是个极为苛酷狠毒的人物,” “要知道,当初他只身来投北地的时候,侧近之人几乎死伤殆尽;几乎要命丧荒野山林。还是原城郡守派人前往接应和相迎,才得以脱困;结果呢?他反手就鼓动郡兵,无端诛灭了郡守满门。” “后来,这位世子也是仰仗了北地诸多藩家的支持和接济,才得以在北原京安顿下来。然而她却暗中包藏祸心,毫不犹豫的在别宫设下刀斧手,戕害了留守大臣在内的一众文武,自称行台一方。” “而北地的史氏、辰氏两家大藩少有异议,便就被攻杀入藩邸破灭家门。北地分藩各家一时为之噤声,只能任其淫威逞行,极尽盘剥和搜刮手段,以为行台备战之义……” “这么说,这位公室的余孽,却还是很有几分手段啊!”姊小路纲家笑了笑道:“果然是个值得郑重其事的劲敌了,但是这些藩家、官属的恩怨,又与你们这些商贾之辈何干?难道善财难舍么?” “若是只是想要些钱财,本馆舍下多年的经营,咬咬牙也就对付过去了。”林道秀顿时满脸悲愤道:“可是行台欲壑难填;不但籍故罗织罪名查抄本馆,还废止世代沿袭的专营!怎叫人不反?” “更何况,他还轻贱和慢待,公室赖以为根基的世家贵姓,动则以小事问罪;大举招揽和任用寒门下士,藩家庶流,奔走侧近;乃至是笼络乡野愚民、贩夫走卒出身的卑下之辈,充斥于军伍。” “号称不问出身,委以干任。不久之前又颁布了制诰,宣称海东沦陷各地兴起的义兵、土军,若能光复一村,即为代村主,光复一乡则为代乡长,光复一城一邑、即为代行城主、邑令之事……” “这岂非是上下伦常颠倒,而尊卑无序了么?”说到这里,林道秀已然是难掩咬牙切齿的狰狞之态了。“因此,中原京如今正是内外鼎沸,连身边至亲之人,都容不得她了。小人也不过是……” “既然是这般,”这时候,姊小路纲家心有所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因为他有某种感觉,自己这一行将会遇到极大的麻烦。前方突然就传来了隐隐的嘶喊声:他就连忙带队拍马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就见几名策马在前的志能便(斥候),正围着一名受伤的同伴,正在包扎着大腿上的伤口。见到姊小路纲家之后,才呈上一支带血的断箭,禀告道“兵尉,遭遇几名土贼,已被驱走。” 而姊小路纲家见到这支断箭,不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这只是路上最常见所谓土兵使用,民用铁器熔铸的劣质箭簇;而并非正规公室和官方的甲弩坊,所炮制出来的制式兵箭或是竹箭、木箭。 下一刻,他对左右一名旗头吩咐道“狂四郎你来,把林主记说过的,全抄录下来,再火速送往后阵的总大将处,请他裁定后续事宜。”。然后他又转向林道秀,不由分说到:“你!随我加速前往郡城。” 因为,这么个意外小插曲,倒是多少验证了林道秀的可信度;此刻铁原郡境内,其实是相对不设防的。这样的话,姊小路纲家只要夺取这座,位于山北的郡城为依托,就可为后续大军打开局面了。 而后,在赶往郡城的一路上,虽然又断断续续的在河边、桥旁、草丛和树木间,遭到了至少十几次的零星袭击和骚扰;造成约莫个位数的伤亡。但是反而坚定了姊小路纲家,果断直取郡城的决心。 他甚至亲手砍杀了两名,半路休息时开溜出去,想要进入村落抢劫的兵卒,以儆效尤。后来又嫌速度太慢,将小半数脚力跟不上的足轻留下,看守辎重和缓步跟进。自己带人马不停蹄的加速前进。 因此,当山内先军抵达了开阔谷地中,傍山背坡而立的铁原郡城附近时;似乎还可以看到敞开的低矮城门内,正在出入的士民百姓和零星车马。似乎就根本没有受到,什么战事紧张的气氛所影响。 城内也是正当午时,满城人家的炊烟袅袅,与外间大片青色泛黄的麦野,间杂其间的青翠菜畦;流水潺潺的沟渠,此起彼伏鸟声沥沥的小片山丘,形成了一幅田园风光一般的太平安宁画卷。 然后这一切,就就像是虚假的梦幻泡影一般。在法螺吹响的呜鸣声中,被山坡背后的大路上,突然转出来的扶桑军咆哮与嘶吼声,给彻底踏碎在了高举的刀枪与旗幡之下。 虽然,在被惊骇的鸡飞狗跳的城头上,拼命敲响了铁钲和锣板示警;但是从城下的草丛和树荫中,仓促窜出来几十个衣衫褴褛,端持木矛的郡兵;却根本不敢阻挡来敌,就没命撒腿逃回城内去。 然而那些受惊之后,乱糟糟堵在低矮城门处的车马和遗弃的杂物,却成为了他们逃出生天的最大阻碍。他们只来得及踹倒城下百姓,对着城头,嘶声叫喊着“等等”“不要关门”“让我进来”; 然后就淹没在,紧接而至扶桑军人潮之中。只见城下扶桑军中一马当先是,一群手持碎金棒和大太刀的矮墩壮卒,大声咆哮着起落之间,就把那些横挡在前人体和障碍物,给劈开砸碎的七零八落。 又经过了未能够持续多久的勉强抵抗之后,原本就方圆不过数里的铁原郡城,就此淹没在了扶桑军入城后,例行大肆烧杀掳掠的哭号和惨叫声中。只有些事先做过标记的大户人家,暂时得以幸免。 然而,进入了郡守府的姊小路纲家,却没有参加部下们的狂欢作乐;也拒绝了部下送来的女人,而站在了郡府建筑的最高处。眉头紧锁看着不大的城池另一端,最后一处犹自还在抵抗的北面城门。 在城破之后的颓势和绝望之下,究竟是什么在支持着他们呢。随即他就下令道:“速去将林道秀找来,我要问他话。还有,重新派人去联络阿福那大人。” 然而在下令不多久之后,他就亲眼看到了答案。一名骤然出现在地平线,高举着火色旗帜的骑兵;然后是烟尘滚滚大队奔走的骑兵,以及遮天蔽日一般,涌过山坡、丘陵和原野间的无数枪矛旗帜。 这一刻,姊小路纲家如坠冰窖一般,手脚抽搐和颤抖起来。就像是他早年无数次在战乱危机中,死里逃生的条件反射喝令道:“吹响法螺,召集斐太众、斐陀众和旗本队,随我突出南门去。” “城内尚有其他的藩士和国人众,又当如何是好。”这是却有人不合时宜的反问道:却是总大将派在他身边的与力之一,小侍头出身的木曾氏子。 “不尊号令,跟不上来,就不管他们了。”姊小路纲家毫不犹豫瞪了对方一眼道:“这是敌军处心积虑的杀局,先顾好自身了再说。” 然而,一马当先驱散和践踏而过的姊小路纲家,却在刚出南门的那一刻,迎面撞上了一队披挂齐全,头戴裘帽的骑兵;他只来得及稍稍压马转向,让后片刻就被对方冲杀到了阵中。 作为金色千竹马标边上,最显眼的目标之一;姊小路纲家在左右簇拥之下,根本来不及下马步战,就被接二连三的持枪突骑,给连人带着坐骑撞翻在了泥地里。 第一百六十章 真假 “老祖,我还是有些难过,”漫步在一片狼藉的铁原郡墙头,听着城内零星的厮杀惨叫,夹杂隐隐的嚎哭声。小圆脸突然开口道:“明明,我就可以提前做些什么的……” “你依旧还会难过就对了,这也是一件好事。”江畋却是宽慰她道:“至少代表你没有因为权势,彻底漠视人命,还懂得自省;并未高高在上将其当做,一个不断变化取舍的数字而已。” “既然你决定尽量保全战力的同时,还要尽可能消灭敌势,这就是必然代价。”江畋又说道:“当然了,如果想要保全他们,那可能会牺牲更多追随你的部下和士卒,这就是上位者的抉择之道。” “任何事情都会有利弊取舍,需要你能够及时作出决定,并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江畋继续开解道:“这世上几乎未有任何两全其美的事情,王道之路也从未见多少投机取巧的捷径可走。” “那,老祖让二姐拿给我看的那些策划,也是其中必然的选择之一么?”小圆脸闻言沉思了片刻,才慢慢开声道:“或者说,这就是老祖曾经提及的,所谓王道之路上的必要之恶?” “对,却也不对”,江畋微微颔首又摇头道:“所谓的必要之恶,其实是为了达成大方向的正确目标,不得不经历和沾染的些许罪恶与黑暗;但这只是过程和手段,不能成为目标和动机所在。” “既然如此,我明白了”小圆脸微微颔首道:“蔓儿知道该做些什么了。”这时候,城下再度传来喧哗声,却是城内暗通扶桑军的十几家大户,被当众抄拿了出来,押送到城门附近开始明典正刑。 “你知道该做什么了?”江畋形容不动反问道:小圆脸却是眼神飘向了远方答道:“自然是尽快平定地方,结束这场战事,给这些士民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日后再慢慢有所补偿和抚恤。” “小圆,你又有所长进了。”江畋当即赞许道:“至少已经可以初步透过,诸多事物纷纷的表象,看到了背后真正蕴含的本质,良好的景愿和现实中的差距所在了。” “都是老祖一路耳提面醒,涓涓教导的缘故。”小圆脸却是转头过来,不复那种悲悯和郁郁之色,而仰起小脸振奋道:“还请老祖能够继续助我……至少,坚持过眼下这一关。” “好……”江畋微微点点头,而看着视野当中的倒计时提示,和第三阶段的任务进度;轻声道:“我的化身在此番天地法则压制下,若不动用神通的话,至少还可以维系上三四天的时间。” “老祖!”小圆脸闻言,却是脸色微微有些黯然,这世上唯一在乎和关心自己,并且愿意无条件帮助自己的仙人,终究还是不能常相伴么。随即她又强打精神道:“蔓儿自会好好抓住时机的。” 此时,城下却是已经行刑完毕,开始押解上来那些被俘获的付桑兵。然后自有人被带上来大致指认他们,在城内犯下的烧杀掳掠罪过,而在哭喊和叫骂声中,被一批接一批的枭首当场。 随后,城门外有人兴高采烈的押解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俘虏,送上城楼来。领头却是延边十九镇的世兵出身,据说有靺鞨血统而本名阿那津,以军功被赐名入继绝嗣分藩的从马都校尉高延世; “邸下!”只见他恭恭敬敬的遥相勾手为礼道:“卑下幸不辱使命,在外堵住了好几拨外逃的扶桑寇余孽;其中有一伙十数人抵抗特别激烈,疑为敌酋所在,特留这几个活口以备讯问。” 随后,这几名满身血污的俘虏,被相继踩腿推倒,按跪在小圆脸的面前。然后,又有人顺势搬来了若干,镣铐、铁链、铁鞭、笼架等刑讯专用的器具。 其中一名生的格外粗壮孔武,身穿黑漆大铠而披头撒发的扶桑寇;却是突然嘶声大喊道:“我乃,东山道信州军,先手番大将姊小路纲家是也,兵败于此,技不如人,但求一死,勿言其他。” 然而下一刻,进城之后就以联络为名,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玉林馆主记林道秀,却是突然从侧旁冒出来;喊道:“邸下,莫叫这厮被骗了,他本名乃是绵四郎,充为马标旗头而已” 然后,林道秀又径直指着这数名俘虏之末,看起来衣甲最为褴褛,显得佝偻瘦弱,长相有些猥琐的那人道:“这位才是官拜权北门兵尉,扶桑寇五路总大将之一山内氏,直属陪臣的姊小路纲家。” 听到这话,那名身材矮小形容猥琐,身上还散发着马粪味的俘虏;不由全身一震,慢慢的抬起满是污泥的脸,用一种苦涩的声道:“原来,是我太过贪心大意,才入了他人的彀中了。” “该死的狗奴!”先前那名自称姊小路纲家的马标旗头,却是暴怒挣扎而起;却又被矛杆和刀背狠狠地抽打之下,吐血扑地不起。而形容矮小猥琐的姊小路纲家,却是对奋力挣扎的其他人摇了摇头。 “事已至此,我也无话可说了。”他虽然身上被架着刀枪,却无若其事的慢吞吞看着林道秀道:“我只想问你一句,你之前说的那些事情,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违心的,竟让我无从分辨。” “当然,绝大多数都是真的,就连我的身份和背后的主使者,也是真的。”林道秀闻言不由看了眼小圆脸,得到示意之后才继续道:“只是我后来承蒙邸下圣德感召,就此弃暗投明了而已。” “这么说,隼人队和东山探题,在北地的眼线和探子,都不能指望了呢么?”姊小路纲家听了之后,却是囔囔自语道:“可以再问一句,你这又是为何,难道玉林馆,或是黄水总社……” “凭得你个倭奴忒多鬼话!”下一刻,就被在旁听得不耐的高延世,啪啪两记耳光给当场打断了。而林道秀也一下悚然回神过来,背后不由冷汗沉沉,自己居然大意之下,差点就被这囚奴给坑了。 要知道,这可是在世子和众人当面啊!自己因此得意忘形说出什么僭越的话语,或是留下一个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印象,那日后还有什么可以的指望的。这倭奴果然是居心叵测的紧。 不过,林道秀之前为了取信他所说的那些话,倒也是出自真心实意,并非空穴来风的。然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背景,就是辰藩分家一位下臣,在游猎时闯入下属庄户家,酒后乱性的婢生子。 也因为这个身份,让始终被夹在两个不同阶层中他,从小到大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白眼。直到作为唯一羁绊和牵挂的母亲去世,才得以被变相流放一般的走出家门,送到城邑里去做个商铺的学徒。 然后凭借勤勉苦学,一步步做到了商社地方分馆的主计。但在怎么样成功的商人,归根结底还是五民之末。玉林馆的馆主和黄水总社的行东们,得以通过放贷和特许经营,交游权贵和世家大户, 却不代表他们这些下属,就可以在这些人家面前,真正的挺起腰身来。因此,在行台颁下的《晓谕士民百姓共克时难诰》,宣布可以不计出身,以功劳和才干得用的时候,他就有所动心了。 虽然,最初他也只是想要籍此,以多年打理账簿的功夫,在行台下谋个文笔小吏的机会,为身后子孙争取一个脱籍的机会。再加上玉林馆也需要一个,能够在形态内通风报信的内线而已。 但是显然行台能给他的好处和机会太多了,于是于是在他思前想后了一段时间,就反身卖掉籍此花点小钱的恩惠,就想要通过他打探行台内部虚实的商馆。然后就牵扯出来不得了的干系。 而他也得以恢复了本来的姓氏,还继承了因为卷入辰氏的反乱,而大多数男丁战死在北原京外,眼看要绝嗣的生父家门;连带几位从小凌虐他为乐的兄弟,身后遗孀们都要仰仗他的鼻息了。 所以,眼看家中又要添丁加口的他,也只能拼死行险于敌从中,以为报效世子邸下和行台了。因此,他看向姊小路纲家的眼神变得尤为不善,当场主动请命,一起加入到对其的审讯当中去。 半响之后,江畋却突然心中一动,对着小圆脸道:“接下来,把他交给我好了。”因为他在对方头顶上,看见了正模糊成型的词条;这种情况,当初也就在殿后大将叶京身上,出现过一次而已。 这时,城外再度一队飞骑而至,高举着数面缴获的旗帜,前来告捷一般的高声大喊道:“启禀邸下,前往截击扶桑后阵的两守捉大获全胜,斩获一千四百三十八员,器械八十余车。寇几无得脱。” 与此同时,狼岭群丘绵连的山林之中。一支浩浩荡荡蜿蜒不见首尾的扶桑大军,也在得到送回消息后,紧锣密鼓的加快了行进速度。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死战 狼岭山北口,绵延群丘之间的夹道在这里,随着地势的沉降和一条流淌而出的河道,分作数支叉的大片水泽,豁然变得开朗起来。只有横跨期间的几处横木铺桥,将一条若隐若现的道路连贯起来。 然而,往常鸟兽生息的荒野奇趣景象,此刻却被淹没在了漫山遍野的金鼓声声,喊杀震天,烟尘滚卷的鏖战之中。在战场中心部分,赫然是扶桑军中各色马标、旗幡所簇拥的山内家纹。 而在其中山道坡顶处。四叠菱的阵幕和朱红甲兵环绕间,熠熠生辉的鎏银野猪头马标之下;身为征西大将军府五路总大将之首,统领东山道联军的信州第一大藩藩主山内义治,却端坐着生火煮茶。 然后,在小侍将一盏盏不同产地的茶汤,恭谨有加的接连奉上之间;浓眉大眼形容深刻的山内义治,也拨动着作为军配的团扇,流水一般发号施令;将四下围拢的一支支马标、旗幡,给指派出去。 在战场边缘,则是占据那些山林、坡地、丘顶位置,只有少量皮甲的杂色义军和藩兵,居高临下一边争相放箭如雨,一边盘桓在崎岖不平的乱石树木间,苦苦抵抗着来自扶桑军外围的反攻之势。 然而,相比压制和反击这些外围的骚扰和牵制武装;扶桑军真正投入全力的主要战场,还是在北面山口的开阔处。那里有阵列在原野之中,轮番迎击如潮水的,海东国北面行台的主力大军所在。 因此,原本横亘在山口河叉之间的水泽草荡,几乎都已经被踏平踩烂,翻出大片新鲜的稀泥和根茎;又随着横七竖八僵卧期间的尸骸和残断的刀枪箭簇,不断的流淌开红黑色的浊流道道来。 但是,还是有源源不绝的扶桑兵,在一面面旗标的引导下,毫不犹豫的踏过这些作为垫脚的尸体;迎着相继本杀散、溃退下来的前阵同袍,一波波的迎顶上占据了相对坚实河滩边缘的行台军。 放眼望去,穿着不同服色、不同形制甲胄的对阵士卒,正在犬牙交错之间互相冲撞砍杀。随着战阵中一阵紧过一阵的鼓号和旗语翻飞;残肢断臂四处飞舞,鲜血四溅,使得空气中仿佛飘洒血雨。 而沐浴在这些血雨腥风中的各色将士,有奋勇当先的,有胆怯溃退的,有垂死哀号的,有奋勇救助同伴的;也有一边厮杀,一边喊着南腔北调的方言土语,彼此怒吼口号和叫骂以为鼓舞和助威的。 此情此情,仿佛两头狰狞巨兽在互相撕咬、撞击、搏杀。而行台军所代表的阵容,显然更为臃肿和庞大一些,几乎是从北东西三面团团包围住,山口扶桑军突出的大部人马,竭力攻杀和挤压着。 然而,相对看起来被迫落下风和争战泥泞中,不得不处于守势的扶桑军前阵。作为总大将山内义治,却是丝毫不为所动;一边嗞嘴有声的喝着茶汤,一边还能在指配阵伍的间歇,抽空品评一二。 因为,他完全信赖自己麾下的这万余人马。其中除了山内本阵的信州强兵之外,还有来自东山道所属的江州、飞州、羽州、浓州、野州,响应出阵数十家大小藩军中,所汇聚和追随的精兵干将。 其中不是世代习武不缀的藩家子弟、世系家臣,就是常年藩土境界冲突中,打惯了浪战、苦战的老藩士、属民;甚至还有一些在海外充当过义从的归乡老卒。此刻都被折服在他的旗下驱使奔走。 因此,在经过了最初在山口处,突然遭遇漫山遍野伏击时;短暂的混乱和动摇,又迅速稳住阵脚,开始持续对阵拉锯之后,他已经看出了对阵之敌的庞杂之处。而屡屡能够针对性的予以反制。 虽然,因为需要轻装急进掩袭的缘故,大多数阵伍士卒只带了五日口粮而已;但是只要能够击破眼前,同样是倾巢而出的北地海东军残余,那也就意味着海东仅存的北地三州,再也无可抵挡了。 只可惜他一贯看好的河边小太平。这厮虽然出身山内家的世兵,却有足够的心思机敏和战场上的福运。因此他不但给对方赐姓和加苗字,还从京中绝嗣的下位公卿家,给买了一个过继的身份。 指望的就是,在相对平庸的长子山内义生,照例继承了扶桑本土山内藩邸的同时;在海东之地为更加优秀和喜爱的小儿子山内义保,也割取下一大块藩领;而河边小太平就是留给他的重要陪臣。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山内义保的死讯,而就此化作了过眼云烟。因此,哪怕知道这是临阵迟早会遇到的结果;但出于一个父亲的执念和私心,他还是割舍了许多许诺和利益,聚集起来这只大军。 既是为了独自打开海东道北方的局面,占据相应的专属利益;也是为了报偿身死北地的小儿子。依照约法只要能夺取五京之一,就可开辟一处分家,然后从近支过继一子养在山内义保名下。 如果能够击败并且擒获这位,在北地建立行台的公室余孽;他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将本官的近卫府右少将,晋位三阶为左近卫中将;授予海东之地预设的上中下镇守府之一的太宰、太贰之职。 那从他下一代开始,山内家就真的摆脱了,东山道信州国司乡下豪姓田主的出身;而跻身成为平城京的殿上人,位列银殿仙班之一。山内义治正在思量间,突然就毫无征兆站起来,高举起军配道: “时机已到,诸军随我奋勇向前,至死方休。” “赫赫赫。” “赫赫。” “赫。” 屹立如枪严阵以待的左右甲兵和卫士,闻言顿然轰声应和道:随即,又紧跟着摇动起来的四叠菱旗和银野猪头马标;如奔流倾泻而下的巨流一般,沿着前方阵列纷纷让开的过道,迎头撞入敌从中。 只听得法螺与邦子、太鼓声激荡之间,刚刚取得上风的海东军阵线;就像是劈波逐浪一般,被冲在最前数百赤兜红铠的山内藩骑,给加速踹阵掀翻开来;顿时就制造了一个既深且宽的缺口。 而后,这些稍有挫磨锋势的骑兵,像是两柄交叉穿阵的尖刀一般;利用仅剩的冲势,以抵角之势向着两侧,将海东军阵的混乱和溃散,给进一步的撕裂和扩张开来。哪怕落马也毫不停息。 两路骑兵同时向内交替挤压冲击的场景,就像是左右两道汹涌海浪往复拍击,而被马蹄所过之处,成群结队的部众如同沙堆土垒。浪卷潮涌之处血色飞舞,数个持牌短兵的阵列瞬间土崩瓦解。 而后跟进的大队枪卒,像是绞烂肺腑的刺球一般,一排接一排的迎面突刺着,将海东兵刺翻之后;又纷纷抛枪拔出打刀掠阵向左右。露出内里全身大铠的旗队,挥舞着双持大刀和碎金棒劈碎一切。 而在后方矗立的一处车台上,正在居中观战和掠阵,以为镇压和鼓舞士气的小圆脸身边,也有人相继嘶声叫喊起来: “邸下,倭军本阵动了。” “邸下,倭军强攻中路和左翼之间,已经开始突入。” “邸下,殿中七都已经溃乱了四都,余下三都已经抵挡不住了。” “邸下,克难军急报,倭军已突破第五阵了,洪副将正在努力维持阵线。” “邸下,左翼第三度求援,已有五位藩主战死,余下各藩兵马虽且战且走,但坚持不了多久了。” “邸下,射生队、射生队的所在,被倭军冲进去了,韩都尉拼死逃出,已经无力提供援射了。” “邸下,前阵督战的汉州安守捉战死,所部开始溃乱,前往接应原州杜守捉部开始接敌和收拢人马;” “邸下,右翼的叶大将受伤落马了,殿后各军改由第一都韩都将继续指使,请邸下暂且无虑。” 这一刻,小圆脸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内心也禁不住提悬起来。她原本以为猬集数倍之众,又是以逸待劳的主场伏击之势;不要说能够全歼突进的倭军,最不济也能迅速击溃,乃至击退之。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过于托大和轻敌了。先是山林中安排的伏兵,没有能够沉得住气,提前触发了对于倭军先头的合击;然后,为了防止这些伏兵被倭军各个击破,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势。 结果,突然迎击和包抄所形成的优势和上风,还没有能够维持多久;就已经被这些坚忍和韧性,更胜一筹的倭军,给配合娴熟的抵挡住。就此从容完成布阵,陷入到了持续的拉锯对战之中。 从清晨鏖战到下午,现今扶桑军居然还是留有部分余力,这可就有些大出人意料了。然而行台召集来各路兵马,却是普遍呈现出了疲态和颓势;眼见此消彼长之下,一下子陷入某种危局当中。 只见随着震天动地的金鼓齐鸣、箭矢乱飞、刀枪挺击、将士嘶吼。在扶桑军的左冲右突之下,原本还比较清晰的两军分野,这时似乎就看不到了。战场上不辨敌我具是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因此短时之间,车台之下再度响起此起彼伏的嘶喊声: “邸下,长从藩骑请求出阵。” “邸下,仗前队请求出战。” “邸下,我们还有马户和阵夫队,可以持械抵挡一二。” 突然间,一个显眼银色野猪头的马标,在乱糟糟的战阵中被高举起来;像是示威一般的遥遥与海东军后方,仅剩下不足一里的距离了。而又像是搅动的旋涡中心和焦点,吸引了敌我蜂拥而聚。 而见到这一幕的小圆脸,也再无犹豫的对着左右喝令道:“射响号箭,令长从藩骑出击。仗前队向前掩进,待机接敌和策应。” 与此同时,中路与左翼的间接处。在一众精锐扈从甲士的掩护和簇拥之下,一身三尖兜和赤黑鬼面大铠,却始终未曾现身的山内义治;也失声大笑道:“总算找到你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背向 第一百六十二章背向 而在距离战场数里之外一处山凹中,大队士卒正围坐在地上,各自整备甲械和沉默进食。直到数骑分奔而至之后,才骚动的纷纷站了起来。光看他们的旗号和服色,就囊括至少十几家的藩邸武装。 随后作为信使的数骑一直长驱直入内里。直到看见一处临时设立的大帐,这才落马大步奔入其中,对着在场一众将领嘶声叫喊道:“奉行台之命,召奈提、奈及、提山各郡藩军,前往北口助阵。”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帐内诸位藩主,却是没有说话面面相觑之后,才有一名身披山纹铠和朱氅的老将,缓声道:“六郎,你辛苦了,且坐下来,与我好好说说,当下战场的情形好了。” 听到这句话的信使,如今官拜行台仗前队执戟郎的石六郎,字夙青,却是当即脸色急切喊道:“父亲大人,军情急切如火,容不得慢慢细说,还请速速发兵赶往,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我知道。”然而,这名看起来深有威望的老将,同样是汉州屈指可数的大藩石氏家主石重贵,不紧不慢的摆摆手,压下左右的纷声不止道:“但是,这样还不够,远远还不够。” “父亲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您到底在说什么啊!”石六郎不由愈发急切道:“当下行台与扶桑寇的对战,已经到了紧要关头,这是事关家国大义的关键时刻啊!”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六郎,大人的意思是,行台给我们各家的条件和待遇,尚不足以令人出死力的”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却是从帐外缓缓步入另一名将领,对着石重贵低头行礼道:“大人,都已经拿下了。” “什么!”这一刻,安六郎浑身气急和惊骇的颤抖起来:“兄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是犯上悖逆之言,难道你想要临阵据兵,见死不救。你怎么敢、怎么敢。”然而,左近诸将都无声以对。 “六郎,你眼中只有行台大义和名分,何曾考虑过家门的存续。”身为长兄的石大郎字夙元,却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可知晓,只从行台建立之后,我们各家已为之付出了多少,又得到些什么?” “兄长,你怎么说这种话,现在又是计较这些得失的时候么!”石六郎却是痛心疾首的哽咽道:“若无行台召集大家,齐心协力,北地各州早就已经糜烂不堪了,又何以抵挡倭军和各地的乱党?” “六郎,我已经后悔建言父亲,将你派往行台效力了。如今你眼中只有行台,又何尝考虑过本家立场?”石夙元再度摇头道:“自行台建立之后,给得恩德太少却索取的甚多,不得不令人寒心。” “父亲大人。”石六郎又转向了藩主石重贵,乞求道:“如今的邸下乃是当世少有的英主,如今正逢国难当头,这些举措也是为了拯救海东百姓于水火,免于生灵涂炭啊!本家怎可弃之不顾呢?” “夙青!”山纹铠朱氅的藩主石重贵,却不动声色叫着他的字号叹息道:“我当然知道,邸下是个当世少有的英杰,也是那些士民口中的救星一般人物;然而,对我辈却并非如此了。” “正因邸下太过英武了,我辈才要忧虑啊!”在场另一名将领,与石藩有姻亲关系的藩主淳于显明,也接口道:“邸下权谋、手段和军略,固然是上上之选,但对我们这些臣藩,太过苛刻了。”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将领/藩主,也纷纷开口附和道: “邸下籍着平乱和抗敌为由,接管那些绝嗣之家的藩邸,扩大公领所辖,接收流亡以为屯垦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庇留各家逃民和奴婢?” “我等臣藩,为行台出人出兵、出钱出粮,又差遣子弟投效麾下,又换来了什么?是那些不问出身的卑微之徒,就此充斥军中;乃至想要在行台之中,与我辈比肩而事,同堂计议?” “现如今行台内更有宣称,要重新核计在野的田土户册;同时审定各家‘不计不入’的权宜范围;这不都是她给逼出来的么……” 毕竟,当下公室收取的贡赋标准,乃是在百多年前白衣会议上所定下。因此‘不计不入’,就是藩家缴足贡赋之后,公室税吏和郡县地方官员,就不能再轻易的进入藩邸,催收或是加征一粟一钱。 此后,各家藩邸通过各种归化山民野人、伐木开矿、屯垦开荒等扩张手段,领下田土户口早已不知道增长多少了。一旦被重新核计和清算,那就不是一时的放血割肉那么简单了;而要遗祸子孙了。 “六郎,我辈臣藩可不是见死不救,只是需得继续坐观其变,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战机而已。”最后石重贵摆摆手,压下所有杂音纷纷道:“来人,送六郎下去好好歇息一二,清静一下头脑。”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失魂落魄的石六郎被执送去的背影。当初送这位容貌俊秀的小儿子到行台,除了某种意义上的支持和表态之外;其实还有看看能否入得那位邸下的眼,添为侧近的机会。 毕竟,这位监国世子虽无正式婚配的可能性,但私下可拥有复数的情人。然而这些被送到行台的各家子弟,就像被无形感召和迅速归心一般,几乎都成为那位世子,最为坚定的拥护者和死忠了。 随后,他对着侧近低声吩咐道:“待到拔营之后,就寻个由头,悄悄把他给放了吧!本家需要留一条后路。”。对于自己长子的心思,石重贵也是心知肚明的,更不想发生什么不忍言之事。 因外,在北地行台的支持和驱策之下,这些不能继承家业的庶子、次子们,表现的实在太过活跃和激进了。反过头来又倒逼和威胁到了,原本按部就班的诸位嫡长子,或是内定的家业继承人。 这真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虽然未经王京白衣会议的通过,不能轻易的侵夺任何一个藩家的领邑;但是,却可以通过影响和干涉,下一代的继承人选,来扶植和维持倾向于公室的藩家势力。 而且,在那位邸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和权谋之下,真的有软弱平庸之辈开始考虑,更换自己的接班人以为讨好行台了。这就令人有些细思恐极,或是惶然不安了。 再加上,虽然当初身为汉州、原州大藩的史氏、辰氏,固然自有取死之道;但是不代表其他人,不会对此兔死狐悲或是心有戚戚哉。只是相对行台之前的强势,令人不得不有所隐忍。 紧接着走出帐外之后,石重贵又对着自己的长子石夙元道:“千万看好了那名……扶桑来人,事情一有不对,就果断杀了,决不可又任何风声泄露在外。” 事实上早在很早以前,石藩就与扶桑军方面有所联系,只是无法接受对方的条件而断绝往来。直到不久之前,才通过某个商会的关系,重新恢复了联络,并且给他带来一个无法拒绝的新条件。 也就是掌握自己命运的选择权。以石氏、淳于氏为首的五郡藩家,固然不会轻易对行台反戈一击,那会造成自己内部的人心混乱和内讧;但是,却可以伺机按兵不动且观其变。 若是行台与扶桑军两败俱伤,乃至同归于尽,那是自然最好的结果;万事大吉。如果行台战败而扶桑军推进,他们就可以顺势退守中原京,待价而沽。若行台勉强惨胜,那也可以倒逼和裹挟之。 就算是最后行台与扶桑军,打得精疲力尽各自退兵;那相对整好以暇的五郡藩家联军,也足以保证自己不会受到,实力大损的行台清算和追责;尤其是在外敌当前之际,更需要妥协和退让。 与此同时北口战场上。簇拥山内义治侧近的卫士,如潮水奔涌动般猛攻不休。仿佛要将每一个遇到的敌人吞没撕碎,哪怕前列士卒如风间浪头的泡沫转瞬即逝,下一排继续咆哮着突进。 因此在短时间内,无论是全力突击银野猪头马标所在,而被缠伴在阵中的长从藩骑;还是仓促转向过来仗前队,都已经无法阻挡,聚集在山内义治身边的突击之势了。 眼看着那些仓促前往迎战的侧近扈从,也未能够坚持片刻或者更久,就前赴后继或是死不旋踵的倒在了,逐渐变得变得显眼起来的山内义治,及其挥舞的朱枪、太刀身前。 而屡屡派出好几波信使,却始终未能等来更多援军的小圆脸,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老祖说的不错,终究还是被辜负了啊!”这时,看似巍然不动的她身边,也开始充斥着惊慌失措的叫喊和劝谏声:“邸下,快退。”“邸下,请回避一二。”“邸下,千万保重。”“小人愿为邸下,争取片刻缓冲。” 然而,就在不再掩饰身份的山内义治,为首的这支扶桑奇兵;一路撞翻、掀倒了诸多车帐障碍,终于突进了距离车台不足十多步,而轻松拨打开几支稀疏无力的乱射箭矢,砍开最后一道帷幕之际。 一直坚守原地而满身大汗淋漓的小圆脸,突然就全身松弛了下来,低声喊道:“不用再退了,转机已至。”chaptere 第一百六十三章 翻覆 “有事外出耽搁了,希望我还没来得晚了。”随着自开战之后就久违不见的江畋,从小圆脸身边现身出来轻声道:刹那间,她的眼泪都要忍不住滴落下来了“老祖没晚,正巧赶上了。” 下一刻,在周围众人一片瞠目结舌,鸦雀无声的表情当中。车台上方凭空突然浮现出了一片淡淡的阴云,那赫然是由数以千计密密麻麻的箭矢和投矛、梭镖等物。又像是劈头盖脑的暴风骤雨般,呼啸暴击在闯入阵盘的扶桑军间。 而首当其冲的山内义治,只来得及瞠目欲裂的喊上一声“降三世明王保佑!”刹那间彻底被淹没在,急促的大声惊呼和凄厉惨叫之间。最终只剩一地血泊之中的尸横枕籍,夹杂着贯穿在地、挣扎挺动在箭簇、矛杆间的垂死伤者。 然而当场众人震惊失声了片刻之后,其中一堆被插的像是箭猪一般尸体,突然就被人自内而外猛然掀翻开来。露出数个被血水浸透成赤红色的幸存者,大声咆哮怒吼着猛然向前突进而来,又毫不犹豫的争相投出了折断的朱枪。 却又在下一刻,如游鱼飞掠般的银光烁烁盘旋闪现过后;几条残肢断臂和连着阵笠的斗大首级,相继随着血泉喷溅而起,转眼之间就当场死伤殆尽。而他们奋力投出的半截断枪,去势不减抛飞到车台前,却又突然凭空顿住了。 就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捕获了似的,突然在下一刻接二连三的反手抛投回来;将拖着身体挣扎向前的最后一名敌兵;给交错钉死在了满是血污的泥地上。这时候,车台左右已停止四散奔逃和躲闪的侧近人员,这才炸窝般哄声道: “真人!” “是真人!” “真人显灵了!” “真人神通广大!” “邸下万胜!” “邸下天命无敌!” 而在尚未被投射矢雨所波及的队尾,最后一小群幸存下来的付桑兵;也在骤然爆发出来的嘶叫和哭喊声中,被左近已经赶过来的仗前队子弟,团团包围住之后,又将失魂落魄、士气俱丧的他们,争相砍翻劈倒杀戮一空。 而见到这一幕的江畋,也暗自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抹掉鼻腔中流出的血水。毕竟,用“次元泡”能力逐步搬空,后方好几车的箭只和投矛梭镖,然后再全部具现出来,用“导引”模式超限投射,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而后,在那处垂死反击的尸堆当中。因为一身精良的红黑装大铠,而挡下了大多数的箭簇透入;却被短标贯穿了大腿和肩膀,血崩如泉的山内义治;也被人给翻找了出来;而在简单的包扎和捆绑之后,就架在了高杆上。 下一刻,越来越多人开始齐声大喊道:“敌酋已擒。”“敌酋已擒。”“敌酋已擒。”……随即,又变成扩散和蔓延全场的欢呼海啸声。苦战中的各部行台兵马,见状不由士气大振;原本节节败退的溃走之势顿然翻转。 而见到那副标志性三尖兜和红黑大铠的扶桑军,则是斗志大沮一阵接一阵的当场崩散开来。却又因为犬牙交错的混战中,实在是走脱不得,被分割成了许多个大大小小,自行其是的全力向外突走,或是勉强抱团顽抗着。 战争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外了。半个时辰后,偌大血流漂杵、尸横枕籍的战场之中。除了少部分跪地束手就擒的俘虏,就只剩下最后千余名,围拢在那支银野猪头马标下,隶属于山内家本阵的旗队残部了。 他们在一名黑铠敌将率领下,于四面合围的行台军中,仿若是困兽犹斗一般左冲右突着,不断制造出更多的伤亡;却又始终未能够突破,已经占据大势和上风的行台军包围。因为在且战且走间,他们突然发现脚下变软。 原来,在行台军的挤压和逼迫之下,他们已经从主战场相对干燥坚硬的沙地,被驱赶进了河滩边上的水泽之中。而这也是他们最终到来的覆灭之期。这些只剩下身体本能还在机械顽抗的扶桑兵,已经无法阻止深陷泥淖。 然后,他们带着深陷过膝的满脚泥,还没有跋涉出几步;就见到重新去而复还的行台军,已经全数换上了各色弓弩。有条不紊兜头漫射的箭矢,将几乎动弹不得的他们,像是割稻一般连片射翻在泥泞翻卷与水泽横流间。 这一刻,就连那些躲在山林边缘,苦苦支撑的义军和少量藩兵,也鼓足勇气冲下山来。像是撕咬受伤虫豸的兵蚁一般,加入到追击那些,陆陆续续越过荒野、山林、水泽溃兵的行列中,将散落尸体一直延伸到山林深处。 就在高杆之下的山内义治,已经失血过多和风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江畋也再度收到了久违的新提示:“任务场景《泪眼煞星》:第三阶段:完成度……支线目标解锁完成,世界探索度+11%,偏转度+9%……游离量子收集中:” 然而,看了一眼新出现的支线任务“谋刺”之后,江畋转而对着小圆脸说道:“不要松懈,接下来好好整顿人马,也许还有一场充满凶险的战斗要打。”小圆脸闻言不由肃然道:“老祖,我明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被拘押在临时营帐当中,度日如年的石六郎;正在努力的挫磨手上绑绳,将手臂蹭刮的血淋淋时,突然就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然后这种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变成乱糟糟的奔走和惊呼乱叫。 而后,羁押他的这处帐子突然被人掀了起来,走进来几名服色陌生的军校;一把将他搀扶起来,解开绳子大声问道:“可是石藩六郎当下”。石六郎不明所以的反问道:“我便是了,敢问可有什么事情。” 其中一名军校一边引着他向外行去,一边对他微微颔首道“还请六郎要节哀顺变了。”石六郎闻言不由大惊道:“可是我家大人,还是兄长出了什么事情么?” 这名军校此时已经走到了那处中军大帐前,闻言顿身转头对他道:“就在昨夜里,石藩家主及大公子在内,被扶桑贼派来的刺客所害;如今六郎已是石藩军中,唯一可以做主之人了。” 随后,不由自主走入帐内的石六郎这才发现,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昨日在场的那些藩主全都不见了;剩下来的只有一些佐副和部下,乃至是完全陌生的新面孔,在此济济一堂。见到了石六郎之后,略带惶恐的连忙争相开声道: “石六郎,你来了就好了;当下这事,也就你可以给大伙儿领个头了。” 听到这些话的石六郎,又注意到守候在外间的那些,服色截然不同的军士。刹那间他仿若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又像是突然间成熟了好几岁,而沉声道“委实不敢当,既然都是为邸下效力,还请诸位且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而在远处一处偏僻而隐秘的小山谷,成群结队被俘获的扶桑军将领和军校,还有一些旗队卫士;被五花大绑的成排压倒在地上。然后随着远远飞逝的银光一闪,头颈下顿时冒溅大片的血色来,慢慢的再也不再动做和挣扎了。 而在远处的山岗上,江畋一边分神操纵着处刑,看着视野当中不断跳动增加的能量储备;一边对着小圆脸说道:“这种血祭手段,固然令我在这世上多维持一段时间,但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毕竟我固然能够帮你一时,但是帮不了你一世的;接下来的道路漫漫,还是需要你凭借自己的力量去面对。” “蔓儿明白的,但只要能令老祖,再多存世片刻,蔓儿又何以吝惜些许俘获。”小圆脸却是毫不犹豫道:“若是老祖还需要更多,蔓儿可以下令乘胜追击南下尚州,哪怕为此……” “不,没有必要”江畋摇头道:“能够充当血祭的可不是普通人物,更不是寻常兵卒;而是一些多少身负时代气运的人物。往往地位越高或是潜力、资质远大,得到的反馈就越多。” “难道,这血祭还需要当世的英雄豪杰才行?”小圆脸闻言不由惊叹道:“这又有什么缘故和讲究么,还请老祖示下?” “因为,每个动荡时代都会诞生这么一批人;只要成长起来就会夺天地之造化,而成就自身的伟业”江畋信口胡诌道:“然而若是他们中土横死之后气数归于天地,我从中过手也可以截留下一些,作为反哺自身和暂时松弛天地的压制。” “从某种意义上说,小圆你也是被气运钟情的天选之人,才有机会远隔时光长河,于我建立起羁绊和渊源来。” 当然了,江畋此时所没有想到的是,为了收集场景中游离能量,而一时信口开河说的爽了;会在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因为某种惯性使然的缘故,由此造就了一个令人何等闻风丧胆的“血色旌旗”传说。 第一百六十四章 归来 又回来了。江畋默默感受着后园,月色如洗的宁静夜幕下,隐隐弥散的槐花和金桂飘香;然而,之前那血雨腥风的战场,仿若还是历历在目一般。 在他视野当中的提示,也变成了“任务场景三,任务场景《泪眼煞星》:第三阶段:完成度(112%);支线场景《谋刺》:完成度(89%)……剩余能量(17.54)单位。” 而“时空迁跃”的倒计时提示,虽然还是三天左右;但却没有像之前一样黯淡下去。因此江畋也似有所感悟;这次冷却完成后,就算没有锚点紧急召唤,也可主动迁跃过去。 虽然,因为没有锚点主动建立链接的缘故,出现的地方可能是随机的。并且在那个时空里每停留一个时辰,都是要付出相应能量储备维持,如果还想做点什么,就消耗更多。 但也就意味着,江畋在日后遇到难以解决的重大危机,或是受困的关键时刻;他拥有了一次变相的自保手段,或说是短暂维持的异时空避难所。更别说还可以带点东西回来。 而更多收获这是来自于其他方面。比如那一次爆发性的战场投射,让江畋初步完成某种意义上对军规模的尝试。只是短时间内超限动用多种能力联动,也太耗费能量单位了。 先要用“次元泡”收取一定数量的武器,然后在最短时间内具现出来;用“场域”送上足够的高度,再以“导引”收束住全力投射出去;突然制造出一场覆盖性的杀伤效果。 现在回想起来,大概可以比较轻松的击溃,数百到上千人左右的军队;不一定能够杀死所有的敌人,尤其是持盾披甲时。但也足以打乱其组织度,令大多数幸存者丧失斗志。 然后,无论是乘乱掩杀其中,继续收割敌人;或又是籍此从容的全身而退,或是掩护着他人远遁而走;都有相应进退自如的选择余地。更别说辞别之前,来自小圆脸的馈赠。 下一刻,江畋闪身出现在了一座遍布大小孔穴的两丈高假山前;步入其中一处用来夏日纳凉的雪洞。然而伸手按在地面上片刻,顿时就凭空消失了一大块,露出深邃的内里。 随着他纵深而下,落入了一个有些气闷的旷达空间中。而在这处空旷地面上,赫然还散落着几个箱子和柜子、搁架。这里就是江畋用“次元泡”能力,所挖掘出来的储物室。 这也是他在鬼市的地下网道,追索过程当中所探索出来的新用途之一,不管你是什么机关密室,只要能够被收取的物件,就完全是不设防的存在。而出口就是块硕大的巨石。 只能通过“次元泡”收放能力才能打开和闭合,堪称粗暴简单而朴实无华的防盗手段。因此随着江畋意念一动,大蓬零碎物件凭空倾泻而出,又分门别类飞到箱子和架子上。 这也是小圆脸坚持进献的一点心意(祭品/供奉)。毕竟,现今她好歹也是掌握海东北地三州,绝大多数资源和生杀权柄的上位者。甚至在临别前,她已命人开始修建祠庙了。 事实上,自从狼岭北口大捷后,依靠批量血祭(杀俘)所收集的能量维持,江畋又得以额外存在了一段时间。期间他帮助和见证着小圆脸,对于参与密谋五郡藩家进行清算。 在行台大胜之势的震慑和威势下,有许多人因此不光彩的死去,或被剥夺藩家所属的身份,勒令出家或是退休隐居;改由效忠行台的子弟和分家,代行权柄和掌管藩邸事务。 虽然这么做一度造成了不小的混乱,但是在抵触者相继横死、暴毙,或是被扶桑寇所刺杀之后。在某种恐惧和惊骇莫名的氛围下,新收复的汉州、溟州各郡的力量得以统合。 其间,在数日补充和修整之后,行台再度发兵三万南下尚州,横扫礼泉、古宁、化宁各郡的扶桑军。最终奔袭尚州重镇——沙火镇,大破聚拢在当地的扶桑、百济和伪公室军。 而这一次,在经过往复的(物理)说服,就此反正的河边小太平/姊小路纲家,混入其中亲自引路之下;江畋暴起突袭杀光了,聚集在一起的各路领头人物;一举奠定了胜机。 此战杀行台军获各万,更收降了大批附从南面伪公室的藩军;一时间尚州境内各色敌对力量,几被一举扫空。而海东十三州闻风震动,被压制下去的各地抵抗势头也纷纷复起。 然而,就在尚州相邻的全州、良州、康州的扶桑军,纷纷聚拢向尚州,以为支援和合计之势。小圆脸却当机立断留下少许牵制和佯动的人马,命行台军主力突然转向东面熊州。 銆愯璇嗗崄骞寸殑鑰佷功鍙嬬粰鎴戞帹鑽愮殑杩戒功a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紒鐪熺壒涔堝ソ鐢紝寮杞︺佺潯鍓嶉兘闈犺繖涓湕璇诲惉涔︽墦鍙戞椂闂达紝杩欓噷鍙互涓嬭浇銆?/p> 与此同时占据熊州、津州境内,自称建国百济的东南叛军;也大为震动。西元京内僭称百济王子,而实际上是土族出身津州大藩,尉仇氏私生子的叛军首领扶余封,亲率迎战。 虽然他们以地利,仓促设下了重重阻截和埋伏。但都难以隐瞒得过,通过消耗能量来延长活动范围的江畋耳目。因此,当行台军长驱直入西元京城下,百济叛党也迎来了末日。 汤井庄一日三次接战战,如添油一般相继赶来的各部百济叛军,根本抵挡不住行台麾下,屡战屡胜的新锐之师;就被接连冲散击溃。最后,就连率部迎战的扶余封都落马被擒。 当被俘的扶余封等百济叛党高层,被当众血祭在西元京城下。城内留守的百济叛军,也开始不战自乱的各自崩溃了。于是,随着城内陆陆续续开门出逃的叛军,西元京遂光复。 最终,追随和支持津州大藩尉仇氏,一起作乱建国的当地八大氏族:沙氏、燕氏、劦氏、解氏、真氏、国氏、木氏、苩氏;连同大批附逆的分家、下臣、藩士,也被斩杀殆尽。 西元京内一时间为之血流成河,“杀生邸下”“血手监国”的名声开始震动和传扬天下。然而作为反噬和后遗症,就是来自扶桑、百济残党,弥勒教,此起彼伏的刺杀不绝。 最多的时候,她在一日甚至遭到了,多达三次不同背景的连环袭击事件。但是在江畋侧近护持之下,几乎没有能够得手的例子。但是又造就和坐实了另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 因此,当江畋终于收集了足够的能量,而维持自身存在的代价越来越高;不得不脱离的时候。已在她身边亲手(收服)建立起来了一套,由各色特长人士所组成的秘密班底。 其中既有落魄的藩士、下臣,也有流浪的剑客、刀手,追逐名利的游侠儿和绿林豪杰、草莽众人;乃至是善于打听消息的贩夫走卒之辈、拥有一技之长的三教九流人士。 既是自外而内威慑敌我的眼线、耳目和爪牙,也是黑暗中对抗一切鬼蜮伎俩和威胁的屏护。尽管如此,江畋还是用仅存一点时间,完成教导和传授完最后一点,可能用到的知识: “从古至今,有许多人在权力之路上,起初是抱有经世济民的良善之愿和雄心壮志;然而却因为难以忍受挫折,习惯了投机取巧的非常手段,把这个当成了谋取权势的捷径和唯一目的。” “结果就是一点点的忘却初衷和本心,失去了当初令人仰慕和追随的崇高大义,最后变成众叛亲离,权势所操持下,不择手段以为维系的傀儡。正所谓是错误的芽,只能浇灌出扭曲的果实。”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维持本心不变的同时,学会驾驭和运用权力,而不是迷失在由此衍生出来的种种欲望中。因为,你只要在那个位置上一天,自然就有人为了权势逢迎和讨好你;” “为你歌功颂德、文过饰非,乃至颠倒黑白;试探你的喜好,而为自己谋利;利用你的情绪,铲除和排斥异己;把你每句话都上纲上线,压制其他发声;将你无心错失,层层放大成臣民的苦难。” “让你在飘飘然之间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乃至可以为所欲为;就此失去对于世间常理的基本判断能力,对于世间万物不再抱有敬畏之心;然后,当你失去最后的价值之际,就是终末之时” “但是反过来说,你能够驾驭住自己的权力和欲望的话,那就可以知人善用;将热衷功名之辈,贪图幸进之徒,善于钻营之人;或是贤良忠义之士,都变成为你宏图大业,齐心协力奔走的助力。” “因为你可以给他们名,给他们利,授予他们权势和地位;替他们报仇雪恨,让他们施展抱负和实践理念,实现自己我价值,乃至成就一番知遇之恩、君臣相得的传奇故事” “毕竟,只要是人就不可能不犯错,就算是身为超脱世外的我辈中人,只要违背了天地因循之理,同样也会有所反噬和劫难的。用佛道两家的因果来说,便就是天人五衰和三灾八难。”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上位者你掌握了比别人更多资源的同时,也有比别人更大的容错冗余;只要善于纳谏和兼听得明,参照的样本足够多了,自然就会体改规避错误和风险的概率。” “所以,任人用人之道,无非就是听其言观其行好了;就算是一个暗藏的伪君子,当他被迫始终维持着假面孔,而不得不做了一世好事之后,自然也是圣贤一般的榜样人物了。” “受这方天地规则的压制,我终不可能永世在你身边”“因此,我的神通也只是一时的助力,但是我教你的那些东西,如果能够融会贯通,用到实践当中之后,就是你本身源源不断的力量根源所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持续 清奇园的清晨。没有山呼海啸的嘶喊与惨叫,只剩下枝头上沥沥轻鸣鸟,池泊中鱼儿偶然跃动水面声,与花卉盛放之后所凋零的淡淡清香。 江畋也再度从一片温香软玉当中,慢慢的清醒过来;只觉得头脑和神智无比的通透清明。因为在另一个世界,他作为特殊的存在,既不需要进食也不要休息,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守候在小圆脸身边。 因此虽感觉不到到真正的困倦,但是精神上的疲惫和积累下来的另外一些负面情绪;却是实实在在的。也唯有在回到听流小筑当中,抱着洗得香喷喷的明翡,好好的睡上一觉,才得以缓过劲来。 然而,除了柔软睡裙下的美妙肌肤之外,江畋伸出去的指掌,似乎还触到一团毛茸茸暖呼呼的玩意。不由定睛一看,却是已经占据战略制高点的猫仔“绣斑”,正亲昵转动脑袋在掌心蹭啊蹭的。 江畋这才莞尔一笑,对着自己说道:欢迎回来。随即他唤出视野当中的各种能力标注: “辅助模式(导引/精纯:63%);辅助模块:辅助模式(续航/小成:81%);叠加模式:(场域/熟悉:24%)。” “辅助模块:(次元泡:*/*),进阶/解锁条件(奇物)不足……,(锚点迁跃:*/*,次数0/1),进阶/解锁条件(奇物)不足……” “武器掌握(短兵/专精:49%);武器掌握(投射/老手:76%)”;(短兵/投射)并联模式(入微/入门:16%)。” 在迁跃往另时空后。解锁辅助模块(入微)/(延伸)/(放大)三选一中,相对强化力量和爆发的(放大),或是增加距离和范围的(延伸),江畋还是选了加强细微操控和神经反射的(入微)。 因此,才能在一次次的危机当中,及时挽救下作为锚点的小圆脸,及其身边重要成员;确保她在一次次危机与风险并存的胜利中,初步拥有了与占据中南大部的扶桑军和伪公室,分庭抗礼的力量。 在整个过程当中,江畋也意外发现了好些个,拥有词条和备注的人物。除了一些属于己方阵营的,尽量将其推荐给小圆脸之后;其他具有敌对倾向的,都被江畋籍故所杀,也收获更多游离能量。 而在成批的用战败俘虏和罪徒,进行大规模的血祭过程当中;江畋也发现了处置那些具有词条,或是模糊词条,乃至可能诞生词条的人物时,所产生所谓“偏转度”和“探索度”的用途。 “偏转度”就是对于当前场景中,能够收集到的游离能量,进行增益加成,并还会随时间消退。而“探索度”,则是会扩大收集的场景范围,而且还会随着一次次效果,逐步叠加起来。 至于那些可能诞生词条人物的规律和频率,也实在有些令人迷惑。似乎要有这个时空特定的身份和际遇,然后在特殊的环境和氛围之下,才有可能触发和成为,大大小小事件的关键节点。 比如在江畋离开之前,小圆脸和行台麾下,已经拥有十几位具有词条,或模糊词条的各色人物。除了已经改名的河边小平太,等陆续投靠人士之外;原有洪大守、韩三四、韩武柳等也有了词条。 比如,最先投靠的殿后大将叶京,如今的词条是“大忠似奸”;而洪大守则是“万古贼种”;河太平/河边小平太的词条是“乱世行者”;甚至连嘉善君也产生了个奇怪词条:“执怨之壶”。 但不管怎么说,江畋发现通过有组织的血祭/杀俘,所获得也只是游离能量;而不能对各种模式和模块的熟练度,有所增益和堆积效果。具体增长还是要体现在,对敌生死相搏和激烈反抗中。 这也是后期继续滞留的时间里,先前一直尽量避免过多存在感的江畋,在暗中变得活跃起来的动力和缘由。当然,两边时间流速并不对等,在另一时空大半个月,这边才过去的几个时辰。 但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隔空之旅,不但让江畋的底牌/能力,再度有所加强;也让自己附身这套功能残缺的辅助系统,似乎有了进一步恢复的可能性。比如显示的注释内容更多了一点点。 然而,还没有等江畋继续在温暖抱枕和被褥里,继续放空头脑的赖床上多久;就听到了来自外间帘幕背后,穿着女仆装舜卿的通报;园外有预约过的访客等门了。 于是在江畋洗漱停当,开始吃早食的时候,也见到了一身女扮男装的来人。满口蟹粥鲜甜味的他,却是犹豫了片刻才想起来对方的身份:“你是……武德司的那位章亲事官,麾下的狐狸小妹么?” 然而,被委以相关联络事务,而特地上门通报消息的令狐小慕,闻言忍不住在光头额上,冒出一道青筋,却又暗咬着银牙莞尔笑道:“奴家乃是令狐,江生真是贵人多忘事了。” 江畋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令狐小妹啊!恕我眼拙了,居然没有想起来,还真是抱歉了。”毕竟,他刚刚在另一个时空忙了半个多月,但与对方只是几天不见。这么一说,才想起来她的肌肤似乎手感甚好。 然而令狐小慕闻言愈发气结起来。毕竟,这位前两天在街头上偶遇时,籍着把臂同游的机会占了不少便宜;怎么转眼就会忘了之的名字呢?然而身受使命的她,也只能吞下这口闷气继续笑道:“委实不敢当,如今江生可是大大扬名京中的人物了,奴家这等小女子,又怎敢……” 江畋闻言诧异的放下碗盏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这两日我一直呆在在园子里修养,倒是不曾有闻啊!” 令狐小慕巧言笑兮道:“却是当初游猎会上所获的那只野猪王,今早已经从安喜门送回到京城里来了;连带着江生当众只手掷杀,数百斤猛兽的英姿,也随之当街传扬开来,只怕此刻宫中都得以闻之了。” 说到这里,她暗自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几番江畋;只觉他长得固然还算健朗和清俊,但在她见过的京中众多各色人物当中,也不算是特别的突出;却未曾想到还有上古传说中手撕虎豹的神奇勇力和非凡手段。 也许,就像是养父章俞所暗示过的一般。她一直被迫屈身于武德司内的图谋和曾经的寄望;多少可以尝试一二落在这位身上。 “居然还有这种好事?”江畋口头上不以为意,心中却不由审慎起来。这是京城里有人刻意要给自己造势和扬名么?究竟是处于裴氏家门所代表亲善势力的好意?还是一种不折不扣的阴为捧杀和树敌的手段?。 毕竟,按照当初前来辞别的郭崇韬,所转达来自那位殿院左都察周邦彦的说法:自从鬼市被捣毁之后,固然是大快人心一时。但是也变相断了某些人的暗中财路和消息来源;更别说五楼所属,被抓个正着的各种身份人士。 光是甄别和辨认他们的身份,再通知各自的家门和商社、会馆,进行直接或是间接的惩戒;就足以令御史台三院忙的脚不着地了。而且眼下金吾卫和京兆府还有个大麻烦,就是鬼市及周边网道区域,被清理出来的大量黑户。 为了羁押和安置他们,并且从中过滤和审讯出,那些可能潜藏其中的亡命之徒、江洋大盗、积年的作奸犯科之辈;就足以让包括大理寺、刑部、武德司在内,所有与之相关的大小衙门,为之焦头烂额或是自顾无暇了。 所以,作为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并且得以杀入范楼之中,擒获了鬼市主人派来灭口心腹的关键人物;江畋的存在在某种高层层面上,其实是并不算什么隐藏很好的秘密。所以随着事态余波荡漾,迟早会反馈到自身。 因为范楼本身长期的存在,据说掌握了许多京中贵人、家门相关的隐私和秘密。而这些隐秘相关人家,肯定不会乐意见到继续受人挟制,或是因此流散的可能性;而最先进入范楼并呆了很长时间的江畋,难以置身事外。 就算是有裴氏为首的显赫家门,专门为此打过招呼;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也难免会遭遇到直接或是间接的暗中试探、伺察手段,乃至不择不扣的恶意。所以,江畋对此还是保持有足够的警惕;随即他就不动声色道: “既然你来了,想必知道,是谁家在操持此事了吧?”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像是大家约好了一般。无论是刚结识的白多禄、还是沈逸致兄妹,或是杨肃等人;不是轮番亲自上门拜访和道谢,就是使人送来了颇为丰厚的礼物和拜帖。 而那位宅魂满满的耿率,甚至派人送来了名下店铺,所加急最新定制好的样品。虽然看起来是唐式裙衫,却因为大胆运用了黑白反差的色调,而兼带有了黑哥特风格的数身洛丽塔装。 甚至连那位在游猎中输人丢脸的夏姬白,身后人称大国舅家的金川夏氏;都以家主卫尉卿夏东海的名义,派人送来了一大笔谢礼(封口费)。并一起奉上炮制好的那只野猪王整张皮毛。 对,按照令狐小慕亲自送来的消息。这次大张旗鼓将这只野猪王,作为半途而废的游猎中最具价值的猎物;与江畋名声进行挂钩,穿街过坊进行公开宣扬的,就是出自夏家操作的手笔。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别情 而在靠近皇城和北内之间的崇仁坊,诸多宫外宅间的一处私家园林,名为居安堂的建筑内,碧玉与羊脂玉编缀的帘幕背后,也有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和意味的声音,在缓缓问道: “四辅,这么说,你是亲眼所见,他单手活活掷死了那只,数百斤的巨猪?” “小侄正是亲眼所见。不敢相瞒,在场的还有沈家、众人,也一同见证了。”专程被召唤而来的杨肃,却是沉声点头道:“尤其是那位沈十娘,更是在受惊落马之后,被他给救了一命。” “此外,小侄还所揣测,除了射术和武艺、天生神力之外,他应该还有其他未曾显露的手段,”杨肃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号称因乱走失的裴氏娘子,也是因他之故才得以归还的。” “这么说,这居然是个隐逸再也的奇人异士了?”帘后之人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声道:“所以裴氏才要如此笼络和维护于他么?甚至不惜籍朝会故,亲自出面警告于夏家么?” “小侄以为,这位应该远不止,市井民间的隐逸奇士那么简单。”杨肃在坐几上再度微微躬身道:“舅父明鉴,半年前流行于京城,而令大理寺受弹劾的刑场诗文,似乎也是由其所做的。” “但最初的变化,似乎源自上元夜当街喊出的悖逆之言。接下来,他就在台狱中改换了身份,相继在右徒坊之乱、灞桥市碎尸案、鬼市惊变等诸多事态当中,多次现身和参与其间……” 随着杨肃退下。帘后之人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怎么不知道这位堂侄的心思呢?他其实一直很看好对方,也有意作为日后支撑家门的中坚来培养;只是他在女人的问题上不免免有些执迷了。 以至于,在看似公允的言辞陈述之间,隐隐都有了好恶的倾向性了。不过,不要说是这位堂侄,自己曾经也曾经为女人之事伤神和消沉。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得以从当年之事走出来。 自己曾是长安城乃至天下勋贵、外戚之中,最为幸运的人。但经过了那此上元夜之后,就变成了最大的笑话和悲剧人物。因此,哪怕日后重新娶妻生子,但是这件事情却成了他心中一道坎。 因此,全家上下都在小心翼翼的避免触犯这个忌讳;但没有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又有人把这件事情给翻了出来,并且找到了新的线索和方向,这就不由令他无法坐视不理了。 只可惜,他暗中推动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所组成的小三司,也实在太过废物;以至于明明掌握了关键的线索,却是迟迟没有更大的进展。或者说他们的心思,就根本不在这件事情之上? 反而是那个一度沦为阶下囚的江某人,居然还能一次次不折不挠,在无关紧要边角之处,重新挖掘出更多的内情。这不由令他略微警惕和怀疑,难道除当年少数当事人外,其实还有人在暗中阻挠? 因此,他固然是明面上放弃了推动此事,但是在暗地里也不免关注上了这位。想要知道他背后是否有,刻意将其推出来站在台面上的潜在势力。但是事态的发展,却是越发的令他诧异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再度重重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也隐约知道,当年是睿明太后坚持之下,才让那位腹中孽子被生下来的。其目的,也是想要从孩子身上,能够找到一些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结果未曾想到,那位居然一举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其中的女儿因为长相酷似乃母幼时,也就罢了;但另一位儿子形貌上,同样也是一副肖近皇家近支的长相,这就令人不免有些无可奈何了。 虽然,自古有外甥像舅之说,但是如果要真的籍此深究下去;那就不免有些令人细思恐极了。而那时候的睿明太皇太后,身体已经每况愈下了,再受此事的刺激,越发显出老态和时日无多。 而被压抑了许久的扶政三家,在西国、南海两大公室的支持下,重新崛起之势已然难挡。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源自宗室和皇家内部,所爆发出来的丑闻,都将可能成为授人以柄的突破口。 因此,最后只能以风流随性著称,喜欢暗访街市而处处留情,留下一堆不知道真假龙脉在外的前前代天子,引咎提前退位让国的权力更迭为代价,才暂时将满心怒火的睿明太后应付过去。 因此,当睿明太皇太后在大明宫凤仙殿内,就此仙逝的消息传出之后,一切的追查都被叫停了下来;而让位给了新旧更替的头等大事;就算他身为未来国舅之尊,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警告。 因为,这也是一贯居于幕后那家人,为数不多会重新站出来,代表天下海内群藩、诸侯、属国;吊祭这位保国百年的“女中尧舜”。当然了,“女中尧舜”的评价也不是那么好生受的。 代表了自内而外的极大压力和舆情所向;在众目所致的极度放大之下,稍有不慎就可能人设和风评崩坏;变成前朝以周代唐的天后武氏,或又是中宗朝的韦后乱政,女人天下之类的恶谥。 所谓,当年他作为预备的外戚,兼勋贵子弟中的一员,也曾经奉命觐见和随侍过,那位无论如何老态龙钟,却始终眼神澄明的太皇太后。只是,私下里的风评和口碑,就不算有多好了。 因为,在宗室皇族子弟眼中,这位老而弥坚的太皇太后,也实在太能活也太过专权,以至于熬死了孙子和曾孙。而在外朝眼中,这位太后就是新朝雅政之下,最为顽固和保守的皇权堤坝。 因此,睿明太皇太后保扶五代天子,坚持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就显得格外难能可贵;作为代价就是本该成为外戚的吴兴沈氏,被一句誓言压了好几代人,不能出仕和受爵,只能治学和授业。 而隔代亲的真珠姬存在,则是那位太皇太后的晚年最后时光,为数不多的慰藉和寄托;就像是看到了另一个无忧无虑,受尽世间宠爱到最后的自己一般。因此受到的打击,也是格外严重。 所以,在按照太皇太后遗愿,别葬(泰兴帝)元陵之侧后;朝堂上就一致火速通过了,给沈氏加官进爵,乃至授藩封土于境外的决意;以“睿明”作为太后贤明一生,功过是非的盖棺定论。 然后,在太皇太后身后所留下的,巨大政治遗产的博弈和角逐当中;他依仗着外戚和天子心腹的身份,逐渐掌握了皇城的内兵和眼线、财源之后,想要重启调查,却发现已是牵一发动全身了。 再加上了,他为了屏护天子和维系皇权的政治需要,重新迎娶门当户对的妻子并很快有了子嗣;就越发的束手束脚不能轻举妄动了,因为他必须顾及到自身家门,乃至妻子娘家的想法和立场。 所以,这个隐隐的遗憾,就一直存留到了现在。虽然他早以为自己,差不多该忘却和放下了。然而,重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心底,本以为愈合的陈年伤创,又被人撕开了。 事实上,当年他未尝没有想要,要收养已经神智不清的那位,所留下来的女儿。因为,据说这位长得酷似其母,对于他也多少是个慰藉。然而,按照太皇太后的最后遗命,这对儿女都凭空消失了。 所以在时隔多年之后,他居然听到私底下居然有人在调查真珠姬案相关的陈年旧事,并且还能够仅凭旧事重演一般的上元夜,意外偶得的线索就接连有所取得进展,这就不由不令他多想了。 难道,这一次会是自己多年的遗恨和憾事,得以有所报偿的机会么?想到这里,他找来了自己的亲信道“拿我的帖子去京兆府和大理寺,就说我想问问,游仙观纵火杀人案的情形。”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启行 而在那只巨大野猪入城之后的第二天,就有一名黄门使者,来到了清奇园内宣旨道: “中书门下制曰:自有江氏子,才俊敏捷、常思报国……屡屡克患定乱于有司,上下良赞……特以举贤,辟才得用。授朝请郎(正七品上),除御史台殿院左巡判官(正八品上),兼同右金吾翎卫中郎将府录事(从七品下)……别勘待用,上谕止。” “在下奉旨。”江畋微微躬身,作为对于这个时代皇权的基本礼敬;然后就举手接过这份白帛细绫的敕旨。 然而,那名黄门使者见到江畋的这副反应,却是稍闪即逝的微微皱眉;只是看到在场陪同的藩务卿裴务本,就重新变得笑容可掬道:“恭贺江录事了,怕不是要在宪台和金吾卫都得大用了。” 而随着这封诏书,也代表着江畋与过往的前身,那个属于高子明的身份,彻底割裂和断绝开来,并且获得了朝廷的正式背书和确认;从理论上说,日后谁也不能再拿此事来做文章了。 然而,还没有等江畋命人例行塞上使唤钱;这名黄门使者就从袖带,再度掏出另一份略小一号,而且封泥火漆形制也略有不同的卷帛,而正色道:“江录事,请接内旨。” 待到众人重新摆好了姿态,他才继续尖声细气的抑扬顿挫道:“上曰,时有宵小,为祸京师,惑乱人心,阴损圣德……乃命禁中别设‘清正司’,拨选干员,拨乱反正,以正视听……凡在京五品、外官六品以下,悉从配合……行事便宜,不得有违。” “斯江氏者,博闻强记,勇武非凡,可为佐貮。”然而,他又抬头看了江畋一眼,接着念完才感叹道:“清正司的委命,江录事可是头此一份啊,可见是如何圣眷在心;还望日后报效不堕。” “承奉上旨,自当用命。”江畋听了不由心中了然的表态道:相比先前那份正儿八经的诏书,这一份内旨/斜封敕,这才是真正的戏肉所在。随即,由老顾奉上的一盘使唤钱,对方就没有推拒了。 而一直在场没有说话的藩务卿裴务本,也矜持的对着江畋点点头,表示这份诏书中规中矩的没有太大问题;毕竟,官场和朝堂之中的纷争之下,哪怕错一个字眼,也可能谬之千里而生死两别。 因此他按照裴氏家主的嘱咐前来,也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在这种细节上使手段;另一方面,也是与这位与裴氏有着重要干系的俗世奇人,预先卖好和熟悉一二;日后才方便更多的往来和交流走动。 当然了,目前恐怕还是定下个新部门的框架和名分而已。具体的隶属和人员配备,预算编列,管辖范围和由此延伸的利害关系,只怕在朝堂那些大佬之间,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磨合/撕逼的。 而且,成立清正司居然是出自内旨,这也意味着日后有事,政事堂不背锅的态度。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个名分和理由;接下来,江畋就可以名正言顺先着手,聚集起一群为之奔走的班底了。 他随即坐在书房里,静静思虑好一阵子之后,就在写下来若干类型需要和可做候补的名字。然后让人送了出去一份,交给裴府以为报备,也是借助其顺便打听一下这些人,最近的下落和去处所在。 毕竟,裴氏既然这么不遗余力的结好自己和公开站台,那为什么就不能对其有所反馈呢?至少,这么个亲善势力所推荐过来的人选,要比其他什么素不相识的阿猫阿狗,还要相对可靠一些吧? 然而第二天。裴府接到了这么一份名录之后,固然是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呈送到了裴务本面前。然而当他正亲打算自交代和安排人下去操办;却意外见到了主动前来的“阿姐”,不由诧异道:“蕙香,你好些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在后园好好休息么。” “我自然是好多了,又有些躺不住,便想要找些事情来做,也为兄长和家里分劳一二。”自觉身体已恢复的阿姐,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听说,这是清奇园里的那位先生送来的?可否与我瞧瞧?” “也罢!”裴务本闻言有些不明所以,但也毫不犹疑的递过去:“都是些朝堂中有所干碍的事情,你看看也罢了,不要外传就好了。” “兄长,我有一事相求。”随后,三两下就看完了内容的阿姐,突然开声恳请道:“可否转达大人一声,就将此事交由我去办理好了。” “这个,怕是有所不妥吧!”裴务本闻言却是犹豫了起来:“你才刚刚修养过来,又怎能如此烦虑和操劳呢?更何况,这还是那位交办的……” “正因为是那位的交办,我才想要绵尽薄力一二,也是一番报偿的心意”阿姐当即挑起秀眉,有些急切的辩说道:“至少,也能为本家的人选,好好的把关一二。” “既然如此,事关体大,那让我问一问阿耶,再做计较吧。”裴务本听了却有些诧异的看着,似乎有些一反常态主动过问的妹妹;似乎隐隐感受到了什么意味,随即展颜笑道: 事实上五天前那晚,正在形骸放浪宴乐的他,也多少察觉到一些东西。明明看起来还是身心受创颇深的妹妹,突然间就不药痊愈的精神起来了;而在裴府后园外墙,也有兴庆宫逃出的贼人被逮住。 不过,家里退养的老头子,既然都说了句“难得糊涂”,那他这个兄长却又何苦去惹人嫌憎,刻意揭破和查问此事呢?事实上,他还把当晚值守的奴婢,都暂时打发到城外庄园里去。 而后,随着鞠守堂内的裴氏家主一句回话,外宅那些人手都闻声而来,聚集在了阿姐的面前等待差遣……与此同时,江畋却是乘坐着一辆私家的马车,就此踏上了前往东都的道路。 没错,这一次清正司成立的所在,不是在西京长安城,而是在天子驻跸的东都洛阳;因此,才需要江畋前往履任和陛谢。因此这也是江畋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离开这座上京城,远行他乡。 不过在离开前夜。他还是籍着夜练的机会,带着一蓬从芙蓉园里,新鲜采摘来的花卉,抽空前往城北的裴府后园一趟。既是时隔不久的探视和问候,也是将清奇园里那些人和事物,暗中托付一二。 本想隔窗交代几句就走的。结果,面对仅着单薄小衣和通透睡裙,毫不犹豫探身出来相迎的阿姐,江畋还是盛情难却的到她寝室里坐了坐;然后就此又多盘桓了一个多时辰,才带着满身露水回归。 本来,前往东都的直(弛)道上,有的是定期往来的官用马车和军用马车;随时接受征用和差遣。不过,既然没有特别紧期限需要,江畋倒不介意让自己的行程过得舒服一些,所以用上私家马车。 虽然,长安城里的车马行,已经是一个极为庞大的产业。能按照不同身份和等秩的人群所需,提供三六九等的马车。然而,在裴府的盛情难却之下,江畋还是坐上对方专门提供的这辆私家马车。 只是坐上了马车之后,江畋才发现;着明显是属于当初可达鸭的乘车,就连当初被折断的灯座修复处,都宛然依稀。只是所有显得富华张扬的外饰,都被去除了干净,显得有些朴实无华的清爽。 但是,内里还是相当的宽敞和舒适的。地板上铺着绒毯,四壁上雕花漆彩,镶嵌着灯枝和搁架;并且还用帛布包裹边角以为防撞。内里更是用各种功能俱全的小件陈设,隔成了休息和起居两部分。 此外,在车后还有一个盛放马料、备件等物的小斗。拉车的是两匹肌肉健实饱满的挽马,无论走路还是加速都四平八稳。此外还挂上了江畋的坐骑飒露紫,以备车里呆闷了,可以出来骑乘一段。 而驾车的驭手也不是别人,赫然是当初游猎时负责带队的,那位军庄巡护队正李环。当然了,用他重新自我介绍的话说:在游猎中出了那么大的事,他难辞其咎请去,而转投裴氏麾下以为效赎。 对此,江畋也是心知肚明,这显然就是自己履任前,由裴氏推荐给自己的第一个人选了。但是江畋还得承这个情,因为有这么一个野外活动的专场人士,在旅途当中无疑可以省事省心许多。 然而,此次同行还多出另外一个人。却是当初一起探索和破获范楼的,那位金吾子弟张武升。只是如今他也聪火长升为队副;然后又被翎卫中郎将府,指定给了江畋为前往洛都公办的慊从。 而这么一个并肩作战过的熟人差遣,无疑也代表着来自左右金吾卫某种态度和立场。然而,当马车驶出了广夏门之后,在离城三里外例行送别的草亭,又“正好”遇上往东都公干的慕容武等人。 好嘛,这些御史台、金吾卫、裴府三家人马,就此都在江畋麾下凑齐了,可以开一桌叶子戏(麻将)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行旅 接下来的时间里,江畋也得以初步熟悉和了解,同行这几人的各自特点。 作为驭手的李环固然日常话不多,但是驾车的技术很不错,做事也十分的老练勤快;基本上旅行中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细节,都能一一周顾到;而让人不用怎么操心这些琐事。 而慊从张武升虽然年轻,但待人接物自有一副自来熟的老道风范。而且似乎因为经常出外公干的缘故,对于往来两京之间也颇为熟稔。更在日常言语之间,隐隐对于江畋崇敬有加。 至于带着几名公人骑马随行的慕容武,则是另一种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高冷风范;在手下面前就算不说话也甚有威严。但对来自江畋的当面详询,却也是有问必应的礼数毕尽。 因此,得益于他们的存在,江畋这段旅程不但省事省心,也不至于无聊寂寞;反而得以观览和见证了许多,源自这个时代的沿途特色风物。 比如,在京畿道到关内道,几乎是无所不在的水利工场/作坊;成群结队往来田间地头,与工场之间的屯户和村邑乡民。沿着水利交通节点而兴起的繁闹镇子,路口季节性存在的小市和野市。 比如泾渭各水络绎往来的客货舟楫,沿岸遍布的大小官私码头和仓房、行栈、旅舍;大片分布在杜陵到樊川之间,以净土、律宗、华严宗、法相宗为代表的六宗八大寺为首的寺庙建筑群。 又比如四横八纵、蛛网交错的各色道路。作为天下交通最发达枢要之地的两京,长安城外亦有纵横交错的数十条大小道路,自关中原野上延伸向四夷九边、海内寰宇的诸侯藩属; 其中最为宽敞和宏阔、坚固的无疑就是与天家有关的道路。比如专供天子游幸行宫的直驰道,皇家园林当中专门赏玩的帝道,还有直通边关重镇的专属御道…… 比如当年隋炀帝出塞,在东西突厥装逼时,所留下的所谓十丈御道,至今尤在继续沿用。其中大多数路面的材质乃是被称为化石膏的原始水泥,与大块的卵石所铺就而成的。 然后才是有人定期修缮和检查的官道与国道。主要区别就是前者为通达内地的主干道,分布着许多官私馆驿、旅舍行栈;而后者连接边地多烽燧哨台,而优先用作军事用途的所在; 而在官道的具体材质和用途类型上,又大致可分为综合通用的直道,与专门用来骑马和通行马车的弛道,属于碎石垒砌为奠基,再用三合土胶合而成的特色硬化路面。 再从这些干道上分出县、乡、村的各条支线,路面情况就随性多了。按照地方贫富和产出,有夯土、砂石、碎石路面,甚至还有石板路。但直达各县的道路,都有专门的护路队进行维护和巡视。 而在这些干道和支线上,每隔五里就有一个四方土堆,十里则为两个;称为“里隔柱”。类似与后世路标桩的作用,以便在远处让行人望见之后,就可判断自己走了多少大致路程。 而根据“里隔柱”坐落取向,行人也不虞有迷失方向之虑。可说是大唐治下的一大特色。此外这些“里隔柱”,还是历代朝廷进行天下版图的测绘,以及计算和修订历法演变的重要参照物。 比如,历史上的著名古代科学家僧一行、南宫说等人,都曾经利用过这些“里隔柱”,来计算出黄道子午线和制定浑天仪上的日月星辰运行轨迹的重要参照。而在每处路口又有指标和告示木榜。 但无论是官道还是国道,都禁止在路边耕种开渠,也不许砍伐路边遮阴的行道树木。而在两京之间行道树也颇具特色,几乎都是形形色色的果木,太平日久下来,还有人定期修剪和栽培、采摘。 因此,江畋乘坐的马车行走在驰道上,可以看见大片大片的枣、柿、梨、杏等果树。此刻正当是绿郁葱葱、繁花绽放之际;因此,随着弥散在空气中的淡淡香气,是成群飞舞如织的往来蜂蝶。 这时候枝头成丛的杏果已经初步成型,并从绿色开始泛白、变黄,因此沉甸甸压住枝条垂落路边,仿若是在马车上触手可及一般的。不过,按照张武升的说辞,这些行道林果其实都不怎么好吃。 当然了,大唐已经中兴盛世了百余年,因此在这一路上几乎看不见流离失所之人;士民百姓也是鲜有菜色,衣衫齐整。甚至连大都会里司空见惯的乞儿、恶少年、闲子和泼皮之流,都很少见到。 而按照慕容武的说法,这种无所事事的社会闲杂人员,老老实实呆在城邑里也就罢了。若是敢于流窜道路上,很快就会被护路队,当做不法之徒抓起来;然后或是充边塞外,或是送往海外开拓。 因此,夹杂往来如织的客货人流当中最多,反而是一些熊腰虎背,身形健壮异于常人,背负和扛拿着长短包裹物件的存在。他们就是时代特色的江湖人士,名为游侠、剑士、刀客之流的特殊群体。 属于历代朝廷鼓励投军拓边、开发域外,而导致民间尚武成风,所催生出来的特色群体。因为照大唐律令,除了造反、杀人等大恶重罪不赦外,这些侠以武犯禁过程中,所产生的罪责可投边赎免。 另一方面,朝廷又在选拔良家子的武举之外;以定期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用体制的资源和名位、权力,羁縻和吸收这些江湖游侠当中,比较强力的存在;而让他们变成维持统治秩序的力量之一。 但也因为从小习武,并参加各种衍生的竞技活动,可以成为社会各个阶层,相对一致的出路所在;就算未能入选朝廷体制,但只要稍微闯出点名声,依旧可以投献与诸侯门下,或是被藩属所招揽, 而在此期间,因为私人恩怨的争斗或是无心失手伤人,也可以主动投边自赎。因此,哪怕长时间保持民间尚武的状态下,地方的治安情况却并未有所恶化,反而维持了相对微妙平衡和良性循环。 就像是江畋本身,也是这种国家体制下的直接受益者;因为从理论上说,他能够得到敕命的两重官身,同样也是以“别有卓异之才”,而被朝廷和天子以临机特命的惯例,破格辟举的结果。 也因为这两重官身,江也可以在沿途各处的官办馆驿当中,按照品阶享受相应的方便和福利。事实上经过长期太平盛世的发展,这些商路干道上的馆驿场所,可以类比一个功能齐备综合服务区。 里面从旅舍、商栈、货仓、车马行、酒肆和饭铺,再到澡堂、集市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提供听曲作乐的娱乐人员,乃至是特殊的风俗服务。通过这些附属收益,馆驿不但反哺公用还有利润上缴。 因此,作为其中的主事/管理者虽然身份末微,也是地方上不大不小的肥缺。而作为往来的官员,固然可以免费使用其中的房舍和刍料;但是想要获得其他附加项目和增值服务,就要另外收费了。 所以,只要肯掏钱补贴的话,住在里头可以过的相当舒服;基本上没有多少旅途风尘的困顿之苦。再加上官身和品级具备的优先权,与那些普通人分割开来,就连偷鸡摸狗的治安问题都极少发生。 在此期间,倒不是没有好几位,正巧同在馆驿的过路官员,试图与江畋攀交论故,或是邀请以诗会友的小宴什么的。不过都被他婉拒了;毕竟,他前往东都可不是真去做官,或是谋求仕途上进的。 尽管如此,通过慊从张武升的活动,还是可以从那些馆驿吏员,以及官属随员口中,获得一些零零散散的沿途杂见逸闻。比如,某地山林里频繁出现猛兽伤人,哪个县治乡里的牛羊生出了怪胎…… 当然了,江畋未尝没有想过籍此有感而发,在沿途题留下一些传世经典。然而,在第二天正午过潼关的时候,他刚想“做”一首《山坡羊.潼关怀古》,结果就看见了刻在巨石上的“兴亡百姓苦”。 好吧,显然这位穿越者前辈已经堵死了,所有后世人可以作为文抄公,扬名立万的绝大多数机会了。按照官方和民间的各种轶事传说,这位梁公后半生俨然成为了一代,远迈古今的超级高产诗人。 相比之下,七步成诗的曹子建简直弱爆了。因为这位梁公无论是在上朝理政、会宴作乐、游览天下,还是在衣食起居、出恭入敬,都能随时随地的冒出,种类极其庞杂的传世经典。 以至于他的日常生活里,需要配备一个数十人组成,全天候轮班随侍的起居注班子;不然的话就很有可能错失了,来自梁公有感而发的经典佳作了。因为在他睁开眼睛那一刻,就很可能有诗作了。 所以,后来有好事者专门编了一部《梁公语录》,又重编了《梁氏文汇》,内里记载的诗文和短篇,合计竟然达到了数十册之多,数以万计的篇幅。尽管如此,世间依旧还在流传着另一种传说。 就是梁公在晚年辞别中土,前往外域就国大夏,以为养老之前;也将数十年克难定乱、征战四方、持国主政的经验心得,编写成为了不同门类七卷《梁书》,连同一些早年收获埋藏在两京各处。 只待有缘人发现,自然就可以获得其中安邦定国,经世济民的各种学问和知识,以及作为附带奖赏的诸多珍宝收藏。因此,也被世人成为梁公宝藏、梁氏秘藏,而引得后世许多人没少探究和挖掘。 只是长年累月下来,关于梁公宝藏的传言和消息,固然是真真假假的层出不穷;然而,真正有所发现的线索,却几乎是略等于无。反倒是大大催生和促进了,两京附近的考古/盗墓行业的蓬勃发展。 事实上,就连梁氏后人也有些烦不胜烦;最后公开宣称梁公宝藏确有其事,但是需要莫大的机缘和幸运。因此,凡事能获得梁公宝藏其一者,可以籍此中的信物,得到一门三家的最大礼遇和优待。 这才慢慢平息了纷纷扰扰的事态,而成为了诸多两京都市传说当中,令人津津乐道的奇谈话题之一。当然了,如果日后有时间和机会的话,江畋也不介意探究一二,这位穿越者前辈留下来的遗产。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野雨(4200字) 作为横贯两京之间的通衢大道,沿途几乎都是鸡犬相闻、人烟稠密之处。唯有西行来到了函谷古道内,陕州和虢州交界处,才一下子有了置身于荒野中的感觉。 只见一边是高山深峡,峭壁奇骏,放眼尽是古木苍森,猿啼鸟飞。另一边是青黄相间如缕的大河奔流滚滚;不断从对岸的河滩、台地和黄土塬上,冲刷下大片剥裂的沙土滚泥。偶然往来的舟楫也变得极其渺小。 但是与此同时,路上遭遇的人烟也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尤其是过了战国时的桃林塞遗址之后,大概走上好两三个时辰,也未必能够遇到一个交汇的商旅和行人;这时候,一场瓢泼大雨突然而至。 虽然是初夏方热的天气,但是骤然而下冷雨淋多了,所造成的温差还是很容易让人畜生病。于是,前方横穿一大片野桃林的路口,所遭遇到的一处野店,就似乎成为江畋等人当下避雨的首选。 既然是既然是荒郊野地里的野店,自然就没有官方的馆驿那么正规和齐全;远远看起就是一个林间空地处的大院子。只是在用来阻挡野兽闯入的外土墙上,早已经斑驳剥落出坑坑洼洼的缺口。 而在墙内,也隐约可见一座土木结构的两层楼舍,以及若干片竹木搭盖而成的简易棚子;在雨水沥沥的冲刷之下,铺了卵石的地面,很快就变得一片湿滑泥泞,又汇聚成一股股临时的水流。 而在棚子里,早已经栓了十几匹的各色马匹和代步的驴骡;还停着一大一小的两辆马车。见到外来客至,守候在棚子里的伙计,便就连忙的撑伞踩水奔走过来,不顾身上淋湿而大声招呼着。 因此停顿好车马之后,江畋一行也踏入野店楼舍当中,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烟气、人声与汗味混杂的热风;只见大堂前庭已坐了好几桌各色人客,而在不停的召唤之间,吃得是满桌酒食淋漓。 而在空旷的大堂后半部分,却是一排沾满油垢和可疑污渍的帷幕和草席,所间隔而成的许多小间。而这些专供行人休息的狭促小间里,只放得下一张且容躺下的竹榻,以及架在其上的一具短案。 而此时此刻,这些小间当中俨然大都有人使用。其中有的早放下帷幕,正在一片嘈杂声中,毫无妨碍鼾声大睡不已;也有人在掀开帷幕的单间里,垫着行囊躺靠在竹榻上,据案持著开怀大嚼中。 更有个别看起来是行路上的同伴,或又是新旧相识的友人,在彼此相邻隔间中,低声攀谈着什么;但也有个别士子打扮的人,略带拘谨和警惕的抱着书奁,就着后壁透进来的光线,在看着书本。 但其中形形色色人等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坐在墙角的几名黑衣公人。他们的服色看起来与当初台狱所属近似,但在纹饰上又有细微的差别;而在他们之间又隐隐簇拥着一个,带着黑头套之人。 这人手足都有明显的镣铐,穿着并不怎么合身的灰色粗布外袍,显得露在外的肢体有些瘦弱和干瘪;尽管如此,这些公人交错巡梭的视线,却是没有片刻离开过这位身上,时刻保持着慑人的警惕。 在见到紧随江畋而入的慕容武等人之后。略微诧异的在眼神交错间,简单确认了下疑似同行的信息;就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了,他们所监押的那名犯人身上。当江畋落座后,慕容武在耳边轻声道: “录事,这些怕不是刑部所属的五方缇骑,专门押解违禁重犯的玄武队所属。” 按照他的三言两语的介绍,这又是那位穿越者前辈,所留下来泰平改新的遗泽之一。也就是作为大唐疆域扩张之后,传统刑名司法体系的补充。六部之末的刑部拥有针对不法之徒发布悬赏的职权。 毕竟,国土广大而民间尚武成风之后,不可避免会产生一些治安问题,乃至犯罪事件。并因为各种原因未能有效缉拿;甚至在一些官府有司力量所不及的混乱、边鄙之地,形成法外之徒的聚居地。 这时候,就轮到那些官方在册或是默许存在,有活力的民间团体和江湖人士,开始发挥主观能动性,真正得以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因为除挂出去的悬赏金额之外,对方生死自负也不占用体制资源。 发展到了后来,就干脆变成了各种定期发布的榜文排名,而开始吸收大量民间资源和地方官府力量参与其中。原本只能鞠问七品以下的刑部,也正式拥有监督和指导,各道州府县公门吏员的职权。 而刑部直属五方缇骑的编制,就是在这个日益增长的需要上诞生的。五方缇骑按照方位,各有不同职责和侧重。像是持黑色身牌和过所的玄武队,专门负责就是各种重犯的押解和递送。 而等到慕容武这里话说的差不多了,才有跑堂的伙计披着洗得泛白的巾子,很有眼色的凑趣上来,一边鞠身连珠问好,一边用力抹着案面道:“客人安好,可要进些汤饭?鄙陋处有现成的蒸饼,黑面、褐面、黄面和白面都有,还有菜心、干菇、腊丁、羊肉的馅儿……” “若是客人想要用饭,也有雕胡米和薯蓣丝、鸡头米的蒸饭,还有浓煮的麦粥和栗米粥……若是客人嘴干,可以先来一盏本处的走油羹和风辣汤,保管一口就唇齿生津,两口就暖和起身子来的;若客人想要换口味,本店尚有韭叶水引饼和汤中牢丸……” “若是客人想要尝口鲜的,本处也有缸里养的活水鱼,现成的小羊和活鹅、仔鸡,自种的蔓菁、水芹,还有新摘的茱萸和豆角。大锅做出的山椒鱼头和活脱羊肉,豆炙鹅,也是颇为开胃爽利的……对了,本处还有当年新酿的豆薯酒和三谷浑酿,客人可要来一角?” 当然了,能够在这种通衢大道上做营生的,哪怕是野店也需要些手段和本事的;因此,除了价格可能贵了一些之外。倒也不怕冒出什么杀人越货的黑店来。不然,早就惊动朝廷官军剿杀好几遍了。 因此,随后江畋就点了一道仔鸡羹,一大份切薄的卤熟羊,一盆二十个巴掌大的菜心和干菇馅蒸饼;虽然没有饮酒,却用店家提供的滚沸热水,和自带研磨好的茶末包,冲了一大壶琥珀色的浓茶汤。 然后,在滚烫的仔鸡羹上浇上,自带的鱼露和甜酱,搅拌均匀了。再对半掰开热腾腾蒸饼的里馅,填上拌好的仔鸡羹再夹上卤熟羊肉;吃在嘴里尽是滑嫩鲜甜的鸡羹与老卤肉汁醇厚,相互交替的美妙滋味。 只要美美吃上几大口,再用泛苦回甘的浓茶汤顺下去,顿时就让人格外的清爽又热乎乎的,顿时精神和爽利起来。因此,为了接下来的旅途计;江畋又让人称了十斤的卤熟羊肉,二十个贴灶烘烤的长炉饼。 接着,李环交代店家烧开竹管引入室内的山泉水;将各人的水囊和车上的瓶壶都重新灌满;而张武升则是出去给马喂了新鲜的豆料和刍草。这时候,才唤了托盘的跑堂过来;最终结了小半缗的食料钱。 虽然,这在沿途城邑的馆驿和私家旅舍里,足以包下一处院子加一整天的食宿。但是放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行路途中,也真算不得什么了。事实上。靠在这处野店大堂一角,自带干饼就免费热水,吃的浑身直哆嗦的短衣赤脚汉也不是没有。 囊中略有几个钱的,则是买一碗五个子的大酱汤,撒点不要钱的葱花和水芹,蘸着最便宜的大个黑面蒸饼,筷著都不用两手或抓或饮,就是一顿午食。条件稍好一些的,则点一碗水引饼或是汤丸,唏哩呼噜吃的生响。 也有人舍不得要更贵的吃食,却买了一壶相对便宜的浑酿;然后自己从袖袋里掏出一把烤过的豆子,下酒咬的咯嘣脆响。也有人管店家买一大盘煮熟的落花生,配着好一点的豆薯酒,龇牙咧嘴喝的很有滋味。 也有看起来手头充裕的行商或是士子,要了一斗蒸屉里端出来的麦饭,再买一碗走油羹或是风辣汤,直接倒在黄褐色的麦胚粒,搅拌成滋味浓重的主食;再买壶滤过的淡酒下食。 而条件更好的客人,也会点两碗黄呼呼易于消化的栗米粥,搭配一块腊丁或是羊肉蒸饼,再来些诸如四分之一块白切、手撕的水煮鹅肉,或是一段干煎血肠开开荤;吃的满嘴流油之下,但也不过是百八十文的花销而已。 因此花了足足三百多钱的江畋等人,居然是此时消费最大的主顾了。这时候外间的雨水,依旧滴滴答答的,没有丝毫停歇下来的迹象。透过竹木的窗格。远处的群山与林木,也依旧是朦朦在雨中模糊不清, 所以,江畋等人还是继续端在,靠门开窗通风良好的一处席位。喝着剩下的茶汤,就着店家附送的盐瓜、醋姜还有酒渍的萝卜干,慢慢等着消食。一边侧耳倾听着大堂内,各色人等纷纷扰扰的声嚣,一边小声闲聊着。 “其实,这处堂内,稍微值得关注的,大概有四处人等。”饭饱酒足的慕容武,也略微放开一些矜持,顾盼着左右低声说道:“首先就是堂后左起第五帐幕里那位,虽然他穿的是行旅的常服,但是依照腰间的蹀躞和囊袋看,怕不是正当赴任中途的官人;只是品秩想对低微,所以连个随扈都没有。” “其次,是堂后楼上靠着栏边的那名客人;他走动的步伐和身姿,十有八九是行伍出身;但看他手臂和抓握的习惯,怕不是善于射生的好手;只是她凭栏占据高处,却是隐隐在等候又警惕着什么?” “而后,是进门左厢前起第六桌的那名商贾。你看他穿戴固然是一副行商打扮,但是一双手骨节粗大的,更像常使力气的人;同席的伴当也是有意无意,几次往腰下的空里摸,更像是有善用和操使的家伙。” “最后,就是那个看起来像是游学士子的……”慕容武说到这里,突然外间就响起了明显的坐骑嘶鸣,以及穿透了雨幕沙沙而来的沉重踢踏奔走声。也将堂内还算是气氛闲淡的众人注意力,都一下子吸引了出去。 随后,轰然一阵风声呼啸,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形,猛然闯入大堂之内;来人又去势未减的稀里哗啦,将拦路的案席掀翻带倒了一片。最终沉闷的撞在那些跑堂伙计,所聚集的柜台前,发出一声碰的巨响。 而后靠近门边的江畋,也在自己的席位上,闻到了十分明显的血腥味,不由皱起眉头暗自警戒。而后就见径直闯到柜台前的这人,赫然是个头戴武弁冠,上身穿着两当甲的,腰跨一柄粗大横刀的一名将校。 只是他铁叶蒙皮的上身甲胄上,已经被某种撕扯的七零八落,而隐隐露出内里渗血的伤口。而手里同样还半搀扶、半抱着一名,看起来流血不止的同伴;在他闯过来的这一路上,雨水混杂着血水拖曳了长长一条。 “救人,快救人”只见他对着柜台内外,嗓音嘶哑的叫喊道:“有什么手段,尽管拿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随着他的叫喊,外间又风风火火的闯入好几名,同样人人带伤,甲胄凌乱残破的军士来。 只见他们七手八脚的扫平一切妨碍,把那名昏死过去的重伤同伴,给推举平放在了相对敞平的柜面上之后;就见血水还在不断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而被那名将校被找出来的野店当主,却是苦着脸哀声道: “将爷、将爷,饶恕则个,小店只是做炊食买卖的,又何尝有什么急救伤患的手段啊!” 这时候,堂后隔间当中纷纷被惊动起来,却又各自噤声大气不敢出的客人中。突然有人走了出来开声道:“这位校尉勿急,在下辛公平,辛酋三榜出身,正往洪州高安尉任上,正好带了一些伤药,或许可以有所俾助。” 第一百七十章 急救 然而在片刻之后,柜台上的血水依旧流淌不止;甚至都漫流到了地上。而那名将校也嘶声吼叫道:“不行,还不行,这些只是寻常的金创白药和跌打膏药贴,尚不足以止住流血。还有什么其他法子么?” 随即他转身对着大堂内众人喊道:“你们,你们,还有什么法子么?,只要能够救得性命,哪怕令他醒来片刻也好;我以左武卫之名,定有重重酬谢。” “那就让我来吧!”,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名将校不由悚然回首,就见身侧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多了一人,正在目光灼灼的盯着,柜台上重伤垂死的那同伴。 “你……你,可是大夫么?”这名粗壮将校不由声音一滞,顿然又粗声道: “当然不是”已经走到柜台前,仔细观察起重伤垂死者的江畋,信口回答道:因为,他已经发现对方身上伤口的不同寻常,不像是战斗中利器切割或是穿刺的伤害;更像是被暴力撕裂和抓咬下的不规则创裂。 “那又有何用……”粗壮将校不由勃然变色喝道:然而他的话说半截,就被张武升出示的一块身牌挡回肚里去。只见他微微变色瞳孔顿缩,在喉咙里咕哝了两声才微微拱手道:“在下,见过宪台左判,敢问……” 然而,这时江畋已经用热水洗过手,探入了伤者流血汨汨的最大一处创口;用力摸索着猛然一勾一挑,顿时就在对方无意识的浑身抽搐中,挖出一块异物来,丢在柜台上当啷作响,赫然是一块扭曲变形的甲叶。 然后,就像是变戏法一般,江畋三下五除二就在一片血淋淋的伤创中,轻车熟路挑找出大大小小好几个异物。这才在一盆热水里再度浸了浸,转身道:“你们做得太糙了,伤口都没有好好清创,就强行包扎了;异物嵌在体内,又怎能止住流血。针线包呢?” 听到这话,欲言又止的那名将校,却是顿时退后带头躬身沉声行礼道:“还请官人救我袍泽。”。正在忙碌的江畋却是头也不回道:“只能说尽力而为,能否活下来,则是听天由命了。”这名将校却是正色道:“如此甚好,一切但凭贵官吩咐!” 这时候,李环也连忙将火上烤过,并穿好了棉线的一挂缝针递了过来。然后江畋又道:“千万捏紧了两边皮肉不要松开,直到我缝好。你们左右都散开,把围观的人都驱散到边上去,莫要遮挡了光线,保持足够的通风,交代店家烧水不要停。” 又过了半响之后,江畋将柜台上死猪一般,气若游丝的伤者重新翻回来;确认了再没有其他明显的外在伤口,内脏也没有内出血的肿胀处,这才松了一口气:“拿熬练好的猪油,还有刚烧的草木灰来。什么,没有猪油?那羊油也行。” 只见他用罐装羊油将缝合的大小伤口,仔仔细细的涂抹过一遍,又搓手撒上尤带余温的草木灰;搓揉混合均匀之后,就见原本灰白色的羊油,在伤口处迅速凝固成胶状物。这时被压紧缝合伤口就不再渗血, 而油脂具有密封伤口,暂时防止接触空气的效果;草木灰的弱碱性,同样有一定的杀菌效果;再绑上织物制成的绷带,就不容易产生细菌感染了。这也是江畋在黑色大陆时游历的时候,所学到的野外伤创的应急手段之一。 作为猎取狮子作为成年礼的马赛人,其实很容易在游猎过程中受伤的,因此他们发展出了一种因地制宜,紧急救治伤创的独特手段。比如,用特定的淤泥和草根块茎,来治疗淤肿和挫伤,用草木灰和猎物内脏调制止血的伤药。 眼见得伤者也不再抽搐,虽然依旧没醒来,但是气若游丝的鼻息,也慢慢变得平缓起来。这就意味着这位伤者还算足够强壮,就算多处受伤后大量失血;但在止住了初雪之后,还是能够慢慢自行恢复体内循环的机能。 江畋不由点头吩咐道“接下来,用化开的糖水喂他,只要能够喝的进去,就基本有机会醒来了。”。这时,那名俨然有些目瞪口呆的将校,才如梦初醒的拥上前来,确认了那名伤者没有大碍,才再度屈身半跪道:“多谢贵官施救,左武卫翊府校尉,右中候刘景长,定当厚报。” 而行云流水一般完成这一幕的江畋,这才在肃然起敬或是惊为天人的众人环视之下,不紧不慢的用最后一盆热水冲洗过手臂。随即拿起柜台上取出的一片,明显属于角质的异物,反问道:“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状况?是被大型野兽袭击了么?” 校尉刘景长闻言却是犹豫了一下,才道:“不瞒贵官,此事非同小可,实在牵连兹大,不宜……”然而,这时张武升又掏出了另一块身牌。更是让他肃然起敬,再度屈身拜礼道:“竟然,还是金吾录事当前,卑下失礼了。” 毕竟按照他所知朝廷的惯例。以宪台的清贵官身兼南衙十六卫,尤其是上六卫之首,执掌京畿治防的金吾卫之责,那无疑就是比同监军的身份;如果是随军出征在外,就是配属给一方将帅的三军监之一。 随后,在大堂后方被清空的二楼,原本堆满杂物的简单库房里。校尉刘景长正色道:“不瞒贵官,卑下奉命追缴和捉杀,一群到处伤人害命的兽类及其背后的操控者。据说这群兽类颇为擅长隐匿,一旦进入山林就极难察觉;因此在驭兽者操控下,已经流窜了数县之地。” “日前才被地方官府设局,引到的一处牧厩预先准备埋伏当中,攒射围杀了大半;但是仍有少数凶悍之类,与驭兽者拼死冲出埋伏,就此躲藏进了山林之中;卑下便是其中一路的带队。只是这群畜生背后的御兽者及其狡诈,又得山林的掩护……” “尤其是遇到这阴雨天,山林路滑而视野有限;那异兽善于隐匿踪迹,往往摸到近前才被发现。”说到这里他不由有些黯然的微微摇头道:“这些日子下来,虽然已经陆陆续续格杀了数只,但也折损了好些兄弟,五位向导也只剩下一个;其中有些人连尸骸,都未能收敛回来。” 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急促的低喊声:“中候,曾捉生醒了,有话交代。”随后,就见那名重伤的捉生将,眼眸灰暗的喃声断续道:“幸不辱命,我……我,发觉了那些畜生的疑似藏匿处,只是其他人都……” “……僧头岩……附近……”说到这里,重伤的捉生将却是吐出一口血水,再度的昏阙过去,又引得一阵子鸡飞狗跳的喧扰纷纷。 半个时辰之后,策马踏踏抵达了草木森森,前往山中的小径口处。校尉刘景长却是满脸犹豫和为难的再度劝说道:“江录事,此去处颇为凶险,您身份吁贵,乃是有大前程的人物,实在不该轻易犯难的。”“我们这些吃奉料的武夫,为国舍命、除害安民也就罢了,可是您要是出了事情,又叫人怎么担待啊!” “我只是好容易救回来一个活口,却没法看着你们这么去送死啊!”江畋闻言不由笑了起来,至少对于这位作风有些粗豪激暴的刘校尉,多出了那一点点的好感:“顺便,我也要确认一二,如今的事态,究竟发展了什么地步。” “江录事这又是何意?难道信不过我等的本事和决意么?”刘景长闻言不由脸色微变,拨马反问道:“我左武卫儿郎虽不比金吾卫的遮奢,却也有的是舍生忘死,不畏强敌的忠勇将士!” “但是你们却用错了法子,去对付本不该出现在这世上的事物,”江畋不以为意的继续道:“所以只能事倍功半的,平白折损人手和徒多伤亡了。” “难道,江录事也了解这异兽,而别有其他的办法和手段?”然而听到这话,刘景长不由冷静下来,而略带期许的反问道:毕竟,他也不是那种为了不折不扣的加倍完成上命,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袍泽死伤的功利之辈。 “你们难道不晓得么?最早遭遇异兽的,便是我巡守上京的金吾子弟。”这时候,张武升在侧旁插口道:“至于江录事,更是本朝第一个徒手击杀异兽的人物;如今,朝廷用以巡游和警示各方的那几只异兽,同样也是录事带领下活捉而来的。” “竟然还有如此的缘故!那卑下被可真是遇上大贵人了”刘景长和左右将士,都不由闻言震惊莫名;“还请贵官千万指教与卑下,左武卫上下都会尽心竭力,遵从教诲并且承情万分的。” 然而,还有人几乎是满肚子犹疑和难以置信的,偷偷的把江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一遍。却是很难相信这么一个寻常人形的存在,能够拥有独力格杀乃至活捉,那一整只异兽的力量和能耐所在。 “所以,我有一个问题。”江畋听了他们这番表态,才慢慢开口道:“对付这种异兽的一些手段和步骤的建言;我在数个月前,就已经归结出来了。然而,现如今,却是什么人,会让你们用军阵对战杀敌的法子,去捕杀这种体型硕大,爪牙锋利,速度飞快,还能爆发巨力的异兽呢?” “这……”然而,刘景长听了这话,却是隐隐有些表情不是很好看而欲言又止;最后用一种隐隐咬着牙齿的腔调,强颜欢笑式吐出一口长气道:“这……或许是,上官们有所疏漏和遗忘了吧!不过,好在有幸遇到了贵官不是。” 而江畋看见他蛰伏态度,心中顿然也多少有了一点想法和猜测;这难道就是太平日久的老大帝国,臃肿迟钝的惯性病么?还是出于体制内非此即彼的斗争,而被刻意忽略和排除掉,这些可能成为对手助力的因素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骤见 所谓的僧帽岩,及其所在鹰嘴山一代,其实都是来自附近山民,猎户的通称。虽然大唐已经中兴太平百多年,但还有人生活在山林间;有些习惯狩猎为生,依靠猎物就能卖个好价钱;有些是罪犯。 他们通常是罪行较轻的类型;又不想被流走外域九边,因此才躲入山里。只要避过最初官府缉拿的风头,遇到定期千秋、万寿的大赦,或是新君登基之后,重新派遣御史理刑宽狱;就可投案赎免。 所以,在一些人烟稠密的城邑和地区附近,山林当中其实也维持了,不少类似背景的大小聚落,被称为“山棚”“野落”。因此,在前往僧帽岩的这条山间小径,就是他们日常所开辟和踩踏出来。 只是在时断时续的蒙蒙细雨中缘山而上,脚下尽是又湿又滑的泥泞,身上还穿着甲胄,手里拿着一些临时准备的器材,头重脚轻的很容易让人连连滑到,而将战袍披风都沾染成泥泞一般的颜色。 而走到了半山腰之后,连负载的驮马也接连打滑,蹭伤了蹄腿再也无法继续行进了。这时候,身为带队校尉的刘景长,也只能下令在一处靠近整片山岩的林间空地,建立起个看管骡马的临时营地。 然而,剩下的整团士卒,除了一队原地留守之外,其他三队都按照江畋的要求,进行了因地制宜减重和换装。去掉碍事的披风和大氅,卸掉腰下和肩膀的甲片,还有遮挡视线的帽盔。 将山林中不便发挥的木枪和长稍留下来,只留下少数齐肩长可刺可掷的短矛和轻便的小圆牌;作为副武器的制式横刀,部分也换成了锥头铁棒,长轲斧等破甲重兵;维护不易的强弩也换成捆投标。 最终,按照30-50人左右的编制,组成若干个长短远近搭配,便于散开搜索也能简单结阵的临时战团;就此分批进入湿润依稀的林间坡地,向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僧帽岩,依次而上拉开搜索和包围网。 此外,作为居中指挥和接应的本队里,铁网、挠钩、生石灰的特攻三套件也不能少。虽然在仓促之下只能就地取材,找到几张猎户的捕鸟网作为替代;又差不多把野店的几面土墙,都给刮干净了。 至少因为之前多次吃过亏的缘故。尽管这支人马当中,不是没有人对着突兀冒出来的江畋,持有某种怀疑和信心不足,但是在某种令行禁止的惯性之下,还是在经过的林隙,布下道道带响铃的拌索。 这种间隙留得过于既高且宽的拌索,本身是拌不到任何人员或是普通野兽的;但一旦遇到目标之后,却足以在仓促的追逐搜寻当中,提供相应的方向指引。 接下来越往山上走,脚下深浅不一的泥泞,也逐步变成沙沙作响的砾石,然后又变成更加硬实的碎石堆;葱绿荫挺的高大树木,也逐渐变成低矮的灌丛;又变得越发稀疏,遮不住蹒跚而上的身形。 这时候,前方搜索的小队军士,也发了第一处异兽留下的痕迹。那是数道从山壁上抓挠、攀爬而上的爪痕;然后,又变成深陷泥沙中的宽大足迹,被踩平折断的灌丛和荆棘中挂下来的点点皮毛。 随着一处带着发黑血迹的拖痕,最终一处掩藏在近顶山凹处的小村落,出现在了江畋等人的眼中。这里地势平缓而被风面阳,又有山壁上流淌而下的泉水;因此,堆簇着十几间陈旧泛黑的棚屋。 然而一片狼藉的内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物的存在了。被撞碎整片围栏的缺口,和轰塌下来的棚屋间,只有零散出现、残缺不全的骸骨碎片,既有带毛的鸡犬残骸,也有干瘪发黑的人类残断肢体。 “看来,找到这群畜生了!”面色沉重的刘景长吐出一口闷气道:这时候,江畋却再度提醒道:“据我所知,这种异兽不耐日光直射;因此,在这雨天或是夜里,才能横行无忌。因此,白日里需要足够大的遮蔽处。” “卑下明白了,”刘景长重重的点头道:“来人,传讯前方儿郎,接下来重点寻找山洞,或是石隙等处,若是有所发现,不要急于深入探查;做好标记就近守候待援;都到了这一步了,千万不可急于求成,打草惊蛇了。” “如此甚好!”江畋点点头赞许道:人类祖先能够从远古脱颖而出,走上占据全世界资源的食物链顶端;一方面是发现并学会工具的运用,作为自身爪牙的延伸,另一方面就是来自集体协作与合力,所产生的的碾压性优势了。 虽然在这个时空里,已经冒出异兽这种非常理的人工产物,但只要它还是血肉之躯,就必然要遵循某种自然定理的。比如能量守恒的基本规律下,无论是体质强度还是活动能力,捕猎和进食的转化效率,都不可能是无穷无尽的。 而按照之前江畋,所遭遇并且验证所得的认知;这种异兽在白天时间,是会受到天然本能的抑制和观察、判断、反应能力的削弱。反而时代熬了太阳下山后的晚上,才是他们依照本能格外活跃起来的时间。 然而,刘景长这里号令,才传出去没有多久,前方一处山岩角落里,突然就飞响起了一支尖锐的哨箭声;随之而来的,是乱石斑驳的山壁上,突然相继几声急促的咆哮声;然后,几个明显小黑点突然冒出。 却又在滚荡山间的风声呼啸和此起彼伏的吼声间,肉眼可见的在乱石错横的陡峭斜壁上,纵横攀走着飞身奔驰而下;而前方拉网搜索的队伍中,也响起了急促的号角声;并且在山石间就近集结起来,飞快攒射出第一波箭矢。 只可惜,这些仓促而发的箭矢,几乎毫无准头的在山风偏转之下,被这些突然冒出的异兽,给轻松的躲闪开或是甩在身后;但是多少也阻挠和偏转了这些袭击者的去势;当场就有一头异兽踩滑失足,激烈翻滚着连接跌撞在山石之间,蹭刮下大片的乌黑血色后才堪堪停住。 几乎是在下一刻,剩下数只异兽循着山壁上踩踏而下,不断敲击着外围盾面的大小滚滚沙土砾石,猛然飞身直扑进首当其冲的第一阵士卒当中。然而,随着结阵当中的武卫士卒轰声大叫,几乎是迎面反投出十数支梭镖,还有一团事物。 几乎是在极近的距离内,刹那间就在大半落空的同时,用剩下的数只梭镖,正中在其中一支首当其冲的异兽身上。瞬间巨大的惯性和投势交加;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将其交叉贯穿,钉落在了近在咫尺的地面上;顿时就污血喷溅着哀鸣不起。 更震慑和驱赶其余异兽,不由自主闪避和偏转向两侧;从结阵边缘擦身而过的同时,也用挥舞爪牙抓碎了挡在外围的数面手牌,将若干士卒掀翻、挂倒在地。这时,后发而至的那团事物,也凌空伸展了开来,却是一张林猎用的捕鸟网。 就在众人都以为彻底落空的同时,居然也堪堪缠拌上了,最后一只异兽的后腿。顿时带着它失去平衡,迎头仰面的连翻了好几个跟头。而它奔挣扎咆哮着撕开脆弱缠网的下一刻,顿时就被更多的梭镖再度飞掷插满了全身。 然后随着围拢而上的武卫军士,再度近身戳刺的短矛,抵近横劈下的长柯斧,还有敲击在它四肢头颅上的锥棒和棍锤;在几个呼吸之间,就将这只牛犊大小的异兽,变成了一团分不出原型的烂肉断肢…… 与此同时,顺势冲入稀疏乱石,林地间的剩余几只异兽,也相继遭遇了后方的军士结阵;变成一片尘嚣之上的嘶吼和叫骂、咆哮和怒喝声,兵器交击和冲撞、翻滚的激烈动静;偶然间,还有突然一跃跳上石堆的异兽,被后方严阵以待的弓箭给射翻滚落…… 而随着刘景长不断调集人手前往支援,这种激烈回荡的声嚣又逐渐平息下来,而变成了一阵不由自主,突然爆发开来的欢呼雀跃声。他这才重重吐出一口郁气,而心悦诚服的对着江畋拱手道:“对亏了贵官的指点,卑下代表左武卫上下将士……” “不对,有些不对”江滩却是看着这些,满身汗水与血污的军士,欢呼雀跃的将几只血淋淋的,表情略有些凝重道:“眼前的这些异兽,也未免太弱了。居然还会畏惧和躲避?” 毕竟,当初他遇到那几只凶兽,不但拥有轻易撕裂铁甲的尖利爪牙,足以飞身攀越城墙的强大爆发力,甚至还有量身定制,等闲刀剑难伤的铁铠。相比之下,眼前出现的这几只,不但体型小了许多,防护和力量也差了许多,就像是某种仓促手段下速成的劣化品。 “什么?”刘景长闻言不由错愕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下一刻,他身边一名长相沧桑的护兵,突然脸色骤变猛然将其推倒在旁。而将面对面毫无遮挡的江畋,给暴露在了一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绕道侧后,猛然飞扑而至的大号异兽,那张裂过颊的狰狞爪牙之下。 “小心!” “快来人!” “不好!” “住手!” 刹那间,就在刘景长瞠目欲裂的怒吼与和挣扎而起,左近军士奔走不及的惊呼大叫声中;只见漫天血色迸溅如雨,泼洒浇淋得左近人等满头满脸;江畋却是突然消失了。只剩下飘然落地的硕大尸身,以及开裂下腹流淌铺陈一地的脏器。 而后,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异物沾染的江畋,才在反方向上垂手驻剑;有些错愕的扭头道:“你们刚才喊什么来着?”,这一刻,被惊呆了的偌大全场鸦雀无声,而又被目瞪口呆的几名军士失神之下,脱手掉落的兵器所重新打破。 与此同时在远处山林之中,带领一小队人的慕容武和李环,也正押解着一位五花大绑,做猎户打扮的俘虏,堪堪走了出来高声喊道:“果真被料准了,另一侧的山背林子里,也就鬼鬼祟祟的这厮,想要偷偷越过戒哨下山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见 “好贼子,终于逮到你了!”刘景长回过神来,不由大喜过望的恨恨道:“追过了两州六县,残害了多少人命,又折损了我多少儿郎;而今看我怎么好好炮制……” 他虽然追逐了一个多月的光景,但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这位恶名在外的驭兽人的真容。对方虽然做灰头土脸的猎户打扮,但那不怎么合身的兽皮短衣与外露手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还请贵官与我一起,当场同审此僚。”然后,刘景长又转头对着江畋恭敬有加的诚然陪笑道:“且看我左武卫的手段,管教这厮和盘托出,不敢隐瞒和遗漏分毫!” “想得美!”然而,那名被俘的猎户/驭兽人,却是突然抬起被打得满脸血污的头脸,表情有些狰狞的惨笑道:下一刻,他就两眼翻白而浑身痉挛抽搐,大声惨叫不停呕吐起来。 只见他,先是吐出消化物和胃液,然后变成一缕又一缕的血色;而随着吐出来的血色愈发浓重泛黑,空气中也弥散开难以形容的恶臭;就在他身躯蜷缩起来同时,绑住的四肢也在挣扎中扭曲变形。 “该死!该死!”刘景长见状不由愤愤顿足道:“这厮莫不是事先服毒了!来人,快给我按住他,拿粪汁来……”下一刻,江畋却是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他道:“小心有诈,其他人都闪开。” 站在边上的慕容武和李环等人闻言,都不由闻言大惊失色的飞身而退。但是那些正在七手八脚,试图重新制住对方的军士,却没有反应那么快;甚至还有人用眼神看向刘景长请示道:“这是?” 下一刻骤变横生。那名挣扎抽搐的驭兽人身上,老牛皮编缀的数重索子,几乎是在空中震爆声中本崩断开来;就像是在原地凭空炸开了一股烈风,那些按捺手脚的军士,竟都控制不住被掀飞开来。 而看起来明显是全身关节错位的驭兽人,也在不断的抖擞扭动之间,全身都膨胀和伸展开来,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四肢错位的关节;而手脚迅速透长出尖爪,脸上血粼粼的突出一截口裂和犬齿来。 赫然类比当初江畋在鬼市中,所遭遇那些青皮鬼人一般的存在;只是暴突的肌理不是青黑,而是惨淡的灰白色。随即变成灰白鬼人的驭兽人,就嘶吼着撞入左右军士之间,血光迸溅放到一地。 下一刻,他一边喘着粗气滴落着口涎,一边舔着指爪上的血肉残余,用含混不清的声音道:“都怪你,竟然把我逼到这个地步!都去死吧”,嘶声咆哮着甩开众多围拢的军士,猛扑向江畋/刘景长。 然而,比这只灰白鬼人动作更快的,却是迎面而至如电的剑光。仿若电光火石的残影交错之间,大半截带着尖锐指爪的手掌,当空迸血而飞;而那扑了个空的灰白鬼人,也猛然一头栽撞在泥地里。 然而它才感受和发现,被削断迸血不止的指掌处,不由嘶声惨叫起来。下一刻,它突然就被来自小腿处,如铁箍钢铸一般的巨力;给猛的骤然拖曳起来;又不由自主凌空翻着跟头,轰砸在泥地上。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此时此刻,在场的众多将士都惊呆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原本大惩凶威的灰白鬼人,就像个被江畋拎起来的硕大麻袋一般,反反复复的只手摔打和擂砸在地面上。 在爪牙折断的碎屑乱蹦和体液飞洒溅落,地面的泥浆与砾石震颤之间,不断的发出惨烈的哀鸣声来。最终,浑身破破烂烂的像块贴饼一般,被江畋信手甩在了一块山石面上,洇出大片流淌的污血。 他这才甩开手上因为捏握太紧,撕扯下来的皮毛,对着重新簇拥上来的慕容武和李环道:“这玩意不行,空有力气和反应本能,却没有响应的技巧和经验,也不过是个吓唬人的样子货而已。” 这时候,那些武卫军士才重新谨慎的围住,那个在山石上被摔如烂饼一般的鬼人/驭兽人;却发现他居然还活着。血肉模糊的创伤和软绵绵的骨碎处,也在重新收紧膨胀起来,不由哗然大惊稍退。 这时,江畋再度开口道:“不要小看了这玩意,要把四肢都给剁了,才有可能令其无法恢复过来。”话音未落,两次滚倒在地满身泥水的刘景长,就毫不犹豫抽刀上前,剁下鬼人正在蠕动的四肢。 只见那被剁下来的肢体,随着喷涌而出的大团污血,顿时就失去了蠕动的活性,而变成了软趴趴的一截烂肉。然而,那剩下来人棍的创口处,也在迅速的收缩闭合不再喷血,只剩下惨白肌理颜色。 “这还不够!”江畋随即又说道:只见他拨众走上前来,用一根铁棍塞进鬼人,犬齿残断的裂口中,猛然的搅动戳揉着;再将血水糜烂中一根舌头拔出来,直接割下呈现骨质尖管化的前端。 而后,再用一块拳大的黑曜卵石填入其中,再用皮套子连头兜住紧束,只留一处鼻孔的呼吸处。这样就算日后裂口里的血肉和犬齿,想要重新生长起来,也绝无可能产生什么杀伤性和伤害效果了。 完成了基本的无害化处理之后,江畋才对着在旁的刘景长道:“它变成这幅模样之后,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当场审讯出点什么,需要送到专门的场所里去,稍加恢复之后,再慢慢的讯问。” “多谢贵官援手之义,卑下定当谨遵教诲。”被这一系列操作看傻眼了的刘景长,这才连忙曲身抱拳行礼道:毕竟,目前为止尚未有人活捉过驭兽人,这可是个天大功劳,那怕是协助的身份也好。 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的狠狠一巴掌,将自己身边的那名老成亲兵,给抽打如陀螺一般摔滚在泥地上。随即就被刘景长一脚踩住胸膛,而抽刀斜架脖子上道:“看你做的好事,还有什么话说!” 眼见那名亲兵闭目不语,一副已经任命的模样;刘景长这才看着江畋,突然横刀夹在自己的腋下道:“何四乃是我跟随多年的亲兵,冒犯之故,我难辞其咎,就用这条臂膀来偿还吧。” 只见地上那名亲兵何四闻言,瞠目欲裂的激烈挣扎而起;却又被面容坚毅决然的刘景长用力踩住;而毫不犹豫只手向上用力一拖。他只觉腋下一阵剧痛,端持的刀柄却脱手而出,不由诧异看去。 “不用了。我不需要,也不喜欢这种补偿。”一脚踢飞了横刀的江畋,这才缓缓的开声道:“不过,我眼下正好需要一个熟悉都畿道地方上的向导,就用他此后五年的时光来偿还吧!” “既然如此!那便是何四福分。”刘景长闻言却是如释重负道:“多谢贵官网开一面,某愿以身家作保,自当尽心竭力,唯命是从。”毕竟被一位未来的监军使记恨,有时候比一死了之更麻烦。 揭过了这个小插曲后,带着装在藤筐里的鬼人/驭兽人的人棍,几个作为证明的异兽首级下山,就显得平淡无波了。只是当江畋一众人等,与直接别道前往东都的刘景长部,分道扬镳原路折返。 却在远远处就看见,野店方向所升起的袅袅烟迹,众人也不由连忙策马加快了脚步。要知道,江畋一行的行装和车马,都还留在这处野店里;由张武升带着另外两名随行公人,负责看管着。 而伴随他们一起到来的,还有作为刘景长的一番心意;以亲兵何四为首,整整两火披甲骑乘的临时护卫。在这条官路边上,也足以应对大多数的突发状况了。 不久之后,前出探察的李环,也浑身湿漉漉的带着落叶和草枝,从树丛当中冒出来。对着江畋禀报道:“有疑似贼人数十名,正在攻打野店之中,并在内纵火,但是内里犹有争斗之声。” “既然如此,先一鼓作气肃清外围的贼人,再全力包抄合击于内;尽量确保瓮中捉鳖,无所遗漏。”江畋当机立断道:“诺!”以何四为首的二十多名武卫军士,当即应声飞驰而出。 随即,他们在即将抵近野店前纷纷落马下来。取下鞍具上的弓箭和强弩,四散以树木为遮掩,微微躬身小步的向前行去。不多久后,就听得隐约响起的短促放弦声,几名守在路口的贼人应声而倒。 而当江畋等人也跟进上来之后,又看到数具散落在林木之间,被抹了脖子了账或是背后捅刀而死的尸体;而只有一名臂膀受伤的军士,被留了下来持弩等候。显然相对异兽,他们更擅长对人特攻。 这时候,盘桓在野店院落里,到处翻找着什么的贼人,也随着墙头暗哨突然倒下惊觉起来。然而这时已经晚了,抵靠在层差不齐土墙缺口处,交替放射的十多张弩弓,顿时就射杀并压倒大多数人。 也有格外奸猾的数名贼人,沿着墙边射界的盲角,而摸到门边怒吼挥刀杀出。然而,迎接他们的是足足五名围绕在出口边上,披甲持刀据矛的武卫军士;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交替捅翻、砍倒在地。 第一百七十三章 回应 而在大堂之中,那些黑衣缇骑玄武队成员,已经随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从他们死前凝固的表情和神态看,几乎是没有怎么经过激烈对抗,就被人从侧击暴起发难所杀。 他们原本押解负责的灰衣头套人,却被簇拥在了一群,杀入大堂的持械凶徒之间;正对着楼梯上幸存数人慢条斯理的叹息道:“都说了,这事与你们毫无干系,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听人劝呢?” “笑话!一群杀人劫囚的罪人,安敢说什么信誉和好心?真是笑死人了!”被逼到二楼一角的张武升,虽然一条手臂血粼粼的,却是毫不示弱另手据刀的反讥道:“你真当世人都是傻子么!”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动手吧!”头套人无奈的摇摇头道:“把这厮留到最后,我要亲自拷问,兴许还有些用处。”随着他的话音方落,簇拥左近的同伙,都露出残忍暴虐之态,争相挥刀而向。 而见状,张武升身边幸存数人,也绝望而决然的挥舞着,信手抓来的各种锅盖、铲棍等家什;一边奋力抵挡着那些冲上楼梯的贼人,一边不停的将仓储间的杂物,挥砸下去作为阻却和妨碍。 下一刻,紧闭的大门却是轰声被人撞开,跌滚进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体;而挣扎匍匐在地上惨声喊道:“头儿,外间遇袭,挡不住了。”随这人话音未落,靠近窗扉和木墙的同伙,突然厉声惨叫。 却是足足七八支矛尖和刀刃,骤然捅穿了窗扉和外墙,将这些猝不及防的凶徒,给血淋漓的戳死、刺伤当场。“小心!”随着这些凶徒炸窝一般的嘶喊声,咻咻作响的箭矢从洞开大门贯入。 再度射倒、贯穿了数名躲闪不及的凶徒;而将剩下的凶徒给驱散、惊乱开来。而后,刺穿壁板和窗扉上的刀矛才收回去,变成了持牌捉刀据弩过肩,出现门外的一群甲兵身形。 而见到这一幕的凶徒们,也不由当场斗志和心气大丧。有的不管不顾的就往前冲来,然后挥刀劈撞在盾面上,一口气还没多挥动几下,就被间隙中挺出的刀矛戳杀、砍翻、剁倒。 也有人一边一边大声怒吼和叫嚣着,却是脚步不停的倒退向,油腻腻幕布后伙厨所在的后门位置。还有人两股战战的站在原地,大声呼喝着左右同伴,给自己壮胆和鼓气,却不防身侧已逃散一空。 因此在转眼之间,原本大堂之内仅存的十多名凶徒,就已然土崩瓦解的或死、或逃、或是束手就擒。紧随后步入其中的江畋,看着二楼木栏边上探头出来的张武升,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么一个还算好用的属下,可不是那么容易再补充的。然而,就见捂着受伤臂膀的张武升,却是迫不及待的挣开,欲给他包扎的军士,而对着江畋急切喊道:“领头的从后面跑了。” 随后,明白他意思的江畋,就毫不犹豫的大步追出了后厨的柴门;就见远处的后山林木中,随着细微的绰约动静,似乎有人正在逃遁远去。然而,这并不能阻挡江畋此刻的行动力和决心。 仅仅是半响之后,带着一身露水和泥点的江畋;就提领着一个四肢脱臼,仿若是软麻袋一般的人体;徐徐然回到了一片狼藉的野店当中。虽然,他并没有见过对方的长相,但认得那身囚服。 而,作为武卫军士领头的何四,也带着一身新鲜的血腥气,迫不及待迎上前来恭声禀报道:“托贵人的福分,小人已经初步审问出来了,他们怕不是朝廷重金悬拿的七大寇之一。” “七大寇?这又是什么玩意?”江畋不由诧异道:难道这太平盛世底下,也和另一个时空,长期严刑重法赋税极重,导致的农民暴动不绝,却敢自称丰亨豫大的铁血大宋一样,都是样子货么? “就是一些延边地方,不法之徒盘踞之所的自吹自擂而已。”何四恭恭敬敬的道:“故而莫说是贵官,便就是天下绝大多数百姓,也未尝得闻的。只是小人正巧戍边时,才略有所知。” 当然了,按照他的解释和介绍,这些所谓的大寇,比起那些旋起旋灭的马贼,流寇、山匪、江盗之流,无非就是在官军的围剿下,持续的时间更长一些,始终剿之不绝、屡屡死灰复燃而已。 当然了,据说这些贼寇背后,多少都有一些前朝覆灭的延边各族、敌国,幸存下来的残党和余孽的影子。 比如活跃在青唐大都护府的“星宿贼”,传言背后就是当年被赶回雅龙故地的吐蕃残余,号称当年吐蕃王室禁军候补——阿里曲地的后裔;与象雄、苏毗之地的降服藩部,有着牵扯不清的干系。 又比如,盘踞在北庭都护府与安西都护府之间,金山(新疆阿尔泰山脉)中的“万里沙”,则是个马贼、沙盗团伙的联合;背后有回纥汗国崩灭和内属后,北迁小海(贝加尔湖)遗族的影子。 还有在南平大都护府与黔中道之间,躲在十万大山的穷恶山水中的“黑山寇”,则号称是已经亡国的南诏蒙氏王族后裔,而在早年一度攻杀和屠灭过,好几个降唐内附的黑蛮部落。 但因此辈所在地域,不是荒芜贫瘠的不毛之地;就是路途遥远、险恶至极的穷山恶水;导致定期大军进剿的代价和成本过高;附近戍军、诸侯和土族部落的关系,又相对繁杂才得以苟存和延续。因此,在边地固然是有点名声,但是除非万不得已,基本上绝少跑到内地里来活动的;因为他们的具体实力,也就在边疆逞性一时,却根本禁不起认真起来的朝廷,以政权力量的碾压之势。 其中,唯一比较靠近中土腹地的,也就是位于荆南、湖南与江西路之间,古代沿袭下来的数百里云梦大泽之中,那些不法之徒的结社——七十二路连环坞。也就是眼前这伙人的跟脚和出处。 不过,这七十二路连环坞,与其说是个打家劫舍的团伙,不如说是个走私贩子和逃犯、流亡土族的聚合体。而他们不惜公开袭击官道,竭力想要营救的这个囚徒,显然就是其中重要的领头人。 与此同时,长安皇城附近的道政坊。已经回到了自己宅邸当中的阿姐,也在接待来访和探视的,几名金兰会的手帕交;只见她们各自年纪不等而容貌各具特色,正笑靥如花的争相恭维和打趣道: “蕙香姐姐,您的气色好多了。” “远不止如此呢?蕙娘的皮肤看起来,也似乎光致了好些,” “你不说,我还未曾注意到呢?” “的确如此,娘子可是用了什么秘方么?” 在送走这些探视的闺蜜之后。阿姐却是想到之前,检查身体的女医官的话。不由慢慢回过味来,似乎自己曾经的魇症,也早已经消失不见了。相反原本的一些小毛病,似乎也彻底痊愈了。 却有不免暗自束手,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只觉得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满涨的余韵和温暖。却是露出了一缕缅怀和羞涩的晕红来。 而后,来自裴府的兄长裴务本,也派人送来一座位于泾水的大型工坊文契。并传话大意是:平日里自己身为兄长的关心,委实有些不够,所以给她这座工坊先管着;日后家里还有更多,需要借助到她的地方。 但是,其中的用心和态度,岂不是昭然若是了。只是,那位骤然闯入她生命之中的仙人,此刻却是远在东都,不是何时才能重新相见了。 喜欢唐奇谭请大家收藏:()唐奇谭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汤遇 洛阳,西苑的上阳宫前马球场内,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竞逐场面。因为,眼下正当都畿道两府十七县,官司民间的各家马球队,今年例行联赛的赛季开端之日。因此场下进行的是讨彩头的表演赛。 因此,来自宫内省和宗正寺所属的两支球队,身穿彩衣大胯的骑士使出了浑身解数,在角逐竞技间频频做出惊心动魄之举。惊起在场围观的士女百姓一阵有一阵,尘嚣之上的惊呼、叫唤和赞叹声; 偶然间还有兴奋过度的男女观众,一边如痴如醉的叫嚣嘶喊着,自己所喜好的球队和骑士名号,一边抛下自己的冠帽和头巾,或是在帕子里卷上头面的小首饰;纷飞如雨的投掷到场内去。 还有人,则是干脆买下来正巧路过前排,套脖举着香花果子、小食饮子的游走小贩,整副的家什;让奴仆端着冲到围栏边上,一股脑儿都给泼洒了下去,只为博取片刻来自左右的嬉笑怒骂和注目。 而在位置最高,视野最为良好的联排棚子中,所夹杂的若干锦绣装饰包厢里;也有两名浅紫衫袍的官员,侧身半坐陪着一名面白无须、雍容得体的宦者。只见这名宦者,用兰花指轻捻一张便笺道: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位宪台新任的左判,还没抵达东都,就给朝廷送上两份大礼了。无论是这破天荒活捉的驭兽人,还是云梦贼的重要头目,都对当下的局面大有裨益,可有什么论赏章程么?” “内尚未有所计议,因为宪台和金吾卫那边,都有可能出头争这个功劳。”其中一名年轻些的紫袍官员,连忙回复道:“是以,尚书省当值各位意思是,具体升赏待陛见谢恩后,再做定夺好了。” “也罢,就看这位被上京传的神乎其神,当世的奇人异士,是否真入得君上的法眼了?”这名宦者微微颔首道:“先使人安排接触一二吧,看看他的手段和心意,是否值得笼络和接纳。” 这时,外间突然爆发出如山如潮的欢呼声;却是在激烈追逐竞技的持续拉锯之后,随着宫内省洪恩队的一名骑士突阵成功,今年马球联赛赛季第一个进球就此产生。而这名宦者也终于露出笑容道:“可真是个好彩头,传话下去,杂家有赏……,嗯,竟然是瑞家的那个小儿么?那就赏他城南兴华坊的一处宅子吧。” 与此同时,江畋却是在东都洛阳城南,厚载门前的城下坊里泡汤。这是何四以右武卫关系,专门介绍落脚的一家关系户;属于龙门山一代地热带上,发展起来的温泉街一部分,但通常只接待熟客。 因此,在平日里更像是一个依靠私人关系,指定的接待和疗养场所。不过,既然有何四代表右武卫作保,又有金吾卫的身份证明;所以不但得以拎包入住,还得以专门清场出来一个独属的院落。 经过数日旅程和间杂的战斗之后,换掉淋雨又流汗的一身行头;从头到脚简单冲刷一遍,再浸到微微发烫汤池里,由热力一点点逼出体内积蓄的酸胀疲惫,那简直是惬意和舒坦的让人要呻吟出来。 不过他还是拒绝了,从邻街招传从业人员的增值服务;只留下装在小盆飘在水面的吃食和酒水。不过在木板和幕布分隔的其他方位,开始已传来随行的慕容武张武升等人,与技师们互动隐约动静。 作为有棚顶遮盖,背靠房舍三面敞阔,半露天温泉之一,江畋这里的位置和视野显然更加良好。一边可以看见神京/洛都,巍峨壮阔的绵连城垣,和绵延如织城下坊的万家烟火;一边则是洢水奔流。 还有一边,则是在河洛盆地/平原上,显得巍然屹立的龙门山;以及山上终年笼罩在四方信众,香火不息的膜拜和供奉当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洞殿、佛龛,和仿若是亘古未变,俯仰众生的山壁造像。 其中,最为显眼的无疑就是,号称源自武则天真容的毗卢那大佛巨型坐像;以及佛像上方顶端的形同天顶宝冠一般,据说在夜里会仿若灯塔一般,一边旋转一边放出彩虹变光的五色琉璃塔。 只是在他视野当中,固然是洞窟遍布、廊道纵横的龙门山上,一片庄严肃穆和虔诚礼拜的情景;但是耳边传来却是市井生活的喧嚣,以及似有若无的深入探讨,生命之奥妙与大和谐的白昼宣x声。 这种天上与地下,虔诚与欲念,崇高与凡俗的对比反差,也是其他地方所不能领受的独特风景。而小桶里薄切的渑池香肉和牛三切,也是酸咸适口,再裹入填满葱碎和芫荽、盐瓜的新麦小贴饼…… 就算是江畋没有动那瓶圆陶小口,号称只能当做解乏饮子的淡酒新酿;却还是在饱食和温暖的惬意松弛中,缓缓靠着方形汤池的木板睡着了;在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座沙漠古城——巴拉米尔。 在充斥着希腊、波斯、罗马、阿拉伯等,多种文明留下痕迹的古迹废墟中,与那些金发碧眼的“is残余”周旋着;用冷兵器和陷阱,一个个收割着他们的性命。遭遇被解救的阿拉维少女投怀送抱。 因为对方口口声声,要带着妹妹一起不惜就此改信,也要跟着自己入籍国内;然后,那位网络上被戏称为“牙医”的当地领导人,也宣布要接见自己,并为此事大开方便之门……只是看着那对盛装打扮的姐妹,江畋党性和人性都备受煎熬的时候;突然就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状态。这时候他似乎睡足了两三个时辰,而看起来天色都黑了,左近房舍也亮起灯火。 天空中,也不知何时下起了悉悉如雾的小雨,润物细无声一般的落在汤池的棚顶上;又透过氤氲的水汽袅袅,如珠串一般的溅落在外延,作为装饰和遮掩的草木花卉中。此时轻碎脚步响起在身后。 “都说了,不需要人来服侍;除非叫唤,也不要来打搅我的清净。”江畋却是有些不耐的冷声道:随即,一双雪白的有些夺目的脚踝和小腿,径直出现在视野当中;却又毫不犹豫拾阶踏入汤池中。 江畋刹那间在汤池里就握剑在手,想把这个不知好歹的闯入者驱逐出去。下一刻,就听一个略微沙哑的女声道:“神都武德司所属二等亲事洛文薇,得上京传报,特地前来拜见左判,聆听教诲。” 江畋闻言却是愣了一下,这才冷笑道:“武德司行事,都是这么开门见山、肆无忌惮么?”因为在那位别号“肥猫”的武德司亲事官章俞,所提供的神都方面联络名单里,似乎还真有这么一位; 若隐若现藏身在水汽氤氲中的对方,闻言却是令人心痒的吃吃一笑道:“贱妾非但是要开门见山,还欲与左判坦诚相对呢?”随着这句话语,忽然就有什么东西,哗啦一声的滑落在汤池当中。 随后穿透了袅袅水汽而出,是一具白晃晃得有些耀眼的曼妙身形。就像是凭空一下子吸聚走了,当场所有的光线和注视一般,再也无法令人心有旁骛了。 而当江畋将聚焦的目光,努力转到对方的脸上,这才发现是个高鼻深目,略带异域风情和混血之美的女子。对方在他注目下却没多少羞涩和畏缩,反轻轻抬手挽发,侧转身姿好让人看得更清楚些。 那副真挚而淡然的表情,很难与她此刻透体无暇的姿态,还有举手投足的娇娆风情联系在一起。她径直走到距离江畋,仿若触手可及的数步外,这才款款的并腿曲身下来,轻启朱唇道:“这下,左判可以放心了吧!” 江畋不由略微赞叹道:“好,好,真是好得很。”。下一刻,一柄锋利的细剑,悄无声息的钻水而出,径直横在了她雪白的颈肩上。“我这人疑心病很重,从来不相信有天下平白掉下来的好事。” “你一开始就拼命给我送福利,又竭力想要解除我的警惕和戒心,那就换一种令我可以放心的交流方式好了。”江畋这才略微松开身体冷笑道“说吧,你所某何事?为什么要假冒武德司的人。” 喜欢唐奇谭请大家收藏:()唐奇谭更新速度最快。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惊走 自玉颈上割破渗出一点血花,滴落汤池中随即又淡散不见了。而那女子也像是换了个人似得,气质清冷沉静下来,再无之前那种媚视烟行的味道,轻声道:“敢问,江左判,此话怎讲。” “因为之前,武德司有个狐狸小妹,被我沾了点便宜就受不了,现在武德司还能平白再送一个上门来?”江畋冷笑道:“更何况我到东都的消息,属极小范围知情,这未免太过高看武德司能耐。” “不过,你能这么快找到这里,并且拥有不惊动店家的手段。想必并非正式官面上人,却有方便的身份背景。”江畋手中刺剑丝毫不曾松懈,却是仔细打量起对方全身上下道:“你究竟代表谁?” “奴家还能代表谁人,自然是对于江左判颇感兴趣,而有心结好的人家。”女子再度吃吃笑了起来:“江左判,在来东都之前,可是连做了两状大事,朝堂里可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或者,你就只是个想要浑水摸鱼的刺客而已?”江畋继续一边信口说着,一边将目光转移到了她肩臂上的肌理。那女子闻言,却是嗤声笑了起来“左判还真是性情中人,疑心格外的重啊!” “既然如此,那奴家就稍加展示一番诚意好了。”她一边口中如此说道,一边探手将挽起的蓬松发髻披散而下,一边却是不顾颈上的剑刃,娇颜欲滴径直低头俯下,似乎想要直击要害。 然而下一刻,斜架在颈上的剑刃,一下子变成平顶在她优美下颌的剑尖;江畋这才微微摇头道:“别这样,我们还不熟呢?就算你不在乎,我还生怕有什么毛病呢?” “你……”这下女子游刃有余的从容姿态,再也维持不住了;而变成了难以抑制的羞愤和哀怨之色。只见她咬牙切齿的横眉冷声道:“江生!欺人太甚了,你真以为……” 下一刻,随着她愤愤倒退,骤然间雪色大腿飞扬,汤池中大蓬水花迸溅而起;在摇头向后的披发抖擞之间,刹那间已经操得滑落而出的两柄钢刺,猛然张腿撑璧旋身飞扎向近在咫尺的江畋。 然而随着钉入木璧的咄咄作响,本该抵靠在汤池中的江畋,却是刹那间消失不见;而后又出现在急速狂退的女子身侧,猛然一脚揣在了温香软玉的腰肢上;顿时就是白花花一片砸翻在相邻汤池中。 瞬间江畋意念一动,身上已经按照收取前的状态瞬息穿戴好。只见他手中不停的挥剑再斩,刹那间从临近汤池中飞而出那具雪白,顿时就再度惨叫着,洒下了点点的血花,顺势撞入另一片幕布。 而在追逐间,被接连撞倒的壁板和幕布后面,是争相尖叫而起的纠缠人体;江畋只是偶然一瞥,发现慕容武这个冷面捕吏,居然利用右武卫公费包场接待的机会,至少要了两个一起共效于飞。 然而片刻之后,因为遇上好几个光溜溜障碍的缘故,稍稍慢了一线的江畋;从墙后的僻巷直追到街口之后,就彻底失去了目标。因为外面街市上,各种坐揽右抱、衣不蔽体的小姐姐简直不要太多。 除非他狠下心去大开杀戒,不择手段的将没逃远的对方逼出来,否则一时半会还真没有什么办法。随后看着地上,墙上所洒落的大片血迹,江畋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光着屁股也能跑得那么快。 而他不免判断出了偏差,原本该劈成两截的杀手,居然只破开了胸膛,而尚有余力逃遁而去,果然是前胸脂肪厚能救命么。这时候,李环、张武升等人,也已经仓促穿戴好追了出来,连声问候道: “录事,出了什么状况?” “左判,您没事吧?” “我自然没事,只是有个刺客摸进来了,又被我打伤跑了。”江畋摇摇头道:“什么!”“岂有此理!”“该死”,李环、张武升等人闻言惊声大叫道: “怎么会如此”何四更是脸色大变道:自己安排在这处温泉栈,本就是有意讨好和弥补的意思;没想到又出了这种意外;岂不是适得其反了。随即他就气咻咻的回头去找店家。 然而,这时却见到客栈楼上有火光冒出。随后,在烟熏火燎后的店主寝室中,只找到了一具仓促受过拷问,冰冷僵直的尸体;以及被塞在床下一具割喉女尸;从形貌上看,似乎这才是武德司的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处温泉客栈是再也没法住了。将一大堆善后的烂摊子,交给仓促赶来的右武卫之人,又约定了一个以备详询的时间之后;江畋就干脆带着人在这处,长达数里温泉街市逛起来。 行走在水汽氤氲,人声喧闹的温泉街市上,则可以看到这东都城下坊的另一面。各种与汤泉相关馆舍、行栈、酒家、茶肆、成衣店,售卖各色什物的铺面和露天、半露天摊位,林立茨比延伸老长。 几乎无所不在的旗帜、幡子招展下,是类比街头广告和商标的墙面彩画。有桃李、有鲜花,有瑞兽和仕女。看起来没人兜揽生意,但只要有人客进入,自然会被极尽心思的陈设和手段羁绊住。 只是这种繁华安逸,又能够继续维持多久呢?要知道,江畋才刚刚抵达东都郊外,不过半天时间,就已然遭遇这次意外惊喜。武德司无所不知,活像个筛子的笑话,也在此得以验证。 而对江畋而言,迅速了解一个地方的方法,就在街头榜告处。在上面除了例行朝廷邸闻、官府告喻外,还有各色商家用工和售卖的传文;及本地行栈、商馆联合起来的坊所,公布的各种悬额诉求。 作为当年梁公所主持的泰兴改新,所沿袭下来的善政之一;就是命令废止除山陵、水利和道路之外,天下绝大多数的正役和杂役;要知道历朝历代的徭役之苦,往往更甚与田租户税的负担。 别看它仅仅是在一年里,将你抽调往外地附从力役,那么十几、数十天而已;但是算上路程远近所费,往往还要自备饮食;往往超期服役不算,还有概率被过度驱使,而病死累死在服役中。 这对于小农经济下的家庭单位,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侥幸得以当然放还,往往也因为错过和耽误了农时,造成减产和歉收。到时候一家老小不但要饿肚子,还要面对官府催收而卖儿卖女。 因此第二条,就是将地方的力役需求改征为雇,同时组建专属军队和朝廷的工程队伍;再者又引入商人竞价分包。也由此变相多绝了大多数贪官胥吏,籍此上下其手滥用民力的借口和由头。 因此,这三管齐下之后,困扰了历代王朝数千年的徭役之苦,虽然说不能就此彻底禁绝了;但也能说是大大减轻了社会矛盾和小民百姓的负担。不过因海外开拓输入的财赋资源,却又生另种弊端。 就是太平年代所大量繁衍的剩余人口,也不是人人愿意到海外去开拓和谋生的;也不愿意受人租佃在田土里辛苦刨食。于是,就纷纷三五成群的穿州过县,来到一些相对发达的繁华大邑讨生活。 虽然大多数只能从事,最底层脏累苦的活计;乃至进入当地的工场、作坊,计日而食;雇佣于商社、店铺。却也变相促成,这些地方的城市化进程,以及附带工商业的繁荣昌盛。 然而他在温泉街市上逛的差不多,大包小包拎了一堆,也没有见到更多跳出来异常举动。回到了原处之后,江畋就看见围拢在这处客栈的成群公人和皂吏,却被数名右武卫的军士堵门不入。 居中一名满脸愁苦的青衣官员,在注意到了那些右武卫军事的反应后,也忙不迭的迎上前来喊道:“可是宪台江左判当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抡道 当然了,对于承平日久的神都左近士民百姓而言;在城下坊的汤泉街里,出了个假冒武德司干员,妄图刺杀朝廷赴任官员的事情;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时下异闻和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因此一时间,被上官严词训令所驱使起来,河南府的不良人和武德司的干员,都亟道的巡官、捕吏,如出押狼犬一般充斥在街头上;在借机滋扰纷纷的同时,也泥沙俱下的惊动和纠出不少,牛鬼神蛇或是藏污纳垢的所在。 然而对于当事人江畋来说,发生了这件事情之后,也变相带来了某种意义上的顺利。原本要预期一整天或是好几天,涉及好几个衙门的到职叙任整个流程和所有手续,几乎在某种特事特办指示加速下,隔天正午就完成了。 只是,当时的情景被人以讹传讹出去之后;无论是到东都分司的御史台台院,更换告身和凭信;还是到刑部司门郎中核销过所,领取行走东都的限期身牌;江畋发现自己受到热情接待同时,也被人指指点点的变相围观了。 因此,等他从通政司递过了扎子,顺便询问近期可能传召陛谢的大致时日出来;才知道相关的传言,已经演变到相当离谱地步。当然了,无非就是某御史夜行激斗十八妖女之类,拳头加枕头那套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玩意。 所以,当正午江畋留在城北皇城边缘上的西待漏院,打算品尝一下东都特色的廊下食(工作餐)时;却发现各种端着食盒的中低品官员,还有好些百官署衙间行走的堂后吏,几乎是一波接一波的从江畋案几附近相继路过。 因此,在专供正七品以下官员午食的西待漏院内,类比后世自助餐一般的廊下食,提供足足几十道荤素俱全的菜肴花色,味道尝起来也还不错;但作为被人保持距离隐隐围观的新面孔,江畋俨然成为了时下注目的焦点。 甚至到了后来,就连临近左银台门的通政司和各道进奏院,都有人打着就餐和取食的由头溜达过来;只为了能够亲自看一眼,那位能够对于汤池内投怀送抱的美娇娥,痛下狠手杀的满地鲜血淋漓而逃的传言中人。 千万不要小看他们的八卦能力,这些低品京官和堂下吏,平时经手和从事最多就是巨繁纷杂的庶务琐事;因此,无疑也是东都分司的体制内,也许不是消息渠道最为灵通,但却是消息来源最广、传播最快的一个群体。 因此,虽然江畋依旧泰然自若的,一边在西待漏院里慢慢逛着消食;一边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的,拿这些官属下吏作为特色观察样本;但皇城大内似乎也有人看不过去了。就在正午过后的云板和磬声中,迎来了一名内官。 在引着江畋七拐八弯的穿过数重建筑之后,这名中年内官才停在一处,数名肌肉泵张目不斜视的绣衣甲士,所矗立值守高大宫门前;轻轻拨动手中的浮尘道;“江左判,这儿便是新设的清正司,当下的选人之所,杂家已经不便进入了;还请左判捎带则个。” 随后,他对着内里接到通报,连忙迎出来出来了一个深青色袍服的官员,微微昂首道:“曲从事,这位就是即将就任清正司的江左判,贵人特地交代,好生招待着,不可有所懈怠了。” 这名曲从事生的面廊微圆,五官柔顺,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气的:“原来是江左判到任,正是巧了,当下京中正好选了一批,有志之士,正好请左判给掌掌眼儿;也算是个”随着他的引路走出宫门,顿时就是一片开阔广场。 而在这片广场上,随着一阵接一阵的呼喝、叫喊声;三五成群身形精健之士,正在操使着各色铁石器械,汗发如雨的锻炼着身体,或又是在各种杂物刻意制造出来的,重重障碍和复杂场景中,高低错落的飞身攀越着。 更有数群人结阵在一起,手持去头无刃的各种长短军械,相互对阵格击着;其中对抗到了激烈处,几乎时不时就有人闷哼、痛呼着,转瞬被击倒在地;随即又被同伴眼疾手快的拖到一边去,接受相应的检查和救治。 也有人一边攀爬在,各种哨台和望楼之间,所布设的悬绳和索道上,然后手中还有闲暇和余力的,抽空放箭射中远近不一的人靶,和牵引游动的木垛。而按照曲从事的说法,这里本是内操子弟的训练场,如今被拨付清正司所用。 而这些人员也是从东都分司下辖,五府三卫所抽调并甄选出来的精壮健儿。待到各种技艺合练编成之后,就可以作为清正司外围奔走的直属力量使用了。当然了,事情到了这里,整体画风还是相对正常,人员精神面貌也还是不错。 然而接下来跨过了一重侧门之后,曲从事又继续介绍道:“这里头的,才是大内从各方,精挑细选而来别有所长的个中好手和卓异之士,也是日后咱们清正司,真正需要仰赖的属下了。”,然而江畋闻言,却在心中生出一点不妙。 下一刻,在敞阔的院落当中,赫然站着数十名形貌各异、气质迥然的不同人士;其中有的年方稚须,有的则已经鬓发霜白。各自围绕成数个圈子,而对着居中正在斗剑拼刀的两对人,指指点点的品评不休,露出或是赞赏或是嫌弃的表情来。 “左判且看。”曲从事却是面有得色的如数家珍道:“那位须发灰白的,便是鹰手白翁,号称一身铁爪无双、断金裂石的本事。” “那位长眉过鬓的,乃是一字电剑李树桐,也是壬申年武道会,斗剑第三,恩旨特选入内的仗班教习。” “且看那名双刀少年,别看他年虽小,却是东都游侠儿中的翘楚,双刀合击之术罕有敌手,时人号称烈风子。” “那位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则是河西义从出身的石振功,在河陇、青唐之地,杀败马贼、沙盗无算,而多年高居悬拿贼患的榜首。” “那位便是汾王府的首席扈卫出身,人称左门神的师以公,一身祁连秘传的铁壁硬功,寻常刀枪难伤,曾经手搏虎豹而救护当前。” 与此同时,在这处院落不远处的一座阁楼上,也有几名身着紫衣,还有内官随侍侧近的年轻子弟;正在打量着院内的斗技情景。直到看见,被曲从事给引入其中的江畋,这才转移了注意力,而开声议论纷纷到: “这位便是西京那边,传得玄乎其玄的奇人异士了吧?” “不是传说他有十荡十决的天生神力,也有杀人如麻的嗜血手段?” “真看不出来,这就是能手搏凶兽,也能对上门的女刺客,辣手摧花之辈啊!” “看不出来也无妨的,既然他到了这儿,要想在这些东都好手中服众;岂不就该露出一两手了。” 下一刻,就像是被人言中了一般;那些正在围观和指点比斗的各位好手;随着江畋开口说了些什么,突然间就像是被捅了马蜂窝一般,齐刷刷转头争相怒目而视;甚至为此放弃继续比斗,而愤愤然的簇拥上前,半包围了他。 “不好,这怕是要出事了!”其中最为年轻的一名紫衣人,不由失声喊道:“快来人,上去分开和制住他们。”对方毕竟是有朝廷官身的人;若是因此将事情闹大了,就算是事后追溯起来也遮掩不住,自己这边绝不会好过的。 然而,他的话音方落骤变横生。就见江畋毫不犹豫的突然闪身,如炮子般主动撞入这些各家好手之中;凭空炸裂大片沙土尘埃,顿将距离最近的数人掀飞开来。而当他在尘埃中重新现身,左右手却已捉拿住两具生死不知的人体。 紧接下来,就在这些紫衣子弟,变得目瞪口呆或是瞠目结舌,乃至两股开始战战的表情当中;江畋就像是挥舞着风车桨叶一般,在旋身扑卷而起的大片烟尘中,逐一追赶着那些惊窜躲闪的各家好手; 然后,就见他轻松挥动着硕大人肉流星锤。将那些眼看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就连拔出兵器也被轻易打飞的好手们,一个个敲倒、抡翻,失声乱叫着砸在地上;变成一地躺尸般的横七竖八人体。 随着最后一个逃出院外,想要求援的幸运儿,也被他信手砸倒并拖了回去后;偌大的院落之中已然是一片静寂无声了。而曲从事更是瑟瑟发抖的抱头抵靠在墙边,只觉得裤腿和内胯都是一片湿漉漉。 丢下手中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活体兵器,江畋看了眼那些闻声而来,却被震惊当场的外间健儿,当场吐了口唾沫道:“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针对你们某一个的,我说说,你们在场的这些人,全是垃圾。” 随即,他就毫不犹豫的扬长而出,而那些为了里三圈、外三圈的外间健儿;却是齐刷刷的顺着他的去路,退开一大片距离和空间。 第一百七十七章 内苑 直接掀桌子之后,果然是无比的畅快。想到这里,即将走出大门外的江畋,忽然捡起一块卵石,猛然向某个方向飞掷而去;就听哐当一声什么被砸碎的脆响,还有几声隐约的惊呼声。果然当下里是有人在角楼盯着。 事实上,在进入这处院落后,江畋就已注意到,有人躲在附近窥探着什么;再加上那位曲从事看似恭敬的言语中,似乎也在引导和暗示什么;所以他干脆就顺水推舟,让想看热闹的人,自己也变成热闹的一部分吧! 与此同时,那处视野良好楼阁之中,半扇被砸个粉碎的琉璃窗背后,却是几张各自面面相觑、心有余悸或是惊魂未定的煞白面孔。片刻之后,才有人回神过来,用结结巴巴的语气,浑身颤抖到:“他……他……怎敢如此……” 而这时候,江畋已经走出了高大的外门。而那几名值守的甲士,虽然有些诧异里头的动静;但是既然未得内里的召唤和号令,也只是目不斜视的听凭江畋越过他们,就此扬长而去,消失在了来处的宫苑高墙深处。 当然了,在一鼓作气打翻了全场的所谓各家好手之后,江畋还是有所额外收获的。最起码,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基本武力水准,还有自己在日常情况下,所能够发挥出来的力量上限,有一个更加直观的对比和了解了。 真正单轮起技艺和经验来,那些人其实还是有所本事的;只是碰上了完全不讲常理的自己而已。比如有力量的远不如自己反应快,反应快的远不如自己有力;而身体足够硬的不够自己能打,能打的又打不到自己…… 再加上他们来自天南地北的各方,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互助和协同、配合;猝不及防遇袭的唯一反应,就是各自拉开距离;所以最后只能饮恨扑街当场了。不然他们抱团起来,自己不用隐藏模式的话,还没法速战速决。 当然了,如果选择消耗不同程度的能量,启用“入微”模式之后;就算是毫无准备的赤手空拳之下,江畋在身体力量、速度和反应、爆发力上,还有进一步提升的上限。这也是他当下可以公开表现出的底牌和凭仗之一。 只是正在缓缓思索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迷路了。前面的宫墙和巷道,似乎还在那个方向,却已经不是他前来时的那个模样了。与此同时,闻讯匆匆赶回的那名中年内官,却是看着院内匍匐一地、呻吟不休的各人,如丧考妣的哀声道: “坏了,坏了,这叫杂家如何是好啊!” 随即一名飞奔而至的小黄门,在他耳边轻语了一句后,他又如梦初醒到:“快,快来人,去把江左判找回来,断不能就这般轻易,让人走了啊!”。然而此时江畋却已经一跃而上,躲过了下方巡逻的一队宿卫。 片刻后,他站在了一处宫墙角楼的檐边处;然而,他所见之下就只有大片郁郁葱荣,繁花盛放,地势极为开阔的宫苑庭院;他忽然有所明悟,自己似乎是从东夹城就偏离路线,误打误撞跑到宫城以北的陶光园(内苑)。 因此,北面高大的城墙连垣所在,便就是庭掖所属的各色宫人和宦者停居,及各种内属作坊造局所在的曜仪城;以及更外围禁军驻防的圆壁城和东西小隔城。东面则是通过一条波光粼粼的数里大渠,直通墙外的上林苑(西苑)。 西面则是水道连接着,大名鼎鼎的天下财赋的枢纽和仓储中心——含嘉仓城。而南面最为显眼的高大建筑群落,那是天子及侧近后妃起居的宫城,所属紫微宫三大殿之一,专门内宴群臣和演示歌舞的徽猷殿、弘徽殿所在。 当然了因为是下午时光,陶光园里一片静悄悄的;只有成群成从的鸟雀蜂蝶,纷飞在花草摇曳之间。在沿着这片内苑变强简单转了一圈之后,江畋本想沿着掉头回去;然而视野当中却是突然跳出来了久违的任务进度提示; 因此,在不断闪烁的任务提示指引下,飞身在森森大树之间的江畋,接连闪过了数波巡曳的宿卫之后,却是来到了陶光园中,靠近曜仪城的西北角处;在这里,那些精美的花石草木,一下子变成了一小片墙角下的菜畦。 而在这片半亩大小,种满各种瓜豆的菜畦里;赫然还矗立着一间,与园内诸多的亭台楼阁,实在有些格格不入的简陋茅屋。至少灰白盖草和斑驳泥糊墙板,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然而,江畋却发现前后门处都有人守着。 而且守卫的这几人,虽然穿得是宫内洒扫杂役们,最常见的灰幞褐衫;但看起来都是肌肉精健,充满引而不发的爆炸性力量。于是下一刻,江畋身上的袍服突然一变,脸上也多出来了一个白色泪渍的面具,突然闪身而出。 片刻之后,守在后门的其中一人,突然自觉脖子一紧,凭空被无形之力提领飞升而起;却在凭空悄无声息的激烈挣扎了几下之后,随着一蓬血色骤然溅出,顿时一动不动的轻轻滑落到茅顶上。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坊内骤然走出来的第五个人,见不到同伴的所在,却闻到空气中开始弥散开的隐隐血腥气;不由脸色大变毫不犹豫一边后退,一边掏出一枚骨哨含在嘴里欲吹。下一刻,他的腮帮子就骤然迸裂开来,吐出牙齿和碎片来。 然后他只能徒然的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血淋淋的下颌,咯咯吐着血泡;眼珠暴突着一点点的断绝了气息。这时候,重新现身的江畋;这才徐徐然越过他的尸体,顺手一拂,地上瞬间就只剩下一滩牙齿混杂着骨哨碎片的血迹。 而走入屋内的江畋,不由微微一愣,因为他见到与茅屋陈旧斑驳的外表,明显形成鲜明对照的内里;由各种价值不菲的陈设和器物、简单而昂贵的丝绸帷幕,所构成充斥着奢华和舒适氛围的居室。只是大部分器物都被打翻在地。 然后,他才听到里间传来的隐隐说话声:“魏老公,你还在指望什么” “你宿卫奥援的陈大珰,如今已在宫内省自身难保;殊不知,你的勾当就是他供出来的” “你以为把那几个假子,都分派出去,就能令人投鼠忌器么?呵呵真是笑话!” “实话告诉你吧,他们一出东华门,就开始相互举告了。” “我要的可不是这些许财货,你攒下的这点儿身家,在宫里又算个甚?但你在宫内省时,手中私藏和抄录的密档呢?” 最后说话之人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来人拿家伙来,给这老不死的松松骨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珠迹 “来人,来人,”说话之人正是一名面白少须、形容富态的青衣宦者;然而他连喊了两遍之后无人回应,不由有些悚然转头过来;却见在场的两名跟班,悄无声息的倒地不起。不禁张口欲喊就脑后一痛,顿时就失去意识。 而后,带着泪痕白面的江畋,也出现在了一张锦榻前。在这张锦榻上赫然蜷缩着一名满脸褐斑,骨瘦如柴的老宦。只是他身上名贵考究的丝袍,沾染上了斑斑血迹和其他污物;佝偻如鸡爪的手足,也血肉模糊的有所缺损。 就在江畋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提示,此时已经不再闪烁,赫然就指向了这名看起来仅存一息的枯槁老宦。只是他看起来已经失去知觉,并且随时随地都会断气的样子。所以江畋不得不采取一些手段,才令他得以清醒过来。 “你……又是谁的人?霍王?普王?大宗正?宣徽院?还是长安内监?”气若游丝的枯瘦老宦,慢慢睁开浮肿昏黄的眼泡,嘶声说道:“不过却也无妨了。反正杂家也要死了。还要多谢你给的最后一点清净” “杂家这辈子侍奉了好几代的主子,身上沾染的东西太多,就算有所谓的密档和内情,合该随这把老骨头带到地下去。倒是当初在内苑那棵大红枫下也埋了些东西,大可算作你送杂家最后一程的额外酬谢吧。” “我什么都不需要,也并非任何一家的人。”江畋却是冷冷看着这名眼似浑浊玻璃球,格外黯淡而涣散的老宦,淡声道:“只是受人所托,特地过来过来问你几句话而已;当年真珠姬故事,你敢说问心无愧么?” “当年……真珠姬?”下一刻随着江畋吐出那几个字,枯瘦老宦突然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物一般,眼神患乱的喃喃自语道:“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找来了么?” “刘娥、刘娥,原来就是她啊!真是难得,当初那个守帘的宫婢,居然被人暗中藏了下来,苟活到现在么?幕后那些人居然没能找到她,将她给灭口了么?什么,不久前也死了,难怪、也难怪了……” 随后,他就再度口涎横流而神志涣散开来;在下身洇出一片湿漉漉的恶臭来。江畋也不得不挥手将他隔空提拎起,用力的抖醒过来,以免被自己呕吐物堵住口鼻,给当场的活活呛死。然而老宦凭空醒来之后,第一句话却是:“杂家,可是到了阴间地府了。” “你倒是想得美,我的话没有问完,你就算想死也没有那么容易。”江畋遥遥控制着他的身体道:同时再度扭断了他残余的一只手指,以激发的疼痛来确保短暂的清醒。“回答完所有的事情,我自然会送你道该去的地方。” “原来,你不是,你不是……”然而,此时此刻发现自己悬空而起的枯瘦老宦,却像是误会了什么一般,当即嘶声道:“你便是阴间来的勾魂使么?报应啊,真是杂家的报应啊!” 紧接着下一刻,他突然就嚎哭了起来,就像是个孩子一般的涕泪横道流:“殿下,您是多好的人儿啊!如今竟然依旧怨气不息,数十年都不得超脱,难以转生天道福报;杂家真是该死,杂家合该身堕无间啊。” “那你更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能尽早得以解脱;”江畋见状却是不动声色的顺水推舟道:“不然,还要挣扎弥留在世,继续品味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大好滋味……” 然而,因为这名老宦本来就是重病在床,又被严刑折磨过。因此,在他生命最后的弥留时刻;基本上上变成了回光返照的幻觉中,自我拷问式的种种喃喃自语。只有在强烈外部刺激下,偶然间能保持片刻清醒回答提问。 所以在他断断续续交代的遗言里,江畋只是得到了一个隐藏东西的地点;以及另外几个具有嫌疑的当事人名字。最后,江畋看他实在油尽灯枯无以为继,却想起那位鬼市主人/萧氏藩主横死之前,所留下来的另一条线索。连忙追问道: “你……知道菱郎么?” “菱郎?菱郎?……这听起来似是……贵人家的小名,早年曾有过印象……等等,难不成,竟然还会与他有关,怎么会?怎么可能?”他随便表情变得尤为惊恐、惶乱和难以置信:“杂家岂非一直都错了,他们也弄错了?” 当江畋还想追问更多的时候,却发现这名老宦已经在惊恐中,耗尽了最后一点精气神,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僵直的重新蜷缩成一团。好吧,虽然线索再度中断,但是江畋视野当中提示,也再度增长好几点,变成(任务进度36.4%)。 至少,他可以确认“菱郎”这是个身份及其尊贵人物的小名;而且按照这位魏老公的身份和经历判断,很大概率应在前代当权的宗室,乃至是皇族成员当中。接下来,就要想办法获得查验,宗正寺里玉碟/谱册的机会了。 随后,江畋用“次元泡”模块新发掘的用途,将这处篷屋内外所能可能留下的痕迹/证据,都给好好收拾了一遍;最后用灯烛和帷幕,设下一个延迟点火的小机关。这才提起仅存的唯一活口,发动能力跃上曜仪城的墙头。 七拐八弯躲过那些巡曳宿卫和往来宫人之后,就近挑选一座最为豪华广大的宫内宅;将唯一活口连同魏老公和被杀死其他几具尸体一起丢进去。正所谓掩盖一个突发事态的最好办法,就再制造一个更大事态来转移目标。 因此,江畋沿着做过标记的原路返回,越过数重宫墙重新出现在东夹城内之后;也才过去堪堪小半个时辰而已。当他出示身凭从左右藏之间的太和门走出,抵达皇城前庭通政司时,却不知道在西待漏院中已经炸开了窝。 因为随着皇城前朝左掖门大街上,数波自前朝医官署仓促召唤而来的医士,相继涌入东夹城的行踪;原本动静不小的清正司内,那些新选的各路好手,被到场巡视的某位御史里行,给揍倒一地的消息,也随之扩散开来。 片刻之后,刚刚走到左掖门的江畋,也被带人守候在门内的老熟人,已经升职为校尉的陈文泰,给客客气气拦了下来。然后就在他盛情邀请之下,前往东都分司所在左金吾卫衙门稍坐,却正巧错过闻讯前来的另拨人等。 而在左金吾卫獬豸踏云彩画壁板的正厅内,江畋也见到了已经升任为东都分司,左翎卫中郎将府中郎的宋伯宜。他甚至还叫来了一群亲信部属和佐僚陪坐当场,在逐一介绍认识和热情款待的同时,也再度对着左右强调道: “江生之前就与金吾卫左右街,有着莫大的渊源的;如今更得以身负朝廷的要任,添为中郎将府录事,乃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更是我金吾卫的莫大幸事啊。” “故而我就把话儿放在这里,日后江录事但有所需,无论是左府还是右府上下,都不得有所丝毫懈怠;自然了,既是我金吾卫的人,也不容许他人轻侮和攀诬。” 这时候,外间才有人前来通报什么,却被他毫不犹豫的大手一挥打发出去道:“我管他监门卫想做什么,又想问些什么?如今正是我右金吾卫,为迎新同僚的招待茶会,实在没空理他,尽管等着好了。” 江畋闻言不由心中一动,看来这位宋中郎此番示好的举动,却也不是无的放矢,然而他诚然笑道:“看来,我的一时意气,倒是给中郎,平添麻烦了。” “无妨的,其实也不算多大的麻烦;”宋伯宜闻言却是豪爽的笑道:“这些人虽有几分名头和跟脚,却都是毫无品秩的白身;被你这位内定的官长,给教训了也就教训了,只要没当场死了人,又何须在意这点旁枝末节?” “更何况,他们这些成名日久之辈,被你这文选出身的资历给信手打翻一地,难道还有脸到处伸张和争辩于朝堂中么?最多就是他们后面那些靠山会有点想法,但是无论御史台还是金吾卫,又怎会轻易坐视不管呢?” “其实要我说,江录事你打得好,打得妙才是?大内别设这清正司,乃是为了应对当下的事态,但是实际筹备上,却未免有些所托非人,以至于浮滥之辈得以混迹;若非你此番出手教训,只怕到了派上用场之际,还会闹出更大纰漏来。” 而江畋听到这里,心中怎能还不明白呢。显然对于新设清正司里那些,被各种门路招揽而来的奇人异士;这些正规行伍出身的金吾诸卫军将们,肯定别有想法和意见,或是对此不以为然,觉得对方不堪用的多了。 只是缺乏一个合适的契机和理由,却被江畋无意间给创造出来了。从某种意义上江畋曾是这一类人,但是因为之前与金吾卫街使,并肩作战和建功的经历,再加上朝廷的封赏,所以很容易就被认同为自己人了。 因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当来自大内的口谕送达之后;由金吾卫和御史台各自派人,陪同着早已经对好了相应口供和大小细节的江畋,一起来到了明德门内的内谒者监,接受相应突发事件征询。 第一百七十九章 思去 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负责征询的当值内谒者,还是颇为尽职的仔仔细细盘问了,前因后果和具体细节。但是任其如何一唱一和的循循善诱和隐喻敲打,江畋就是一口咬定,这些江湖习气浓重人士,开口闭口对身为朝廷命官和上司的自己颇为不敬,乃至出言不逊的种种。 同时又强调,自己乃是明令受邀前往甄别和鉴定,这些清正司的新选成员的;但没有想到顺势一出手,他们实在是徒有其名;连自己一个照面的手段,都没有能够坚持下来;就已然一败涂地了。然后,他又籍此义愤填膺地表示,和这么一群虫豸在一起,又怎能安心王事呢? 而作为金吾卫上官,在场旁听的宋伯宜,也恰如其会的开口质疑,此事当中的种种疑点和不合常理之处。乃至乘机吹毛求疵式的发难,要求彻查其中是否有人滥用权柄,违背朝廷例制的可能性;而那名素不相识的御史台成员,也因此慢慢回过味来,凑热闹顺势附和一二。 于是征询/扯皮了一半之后。随着一名满头大汗而脸色惶惶的小黄门,走进来耳语了几句之后。无论是在场的通政司所属还是内谒者监,都不由脸色微变;当即就宣布暂停并草草结束这场征询。江畋却是对此隐有所觉,显然是自己在燿仪城内顺手埋下的那颗雷,就此爆炸了。 事实上的此时此刻,身为那所宫内宅的当主,官拜东都群苑使、宫台省内给事的黄二,只觉得是莫名祸从天降一般,一口百口莫辩的大锅落在了他的头上。虽说,死在他家宅邸里的那位魏老公,并不算是多么的显赫,只是在群宦中特别的长寿,拥有历事过四代天子的资历。 但是,在自己私家内宅当中,拷打一位资深老宦前辈致死,还顺带杀人灭口的荒诞罪行;哪怕只是暂时的嫌疑,对他来说无疑是颇为危险的征兆。至少,他没有把握另外几位同等权位的大貂珰,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做点什么。比如,以协助追查内情为由,分走他权柄和职事。 毕竟,作为依附皇权而生的外延;却又与宗室外戚、勋贵内臣,并称屏护皇家三贵之一的大内群宦。如今虽在外朝影响有限,但彼此同样也充满了无所不在的竞争和内卷。就像是他以群苑使所掌管下,东都诸多内外宫苑的维持和修缮,本身就是极为可观的资源和利益所在。 而当初作为外藩朝贡时,作为添头之一输入宫掖的黄二;以一个形貌类胡的洒扫小奴,费尽心思进入当初的养父,小马坊使黄信眼中;又在黄信收养膝下的诸多假子兄弟中,踩着他们的血泪和尸骨脱颖而出;在秋狩田猎中舍命救了,当时还未监国的太上,才得以飞黄腾达。 因此,他才能在东都留守的群宦之中,拥有最大的宫内赐宅。不但拥有像模像样、妻妾成群的家室,膝下光是作为亲信和部属的假子十数人;更有宫外豪宅和庄园内的许多外宅郎君(养子),为之奔走往来南北,打理各色产业和营生。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能够在位当权。 事实上,虽然随着太上退养北内;如今他已不是大内宦臣中,地位最显赫或最有权势、或最得在位天子信重的那位。但是,除了天子定期或是不定期,巡幸东都的期间之外;他就是偌大的东都,乃至都畿道境内,诸多内外宫苑、皇产、皇庄;最为有力的管理者和当家人。 因此,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与那些宫台省的同僚,完成私下的利益交换和妥协;以换取追查此事的主导权,好将这些弃尸在他宫内宅的幕后黑手给揪出来。不然事态拖得越久,他能够自辨和掌握的资源就越来越少;只怕连谋求一个体面全身而退的名头,都奢望不得了。 然而,得到宫内小儿的急报,从宫外园林的会宴上,仓促赶回来的黄二;开始全力动用麾下的权柄和资源,试图弄清楚那些被割喉、或是拧断脖子,弃尸在他宫内宅里的其他几人身份时,却又接到了一个坏消息。这些人可不是寻常洒扫杂役,而是隶属上京皇城的内操子弟。 而当他派出查询的头号干将,兼养子之首内府局右丞黄兼,试图根据这些尸体身上的铭记,找出具体来历和出身背景的时候;却在掌管内操子弟的三宫择捡司处,重重碰了个壁。分司东都的副使李守义,直接就以内操各班事关宫禁机要,拒绝了任何想要查证的企图和要求。 但是另一方面,黄二的另一个养子黄丰;却给他带回来了,那位副使李守义麾下的一位检点官,通过重金打动所透露的一点口风。也就是说,死在他宫内宅里的这些人;并非是从宫中小儿中,择捡精壮,从小操练武艺的一般内操子弟;很可能是更精锐的内仗五标儿郎之一。 事情到了这一步,黄二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起来,不知道是否还要坚持继续主导追查下去。因为宫中小儿出身的内仗五标,和养在禁苑的羽林孤儿中,所择捡精锐编练的外团郎君一般;都是天家最为侧近的内卫武装。还可能涉及到他侍奉的太上,与今上之间的一些隐秘事。 但无论莫名背锅的内从事黄二,是如何满心纠结,都与全身而退的江畋,毫无干系了。事实上,在他从银台门的内谒者间里走出来之后;就相继接到了来自御史台,左右金吾卫、右武卫,甚至还有通政司,刑部在内,外朝数家衙门所属官员,私下会宴的邀约。 因此,当江畋从一片侧目的西待漏院里,徐徐然走出来之后;就见守候在此的张武升和李环,已经忙不迭的迎上前来。他随即开声道:“接下来,你们就随我在洛都好好转一转,待到陛见谢恩之后,我就该上表辞谢,直接回长安去了。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打算和安排么?” 李环闻言却是毫不犹豫道:“在下但听东主的吩咐。”。而张武升愣了下,也开口应道:“我是录事的慊从,自然是录事去哪,我便去哪了。”江畋点头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也会想法给你们一个机会和前程。” 当然了,在经过这件事情之后,他是真对于所谓的清正司大失所望了。再加上自己既然出手撕破脸了,也懒得再和背后可能使那些人,继续玩什么勾心斗角、权衡妥协的游戏。至少相比长安那边的精神风貌,东都这里老大王朝的臃肿迟钝,显得更加明显一些。 按照金吾卫和右武卫处,得来的有限内部消息。这关东之地发现异兽和鬼人的行迹,起码也有小半年的光景了。但是居然东都上层对于的态度,除了当做例行的骚变和动乱,陆续发兵围剿之外;却还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节奏,甚至有些公然敷衍了事的德行。 要知道,也许这些出没的异兽,造成几百上千死伤的数字,对动辄数百万户口的都畿道,完全是无伤大雅。但因为民间恐慌所产生的谣言和舆情,对于政治层面和经济活动上的影响,这才是最致命和要紧的。在这种情况下,新成立的清正司就更是个笑话了。 依照江畋亲眼所见,再加上金吾卫里提供的后续消息得知。所谓清正司里,全靠一群各方招揽来的奇人异士充场面,再加上几名关系户居中调和,这和寻常用来养闲人的清贵衙门有什么区别。所以,江畋才不会和这么一群,仓促拼凑的草台班子共事的。 因为,在清正司目前的基本规划当中。钱粮支给和器械配备的后勤保障没有,医疗救护手段也没有,组织调度和训练培养的章程更没有,连要对付的目标都是个模糊概念。更别说擅长追踪和循迹的老手。解剖尸体而进行后续分析的医官和仵作…… 江畋实在是带不起,也带不动,更没有义务替无亲无故的他们,胡乱操这个闲心。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一群死人了,就算眼下不死,将来只要遇上事情也迟早死定了。所以,江畋在金吾卫衙门之中,也直言不讳的说得很明白了。 当下朝廷最需要的,可不是一群只会凭一手绝活,在贵人们面前作秀和表演,勉强可以糊弄士民百姓一时的乌合之众。而是能够如军伍一般令行禁止,却又足够灵活机变的手段和器械,并且拥有源源不断培养机制,可以随时化整为零独当一面的精锐小队(团组)。 当然了,就算这番话传出去之后,能够产生多少效果和影响,就实在不好说了。江畋也是且尽人事,算是对朝廷加官进位的一种回应;但是相对于新发现的任务线索,这些令世人孜孜以求的东西,其实也不是特别的重要了。 第一百八十章 月陂 是夜,江畋策马行走在洛都城南,明义坊内的大街上;身前是负责带路的本地人何四,身后则是跟着骑驴权做伴当的李环;至于另一位慊从张武升,则是因为别有任务,跑去金吾卫联络关系了。 只是此时,相比长安城内当季的槐花、夹杂着金桃、杏实飘香的夜色风味;洛都的空气中却是淡散着桂花的清香,时不时又夹杂着凤中送来,隐约牡丹、芍药、蔷薇等,应时花木的芬芳气息。 正所谓“春城无处不飞花”,固然形容的乃是西南成都花市的盛况;但是凡举天下的名城大邑,种花、养花和用花、斗花最多,并引领风尚的大都会,却是毫无疑问当属神京/洛都第一。 上至帝王将相,公卿贵胄,下至士民百姓,三教九流;无不参与其中。由此形成世代以此为业,培育和赏玩一条龙的偌大产供销体系。因此,白居易曾经有诗云:“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又曰:“京城贵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车马若狂,以不耽玩为耻。执金召铺宫围外寺观,种以求利,一本有值数万者。”《唐国史补》。形容的就是这种神都四季的盛况空前。 因此在这个季节,洛阳入夜之后的花香,无疑也要比长安更胜一筹。另一方面,则似乎是因为较长时间,远离朝堂权力中枢的缘故;洛阳城内的夜禁执行起来,明显也要比长安弛废的多。 因此,除了洛水以北西城的皇城大内,及附近十几个高门甲地扎堆的城坊;相对严格执行了宵禁之外。在洛都的其他地方,哪怕是入夜之后的街市上,也依旧是灯火通明而行人络绎不绝。 而在作为横贯全城中轴的洛水以南,就更是呈现出一片城坊弛废,遍地违章建筑占道的喧闹景象。尤其是那些高大的沿街坊墙,几乎无所不在被打通、拆除,改造成昼夜营业的店铺楼舍。 虽然历代朝廷三令五申:诸坊市街曲有侵街打墙,接簷造舍等。先处分,一切不许,并令毁拆。但是这些通宵达旦的昼夜坊市,形成背后所代表的各方巨大利益,几乎让这条敕令形同虚设。 据说其中征收的税钱,其实已不下洛都三大市之一所得;而历代的河南府和洛阳县上下,更是赖此为公廨、杂支钱;养活不知道多少公门中人。因此入夜后的洛水以南,也是举城狂欢达旦之所。 也就在特定的节日里,正巧碰到天子巡城和行驾往来出入之际;才会提前下令全数暂且歇业数日,稍作掩饰和遮盖而已。而位于城西南的明义坊,就更不简单了,名属103个坊里的第一流去处。 这里既有前隋蜀王杨秀故宅,改造而来的公共园林——葵园;也有初唐开国元勋张士贵的旧邸,所施舍而来安居寺;更有在武后、中宗和睿宗年间,曾四度拜相而人称“真宰相”的韦安石家宅。 但是其中最有名,无疑还是位列两京翘楚,东都左右教坊司。以及伴随着教坊司而衍生和繁盛一时,围绕坊南西门外形似偃月的顷余水泊,俗称月陂一带的数里风月胜地、繁华菽里。 也是当下江畋受邀赴宴的去处所在。只是相对于与本官所属金吾卫和御史台,那些名义上同僚的邀约;或是来自通政司和刑部所属的私下延请;他这一次接受的却是私人性质的酬谢宴。 对,就是那次野店发生的半路劫夺事件中,仅有几名幸存者之一;洪州高安(今属江西宜春)县尉辛公平,及其同行友人兼同榜出身的,吉州庐陵县尉成士廉,稍尽地主之谊的答谢和招待。 因为,他们两都是洛都人士,刚刚从长安通过吏部的释褐试,领了身凭和官诰而已。结果就在野店遇上了这种事情,所以尚书省以配合后续查访为由,令他们延期放任,留待洛都以备不虞。 其中那位颇有些急公好义之风的辛公平,祖上乃是河西大族支系,兰州金城(今甘肃兰州)人辛云京。曾任河东节度使,兼任太原尹;但因为与功臣仆固怀恩不合被贬。几传至今早已门荫没落。 而另一位成士廉的家门条件,无疑要更好一些。据说乃是初唐精通道学经典,深研文字训诂之学,而敕封“西华法师”成玄英的族人;世代至今已经是都畿道内,小有名气的豪富之家。 只是当时江畋抵达野店的时候,成士廉正好饮了酒,在帐子里的竹榻酣睡;倒是错过了初次见面的机会。后来那群云梦贼里应外合之下,以伪装行旅的同伙,偷袭杀死了押守的公人。 面对云梦贼妄图灭口的大肆杀戮,被惊醒的成士廉,从帐幕里跳出来拔刀相助,与被围攻之下的张武升等人,一直坚持到了后援到来。因此这一次的做东,其实也是以成士廉为主。 而这一次请客的地方,却不是什么风月场所,而是位于月陂东岸的一处名胜/食肆——端平楼。按照何四这一路过来的陆续介绍,这端平楼也不是等闲去处,乃是大内背景的当代进食使姚亦之产。 进食使的使职名,源自大唐明皇(李隆基)天宝九载(750)置。时诸贵戚竞以向天子进膳食相尚,遂以宦官姚思艺为检校进食使,掌所进水陆珍羞。主要职责就是代尝和品鉴各方进贡的珍稀食材。 用当代话本《大唐西域别记》来形容,大体类似其中净坛使者一般的角色;历经安史之乱和泰平中兴之后,一直沿袭至今,变成大内宦门姚氏的世业;而姚氏世代也养出来遍尝百味的“神舌”。 因此,作为世代进食使姚氏所办的酒家,在食材来源和风味口感上,无疑也是洛都之中饮食行业,为之崇尚的主要风向标之一;号称穷尽海内之珍奇;而端平楼只是其中分店之一,但也足见诚意。 江畋正在一边思量间,一边打量着沿途所见,那些随着天气炎热,而越发衣裙单薄、风格大胆的行途士女;突然间前方就豁然开朗,露出了一片波光粼粼,月色如镜的开阔水面。 而在大湖沿岸,尽是暗香流动、灯红酒绿,帷幕翻飞之间,隐现曼妙身形绰约的各色场所。显然,月陂已经到了。 其实,相对于这个时代活色生香的娱乐手段,家里早有储备粮的江畋,还是对于美食、风俗等元素更感兴趣一些。这也是他,愿意接受这一邀约的主要缘故。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宴饮 作为招待的主人,无论是辛公平还是成士廉,都已经早早迎候在了楼下;见到了江畋之后,更是簇拥上前扶手把臂,口口声声“恩人”“贵官”。殷勤而热切就往楼内引去。 端平楼从外间上看,也就是一座五层高,中规中矩有些朴素的大型酒家而已。但是一旦进入其中之后,就会发现别有洞天一般,迎面大片精心栽培的室内花木和人造溪泉,让外间余热和尘嚣顿消。 从二楼开始才是用以待客的所在;然后,随着四壁拾阶而上的楼层越高,相应的档次和格调也就越发高上。而据说五层楼顶和露台,则是只有一些特定身份的熟客预定,才能使用的专用场所。 最终,江畋等人被引到了三楼的一处敞阔厅堂内;在这里,除了壁上照得明晃晃的兽口鱼纹灯枝数具,还有墙角的几支梅纹瓶装的时令花卉之外,就只有已经摆好的席案,看起来就是清爽利落。 而这一次招待会宴,采用是胡食会餐的风格。也就是在宽敞的柱廊大厅凭栏处,放上一张十多尺长宽的大案,然后,围着大案三面摆下软塌和坐垫;只留一面用来上菜和欣赏栏外的歌舞器乐。 事实上,这一世的唐人会宴方式,因为寰宇海内的广大交流之下,也变得极为丰富多彩。除了传统的会食(同桌吃饭)案食(据案分餐),还有廊食(长桌并餐)游食(自助餐)外,还有胡食法。 当然了,这个时代所谓的胡食其实按照出处,也是分作许多不同形式的。其中比较有名的大秦胡食,就是用卧榻围成一圈,主人和宾客无论坐卧皆可,在塌上进食以为观赏居中的歌舞表演; 而回鹘胡食,则是围着居中炙烤的火堆烤架,垫毯席地盘腿而坐,由奴婢不断割肉送酒呈前,会宴各人手把而食。而这一次招待江畋的风格,显然是典型的波斯胡食,所以以软垫坐塌围案而食。 随着四时鲜果、五色干脯和六味蜜饯,七碟小菜,等名目的开胃前菜,被相继呈送上来,并且由江畋一一品味之后;无论是成士廉还是辛公平,都慢慢放开了拘谨和客套,而开始慢慢的游刃有余。 在这里,也可以看出辛公平与成士廉的差别所在;前者显然是热情爽朗而心直口快,就算说错了话,也让人生气不起来。后者则是相对圆滑自如,善于察颜观色而不失分寸,看起来很好相处。 但是,从他们之间的互动和具体态度上看,却又是身家优渥的成士廉,似乎对于家门破落的辛公平,更加推崇和景仰一些;而事事都以这位年纪相近的学长为主,哪怕也许这场宴席是他的东道。 因此,在初步的寒暄和熟稔之后;作为小宴的主人兼本地人,成士廉和辛公平也轮番介绍起来,洛都当地的一些风景名胜和赏玩游览去处;乃至一些街头巷尾的秘闻和轶事。 而每当楼内,出现身份比较特殊的客人时,他们又会主动为江畋介绍对方的来历和出处; “那位啊,便是宫市小使李睿了。”成士廉遥指一名富态无须、长相阴柔的中年人介绍道:“这端平楼的常客之一,别看他是个内臣,却是各处风月薮里的老玩主,据说还是《寻芳录》的东主。” 当然了,江畋知道宫市使这个名头,还是来自语文课文中,柳宗元的《卖炭翁》所描述的强取豪夺形象。但是,按照成士廉的说辞,这个时空的宫市使,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 就像是原本在历史上,捉蛇拿鹰到处敲诈勒索的五坊小儿,在这个时空变成了维系皇权的眼线和爪牙一般。曾经臭名昭著的宫市使,在经过泰平中兴中的改造之后,也变成了一个高大上的肥缺。 在大内所属一省(宫台)三监(秘书、殿中、内侍),五局(掖庭、宫闱、奚官、内仆、内府)六尚(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又二十四坊中,专门负责处理宫内旧物差事; 虽然看起来就像是个卖破烂的,但却是大内群宦们,为数不多对外的公开营生中,乡党风光体面的肥缺。在地位上,也仅次于内府局那些专门负责,大内生活起居和皇家日用采买的大宦们。 因为,相对于传统意义上的旧货处理,他们可以名正言顺主持竞价拍卖,大内铭记的物件和皇家认证的器物;不要小看这些物品,天下承平百年而诸侯输贡不绝,民间有的是暴发户愿意花钱接盘。 只为了在亲朋好友和宾客面前,拥有一件可以拿出来炫耀,号称是天家用过的传家宝。而且,相对于那些需要特定资质和地位,才能获得皇供商身份,进行接洽的内府局;宫市使无疑要亲民的多。 理论上,只要你身家清白,又舍得花钱;那给自己整一套缩水版的内造/御用器物,是基本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是量大管饱。事实上呢,身家不够清白也没关系,从另一种(地下)拍卖也能获得。 只要再花几个钱,买一套来自奚官局出具的认证文书;就谁也没法看出任何毛病来了。因此,这也是很多闯荡海外、外域后,发了财或是成功置业之人,最喜欢用来自抬身价的捷径之一。 随后,辛平功又指着另一名道:“那位就是广月大师,出自城西的大丛林柏谷寺,乃是当代大名鼎鼎的诗僧,与本地郑山人等名士大家,并称芳林十友。如今为辽东罗藩所延聘;拜为世子傅。” 在这里要说个历史的冷门知识,大唐的相当部分和尚是不禁荤腥的。茹素事佛乃是那位以佞佛著称,最后饿死石头城的南朝萧武帝梁衍,所鼓捣出来的瞎几把玩意,北地的和尚基本都不怎么认的。 无论是最早传法东土,停驻白马寺的摄摩腾、竺法兰,还是北朝的鸠摩智,或又是义净、法显等高僧,也没有这种矫情的毛病。甚至连西天取经的原型,开佛门三宗祖师玄奘法师,也不是吃素的。 不然的话,以他们的体魄和耐力,又何以穿过漫漫戈壁大漠、瀚海草原,高原群山,往来于沙盗、马贼和战乱横行的万里行程;最终在天竺佛门衰败和式微下,以大毅力完成了佛门东渐的伟业。 而玄奘法师,更是更稳能武的一代猛人。既可以(物理说服)令路遇强盗,就此大彻大悟洗心革面,皈依我佛成为跟班;也可以口才打动西突厥可汗,派兵一路护送翻阅兴都库什山脉,进入天竺。 而到了天竺之后,他更是在曲女城的无遮(辨法)大会上;广大天竺佛门信众面前,力战百国千城而来的僧侣;最终取得那烂陀寺的最高荣誉——三藏,被大小乘共尊为“大乘天”和“解脱天”。 因此,作为玄奘大师一脉相承的徒子徒孙,当代的佛门在饮食荤腥上也听由自便的;就算是行游在外的僧人,也是供养人施舍到什么就吃什么;毫无后世那些素食主义者,作秀式的假惺惺慈悲。 他们唯一需要持戒,无非就是不杀生,不见杀生、不使人杀生,既所谓的三净食。更接近后世东南亚流行的,上座部/小乘佛法的习惯。当然了,除了这点外,其他方面的戒律还是要修持的。 事实上,本朝佛门显教八宗的各支派,还有密教各脉源流;还有一个重要的去处,就是外域弘法的事业。因此,一些名山大寺背景的学问僧和武僧,往往受聘于诸侯藩家,辅佐藩务或是参与征拓。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需要持戒太多,反而将其视为红尘历练的一部分。而在这个过程中还有相当部分僧人,会因为各种缘故弃修还俗成家立室。在这种酒家之中,见到个僧人还真没有什么。 江畋等人正在会话之间,随着外间的银铃声响起;却是作为宴席的正式大菜开始呈上了。最先被抬进来的,却是一只热气腾腾、金黄流油的羊羔;铺在碧绿蒲叶垫底的大银盘上,口中还衔着樱桃。 打头是名穿着素白对襟的厨头,对着在席三人逐次问好和请示之后;才拿起一柄钝头小刀,在金黄色羔羊脊背上轻轻一划,烤的焦酥的羊肉顿时轻轻弹动着中分开来,却是露出浸没乳汁中的鹌鹑。 而后,他再用银匙在雪白浸汁的鹌鹑上,轻轻的一挑;炖得酥烂的鹌鹑肉里,就被挑出来一个白色如冻的填蛋。然后,这枚不知道什么禽类下的填蛋,被装在小碟里,径直送到唯一客人江畋面前。 江畋心中突然有所明悟,显然这就是当代大名鼎鼎的名菜“浑羊殁忽”简化版了。江畋顺势舀入一块口中,只觉如脂似冻般的顺滑,却又有一粒粒鲜味,随着舌头的轻轻搅动,而逐次炸裂开来。 原来这填蛋内里并不是黄,而是额外加入的时鲜鱼子;在外面都被烹熟、烤酥的情况下,依靠这半熟放凉的填蛋作为隔热,居然在重重加工之下,还能够继续保持鱼子的生鲜双脆。 然后,他用筷著挑起一块乳汤中鹌鹑,只觉鲜甜汤汁之下的肉质脱骨既化,骨头也酥软有味。最后摆在江畋面前,是块从后颈割下的羔羊肉;却是兼具了金黄焦香的酥皮弹牙与雪嫩肉汁丰美。 在这份小号的“浑羊殁忽”,被当场取食过半之后;紧接着,又送上来玉露团(酥酪雕花)、甜雪(蜜糖炒炙)、小天酥(鸡鹿肉糜炸团)、凤凰台(鸡卵炒鱼白)、西江料(粉蒸猪胛肉碎)…… 而端平楼最大的特色,就是将典型大内会宴的宫廷菜色,进行家常化而不失风味的神奇手段。按照成士廉的说辞,甚至还可以分装食盒上门取买,或是提供外送到府的服务,可谓是周到备至。 第一百八十二章 惊现 辛公平和成士廉对视了一眼之后,才由辛公平开当先开口道:“其实,要说起来实在有些冒昧,在下只是受人所托,想要打听清正司的一些情形,正巧就遇上了贵官。” “那你们怕也是要问道于盲了。”江畋闻言却是呵呵笑了起来:“我也初来乍到,所知不多的;更何况,你们难道还没有收到消息么?” “敢问贵官,又是什么消息?”辛公平与成士廉却是面面相觑了片刻,才有成士廉诧异道:“我等委实不知晓的,还请指教。” “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是午后我前去赴任的时候,有点儿看不过眼,就顺便把里头的人都给教训了一顿。”江畋却是轻描淡写道:“是以,这清正司当下略有些妨碍。” “竟然是如此,却是我等冒昧了。”辛公平闻言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又有些无奈的道:然而成士廉又紧接叹息道:“话说,究竟是何等的情形,才会令贵官看不过眼啊!” “成兄!”然而辛公平却是连忙喝止道:他这位同年待人接物很有分寸,怎么在这里有所失态了么。成士廉也一下子反应归来,连忙举杯自罚自嘲道:“瞧我这口无遮拦的。”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的,反正这城内很快就会传开的。”江畋微微一笑:“我只是对其中的一些人和事情,实在看不过去,他们又正巧自己送上来而已;所以我很快就要辞别而去了。” “贵官这么快就要辞去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辛公平却是惋惜道:“只是这短短行途之谊,却令我颇为仰慕贵官,恨不得时常聆听指教;可否请再多盘桓几日,好令我多尽地主之谊。” “大可不必,其实我别有安排。只能多谢盛情了”江畋淡然谢道:“当然了,既然承蒙款待,我也有句话不妨交浅言深,接下来关于清正司的干系,不小心涉入相关人等,能撇清就尽量撇清吧。” “难道说,这清正司,其实不是一个好去处?”成士廉闻言,却是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随即又解释道:“不瞒贵官,我那所托之人,可是在其中得了个机缘和前程,只待好生报效了。” “那就更应该赶紧想方设法脱身了。”江畋却是轻描淡写的抿了口饮子道:“因为,这里头可不是前程和机缘,而是一个天大火坑啊!我也是因此看不过,才不得已出手,但改变不了什么。” “火坑!怎么会是个火坑?”成士廉闻言却手中握杯不稳,略有些失态的跌坐靠后道:随即辛公平眼疾手快扶杯解释道:“因为,这是一位成兄的至亲之人,所以就不免有些关心则乱了。” “要仅仅是寻常火坑也就罢了,最怕的是还有隐藏凶险。”江畋却是轻轻摇头:“到时候,只怕丢的不是前程和身家,还有自身的性命攸关了。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们可知清正司为何设立?” “难道不是为了对应地方异变的事态?”辛公平连忙应道:这些年内外朝博弈之下,新设衙门不多,反而还有逐步裁汰冗员;因此此番以大内的名义别设清正司来,就显得有些格外引人注目了。 “没错,就是为了对应地方上的异变。”江畋点头称许道:“但是你们可曾想过,为什么这些许异变,凭借朝廷现有诸多有司所属和各道兵马,尚且不能解决,而需要专程成立一个新设衙门呢?” “难道是其中蕴含着莫大的凶险和危机?需要集合朝野之力才能对应?”成士廉也回过神来,满饮了一杯有些不确定的接口道:“但国家养士多年,自然也该有人愿意舍身报效吧!” “话当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你们猜我在清正司里见到了什么?”江畋轻轻冷笑了下:“只有一群仓促新训的士卒,和若干逞恨斗勇的江湖杂耍之辈,俨然充斥其间;其他就别无所设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辛公平闻言不由脸色不虞道:他可是亲眼见证这位监宪,追入山林徒手活捉贼首如猪羊;也不至于怀疑对方的基本判断能力。“面对异变的事态,朝廷怎会如此轻慢?” “若只是简单的轻慢也就罢了。”江畋说到这里才喟然叹息道:“我担心另一种可能,你们在路上也见过那几只凶兽首级了吧?若是没有合用器械和装备、地形,就算数十兵卒也奈何不得一只。” “所以,要么是有人在遮掩事态和糊弄上下。要么就是别有打算,”江畋又继续说道:“但无论如何身在其中,一旦遇到了真正用上之际,怕就是九死无生了。或又是事后难逃归咎其罪了。” “……”而听到这里的成士廉,却是捏紧了酒杯而脸色愈发难看,直接口中酒食都索然无味了。而辛公平却是连忙拉住他,正色起身当席拜谢道:“多谢贵官为我等,指明利害干系了。” 接下来,成士廉寻个更衣的由头告罪离席,由辛公平陪着江畋继续小饮。半响后,当他重新回来的时候,却是已经重新平复了情绪,也消退了酒意。却是顺势向着江畋,请教起异兽相关的种种。 而江畋也已经当面看出来了,这位成士廉所谓的受人所托,就和后世知乎、贴吧上的楼主,我有个朋友,有个亲戚的路数一样;最后还是要落在他自己,的切身厉害干系上。 正所谓是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作为这场酒宴的回报,他该说不该说的都言至于此;对方愿不愿意接受,肯不肯相信,并且为之下定决心及时止损,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这时候,江畋一边听着楼内伴奏的丝竹乐声,一边欣赏着栏外下方二楼大堂,时不时三五成群起舞的曼妙身姿;却是在顾盼之间隐约感觉到了,某种似有若无的窥探。 下一刻,他在自己的视野当中,加载了合并模式“入微”。这也是最近锻炼能力之下的新发现。就是强化细微操控和神经反射的“入微”模式,同样也可以针对性的加强他视觉、听力等感官。 因此,随着视野当中跳动的能量;他耳边也像是打开个扩音器,顿时就多出了许多楼上、楼下的嘈杂声。而当他努力调整和声音接受范围,最终集束成较小的范围后,顿时就听到远处隐约的话语。 “是他么?” “怎会是他?” “就是他差点将你……” “这厮就是个怪物!” 随后,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恨恨道:也让江畋一下子锁定对方的身份。他不由在心中嘿然一声,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色诱刺杀不成,从汤池里光屁股逃走那位妙人儿。 下一刻,他不动声色的把张武升叫了过来,让他去给自己买些解酒的果子,却是在暗中塞了一张便签。然后一边继续饮宴,一边侧耳倾听着对方的动静;饶有趣味打听着楼上诸位客人和包厢来头。 直到半响之后,楼上的窥探目光犹在,却依旧不再主动说话;而去买果子的张武升,也出现在了街头上。江畋也告声前去更衣,然后在小厮的引领下,来到了梯道下一处,放着香花和清水的厕间。 然而,隔门拉起来的下一刻,江畋就已然轻身如蝶的翻出了窗台;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上层的楼梯口。随即,他又越过相对于开放,侍者往来的第四层高档隔间,来到了第五层贵宾专属的包房区。 在这里,就像是闹中取静一般,随着厚厚的帘幕和地毯,楼下的声嚣与喧闹也给远隔在外,而显得有几分的清幽雅致和静谧起来。甚至连服侍的华服侍者,也是远远站在梯道口,只待召唤。 在曲折的环形廊道内,分布着十多间包房套间,只有两间是亮着灯火,而掀起了雕花门前的帷幕;而江畋按照印象,来到了其中一间位于廊道尽头的套间门前,轻轻敲了敲,就听里面声音不耐道; “滚!”内里不明所以的,当即一声怒吼道:下一刻,江畋已经完成蓄力,猛然飞踹而出;轰然一声沉闷震响;厚实的雕花门户,连同掩身其后的一个人体,猝不及防的喷血撞飞出去。 而在门户断开的碎屑迸溅之间,江畋毫不犹豫的信手如电,一剑刺穿了边上摇曳的幕布;顿时激溅出一大片血色和厉声惨叫。刹那间,两侧各自一支交叉如蛇的刀剑,紧接无暇绞杀到了他的面前。 却又被他信手抓起的半截雕花门板,瞬间挡格和架住;随即又毫不客气的粗暴反推回去,轰然砸在探身出来的袭击者臂膀上;然一刻,又随着错身闪烁而过的剑光,两支鲜血淋漓的断腕落地弹动。 这时候,江畋已经看见了凭栏边上,那名身姿婀娜半臂及胸长裙,而目瞪口呆的丰美女子。不由露出牙齿惨白一笑:“穿上衣裙之后,都差点儿认不出你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反差 而在江畋起身离去之后。成士廉却是收敛了笑容,而认真看着辛公平道:“公平,话虽如此,但是我还想再试一试;毕竟,这是我家门从隐侯那儿,花了大代价求来的机会,仅仅凭一家之言,也未免太轻……” “士廉,你有些魔怔了啊!”辛公平却是叹息着打断他道:“江宪台方前还说的不够明了么?这可能是九死一生的干系,还可能获罪朝堂啊;难道你就不顾及身后的家门么?这已经不是机缘,而是明显的坑害手段。” “就算可能是坑害,我也想试一试,看看能否从中求得一线转机和活路;这样就算愚弟不在了,家门还有可能维系。”成士廉却是越发正色道:“自从我家脱离皇供生意已过两代人了,实在无法拒之隐侯的‘好意’了。” “那你又何必……如此孤注一掷呢?”辛公平闻言叹息道:“只要拿着告身出任地方,尽量拖上几年,隐侯当不至于……实在不行,还可以熬几年资历后,求任与某位有力的藩家,多少也可以荫蔽亲族了。”。 成士廉却是笑了起来:“说实话,愚弟倒又几分羡慕公平了;虽然是苦寒出来的,却少有负累,全靠自家的本事,谋取的前程,哪里像我,都是靠家门的襄赞,才勉力走到这一步的,只怕隐侯那边,可不会给我这么多时间。” “但不管怎么说,要说舍下脸子去侍奉和讨好人的手段,愚弟还是有一些的。”随即成士廉又自嘲道:“多亏了这位江宪台仗义,至少让人明白了其中的关窍;我想只要好好的趋利避害,还是能够坚持上一些时日的,这样对于隐侯也有的交代。” “士廉!”听到了这话,辛公平也时间无言以对,显然对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是那么好动摇的;“既然如此,那来日我前往高安任上,其实还缺少几个伴从,可否令你家七郎且与我同行,以为游学和见历如何?” “多谢公平的一番心意。”说到这里,成士廉突然就眼眶有些湿润了,因为对方无疑在冒着干系,替他保全成氏的血脉。“我家的润娘你见过了,样貌还算是端正吧,回头我告知家门之后,就与你一同前行把。此外,我外头还有个想好的,已经身怀有孕……” “士廉贤弟,当不至于如此,不至于如此的。”辛公平闻言同样的感同身切,这仿若就是对方托妻献子的遗言了。然而,他下一刻,却是表情微微一变诧异道:“这是什么状况,金吾禁街的人马往这儿过来了。” 只见得这座端平楼所在的月陂附近,几条街道上穿流如织的行人士女,都暂时被人驱散和分割开来;而隐隐露出灯火映照在兵甲和器械上的反光。 而在一处街边的廊道内,来自东都左金吾翎卫中郎府的朱(别将)街使,也在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看着徐徐然归还楼内复命的李环,一边对着身侧张武升道:“此番是你们碰巧了,就近遇到我在带队巡街,但千万要给个准信儿啊!这么快就找到刺客的踪迹了。” “朱大可,你就放千万个心吧!”张武升闻言却是微微一笑道:“端平楼背后固然不简单。但我家官长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从来也未曾有无的放矢之举;你们都是一齐经历过来的,得到的功劳和好处还少么?更何况,这次也只是让你们善后而已。” 只听他的话音未落,前方不远处的端平顶层,就突然发生了激烈的变故。在一阵闷声震响中,临街一面的整面幕墙,连同一扇窗扉都脆裂、崩碎开来;随着溅落而下的大小碎片,顿时惊得底下街市中残余的行人,一片惊呼乱叫的鬼哭狼嚎声。 而这时候,街上的金吾子弟也不在掩饰,当即在此起彼伏的号令声中,一拥而上团团包围住了月陂附近,端平楼所在路口的两侧延伸街道;将那些到处惊呼乱窜的残余行人给收拢和控制了起来。然后一队顶盔掼甲的金吾子弟冲进了端平楼。 与此同时端平楼的顶层,持续响起激斗和轰鸣声也愈演愈烈;几乎像是天崩地裂一般的,不断从被撞开的门户和窗扉间,喷溅出滚滚尘埃和碎屑;又有被扯倒、撕碎的帷幕,落在了倒地流淌的灯烛上,而变成了残破缺口中点点片片的火光明灭。 下一刻,一个满身煞气的血人,突然出现在了缺口中;仅仅是偶然一撇,就让每个从端平楼里逃出之人,都不由为之本能的心惊肉跳不已。只是当他还未来得及做些什么,突然就在怪异嘶声叫喊中,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给拖曳了回去,重新变成激烈声响和嘶鸣中的一部分。 片刻之后,闯入楼内的金吾子弟,已经清空了第二层的宾客和奴仆、侍者;却听见一声格外凄厉的惨叫声。刹那间一大蓬浓腥的血雨,从顶楼的栏杆内喷洒而出;迎风吹散之后浇淋在了,少许躲闪不及的金吾士卒和行人身上,顿时激起惊呼连连。 而后,又有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飞坠而下,轰然在条石砌成的街面绽开一团血花;才有人注意到,这具尸体的上半身,在死前已然被利器切成肝脑涂地的两半。紧接着,又有一个身影自顶楼内猛然飞身而出,张臂如鹰隼一般的凌空翱翔而下。 然而,当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顺着金吾子弟的追逐之势,向着月陂水片斜飞出了足足十多丈;即将掠撞入水中的刹那。突然就血光迸溅当空碎裂开来;而只剩下成四散溅落在水面上的点点残肢断体;这时,楼内金吾子弟也举刀持牌,砍开和冲破堆在四楼梯道的诸多障碍。 然而,如临大敌的他们却没有看到任何抵抗,只有曲形廊道中被砸穿撞烂的包房和满地狼藉的陈设,大片喷洒在壁板上和拖曳在地上的道道血迹;而在所有血痕汇聚的廊道尽头的最后一间包间废墟里,衣冠整齐的江畋,正坐在一具破麻袋般人体上,百无聊赖地道: “你们也来的太慢了,害得我都没法留手,只剩下这么一个活口了。” 当然了,他原本的那套行头,其实在狭窄范围内的激斗中,已经被划破扯烂了。毕竟,除了一照面就被他杀死的那几个倒霉鬼之外,在这间包间的两侧套房内,居然还藏了足足有二十多名同伙;而且其中不乏好几个悍不畏死、越挫越勇的狠角色。 只可惜的是他们遇上的是江畋,这个可以在战斗中随时受伤,随时修复身体的奇葩。所以在狭路相逢勇者胜式的拼杀之中,成功会毁掉他这一身行头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各自分头逃命去了。但是,在江畋面前拉开距离的后果,就是变成飞刃的上好靶标。 所以最后费了他一番功夫,才努力在一片废墟当中找到,并且强行留下这么一个躲着装死,却又拼死反抗还想自杀,不得不刺穿关节、捣烂牙齿的活口。而在他的视野当中,激发任务场景后,游离能量收集和模块熟练度增加的提示,也在缓缓隐去。 而这也是明明金吾子弟已经抵达外围,即将采取行动之前;他却决定抢先动手大杀一通的重要原因。江畋没想到自己外出参加会宴,居然会意外遇到新仇旧恨“老熟人”的同时,还能触发任务进度和相应的场景范围效果; 所以,藏在顶楼当中这些刺客同伙,就成为了他必须先下手为强的强化经验大礼包了。只是接下来面对着一地鸡毛的烂摊子,该如何善后就实在有些令人烦恼了;想到这里,江畋不由对着这些金吾子弟,再度露出笑容道: “别误会,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然而下一刻,这些金吾子弟都齐刷刷倒抽了一口冷气而在刀盾甲叶撞击当啷作响声中,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了一大截;几乎都要挤到了楼梯边上去了。而后,江畋才说了第三句话:“不要紧张,我也是金吾卫的人,你们还要叫我一声官长呢!” 这时候,居中一名带队的将校,很是咽了一口唾沫后,硬着头皮排众而出,用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道:“可是长安翎卫中郎府的江录事当下。”。这一刻他们的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但更惊骇的是,长安金吾卫本衙官属中,居然还有这种杀人如麻的怪物。 半响之后,在那些满脸崇敬和惊悸之色的金吾子弟,团团簇拥(护送/押解)下走出端平楼的时候;江畋忽然想起来,方才在顶楼大杀四方有些嗨了,自己似乎忘记了点什么事情。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 于此同时,在被当街拦截和羁留的人群当中。一名衣衫不整、鬓发蓬乱的绝美女子,也倒伏在一名富态商人的怀中,难掩瑟瑟发抖和泪水盈盈之态;而这名富态商人却是强作镇定的宽慰她道:“小娘子勿怕,楼内贼人都已经被金吾巡街给捉杀了……有我在,自然会保护你周全的。” 而对于莫名其妙被逐出端平楼的辛公平和成士廉来说,前后所发生的一幕,也实在太过刺激和匪夷所思了。因此,在江畋使人过来代为辞别之后。成士廉才恍然回神过来却有些两股战战,只能与同样脚软不稳的辛公平,相互搀扶道:“成兄,我觉得你你说得对,此事还需好好的商榷再三;” 因为,他是真的有些怕了。一方面是固然没想到,自己招待的这位客人,居然会是如此一言不合就杀人如草芥,行事如烈风的猛士。但是另一方面,清正司里究竟是有多大的麻烦;才能让这位杀戮如喝水吃饭的猛人,也要籍故知难而退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各方 第二天,洛都城西外苑,一座貌不起眼的庄子当中。作为当代的检校进食使,兼大内宦门姚氏当主姚亦,乃是个慈眉善目的老翁;只是他看着面前哭诉不止的养子姚全孝,却是眼神隐隐有些发冷。 而年近三旬须发浓密的姚全孝,却是仿若未觉一般,断断续续的哭诉着:“阿耶,你一定要救我啊,此事实在是无妄之灾啊;孩儿也是为那贱人所欺瞒;谁能想到那……” “你啊,还是这么个没担待的性子。”姚亦轻轻的摆头缓声细气道:“我当然可以救你一救,可是,接下来又该谁来救我呢?我让你分管端平楼,钱财倒却还在其次,本以为是结好各方和维系家门的手段。可是你呢,居然为了几个朋党和一点好处,把刺客引到了楼里来做窝;惹出这么大的纰漏,那是嫌老身死的不够快么?” “阿耶,当不至于此啊!不止于此啊!”姚全孝闻言浑身颤抖起来喊道:“小的只是无心之失啊,一定还有挽回的机会……” 姚亦却是轻声道:“现今外间都在传言,我姚氏居然在自家酒楼,暗中包庇和蓄养刺客;日后还有谁人敢于上门,宫内又有谁人敢再投我家的分子啊;我姚氏几代的经营,都因为你这个‘无心之失’的缘故,断送一朝了。你话还真是说的轻巧啊!” “说到底还是我的错失,当初从宗族将你挑出来养在膝下;只给你了优渥富贵的权宜,却未能好好的教会你为人处世的道理。真是咎由自取啊!”随即,满脸困倦的姚亦一挥手,就有人走进来,强行将涕泪横流的养子姚全孝架了出去。 随后,长出了一口气的姚亦像是老态了许多,而对着身边恭立的小黄门道:“小官儿,你服侍我有七年了吧?真是辛苦你了。”这名小黄门却是眼观口鼻道:“不敢当老公赞誉,都是小的本分。” “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你再为我做一件事儿吧。”姚亦轻描淡写的看着他道:“去告诉那位派你来我身边的大貂珰,就算他的诚意和条件我已经明白了,就请他选个合适之人,择日过继我的家门吧。老身可以接受任何处置,但是姚氏的家门不能断;不然,这么多年侍奉宫中的经历,谁又没有一点儿拉人下水的干系呢。” 随着这名暴露身份的小黄门,就此辞别而去之后。从帘幕背后又走出一人。却是他的族弟姚信,低声请示道:“家主,难不成就这么让他走了;都这么多年白养了,真是便宜这个狗东西了。” “放心,便宜不了他的,若是大貂珰接受了我的退路,自然就会将他安排妥当的”姚亦轻轻摇头道:“倒是接下来,我需要你给那位江录事,私下送一份足够分量的赔礼。” “家主,这么做又有何益”姚信却是难得犹疑道:姚亦耐心解释道:“我这是对他背后的宪台和金吾卫,有个交代和表明态度而已。更何况,这位江录事也并非等闲人物,可是有当面手撕刺客的非凡之能;如今国家多事,朝廷正当得用;保不准本家的一线转机,还要落在他身上了。” 与此同时,东都所属左金吾卫街使衙门,专门收拾出来作为临时客舍的偏院之中。江畋也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慢慢的清醒过来;却是看着光线斑驳的轻纱床帐,有些怀念留在清奇园里的抱枕明翡。 然后,他又仔细回想了昨夜酒楼中的细节之后,突然就一拍大腿;自己在顶楼大肆打杀的兴起,事后居然把一个正主儿给漏掉了。就是那个光屁股来偷袭的女刺客,估计在混乱中给她跑掉了。 不过,昨天已经总算是留下一个活口,应该会有所收获吧。他这样想着顺手拉了拉连接外间的摇铃。这时候,外间传来了张武升的轻轻扣门问候声:“官长醒来了么;朱街使交代请您前往后衙。” 于是,在完成洗漱和吃过早食之后。江畋在后衙用来问事的内堂里,见到像是熬夜忙碌了一整个通宵,而两眼通红的朱街使。正在接受属下汇报的他见到江畋之后,就迫不及待的驱散左右道: “录事,你可知昨夜,楼中遭遇的那些刺客,具体的来历和出处么?” “我还真的不知道,前来东都遇上的这场刺杀,也是毫无头绪。”江畋却是摇摇头道:“还请街使为我解惑一二好了。” “也罢!我昨晚连夜提审之后略有所得,正好管教录事知晓。”朱街使微微点头道:“此辈便是存世日久,只在传闻之中的刺客团伙‘惊蛰’。此番乃是受人邀买,才会暗中聚于东都行事。” 按照他的说法,这类专职杀人的刺客团伙和暗地里收买人命的地下组织,虽然在朝廷任何的官面文章上,从未正式存在和承认过;但在市井民间见不得光之处,却是始终未曾销声匿迹过。 毕竟以国朝之大,海内诸候藩家之众,相互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厉害和恩怨情仇;也同样催生了这种见不得光的产业和行当,得以蓬勃发展一时。尤其一些还牵涉到高门甲地、诸侯外藩的背景。 而这个名为“惊蛰”的刺客团伙,便是其中颇具名气之一。河南府关于他们的事迹和记录很少,只有几个疑似的案例。但是几乎每次出手都鲜有落空,最近是三年前致仕的东宫要员在家遇害。 而且不要小看他们人数不多,且一波就被江畋给几乎全灭;但是私底下活动能量却是不小。不但在东都拥有端平楼包厢,这样高端据点,还拥有多处的正当产业和相应明面上的掩护身份。 按照那位已经丧胆的唯一幸存者口供。那名女刺客正是因为汤池里刺杀不果,而籍故躲在楼中养伤,却冷不防再度遇到了江畋这个杀星。因此昨日一整夜,金吾卫都在抄家捉人大有所获。 这一方面是破获了,危害官民百姓多年的刺客团伙,妥妥官面上的功劳;另一方面通过查获和追拿这些,刺客团伙相关的产业和牵涉人等;同样是具有相应的直接或是间接的收益、进项。 “受人邀买?这么说是专门针对我来了,恐怕还不止一伙人?”江畋闻言却注意到了其中几处关节而诧异道:“那究竟是谁人不惜代价,在暗中找我的麻烦,街使可曾有所线索了?” “那人也所知不多,只说是在上京有位大贵人,舍出了一万五千缗的天价悬红。”说到这里,朱街使却是有些担忧兼佩服的看着江畋;要知道他身为街使,每年各种私下进项也就三五百缗。 而在两京城下坊当中,那些见不得光又切实存在,城狐灶鼠和恶少年、浪荡闲子相关的帮会团伙社党,买一条命也就数百钱。但是他们也有上限,就是绝对不接任何与在任官员,相关的生意。 因此,历代官府也不是没有破获或是剿灭过,类似的刺客结社和中人组织。只是官面上的统一口径,都当做杀人越货的大盗、销赃团伙来处置而已。涉及官员的命案,也更多与政治或恩怨相关。 像是这种不顾一切舍下巨万资财,直接买一个朝廷官员的地下悬赏;却还是本朝以来鳞毛凤角一般,尤为罕见的事情。所以落到了朱街使的手中,也是一个大案要案的功劳和重大干系了。 “上京的大贵人?”然而听到这个关键字眼,江畋脑中顿时转过了好几个嫌疑对象。在具体财力和行动力、动机,等方面的交叉对比之后,却是落在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怀疑对象身上。 他随即要来纸笔,直接给长安方面的裴府去信一封。毕竟,这件事情怕是与之有所重要干系;接下来,对方只要不是太过愚钝的话,自然会做出合适的对策来。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通报声;却是昨夜同样被留在街使衙门,以为问话的辛公平和成士廉,也籍此过来拜见了。只是成士廉甫见面,就当即拜求在地,大声道:“还请贵官救我一命。” 与此同时,洛阳城南另一辆马车上。再度死里逃生的那名女子,贴身拧断了那个想要乘人之危,在马车上现场直播的富商脖子;却又在被驭手和伴当发现之前,换上对方的衫袍,悄然一跃而出。 小半时辰之后,当她在几条街之外重新现身,却已然形容大变;成了一个面色皲黑肩背略显佝偻,而有些愁眉苦脸的中年妇人;挎着一只兜售干瘪花卉的破篮子,步履蹒跚的行走在喧闹街市中。 然而,当她穿街过巷走到了,靠近小西市而商贾云集广利坊;一处藏在街巷深处的无名小庵堂紧闭门前。却是身体微微一顿后,突然就脚步不停的继续向前走去。片刻之后,她却是绕到庵堂后墙。 静悄悄的靠着墙根听了听,却没有听到内里例行的经文唱诵声。下一刻,她轻轻咬牙忍者伤痛,攀上墙隙微微探看去;不由的眼神惊悚一缩。因为在狭小后院里,有人正干枯池塘中填埋尸体。 这一幕不由惊得的她,一时站不稳身形,顿时蹭下些许沙土来;也惊动了内里正在善后之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对策 而在作为东都监司一部分,占地数十亩六百多间的武德司驻地当中。身为提举东都掌院的中年宦者,也在有些齿冷的看着一众,汇聚而来的押司、押班(内臣资序)和(外官资序)大小亲事官们,斥声道: “丢人,还真是丢人啊!作为圣上的爪牙和耳目,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每年那上百万缗的拨付,还有特许遍布两京内外的营生和诸多进益,难不成都是花到狗身上去了呢?还是舍在了花巷小娘的肚皮上了?” “派去联络之人,随随便便就被刺客顶替了行凶不说;大张旗鼓把城下翻了好几遍,乘势居中勒拿所要好处,倒是干的热火朝天;却从头到尾就没有找出一丝堪用的线索和踪迹来!” “最后还是人家遇刺的正主儿,随随便便就找到了手尾,亲手把刺客窝子给连锅端了。外间都说我武德司早就漏成筛子,可是杂家看来你们何止是漏筛啊,简直是一堆破锅烂勺啊!” “现今非但金吾六街使平白捡个天大的便宜之功。就连那些非议和弹劾武德司多少年的外朝衙门,如今怕不是都在等着看武德司的笑话。都说偌大一班人马,还不如个散授的御史更管用。” “你们可曾知晓,政事堂中已然有人传出话来,打算在圣上面前进言,就此削减武德司相关的历年内帑拨付所用;以便另起炉灶别设有司,分走部分权柄和职事……你们都可知耻么!” 听到这里,在场低头挨训的诸多内臣和外官资序,却是纷纷惶然大惊或是大惊失色的,齐齐拜倒在地又七嘴八舌的大声告罪起来: “卑下无能。” “属下惶恐。” “小的让掌院劳心竭虑了。” “贱仆对不住掌院的栽培,对不住圣上的厚恩。” “掌院,于长远计,万万不可开此先例啊!” “贵人,还请给小人些许弥补和挽回的机会啊!” 听到这里,满脸寒霜的中年宦者终于面皮松动,而目光灼灼的看向最后一个人说话的人道:“既然如此,你来说说看,又该如何弥合这场风波,又该如何挽回口碑和事态?” “小的……小的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应该从那位江录事处着手。”这名一下子成了在场目光聚集对象的亲事官,却是有些嘴唇蠕蠕道:“既然此事因他而起,自然也因他寻找解决之道。” “哦?”中年宦者闻言却是露出些许赞许道:“却不知道,该是怎般的解决之道呢?你大可仔细道来,但说无妨;就算有些不够严谨的地方,杂家也绝不归罪就是了!” “多谢掌院提点!”这名肤色畯黑颇有街头风尘颜色的亲事官,却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小的听说,那位江录事在上京时,就与武德司本衙有所渊源。小的以为,当下或许可以邀请那位江录事,一同办案;这样……” “好!好主意。”中年宦者身前,最近的一位勾押官却是当即拍膝赞声道:“我听闻那位江录事,乃是有非常手段和技艺,才被朝廷破例辟举的人物。若能够与武德司一同办案有成,自然可以洗脱无能之名了。若是进展不利,那就更好办了……” 虽然他很快言尽于此,但是接下来的言外之意,却是让在场众人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而变得释然和宽慰起来。反正武德司担待的骂名已经够多了,也不差这一着得失;或者说也不会再多掉一块肉。 事情若是办砸在手中,也不过是抛出个具体跑腿的替罪羊;反而还能证明那位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的幸运值被。但是若能够取得成果,令有朝野的风评所改观的话,那无疑就是平白赚到了的好事。 “既然如此,为了取信于人,我武德司也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才是啊!”最后,这名中年宦者思前想后的权衡利益,还是变相的接受了这个,明显有些病急乱投医式的建议:“你们还有什么补充之处么?” 与此同时,江畋却是受邀来到了西外苑,左右武卫所属的驻地兼操练场地。正巧今天是在京将士五天一轮的会操日。因此,江畋也得以站在校尉刘景长身边。欣赏了一场小型的点兵校阅,以及后续的马步射和车阵的器械对抗、阵战操演。 只见一时间,汉宫遗址上的临时战场中,一时间各色旗帜林立或是翻卷往来,而刀枪翻飞、进退森然、攻守如织;饶是江畋这个半吊子的冷兵格斗爱好者,看的也煞是热闹非凡频频点头不已。于是当一队拿着奇形器械的军士出现,真正的戏肉也到来了。 只见这些军士都幞头箭袖长衫的轻装打扮,身上仅有半身锁子甲的防护;前排矛兵手中拿着的也是长杆套索、挠钩和钩镰枪;两翼还有长刀大斧手,搭配专门加固加厚的藤牌,铁面的小圆盾;而簇拥其中的是背着梭镖和投矛,还有特制大弩的射生军士。 此外,又有数辆装满备换器械的扁厢车,若干挎着框子、行囊的驮马紧随其后。他们以队(25-33)为单位,组成了一个相互配合和掩护的小组/战团,就这么依次开进,那些荒草丛生的残垣断壁之中;下一刻,江畋听见齐声的呼喝和咆哮阵阵。 随后,好几只用皮革、布帛和竹片、灯笼纸,所制作而成的粗陋异兽模型,忽然就出现在了这些参差不齐的残垣断壁中。而且其中似乎还有人在操作,而像是后世舞狮子表演一般的张牙舞爪着,接连飞舞攀越在那些断壁残垣的高低错落处,又飞扑而下。 然后,就见那些军士组成的战团,在异兽模型落地处骤然四散开来,而避开了大多数的扑咬和原地撞击的范围;而后又在领队队正的呼喝之下,背靠地形一边用挠钩和钩镰枪,戳刺拉扯着牵制和驱赶着异兽,用套杆和投网努力限制其活动范围。 而当明显是军中好手扮演的异兽,左右冲突着想要跃起逃走,却只能被各种堵在街面和墙角的藤牌和盾面,配合长刀大斧的斩击戳刺,给毫不犹豫的拦截和驱赶了回来。最后,这些明显操纵者力气用尽的异兽,全身扎满了梭镖和投矛轰然碎裂开来。 而在这场看起来简陋的对抗演示之中,同样有好几名因为各种缘故被误伤的军士,头破血流的送出场外;而让这场对抗有多了点残酷的真实性。好吧,在这个时代居然还能这么玩,江畋也一时间被他们的如此脑洞操作,给略微惊呆了。 “这也是多亏了录事当初的提点和指教,这才尽量保全了我麾下儿郎的性命;而那几只异兽的首级和活捉的兽使,也无疑帮了大忙。”刘景长见状这才暗自吁了一口气道:“只是因条件有限,当下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却不知录事觉得如何。” “要我说,你们能够想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但我觉得还有更多的改进之处。”江畋闻言正色道:“比如,模拟凶兽的外壳,可以用鳞甲和厚革;来试验刀枪斩击劈刺的效用,同时可以将其装在轮毂上,再用绳索吊装起来,模仿平地冲撞和当空扑击姿态。” “此外,你们还要注意到,这种凶兽昼弱夜强的特点,尽量避免夜间狭窄处的冲突和遭遇,将其控制和诱导在,晴好天气下的开阔地带,进行剿杀更有效果,也更能发挥人数和阵战配合的优势;还有,异兽皮肤坚韧,但是不耐火烧而畏惧强光;所以可以适当准备一些火器;不需要强求杀伤,只要能够惊吓和驱逐就行。” “大多数异兽在蛰伏在暗处,依靠是灵敏的嗅觉和听觉;因此驭兽人往往是用从小驯养的气味和声响,来作为驾驭攻击的诱导;所以,大可以针对性用刺激性的毒烟球和生灰,进行扰乱和破坏;乃至用金鼓响锣干扰其号令和配合;这样就可以尝试各个击破和现场捉捕。” “这些异兽也就稍加麻烦而已,毕竟是兽性本能居多的驱使行事”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好些个听众的江畋,却也没有藏私的继续道:“比较麻烦的反倒是那种鬼人。在变化之前基本毫无征兆与常人无异;但是用药突变之后,就可以保持有限神志,长出爪牙爆发巨力和飞速;受伤后吮吸血肉的恢复力,才是令人防不胜防的所在。” “那,遇到这种鬼人,又该如何是好呢?可有甄别和对付的手段。”这时候,一名穿着浅紫瑞马纹的武官常服,而须发灰白的将领,目光炯炯有神的主动问道: “甄别之法暂时还没有,需要更多的样本来进行测试和验证;”江畋微微摇头道:“但是,据我所知,鬼人同样畏惧强光而不耐火烧,更甚于异兽的存在;而且因为是短促催生的产物,寿命甚短但恢复极快,所以需要在第一时间,斩断头颅方可致命。”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别想 因此当天黑之后,原本只是轻车简从入营的江畋,却是被一群人前呼后拥的给送了出来。而领头那名须发灰白的老年武官,更是握着他的手道:“老夫张承范,代左右卫子弟,谢过录事了。” 然而,当江畋骑乘渐行远去之后;保持距离相送的众将,才齐刷刷的汇聚在了这名老武官身边,不约而同低声行礼道:“见过大将军”“敢问大将军安好。”“许久未得聆听,大将军教诲了。” “什么大将军不大将军的!老夫早就不管你们的事儿了。”然而这名老年武官却是摆摆手道:“只是这把老骨头在家呆得痒了,这才静极思动,过来瞅瞅新晋的儿郎;正巧碰上这桩好事而已。” “刘鹘儿!”随即他又叫着众将之中,位列末尾的刘景长诨号道:“你做的委实不错,不愧是我在西州帐下带出来的子弟;如今正逢国家有事,应当担待更多的职分和权责了。” “标下、标下,多谢,将主的教诲!”刘景长闻言却是满身都浸在洋溢喜悦中,只觉得骨头都轻了几分,连忙拜谢道。殊不知左右武卫将弁半百之数,能得这位前任大将军亲口赞许,多么难能可贵。 也不枉他一边冒着风险,邀请那位江录事前来指点校阅本部;一边却是用尽了人情和关系,才在这位左武卫出身的前任大将军,如今的总纲参事府参议之一的军中大佬面前,提及两三句相关事宜。 虽然他这一番颇费周折的苦心,只换来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赞许。但有这位利害相关的大佬发话,却是左右武卫上下,都无法忽略和漠视的态度;因此只要当下稍有动作,便是他更进一步的机会了。 而在离开了这处营地之后;贵为总府参议的张承范身边,也有人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小刘校尉可真是煞费苦心啊!竟想将阿翁也牵扯到这场是非里来,当下谁不知,那位江录事就是天大麻烦。” “小五,此言差矣了。”张承范却是不以为意道:“此事刘鹘儿固然是别念,但更多是出自公心;江录事的麻烦,那是朝堂大人们的事;但左武卫儿郎的死伤,却是实实在在的利害相关。只是如今两卫衙内都未免束手束脚,不乏明哲保身、坐观其变之辈;也就出了他这么一个,敢于任事和求变应对的。相对因此得活的一众军中儿郎,老夫赔上这点儿面皮又如何?” “倒是那位江录事,才是个真正的妙人,刘鹘儿遇上了他,倒是一番运气使然啊!”张承范随即又正色道:“虽说朝堂中传言,他乃是十荡十决的威猛之姿;但老夫却看出他并非勇决陷阵之辈。” “阿翁,此话怎讲?”陪扈之人不由诧异道;“难道只是个浪得虚名、夸夸其谈之辈么?” “非也!”张承范不由摇头道:“老夫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只觉以他的见识和手段,远非明面上这么简单;更像是,更像是……上古传说中,那些化身人形的精怪异类;才知晓这么多秘闻手段。” 而远在长安道政坊的裴府,也收到了驰道加急送来一封私信;随即又有家仆快马,连夜转送往了另一处别园当中。 就在这所别园当中,一身曳地长裙而显得丰姿妍丽、气色晕润的阿姐;正在一群各色贵家女子,欢声笑语的簇拥和环列下。自信而从容点评着她们一一唱诵的诗词,毫无当初的柔弱与无助姿态。 在众星捧月一般的瞩目下,景仰和崇敬的各般表情、神色间;她是如此的端重大方,而又淑雅典静;一颦一笑,眼眸回转之间,自然而然的令人如沐春风,或又是心生眷恋,哪怕身为女子也难免。 因此,每个得到她点评的女子,都会露出恭恭敬敬、欣然诚服的受教之色而拜谢当场;而偶然能得以只言片语的赞誉,那更是无论对方的年纪大小、婚嫁与否,都不免会喜形于色、欢欣鼓舞起来。 甚至还有些初来乍到,在女眷圈子和社交场合,甫见世面的小女子;会在她面前紧张的期期艾艾,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来。这时候,却会得到她温婉有礼的鼓励和引导,留下美好回忆。 因此,在一些年轻或是幼小的女子,无比仰慕和憧憬的眼中。夏花繁放的庭院背景里,阿姐的举手投足,都是那么曼妙端庄;充斥着动人心魄的魅力和温柔备至的母性光环。直到一名侍女出现。 片刻之后,屏退了左右的内室之中。先前还是温柔备至、典雅得体的阿姐,却是像个初情恋热的小儿女一般,迫不及待的打开一封书信;然后,又慢慢变成了满脸凛然的寒霜之色,喃喃道:“高密侯……曾氏藩……害得我还不够么:如今竟然还敢……阿耶说的不错,是该有个彻底的了结了。” 而在东都的夜色下,回到金吾街使安排馆舍的江畋;相继分派和打发走了,何四、李环、张武升等人之后;也在室内瞬间完成了改头换面,就此越上了房顶;开始了探寻东都城内的夜游之旅。 要说住在金吾街使附属的别院,有一个天然的好处;就是官厅有现成洛都109坊和三大市,相关的铜版图籍和各个坊区的分类沙盘模型。虽然不能当众拿走或是临摹,但却可以靠近了仔细观摩。 所以,江畋很容易就通过建筑的遮挡,绕过院内墙外值守的金吾防阖,和后门街巷内的巡禁士卒;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金吾右街使院所在的旌善坊外;又消失在了热闹非凡的临水街市当中。 而在这里,比邻着夜色下波光粼粼,穿城而过的洛水干流;以横跨洛水的东西中三座天津桥为分野;对岸笼罩在点点灯华明灭中,以昏黄色调为主的皇城大内,仿若是虎踞幽暗中的庞然巨兽。 而江畋所在的南岸,则是一派华灯初上、灯火辉煌的,繁闹市井生活和人家烟火气息;随着夜风飘散在空中,是摩肩擦踵、人流如织的气息,酒楼食肆的菜肴香味,吹拉弹唱的丝竹和人声暄暄。 当然了,虽然洛水对岸看起来是一片幽暗昏黄。但是除了皇城大内面前,在河洲上设卡封闭的西天津桥外,其他两座天津桥上的行人,却是依旧川流不绝于两岸之间;桥下更有小船往来穿渡。 而白日里在堤旁烟柳荫下,驳岸避暑的画舫和花船;也随着清凉的夜风徐徐,挂着各色灯盏和彩绘幡子,轻轻划动在河面上;就此成为人称“十里传灯、水色飞歌”的洛都十二景之一。 但是这一次,江畋所要去的却是对岸,城西北皇城大内的附近;陶光园的茅屋里那位老宦,在临死前所交代出来的一个地点,也是他用来隐藏一些敏感事物,而假借他人之名置办的私家外宅所在。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见 相对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洛水南岸;洛水以北城区就显得幽暗、清冷的多了。但在前往中天津桥和东天津桥的街道上,依旧可以看到打着灯笼,络绎不绝的车马行人,以及游曳期间的巡禁队。 其中大多数都是从城北跑到城南,以为通宵达旦寻欢作乐的,富贵人家或是显赫门第。所以,桥头附近值守的不良人、武侯和金吾卫士,他们需要重点盘查和抽检的,也就是单向去往城北之人。 而步入桥上的江畋,甚至都不用出示身牌和官凭;只是念头一动,操纵旗杆倒下盖在一抬搭子上,制造了场小小的意外和骚动;就轻易转移桥头值守的大部分注意力,从他们视野死角闪身过去。 就近走进一条死巷,又出现在了墙头上之后;江畋已经蒙上了脸面,换上了一身灰仆仆的罩衫。然后,开始与街头上巡曳往来巡禁队的捉迷藏,他甚至看见了一小支披挂齐全、持枪跨灯的马队。 好在他这一次的目标,并不算深入城北,而就在比邻洛水五大坊区之一的玉鸡坊内。从洛水上分出来的数条漕渠,就此流入坊内,又斜向东北穿过归义坊、承福坊,直通城外供水的北邙山而去。 而相对于漕渠以北,多处池泊河渠环绕而桥梁遍布,宛如小型水乡一般号称风景极佳,都中贵族、官员聚居的归义坊;地势低湿的玉鸡坊,则更多是与宫内相关的倡优乐工人家,日常会居之地。 而陶光园内那位魏老公的别宅,就正好深藏其中。然而其中的建筑林立错杂,哪怕江畋有铜板图籍的印象,在其中依旧转了好几圈,走错了两次路;还惊起了一对在草丛中兴致盎然的野鸳鸯。 最后,才依照漕渠北面的太平尼寺,也就是太平公主私宅舍出为寺的香火宝塔为参照;才找到了位于坊内北门附近,一株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花开正茂的槐树路口,一所貌不起眼的陈旧宅子。 这所宅子约莫有三间宽的门面,前后两进跨院的长方形格局;其中临街的前院和门面部分,则是家不大不小的器乐行。哪怕在夜深人静之际,犹自可以听到紧闭门扉间,吱吱呀呀的调器和声。 而在后跨院里则是漆黑一片,淡淡的月色洒落之下,可见其中缺少照料的枯萎花木和处处野草横生,黑乎乎的门户和栏窗上也积满了尘灰;偶然还有檐上野鸟巢的扑腾声,显然是久未人居了。 然而,蹲据在浓密槐花树丛中的江畋,突然就缩回了探出的脚步和身形。因为,他忽然感觉到了那种窥视感,哪怕是无意间扫视而过的目光。随即,他用“入微”所聚焦的视力,投在后巷当中。 那里有一座隔着巷道的小楼;楼内漆黑一片。随即,江畋又将“入微”模式,集中在了听力上;顿时就在一片沙沙作响的草木风声之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急促喘息声,不由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片刻后,这些喘息声就停下,变成窸窸窣窣的细碎穿戴声;还有短刀被端起的轻轻刮环声。江畋也不由心中一凛,果然是在暗中有人监视和窥探,甚至是在预备埋伏什么呢?他随即纵身一跃。 借着周旁建筑的掩护,轻轻踩着墙边和破败瓦顶,重新绕了一个大圈;来到了那座小楼的后方。这时候,他就看见了衣衫不整、汗流浃背的一对男女,正掩身在残缺的阑干边上,手中把握着刀兵。 却在左右顾盼的警戒着什么。下一刻,沉闷当得一声,急坠而下的厚实瓦当正中后脑,将他们血线崩流的砸晕过去。而当江畋出现在了他们身边之后,这才发现脚下还堆了不少绳索、灯油等物件。 处理掉这对暗中窥视的眼线之后,江畋又暗中搜索了一圈后巷周边;确认了没有其他的埋伏之后。这才闪身越过数步宽的后巷;落在了荒草横生的后跨院中。然后,他跳上了好几个破洞的瓦面。 这里就是后跨院的正寝大屋所在。当江畋钻入其中一处最大的破洞;顿时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木构发霉和蛛网积垢的尘灰味。他也没有管下方乱七八糟,翻倒一地的家什陈设,而来到中柱正梁。 在这里,赫然又一块嵌在柱头斗拱间,尺长见方的神牌。上面赫然用行书写着竖行经文:“皇父阿罗苛至上大天尊(上帝),安居在天,清净妙明,皆诸佛为此风流转世间,风流无处不到;天尊常在,静度快乐之处,果报无处不到。” 然后,他伸手就把这块神牌摘了下来;顿时就露出藏在内里的一个空洞,用泛黄绸布包裹着的一个大铁函。这就是陶光园内的那位魏老公,临死念念不忘,也让另外一些人不择手段拷逼的东西。 江畋只是用指一拧,有些锈蚀的闭锁就崩断开来;露出里头用防潮的獭皮袋装的一堆物件。其中有几张千缗面额的钱单,却是分别在江陵、成都、扬州等地出具的;几颗足指头大的蓝绿宝石。 还有一叠十几封不同具名的书信和便签,以及一本线装小册。小册里只写了一些不知所谓的人名和只言片语,具体数目。显然,这种东西是要落入合适的人手中,才会发挥出相应的价值和作用。 最后被藏在最内里的,赫然是是一枚扇坠,还是女性团扇配套的环凤衔杯式样。而在接触到了这枚扇坠之后,江畋视野当中蛰伏起来的任务进度提示,也再度浮现了出来,增加了0.2的百分比。 这一刻,江畋忽然有些难以自己的抑制情绪。在这个半吊子辅助系统的引导下,自己除了几个人名之外,终于又找到了新的线索。因为在这枚扇坠之上,隐约还有若干小字“沧海遗珠”“贞一”。 所谓沧海遗珠的典故,源自于前朝名相狄仁杰的典故:狄仁杰字怀英,并州太原人。举明经调汴州参军为吏诬诉,黜陟使阎立本召讯异其才,谢曰:“‘仲尼称观过知仁,君可谓沧海遗珠矣。’” 而“贞一”,则是睿明元贞太皇太后沈氏,在泰兴帝故后一度舍身妙真观,祈福修行时的专属法号。所以,这极大可能是那位睿明太皇太后赐给真珠姬,却又出事后落入魏老公手中的私人物件。 而魏老公的临终忏悔也很有意思,他自认为在当年的一些作为,无意间充当了幕后黑手的帮凶;但又畏惧当时的局势而始终明哲保身。却又矛盾至极的,将可能存在的线索,给暗中保留了下来。 因此,就和那位横死的游仙观主,昔日的宫婢刘娥,所给出的怀疑对象中,有他名字一样;在他临阵的怀疑名单里,同样也有刘娥的存在。或者说,当年他们这些关系人等,多少有所相互猜疑。 反而是鬼市主人萧鼎给出的“菱郎”之名,所代表的可能上线和幕后黑手。在魏老公这里获取的反应,则是属于意外所得;原本并不在这些线索碎片,所组成的拼图当中。所以,他又有新的方向。 一个方向是想方设法获得机会查验,宗正寺的玉碟和配套的起居注;一个方向就是以这枚扇坠为引子,沿着魏老公留下的源头,继续追查下去。没错,这枚东西居然是来自东都的地下鬼市中。 因此江畋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是和鬼市什么地下组织的卯上了。而原本追查的两个方向和两条线,也似乎有所重新合一的可能性。然而他重新从这处大屋中出来之后,却突然停住身体。 然后,就听远处传来了沙沙脚步声,从后巷一头出现几名赤膊横肉的精壮汉子,其中一人身后还背着若干鼓囊囊的包裹。而后另一头的细碎脚步声中,也出现了三名素衣白胯,表情森冷的行人。 他们各自表无表情的相互接近到十步以内,才有一名精壮汉子解下身上背负之物,而满脸嫌恶的用力丢向前方;随即又忙不迭退进了满脸戒备的同伴之中,开声道:“东西已经准备好了,钱呢?” 然后,轮到三名行人之一上前,解开包裹之物的边缘;皱眉捂鼻看了几眼,这才点头将其重新包裹了起来;然后拖曳着缓缓向后,由另一位同伴丢出个叮当作响的钱袋来;重重的落在地面上 其中一名赤膊壮汉飞身上前,抢在了手中用力颠了颠;又取出一名明晃晃的白钱来,放在口中用力一咬;这才露出货真价实的满意表情,点头道:“诸位客人后会有期,还有所需尽管来找我。” 而江畋却是已经注意到,或者闻到了那个包裹当中,虽然有些开始腐败,但却有些熟悉的气味;就像是他曾经亲手弄死、弄残的那些青皮鬼人,类似水草淤泥一般的腥臭味。于是新的问题来了。 相对于洛都朝堂上表现出来的迟钝和不作为。江畋后巷里撞见的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敢于在私底下收集,并且贩卖这些鬼人的尸体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交易 随着这场交易的结束。接下来,江畋又重新面临两个选择:是跟随那些赤膊汉子,找到他们私下获取鬼人尸体的来源;还是跟着那几名素衣人,找到收买方的幕后背景和来由? 很快,江畋就选择了后者。因为,相对于东都朝堂中表现出来的迟钝和轻慢态度,以及清正司里那儿戏一般的情景;私底下居然都有人开始捕捉、收集和买卖鬼人尸体了:显然其中的水颇深。 因此,江畋在墙头上远远兜着这些气度森冷的素衣人,穿过了数条街巷之后;就见他们敲开一所民家的院门,顿时就被一名满脸风尘味的中年妇人迎了进去,而内里还散发出劣质脂粉和酒菜味。 显然,这是一处半掩门的私娼窠子。又过了片刻之后,却是两名满头是血、衣衫不整的男女,被人给搀扶了回来。江畋心中也顿时生出一种明悟,小楼内发现的那对眼线,显然就是他们一伙的。 随着他们同样被那名中年妇人,引入小院内的正房;顿时就隐隐爆发出一阵鸡飞狗跳的动静,还有断断续续的怒吼和叱骂声;还有人哀求和告饶起来…… 只是还没等江畋从空中靠近,继续打听到一些什么;这处院落的门又开来,却是同时走出换过打扮的数人来。只是人还是之前那些人,但是形貌和气度都发生了明显变化,就此匆匆分头向外走去。 这时候,就体现出缺乏可靠而得力的手下,江畋有些分身无术的弊端了。所以,他也只能跟上其中两人,其中一人做短衣伙计打扮,正提拎着个大口坛子,却藏着小院内从鬼人尸骸切割下的首级。 然后,继续跟着他们走出了僻巷,又穿过了许多咿咿呀呀唱曲不绝的街道;沿着一处在坊墙上开门营生的酒家后门,进入了玉鸡坊外靠近河边的街市中。而后,他们像是如鱼得水般消失在人流中。 但是对于居高临下,掩身于建筑顶层当中的江畋而言,也不过是用“入微”模式加载在视力的片刻后,就重新找到了他们鱼俪而远的身形;从玉鸡坊南墙外街市一直向东,走到铜驼坊才减慢速度。 这次,他们却是从西坊门的地标牌楼下进入,然后沿着居中横贯的十字大街;轻车熟路的拐入另一条并行的横街,来到了一处供路人歇脚的街口小亭,对面的一处大型邸店后门;又被人招引进去。 这种大型邸店,兼具了提供客商堆货、交易、寓居的综合功能。片刻之后,江畋就落在邸店后院,专门提供客商堆场中的仓房上层;又透过瓦顶挑开的间隙,重新见到了送“酒”前来的那两人。 只是他们毫无之前的森冷之色,而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而那枚鬼人的首级,也被摆在了正中一副托盘上;与之相邻的,赫然还有另外托盘内,几颗大小不一,新旧程度不同的干瘪鬼人脑袋: 就见居于房内还有束手而立,做三教九流打扮的另外十数人。却都在躬身俯首聆听,上座绳床上一名白胖少须的青衣人,断断续续的教诲和训示: “都是你们这班小儿太过无用,本司上下,才不得不采取这般非常手段。” “如今大内和朝堂之间的态度依旧不明,但是外间的‘兽祸’却是始终不绝。” “朝野内外的舆情固然是暂被压住了。本司身为天家的耳目和爪牙,为何居然毫无头绪?” “而今,无论是金吾街使,还是南衙各卫的在京子弟,都多少有所斩获了;本司自然不能落于人后!” “故此,我在这儿就把话给说明白了;无问你们用尽什么手段,买也好、捉也罢,偷也好、骗也罢;抢夺也行,一定要给本司凑足了斩获。” 然后,他又突然抓起身边托盘上的一颗干瘪首级,猛然掷在了其中一名贩夫打扮的部下身上;顿时惊得其他人争相退散开来:就见对方噗通一声连忙跪倒在地。而青衣人这才冷笑斥道: “你这是当我是傻子呢,还是当诸位大亲事官,诸位押司、押班;或是提举、掌院贵人,都是眼瞎么?居然拿这种土贼做出来的伪货凑数,” “亲事见谅,亲事见谅啊!是小的有眼无珠,竟然被人给坑骗了;还请上官垂悯,念在过往些许尽心竭力苦劳上,给小人个弥补挽回的机会。”只见这名贩夫打扮之人,顿时磕头如捣的哀声惨叫道: 然而,这名青衣人闻言却是愈发怒气勃然道:“你有苦劳,难不成我这些年就没有筹赏么?你的家宅和妻小,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么?你在里巷做那些隐私勾当,都是谁替你揽下的?来,送他走!” 话音未落,他侧旁突然跳出一名小厮,猛然挥掌如刀斩在那人后脑;顿时求饶不得昏死过去。就此倒拖着两脚拉出去后片刻;一颗死不瞑目的大好头颅被送了上来,摆在了那些鬼人的首级边上。 “我姚之远就放话在这儿了。”那名青衣人这才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来:“当下的‘兽祸’,你们或许没那个本事收拾;那就尽管将其他的本事拿出来好了。” “洛都六指挥的其他所属且不论,凡我第五指挥下辖,坊间的各队、各班、各院和各路快行、长行;要么拿拿到一个鬼首、兽头交差,要么到时候年察,就把自己的脑袋,送上来作为交代吧。” 他说到这里也缓颊道:“自然了,若尔辈有所能耐,能多有几个斩获的话;那我也不吝赏格和前程,至少可以确保你们自队将、内班、院头以下,随缺随补。乃至内荐曹司,也不是无法可想的。” 这时候,战战兢兢的众人之中,却是有一个街头混汉打扮之人,突然眼神闪烁的抱手请示道:“那敢问大官长一声,可否以本司之名,在都畿道地下帮派门会结社,暗许赏额以期有所收获呢。” “你就是专管北市东门外货场的邓阿四吧?,可真是个聪明人!”青衣人姚之远顿时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事就全权交给你了;赏格好说,只要有所获,本司自然不会吝惜这点钱财的得失;” “但是!”随即他又语气肃然对着众人道:“勿论你在私下许下多少条件,用本司的名头做了多少事。一旦走漏了风声,召来了弹劾和纠捡,本司在明面上是一概不认。其他人,也是一般道理。” 待到众人领命散去的半响之后,这名青衣人回到自己的居室;才端起茶盏却发现已经凉了。他正待呼人来换,却发现左近静悄悄无应答;连自己贴身护卫,那名出身内操子弟的小厮,也毫无反应。 青衣人不由悚然一惊,伸手去摸枕下的物件,却摸了个空;而另手去扯床围边的拉线;却只扯下来半截断索。这一刻,他不由强作镇定的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无若其事的向外走,却不由眼神一缩。 因为,他想要摸找的防身筒箭,赫然就凭空出现在了,他饮过半口的茶盏边上。身后也随着吹动床帐挂钩的隐隐细碎风声;响起一个声音道:“你是在找这个玩意么,看起来有些不够结实啊。” 这一刻,青衣人却是冷汗浸透了夹背,而努力遏制住想要转身的本能反应,而刻意挤出意思有些卑微的声线道:“不知何方神圣莅临,在下橱柜里尚有些许钱票,床格也有些首饰,尽管拿去。” “我大费周折收拾了你的侧近,要的可不是这点东西”身后有些飘忽而难以辨识方位的声音继续道:青衣人却是连忙说道:“姚某不过一介邸店店主,也就是些许财帛可以傍身了,若要更多……” 然而,身后的声音却是嗤笑起来道:“但我要的可不是邸店店主姚某的钱财;而是身为武德司大亲事官,第五副指挥使,姚之远能够提供的事物啊。” 听到这话,青衣人或者说姚之远,也大汗淋漓的突然松了一口气,却又将心提到了嗓子眼的竭力淡声:“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该招惹姚某了;殊不知武德司上下,能够取某而代之的不知多少。” “姚指挥使也不用如此妄自菲薄吧!”身后的声音却是不为所动的轻笑道:“说起来武德司上下,我也是熟稔的很啊!武德司外班六指挥大可替换,可是对你而言,怕是多年经营都成云烟了吧。” “既然如此,那姚某可有什么效劳之地?”姚之远闻言暗自心惊,却是毫不犹豫放低姿态道:“若不是背叛朝廷和天子,有违良心公义之事;某家尚可以提供一些便利和好处……” “没想到武德司上下,居然还有姚指挥这般的忠义良心楷模啊!”然而,身后的声线却是再度嗤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们都有着灵活无比的道德良心典范,既然如此,那便算了……” “其实……其实……”下一刻,姚之远突然就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莫大危机感,而头皮发麻的连忙抢声道:“若有什么需要,还请吩咐;只要不违圣恩,某家大可略尽犬马之力。”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要为此舍身殉国了呢?”身后的威胁感似乎又在渐渐远去:“其实,我只是想要与姚指挥,谋求达成一个互通消息的渠道,一个互利共赢的机会而已。” “消息,只是要消息么?”姚之远闻言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却又是有些暗自哭笑不得的满心尴尬;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在莫名的威胁之下,就此做出疑似投敌叛国的事情了。 “不然呢?”背后不知名的声音毫不客气道:“除了消息之外,号称破勺漏筛一般的武德司,还有其他的什么用处么?难道让你们去捉贼还是捕盗,然后与对方明码标价,找个顶罪的回来么?” 听到这句话中刻意蕴含的信息量,姚之远固然十分的尴尬,但也是暗自心惊;显然对方有不得了的非常手段,但也对于武德司极为熟稔;随即他低声下气道:“敢问贵客想要什么消息。” “当然是事先指定好的消息。比如“兽祸”,你們武德司具体掌握了多少……”背后的声音这才道:“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们一些内情,作为可以交差的业绩好了。” “……”听到这里,姚之远才真正大大松一口气;至少已无性命之虞了。这样,他足足十几处的产业,二十多位妾侍和外室,还有多年积攒的可观身家和权位,都不用平白便宜了其他人。 半响之后,随着一声轻轻铃声响起,这处居室所在的楼阁顶层,被连忙冲上来的部属和侍从,给团团围拢了起来。然而,他们又被满脸寒霜的姚之远,严厉斥声给赶了出去。 因为,相对于悄无声息被人打昏,在外面廊道的贴身小厮,还有藏在夹壁里失去知觉的暗哨,被粗暴塞进床下的妾侍;他从头到尾就根本没见过对方,更不用说对外告警和求援的机会。 甚至在对方提了一堆问题,又留下秘密联络方式离开之后。等他仓促收拾和遮掩好了现场,显然还有人在暗中继续监视着自己。甚至拉响了警铃来变相的警告他。 第一百八十九章 新线 当江畋越过西天津桥的守卫,重新回到了洛水以南的街市当中,却是心中隐隐似有所得。一方面是关于姚之艺这个意外发现,让他大大开拓了思路。自己之前是否太过于束手束脚,或者说一直被现代人的思维限制了。 另一方面,则是关于“入微”模式的进一步开发和运用。虽然在具体升级的熟练度上相当有限。但在用途拓展方面,却是发现其作用于嘴部时,同样也可以改变发声效果;从扩散面收束成窄线,而作用在具体目标上。 因此,他可以籍此声东击西的轻易转移和引开,那些值守在房间内外的各色人员注意。而后在几乎没有发出丝毫响动,或是引起任何怀疑情况下,轻车熟路的将他们逐一的迅速制服,打晕,隐藏起来,再掩盖掉痕迹。 而且与姚之艺的最后交涉,江畋几乎都是在十多步外的外墙,通过隔空传声交谈,还操纵一支利刃,作为同步的警戒和威胁手段。这样一番从头到尾装神弄鬼下来,就基本没有被对方发现和察觉到,丝毫端倪和破绽。 当然了,江畋当场提出来的那些问题,看起来庞杂纷乱毫无头绪;但其实都是为了掩护其中,几个真正的关键性提问。只可惜姚之艺能够当场回答的,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更多内容他需要派人打听或是调阅内部文案。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意外得到了一个答案。游仙观主和魏老公在临死前供述,几个可能有所牵涉的重点怀疑对象之一;受过当年调查过关的当事人,曾任千牛备身司阶郎高泰,居然就是现任东都畿观察防扼使高文渊。 而这位高文渊,高观察;与江畋前身的假身份高子明,名义上同属渤海高氏别支京兆房疏宗。只是人家的起点要高的多,直接以家门荫受京五府三卫的勋卫府,又任皇帝大行时的斋郎、挽郎,追受千牛备身开始发迹。 在事发次年就迎娶公门独女,顺势改名为高文渊。他身为检视都畿道一府三州军政庶务的观察使,在权势地位上更高于洛都所属的河南尹;只是出于大小相制原理,唯独不能直接插手和干预,名义上从属的洛都事务。 因此,在东都士民百姓的生活日常里,这位反而没有什么直接的存在感。但这么个十分关键和要害的位高权重之辈,日常想要轻易的接近和接触,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但好在江畋进行的也不是循规蹈矩的调查。 他显然更习惯套个临时的马甲,好暗中摸上家门去开门见山的(物理)调查手段;不管你身份地位权柄高低与否,在全套的暴力手段之下,还是相对众生平等的。唯一的问题是,找出合适时机和对方确切的位置所在。 他正在思量着这些种种关碍;信步走到了中天津桥附近;突然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形;却是许久未见的遛鸟兄。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地下鬼市的范楼上,他正在数层瓦顶上和一群楼内打手、鬼卒,追逐往来。 好吧,江畋这次见到的遛鸟兄,既没有当初右徒坊里的落魄和滑稽;也不比鬼市里的跳脱活跃。一身胡风十足的三彩纹缕胯衫和花巾幞头,腰上蹀躞带尽是金银灿灿的挂件,看起来就是一副豪客/大手子/冤大头做派。 江畋见状不由心中一动跟了上去。然而就见对方轻车熟路举手招呼着,踏上了一艘挂着“月盈”两个大字的岸边花船;然后左揽右抱着迎候上来的船娘和婢女,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的,大声调笑着逐渐离岸远去。 于是江畋也顿步与此,毕竟他只是萍水相逢的临时起意,却没冒着引起当街惊哗的风险,追上去听人床头的恶意趣味。不过,光是从这几次偶遇的表现上看;这位曾经收钱办事的遛鸟兄身上,显然也是大有秘密所在。 然而当江畋从人迹稀少的僻巷跃上墙头。又顺着高低错落的建筑遮掩,飞跃和翱翔过重重的城坊高墙和民家店铺;回到了旌善坊内的金吾别舍时;却突然发现外间的戒哨加强了,从单人防阖变成明暗双重的披甲哨卫。 不过,这也难不倒江畋。下一刻,他新手弹出一颗小石子,正中门前远处树上的一处鸟穴。顿时惊起的细碎鸟叫和扑翅声。在那些明暗双哨交叉的视野,不由自主被偏转开的瞬间;江畋就已然身迅如风的落在内院里。 然而接下来,他已经看见了内侧院墙背后,自己居住的堂舍前已经门户洞开,园内还有好几个身形,正在左右顾盼着寻找着什么。下一刻,江畋出现在了他们上方主动开声道:“你们在搞什么,夜里无端扰人清梦么?” “原来……原来,江录事竟在房上啊!”领头的军士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为礼道:要是这位身负要任的官人,在自己值守下骤然失踪了,那可是不大不小的干系和责任了。“实在是惊扰了,您这是?” “只是房内觉得闷热,所以就上到高处去吹风纳凉,不想就这么睡着了;”江畋轻描淡写道:“倒教你们虚惊了一场,却是我的不是?” “不敢当,不敢当。但请官长事先交代一声就好了。”这名军士却是抹着头汗道:“只是方才本衙有人传信过来,还请官长前去一遭。园内值守的儿郎见不到官长,这才有些慌张失措了。” 片刻之后,江畋就顺着偏门的夹墙别道,来到了金吾右街使正衙;用来夜间值守和办公的左侧院花厅内。而一身戎服而显得浓眉重目、粗犷健硕的朱街使,这是拿着一封扎子,对着进门来的他朗声道: “怪了,真是怪了,武德司这群吃东西不吐骨头的狗才,当下居然会拉下脸来发出扎子,主动向金吾六街使请求协力。而且还以涉及兽祸的诡案干系,指明要求江录事参与协办呢?却不知道,录事你是怎么看的。” “去啊,为什么不去?”江畋闻言却是毫不犹豫道;因为此刻在野当中的任务进度提示,又直接浮现了出来。“只是我也不能平白无故的去,须得由本衙商量好一个章程和条款,然后令人各自准备充分了再去。” “正是这个理儿!”朱街使闻言大为欣然和宽慰道;似乎是因为在此事上,江畋明显是考虑到了,与金吾街使共进退的立场和态度。“接下来的事情和干系,便交给我去筹办好了,管教录事到场时,少有负累和擎制就是了!” “来人!”然后他又想起来什么对外喊道,紧接着对江畋补充道:“接下来录事的一应所需,还请尽管吩咐下去,短时间内能调取的直接取用好了,来不及的也可以卸下条陈,后续再慢慢筹备齐全。林九……” “卑下在!”顿时一个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嗓门,从花厅外转进来应道;却是曾经在江畋手下打过配合的那位林九郎。朱街使遂又正色道:“着你带领半队士卒,就此听从录事,但有驱从不得违抗;不然军法从事。” “诺!”林九郎硬邦邦的回应道:随即就向江畋报手行礼道:“但凭录事吩咐,断不敢违。”。江畋闻言不由对他露出一丝笑容道:“有劳了。”然后,就见他不在说话,而身挺如枪的自觉站在了江畋的侧后方。 只是看起来金吾卫里头,早前共事或是并肩战斗过的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升职了。反而是这位林九郎戎服铭记,居然从队正的一颗红铜花,反倒变成了队副的铜小枝;脸上也有受过挫磨的沧桑。不知道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根据与他共事的记录,江畋还是比较可以放心驱使的。至少这位是个毫不拖泥带水、令行禁止的蹡蹡军人。当初在地宫出口处的别园里,江畋一声令下,他就毫不犹豫冲进主宅当中,与萧藩的家将护卫厮杀成一片并负伤不退。 所以说,这么一个耿直如斯之人放在身后,还是相当令人放心的。最起码只要你又正当和合适的理由,他在死掉之前是不会轻易的抛弃你逃跑的。而这大概也是朱街使想要籍此,提携和帮助他的一番苦心和用意 “不瞒录事,”似乎是注意到了江畋若有所思的神情;朱街使有些神情复杂的继续交代道:“林九就是这般眼中不揉沙的直肠子,任凭怎么打骂也不肯回头,倔驴犟牛一般的性子和脾气,私下里已经给他招惹了不少是非……,接下来若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录事稍加担待的。” 他又转头对着江畋身后的林九叹息道:“这也我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缘了;还望好好的把握。”。 他心中还有没有说出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也许已经保不住这位打小相随的部旧。但这位被金吾衙内上下,暗中称之为当世“活太岁”(人形灾厄);所过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号称气运和命格极硬,就连异兽和鬼人都要望风丧胆的江录事;却未尝不是一个聊以自救的重要转机。 第一百九十章 当场 来日,江畋站在龙门山脚下,身后就是缓缓奔流的洢水。对于这里他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熟悉的是千百年后,那个作为景点而前来旅游过,并且令人耳熟能详、如数家珍的龙门石窟;陌生的则是这个时代,龙门山所具有的独特风貌。 这个时代的龙门山,其实是一处依石窟而立的历代寺庙群。其中有专供阿弥陀佛与观世音菩萨与大势至菩萨——西方三圣的潜溪寺;供养传法罗汉二十九祖的看经寺,以莲花为主题的莲台寺;供奉一万五千尊造像的万佛(洞)寺等。 其中规模最大、艺术最为精湛的当属,临水居山凿空山腹的奉先寺。当然,这个奉先与三国那位大孝子吕奉先无关。而是开凿于唐高宗的咸享三年(公元672年),由当时皇后武则天带头赞助脂粉钱两万贯,以为供奉先人的皇家寺院。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据说以武则天本相为参照物,所建造的“大卢舍那像龛”。这里共有九座巨像,中间主佛为卢舍那大佛,为释迦牟尼的报身佛,据佛经说,卢舍那意即光明遍照之意。而高大十丈的坐像,也是龙门石窟的地标所在。 当然了,在这里除了则天圣后捐修的大卢舍那像龛之外,还有北魏孝文帝为冯太后凿古阳洞、兰陵王孙于万佛洞造像、魏王李泰为长孙皇后造宾阳南洞、韦贵妃凿敬善寺、高力士为唐玄宗造无量寿佛、携刻历代各科药方的药王洞等。 其中大小洞窟上千,佛龛两千三百四十五个,造像多至十万余尊,碑刻题记2860余品,有古碑林之称。其代表作包括了:北魏供养人的“龙门二十品”、初唐的褚遂良《伊阙佛龛碑》;也是天下名家、学子士人,争相临摹踏拓去处。 不过,就在龙门山腹最大的奉先寺里,昨夜刚刚发生了一件惨案。作为本寺三纲(上座、寺主、都维那)之一的大僧德信,连同数名留守弟子,惨死在了寺后西侧的塔窟当中。而这位德信可不是什么等闲人物,拥有正儿八经的僧职。 隶属于东都功德使所属的僧录司,官拜比正五品的右善世使;早年奉命提举过禅宗祖庭少林寺下院的柏梁寺,乃是敕命饮食如俗的大武僧背景。因此,他也不是毫无反抗之力的弱鸡;但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连同弟子给残杀在塔窟中。 再加上奉先寺本身,乃是皇家敕修的前朝名寺;在天下丛林的三六九等当中,也仅次于天子和皇室成员,舍出旧邸而成的报身寺、报恩寺。所以,这件事情就显得尤为兹事体大了。按道理,这本来应该是由河南府/洛阳县先行查办。 然而,其中现场据说及其惨烈,包括右善世使大僧德信在内多人死无全尸,在场除了一些随身物件和法器、袈裟法袍的残留之外,就连完好的肢体都没能找到。直接第一批闻讯到场的不良帅和武侯,给当场惊吓了出来呕吐满地都是。 于是这件事情,就被交给了第二批赶来的武德司亲事;结果他们也在这种惨烈现场面前败退下来。因此,后续到场的亲事官,只能下令封闭了塔窟,而已疑似发生了“兽祸”为由,直接禀报上官,请求更有经验的专属部门前来处置。 最后,这件事情就在七兜八转之下,连夜以难以置信的极高效率,转到了金吾左右街使这边来了。但是,金吾街使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背上这个锅的。因此在朱街使的努力争取交涉下,到天亮才与武德司达成官面和私下的诸多条件。 因此,当江畋带着半队金吾子弟,徐徐然抵达奉先寺时,已是日上三竿。而外间维持秩序的洛阳县不良人、附近城下坊的武侯和白役(巡丁),都已经相继撤走。只剩下一群蓝灰色袍服的武德司人员,在封锁现场和收集外围的证物。 其中身穿云纹宝蓝色袍服,是武德司有职阶的亲事、院子,而蔓叶纹浅灰色大衫的,则是身为普通人员的长行、快行;而干办、协办等不在籍的杂班人员,则是什么服色都有。但是绝大多都弥散着一股子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颓气。 因此,当他们见到金吾街使来人后,顿时就纷纷露出如释重负、得以解脱的复杂神情来,忙不迭的拉开紧闭的山门。而后,一名跟随江畋而来的宋副押官见状,也不由有些面皮挂不住了;当即对着这些现场人员毫不客气的大声斥道: “瞧瞧你们这副丧气模样,仿若是死了全家一般;可对得起朝廷的恩德,天家的厚养?” “不过是区区一介凶案现场,怎么都给吓成了没精神的鹌鹑了?” “都给我振作起来,好好看着金吾街使怎么做事,不然就告退回家去吧!” 然而不久之后,这名宋副押官仅仅在塔窟外探个头后,也就毫不犹豫的趴在了外栏上,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大吐特吐。因为,在塔窟内见到的一幕,就像是强烈而无形的精神污染一般;让他自觉在好几天内,都没法正视任何肉食相关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留下林九郎领人在外待命,江畋带着另外两名金吾子弟,套上连身胶皮罩衣和高靴,戴着石灰水浸过的口罩,就此踏入到了现场当中。奉先寺的格局并不大,主要是依托石窟所构建的僧舍、便房和山壁上的回转廊道而已。 因此很容易就一眼看到底,而找到了位于“大卢舍那像龛”斜上方,另一间离地十多尺高石窟。因为是夏天,再加上相对半封闭的环境,所以随着日间气温的升高,塔窟内气味已经变得十分的浓重,连身上胶衣的醋酸和生灰味也遮盖不住。 这是一处足有十多步长宽的敞阔石窟大殿,因为将撑顶的十多根合抱石柱;雕琢成的各色塔型浮屠,并彩塑以佛经变文、人物故事得名。然而此时散落在地和粘附四壁各种残留物,却已出现明显变色和液化痕迹,就像是腐败的特别迅速一般。 然而江畋踏入其中之后,习惯了战场中各种残酷场景的他,却发现了另一件不同寻常的细节。在天气如此炎热之下,尸骸固然是已然开始腐化了,但偌大的殿窟空间当中,居然没有看到任何这个季节,本该被吸引而来的蚊蝇嗡嗡飞舞。 下一刻,继续向里隐隐觉得有些闷气的江畋,忽然就停下来了脚步来;因为,他在一段塔柱上附连的残骸上,看到了几只死掉的苍蝇和疑似卵斑。要知道,苍蝇的存活耐性在自然界里可是屈指可数的,究竟什么东西令它没产完卵就死了。 刹那间,江畋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对着其他两人喊道“你们,马上,退出去。”随后,他继续向内探索了一段距离,发现残余的死蝇越来越少,最后在即将靠近居中的东方琉璃药师佛造像,和两对协侍菩萨、金刚力士的神龛前,彻底消失。 当江畋带着一身臭气重新退出来,在他视野界面当中已经冒出姗姗来迟的多条提示:“检测到体表细微生体污染,是否耗能驱除?检测到微量生体能量辐射,是否耗能屏蔽。”。他不由有些后怕起来,幸好这半吊子辅助系统管用了一次。 他随即对着那两名先行退出的金吾子弟道:“马上远离人群,脱掉这身东西当场烧掉,再跳进河滩将全身刷洗干净;接下来不准更多人进入其中。”林九郎见状不由主动问道:“敢问录事,开始其中还有什么妨碍?。” “不只是妨碍,而是有重大麻烦了。只怕其中还有潜在散播的毒性,因为就连聚落而来的蚊蝇都死光了。”江畋毫不犹豫肃声道:“接下来,我要确认一下,究竟又多少人进入过现场,又有多少人因此沾染上了潜在的隐毒。” “什么毒,什么隐毒!”栏下终于缓过来的宋副押官闻言,不由悚然大惊之下失声喊道:“那我岂不是也……有性命之危,我……我……也才在开口看了一眼而已,也不至于吧。” “这要看具体情况和性质了。”江畋微微摇头:“若是近距离接触的沾染也就罢了,万一是通过空气,就是风尘气流播散的话,那就是重大的危机,怕是在场范围内的都逃不过去了” “那那那那……那该怎么办?”宋副押官有些难以置信,又方寸大乱的口吃道:然后又满脸惊惶的对着江畋道:“既然江录事能够发现这种毒性,想必应该有所对策和手段了吧!” “你慌什么,天塌不下来。”江畋却是毫不犹豫斥声道:“现在重要的,难道不是马上封锁内外,确认有多少人进入;立马控制住那些可能沾染上隐毒的人么?至少在事态扩大之前,马上把你的人,召集过来甄别和询问。下一步,再排查河南府和洛阳县的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对策 下一刻,内院被聚集起来的武德司成员当中,正在面面向觎之间;突然有人忍不住呃了一声呕了出来。这就像是拉开了一个连锁反应的序幕般,顿时在在场的人群中,接二连三的响起了呕吐声。 见到这一幕的宋副押官,却是脸色都变了,忍不禁就退后几步,本能的捂嘴躲在了江畋身后去。同时失声叫喊道:“还愣着最什么,快把他给我拉出来,好生的当场查验。” 然而,最先开始呕吐那人,却是在一地的酸臭气息当中,强打精神解释道:“没事,我只是早食吃了不干净的浆水,又遭了暑气。”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看起来吐无可吐的他又俯身呕了起来。 然而,这一次吐出来的不是清水一般的胃液,而带了一丝丝血色;然后又变成丝丝缕缕的污浊暗红;紧接着就愈发不可收拾一口接一口的撑跪在地上,吐出夹带着小团疑似脏器的絮状物。 这下,被聚集起来的在场武德司众人,不用再任何交代和下令,就争相退散开来;只留下居中相继呕吐不止,已经起不了身的那几个人。还有人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逃,却被守住门口的金吾卫挡住。 紧接着,又有人突然拼命抓挠起身上某处,然后很快就抓得鲜血淋漓而犹自不足,就好像那块地方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一般,很快的就皮破肉绽深可见骨。然后他想要向旁人求助,却被一刀断喉。 却是跟在江畋身边的林九郎,不声不响的突然出手了。这下在场的武德司众人,都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开始人人自危,相互拉开距离而戒惧和警惕起来。这时宋副押官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开声: “你们之中还有多少人,是进过那塔窟的;给我当场指出来,不然就一起等死吧!” 就像是印证着他的话语,外间传来重物封门的响动,还有一声声奔走的脚步声和号令传来;显然是得到宋副押司吩咐的武德司外围人员,开始封锁奉先寺的外围和现场了。而后又有一只烟箭飞起。 “张五大,你是不是暗自夹带了里头供奉的器物?”这时候,突然有个人指着最初的呕吐者失声喊道:“还有陈四贵,我看他偷偷拿了佛龛上的灯具……”紧接着又有人指认那名断头尸体道: 随着他们此起彼伏的相互纠举和告发之下,很快就有数人被当做瘟神一般的推搡出来,在众目所指的集中到了一处。而宋副押官更是气的全身发抖,连脸上的肥肉褶子都在颤颤起来: “你们这群掉到钱眼里去的狗奴,还真是不要命了。” 而这几人闻言,都不由跪了下来,大声哀求道:“官长饶命。”“上官救我。”“小的只是心有好奇。”这时,从外栏河滩上刷洗过全身,而只着一条犊裤的两名金吾子弟,也湿漉漉的归来赴命。 于是,当外间赶来的金吾卫后援,顺着重新打开的山门;押解着几名垂头丧气的武德司头目,涌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堆正在燃烧的衣物;还有外间河滩上一群奋力冲洗的白条鸡,不由一愣。 而后那几名吐的昏死过去,倒在自己污物里的疑似沾染者,也被用临时准备的竹竿一一挑翻开来;却是都已经形容枯瘦,表情扭曲的没有了气息。随后亲自带队的朱街使不由惊疑问答: “这是什么状况,难道是武德司对你不敬了?” “不,只是命案现场疑似有毒物泄露,武德司的人不慎沾染上了,这些便是受害者了。”江畋淡然答道:这时,宋副押官也凑了过来,如蒙大赦道:“此间事宜,多亏江录事的手段,不然就……” “那录事你还可好么,我听说你也带人进入那塔窟现场了。”在询问了现场众人之后,朱街使回头又连忙问候道:“要不我赶紧招呼医官署和军医署的人过来,当场做个检查和验证。” “我当然没事,自幼修炼了一种内息法,可以暂时封闭内外而百毒不侵,纤尘不落。”江畋故弄玄虚道:“但是你们就不行了,一旦沾染上,就只能立马去洗涤和催吐以防万一。还得医官检查。” “洞窟已然封了,敢问录事,接下来又该如何是好?”随后宋副押官也低声下气的请教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作为被推出的现场负责人已是难逃干系,此刻所想的无非就是做点什么以为补救。 “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就再无冒着巨大危险,继续勘验和取证的需要;先把可能对外散播的毒源,给清理了比较好。”江畋想了想,对着他们正色道:“你们认为如何?” “此事甚妥,就按照您说的办好了。”朱街使毫不犹豫道:“但凭录事吩咐,本官定然督促那些小的们,好生配合就是了。”宋副押官闻言,同样有些无奈又无力的苦着脸回应道: 随后,几名全身罩起来的金吾子弟,抬着几大桶的猛火油,小心翼翼的靠近塔窟边沿,然后在江畋的面前放下转身就走;紧接着,就见他一手一桶拎起来,接连猛然抡砸进塔窟深处。 随着最后丢入的灯盏,而轰然焚烧起来,又大片冒出的浓烟烈火。江畋视野当中的生体污染提示,也在逐渐减少最终慢慢的消失不见,只剩下似有若无的细微辐射还在持续。 这场纵火烧起来固然是猛烈,但是熄灭起来的也快。仅仅是过午的小半个时辰之后,塔窟内的火头就慢慢的消失了。江畋甚至还有时间吃上一顿,通过外间封锁线送进来的午食——河鲜馎饦。 当塔窟内的火焰彻底消失,只剩下残烬的烟气袅袅。随即,又有穿戴连身防护套装的金吾子弟,从下方提上来一条粗大的皮管,对着被烘烤得热气逼人塔窟,全力鼓动水车喷入石灰水。 最终,当众目所瞩的江畋,踏入这处被烧的面目全非塔窟。只见无论精美绘图的四壁,还是巧工雕刻的廊柱,都是大片大片的焦黑开裂。所有器物和残骸也都被高温,熔炼成难以分辨的块块残渣。 踩着不辩成分的残渣,他最后沿着视野当中,越来越明显的生体辐射提示,来到了最内里;被烧剥的只剩下人形石胚的佛像前;伸手在发烫的石坯背后灰渣里摸索了片刻,顿时就掏出半截骨制品。 随后他手中闪现出了,几片就地取材的金属器皿来。都是他在奉先寺内就地取材的产物。接下来,他在接连尝试了金银铜铁铅的多种材质后,最终,成功隔绝住了这片,对外发散的生体辐射源。 最后,他拿着一只被扭曲捏扁的青铜器皿,缓缓走了出来之后,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里面已经没事了,接下来的关键,就要看这东西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测变 不久之后,在就近征用的一处民宅,已然被里三重、外三层的严密封锁起来。而在这处“民宅”所属的庭院内,一间琉璃拼贴成的透明花房外;一众汗湿夹背的人等,也在翘首等待着内里的结果。 这也是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所留下来的又一项遗泽所在,就是相对普及的白琉璃/玻璃制品。时至今日,虽然号称澄净至极的中高端水晶琉璃工艺,始终还掌握在官办和内造背景的几家大行手里。 但是稍微次等的低端琉璃制品技术,则是早已经播散的满天下,深入到了普罗大众之中。虽说水晶琉璃需要相应品秩/爵级,但是那些小富、殷实人家,同样能在次一等琉璃制品上,玩出花样来。 眼前的这处花房就是个范例。整座花房几乎都是用不那么澄净,或是带有少许瑕疵、杂色的大小琉璃片,给拼接而成的。只有在某一面,才用一大块澄净无瑕的白琉璃,作为主人家专属观赏窗口。 这本来算是僭越和逾规之举,但是在承平百年盛世下来,民间奢事攀比之风竞逐之下;类似打插边球的事情,在富室大贾中简直不要太多;朝廷有司在这种无关紧要细节上,也是有些管不胜管了。 尽管如此,商贾出身的此宅主人,见到了浩浩荡荡赶过来,武德司与金吾街使众人,也不由大惊失色差点吓尿了。因此,在奴仆中武德司眼线带路下,找到这处花房时,差点就要被他亲手砸掉了。 虽然对方很快报了几个,河南府/洛阳县相关名字以为壮胆,但是武德司的身份亮出来之后;他就毫不犹豫的叫上全家老小,连财货细软都不敢打包就乖乖走人;留下这处宅子充作临时的试验场地。 而这所琉璃花房/温室,也在江畋的指导下,将那些遮挡视界的名贵花卉清理一空,并对外壳进行了简单的密封处理。在地面上铺上了碳化处理的木板,足够防渗漏的胶皮棚布和厚厚隔热的生石灰。 而这胶皮篷布,显然也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留下来的遗泽。采用了南方种植的一种杜仲胶和胶浆草,所提取胶汁作为防水层;而篷布则是一种格外耐磨的密织斜纹布,类似于后世牛仔工装的质地。 因此,无论是在温暖多雨的大江南北,还是在霜雪凛然的北塞外域,都有相当广大的用途和需求。而这批防水垫材,乃是武德司成员听说具体要求之后,很快发动眼线从就近货栈给搜罗出的现货。 由此可见,武德司相关的职业技能,显然都点在了如何针对士民百姓,直接或是间接的巧取横夺手段上了。当临时的试验场地布置好了,就近找来的鸡鸭鹅犬兔等活物,也相继装笼送进其中。 甚至,还有几只不知道哪里招来的小猪仔。然后又有刚宰杀的整猪和全羊,连同密密叮附的蝇虫被推送进来。那块骨片被从强行捏扁闭合的器皿中,重新夹取了出来;就这么暴露在这些动物之中。 仅仅是片刻之后,这些温室内的动物们,似乎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顿时鸡飞狗跳的嘶鸣成一片。而让在外隔窗围观的众人,不由一惊猛然又退了好多步。这时,江畋反而毫不意外的打起哈欠。 下一刻,他就见宋副押官那张满脸油汗的脸,突然就凑近来讨好的再度问道:“江录事,你再给我看看,真没事了么?我就在门口看了眼,现在知觉全身忽冷忽热的,连走路都有些想吐了。” “我说你没事,就没事了,其他人都好端端的,你也无需疑神疑鬼的”江畋却是不以为然道:“你这大概是天热暴晒久了染上痧气了,到阴凉下吹吹风,喝些清凉的饮子,也许就好了。” 然后,江畋就不再理会他们,径直从一座小校假山边上,找了个足够通风敞阔的树下凉亭,又让人搬来一副折角绳榻,摊放在亭子里躺着修憩起来;闭目后,耳边的鸡犬喧闹和蝉鸣嘈杂很快远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江畋开始梦见那位光屁股逃亡的女刺客,她还是那副坦诚相对的模样;只是无论她怎么奋力的扑打挥击,都似乎没有办法触及的自己;而徒然在空气当中卖弄着曼妙身姿。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号称寸土寸金的北邙山脚下。“惊蛰”团伙唯一幸存者,遍体鳞伤、血浸绑带的女刺客;也似有所感的松开了,被她偷袭拧断的追杀者脖子,却颓然倒在船上,顺水漂流远去。 “官长”“贵官”“录事”一遍接一遍的呼唤声,将江畋从某种意义上的好梦当中唤醒过来之后;却发现朱街使还有宋副押官,都带人站在亭子外,表情各异看着自己。而林九郎则隐隐挡着他们。 “可是有所变化了?”江畋撑起身来,轻描淡写的道:因为这时候,除了庭院内有气无力的蝉鸣之外,他似乎听不到多少那些鸡犬活物的声音了。随后,他就重新来到了,临时试验场地的花房外。 而守候在这里的各人,则是满脸惊悸和惶然不安的颜色。因为,透过白琉璃的隔窗,赫然可以看见里面;那对新鲜宰杀的猪羊,已经变得腐烂不堪,最上层连同厚厚蝇虫,都变成红泛黑的污泥状。 而距离最近的鸡鸭犬兔等物,也在笼子里暴毙了一片;而且普遍呈现除了皮毛溃烂之态。只剩下距离最远的边角之处,尚有一只苟延残喘的猪仔,尚在蠕动撞击着笼子,只是头脸处已蹭裂见骨。 这下子,第一个现场的谜题终于解开了;藏在佛龛背后的那小半截的骨状物,的确具有某种生物辐射的催化作用,而能够让外露的血肉迅速腐化变质,滋生出有害的毒性成分,造成活体二次伤害。 “好吧,可以进行下一步了。”江畋吩咐道:随即就有更多被捆绑好的活物,被从花房背风处的斜上方,所打开的小口投放了进去。但是这一次,这些大小禽畜的反应,就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了。 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案子上那些猪羊肉已经腐烂如黑泥;而投入内里的禽畜居然还有一小半还活着,虽然不免羽毛和皮毛大片脱落,而显得十分凄惨;但是看起来奄奄一息的暂时死不了。 这是否代表着内里催化的二次伤害,已经达到了饱和程度?随即,第三批用来测试的活物被投入其中;却是一支支笼装的鹌鹑、鹧鸪和雀儿。在投入其中之后,就很快随着打开的笼门乱飞起来。 但是这种生命里更加脆弱一些的鸟类,在里头扑腾乱飞了好一阵之后;除了少许头铁撞上琉璃隔板晕过去,或是径直落在那摊污泥上,被黏附住没能飞起来的倒霉鬼,其他的大多数居然都没事。 于是,这也进一步证明了江畋的一个猜测,光靠内里那件异物的生物辐射,并没有直接的烈性致死率;需要特定条件下才能通过血肉,催化成二次有害成分。但这种成分通过空气扩散的危害有限。 通常情况下,只有被溅落或是接触之后,才会造成渗入性的沾染效果。但是只要及时进行消洗处理的话,还是有一定概率活下来的。江畋公布了这个结果之后,在场众人也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随后,就见慊从张武升领头抬着几名,全身包裹之人走了进来;随即他拱手禀报道:“启禀官长,之前发现现场的洛阳县不良人,还有本坊武侯大都找到。” “其中有四人被发现惨死在了家中,或是脏腑溃烂,或是头手崩裂,已经当场焚烧处置了。另有一人既未归家也未奉公,下落不明;余下三人,皆以收押在此了。只是已经意识不清了。” “你做的甚好,接下来还有一事尚需劳你再走一趟。”江畋闻言点点头,又看着花房内那两大摊污泥道:“接下来,你拿我身牌让何四带路,到左武卫去替我借一样东西来。就说有关键的用处。” “诺!”张武升满脸正色的重重点头道: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外院再度响起一个,有几分熟稔的粗大嗓门道:“江生想要借什么,难道我左金吾卫都力有未逮,而要转而求诸他人么?” 随即,许久不见一身披挂齐整的郑金吾,就大马金刀的走进了这处后园来。只见他满脸风尘仆仆的辛劳与疲惫,头脸也多处几道伤痕,眼中却像什么在燃烧一般的,显得格外的精神又犀利异常。 而在场的金吾子弟,都不由肃然正身行礼道:“见过中郎。”“拜见中郎。”“中郎安好。”“恭迎中郎。”然而他只是微微颔首回礼,就径直看着江畋朗声道:“若不是老朱派人传话,还不晓得先生来洛都了。看来这些日子某奔走在外,还错过了好些精彩之事呢?”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蛛迹 “也没有错过太多,倒是正巧让你给赶上了,最为关键的时候。”而江畋见状也不由当即笑道:“当然了,当下我只是想就近借一个异兽的首级,以为当场测试之用。难道你有法子?” “当然有!”郑金吾却是毫不犹豫到:“既然我已经带队回来了,当下里莫说是新砍下来的异兽首级,就算是活的异兽,我也能给你弄一只来耍耍。”江畋闻言不由笑道:“如此甚好!多谢了。” “还请稍待!”郑金吾对着身边一名将弁吩咐了几句,然后又对着江畋慨然道:“这一别小半载,我可是时常想起先生啊!若不是你传授的那些手段和对策,我麾下的儿郎哪有几个好的?” “不过区区一头异兽而已;我这些日子奉命追缴和捕杀了,至少也有二三十回了;光是地方私下拿走,又流出去的残余尸骸也不少了,真不值得一提。”随即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到:“你知道,还有人偷偷拿着玩意入药,号称是以形补形的么,那可真是……” “入药?还有如此生冷不忌的。”江畋不由一愣,不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而冷气从头顶直冲尾骨:随即他又回味过来道:“话说,那些人吃了这玩意,难道一点事情都没有么?” “怎么可能无事,上吐下泻也只是好的;还有吃的浑身麻痹,动弹不得上好几日。”郑金吾却是满脸嫌恶的摇摇头道:“但是光靠这些灰炭和黑膏,总不至于直接吃死人的。还有庸医以此合药。” “既然如此,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了。”江畋闻言心中一动,突然想起后世那些入侵物种,诸如小龙虾之类的网络梗。“只是还需要一些条件和实验,来作为确认和验证。” 随着天色开始泛黑,而郑金吾也没有回去的意思,就这么叫人送来了四碗四碟的酒菜,当场拉着江畋酌饮了起来。等到了华灯初上,而院落当中也被点起来的琉璃风灯和火炬、火笼,给照的通明。 外间也再度送来了一辆特制的笼车;而在笼子里赫然就躺着一只,爪牙都被剁掉而四肢、脖颈用铁箍钉死了,看起来奄奄一息的灰皮凶兽。而领头的正是江畋另一个老熟人,升任旅帅的陈文泰。 只见在他的指挥下,那只灰皮凶兽很快就被左近军士,用钢制的叉枪和挠钩从特制笼具,给推举了出来;而当凶兽开始挣扎的时候,就有人拿着锋利的勾枪,就近插在它的某处肌理而消停下来。 “这不过是儿郎们对付的多了,掌握了一点经验和技巧而已。”郑金吾见状,也不由略有得色的笑道:“这些日子下来,本衙其实还有另外一些收获,只是要等江生上门之后,才好一一展示了。” 正在一边吃酒一边说话间,那只显然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凶兽,已然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羁押军士,从专门打开的花房出口处,猛然爆发合力着推搡了进去。然后,剩下的人却是肃然警戒起来。 因为,相对轻薄和易碎的琉璃盖板,根本就挡不住暴动的凶兽。因此,大家都已经做好了,随时随地再度捉捕和控住,这只可能从中脱出的凶兽。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只凶兽居然本能匍匐向前。 低声嘶鸣蠕动着严重首创和束缚的身体,就像是要竭尽全力靠近,那个作为辐射污染源的骨片;哪怕身上被撕裂的体液流淌一地。下一刻,这支凶兽的嘶鸣突然变成哀嚎,然后全身皮下鼓动起来。 “小心!”“退后!”江畋见状突然心中觉得不妙,而与郑金吾接连喊出声来;而就在那些围拢监视的金吾子弟,闻声连忙抬脚后退的下一刻;沉闷砰的一声,那只凶兽像是吹张气球的骤然炸裂。 小半个花坊的琉璃盖板上,都喷涂上了乌黑流淌的残渣和汁液;随后,江畋等人从另一端望进去,就可以发现,这支凶兽本身所在的位置,居然只剩下被束缚在案板上,一堆七零八落的骸骨狼藉。 “这又是什么好东西,”刹那间,郑金吾的眼睛都亮了;不由有些激动的捏碎了酒盏道:“居然可以直接对付(弄死)现成的凶兽?”而江畋则是忍不住开口道:“我觉得还可以用鬼人一试。” “鬼人?这就有些麻烦了。”然而郑金吾闻言,却是面有难色道:“这玩意比异兽更有神智,遇上之后要么死要么逃,却是极难捕获;因此,前后发现并活捉的那几只鬼人,都被上头给要走了。” 当然了,按照郑金吾的后续说法,他们在这小半年追缴“兽祸”的过程当中,也相继遭遇并发现了多种不同类型的“异兽”,而开始分别将其命名记录在案,以为后续甄别和不同的对应手段。 其中既有少数,江畋最初发现大如小牛青皮带鳞,刀枪难伤且爪牙撕裂金铁,速度和力量都很强悍难挡的青兽;也有数量更多,但体型略小而皮如甲革,爪牙锋利而速度更快,以成群活动的红兽; 此外,还有疑似临时催发出来不管的白兽。则是形同浑身无毛的巨型獒犬,根本敌我不分的仅凭兽性本能活动,一旦饥渴起来甚至连同类都能相食相残,也是乡野民间“兽祸”,最常遇到的种类。 然而,又有一种体型最小、皮毛浓密,形似裂口大狼但灵智最高的灰兽;虽然数量不多,但极其擅长隐匿和逃遁。也是地方上组成的追缴队,在传统陷阱和机关手段配合下,最不容易捕杀的种类。 最后,还有一种极其少见,几乎只存在传说中;就连正牌的金吾卫成员,也只在远远惊鸿一瞥过的黑兽。据说这种异兽披鳞戴角,近似神话中似马比鹿的麒麟,而被民间以讹传讹为“黑麒麟”。 以至于民间一度产生了谣言,说是国家又奸邪当道,以至于瑞兽变成黑兽的不祥之兆,乃是出自上天的警示云云。而这个黑兽的能力,似乎就是可以威慑和有限的驱使,其他几种异兽的活动范围。 然而,听到黑兽这个名字的时候,江畋却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平板电脑加装的固态硬盘里,那个几十g文件夹,所带来的的美好回忆。只可惜,伴随着水电空调网络的这一切,都已经远去了。 相比之下,金吾卫所遭遇和捕杀的那些鬼人则相对简单的多。因为他们基本就是人身畸变而来的。所以无论变成怎样的形态,都与前身的素质息息相关的。属于强者恒强、弱者也下限颇低的类型。 而且大多数鬼人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的失去神智,只剩下攻击活物的野性本能。原本的寿数也大为折损。因此在被重伤捕获之后,一旦长时间没有能够进食补充,就会浑身发生溃灭而死。 但也有一些挺过异变不死的个体,而拥有衍生出的诡异之能。比如裂金之爪、能够吸附四壁的蹼爪,口吐毒物或是酸水,发出令人眩晕的怪声,乃至在水下潜息甚久,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能力。 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证明了塔窟凶案现场,这个来历不明的东西,对于异兽有着异乎寻常的特殊效果之后;自然是想方设法,将其应用到了对于“兽祸”的一线当中去了。 到了第二天,洛阳县也解送着奉先寺,因为别有他事在外,而侥幸逃过一劫其余僧人过来;接受金吾卫和武德司两家的联合讯问。于是,关于塔窟当中那片骨质异物的来由,也很快初露端倪。 “你说,这塔窟里供奉的多是古时西域番僧的火化舍利?而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妖魔遗骨么?”江畋不由看着口供诧异道:这种能让血肉变异,产生生物毒性的辐射污染源,算个毛的大德舍利啊。 “不对,如果是古时的遗骨舍利,为什么早不发生意外,偏偏到了昨日才有异变呢?”随即他又摇头道:“这显然说不通,或者说,是塔窟内近日获得了什么东西,才让其中发生明显变化的。” “本衙以为,此处尚有一个疑问,之前到底是谁人暴起发难,残杀了德信僧纲及弟子。又是如何毫无踪迹的逃脱无形。”朱街使在旁也附和与补充道:“是否又与这场异变有所干系呢?” “对了,当初武德司请求协力的理由,不就是疑为兽祸么?”江畋闻言不由心中一动,却是想起之前在塔窟内部看到的那些痕迹。“既然如此,马上调阅洛阳县和武德司,前后现场勘验记录。” 随后,在当场逐字逐句对照了,两份看起来有些单薄,且字迹潦草、沾满墨点的勘验文书之后;郑金吾和朱街使,却是不约而同的拍案而起/大声叹息道:“果然如此”“找到问题了。” “既然如此,且容我一个大胆的猜测和推想好了。”江畋也随后开口道:“比如凶手并未逃走,而是就藏在原地”。在旁有些跟不上思维、眼神发愣的宋副押官,却诧异道:“藏在原处!哪儿?” “当然就是混在那些糜烂四散的尸骸里了。”江畋继续说道:然而宋副押官闻言却是愈加糊涂道:“这怎么可能,难道凶手自戕后,还能把自个儿大卸八块,四散抛洒起来?” “如果我说,在这里的凶手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凶手,而是凶兽或者说是鬼人呢?”江畋却是顺着思维发散道:“而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是受害者,而是同伙或是暗中窝藏的包庇犯呢?” “你是说?”朱街使闻言不由有些震惊道:“有人在此窝藏凶兽或是鬼人?然后因此出了意外!” “不错,大致是若此。”江畋点点头道:“更一步猜想的话,就是有人无意间打开了异物封藏的器皿;然后,导致暗藏其中的异兽/鬼人,就此受激发狂乱杀一气,最后也难逃爆体而亡的结局。” “这……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宋副押官听到这里,却是满脸犹疑和难色:“若是仅凭这些推断之词,却没有更多实物验证,也很难拿到上头那边去交代的啊!” “那就先从侧旁进行验证好了。”听到这里,江畋却是胸有成竹道:“还请武德司替我找一下,最初发现现场之人;还有询问寺内那些僧人,是否近日有人向寺内大笔捐赠或是供奉器物。” 然而,在一个多时辰之后,宋副押官却是脸色难看的转回来道:“不见了,全都不见了;无论是那家号称前来还愿的外地客商,还是最初发现之人。” “这不就是好事么?”江畋微微笑了起来:“无论死活如何,在此时不见了踪影,无疑是证明心中有鬼;接下来,就该你武德司发挥用处,好好盘查询问余下的僧人,是否还有潜隐在逃的同党?” 第一百九十四章 求变 “真是晦气了。没能抓住有用的正主儿,只逼问出来几个不守清规的花和尚而已。”不久之后,宋副押官摇头道:“有的是伎家常客,有的与做法事人家的新寡之妇勾搭,居然还有置办外宅的。” “那与德信平日最为亲近的弟子、僧徒呢?难道就没有丝毫发现么?”江畋顿时反问道:“这德信既然身处皇寺之要,又是香火鼎盛之所,平日就没有交游往来之人么?” “那些人都死在窟内无从对证了。”宋副押官却是摇摇头道:“余下的都是些别院的香火、工头僧众,虽然也有些逾规之举,但实在所知不多。至于德信僧纲,也是以闹市清修而闻名的。” 随后,他又掏出了一封印契和墨迹都颇为新鲜的钱票来;双手端放在江畋面前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录事的协力,为我解脱了不少干系,这便是我私下的一点心意了。” 眼看的江畋有推拒之意,宋副押官又连忙道:“不瞒录事,此事之后,某家怕不是要远处外任了;这些钱财也不是出自我私人,而是拷问那些不守清规的贼秃所得私财,当下人人都该有份的。” “若是录事实在看不上的话,也无妨的。”然后他笑容可掬的补充道:“某家自然可以使人代为捐给,城南的病坊、养济院、荣军所等处,保管不会留下一点干系和手尾的。” “那就捐给童子院吧。”江畋听到这里,也微笑着弹了弹这张钱票道:这也是梁公留下善政遗泽之一。以官方收容和抚养流浪孤儿至半大,然后安排在那些无儿女的老兵名下,以为继承家门姓氏。 至少这些武德司的人,在具体业务能力上固然是良莠不齐、泥沙俱下;但在为人处世、趋利避害,乃至敛财牟利的手段上,却是个个都堪称是人均狐狸精、搅屎棍什么的。 随后,洛阳县也送来了更多关于奉先寺的文牍;而金吾街使也自东都功德使所属的僧录司,拿来了这位左善世使德信及其弟子的录牒。江畋这才对于奉先寺上下的前因后果,有了个初步了解。 奉先寺并不算是一个大寺,前后不过依山凿窟筑殿,外加两进两跨的附属建筑而已。因此哪怕香火再怎么鼎盛,日常驻留的僧徒,也不过十数人而已。但在官面上的地位,奉先寺却是略显微妙。 因为这座凭窟寺院,乃是则天大圣还是皇后时,捐赠脂粉钱建造的;因此曾有专门的偏殿,用来敬奉武氏先人。但经武周代唐期间的盛极一时之后,随着神龙革命李唐复辟,奉先寺地位就尴尬了。 作为武氏篡唐的这段黑历史,给大唐君臣所留下来心理阴影面积;历朝历代对于武氏后裔可谓是防范甚深。哪怕唐玄宗极尽宠爱的武蕙妃,也绝不立她所生的寿王李瑁为太子,就怕的是故事重演。 所以,作为供养武则天三代先人的奉先寺,名为东都的皇寺之一,其实是被长期边缘化了。甚至连那些发达的武氏支系后裔,比如武则天的曾侄孙武元衡之流,在出将入相之后也难免敬而远之。 就是为了避免沾染上,与则天大圣有关的痕迹和标签;而触动到李唐皇家的敏感神经。要知道,则天大圣在世时杀李唐宗室、大臣如割草;动则就是瓜蔓抄。造就了索元礼、来俊臣一代酷吏之名。 当年除了起兵琅琊王李冲、越王李贞外。韩王李元嘉、鲁王李灵夔、霍王李元轨、纪王李慎、江都王李绪、黄国公李撰、东莞郡公李融、常乐公主等,或被逼自杀,或斩首市曹,或死于流放途中。 李唐宗室几乎被杀戮殆尽。就连当年睿宗李旦的妃子刘氏、窦氏(玄宗生母)也因为巫蛊案赐死。而被罢黜为相王的睿宗,更是与诸多子女一起,长期幽禁于东宫别院,渡过了很长一段囚居岁月。 在此期间为了开解心怀,也是为了让中宫大内安心。睿宗李旦与一众儿女苦中作乐,偷偷取来器乐终日笙歌以对;最终达成人均器乐精通。著名梨园祖师唐玄宗李隆基,就是因此打得一手好羯鼓。 因此,相对于开元、天宝年间的盛世之期,奉先寺几乎是差点儿就被人给荒废了。虽然,圣天子未必会因此介怀,这么一处偏殿内供着武氏先人的寺院;但是架不住底下人揣摩上意的种种操作。 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各路官军与洛阳安庆绪部,混战拉锯龙门山、香山一代;结果就是附近寺院被烧成白地。寺院里的僧人被充军,法器、装饰和金身被剥夺一空,梁柱建材也被拉去构筑营垒。 只剩下不能吃也没法用、搬不走的光秃秃大小石雕。然而就因为这些诸多被毁的寺院旧址上,残存下来的石雕的缘故;随着战后梁公重返当地观览之行,也迎来了天大转机和重建之期。 尤其是拥有龛雕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及力士等,十一尊大像“大卢舍那像龛”的奉先寺,更是随着梁公的亲自指示,最先重建起来。只是这一次,其中就再没有武氏相关的任何痕迹了。 当年以梁公的左右夫人,雍国大长公主和贤国夫人谢氏为首,捐献私用钱以为重修“大卢舍那像龛”。然后,带动了当时王公大臣、勋贵外戚之家,争相在龙门山上凿窟建殿,以为世代供养不堕。 因为当时有句流传甚广的民谚/歌谣:“宁负天子,勿恶梁门。”因为,据说你辜负了天子的期望,也不过是贬斥外放;只待新君继立还是有起复的机会。但是恶了持政中兴的梁氏,那就另回事了。 因为按照大唐过往的传统,被流放勋贵官员也不过是远至岭南;运气不好(历史上的韩愈),就只能在潮州、雷州喂鳄鱼,或去崖州(海南岛)种香蕉;运气好的,就可在繁华大埠广州优养度日。 但是落到梁氏手里,那可谓是生不如死,九死一生。因此在梁氏当政时期,对罪臣的去处则是动则万里起步;要么渡海远去大小澳与袋鼠为伴,要么去新洲教化殷人,要么去五方天竺复兴佛门。 相比之下,到窟说部(库页岛)去开矿,到瀚海达漠去吃沙子,到北海(贝加尔湖)去学苏武牧羊,都是相对温柔的优待了。因为至少你在理论上,还是有沿着陆路商道,九死一生逃回来的机会。 因此,当梁公终于接受了睿明元贞太后的建议,就此带着众多亲眷部属,远赴外域封国大夏养老之后。被压抑了数十载的朝野上下,几是感激涕零、歌功颂德不绝,尊奉睿明太后为“女中尧舜”。 由此,在睿明太后的扶持之下,令皇权再度得以重张,而压过并制约住了一贯追随梁公的扶政三家之后;奉先寺的立场也再度变得微妙起来。尽管还是敕封皇寺之一,但是已经沦落为第三等了。 甚至连驻寺的僧人,也是轮流从都畿道附近的柏粱寺、法海寺等几处北禅丛林,以二十年一轮派遣之。就是为了避免某一个宗派源流,独占这香火鼎盛的小胜地。如今正当少林下院柏粱寺的驻期。 而德信到任僧纲至今,也有十七个年头了。相比之下,他在驻寺期间的社会关系和生活日常,就实在是干净和简单的令人发指;更像是传说中隐修于闹市当中,却又超脱于红尘万丈的大德之士。 但是,如果从另一个比较阴暗的猜疑角度来看;如果他是奉命潜伏于这处东都侧近的灯下黑,而需要可以保持低调,来掩护暗中行事的话;那这种表现也不失为一种明面上的成功伪装手段。 因为,就算是他不用公开露面和现身,光靠他弟子以奉先寺的背景,就可以轻易接触到三教九流、公卿贵胄的任何阶层;无论是传递还是收集消息,而不至于引起近在咫尺,诸多官方有司注意。 想到这里,江畋秉持着看热闹不怕事大的精神,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而开声道:“副押有没有兴趣,随我再深入追查一二?”。宋副押官闻言不由诧异道:“还能怎得深入追查。” “自然是继续追查,这龙门山上下的各处寺院、窟龛了。”江畋却是胸有成竹的道:“难道你能够确保,这塔窟之中的异变,就仅限于奉先寺这一处,而没有可能继续发生在,其他类似之处么?” “我明白了!”宋副押官却是心中一跳略有些明悟,显然这位江录事看起来的胃口,比他还要更大的多。然而身为当下武德司铁定当责之人,他还怕什么胃口大么?自然能设法多捞一笔是一笔了。 要知道,整座龙门山上大小龛窟上千处,相关的寺院和伽蓝所也有十多家。籍着防患异变的由头和缘故,把这一家家的搜捡下来之后,怎能可能都毫无错失和纰漏呢?这无疑是个弥补损失的机会。 虽然不免各自会错了意,但在在金吾街使和武德司两边沟通过后,他们还是全力发动了起来,浩浩荡荡的再度围住了龙门山周边。 第一百九十五章 新现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果然是所获颇丰。虽然只搜查过了其中小半部分,的寺院和佛堂/伽蓝所(私家供养);但是揪出来的形形色色异状和怪诞之事,还是足以令人大开眼界的。 比如,有人把包养的相好剃光头,扮做小沙弥藏在寺院里相伴;也有的僧舍里被搜出,私藏做纪念的女性衣物;乃至暗中放高利贷的账簿,私印的春宫画册什么的,简直让人感叹秃驴会玩。 毕竟是承平百余年的盛世之期,又是最为繁华的都畿大邑附近;就连佛门当中也积累了不少藏污纳垢的勾当,也混入许多鱼目混珠之辈。相比之下,奉先寺那位僧纲德信,反而有些显得另类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历代王朝当中,佛门都是享有种种,直接或是间接的便利和特权;其他的不用说,光是一个出家人的身凭度牒,就可以免除税赋和徭役;而令世间功利之徒难免趋之若鹜。 更别说由此闻达与达官贵人之间,游走于王公贵戚之家,甚至是被招辟于宫掖,充当咨问与侍御的侧近之要;享受来自皇家宗贵、王公大臣,富甲豪商、高门名族、士庶百姓的崇敬和供奉不绝。 因此,历代以降的各种高僧大德,固然是不绝于世;但是绞尽脑汁、应钻手段混入佛门,以期功名显达的功利之徒更多;但是最多最常见的,显然还是随波逐流、趋利避害的庸碌大众。 所以,作为业务精通的武德司人员,只要稍加引导和威吓;总有人愿意为这样、那样的内情和苦衷,乃至是不足为人道也的隐私勾当,额外付出一些什么代价,作为搜查过后的封口费。 但也有人想要仗着背景,或是自持身份进行阻挠。这时候,就轮到金吾街使出面,以彻查刚刚发生的“兽祸”为由,基本可以劝退绝大多数,想要狐假虎威或是有恃无恐之辈; 当然了,也有相当头铁的,这时候就可以品尝一番,高度中央集权封建专制王朝的特有铁拳套餐了。当场以疑似包庇和协助“兽祸”的同党罪名,打翻捆起来带走审讯,于是接下来迎刃而解。 而在这个过程所查获的,大量各种疑似的违禁品里。江畋也同样发现了两件,具有对外辐射波动的可疑物品。只是相比之前塔窟那片骨制品,所产生的生体污染,就实在微弱太多可以忽略不计了。 然而,当武德司的人无意间,将新寻获的一枚珠子和一枚石片,与那半截骨制品放在一起的时候;却意外产生了某种类似同步共振式的增强效应;就连作为暂时的容器都有些隐隐泛热起来。 于是,武德司和金吾卫的搜索行动,除了江畋的现场指认之外,由此又多出了一种现场探测和验证手段;然而,除了这两件混在那些供奉品当中的发现外,接下来就是在没有更多的收获了。 而对于宋副押官来说,这则是一个完全的意外之喜。虽然,他已经做好了为此当责的准备,但未想到还能有所发现。是以在他督促和鼓动之下,余下的武德司成员,也变得越发亢奋和积极起来。 而这一套软硬兼施的组合拳,在第二天搜查到龙门山顶的大琉璃宝光塔之后,就不再管用了。因为这里乃是当年梁公敕命专修,一度用来私家礼拜的特殊场所,据说里面还有颇具特色的小配殿。 虽然,梁氏一门三家如今在朝堂上,几乎没有存在感,也早过了动不动就送人“万里海疆游”的年代。但是不代表身为大内爪牙的武德司;或又是原本与梁公有着潜在干系的金吾卫,就可冒犯的。 就在郑金吾等人决定就此顿手,上报/请示上官之际。大琉璃宝光塔所在的小院,却是自内突然打开。由值守武僧主动将金吾卫引进去。却是这处山顶的大琉璃宝光塔,在昨夜里居然也出事了。 只是因为无人在场没被马上发现。但早课操练的僧人却大惊失色的发现,在塔檐下的鸦雀死了一圈又一圈,层层叠叠的尸体都干瘪了。面对如此可怖现场,他们也不敢擅专,只能就近求援官兵。 因此,当太阳高升之后,江畋也带着一众防护已经再度升级,变成石棉布和胶皮罩衣,面带特制头套的金吾子弟;端持器械的踏入了这处大琉璃宝光塔的底层;扑面就是已经开始腐化的腥臭味。 却是从第一层开始,里面的所有活物都死光了。尤其是夏天独有的蚊蝇飞虫,在墙角和阶梯缝隙处散落一地,看起来比塔窟之内还更加严重一些。而江畋的视野中,也再度出现极微量辐射的提示。 而这处大琉璃宝光塔,从城下坊的汤泉街哪里看过来,固然是极其渺小。但是一旦靠近了之后,才发现这座宝塔极其高大,光是塔基底层就有三四间宽,内里的空间更是抵得上一座小型地宫。 外表看起来固然是古色古香的砖木结构,但是内里却是以涂上原木色的化石膏(水泥)梁柱支撑。地面则是乳白色云纹石的铺垫。除了居中盘旋而上的梯道之外,唯有四壁上一幅幅的彩塑和壁画。 “拉上来,”江畋随即侧头吩咐道:随后,一名全身遮护的军士,牵入一条瘦巴巴的野狗,四下转了圈缓步登上了台阶;又消失在了上层梯道口片刻,才传来有些沉闷的声音道:“暂且无事,” 其他人这才一拥而上,开始在二层仔细搜索起来,同时用手中洒水大壶装的生灰水和稀释醋酸,给逐一泼散在四周,将各种浓重的异味给遮盖下去。然而,就这么逐层一边搜索,一边泼洒而上。 直到将近顶层的第八层之后,那只瘦狗这才突然大声狂吠起来,然后开始屎尿横流在楼梯口,哪怕怎么拉拽也死死不肯向上了。而江畋视野当中的刷新提示,也终于变成“细微生体辐射污染”。 “到了,停下!”江畋也再度开口道,“就地进行防护。”随即,一面接一面的青铜薄板,被相继传送了上来;很快在楼梯口组成了一面临时的盾墙。而江畋视野当中的提示,也由此发生了变化。 这时,被强行生拉硬拽上顶层的那只瘦狗,也嗷呜一声彻底瘫倒在地,舌头吐出老长口涎流淌一地。而江畋也终于看见了辐射散发的源头;一座造型精巧的神龛。只是在里面供奉之物令人侧目。 因为,那赫然是一个令江畋有些眼熟的大号手办,曾经号称上古本子王、业界劳模冠军。手舞一柄螺旋叉枪,身穿橙红相间紧身衣的金红发少女;五色丝涤的苫盖上绣着“救苦救难明日菩萨”。 这显然就是出自穿越者前辈,未曾完结的某种怨念了。江畋不由在心中默念到,好在自己来之前已经出了最后剧场版,曾经少年热血的死火海也因强行拖更,变成了血统的论笑话和不可燃垃圾。 随后,江畋从神龛前的一支莲纹宝盒当中,取出来了一串玛瑙、水晶、碧玉、的珠串。而在其中一颗不明质地的六棱黑石,散发出一阵接一阵的辐射波纹来,让近处空气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而他视野当中的提示,也变成了:“发现奇物(解析/复苏中),是否收集游离能量。”而这个意外的发现,也让江畋心中不由一喜。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发现有特殊效果的奇物。 前一次的收获,则是在鬼市范楼地下斗兽场里,所能找到的那管不死血(变量衍生体);这也意味着,自己的辅助模块:“(锚点迁跃:*/*,次数0/1),进阶/解锁条件(奇物)”有了指望。 然而,当他郑重其事用青铜器皿,将这件复苏中的奇物给封藏起来之后,却发现躺在楼梯口的那只瘦狗,居然还没有断气,而努力苟延残喘抽搐着;江畋突然有了点想法,顿时掏出件东西来。 “问题根源找出来了,应该已经没事了。”走下楼来的江畋端着手中的器皿,对着朱街使和宋副押官道:“你们可以派人进去善后,顺便收拾现场了。只要把那些残留物清洗干净就行。” 听到这句话,无论是朱街使还是宋副押官,都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放火烧掉一个被隐毒污染的塔窟也就罢了。但是继续放火烧掉龙门山上,与梁氏有渊源的标志性建筑,那就是另回事。 就算是把整座龙门山上,所有寺院建筑都折腾一遍,也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加严重的后果了。虽然这些寺院背后多有非富即贵的背景,但是于武德司也算不了什么,但是后者则涉及政治立场问题。 然而,江畋随即下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眼不由提拎了起来:“我觉得应该上书朝廷,开始排查都畿道内的寺观丛林了。此事看起来并不是偶然之举,而更有可能是普遍现象了。” 艹屮,真是噩耗,我家居民区隔壁的车站,发现了福州跑回来的阳性,结果车站道高速路口直接当场封闭了,我一整晚都在单位跟着同事和领导加班,排查车站的监控视频; 好容易回家开始更新了,外间却开始广播通知,整个社区的所有居民,都要道附近中学门口,接受核酸检测了。要知道我前天才在单位参加过的核酸检测。 这下麻烦大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再见 事实上,当江畋提出的建议,被朱街使和宋副押官,给联名呈送上去之后。那些一直躲在幕后静观事态的存在,也就完全坐不住了。就在发现大琉璃宝光塔内的异变,并联署呈文的当天下午,就相继有人抵达了现场。 最先抵达的是一些河南府的参军事、司录参军、右司马之类的佐贰职;然后在亲眼见过花房里的演示现场之后,很快就变成了亲自抵达的河南府少尹;也是天下十六府之中,在权势和地位上仅次于长安京兆尹的人物。 然后,当这位河南府少尹掩面而退之后;却又有来自都亟道的御史监巡院,东都畿观察使、东都僧录司、礼部祠部郎中,鸿胪寺崇玄署,等等。或是清贵、或是实权、或是利益相关的部门代表,相继抵达了龙门山下。 而他们也相继满怀心思的离开之后,紧接着到来却是东都分司所属的刑部侍郎、大理寺少卿、卫尉少卿;河南道的转运司、按察/提刑司的官员……最后抵达现场的,甚至还有一位来自大内的宦臣,东都内苑监黄二公。 当然了,事情发展到了这么一步;无论是金吾翎卫府的朱街使,还是武德司的宋副押官,还是江畋这位半吊子的御史台殿院左巡判官;甚至是半路加进来的郑金吾,无论级别还是权位,都不足再继续主导后续事态了。 于是,原本朱街使的人马和宋副押官的手下,很快也给相对客气的清场出去;而换上了隶属于武德司的亲从官序列,五指挥之一的上四指挥使,再加上右监门卫所属的防城京军一部,直接进场接管诸多的后续局面。 要知道在武德司里,亲从官和亲事官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代表是天然之别的身份与地位悬殊。因为前者乃是天子的门面和排场,也是出身优遇的勋贵子弟荫补之选。后者则是藏在阴暗中的爪牙,成色上更加微贱。 而作为南衙诸军当中,堪与金吾并立的上六卫之一,左右监门卫的来历就更特殊了。作为日常监管禁内宿卫之士,共掌宫城诸门禁卫及门籍的专属机构;自天宝年间的高力士开始,每代的大将军、将军都是由宦臣兼任。 因此,虽然左右监门卫,与左右千牛卫、左右金吾卫,在名义上同属南衙卫军的序列;但却是诸卫之中唯一在事权上,不受外朝宰相组成政事堂所辖制,而通常只听大内天子近臣宦属的特殊存在/外朝军序的专属武装。 但是对于江畋来说,他们的出现也意味着另一件事情。这一次的联名上书,已经触动到了某些人的敏感神经;也就是说,哪怕他们只是部分接受了江畋建议,那对于河南府,乃至都亟道境内的寺院来说,都有大麻烦了。 所以,在抵达东都的第六天之后,江畋既原本只在金吾卫内部,暗中流传的“活太岁”外号之后;又无形间解锁了一个“秃驴灾厄”的新成就。然而,当他想要回到自己下榻的馆舍,顺便继续接受成士廉和辛公平接待。 然而,就见到乘坐的马车没有靠近城门,反而是直接拐上了郊区当中的另一条道路。然而,无论是驾车的驭手李环,还是坐在车后斗的傔从张武升,乃至是继续带着一伙金吾子弟充当护卫的林九郎,都是一副无动于衷。 谷皫 因此江畋也自然沉下心去,放下车内的折叠小案写写画画起来;毕竟离开长安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笔耕文字,以为变相解压和消遣的方式。当他奋笔如飞的看看写好了两大张半的篇幅,马车也在洛阳城外转了一大圈。 当他再度抬头起来的时候,发现太阳已经西斜的十分明显;而自己已经来到了洛都外郊的西北角。一座淹没在草木萋萋之中的荒废城台。而江畋也不由隐隐有些记忆翻沉式的感触,不又说道:“难不成,这就是金墉城?” “不错,正是金墉城城,也是当下奉命引领录事的当下去处。”策马在前的陈文泰,却是转头应声道:“先前实在是人多口杂,还有各方眼线盯着,到了这里,就可以好好与录事细说一二了。” 金墉城最早的记录,出自晋代竹林七贤的陆机《洛阳地记》:“洛阳城内西北角有金墉城,东北角有楼高百尺,魏文帝造也。”说是城,其实就是三座并联在一起,小城规模的军事堡垒,也是魏晋被废帝后的幽禁地。 后来到了南北朝,金墉城北靠邙山,南依大城,城垣宽厚坚实,地势险要的军塞。又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的河南四镇;北魏孝文帝南迁时,洛阳尚未修缮营建,就暂时以金墉城为都邑,后来北周北齐,更是籍此征战不绝。 到隋末天下大乱,金庸城又成为军事要地。瓦岗军李密在此称帝,设置百官大行朝拜。“钲鼓之声,闻于东洛”。唐朝初年,洛阳县治仍设在金墉城,至贞观6年(公元632年),移之东都毓德坊,自此金墉城逐渐废弃。 如今现存的金庸城,南北成长方形,东、西、北三面城垣各有几处曲折,保存状况较好;南城垣因洛河北移被毁。西、北、东垣共计城门12座,其中西垣3座。北垣二座,东垣3座。在格局上仿照的是邺城三台的南北高低形制。 其中最北端也是位置最高的小城,才是金墉城的本尊所在。而南端损毁最严重,几乎看不出城台轮廓的小城,则被称为旧城;居中连接两者的中城,则被称为洛阳垒。而在陈文泰的解释声中,马车沿着荒草行向洛阳垒。 然而,在穿过了洛阳垒西南面,明显荒草蔓生、墙垣开裂的西门楼废墟后;眼前的画风却是突然一变。埋没在荒草中的道路,突然就变得有些过于干净,而在身后城楼废墟和两侧残垣,隐隐约约还有人影转动和监视着。 就在马车循着干净整洁的道路,来到了一处坍塌的高墙牌楼前。江畋突然间就看见拒马和拦栅,以及身穿对豸纹甲服,手持叉枪、勾链和弩机的金吾军士,以及被掩没在草中的转轮车弩。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 显然相比明面上由大内设立,那个草台班子一样的清正司;这里存在人和事物,才是自己被召唤到东都来的真正理由所在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初显 而在这里,无论是坐骑还是马车,都不能再继续前行;江畋一行人也转为步行前进。没走多久就穿过了依旧耸立的宫城墙垣,下一刻,大片空旷的场地,还有依次林立的连绵建筑,尽数呈现眼前。 实在很难令人想象到,在这外间看起来废墟一般的城垣内部,居然还有别有洞天般的大片人居建筑和忙碌景象;这些建筑明显属于旧址上翻新重建的产物,因此看起来多少充斥着军营式的粗狂风格。 在穿过一片房舍的时候,江畋甚至闻到了精炼猛火油在内,多种燃烧物特有的气味;敞开的门厅里一群身穿火浣布/石棉罩袍的工匠,正在小心的称量和灌装着什么,最后变成一个个椭圆瓶装的事物。 而在另一座建筑里,则是充斥着更加熟悉的,正在加工和炮制硝石、硫磺制品的味道。而在露天堆场的凉棚下,更是已经摆放着一些,类似后世烟花放大版的般成品;却是这个时代沿袭下来的火器; 其中既有绑着木杆排在竹架上,形似窜天猴的飞火箭(黑尔火箭),也有密密麻麻露出闪亮箭矢,带着轮毂的火巢车;更有像个大长匣子,装填十多只箭矢的一窝蜂……但最引人注目还是一管皮炮。 就是用熟铸铁的内膛,包裹上皮革或是其他织物的过渡火器;配套的是一种拳头大的弹丸,或是勺子称量拇指大的散子。这种玩意看起来虽然简陋,并且使用寿命相当有限,但是好在足够轻便简单。 此外,在另一处场地当中,江畋看见木单弩改造而来的小型网兜投射器;旋转杠杆一般的大网弹射机械——抛竿;带着铁制轨道的车弩;还有成捆预制好的铁丝拦网,连同固定尖桩被缠绕成纺锤状; 江畋甚至还注意到,其中除了蒺藜般的尖刺和弯钩外,还有绑着细小铃铛,只要轻轻一碰就响个不停。而穿过了这片四处叮叮当当作响不绝,而显得忙碌纷繁的营造区之后,就来到内里的宫城台下。 古时用来校阅中外军的台前场地上,赫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操练景象。只是他们操练的方式和使用的器械,也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传统军队,明显有所不同。而是分成许多个小组,散布在不同区域。 其中一些身穿皮套装具的军士,正在联系投掷一些特制的勾刃飞斧;而另一些,则是在习惯掌握投掷,一种带着坚韧细索的勾头短标。此外,还有人在使用锤头抛绳,一遍遍旋绕作为目标的桩子。 作为配合,还有一些身材粗壮的军士,则在挥舞着棘枪、狼牙棒、锤头棍、钢连枷等长杆重兵器,捣击着靶标;但是最显眼还是唐军的传统制式装备,过人高的长柄陌刀与双持长柯斧组成的阵列。 只见这些全身披挂齐整只露口鼻双眼,宛如铁人一般的甲士,分作小群缓步向前呼喝砍劈挥击之下;无论是障道的拒马、板车,还是刻意做成特定行台的木靶,都是轰然四分五裂,支离破碎一地。 因此,他们在数量上不过才百余人而已,却像是从千军万马当中杀出来的一般,看起来充盈着血气冲天的势头。 看过了这些情景,江畋心中才略微平复下来。这才是一个维持了百余年的盛世繁华,政权体系依旧运作良好,只是相对庞大官僚(中枢)系统,略有迟钝的老大帝国,所该正常发挥出的底蕴所在。 在缓缓穿过了这些心无旁骛,沉浸在针对性操练中的军士之后,江畋的身边也只剩下傔从张武升跟随。然而陈文泰却没有将他引上宫台阶梯,而是转到宫台下一处成色尚新的砖砌门洞里。 走进去江畋才发现,里面赫然又是一个相当开阔,哪怕大白天也是灯火通明、暄声哗然的厅堂。周边又有数条宽敞的甬道,向内侧延伸开来,时不时有穿甲或是戎服之人,行色匆匆的穿行而过。 而在其中最为显眼的,无疑就是位于两侧,被分隔成大小间的畜栏;以及内里存栏饲喂的各种大小活物。从最常见的鸡犬猪兔等三禽六畜,到麋鹿、驴骡,甚至还有一只无精打采的骆驼。 谷僎 因此,在这片地下空间里,不免显得有些气味感人;但是一点儿都不会空气浑浊,还可以感受到明显空气流通的风声,显然是别有排气通风的手段。只是在这里,江畋也感觉到隐隐的窥探和威胁。 直到陈文泰对着在居中甬道旁端坐的文吏,出示一面凭信之后;这种被人窥视和隐隐的威胁感,才逐渐消退不见。显然,在这处宫台之下挖掘和拓展出来的前门洞厅里,也不是毫无防范和戒备的。 接下来,沿着居中最为宽敞,几乎可以通行马车或是并行骑乘的过道。江畋很快就见到这处宫台地下,所延伸出来的各种功能区域。其中有武库、物料房,居舍和饭堂,更连接着大小试验区域。 俨然很有些地下秘密基地的形制了。当然了,按照陈文泰介绍的说辞,这些地下空间格局,其实是现成就有的;乃是前朝留下类似藏兵洞和地宫所在,因此接手后也只是进行了修缮和拓宽而已。 因此穿行其间,江畋甚至看到了当初被活捉,那只形似野猪的小号凶兽;居然还挺有精神的活着。只是全身皮毛都被剃光,露出伤痕累累粉色表皮;体型也圆鼓鼓的涨大了一圈;懒洋洋卧在笼内。 只有偶然有人上前,用粗针管给它抽取体液的时候,才会习惯性的嗷上一两声;然后就继续一副不反抗也不挣扎,看尽沧桑躺倒任锤的哲学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从精气神上,都被人玩坏了一般。 当然了,唯有在其他人用手推板车,送来整桶宰杀好并泡着浓稠血浆的牲畜内脏;它才会突然露出凶残本能的另一面。突然裂嘴到耳边咆哮着,埋头在铁皮桶里哐当有声,吮吸和舔舐得汁液乱飞。 而当它吞噬将血食的七七八八,开始意欲未尽的裂嘴弹舌向外,欲以沉声咆哮起来。下一刻,一个奇形铁叉被用力敲在笼柱上,发出的当当震响;顿时就让它口裂合并,缩舌回去,重新趴服下来。 那副无动于衷的贤者状态,就好像之前的凶性萌发,根本是不存在过的一样。这一幕,让江畋想起了一个,名为“巴普洛夫与狗子”的试验段子。显然这只曾经的凶兽,已经习惯了这种躺平日常。 “这可是咱们当下的宝贝啊”陈文泰见状解释道:“尤其是从它身上抽取的那些体液,更是排上了大用场了。不但可以用来遮掩气息,还能调配成针对异兽的药箭。射中之后便可麻痹削弱之。” 而后在相邻的另一间大厅里,江畋则是见到了成排的展示架。那是被金吾卫所捕杀的各种异兽和鬼人的样本,多数只剩下个头颅而被钉在了特定的案板上,看起来形貌大小不一也有上百具之多。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对面洞厅里,被用厚实锁链和铁箍限制住;而只能在铁栏笼具里低声嘶鸣的几只异兽。它们身上伤痕累累或是肢体残缺,爪牙也不复存在,显然之前那只试验品就是出自于此。 侧旁相连的大间里,还有些一些厚实琉璃的透明罐子;里头则是装着浸泡在某种防腐液体的肢体、器脏。再加上那些罩衣沾着污渍,疑似仵作/医官的人员,正在埋头处理一被开膛破肚异兽的情景; 而让这处腥臭十足的场所,充满了某种反派式地下人体实验基地的意味。然而这一幕,反而令江畋更加安心了。因为,这也代表着这个时代的政权机构,为了对应这种突发异变的各种努力成果。 接下来,在陈文泰的引领之下。江畋又参观了了专门用异兽身上的体液和器官,所加工出来各种副产品的配药间;其中已经通过过往的活体实验,取到了好几项成果,并开始用在实战中检验了。 其中就包括用草药配合调制出来,能够让大多数异兽和鬼人,短时间内麻痹和衰弱,或是伤创处暂时无法愈合的药箭之毒;用来扰乱异兽嗅觉等感官的喷洒式药饵;乃至爪牙骨骼制作的矛头箭簇…… 而后,江畋也在最里面的地宫尽头,见到了这处地下场所的实际掌管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职 因为,在这处颇具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江畋首先看见的赫然是位站在案牍前,身着幞头长衫的灰鬓老妇人。只是她虽年逾不惑,却依稀早年的风韵尤然;历尽沧桑的眼神也依旧显得明亮而有神。 “这位便是江录事了吧!”男装打扮的老妇人温雅一笑道:“却是闻名日久,今方得见;却不想你已经做下好些大事了,真是年少可畏了。” “见过老夫人,不敢当此赞誉。”江畋虽然心中有些诧异和惊讶,但还是保持基本礼数道:同时他也注意到在场还有包括郑金吾在内数人,都隐隐以她为尊簇拥着。 “江生,这位便是来自枢机五房的岑夫人,岑(参)判官的嫡脉,”这时,在旁郑金吾才顺势介绍道:“领正五品上的宫正内职,也是当下总领本部内行诸房的官长。” “无需客套,老妇只是恰逢其会,被人推上了这个位置,勉为其难的暂且维持个名头而已。”老妇人却是温言道:“真正报效朝廷的差事,还要指望你们这些少俊干才了。” 江畋顿时心中了然,虽然郑金吾说的语焉不详;但是还是隐晦提示对方的信息。枢机五房判事官,乃是国朝唯一公开,也是规模最大的情治衙门,其影响力遍及寰宇海内,远非武德司之流可比。 其次,她是岑(参)判官一脉的后代;而当年的岑参与戴叔伦等人一起,位列梁门十友之一。因此,这种渊源一直得以稳固沿袭下来之后,也代表了她与当代的扶政三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她兼领的内职就更不简单了。原本国朝例制只有内女官、外命妇的常设。但是自从泰平改新之后,大量贵家、勋臣出身的女子,也被引入了仕途,而形成了所谓对等品秩的女官/内外职体系。 而吸引这些女子出仕的缘故,除了相应的品秩和俸禄之外,还有就是相对的婚姻自主权。也就是一旦女子通过入学,并且考上了女官之后;也就意味着父兄再也没有办法,私自决定其婚姻归属。 其中又有内外职之分,散授的外制女官相对普遍一些。除了传统的入学考授之外,通常也会被当做门荫的恩泽,而授予一些贵家女性,以为挂名和身份象征。就像是裴氏阿姐就有六品女官身份。 但是作为参与掌管实务的内职女官,就更加严格和宁缺毋滥多了。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但需要相应的出身背景,作为起步的基础;同样也需要足够的经验和资历,甚至是功绩才能胜任的。 更勿论她是以女流之身来署理,当下这种暴力色彩十足的新设对应部门;之前只怕少不了在强力部门内任事的经历,更有让人毋庸置疑的出身背景和手段。也许她还掌握了情报收集和消息来源。 “这位便是东都刑部的韩都官,也是夫人的得力佐副。”随后郑金吾又介绍起了下一位同僚:“当下专掌器械物料及操行诸事的各处厅房。不瞒江生,外间好些器械物用,可都是韩都官筹办的。” 韩都官是一位相貌平平中等身材,看起来就很和气很好说话,长眉细眼的中年人。他笑了笑与江畋拱手回礼道:“却还要多谢江录事,替秋官(刑部)捉住隐藏身份的云梦贼首,不然五方缇骑那儿,还不知道如何交代呢。” 而江畋也顿时心知肚明,这位不出意外的话,便是负责后勤训练的副职了。紧接着,郑金吾又介绍第三位道:“孟签事,乃是总纲参事府的得力干将;也是当下专责内外行人等稽核考功的佐职。” 孟签事是个弁冠绯袍的典型武官打扮,举手投足却又夹杂了些许文职儒雅的味道。只见他仔细打量了江畋一番后,才言简意赅的对着他点点头道:“传言不虚果如其人,你编写的那些章程和要略甚好。” 而这位显然就是掌管人事的副职。“此外,还有一位署理财计的佐副,因故尚未到任。”郑金吾又开口道:“这便是当下内行各房的署理情形。”江畋再度点点头,这位显然是管弄钱和编列开支的。 “最后,就是我领下的这些外行儿郎了,暂编一营四团的千二员额随缺随补。”说到这里,郑金吾却是微微挑起眉梢,随即又若无其事道:“此外还有两京十六府的街使、巡禁、快辑可为临时协同。” 这样作为一个特设的秘密部门,关于情报、财务、人事、后勤和一线行动部队的设置,基本都齐活了。不过江畋也好奇起来,郑金吾既然当场介绍了这么多;关于自己的定位和用途,又该是如何呢/ “这封政事堂颁下的牓子,便是江生你的干系了。乃是堂老们的联署,三省官长依次用印的重要前程和干系。”随即郑金吾又顺势拿出一封紫漆封的木夹文书道:“自此,江生便是本衙的监事副任。” 谷檞 “责检非违、指正校准,察遗补漏、防微杜渐?”江畋打开之后仔细参详了一遍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关键和重点,忍不禁道:“这难道不是御史台的职责和干系么?” “对啊,这正是御史台的干系。可是当今的台城上下,又有谁人比江生更恰如其分?”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就算是少许知道内情的宪臣,却也没有江生的这番本事和见识啊!” “这多半是为江生的缘故,才得以应运而生的位置啊!”而郑金吾更是附和道:“如今虽然正监之位和另一位副监暂缺,但大可以由江生,现将监事所属的职分,给担待起来啊。” “当然了,一应所需杂佐人手,江生可以先拿出个章程来,再到名册里慢慢挑选;此外,本衙尚属草创,若是江生另有更好的选择,也可以自行征辟之,只要无恶逆大罪,都可先行征用。”身为正职的岑夫人也确认道: “江生若是觉得事务冗繁不耐,大可以先担待起来,再慢慢挑选几个可靠得力的合用之人代劳;然后日常里只要接受訾议和请教就好了。”走出来后,郑金吾意有所指的开口提醒道:“但最关键还得有自己的人。依照监事处的基本职分,同样需要一小批人手,以为日常奔走。若是本衙的外行子弟有事的话,少不得还要向监事处请援力和协助。” “这是本衙对外行事的名目。”随后,郑金吾又递过一块身牌来,“因为事关重大而内情诡谲,不便外间广为传扬。是以本衙的当下行事,都暂居于御史三院之下,以为掩人耳目一时。” “暗行御史?”看到身牌上这几个字,江畋却是有些百感交集的忍不禁想起,多年前看过里的一步韩国神异志怪漫画,现在想起来却似乎有些应景的巧合了。只是又不免满心唏嘘起来。 当下朝廷新成立对应相应特殊事态的暗行御史,我怎么就成了其中的创始人之一,隐隐排行第六号人物了呢?要知道,在几个月前,我还是台狱中谤言朝廷的政治犯?这个身份转变也太快了。 “我知道你对清正司那头,多少有所怨念,这才整出这些事情来的。”然而,郑金吾却是将江畋的沉默误会成了另一件事情,主动开解道:“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那些杂七杂八之人再多想什么。” “不过,清正司再怎么不堪,毕竟是大内提议设置的,实在不便于马上废止。不然,动辄朝令夕改的只会有损圣德和朝廷的威信。是以还得继续维系一段时日,等到大家都淡忘了差不多,再行撤并就悄无声息了。” 而在江畋离开的洞厅内,也有人在私下议论着这场会面。 “现在接触他会不会太快了。上头不是交代,毕竟是来历成谜,要稍微压一压,更多的以观后效,才能安心使用么?” “可是你现再看,哪里还压得住他啊!我们这里再压下去,他怕不是都要和武德司、左武卫,一拍即合的彻底交好合作下去了。” “他那些手段和技艺扩散出去,要是左武卫得了便宜也就罢了,毕竟都是南衙里的干系;可要是便宜了武德司那边,你我怕不是都没法收场了。” 而在江畋与郑金吾的说话之间,也顺势参观和见识了这处地下场所中,余下还没有接触的区域。包括了专门的档牍房,隐藏的警哨间,专门有医官值守的诊疗室,和足够宽敞还有上下管道的休息大厅。 虽然大多数陈设还有些仓促草就的味道,并且还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瑕疵。比如许多角落和墙面还未修缮妥当,并且涂抹上防虫防潮的灰浆;还有一些区域明显属于荒废着,临时被杂物堆堵遮掩起来。 但是对于江畋来说,能够在这段时间里,炮制处这么一大片专用地上建筑和地下场地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于这个时代,在效率上的心理预期了。因此他对被引见的各处人员,倒也不吝赞许和鼓励。 最终,郑金吾引着他来到了内里的一处有着卫士看守的墙角处。随着郑金吾和江畋相继出示了身牌,那名目不斜视的卫士才伸手敲了敲墙壁,顿时就在细微尘埃抖落间,自内而外打开了一处石质暗门。 顿时就露出内里,宛如库房一般的多个隔断区,以及成排架子和分装大小容器。而在这处内部库房中,则是收藏着金吾卫这些日子以来,陆续收集到杂七杂八的战利品。因为没能确定用途而暂存于此。 其中陈列着疑似赤铁矿的结块,硅化木枝条,石英疙瘩、云母片、砗磲碎块。而按照说法,这些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在那些被捕杀的异兽体内发现的;还有一小部分,则是在异兽和鬼人隐藏处找到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追加 然而,这一检视却是竟然有所发现。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是些毫无用处的破烂。但是江畋还是通过接触后,辅助系统在视野当中的反应和提示;找出了至少十几件不同程度残留游离能量反应的物品。 籍着把玩和鉴定的机会,将这些残余的游离能量,陆陆续续的吸收干净之后;江畋视野当中的量子储备,居然又增加的至少1个单位以上。最后他又将甄选的物件交回,作为后续优先追查的线索。 毕竟,光是捡漏这一个单位多的能量,就不枉他来这里走一趟。果然是“公门之中好修行”。通过体制的力量,比自己到处随机触发任务进度和线索,或是托转他人查访的效率,要更加有效的多。 然而,在江畋指示着其他人,将这些甄选出来的物件,另行分类造册并且查找记录;以便在最初发现之地,深入搜寻到更多关联物品的时候;外间却在隐隐喧声中,迎面一辆小推车。 江畋见到其中某个隐隐沾着血污的罐子之后,却是不由停下了脚步。郑金吾在旁不由问道:“副监,可是有什么问题么?”。江畋点头又摇头道:“这东西问题大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小心翼翼推着板车的军士,不由脸色一变却又不敢舍手,连忙低声道:“乃是当地的一队兄弟,方才在汴州玉林寺附近的舍利塔中,击杀了盘踞的一群灰兽后,所找到的不明物证之一。” “敢问,这东西可有什么危害么?”郑金吾连忙问道:“之前的隔离手段可曾管用么?不瞒你说,铅锡覆铜的薄板和大小容器,当下已经在北邙工坊加急定制当中,随时可以取用。” “直接的危害倒不至于。”端详了片刻之后,江畋才开口道:“只要你不打破这处容器,外间也只有轻微的泄露而已,只要不是靠的很近,基本不受影响,不过你们的物品管理是在太粗疏了。” “还请副监不吝指教。”郑金吾倒是面露不虞的打蛇随棍上道:“我麾下的儿郎都是些大老粗,还真不晓得这些门道和关键。差点儿就误了大事了。” 江畋点点头道:“我觉得应该另在别处,建立起一条输送通道,和多种用途的储存内库;还有危险品的分级隔离制度。就算暂时无法识别和鉴定之物,也可在危险爆发之后,进行果断封藏。” “副监所言甚是。”郑金吾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只是还请你稍后给编列一个章程和条陈,待几位官长都过眼之后,不管需要多少人力物力,本衙自然都会优先给赶制出来的。” 这时候,江畋却是再度咦了一声。因为他视野当中花费能量加速的解析已经完成,因此提示也变成了:“微量生体污染泄露中(活性增益)”。随即他开口道:“我需要一个临时的测试场地。” 片刻之后,在一处清理出来的洞厅中。一只伤痕累累、爪牙尽去的灰兽,被推送了进来。然后由一名军士用长杆绑着这个小罐,伸到了这只凶兽笼子上方,用力一抖倒出一撮香灰状的粉尘。 然而,那只原本奄奄一息的凶兽,在沾染些许粉尘之后;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骤然振奋起来。肉眼可见身上伤痕累累的皮肉,开始抽搐蠕动片片脱落下来,而爪牙的截断处也明显出现了增生。 而隔着粗大栅栏和琉璃隔板,见到了这一幕之后;无论是岑夫人、还是韩都官,或又是孟签事,都不免多少脸色煞白或是勃然变色、乃至心有余悸的几欲说话。而后,这个小罐就被连忙收回。 但是那只凶兽身上,因为(活性增益)生体污染造成的异变还在持续着;随着它不断收缩干瘪的体表,那些爪牙和鳞片也湿淋淋增生出来,然后又风干成了坚韧角质,饥渴无比的啃食起来笼栏来。 “可以了。”江畋对着郑金吾点点头道:而后他断然一挥手,就有一名全身防护严实的军士,举着一个青铜灯罩式的器物走上前去。正对着那只咆哮不已的灰兽,打开封口顿时露出内里一截骨片。 下一刻,那只还在咆哮撕咬冲撞铁笼的灰兽,突然间就像是定格了一般僵直不动;然后惨烈而短促的哀鸣一声,身上开始相继冒出了大大小小凸起;“陆章,你再近一些。”郑金吾见状不由下令。 随着那名端持器具的军士陆章,分作数次大步向前,一直走到了距离灰兽笼的十尺之内;这只不断挣扎冲撞着笼子哗哗作响,灰兽突然就全身一摊,就像吹鼓到极限的气球,当场迸炸成一片黑浆。 谷鴙 而在琉璃隔板背后,见到这一幕的众人,也不约而同的大大松了一口气。岑夫人正想开口说些,就见那只灯罩被小心收藏起来后,一拥而入的人员将现场收拾一空。显然这次现场演示并没有结束。 而后,一只五花大绑的大角山羊,被板车上解送进来。然后又是那名军士,轻车熟路的在其四肢,分别割开一个血如泉涌,但又暂时不致命的大伤口;而后小罐里的粉尘,被倒在它口鼻和伤口上。 随即,那深彻肌理、血流不止的伤口,顿时就像是受了什么强烈刺激一般;骤然收缩干瘪起来。片刻之间,只剩一道血红发暗的难看疤痕,那名军士在用力一搓,顿时就剥落露出新生泛白的肌肤。 然而,那名军士又毫不犹豫突然抽刀,猛然割开了大半截的山羊脖颈;顿时激溅的血喷如泉沾的他满头满脸。然而,几个呼吸后山羊割断的颈部,同样出现迅速收缩和愈合的迹象,于是再度举刀。 半响之后,固定这只大角山羊的案板上,几乎被血水浸透;然而多了好几处横七竖八致命伤口的它,居然还奄奄一息活着。哪怕一些伤口已经深及脏腑;但是依旧还在顽强收缩和蠕动着。 直到那名军士再度一刀开膛破肚,而将犹自蓬勃挑动的心脏,给掏取出来之后;才在一股接一股的血浆迸溅中,就此失去了再生的活性和愈合本能。只是这时这只壮实山羊已经变得骨瘦如柴。 由此,江畋也可以再度确认一件事情。这个世界固然有一些异常变化,正在缓慢而持续的苏醒当中;但是在实际的演变和操作当中,依旧要遵循能量守恒的基本定律,而不会凭空变出能量来。 看到这里,无论是岑夫人,还是韩都官,或是孟签事,都不由的眼睛发亮;而不约而同的开声道:“我想……”“我说……”“我以为……”。而郑金吾则是顺势表态:“还请各位协助……” 于是,当江畋离开了这处,隐藏在金墉城废墟当中的秘密场地之后;身后却是跟随了足足一团(280—300人)的披挂军士。而好几名背景的信使,也随后在金墉城内分奔而出。 只是这一次,江畋等人却没有从原路返回,而是出金墉城径直向东面而去。这时候天色已黑,打起风灯的队伍径直来到了,洛都城北含嘉仓城附近。在这里可以看到停满了舟楫的水陆码头。 作为中原之地转运枢纽,哪怕入夜也是灯火通明、人生喧闹的劳作不休。因此,这一团人马汇入其中,几乎没有引起什么扰动纷纷。片刻之后,江畋就被轻车熟路的守吏,引到了一处棚顶下。 随后,他就看见了一条黝黑的轨道,以及停在棚顶下的数挂车厢;只是前方挂着不是烟云喷吐的火车头,而是六匹一组的挽马。刹那间,江畋突然恍然大悟过来,这赫然就是这时代的马拉轨道。 而后,他就被请上了四挂车厢当中,看起来条件最好的第二节;而其他随行军士也依次鱼贯而入,面对面分坐在数条并列的长凳上。顿时就将三四十尺长、七八尺宽的车厢内,给塞的满满当当的。 而江畋则是独占了车厢后部,一个单独开门还有内外窗扉和外栏的小隔间。在这个不算大的独立空间里,同样摆着案几、橱柜等器物;同时可以随时通过小隔窗,招呼和使唤外间大车厢里的军士。 随后,在“赫赫赫”的驭马呼唤和踢踏声中;松开阻刹的沉闷摩擦之下,轻轻晃荡的车厢开始缓缓向前滑行,然后又变成开始加速的隐隐向后推力。这时候,坐在软垫靠椅上的江畋,才合上隔窗。 接下来他将李环、张武升、还有林九郎,依次召唤进来。然后打开琉璃隔板的橱柜,取出几瓶现成的饮子,分发给他们。自己也灌了一大口,才缓缓开声道:“现在我有新的差事,你们怎么看。” 他们顿时面面相觑之后,由张武升释然的当先开口道:“属下还是那句话,既为官长慊从,如蒙不弃,自当相随始终了。”而后李环也正色淡声道:“某家奉命随侍郎君,自然要有始有终了。” 最后,才是面露犹豫和挣扎的林九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承蒙贵官看重,在下,在下,自当乐于从命;只是我手下那些儿郎,多有家什牵累,若无法继续相随,可否令其自便。” “好!”江畋点头,心道这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随后,他从手袋中取出数枚新获得的身牌,还有任命文书;依次交授给他们。而他们在接下这份东西的同时,也初步算是自己的私人班底了。 第二百章 揣测 这个时代马拉的车厢,行驶其实速度并不算快,只能勉强够得上后世慢车的最低下限;而且中途还要靠站轮换挽马。因此,江畋除了偶然对行而过的客货车厢外,还能看见并行直道上的车马行人。 无论是,无论是灯火摇曳的四轮长厢客车,还是满载堆高的平板货车;或又是在坐骑前头挑灯夜行的旅人;看起来似乎都比这一挂轨道车厢快一些。而马拉轨道的唯一优势,就是载量大且平稳尔。 不过江畋要去的地方也不是太远,只是在都畿道所属汴州。因此在此起彼伏的低沉吆喝和鞭策声中,乘着月色如霜的夜幕沉沉,沿着硬木铸铁的轨道,哐当哐当的行走了大半晚之后;汴州就到了。 而在夜露深重的大片幽暗中,作为汴州地界的标志物,无疑就是位于汴水边的渡口大桥头,整夜都是灯火灿灿的站点车棚。据说在这枢纽之地每天十二时辰,都有人轮值候命以为装卸和转运所需。 因此,当江畋所在的车厢驶入一侧棚下,开始在低抑号令声声中随之下车时;第一眼看到就是绵延的土木围栏之内,众多在站内聚附如蚁,彻夜劳作的赤膊杂役,所蒸腾而起久久不散的低矮烟云。 而这一大片站内的上下人等,似乎对于这种程度的调集,早已经司空见惯了一般。除了一名当值的小吏,外加两位驻留守卫的团结兵队正,过来问了几句并看了身牌文书,就再没有更多的兹扰了。 随后,负责带领先行人马的旅帅陆章,打发了此辈之后就过来请示江畋。是否就近稍作休整,以待后续人马的车节汇合;还是马不停蹄先行出发?江畋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连夜赶来不就为此么? 于是,随车而来的这半团军士,也毫不犹豫的整械束甲,互相检查过形状后,就随着打头的江畋一行人,从侧开的副门列队鱼贯而出了这处站区。而在打头的火光照耀下,江畋也看见此处的站牌。 “陈桥驿/陈桥站。”他不由念出声来,随即又哑然一笑,还真是一个很有纪念意义的地点啊。而远处便是灯火点点的汴州城。随后,在前方举起旗牌的清道前引下,又遭遇好几支巡禁队盘查后。 这支小小的行军队伍,也随之拐上了另一条远离城区而去的路线。当天空泛出鱼肚白的时候,骑乘在裟露紫背上的江畋,也终于听到了远方传来的晨钟声。随即他就注意到前方,低矮山凹中建筑。 玉林寺是一座远离闹市区的典型山寺,属于某一代山居僧人的草庐,劝募扩建成的寺院。虽然有点年头了,但是如不是因为刚好闹了“兽祸”,还未必会有人注意到,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寺。 而刚巧发生兽祸的地方,正是寺院后山的一片塔林,也就是历代僧人圆寂坐缸之后的安息之所。然而,却被一群不知何处流窜来的白兽,被盘踞在其中;就连寺院清修大多数僧人,都遭此横祸。 因为这处寺院远离闹市,并且属于闭门清修的子孙庙。所以除了特定节日外,平时不怎么接待信众来访和还愿上香。在出事之后数日,就只有个血人一样的幸存小沙弥,疯疯癫癫逃出惹人报官; 而奉命前往捕杀的驻泊金吾卫,也是从寺院前山一直追剿到了,后山山脊的塔林处;才将这些成群活动的三十七只白兽,给彻底灭杀殆尽。而那只小小的陶土罐子,就是在后山塔林的兽巢找到。 因此,当这支队伍抵达了玉林寺的山脚下时,内里留守现场的十几名本地府兵,看起来还是十分惊讶的连忙出来相迎。事实上,此刻用来报时的晨钟,就是由他们负责敲响,以为定时通报平安。 不多久,江畋为首的众人,就穿过了大开的山门,见到了一片狼藉尚未来及清理的寺内;四处溅落发黑的血迹和抓痕,还有在巨力冲撞和撕扯下,支离破碎的门户;以及在失火后烧塌大半的佛堂。 甚至江畋还看见,就连一座砖木小塔,也被挖掘了半截基座,而轰然坍倒在地上;压倒一棵大树后又砸穿了一处僧舍和。残砖碎瓦之间隐然可见大蓬的血污发黑;可见当时躲入塔内僧人的绝望。 而按照在场的记录描述,那名法号三戒的小沙弥乃是掉进,自种菜畦边的粪池里;才得以躲过那些凶兽的嗅探,最终在凶兽退去后逃过一劫活了下来。但人也吓傻了,只能神志不清说些只言片语。 而后,越往后山的之形梯道上走,就越可以看见之前金吾士卒,追逐并且搏杀凶兽的种种痕迹;残断的箭矢,刀枪、挠钩和绳索、套网的碎片。满目疮痍的树木间,犹自可以踩到一些发黑的胶质。 最后,领路的那名驻守府兵火长,却是再也不肯往前去了。只是将掩映树丛中的塔林外,作为禁区标识的木牌指出来,就停留在了外围。而继续前行的江畋,也顿时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进来了。 因为,在这处数十座七倒八歪的浮屠/砖塔丛中,赫然是一个被烈火灼烧过的硕大巢穴废墟;然而哪怕是被大火烧过,发黑泛白的灰烬和焦炭中,依然可见干瘪发黑的骸骨残碎,密密麻麻铺陈交织。 谷汝 正常人光是看上一眼,就无不适莫大的精神污染。然而,究竟是什么缘故,才造成的这处惨案;或者说,这群凶兽为什么会特地聚集在,这座玉林寺的后山塔林,乃至筑巢并产生强烈的领地意识? 要知道,根据江畋对于周边环境的判断,这里的普遍树荫还不至于浓密到,能够有效遮挡和掩护,它们在白天里勉强维持活动的程度。难道有什么对于族群生存很重要东西,在吸引着它们么? 按照郑金吾哪里提供的说法,白兽只是已经出现的异兽当中,被催生出最为弱小的一类;以至于需要保持群体规模,而很少见到单独的存在。因此只要士卒有所准备,落单就算一对一也不落下风。 甚至就连一些野生的虎狼,都可以捕食之。因此,无人控制和诱导的野放状态下,直接血洗一座寺院的概率实在是不高;更别说在金吾子弟的绞杀当中,所表现出来保护巢穴的那种本能反应。 而江畋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出这个根源和出处。至于随行的那一团外行(外勤)士卒,则只是为了接管并且确保现场完好,并且在有事时以备万一的,基本保障措施而已。 然而,这个被初步清理并且焚烧消毒过的现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和异常之处;甚至连江畋的视野当中,都没有任何的提示。于是他叫过来旅帅陆章,分派了人手将现场挖地三尺翻掘过来。 而后,又让林九郎带领一队人,占据山脊线上的最高处;既是警戒外围和举告临下探哨,也是预防某些事态的缓冲。而张武升和李环,则是被安排带人,将那些残存的浮屠/塔彻底推倒砸碎。 然而,在忙碌了半天之后,整个塔林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地下一些七七八八的缸、瓮,也挖出来不少并且当众砸开了。江畋却依旧没有看到任何的提示,就像是当初产生异变的根绝彻底消失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正午,虽然那些士卒未得号令,依旧在忙碌不停;江畋略有些无奈的宣布暂停,吩咐他们停手修整就食;而自己则是继续在附近的山林中,四下转悠起来;但依旧一无所获。 当他转回到了,满是泥土和尘埃气息的现场;就见张武升主动奉上来,随行携带的茶汤和一份纸包军用干粮。江畋也有几分饥渴,而接过来喝了几口,却是突然心中一动,将剩下的茶汤倒在地上。 随即他又要来另外几只皮质水袋,一一倾倒在了几处底面上;仔细观察了高地流向和渗漏程度之后,突然指着一处坡地的底端喊道:“挖下去,我没说停就不准停下。” 于是,在私下聚拢而来的几只锄镐,奋力刨了十几下之后;那段坡面也凭空少了一大截。突然就传出什么东西裂的“宕”一声闷响。随即,表面覆盖浮土被撇尽之后,顿就露出个变形铜缸的边缘。 而随着尺半直径的铜缸,连同轻微变形破裂的顶盖,重见天日之后。江畋视野中,也骤然接连刷出多条提示;“检测到极微量生体辐射(活性增益)”“检测到细微生体辐射(活性增益)”…… 而后,随着众人连忙退下,用带来的铅锡覆铜板,遮挡出一个小小的隔离区之后;江畋才扯开这支紫红色的铜缸顶盖;刹那间他视野当中的提示,就从“微量”变成“少量”“中量持续放射中。” 然后,一个碳晶似的碎块,就落入到了江畋的手中。随即又被眼疾手快的塞进了,一支特制的杯型容器中,严丝合缝的遮盖起来。视野当中的提示也顿时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然而在打开封锁的下一刻,张武升等人却失声惊呼起来:“官长,你身边。”“变了,都变了。”“奇了,出奇了。” 因为这时候,江畋身边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变。之间那些被铜板隔离的范围内,地面各种地蔓、野草和小花几乎都比周边的同类,凭空长高了一小截;而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格外苍青水嫩来。 然后,又肉眼可见的枯萎泛白。由此,江畋也突然产生了一点猜想。之前那个陶土小罐只是个容器;只是里面的成分受到生体辐射催化后,所产生的衍生物,才是那种特殊愈合/增生效果的由来。 至于那些异兽群体,便就是被这种衍生物的泄露反应,给吸引过来筑巢的。只是后来在金吾卫子弟的绞杀之下,焚烧巢穴造成的山壁土石剥落,无意间掩盖了对外泄露的辐射效果,才被忽略过去。 这时候,山脊上的林九郎也吹响了警号。江畋不由转身望下去,却没有见到什么危险来袭,而是另外一只服色的军队,正在迅速的向着玉林寺行进而来。显然是汴州地方也得到了相应的消息了。 第二百零一章 对阵 “看起来,似乎有消息走漏了啊”江畋突然意有所指道:“虽说这一路过来几乎毫无停顿,但是依旧有人暗中盯着我们;这不,我这才有所发现,那边已经迫不及待跳出来,想要做点什么了。” “当不至于吧。”带队的旅帅陆章不由脸色微变道:“不瞒副监,标下一路十分小心盯着麾下各火,上下车时亦是更是要依次点数、确定无虞的,断不可能有人乘机走漏了消息。” “那就是本部那边泄露了消息了。”江畋不为所动道:他这一次刻意要求带上这些外行子弟,不就是防止当地有所埋伏和陷阱,或又是有人跳出来横插一把。“本以为是场大功劳,真是可惜了。” “既然如此,还请官长安心”旅帅陆章闻言,不由闪过一丝青气决然道:他似乎早已得过郑金吾的暗中嘱咐,自然知道这一行的关键所在:“只要标下儿郎尚存一息,自然就会竭力确保您周全。” “我的周全,倒是不用你们操心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万一有事,我的应对手段可比你们多的多了。”江畋闻言就笑了起来:“当下的关键,无疑还是这一次所获之物,不要让人横插一手。” 当然了,自己初来乍到指望以势压人,令他们为自己去拼命,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他籍此也可以测试一下,这新设的暗行御史部对于自己的支持力度,或者说是对此事授权程度又有多大。 毕竟,作为初步发现/诱惑已经抛出来了。江畋就不信一个能够迅速治愈伤创的奇物及其衍生品,就不能够不让人动心;或者说齐心协力去为之争取呢/ “副监所言甚是。不过,是否令标下先派人交涉一二,才好名正言顺的后续行事。”然而陆章闻言却又紧接着请示道:“毕竟,这是都畿道内,各方牵扯甚多;为了减少干系计,其实……” 然而片刻之后,就见那只人马毫不犹豫的在山下摆开阵势,而对着山上寺中的外行金吾子弟,形成了某种隐隐的包围和封堵之势。就连迎上前去交涉的那几名团结兵,都被当场扣拿捆绑了起来。 “既然来者不善,难道你们手中的家什,都是做摆设用的么。”随后陆章毫不犹豫喝声道:“还是金吾卫的日常章程不管用了;难不成你们只知道应付兽祸,却不晓得如何对付居心叵测之人了?” 随着厉声喝令,寺内尚且犹疑不定的金吾子弟,顿时就令行禁止一般的迅速进入状态。当即丢下手中多余的器械物件;纷纷操刀捉枪,搭弓持弩在手,转眼间就在山门墙后形成了一道简单防线。 “什么人!”这时候,江畋突然对着后山沉声呵斥道:只见他伸手一挥数点精光,掠入塔林所在的浓密树丛中。刹那间就像是惊起飞鸟一般,猛然窜出一个人影,却又将连射的箭矢甩在身后而遁。 随后,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随着扩大搜索范围,山林中争相冒出多个逃遁而去的身形。而后山的山脊上,林九郎带人所值守的望哨位置,也隐隐传来连声惊呼、怒骂和叫喊,还有追逐和格击声。 “该死,这怕不是声东击西的手段,还请副监暂且退入寺内,固守待援。”陆章见状也不由脸色难看起来,而对着江畋断然道:“由我带人且去后山接应……那些儿郎和器物。” “都道这时候,你还要分兵么?岂不是更容易被人各个击破!”然而江畋却是脸色一沉道:“接下来我们更要行动一致,后山没有大路崎岖难行,就算有敌人绕过去,数量也不会太多。你带所有人人全力守住寺前山门,确保那些东西不至于落入敌手。至于后山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至少临敌杀戮这种事情,没有了你们拖累,我反而更加的得心应手。” 陆章闻言却是有些气结,却又想起了关于对方的诸多传闻,顿做无可奈何的说道:“那还请贵官千万保重,至少带上几个机敏灵活的儿郎,以便随时联络和传信才是。”江畋点头:“也好。” 这时候,山下那只旗号不明的队伍,也已经迫到近前来了。只见他们根本没有打出旗帜,却人人身穿褐色的皮兜甲,手持刀牌和短矛等,闷声不响的一鼓作气,直冲上寺前的山道阶梯。 “金吾卫在此公干,胆敢擅闯,杀无赦!”而随着这声齐喝,具列在山门和寺墙背后,金吾子弟中的射生手,而相继扣下擘张弩的压牙,松开了铁臂弓的搭弦,刹那间箭矢如雨攒射在对方阵中。 只是金吾子弟这第一轮攻击,还有所分寸的留手了。因此绝大多数箭矢都是无头直射,对方端持五边长牌和圆条盾;在居高临下蓄力冲击下,令其失去了平衡,人仰马翻的在梯道上滚落一地。 然而,这一轮警告式的攻击,却没有取得应有的效果。片刻之后,迅速重整旗鼓的对方,很快就在更多的长排和大盾掩护下,用上仰抛射的木弓作为回应和压制,顿时就造成数名金吾子弟的伤亡。 事情到了这一步,陆章也只能看了一眼后山塔林的方向;而咬牙切齿的喊道:“全换上兵箭和长锥箭,准备白刃迎击……”;这一刻他只遗憾自己轻装急进前来,因此并未携带更多的箭矢和长兵。 与此同时,位于山脊上的林九郎等人,也遇到了大/麻烦和危机使然。在山后冒出来不明之敌的偷袭下,他从东都金吾街使带来这火士卒,转眼之间就已然死伤过半;只剩他与数名伤者靠背应敌。 因为,对方在第一轮偷袭的近身接战中,并未占到太大便宜;反被林九郎亲手斩杀一人,戳死一人。就毫不犹豫脱离接触和纠缠,退入了山林草木掩护中,然后转而用弩箭,抽冷偷袭和阻截他们。 迫使林九郎等人只能持牌相互掩护着,坚守在原地以期后援。然而短时间内后援尚未赶来,暗中的善射之士就接二连三射穿了,他们仅有的团牌和圆盾,然后贯穿了遮掩不及的手足、臂膀等处。 最后,逼得他们只能且走且挡着,最后被困在了一处大树的凹面处。这时,剩余四人已是身带数箭,林九郎臂膀上也中了一支白翎箭,那就是他企图带人翻滚冲出,扑杀敌踪无果的代价所在。 因此,哪怕他已经血流满臂,而隐隐开始神智昏沉,却也只能削断外露碍事的部分;勉强保持最基本的活动能力。下一刻,突然侧头窥视的他,就听一声树皮剥裂的崩声,一支透树利箭搽脸而出。 随着火辣辣的脸上伤口,溢流出来的湿润感;林九郎身边再度响起一身闷哼,却是又有名士卒,支撑不住身体而滑落下去,大腿外露挨了一箭。对方就像是老辣而富有耐心,善于等待时机的猎手。 因此,在负伤落单的情况下与之对阵,无疑是一种莫大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压力。尽管如此,林九郎还是想要拼死一搏,最不济也要将敌手找出来,舍命拉上一两个陪伴的;下一刻,他缓缓开口道:“接下来,你们四散开,直管向山下冲,冲到那里算是哪里,绝不要回头;莫要让我白白……” 下一刻,他似乎听到某种风中隐约的惊呼和惨叫声,还有撞翻折断草木的翻滚声。然后他忍不住一手刀鞘,挑起披风一角探出诱敌;而自己从另一端侧头探视而出;突然惊见迎面风声呼啸而至。 然后又碰的一声,重重砸在了他们掩身的这颗大树上,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哀鸣声。下一刻,随着汨汨流过他脚边的血线,再度探身而出的林九郎,赫然是名暗绿草纹披风的弓手,活活撞死在树上。 而后,远处的山林中也传来了更多,追逐奔踏、翻滚滑落、草木翻飞的激烈动静。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巨兽,在其中大举肆虐一般的,搅扰摧折了一地的树木狼藉,还有散落在地的片片血色斑斑。 随着相互搀扶着的林九郎等人,步履蹒跚的一路追寻而去;顿时就看见了好几具散落的尸体;有的破破烂烂的被挂在折断树杈上,有的像是饱受践踏蹂躏一般,横倒在断枝落叶里,已经不成人形。 还有的则是肢体摧折着,以诡异莫名的姿态,倒插在新翻的泥土堆里;甚至还有一位抵靠大树的死者看似正常;却是被自己折断的弓弦反勒在勃颈上,活活切断手指又割开喉颈,喷血大滩而死。 而死者的唯一共同点,就是都是身披草纹色的罩衣或是披风。在这一切摧折痕迹的最终尽头,无所不在喷洒的血迹,似乎一下子都消失不见了。然而,突然间林九郎头顶上冒出一个声音道: “林九郎,你们可还好么,还剩下多少人?。” 林九郎闻声不由一惊,随即心中难掩激动的抬头望去;就见一身衣冠齐整的江畋,正站在一支离地十多尺的大树枝杈上,手里还提着两个四肢软绵绵垂落的人体,还有略带臭味的液体滴落下来。 第二百零二章 救死 而在洛都皇城大内西侧,被称为西宫的大型宫殿——上阳宫。据《乐府诗集》卷九六白居易《上阳白发人》题解曰:“天宝五载以后,杨贵妃专宠,后宫无复进幸。六宫有美色者,辄置别所,上阳其一也,贞元中尚存焉。” 因此,这里也是绝大部分宫人、女官的荟萃之所,别号曰:“美人库”。而天宝年间的上阳宫女用题诗红叶,抛于宫中流水,寄怀幽情的故事,就是发生在这里。更有中宗年间,大放宫人出外观灯,结果三千多人不归的遗事。 自南北中轴流淌而过的谷水,将上阳宫分为东西两大部的同时;也被顺势引流经过提象门、观风门、浴日楼、丽景台、七宝阁、九洲亭和曜掌亭,最终汇入入六大主建筑群之一的观风殿后,一处既深且阔的大型池泊当中。 而在这处波光蔚然、湖色湛湛的数十亩水面间,赫然有一处雄居水上的高耸宫室——水城殿。通过周边环列如卍字的游廊行道,和众星拱月般的亭台楼阁;最终得以通过一条宽敞的三十七孔堤道,贯穿连接岸边的附属建筑。 而在所有的过道和桥廊上,都有遮挡雨雪和暴晒的琉璃瓦棚、雁形外檐。因此,哪怕号称是夏日炎炎之期中,最为酷热的三伏天,往来行走于水城殿与岸边的各处建筑当中,依旧是水汽氤氲、风气凉爽不减几分。 由此,这些连接着水城殿及其周边亭台楼宇的游廊回道,又有一个万燕回廊的别称。因为夏日里的各种怕热的燕雀水鸟,也会争相聚附和躲避在廊下以为纳凉,而形成了檐下风铃声声,廊边鸟语沥沥的独特奇景。 而在水城殿内,更是有着许多轮毂水车,管道和其他汲取机关,所汇聚而成的通风、送凉和泉水喷涌、造雾设施;而令这座高架水上的大型宫殿,在最为干旱酷热的季节里,也能始终保持着清凉湿润的内里日常。 因此,相对于入夏后不免干燥暑热,兼带地气卑湿的上京长安诸宫;自从重修洛阳城并东都宫苑之后。历代的大唐天子及其亲眷臣属,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夏日时光,在上阳宫凉爽安逸的日常当中,漫漫消磨而过的。 而能够在水城殿周边环列的楼阁亭台中,得到或长或短时间的一席栖身之地;则是某种身受君恩宠近的三六九等象征。如若能够得到在这处名为金波池的湖上,肆意泛舟游荡的许可,那更是渐在帝心的莫大荣宠了。 然而就在水城殿西侧,一处日常用来会宴歌舞的水中楼台上;却是被暂时的清空,而不闻日常的笙歌曲乐声声。就连周旁日常巡曳的小舟也都停下来;而站着衣甲鲜明、器械齐全的卫士,将这处楼台隐隐包围起来。 而在这错楼台面向水城殿上方的敞阔平台上,一名脸色惨白的小黄门撑坐在了地上;而相对他沾满血色的衣襟,脖子上方才被割开的位置,已然剩下条显眼的粗大疤痕。而在他的手臂、腋下、胸口等处,同样具有大小不一的新愈伤痕。 虽然他已经虚弱的随时可能到下,但却是实实在在活着。随后,一名负责当场验证的宦者丢下短刃,不顾手上血粼粼的颜色,毫不犹豫跪倒在地恭贺到:“恭喜圣主,恭喜诸位贵人,如此奇物降世,又为本朝所得,此乃人主盛世的祥瑞之兆啊!” 随即,又有人端上来一盘新烹的肉食,放在了那名小黄门身前;就见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神志呆滞的他,仿若是饿了许多天一般的饥渴至极,竟然丝毫不顾仪态扑上去,就抓起来手口并用的大嚼不止;很快就把一大盘的肉食就吃个精光。 然后,又有人送上来第二大盘隐隐泛红,却是有些半生不熟的肉食;只见他意犹未尽的一把抓了过去,又开怀大吃起来;然后又有人送上来第三大盘,却是烤过的鱼和鹅肉,还有几张油面大饼。这时候小黄门终于稍停下来,只吃了鹅肉和鱼。 然后,又有人奉命端上第四盆,却是白切的生脍和酱汁腌渍的生彘肩(猪肘子);这时候,这位小黄门终于吃不下了,而看着隐隐带着鲜明血色的生脍和彘肩,突然就当场捂嘴作呕起来。而见到这一幕,无论是宦者还是其他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宦者这时才开口问道:“静官我儿,你觉得怎样了。”。脸色惨白的小黄门闻言不由重重打了个饱嗝道:“孩儿,孩儿,好像已经吃撑了,在也没法……只是那些伤处,还是隐隐涨疼着。” 这时候,对面高台上才冒出一个阴柔的声音道:“上喻,宋老伴辛苦了。”名为宋老伴的宦者,不由磕头如捣道:“不敢当,这既是奴婢的福分,更是小儿的福分啊!”。那个阴柔声继续道:“上喻,赏内门使宋素,宫外宅一所,赏宋氏小儿供奉院郎,绢三百件。” 然而,随着这场临时兴起的小插曲般演示结束;左右都相继退下消失不见之后。那处宣达上喻的高台上,看似空荡荡的帷幕背后,却是在时隔半响之后;悄然飘出一声轻哼冷笑来:“祥瑞?哼哼……祥瑞……哼哼……真是祥瑞……” 与此同时,那名有些愣头愣脑的小黄门,却是在离开水城殿之后;却又被人引到了另一处偏殿的值守厅堂中;“静官小儿,你的机缘可是到了。”随即就有左右两名膀大腰圆的宦者,皮笑肉不笑的一边恭贺他,一边用力将他推了进去。 而在门槛上拌了个跟斗,四仰八叉扑倒在地的小黄门静官,很快就被人给搀扶了起来。然而他很快就有些诚惶诚恐的身体颤抖起来;因为,搀扶着他赫然就是高过他养父,不知多少品的顶头上官内供奉院使,还给他拍打了身上的尘埃道: “静官儿,都是有大机缘和前程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 而在周旁像是一群食肉动物般,笑眯眯围观着他的数名中贵人,更是从事偏远荒僻宫室杂役的他,往日见都难得一见的泼天显赫人物;随便哪个动动指头都可以弹死,他养父子两。但此时就像是奇货可居一般,看着着他啧啧称奇。 直到其中一名最年轻的中贵人,有些不耐的吩咐道:“还不快扒了他这身行头,看看下面还能不能长出来的先?”这才让他如遭五雷轰击一般,惊得连忙拔腿转身向外窜逃而去;然后又毫不意外的给人捂嘴摁倒,拖曳了进来。 而后,一名头发灰白,脸上褶子就活似老沙皮狗一般的阉匠,在弟子的搀扶之下慢条斯理的笃步而入;面对着瞠目欲裂的小黄门静官,咧嘴一笑而摊开一整副大大小小的数十件器具来…… 然而在外朝,仅仅是一个下午的时光,政事堂内几乎是火速通过了,秘书监所草拟的一份明旨:以历代佛道寺观供奉功德物各品,多有浮滥虚冒、盗名欺世为由;下令两京功德司,配合朝廷分派的各方使者,清查鉴明登册以正风气。 而与此同时的玉林寺后山塔林之中。再度打退来敌之后,依旧有些不放心的旅帅陆章;忍不住派来接应的一队人,也重新找到并抬着林九郎等幸存者,以及现场发现的尸体和俘虏,就此徐徐然的退回到了,拥有围墙遮护的寺院当中。 而这时候,江畋也看到了围绕着寺院山门和外墙,有些血色斑驳的战斗现场。以及被放在半坍塌房檐下的那些伤员,其中一些虽然得到临时的包扎和救治,但因为伤在要害的缘故,而只能苟延残喘,乃至进入了眼神涣散的弥留之际。 “你们愿意再信我一次么?”这时候,江畋忍不住对着林九郎等人开口道:随即林九郎在内被救回来的另外几名幸存者,却是在面面相觑之后,隐隐露出些许的信服和尊崇之色,而相继重重点头道:“但凭官长吩咐。”“请副监交代就是。” “好,那就把你们身上的这些箭簇,都给我拔出来。”江畋随即下令到,又拿出了一个晃荡作响的水囊来。“然后,把这里头的东西依次饮下,每人只能喝一小口,再倒一点在创口上,然后尽量多饮水,吃些干粮。。” “好!便让我先来。”林九郎闻言当先上前,接过隐隐有点焦臭味的水囊;闭眼抿了一小口,只觉满是杂质的草木灰/符水味。然后,眼疾手快的一刀贴着箭杆切入臂膀,用力一挑一撬,一股细细血泉顿然喷出,也挤出了一只带血挂肉的箭簇。 而后,他龇牙咧嘴的按住伤处,由其他人将水囊对着创口处倒下一点;下一刻,明显的变化顿时就产生了。臂膀上出血不止的创口,居然就此开始向内收缩,然后凝结成了一片黏糊糊的发黑血痂…… 而后,有些难以置信的林九郎,不由用力抹了一把伤口;却发现迅速干凅的血痂,居然一抓就落;而露出一道细长的粉嫩新疤。然后他又活动了下这支臂膀,发现除了隐隐的酸疼和滞涩之外,已经基本不碍事了。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上,大声道:“多谢官长的救死扶伤之恩,今后属下这条性命便就是您的了,还请继续救治我那些同袍儿郎吧。”。而在旁另一名伤的最重的伤员,更是毫不犹豫的血溅不止,接连拔下了身上数只断箭。 第二百零三章 后变 片刻之后,在场金吾外行的二十七名伤者,包括无名只剩一口气的重伤垂死者,都在江畋炮制出来的内服外用特效药之下;迅速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甚至连一名在乱战中小腿被砍断半截,只剩些许皮肉连接的士卒,也在冲洗干净伤口后成功对接回去。 只是在伤势初步愈合之后,他们也变得格外饥渴难耐,忍不住就和水吃了好几人份的携行干粮。而在江畋视野当中则标注为:“生体活性外溢”的异常状态。这就是他临时用那个铜缸里所获的香灰状“活性衍生物”,用大量酒水稀释后使用的后遗症之一。 尽管如此,这一幕有些化腐朽为神奇的现身说法,还是让剩下的百余名金吾子弟士气大振,奋不顾身的再度打退了数倍以及的敌势冲击。而此时的坡道上,已然横七竖八的留下来了至少两百多具的尸体。山下那些不明武装,也终于表现出了明显的退意。 毕竟,这时候已经时过正午,就算是汴州城方面再怎么迟钝,也该对这场近在咫尺的武装冲突有所反应了。毕竟,附近就是中原之地的最大转运枢纽之一;而在携行报信和告警的信鸽,放出去之后,后续的支援武装赶到这里来,也只是迟早的时间问题。 但是到了这一步,江畋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开呢?他随即转身对着袍甲沾血的陆章说道:“打开山门,我要追击敌势,捉几个活口回来审问。”陆章闻言,不由犹豫了下道:“这万万不可,还请副监保重贵体;这追击之事,便交给标下儿郎们好了。” 然而话音未落的下一刻,他就瞠目结舌的看着江畋,突然就转身一跃而起落在了山门最高处;然后又飞身而出消失不见。顿时就惊得的陆章失声叫道:“来人,快开门跟上……”然而,比他话语动作更快的,则是张武升和李环等扈从,毫不犹豫紧随而下。 紧接着,又有林九郎等二十多名刚被救回来的士卒们,亦是在面面相觑后也断然冲上墙头,又接二连三的跳落下去,在大呼小叫声中紧接着追赶而去。待到喝止不及的陆章赶到墙边的设防处,却是只能见到冲下坡道的背影,更远处的江畋已经冲到敌阵前。 眼见得那些萌生退意的敌势,也不免为之震动和惊哗起来,开始纷纷停步转身持刀据枪,当面暴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嚣。陆章也不由气急败坏的对着左右怒吼道:“都愣着作甚,快随我来,一定要确保副监周全!”,他如是嘶声叫喊着当先一跃落墙下。 而在前方飞奔下山的林九郎一干士卒,追的最近的张武升和李环等,更是声嘶力竭的大喊道:“准备结阵。”“冲开那些狗东西。”“接应官长。”。然后,他们就见江畋陷入重围的那一刻,突然就像凭空炸开一大蓬的气浪,顿时就将敌丛掀起、吹飞。 而在重围之中的江畋,则是全身力量迸发而心中无比冷静的,先用“场域”模式的范围失重效应,掀翻一大圈围攻的敌人;再用“导引”和“续航”模式叠加后的爆发和加速,在那些骤然失去平衡,摔得七零八落的敌丛中,砍瓜切菜般挥剑大肆杀戮起来。 而当更多的敌兵在后方喝令声中,重新聚拢起来持牌结阵的下一刻;随着江畋意念一动,从中爆发的“场域”模式,就像是凭空原地暴起的推力一般,再度将他们的阵势掀翻滚落一地;大多数尚未爬起身来,就被飞掠而过的江畋顺势斩杀、刺死在地面上。 而后,江畋甚至嫌弃手中刺剑太过细短不便;一边操纵着两支飞刃见缝插针的杀戮着,那些出现在视野当中的弓弩手;一边抢夺随处可见的所有长短兵器,无论是五边长排还是步槊、短枪、排刀,都被他直接当做一次性的武器,给贯足气力挥舞捣砸出去。 左冲右突的将成排成片聚拢而来的敌兵,给连人带兵甲轰击的口鼻迸血、手折脚断,甚至血肉模糊的滚倒在地。哪怕手上被反冲的力道震裂,身上被崩碎的刀兵所插中、擦伤、割裂;但是在随时随地的能量恢复之下,他甚至连出血都来不及就迅速愈合了。 而在江畋视野当中的提示,也在密密麻麻的不断刷新着。没错,他之前在观察敌阵的时候,无意间又激发了所谓的“任务进度”。因此,在“任务进度”所提示的场景范围当中,大量杀死敌对的存在,也是有概率收集到不同比例,游离的量子/能量单位的。 只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除了那次鬼市里的大肆追杀之外;还没有遇到如此大规模的敌对存在而已。因此他突然一反常态只身杀入敌阵,除了收集可能存在游离量子/能量单位之外;同样也是用这支半残的敌军,测试下围攻中自身力量发挥的极限所在。 谷殘 反正江畋此时也并不是孤立无援;而是有着潜在外援的接应和支持。如果接下来事实证明,实在是事不可为,那他也还留有足够的余地和底牌,确保自己可以轻松的突出重围;重新回到自己的友军保护当中去。然而仅仅过了半响后他发现底牌派不上用场了。 因为,在他第四次消耗能量储备,爆发“场域”模式的时候,身边的敌众或死或逃,几乎是都消失不见。就只剩下不远处最后一小群敌兵,所簇拥着一名将领,正在仓皇遁逃而去;而在江畋的身后,则是被他迎头杀穿的乱糟糟敌阵,又被赶来的后援痛击着。 眼见得十多步外那名将领,就要逃上马背就此驰骋远去了。江畋也有些恼了,顿时就将“导引”和“入微”模式贯注在手臂上,接二连三抓起身边敌兵尸体,当做投掷武器一般的猛然挥砸过去;虽然仓促之下准头不怎么样,但还是成功的砸中对方人仰马翻。 片刻之后,江畋屁股下垫坐着那名,在部下掩护下试图自杀却将脖子抹了一半,就被江畋投掷的人形暗器,给硬性砸昏过去的敌军将领。就见满身是血的陆章,恭恭敬敬的走上前来说道:“副监,余下残敌二百六十七名,俱已束手就擒,只待后续发落了。”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问出来了么?居然敢在这都畿之地,不顾一切的公然攻打和袭击,外行公干的金吾军。”江畋缓缓开口道:“背后的指使之人又是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可以从容调集和遮掩这么一支人马的行事痕迹,并且给他们配备相应器械。” “副监您也是在太看得起标下了,若有这般能耐,我又何苦混迹这军伍间呢。”然而,陆章闻言却是不免苦笑起来道:“不过承蒙副监大发神威的手段和震慑,在场已经有人供述出来,自称是南平府路过的一支义从,临时受命前来剿灭一些假冒官军的贼寇。” “受命?又是受谁的命?”江畋不由诧异道:“这种荒唐的事情也有人相信么,这可是在中原腹地,都畿之侧。”然而,陆章闻言却是再度苦笑的看了一眼,被坐在江畋屁股下的那人,才继续道:“据说这位可是突然拿出枢密院的印信文书,当场作为凭据的。” “这么说,我们在这里发现的东西实在太重要了;哪怕有人不惜假以枢密院之名,也要全力以赴的夺取之么?”江畋闻言却是若有所思道:“这一次,既然有机会人赃俱获,接下来就要完整的送回本部去,好好的审问,将后续内情全都给顺势挖出来才是。” “……,副监所言甚是。”然而相比江畋的轻描淡写,陆章之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裂开来了。他只是不入品流的小小一介旅帅而已,本以为是奉命回到现场,押解和护送一些关键证据;但没有想到会遭到毫不掩饰的攻击,并且卷入与枢密院相关的风波当中去。 只是他还想继续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了后方打扫战场的部下当中,就传来了一阵隐隐的惊呼和叫喊声:“王郭达,你怎么了。”“邓阿图,快停下。”“拦住他们!”“快去请旅帅和副监来。”“小心,不要伤到了……” 待到江畋和陆章转身回去,就见好几个身影在这些金吾兵当中,左冲右突着不断将他们撞翻、掀倒在地;然而这些金吾士卒虽然手中刀枪俱全,却是束手束脚的唯恐伤到对方一般;只能持牌不停的挡格和拦截住对方的去路,不让其脱离人群跑远而去,或是停在某处。 “把他们放过来。”江畋只是看了几眼就略微心中有数道:“都不要慌乱,这就是我说过,可能出现的后续症状。”。因为他已经注意到,正在人群中发狂起来左冲右突的,赫然就是当初被救回来的那批伤员当中,伤势最重而只剩下一口气的那几个人。 而在江畋的视野中,也随着加注在视力上“入微”模式,锁定了一名迎面冲过来的身影,居然开始显示“生体紊乱/活性散溢”的异常状态提示。这显然是因为没有临床试验的经验,而私下里为了将他们救回来,给他们无意加大了剂量,而导致的严重后遗症; 然后,以遇到战场上某种契机的刺激;当场就开始发作了。下一刻,他就身影一闪突然出手,将一名本能保持着距离,想要错身而过的狂乱士卒;给一把抓住腰身处,沉闷作响的挥砸在了地面上。 第二百零四章 后响 不久之后,随着接连不断被摔打在地的狂乱士卒,此起彼伏的痛呼和哀鸣声;他们充满攻击性的涨红双眼和头脸青筋毕露,也在明显的快速消退当中;最终变成了横七竖八趴地不起,忙不迭的相继告饶声:“够了,够了”“副监饶命。”“请高抬贵手。”“全身骨头都要碎了。” 而最后一名被同袍奋力控制住,押着臂膀送到江畋面前来接受“物理”治疗的发狂士卒。也在这一幕的震慑和惊吓之下,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居然就这么恢复了神智,而有面无人色的连声喊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彻底醒了,不要再来这么一遭了。”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的确看到他身上临时标注的异常状态,正在缓慢的消失不见;这才摆了摆手让人松开他,然后主动发问道:“在你的神智彻底迷失之前,可曾还记得什么东西么?”。最后这名士卒闻言不由错愕了下,才绞尽脑汁一般的努力回忆着说道: “不敢有瞒,小人似乎是见了血,不是普通的血,而是漫山遍野的血色;而且令人一点儿都不觉得腥臭,只觉分外的可口动人,想扑进去畅游和大快朵颐一般。” 说到这里满脸虚脱疲惫的他,不由自主的舔了舔唇角,却是有着隐隐残留的血迹。江畋见状却是不动声色的想起来,那些正常士卒的报告;说是这些突发狂乱的士卒,在战阵中已又某种嗜血冲动的征兆,只是当他们开始扑咬在战场尸体上后,才被惊觉起来。 随后,江畋对着被召集过来的林九郎在内,二十多名用过“特效药”的士卒,逐一的查看眼底、口腔,还有原来的伤创等处之后,才胸有成竹的开声说道:“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大家都恢复得很好,已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还有点体亢虚燥,需要好好的进补和滋养身体。” 然后他又转身道:“至于另外几个,你们变成这么模样,其实是用药没有准头的缘故。因此,事后除了多加进食填补虚耗之外,还要多多喝水,并尽量打熬身体,争取把残余的药性散发出去。然后再找个女人调剂下身心,应该不会再随便的发狂了。” “接下来,你们都跟在我身边听事好了。毕竟是用了特殊手段,本着善始善终的基本道理,我还需要更多后续的观察样本和记录。”江畋再度交代道:“这样有什么新的状况和变化么,我也方便就近处置和调理?” 然而听到这话,在场这二十多名士卒,却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一般,都不约而同的屈膝半跪在地,用充满崇敬的恭切之声参差应道:“承蒙再造,当以副监唯命是从,竭力报销当下。”。而其他的士卒则是露出了某种,毫不掩饰的羡慕、感喟的各般神色。 而陆章在旁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对此熟视无睹一般。因为他已经有所预感经此事后;自己要么是就此大大的更进一步,要么就是由此永远沉沦下僚,甚至担上莫名的干系和罪责。而这一切都与这位当世罕有,陷阵斩将夺旗之能的官长息息相关。 而这时候,远方也再度传来鼓号声;顿时让在场将士都重新捉刀搭弦的警惕起来。然而下一刻,包括陆章在内的外行金吾子弟,却是纷纷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来。因为招展在对方上空的,赫然就是金吾卫所属的辟邪旗。却是姗姗来迟的后援人马。 而当江畋等人,在洛都金墉城方面赶来的一营援军;里三层外三层的严密护送至下;押解着塔林中发现的铜缸,及其可能的相关物件和收获;重新抵达了陈桥驿所在的站区时,却依稀可以远远看见袅袅升起的残余烟迹,而站区外围更是被封锁起来。 按照前来接应的带队都尉说法,却是因为这处枢纽重地的库区,在今早上突然失火烧成一片。结果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和后续的车次延迟;大量交替进站的客货车辆被堵在了轨道上。因此他们其实是在距离陈桥驿,二十多里外下车行军过来的。 谷痬 而当哐当作响的马拉车厢,再度启行回程向西的时候。江畋所在这节,除了身为直属部下的张武升等人之外;其他全换成临时接受招揽的二十多名金吾子弟。他们正成排对座在厢内,一部分披甲执刃,目不斜视的围着那只铜缸,另一些人则在大吃大嚼。 事实上经此事后,江畋已经下定决心,逐步展示出一些力量和手段;同时也是给自己加强和完善人设了。不然老有是有各种目的和非纷扰找上门来,那就不好了。就像是这次直接派出由军队,又安排人声东击西,想要夺走发现物的不明幕后黑手。 随着兽祸的蔓延和影响范围的扩散,大唐朝廷的传统权威表面依旧,但其实是已经有所松动;因此,隐隐体现在长安的高门大族,都自行加强了护卫力量。然而在上层却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明显在对待事态的立场上,隐隐有所割裂和混乱的迹象。 所以,鬼知道日后还会有什么势力和存在,就此继续粉墨登场。毕竟,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完成任务得以变强;其他附带的目的和过程,都无疑是为此服务的。而通过这一次的测试,他也摸索出了自己当下的综合能力上限,大概就是以一敌数百的程度。 但是一旦对方数量破千,并且战斗意志和素养,都像是自己接触的金吾卫,这种平均水准的话。他在不暴露最后的隐藏底牌情况下,也只能在造成一定杀伤后就此选择突围。因为,身体积累的伤势和疲惫可以无限的修复,精神上无形消耗却存在极限。 直接表现为长时间的多重模式加载下,头部的隐隐胀痛和断片式的短暂失神,以及视野当中的模糊重影;无论是近身接战的反应速度和爆发力,还是远处操控的专注力开始下降;但是如果能够暂停使用片刻,或者只是单独使用某种模式则会有所缓解。 随后,他手中变出个小小铜奁盒。就在旋开一刹那,案上墨纹瓶里的一从带露花枝,就像是如有神助一般的迅速伸张绽放开来。但是其他作为测试的参照物,比如一块鲜肉。却是毫无动静和反应。显然对于活性不足,或是纯粹的死物,就毫无影响了。 显然,这一次他最大的收获,无疑还是这块碳精一样的增益“奇物”。光是直接散发出来的波动/辐射,居然就可以在短时间内,直接催生出一整片区域内花草、虫豸由生到死的过程。因此,在过手的时候,直接被他通过次元泡能力,暗中截取下一大块。 至于江畋从铜缸里拿出来调酒稀释,再用来战场救急的那些东西,似乎是历代高僧的陈年骨灰。只是在这块“奇物”的辐射催化之下,变成了同样具有弱化版的污染/增益效果的衍生物而已。如果是仅仅这样的话,那接下来就具有更多的后续操作空间了。 因为,那种衍生物内服外敷之下,催化细胞活性增益效果,固然会极大消耗身体本身的贮存能量;而造成事后的严重虚脱,乃至一定器官衰竭、组织畸变的概率。但只要通过往复的剂量实验精细化后,具体使用得当的话,同样也是救急救命的神奇制品。 毕竟,相比一死百了的结果,这可是连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重赏濒危者,也能拉回来,甚至还能保持一定持续恢复,乃至是断肢愈合效果的神奇之物;足以让身为最先发现者的江畋,乃至直接受益者的暗行御史部大多数人,成为暂时拥有共同立场的助力。 毕竟,江畋很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毫无来由的善意和好处。而能够让相识不久的陌生人,成为产生重要关联和羁绊的,也无非是利益的驱使而已。正在默默的思量当中;马拉的车厢却是在当当声中开始减速…… 第二百零五章 各自 相对于江畋带队来时,偃旗息鼓的低调不闻;在回程路上就要显得张扬的多了。不但划拨了更大更好的车厢,甚至还在轨道并行的直道上,时不时有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在接力式伴随行动着。 而且车内供应充足,因此当这列马拉车厢,最终停在了洛都城北的小站;车厢里轮流值守/吃个不停的那批军士,居然还没能吃完车上存货。然后江畋就地看到了早已带队,守候在的郑金吾。 而在简单的教结合寒暄之后,再度护送着被严密包裹起来的铜缸,前往金墉城的一路上;随行队伍已经扩张到,至少整整一个营的金吾兵。然后在外表荒废的警用城内,也是一副高度戒备。 甚至除了一路行来的那些明暗哨位上,主动站出来问候和行礼的守备军士外;就连岑夫人为首几位也带着一众部属,主动站在宫台前等候着。江畋甚至看见一位站在孟签事身边的生面孔。 那人生的圆领赤袍、面白少须,自有一番富态和气。而按照郑金吾意味深长的介绍,这位就是在近两天内火速上任,专掌本衙财计的第三位副使颜守光;本职是三司使院的内勾判官。 江畋闻言不由心中了然,这位很大概率是乘着当下这个机会,直接前来履职的。就见鬓发灰白的岑夫人,当先上前朗声道:“江副监辛苦了,此番建功在外,本衙与有荣焉。” “这还是多亏了同袍协力,麾下齐心用命。”江畋闻言不由微微一笑,算是接下了她抛出的这个话茬。其他几位副使闻言,也不由各自脸色一宽;他们不得已做出这番姿态,也是有所忧虑。 原本只是一个调查现场之行,居然会爆发出攻杀和劫夺事件。万一这位拥有非常手段的人物,也像是之前在那清正司当场发难;无论是讨要说法还是挥袖而去,他们这些新任的主官也要坐蜡的。 于是一时间,无论是韩都官还是孟签事,都相继赞誉如潮,表示出各种亲善和结好的和睦氛围来。不过,想要籍此撇清干系并有所沾光;终究空口白牙物用,还是要拿出实实在在的利害交换来。 因此,在众人附和的差不多了,岑夫人才不动声色的顺势道:“副监如此勇于任事,实乃本衙之大幸。故而老身也与几位同僚,好好议定了一番,” “就如副监所言,本衙所面局势颇为繁杂,日后怕是少不了隔绝和收藏异常之责,更需要专设一处的封闭场所。”随后她信手一指中城西北角,一座已经开工的小型废弃宫台道:“只是当下本衙草创,所有营建尚需时日;更勿论合用之人。所以还请委屈副监,代为督办前后事宜,同时监守衙内密库等处,以防万一?期间若有物料、器械、人员所需,也尽管开口,老身竭力筹办便是。” “好!那就拜托了。”江畋略做思索道:显然对方早已经得到内情,并既成事实面前,将一切事情在明面上无缝衔接的妥妥帖帖。这就是与懂得利益交换的聪明人,长期打交道下去的好处所在。 当然了,虽然他对于这些旁枝末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也对于权力名位不怎么感冒;但那些刚刚追随自己的那些人,相关的待遇和条件,相应的责权义务,还是有必要为之争取一下的。 既然交换条件达成;江畋第一件事情打算草拟一份《异常事物收拢管理条例》;然后按图索骥的调拨装备甲械,将林九郎他们这些人,先行武装到牙齿。再征调人员和物料,营造一些特殊器材。 然而,当他第一次来到了,位于金墉中城/洛阳垒北门楼内,专门收拾出来的临时官厅时,却是又不免稍有吃惊;因为这处外表野草荒生的门楼内,却是别有洞天的相当干净整洁,充满人居气息。 而且无论是四壁装饰的地毯挂帐、帷幕字画,还是作为家什陈设的案几橱柜、架阁箱笼、文具摆件,看起来都是相当用心布置过的结果;而令人看起来像是已用惯了甚久一般的安心和熨帖。 当江畋在正中的紫漆雕花靠椅落坐下来,开始查看起预先被放在公文木匣里,关于开工营造新封存场所的若干规划文书时,外间却是传来了通报声;随即由慊从张武升转送进来的一份漆封册子。 江畋只是看了一眼,顿时就明白了,这无疑是来自岑夫人方面的善意和用心。因为夹带便签上罗列二十几个,本衙挂号的外围线人/暗探名字;显然属于对方手中掌握的情报网,所共享出的部分。 而那本册子,则是源自本朝最大的情治机关——枢机五房判事,内部发行的一份《时要汇编》。当然了,在御史台等衙门当中,也有定期发布类似的东西,只是涉及的领域和重点有所不同而已。 里面主要是,各路分属机构之间的消息汇总,以为相互间的日常交流和拾遗补漏,因此真正机要的内容,是不会出现在上头的;但因比大多数消息渠道更具实效,属于懂行人手里才管用的东西。 就算普通人得到这份东西,只会是一头雾水而不得要领。因此在这份册子上,还残留着被人事先用炭条笔,隐隐的勾画过一些痕迹;这显然是代表岑夫人的某种态度,或者说是初步的反馈和补偿。 因为,私下里光靠这些诸多线索,所拼凑起来的内幕消息;想要指望一夜暴富固然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低调,获得一笔稳定的长期进项和收益,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紧接着就像是约好了一般,跟班李环也送进来,那位韩都官转发的一封文书。看了之后,江畋才知这位韩都官,掌管的后勤资源是多么的丰厚。因为他管理着河南都畿道内,十数万计的刑徒罪隶。 而这些刑徒罪隶绝大多数,劳作在都官司所属各种田庄、林地、河场、矿山、工场等编管地内;堪称是一个相对小而全的生产体系;因此,当下本衙相关的大部分器械物资,都是由他勾管拨付的。 他送来这份则是用印签押齐全,只待填上留白的数量名目,并且附署就能马上生效;内属监司和密库内管相关,器械和物料的调运、拨付文书。看起来就是慷慨大方,而诚意满满的态度。 相比之下,从孟签事处送来的另一份文书,就显得要含蓄的多。他只是编列了一份调遣令,包括林九郎在内的二十七人,就此自外行金吾子弟,转隶监司配下行走;就此领取双俸津贴的内容。 林九郎被委任为队正,李环、张武升分别为队副。此外,还有监司下属的协办、亲从、勾管等,数名从属事员的空白告身,只待江畋将具体保荐人选填名上去,就可以进入正式任命的最后流程。 最后,才是那位素昧平生的颜判官,使人送过来了一份内部日常支给的扎子。除了一千缗起步的置办费和每月定额八百缗的公用钱之外;还按照某种体制内惯例,列举了一大堆巨细的核销名目。 显然,他也是在隐晦的表示,此番的好处和利益,也不是平白沾染的。但是,相比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时慷慨姿态;反而是岑夫人隐晦的支持,更让江畋看重一些;因为这才是长期合作的态度。 想要借助体制的力量行事,但又不想过多的受制于于人;这需要江畋把握好一个基本尺度。只是,还没有等江畋准备重新检查一番内库,当天晚上就有人奉命前来,出示敕旨带走了那具铜缸。 而到了第二天,他替那些新属的金吾子弟,准备了一套锻炼计划,同时等待器械到位,就进行一些身体测试项目;却又接到了洛都大内的通知,可以前往皇城进行姗姗来迟的陛见了。 第二百零六章 陛见 相比盛夏时节御沟边的满街金桃,飘香流黄的长安大内近景。体现在在洛都皇城大内的夏日风光,则是河沟旁“青槐夹两道,白马如流星。”(唐朝王昌龄《少年行二首》)的大片槐香森森。 而策马行进在这些,至少有上百年以上树龄的槐荫下;江畋很快就被引到了皇城大内,正三门东侧的左掖门。在此下马并接受监门卫的初步检查之后,才继续由传谕的黄门小使继续引领向内。 这时呈现在江畋眼前的,赫然就是初看整齐如畦,细看却各有特色的百官署衙。虽然是夏日时光,已然可以看到一身公服整齐早已经被汗水浸透,如工蚁般行色匆匆往来期间的各衙属官和吏员。 然而,领着他的黄门小使,在穿过了纵向直贯的左掖门大街之后;却没有继续向里进入明德门、会昌门,所联通的前朝弘文馆、文思殿部分。而是从此贴着宫墙穿过横街,折向西侧宜辉门行去。 在出了宫城西侧的宜辉门之后,又是一条由数丈高大宫墙,所构成的长长夹道;而出现在夹道之中,则变成了脚步细碎,行走如云端一般的各色宦者。从低位最低的褐衣行者,到紫衣大宦皆有。 不过,他们对于穿行而过的江畋,并未表现出如何诧异;甚至就连因此顿步下来,或是交头接耳都没有,仿若是早已经熟视无睹。或似乎有一种格外压抑的无形气氛,在隐隐约束和限制着他们。 这种笼罩不去的气氛,直到那名黄门小使领着江畋,一直走到了漫长夹道尽头;走出了名为提象门的宫门城楼之后,才像是豁然开朗一般的消弭不见。就连这名黄门小使也隐隐身形挺直了不少。 然后一直没有说话,几乎让人以为他是个哑巴的黄门小使,这才主动转头对着江畋开声道:“江监宪,这儿便是西苑上阳宫的地界了;也是当下的陛见之所,只是禁宫所在,还望谨言慎行则个。” 江畋闻言却是微微一笑,他还以为对方能够忍到最后呢?随即他按照事先了解过的内情,掏出绸布包的一小串小银宝钱,轻描淡写递在对方手中:“既然如此,还请宦臣提点,以免殿前失仪。” “监宪有心了。我正巧知道就近一处,可为陛见前整理行装。”黄门小使这才微微咧嘴挤出一丝笑容。这也是他们这些为数不多的创收手段;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连天子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的。 片刻之后,江畋从这些宫中小黄门,所就近布置好了各种面巾、水盆、皂膏、净桶,以为洗漱整洁的亭子里出来之后;却突然听到了一连串细碎而急促的铃声,还有大呼小叫的追赶脚步声。 然后,他就见一个骑着两轮车的锦衣少年,正在一条青石的路面上;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全力的骑车如飞迅速扬长而去。没错,虽然看起来有些笨重,但江畋还是第一眼认出了那就是自行车。 钢铸的轮毂和辐条、框架,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胶皮轮套,大小齿轮传动的踏步板;再加上木质握把和皮革坐垫,赫然就是一辆古早版“二八大杆”自行车。不用说,这又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的锅。 “监宪在外间绝少见吧?这种铁轮车,便是出自先主的恩德,令咱们这些宫内人,日常里行走往来,唯一代步器具了。”似乎是因为收了钱的缘故,这位黄门小使也变得主动和话多起来。 就像是在验证着他的话语,在接下来的行路当中。江畋也接二连三的见到了,骑行着各种版本古早自行车的宦者。他们有的捆带着文书案牍,有的筐载着器皿物件,还有的甚至可以搭载人行进。 只是,其中看起来大多数减震措施,还是相当的简陋;因此光是远远看着,就让人不由自主的隐隐感到,被持续颠着的淡淡生疼。因此他也就忽然明白了,这种玩意为什么只能在大内使用的缘故。 而后,由内操子弟和宿卫将士,再度查验身份和名牌,过了第二重的观风门之后,就来到了西苑中上阳宫的腹心地带。然而,江畋又不免注意到另一件事情,也就是偶然所见个别宦者的奇异形貌。 居然有黄色、褐色、红色,栗色的多种发色;长相上也高目深鼻、惨白肤色的西番、北塞、泰西种;到卷发高额、肤色深深的天竺、昆仑种不一而就。就这么躬身塌背的和光同尘在众多内宦中。 然而,按照这名黄门小使习以为常的不屑说辞,这些不过是外藩进贡的各族阉奴。经过层层甄别和千挑万选之后,才有幸获得侍奉宫掖的机会。但因为形貌异类,绝大多数只能充事底层的杂役。 “这么说,还是有人得以上位喽?”江畋闻言,不由注意到了其中的关键点。然而,这名黄门小使却是用一种奇异表情笑道:“毕竟,历代那些贵人们,总有些口味与众不同的所好嘛!” 谷孵 最终,作为引路人的他,也只能止步于观风大殿,前庭的最内一道宫门前;然后在此耐心等候内里的传唤。而在这里,江畋也看到了其他十几名更早被引进来,等候陛见的其他新任官员。 因为江畋与他们都不熟,客套性的对面点头致意后,就安静站在檐下一角,静静听他们各自三五成群,靠拢在一起的小声攀谈。这才知道他们居然都是京师两大出身,而直接官身见习的优选生。 其中有的,来自被京师大学各分院中,称为储相预科班的(为)政(资)治院和经(世)济(国)院;也有被成为侍御/近臣候补的文学院、经学院;更有出自武备大学,智谋将略科的特选之任。 总而言之,他们都将来朝廷要大用的储备人才序列,与江畋这个半路征辟而来,半年前还在坐监的特选官,完全不是一路人的科班骄子。却不知道什么缘故,会被安排在一起等候接受陛见呢? 只是他们有的还在私下的抱怨不断,因为不给钱而被没良心的内官,刻意给带绕远路的。有的则是诧异,在彼此还算是熟悉的圈子里,怎么会加插了江畋这么一个,不知道什么来路的生面孔。 不过,毕竟是在禁宫之内、等待陛见期间;大家也都是心志成熟的成年人,兼带帝国未来官僚基干;在彼此情况不明和毫无利益纠葛之下,倒没有什么刻意的试探和纠缠,乃至挑衅打脸的情节。 唯有一名看似英挺爽朗的武官,主动过来问候了一声,大概几句搭话间,知道了江畋的品阶和职事后;就很有分寸的退了回去,再没有多说什么。然后内里唱报官开始喊名,将他们分批招传进去。 直到了所有人都辞别离开后的第五批,江畋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官身;徐徐然的被一名须发泛黄,手持拂尘的宫门内使给引带了进去。自内院宫台拾阶而上,又止步在观风右偏殿最后一层阶下。 按照他事先做过的功课,所谓的陛见谢恩,其实就是个形式化的最后流程。不到足够品级和官职没有资格进入殿内,接受天子的亲自召见。所以大多数人,也就是在阶下露个脸,接受句劝谕了事。 但江畋在例行公事,郎朗念起之前准备好的套话时,却似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在这处宫殿群落内外,有许多道似有若无的隐隐目光,充斥着警惕和戒备的意味,始终紧盯在自己身上。 而在右偏殿的帘幕背后,也有一个略带倦怠和不耐的声音,在反问左右道:“就是他了么,看起来也不是三头六臂之辈,居然会被那些人传的神乎其神。还要调集各般人马,以为暗中戒备?” 随即有人连忙应答道:“圣主明鉴,此子乃是早已凶名在前,杀戮累累。就在前日,于众目所见之下,闯阵杀将,独挡一军;本来就不当随便招入宫禁,为至尊安危万全计,臣仆乃不得已为之。” 然而这时候,又有人接口:“圣主明鉴,此言差矣,此人虽出身寒微,但始终尊崇朝廷而与国有功。不但当初提出兽祸的对策,还能发现奇异之物,并且免受其害;朝廷当下多事,正需要如此非常人物啊!若是久拖不赏,亦无名分,只会有损君恩圣德啊!” “罢了罢了,”之前的倦怠声打断他们道:“既然如此,那就好生笼络,示以天恩,你们先拿出个章程来;对了,再问问西楼那头,有没有看对眼的。不要光盯着那些两学俊彦啊!” 而在偏殿西侧的楼阁上,同样也有人在雕花的窗格背后,探头探脑的望着台阶下方的位置。却大都是些正当韶华年纪,宫装襦裙打扮的年少女子,仿如莺莺燕燕一般的沥声成一片。 “这就是那位江生么?看起来也不足为奇啊!” “你还不知道吧,便就是他刚汴州城外,单人独力冲阵在前,杀败了一整营的乱兵;” “殊不知,这位在大半年前还是市井中,名不见经传之人而已。” “可是一夜之间,就突然在上元夜惊动整个京师,并且由此进了台牢。” “然后就一路奇遇连连,如今……” 第二百零七章 内情 然而对于江畋而言,这次陛见就充斥着虎头蛇尾,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意味。好容易在唱礼官的引导和示意下,完成这场单调乏味而又亢长的陛见流程;最后居然要向做广播体操一样的舞蹈而拜。 差点就没有让他当场破防/失礼,就此笑出猪叫声来。也不知道当初那位穿越者前辈,大朝时如何混在一群白胡子、灰胡子,老头、油腻中年臣子里,举手投足做出各种据说“心慕圣德”的动作来。 反倒是他辞别出来之后;却又被那位黄门小使,引到了当初的洗漱休息处。然后旁敲侧击的问起了一些,关于往日的家庭情况;然后感叹如此年轻少俊居然没有良配,甚至连个像样的婢妾都没有。 要知道,按照朝廷例制不同品秩的官员,可以在结婚前拥有不同数量的婢妾,用来满足基本的生理需要和传宗接代之能。而他们这些宫中出身的奴婢,虽是刑余残缺之人,却显然乐于成人之美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江畋已经明白过来,这赫然是要给自己保媒做妁啊!不过,一个没卵子阉人给自己做媒,总觉得怪奇怪的。然而,在他前身的记忆当中,这似乎也是当代大唐的一个传统风尚了。 据说最早源自于天宝年间,被称为皇姨的虢国夫人、秦国夫人、韩国夫人的杨氏三姐妹,最乐衷的一件事情,就是受邀给皇子皇孙和上层门第之间保媒做媒,由此收取动辄十万以上的重金酬谢。 到了乾元、泰兴年间之后,因为在权利上普遍受到压制,只剩下为数不多乐趣的大内公公们。也开始把开源敛财的目标,盯上了这么一片方兴未艾的蓝海市场;并还成为了有声有色的创收项目。 现在,显然是这些热衷给人做媒为兼职的宦官们,就此盯上了江畋在内的这些新晋官身了。他也只能姑且呵呵哈哈的虚以应付着,收下明显热情过甚的对方,一张用来日后联络的帖子。 与此同时,在上阳宫的另一处。 “对了,西楼哪儿又是怎么说来着?”作为此次陛见兼内选的幕后负责人,内给事兼都监上阳宫使杨玄价,轻描淡写道“圣人哪儿可是还指望着,咱们的佳音呢?” “回大人的话,听说是第十五主,对那个经济院的郑台文,隐约有些意思?”作为他假子的内仆局右丞乔志光,也是西楼在场主持局面的当事人,连忙应答道: “郑台文?莫不是旧望五姓家的荥阳(郑氏)之后?”杨玄价闻言,富态白皙的老脸上,不由微微挑起眉头:“” “正是这位,据说乃是出自荥阳(郑氏)小白房的遗落一脉;自乃父郑亚公,就因为刚出五服,而得以举学官而仕事桂州。”乔志光则是连忙打蛇随棍上;“不知大人以为,可有什么妨碍否?” “哪有多少妨碍啊,旧日五姓七望因附逆破家散族也有百多年了。”杨玄价却摇头道:“再显赫的清华门第,如今也就剩下些风流余晖;他既是层层甄选考到御前观览的资格,那便是朝廷可用之才。此事稍可多加用心一二,或有佳音可期。” “此外,还有第七主,似乎看上了那个文学院的卢子升,而私下略有打听的举动。”乔志光又继续补充道:“只是,这位卢子升不但与范阳(卢氏)家世有关,还早有家门先人的聘定之约。” “第七主,怎又是第七主?”他不由以手撑额道:“当初就是她在禁中效法太平恨嫁故事,结果为了选个合心夫婿,不知闹出多大是非来;现在居然又看上了一个有婚约的范阳(卢氏)家世?” (太平公主想要嫁人了,于是主动穿上男装,在高宗和武后面前晃悠。被问到了就说模仿未来夫君之举;于是心领神会的武后,开始遴选公卿子弟,最终看中表弟薛绍,而将其妻子离婚再赐死。) “那大人以为,是否要将此事上秉。”乔志光当即请示道:“或是依照过往成例,留档观察后效,静待其变?” “当然要上秉了,第七主既是天家骨肉,与我辈也是主奴之份。”杨玄价则是毫不犹豫到:“只是略加强调一下卢氏子的来历;毕竟范阳家门和荥阳门第,还是有所不同的;卢氏宗家,已经大多远拓海外了;然而(郑)元和公与李亚仙的后人,可还在朝堂上。” “另有光王家的十一小君,普王家的十三小君,都对武大智略科的那位张承范,也就是瓜州将门张氏子,多少青眼有加……”然后,他又继续禀报了几个近宗贵女的趋向,就相对波澜不惊了。 谷動 然而,在一一听完这些汇报并作出相应回复之后。杨玄价似有些意犹未尽的问道:“难道除了这些人之外,就再没有什么的迹象么?,比如关于那位最后陛见的江监宪,那可是圣人亲谕详询的。” 听到这句话,乔志光不由脸色苦了下来,“这个……,”。杨玄价却是饶有趣味的轻笑道:“难不成,这位的凶名在外,居然都把那些贵主儿都被吓住了不成?” “倒也不是,最初几位贵主和小君,对他还是颇有些注目的。然而……”乔志光犹豫了下才继续道:“在场的安阳殿,却是说了一些不讳之言;将她们给劝住了。” “安阳殿?”听到这位已经嫁人却名声在外的宗长女性,杨玄价却是连抬头纹都挤成一堆了:“你们怎么就让她也给凑了进来?难道不晓得她与那位裴藩务,还有舍妹的旧日干系么?” “小儿无能,小人无能,辜负了大人的期许。”乔志光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啪啪作响的接连自括脸十数下,才被杨玄价喝止下来道:“好了,就算把你打杀了,也于当下无补。此事我自有计较。” “不过,贵主和小君既为皇家骨血,自小享用天下最顶级的优遇荣宠,难道不该为此有所觉悟么?”杨玄价又轻轻的摇头道:“唯一所区别的,不过是依照在圣人心中的亲疏远近,多少可以有所选择的机会,或是任由他人指配而已?至于安阳殿,这也不过是一时泄愤的徒劳尔,却免不了他人日后面对的干系。” “见过大人。”这时候,已经将江畋送出大内的黄门小使/接引郎,也是杨玄价另个假子林子恪也转了回来。对着杨玄价恭恭敬敬交代之前,与江畋交接期间的种种,乃至言谈举止每一个细微之处。 “说起来,京兆府那些下僚胥吏之流,委实该死!”杨玄价听了之后,却是突然冷声道:乔志光闻言却是有些不明所以的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京兆府那些人在上元夜的处置手段委实不妥。” “何止是不妥啊!这位江生,原本只是个既无家世牵累,也无复杂干系和妨碍,隐有尊君奉政之意的市井隐逸奇人;只要示以天恩浩荡,怕不是当下时局的良才臂助。却被这些蛇鼠之辈,弄得身陷囹圄。”杨玄价却是重重摇头道:“所幸当下,他只是被裴氏出面笼络了。裴氏虽因宗藩而显赫,但终究是臣家名分,也比不了圣德荣宠;可要是其他三家,怕就没有当下这么轻易应对了。” “因此,将来如何尚不好说,但如今的朝廷多事,正需要他的能耐和手段;自然要有所笼络和优抚之,这就是时事造就的一番际遇。”杨玄价喟然到:“毕竟,他如今的风头渐起,迟早也会进入那三家的眼中;大内又怎么能够指望一直压得住呢?” “是以,清正司那头事情,就做得难看了;为了讨好几个不懂事的宗室子,就拿朝廷的名位做儿戏状。结果反被人大大羞辱了,正是活该那五坊出身的田氏小儿,被贬去修陵。”杨玄价又意有所指的补充道:“这也是当下我等天家奴婢,代为寰转折冲和示以天恩万一,的真正得用之际了。” 然而,听到了“修陵”这两个字,无论是内仆局右丞乔志光,还是黄门小使/接引郎林子恪,都不由露出审慎而惊,却又隐隐幸灾乐祸的表情来。 因为,所谓的“修山陵”和“修宫室”的差事;在名头上看起来,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前者是人人都打破脑袋,也要趋之若鹜钻营的美差肥缺;而后者则是人人畏之如虎的苦事、大/麻烦。 因为大唐天子富有寰宇海内,因此在长安三大内,洛都(东西)两宫,太原龙兴的大明城之外;遍地兴修的离宫、别宫、行苑,实在是数不胜数;就算是历代皇帝沿袭下来,也未必能够用上几次。 因此,其中蕴含的无形利益和财富密码,也是历代外朝内廷所属的数十个相关衙门,所共同分润的永续不绝金池。就算时不时有人失势退出,又有人崛起插手进去,也不至于分薄了大家的好处。 但是山陵就不一样了,作为在位天子和退养上皇,唯二的身后阴宅;可是从一登基就开始大兴土木修建不绝。因此其中所代表的的的厉害干系巨大,可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宫苑所能够比拟的。 不但天子本人会时时过问当下,就连宰相也时常会前往探视;可谓是历代帝王在位时的天字第一号重点工程。在各方众所瞩目之下,哪怕最小的瑕疵和纰漏,都会被无限放大,乃至上纲上线入罪。 因此在天子生前之际,却突然被委派去监修山陵,无疑就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贬斥和羞辱;不但不要想从中中饱私囊,反而还要自己想法子掏钱出来,以为及时填平那些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和事端。 不然,在那些有所嫌隙的旧日同僚,借机发挥的痛打落水狗之下;为了体现自己的孝道至亲,与两宫之间父子和顺,天子也从来不介意借人头一用的。 而江畋走出了左掖门之后,正想招呼等候在门下长廊的李环和张武升,却发现自己的坐骑裟露紫身边,还多出了一个略显娇小的身影。 第二百零八章 再会 只是江畋一见到对方,不由就心情大好当即笑了起来:“狐狸小妹,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这次又是什么事情,居然劳你大驾,直接堵门到着皇城大内来了。” 因为,她穿了一身中规中矩,明明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色气,反而上下遮挡严严实实的灰衫幞头男装;硬是被她颇具潜力的身段,给撑出一丝丝妩媚动人的意味,再搭配她白皙小脸上英凛和娇柔杂糅的天然吸引力,令人一看就心情舒服起来。 “录事可真是贵人善忘啊!我叫令狐,不是狐狸,当下自然是被发配到贵官手下,做牛做马了。”一路奔波而来难掩倦怠色已有隐隐眼圈的她,却是悻然一跺脚,有些幽怨和有气无力的抱怨道:“还望贵官高抬贵手,让妾身好好喘口气才是。” 心中却想起诀别之前,作为直属上官兼带养父章俞,表情复杂而格外意味深长的话语:“慕儿,这就是你最终选的路子么?却是我多心了。也罢,还望你好自为之吧;从此往后,你我只有父女之情了。这张无具名钱票,就算给你傍身的嫁奁。” “我可不缺做牛做马的人,我需要更多方面的用途;比如一天到晚都能排上用场的手下。”江畋微微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就忍不住想要口花花起来;就像是早年青春懵懂的学园生涯里,总是喜欢找各种由头,撩拨成绩不错的女同桌一般。“倒是你们武德司,这是打算强买强卖么?” “如今的武德司上下,又怎敢为难当下声名在外的江录事、江左判啊!就不怕被你打上门去,和清正司一样丢人丢脸到家了么?”令狐小慕闻声却是表情生动纷呈的,当即翻个白眼嗤声道:“无非就属我个小女子最好欺负,就被出来顶缸了。” 事实上当事情到了这么一步;她之前再多的伪装和粉饰手段,其实也没太大意义了;此刻倒是有些自暴自弃的露出些本来的性情。随即她又继续翻着眼白,无可奈何开声道:“若是贵官实在看上不,还是早说一声,这样小女子也好另谋他路。” “出路?你还有其他的出路么?”江畋闻言却是做惊奇状:“难道武德司这么多年来的名声赫赫,都修炼成了善男信女么?就这么好说话和轻易放手么”。令狐小慕却是越发无力的翻眼道:“本来是没有的,是看在您的份上才破例网开一面。” “至于小女子这身技艺和经历,倒自信还不至于堕于饥寒的。”她又紧接着摊手道:“是以,若是贵官还有什么别样的要求,比如长相啊,体态啊,学识啊,气度啊,或是出身背景什么,还请另行告知武德司一声;却是于小女子再无干系了。” “既然如此,那找生不如求熟;我也懒得再重新认识和了解他人;还是选你了吧,狐狸小妹!”江畋听到这里也莞尔一笑道:“只是尚需给彼此一段试用磨合期如何?就以百年为期,若是实在相性不合,那自请求去好了;我自然会替你遮掩。” “……”然而令狐小慕听了却哑然无语;虽然他口中说的是轻描淡写,但是武德司从来就不是良善之地;更别说她这种自小培养出来,又掌握一定内情的人物,哪有那么好放手的。事实上,她都已经做好付出一定代价,与之周旋的心理准备; 可对方居然就这么轻易接受了,反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起来。随即她就重新习惯性的微笑着,露出客气而又不失狐疑的表情道:“仅仅如此么?贵官也太看得起小女子了;倒令人心中有些不安了。难道,贵官就没有其他更多的其他要求?” “当然有了,而且多的很,可是你未必能够接受吧?”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看穿了她一般道;“所以,还不如给彼此一个保持分寸,又能深入了解的机会。这样,日后你若是不能满足我的预期和需要,断然舍弃掉我也更加的心安理得吧!” “……”令狐小慕闻言,却是如释重负般暗松了一口气;做为从市井污浊爬出来的经历,最怕就是毫无来由的善意和好处,尤其是在人心险恶的官场中、名利间。不由微微倾身向前而靠近江畋,气息可闻的轻声道:“日后,还请贵官多加指教了。” 当然了,因为这番言语交涉,江畋突然产生了某种期待;将来有一天让她也穿上小号一些的女仆装。然后,在身不由己的被迫之下,一边翻着老不情愿的死鱼眼斜视着自己;然后一边无可奈何的掀起宽大裙摆,露出吊袜带以上部分的那个情景。 而当男装打扮的令狐小慕跟着江畋,回到了位于洛都城内的馆舍之后,得到的第一个要求,或说是任务;直接塞给十缗钱去置办行头,买上至少七八数身不同样式的衣饰装束。她也因此被暴击心灵,因为居然被人嫌弃穿衣缺少品味和装扮老土。 谷抔 当天下午。随着宫内敕旨的使者,带着来自大内赏下的一面“天理惟常”玉牌;还有对照现在职事品级,例行对等追封的散官衔;抵达了江畋下榻的金吾馆舍之后。她已换上一身水光可鉴的青绫长衫和乌沙幞头,比之前一路风尘灰仆仆的样子好多了。 然而,接下来那名宫使宣示的诏书中,却没有按照惯例;从御史台殿院左巡判官(正八品上),授予文散官资序的给事郎;而是依照金吾卫(长安)翎卫中郎将府录事(从七品下),授予了武散官资序的翊麾副尉;然后又加封了个不明所以的内职——翰林供奉院散授待招。 对,就是当年李白等人担任过的那个翰林供奉。这就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因为虽然叫翰林两个字,但是翰林供奉/待招,和被称为“东阁储相”的翰林学士是两回事。前者翰林供奉院里面,都是一群陪侍皇帝娱乐游赏的御用文人、方术之士、百工技艺等人。 这些人当中有吟诗作赋的文词之士,有饱读典籍的经学之士,有算卦者、杂耍者、司棋者、论道者、念佛者、求仙者、书画者,吹拉弹唱,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他们在翰林供奉院里随时等候皇帝的召见,所以叫翰林待诏,也叫做翰林供奉。 比如天子赏月,便召唤诗文待诏写诗助兴;天子游苑,看见景色迷人,便召唤画待诏作画等等。当年李白通过玉真公主的引荐,进宫之后做得就是类似,给皇帝的心血来潮或是游玩兴致,凑趣助兴的陪臣、弄臣等内职角色,无疑也代表当时玄宗的认知。 结果已经名满天下的李白同学,却是个不甘寂寞、满心抱负,却人菜瘾大的政治热衷者;结果不可避免的就卷入到了当时的政治斗争漩涡当中去。结果,一首《饮中八仙歌》囊括了上至宗王、宰相、学士、名家、游侠的政治集团/小圈子。 既犯了唐玄宗的忌讳,也隐隐威胁到了炙手可热的宰相杨国忠,对于太子李亨一党的强追猛打。所以,只是以诗文《清平调》三首的轻佻,冒犯了杨太真为由赐金放还,变相赶出宫廷简直就是他祖坟冒青烟式,有人庇护的好运气了。 要知道,同时代的太子李亨,就连自己的太子妃和侧妃,都被迫离婚后自杀;儿时宫廷的玩伴兼唯一一位四镇节度使王忠嗣,还有大舅哥御史中丞韦坚先被夺职,再被赐死。反而是大节不亏的高力士,愿意背上骂名保送他全身而退。 当然了,时至今日,这翰林供奉院待招的内职,倒也不是什么羞辱;而是代表了天家的亲近甚至是宠信态度。因为,历代那些以博学多才著称,或是在特定领域内卓有成就的艺文天子们,都会在大内宫苑间,供养着数量庞大的各色待招们。 而这也是垂拱而治的天子,唯独可以不需通过外朝的三省六部,东(政事)堂西(枢密院)院;乃至是(宫台、殿中、秘书)内三省的稽核和封驳,直接下达的任命诏旨。也是因为,每一个翰林供奉/待招的奉料、食禄,也是编列在内帑所出。 所以,有了这一个散授(可以不去点卯上班)的翰林供奉/待招身份;就等于是江畋在御史台的左巡判官,金吾卫的录事之外;又多了第三份的俸料来源;而且作为翰林供奉/待招,是有名的事少钱多、待遇优厚,适合躺平混吃等死的清贵职。 也是刚来这个世界的江畋,所梦寐以求的一份差事。但是现在,也就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添头而已。哪怕是暗行御史部的副监事身份,所能够获得的权宜和便利,还有各种用料钱(津贴)、杂给钱(补助)、公廨钱(办公费)也是为数不菲。 所以,当下的江畋虽然品秩不高,但因为不用怎么蓄养奴仆,也没有妻儿妾室、家人亲族的负累和维持宅邸的花销;更没有什么声色犬马、饮食男女,所形成的花钱大头。无疑也是两京之间,早早就实现了相对财务自由的广大群体之中的一员。 事实上,他还有一大笔钱通过可达鸭洗白之后,依旧存放在裴氏手里,可以随心所欲的投资置产。因此,除了完成任务由此变强的迫切需要外;这个世间能够打动他的东西,还真的不算多呢。因此当晚他就叫来了成士廉和辛公平,介绍处合适场所。 然后带领一群新收的部属/手下,以及左武卫的刘景长、金吾卫的朱街使等若干熟人,亲从的张武升、李环、何四;前去好好的彻夜痛饮一番。也算是彼此加强联系和互相认识的某种职场文化滥觞…… 第二百零九章 宴尽 事实上,身为洛都地头蛇的成士廉和辛公平,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的效率;比江畋预期的还要更快速的多。仅仅是在天色刚刚放暗下来,成士廉就已经派人送来消息;他已经在月陂附近的一座小有名气的酒家/鲜归居,包下顶楼的一整层。 因此,当江畋一行轻车简从来到了明义坊时,就见操持此事的成士廉和辛公平,已经早早站在楼下恭候和相迎了。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江畋也顺手递过了一张扎子;上面乃是以暗行御史部之名,将尚属吏部选人的成士廉调入自己麾下协办。 “多谢贵官成全!”成士廉见状不由大喜过望到,这也意味着当下他最大的问题和危机,由此得以化解了大半;剩下来的便就是他自己家门的后续运作了,将此事彻底板上钉钉了。而辛公平见状,也比他更加由衷的欢喜道:“恭喜士廉贤弟。” “来来,别光顾着高兴,其实你也有份的。”然而,江畋又拿出来另一份扎子,径直抵在了辛公平的手中道:“这……这……”辛公平却不由有些目瞪口呆,却又变成苦笑和叹气道:“在下……何以当得贵官如此看重啊!” “你既然已经亲眼见过了,难道就不想为这世间兴起的兽祸,出力做些什么?”江畋却不以为意的道:“当然了,这可比在外州远县,按部就班的堪磨资历,四平八稳的父母官,更加刺激惊险的多了。你若是心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贵官说笑了,在下若是浑然不知那也就罢了;可如今知道世间还有如此险恶,又怎么置之不理呢?只能是欣然从命,绵尽薄力了。”辛公平闻言却是更加无奈道:虽然他自知这未尝不激将,但他还是不可免俗的应承了下来。 或者说是在他相对四平八稳的前半生,学的固然是经世济民的浅薄道理;但始终有颗不甘寂寞的勃勃心思。现在这位贵人的突然出现,也终于让他看到了一线变数和转机。而成士廉更是无比开心的勾肩搭背道:“既然是好事成双,且让你我今霄尽兴忘归吧!” 当然了,用监司名下六个属员名额之一来笼络这两位;倒也不是江畋心血来潮的临时起意。初入仕途的辛公平,还保留着急公好义、热心任侠的鲜明性格;成士廉虽然有些委任功利,但在是非分明上同样有所分寸,更兼人情练达的手段; 因此,这两人一内一外,作为打理庶务的协办/佐员,也是当下最合适的人选。总比其他人推荐过来,需要重新认识和了解,重新栽培和笼络新人好用。虽说是要借助体制的力量,但是江畋并不打算花费太多精力,在官场上深入发展和进步。 在这种情况下,江畋想要日常行事后顾无忧,或者说不用在琐事上分神,乃至被人借机扯后腿。就需要将日常事务和职权分担出去,逐步交付给可靠得力的部下;这也是给与他们个人上进的机缘所在;就看对方能够及时领会和把握住了。 随后,作为宴会上名义的召集人,江畋也查看了店家东主,亲自奉上的传菜单目,询问了作为本地人士的两位新部下建议,又选定了配色的几种酒水之后;就来到了被撤除帷帐和隔板、屏扇的四层顶楼上。然后酒家所属伎乐也开始演奏。 就在这些伎乐演奏的清扬声中,最先抵达的林九郎为首的一干之属部下;几乎是自发分工承当起迎送和传唤角色。紧接着金吾卫的朱街使,带领抱着礼盒的陈文泰等人;然后又是左武卫的刘景长,从他服色饰物上看,似乎有所升官了…… 而作为本地人的成士廉和辛公平,则是承当了陪席宾客,不断如数家珍的制造话题和活跃气氛的暖场职责。反而是男装打扮尤显俊秀的令狐小慕,低眉顺眼的跪坐在江畋侧后;在宴饮中几乎是一声不响,但却又让人觉得格外的理所当然。 事实上,随着这场宴饮的气氛,逐渐开始活络和热烈起来。最后在御史台完成公办的慕容武,也闻讯不请自来。并且十分自来熟的代表宪台,加入到了一片欢声笑语的宴乐当中去。这一喝就喝到了玉兔高挂的夜色深沉,众人才得以兴尽而散。 期间,随着赴宴身份最高的朱街使、刘景长等人,相继熏然搀扶着辞别而去。剩下的一众新旧部下们,也得以越发形骸放浪起来;重新令人传菜上酒,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宴饮活动。而这一次,就连在江畋身后充当影子的令狐小慕也难以幸免。 当李环很有眼色的,预先告罪一声驾着马车,拉走了几名据说是严重宿醉不起的军士;而张武升也因为喝酒上头,误将楼下可以代步的坐骑、车驾、搭子都安排走了;最后满脸晕染落单的令狐小慕,似乎除了走路就只能和江畋同骑回程了。 谷肸 “江监事,你这便是处心积虑的吧。”前伏在阑干上被挤压出鲜明曲线的令狐小慕,也是难免眼眸迷离的斜视道:本以为这位白日里说得如此振振有词,没想到这么快就乘虚而入、打蛇随棍上了。 “这就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暗疑者自然生鬼了。”在旁的江畋却是心怀坦荡对她淡然笑道:“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也无妨,我就牵马陪你走上一程,以为解酒好了。” “只是走走,没有其他的什么?”令狐小慕眼眸微迷的托手称额,隐有狐疑色道: “当然了,不然你还想怎样?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江畋微微一笑:毕竟,上一次你送我的福利,还是记忆犹新呢? “……”令狐小慕闻言无语又气结,心道难道我就是随便的人;却是想到那次街头偶遇,鬼迷心窍一般被迫答应把臂同游的经历,不免有些牙痒难耐起来。 然而,令狐小慕固然是想要保持适当距离来,体现自己的矜持和坚定。然而,似乎是因为酒家自酿的桑落酒,后劲不绝一阵接过一阵,让她还没有走出多远,很快就头重脚轻的身姿摇曳起来,却又不得不倒在了,江畋眼疾手快搀扶的臂膀当中。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已经无力推开男人的帮助之手;然后就有些无可奈何而又满心复杂的依靠着对方,在夜露微凉的月色下,跌跌撞撞的继续走出好一段距离。然而,酒意似乎并没有好转多少。于是,令狐小慕又被人毫不客气的搀扶上了马背。 正在她不由自主抱着马鬃,想要稳定住身形时,却听到了隐约衣炔风声;然后从身后被人以同乘的姿态给顶住了。就像是教授初次学骑马的孩童一般,手把手、身并身的揽抱住之后;就开始缓缓加速骑乘起来,顿将她张口欲出的异声噎回去。 因为在颠簸摇曳之间,她不得不全力抱住马背,才能确保自己不掉下去;然后只能眼睁睁的任人紧紧贴身揽住腰背,又将手放到了她笔直盈实的大腿上……待到神智重新清醒过来一些的令狐小慕,被托下停稳的马背时,已经是一身香汗薄透了。 然而,她甚至不知道这这段失神的时间里,在马背上算是发生了什么,还是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就重新被拨腿托背而起,在摇曳晃荡的灯火照耀下,昏昏沉沉穿堂过院,送到了一处气味干净的客房当中,就这么盖上一袭薄薄绸被。 随着掩门而走的脚步声远去,又过了半响之后。她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突然就睁眼起身主动摸了下衣物;虽然有点凌乱但是还基本穿戴完好。不由微微的啐了一声;感觉得自己似乎被嫌弃了。随即又抱膝靠着墙角,轻轻地耸动起肩头来。 与此同时,江畋却已经一念换过了行装,穿梭在了夜幕笼罩的城坊之间,开始了新一轮的夜游之行。因为在今晚的宴席上,难得放下忧虑的成士廉,在喝得酩酊大醉之后,无意间提及的一个家门恩人,被称为隐候的强权人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仅仅是因为这位隐候,既没有任何的官身和职事,也没有世爵藩领,只是一个已经传了三代的空头国爵(侯位);却能够成为各大门第中邀约不断的座上宾,欢场最受欢迎的豪客。甚至传言在幕后操纵过好些,涉及都中官员的迁转罢黜之事; 而这位隐候,同样也是清正司成立之后,其中多位成员加入的引荐者和保举人;同样是他收取了成氏家门活动官职的礼数之后,就力主将他推荐到清正司去的。更因为成士廉说过,他当年尚在长安亲卫府时,曾经用过的别名……就被称“菱郎”。 没错,就是那位鬼市主人,萧氏藩主萧鼎在毒发身亡的死前最后一刻,所比划出来的那个名字。这就让江畋一下子动了念头。相比之下,区区荷尔蒙带来的一时冲动,就实在不足道也;只会妨碍他完成任务引导和获得变强的机会。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现场 日上三竿之后,穿着明显有些过于崭新官服的江畋,也再度站在血腥狼藉的乐氏府邸中。看着被摧折一地的花石假山和家具碎片,喷溅着大片血迹的门廊梁柱,还有时不时被发现的残断肢体。 糊在后墙上一层红黑相间的干瘪肉末,就是这位隐候在世上存在过的最后痕迹了。根据现场多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幸存者,信誓旦旦的宣称;乐行达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眼间变成嗜血怪物。 然后,毫不犹豫的在前来解救他人群中大开杀戒,当场肢解和撕咬、吞噬了十几位,距离最近的亲信头目、心腹主管的血肉。又追逐着已经被吓破胆而四散奔逃的手下,接连闯过了好几座宴厅。 由此也对闻警之后,正巧被约束在其中的宾客,造成了极其惨重的死伤和惊吓。其中不乏一些有头有脸的名望人物,或又是身居要职的在任官员。因此这件事情,哪怕天还没有亮就压不住了。 随着就近赶来的洛阳县不良人和值守武侯,被进入乐氏宅邸的惨状所吓住。然后又换成了,河南府所属的巡禁队和武德司的外院子弟,进入支援和接应;但是依旧没有能够阻挡和拦截住怪物。 于是,当朱街使所属的洛都金吾子弟,也从驻地奉命集结带着器械赶来之后;却是拒绝再度进入此处;而后下令将其团团包围起来。一边用长兵和弩弓阻止其出逃,一边就近寻找更专业的外援。 这也是江畋为首的若干暗行御史部众人,得以受邀出现在此处现场的缘故。而且,就在他安置好初雨和另外两名女子,又马不停蹄回到自己的馆舍;来自朱街使的信使,也敲响他空无一人的寝室。 因此,江畋是装模作样抱着,被突然惊醒而一连懵然的令狐小慕;被轮流敲门过来的下属,在一片心照不宣的暧昧目光当中,最终给找到的。再仓促准备一番赶到现场时,差不多一切都已结束了。 因为,在清晨初阳的照射下,这位肆虐了后半夜,人不人、贵不贵的凶物;也像是被灼烧、溃烂了一般,不住的皮肉成块、连片的掉落。最后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驱赶下之下,凌空炸成血末。 但显然后续的一系列事态才刚刚开始。除了在墙上被当做重要证物,小心翼翼刮下来的残骸碎渣之外,还有更多从来不遮掩和封闭的地穴密道中,不断抬出来一具具的尸体或是支离破碎的残骸。 然而,又是被搬运出来一件件带血的铁链、锁铐、囚笼等刑具、器物,以及成叠成箱的女性衣物。偶然还有个把已被吓的神志不清,只会疯疯癫癫念叨着“他来了”“活报应”的漏网之鱼。 而身为重回现场的凶手。江畋则面无表情而心情微妙的巡视着,众人的工作/自己的杰作;一边指导着他们搜寻和发掘一些,可能会被遗忘和疏漏的边边角角,看看还有什么可能落下的行迹和线索。 一边却反省和回味,昨晚硬核潜入的点点滴滴,具体细节上的得失。比如自己明明行事还可以再隐蔽一些,更加有效率一些;比如尽量留下个把活口来带路,而不是有些冲动的一路发泄/杀戮过去。 事后想来,像乐行达这般在洛都逍遥多年,以手眼通天号称“隐候”的人物;如果只是肉体上的惩戒和消灭,倒还简单一些;但若要让他为私下那些作为,公开认罪伏法,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会牵扯出他多年为之服务,或是暗中往来甚密交涉的上层人物、豪门背景;因此除非涉及到上层斗争,不然就算是他愿意主动向有司自首,也有很大概率无法发声,悄无声息死在牢狱中。 因此,江畋需要一个足以触动洛都上层,而将其所构筑的势力和关系网,连根铲除的理由和契机。而相对于那些欺男霸女,破家灭门的罪恶累累;却又怎么比上出现城内,足以威胁安危的兽祸呢? 前者很可能在被抛出来几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之后,就在政治层面上交换妥协之下,迅速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后者,在无形危害到都邑上层人物的切身,也给了江畋更多后续操作的余地。 比如,通过挖地三尺式搜索现场的后续行动;就可以很容易将江畋昨夜,从地下密穴里带走的那些凭据和证物;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而令那些幕后与之有染的存在,就此惹上大/麻烦或自顾无暇。 因此,随着更多物证出现;江畋也恰如其分当场提出,一个不容忽视的建议。就是随着金吾街使人马抵达后,以可能涉嫌为由,将在场河南府和武德司之人强行清场。只留几名作为见证的领头人。 最终,当姗姗来迟的河南府少尹,一位居养得体、气度雍容,白皙微胖的中年官员;只能满脸猪肝色看着,堆满庭院内的各种物证;尤其是从池泊和假山边,陆续挖出来的新旧女尸,而失声当场。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随后他一边喃喃自语着,找上朱街使道:“这……这……一定是兽祸吧,一定是兽祸作祟了。”然而朱街使却暗含不屑的冷声道:“是兽祸,还是人祸,尚不得而知。” 而江畋闻言亦是冷不禁暗嘲不已,这便是东都的典型官员做派了。平日里能糊弄和弥缝,就你好我好的对付过去;可是真要出了事情甩起锅来,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和求生欲,也是一等一的强。 不过,昨晚通过往复拷打/催逼之下,江畋从乐行达口中得到的东西;既有久违了的好消息,也有不那么好的消息,更有不好不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乐行达的确与江畋正在追查的东西有关。因此,在昨夜反复的质证和拷打过程中,任务进度又推进了一大截,累积达到了足足11个百分比。视野中也因此出现,新的辅助模块选项。 只是当下江畋还没有下定决心解锁。毕竟,当下他已经有了两个基础模块,以及两个进阶模式。此外,他还意外知道了至少有三家势力,正通过乐行达掌握的资源和手段,调查、试探和对付自己。 不那么好的消息是,江畋距离追寻的当年真相,依旧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因为以当年事发时,乐行达的年龄和身份,就算与这件事情有关,在幕后参与的程度也并不算深,更多是间接受益者。 有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乐行达在洛都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委实不少,暗中结交往来的人物很多;但是真正能够称得上保护伞兼秘密盟友的,大概也就是那么几家而已,距离朝堂还有些差距。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重更加隐秘的身份。因为当年能够在狗脊岭逃过家门追杀,并且辗转来到洛都重新混的风生水起;多亏了他当年在夜里慌不择路,不巧撞见一场疑似冥婚迎亲的诡异场景。 然后,等第二天不敢声张的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藏身石碑后,多了十几枚凭空出现的金饼。待数月后又有人找上门,将他吸纳进了一个秘密结社当中,获得了起家的第一本钱和官面上的便利。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躲在暗中装神弄鬼的私贩团伙而已,但是对方的表现却是极有能量。不但让那些威胁到他的家门成员,相继暴毙、横死和失踪,乃至逃亡在外,让一个空头爵位砸到他头上。 还将刚刚袭爵而毫无根基的他,直接运作成为大朝仪卫的五仗班之一,只有勋门子弟才能充任的散手仗成员;随后,又在先君大驾之后,得到山陵营道使下的挽郎身份,让乐行达得以重归上流。 他也由此死心塌地的,成为了这个名为“无天”的秘密结社一员;开始了自己发迹之路。只是这个组织一直隐藏的很深,这么多年几乎除了偶然暗中联络,而有所指使之外,就再无更多存在感。 但通过偶然出现的联络人,却又像无时无刻监视着他的日常,仿若是了如指掌一般。因此,他最多也只能通过平日,一些蛛丝马迹有所猜测,在自己相熟相交人等当中,或许也有类似身份和存在。 而他作为组织成员的最大用处,就此时不时的提供一些针对性的消息;以及定期将聚敛来的大半数财富,通过几家飞钱号的不记名兑票形式,在不引起太多关注的情况下,分批逐次的交付出去。 因此,当江畋搜捡他的私藏时,就发现其中居然没有太多的财物和钱票。只有成叠满篇蝇头楷记载的文书和不具名的信笺,造型奇特的金玉赏玩器物,以及满箱柜奇奇怪怪、用途不明的杂色物件。 而按照乐行达在第五次失去意识之前,曾经无意提及的话语;大概也就是在江畋抵达洛都的前几天。许久未曾联络的秘密组织也突然传话过来;令他留意和收集,散溢在民间的一些奇特物件。 第二百一十章 无题 相对于较长时间才能消退掉暑热的长安夏夜。由多条水系环绕贯穿的东都洛阳城,就无疑要宜居的多了。尤其是在洛水以南这片七十多个坊区里,明显要凉爽过那些大型宫苑豪宅扎堆的城北部分。 因为在这里,几乎无所不在的河沟、明渠、暗渠和池泊、井台;在倒映着灯火通明、人生泫然的夜间生活情景,也在迅速蒸发走白昼的残余热气,送来湿润而清爽的夜风;萦绕在家家户户之间。 而且因为城内存在庞大花卉产业的缘故,家家户数皆有种花;哪怕是寒陋蓬户之家的门前墙后,也有各种草木绿植的点缀。因此相对于长安的草木芬芳,夏夜里的洛都,几乎是沉浸在花卉飘香中。 从园林池泊中常见的白荷、睡莲、午时莲、千瓣莲;再到民家中最多见的牡丹、月季、蔷薇、百合、芍药;再到路边大片成丛的早桂、栀子花、石榴、白豆蔻;乃至是外域传入白茉莉、耶悉弹花。 因此夜色灯火的映照下,不但有游荡街头巷尾的小贩,兜售各种剪裁得宜的时令鲜花,或又是相对廉价的颈圈、头环、手串等干花制品;就连路旁店铺和摊位,也售卖各种花卉相关的酒食和物件。 而在这个时节,市井最常见的特色消暑解乏的饮食,无疑就是莲花饼餤和脂花餤,再喝一杯特色的花浆饮子。此外,又有在街市上按杯零售的松华酒、桂酒、碧芳酒等,各种名目的花香风味酒水。 此外,据说在宫中同样还有一种,源自武周时代沿袭下来的传统。就是在繁花最盛的夏令之时,天子命令宫女采集百花,和米捣碎后蒸制成百花糕或是花露团,在大朝礼上分赐给群臣以为恩德。 而这是江畋第二次夜游东都。这里也天下屈指可数、户口百万的大都会之一。因此历经演变和人口生息,同样也造成纷繁错杂的城建格局;对于任何不熟悉环境的外来者,都是一番巨大大的考验。 不过,江畋此行倒也不是心血来潮的贸然行事;而是早有所准备的。因为,在金墉城的暗行御史部驻地时,他就名正言顺的拿到了一份相对精细的,洛都全城一百一十七坊的整体布局图。 道理也很简单,暗行御史部的存在本身,就是兼顾了暗中巡查异常事件,并且确保东都城内的安危之责。因此为了方便行事,在这半年多来已经积累了,相当数量的图集资料以便行事的方便。 而在其中一个特色版本上,就用各种涂色和备注,专门标示出除皇城大内以外;东都城内的一些重点区域,以及需要重视的特殊场所、人家所在;以及用最快速度,可以抵达的便捷线路示意图。 其中,既有宗室外戚、高门大族、宦家显贵、宗藩诸侯的馆苑,也包括八品以上官身的宅邸,更有知名的寺观、祠庙和官厅署衙等。这也是暗行御史部所成立之后,需要优先确保的重点名录所在。 毕竟,作为阶级森严的封建王朝。哪怕还处于相对中兴的繁荣景气,也不能改变其一切努力,都是为更好的维护统治阶层利益。而这位明面上声名不显的“隐候”,所停居家宅就正好位于其中。 谷著 这就是江畋所借助的体制本身,所带来便利和好处之一。他只要居高临下俯瞰着的各处城坊间,那一座座用来观风防火,并且还有具体编号和标识的武侯望楼,作为按图索骥的参照物就可以前行。 而显然洛水以南的夜晚,比起江畋去过的城北更加热闹纷繁;也更多充斥着更多市井生活风情,乃至混沌无序的味道。所以,当他从容的越过了一处处街坊时,也看到更多藏在夜幕下的光怪陆离。 尤其在越往南就越明显。其中既有夜行动物一般,活跃在各处房舍间的梁上君子;也有潜隐在僻巷暗街的偷鸡摸狗之辈;乃至围拢着喝得醉醺醺的落单行人,最终留下一只昏倒街头光猪的宵小鼠辈。 那位隐隐声名在外的“隐侯”主宅,就位于城西南角的淳和坊内。南面就是洛都三市之一,胡商云集的西市;北面则是隔着一道高大的宫墙,与神都苑/西苑比邻;东面是城内船运码头汇集的通济坊。 至于“隐侯”之名,只是时人的别称。此人姓乐名少吉,字行达;祖上乃是高宗显庆年间的给事中乐彦伟。然后,在前前朝元丰帝在位期间,其祖父作为旧邸陪臣才开始显达,挣下传家的国爵候位。 但是按照《周礼新编》,这个候位只是国爵本阶最末等的散候;既无实封的食邑,也没具体对等的遥领之地。因此传到他叔伯辈手中时,也就是堪堪维持住了袭爵的最低标准,并不算什么有力人家。 然而在二十多年前,略显颓势的乐氏家门却是出了一场变故;包括乃父和叔伯在内一干男性长辈,突然间就相继染病身亡;然后,那些堂兄弟也相继出了意外;最后将这么一个空头爵位转到他身上。 然而时人原本以为难以维系家门,就此沦落下僚的乐少吉;却出人意料在袭爵之后投身市井,又如有神助的逐渐崛起。时至今日在洛都内外和都亟道内,拥有众多馆墅和别业,以及暗中流传的名声。 因此,早年市井当中也有所传闻;他早年曾经落魄到一度居住在的狗脊岭。因为那里是朝廷历代处决重犯的行刑之地;因此,难免号称历代的怨气堆聚,而多有奇异作祟之事,需要足够的人气镇压。 故而京兆府在这处狗脊岭上,建造了许多足以栖身的物业;又以低廉不计的租价招徕和安置贫民,乃至反向补贴为代价吸引外来士子居住其间,以为阴阳对冲格局。而这些士子中也不乏胆大无畏之辈。 因此,历代暂居在狗脊岭一代的士子当中,似乎总是不乏一些真真假假的奇闻异事。比如狐狸报恩,夜遇女鬼,神人赠金、山精邀宴等等传说名目;传闻中“隐侯”,便在此间得了发达的机缘和奇遇。 就在翱翔夜风的江畋且做思量中,一处迥然相异与周旁连片的民家建筑,位于数条河渠汇聚的灯火通明码头小市边上;尽显水光涟涟的大型宅院,及其内里毫不掩饰的欢宴笙歌,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二百一十一章 隐秘 而在豪宅池泊旁的宴厅当中。身为主人的隐候乐行达,也披着一件宽松通透、斑斓花鬘的桂管布锦袍,徐徐然赤足走过敞阔的宴厅大堂正中;习以为常的对着欢饮调笑的满座宾客,略微抬手示意。 顿时就得到了哄堂而起的举杯恭贺和赞颂声。一时间人人都在呼喊和尊称着他,各种吹捧与恭维、逢迎与讨好的声嚣,几乎都要将整个充斥着酒肉菜肴,与脂粉香气的宴厅大堂,给掀翻了顶上去。 作为洛都城内最受欢迎的欢场浪子,风流豪客。只要是他呆在主宅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是敞开门户,变着花样招待那些门庭若市、穿流如织的形色宾客;但被留在大堂这边也不过是些泛泛之辈。 随着他脚步毫不停顿的走出,这处浮华绮丽的大堂;又在灯火烁烁当中,穿过长长水榭廊道之后。另一个更加精美也更显古朴典雅的小宴厅,也在闪身而出的奴婢,抑扬顿挫唱报声中呈现在眼前。 随着被忙不迭拉开,做士女山水画纹的雕花隔门;随着迎面而来的轻快乐声和沉沉唱曲。这处小宴厅内那些或站、或坐,或形骸放浪、或轻声浅笑、或眼神迷蒙的客人,也相继转头亲昵招呼着他。 而在这里,才是真正能够得到他亲自招待,并且有资格过夜、留宿在这处馆苑当中;城内那些各自具有一定身份和影响力的人物。只是在某种宽放气氛下,他们和身边陪侍家姬,早具是衣衫不整。 哪怕其中在平日里,或是道貌盎然的官长,或是颇具名气的士人,或是都中的游侠儿首领,或是朱门甲第的子弟、或是西市的富商大贾、会首行东……此时此刻,都是纵情声色、寻欢作乐的同道。 因此,他们对于乐行达到来,也是习以为常的各自招呼后;就继续忙碌着纵情畅饮,或是沉浸在狎戏嬉戏的乐子当中。倒是乐行达主动点名,问候了其中几个名字,笑谈几句之后,这才辞别而出。 通常情况下,乐行达主要的注意力,也并不在他们身上。因为相比外间那些充场面的三教九流。这些人固然是他罗致和恩结手段下,可以借助力量和影响力;但反过来也要间接的依赖和仰仗于他。 不然只要他一句话,就可以让其中一些人,彻底的走投无路,或是前程断绝,或是成为众矢之的。随着乐行达走出宴厅继续前行,沿途问候的奴仆和侍婢也越来越少,环境也变得越发的幽静起来。 最后,在几名藏身黑暗中的亲信,主动走出来的默声行礼,又低声禀报了几句之后;乐行达才走上了一处花石树木掩映的假山。而在假山顶端临水的一面,赫然是处廊道曲折蜿蜒相连的建筑群落。 他也不由重新正了正衣冠,才拾阶而入。因为,在这处庭院中最为私密,也最是幽静的建筑里;时不时盘桓着几位到十几位,因他盛情邀约之下,偶然间才会秘密来访的,特殊客人/秘密贵宾。 其中一些人的身份,如果被人泄露到了外间,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存在;或又是代表着某种的泼天权势,就连他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的人物。但由此掌握某种阴私他,也变相获得了多重的护身符。 而这才是他从狗脊岭的那次奇遇之后,得以青云直上。并在多少年后自成气候,无需依靠淡出幕后的靠山和助力;就足以在这远离西京,却又不远朝堂的洛都城内,得以混得风生水起的根本凭仗。 不过,这一次的乐行达,却是没有去暂时空置的楼内,检视自己专门为大人物,所准备的收藏品和招待手段。而不声不响的径直来到了其中一角楼阁,又推开楼梯后的壁画,从隐藏夹道拾阶而下。 最终,他抵达了一处用华丽帷幕和床帐、地毯,所布置出来,功能齐备的宽敞密室。而在这处多重套间的密室当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侧边的帘幕背后,掩隐一排与密室风格有些格格不入的阁架。 而在搁架上,则是成排机关锁密闭的匣子;其中按照重要的程度,依次收藏和记录着手下,那些陪侍人员在床围私密,偶然所得的只言片语。这也是他在幕后操持权势,结好门第豪族贵家的凭仗。 也许,他没有将某个新秀显贵,推上高位的能耐。但却有足够的把握,在关键时刻用突然爆发的丑闻,毁掉某一个人的前程;也可以手段巧妙的安排一场意外,让某个碍了贵人眼的存在就此消失。 当然了,有时候他也会化身为为高门甲地,排忧解难的热心人;代为打发和处置掉,一些涉及家门丑闻的杂音和异数。有时候,他则是长袖善舞的中人,通过牵线搭桥完成权势与财富的互利共赢。 然而,他其实还有最为秘密的一重身份。就是作为当初解脱出狗脊岭的代价,这么多年来他聚敛的财货;除了用在维持门面和手下用度之外,其实大多数都被定期轮番投入了几家飞钱票庄当中。 至少,在这座东都城内外,他用交易来的金钱和权势,名利和地位,所罗致三教九流,市井帮会,各行各业的触手和耳目;足以让他在大多数时候,总能够无往不利,或又是曲线迂回的达成目标。就算其中偶然有所失手和挫败,也总能够在及时得到内幕消息,而果断的送出替罪羊来,以为官面上的息事宁人。就算有人不折不挠盯上他,很快会得到服务过的那些贵人们,暗中的警告和阻挠。 然后,吸取了教训的乐行达,下一次就变得越发谨慎,也将自己在幕后藏的更深。而这也是他曾经颇具非议,但是如今却能够堂而皇之,出入于朝野内外的各家门第,成为各大豪门座上宾的缘故。 只是,当下里他还有那么几个不大不小的烦恼。首先曾被他赋予厚望,并且收钱代为活动的新衙门——清正司,因为一个意外缘故,变成了当下朝野党中的笑话,连带好几家他承接的交易都黄了。 其次是他已经暗中交通多年,私下厉害关系甚为密切的,武德司亲事官/第二指挥使;因为在在龙门山的异变事件中,处置不当且荒怠职责(当夜正在他府上),被荣升往南海公室的大本营广州府。 紧接着,便就是有人希望通过他之手,来给某人制造点麻烦;至少令他暂时自顾无暇。此外又有另外一位贵人,暗中指使他派人制造纷争和冲突,以为试探这位在长安鬼市当中得到过什么。 然而,这就严重违背了他,绝不出头的原则。自从当年不得不亲自带人出面,彻底解决那名探亲的边军校尉及其家门,而差点被对方临死反扑没命之后,他就绝少在这种事情上出头露面了。 若是其中一家,他倒还可以应付过去,但是两家一起针对的压力下来,乐行达也不得不思量再三了。因此,他必须好好的合计此事,安排一个合情合理的名目,才能确保尽量的置身事后。 他在这处密室里一边静静思量着,一边看着新收上来的那些言语记录;突然一段文字让他心中一动。却是到他别业当中买醉消愁的一名武社成员,关于清正司内被打翻那几名好手的后续传闻。 在初步安排好了初步联系的事宜之后,乐行达也终于觉得有些倦怠了,但是又毫无睡意。随即他就走出密室,摇铃唤了一名此间的心腹管事进来,沉声问道:“今晚,可有什么新鲜的乐子么?” “新鲜的乐子,似乎正巧有那么一个。”管事心腹连忙道:“您忘了么,之前不是成氏府上,私下有人被引了过来求情。还是个女扮男装的雏儿,据说乃是那个成士廉的亲妹呢?” “成士廉之妹?”乐行达闻言,却是有些疑惑的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对方似乎就是自己,顺手引入清正司,以为弥补损失的一名待放选人。不过区区一介选人就算反悔了,却也没被他放在心上。 “这位小娘子可是太过托大了,居然只有一个奴仆陪伴,就敢私下里找人寻上门来。”然而,那名管事心腹又想起来补充道:“但您没发话,小的们也不敢乱动,就先把人留在偏院里了。” 随后,关于成士廉的若干消息,都被宴厅大堂里召传的几名手下,汇报到了乐行达面前之后;他却是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隐晦的戾笑来:“居然还有这种渊源,那我今晚乐子就算有着落了。” “先把人送去乙字院,先做好了各种准备,”随即,乐行达对着手下吩咐道:“等我受用过了之后,再把那前庭的那几位郎君,设法引过来吧。此事的由头,就从他们背后的家门开始好了。” 却不知道那成士廉,在几天后见到了自己妹妹惨不忍睹的尸体之后,又会是如何的丧心病狂,很可能也求助那人。然后,市井中只要稍稍透露行迹,将事情引到素有劣迹的那几家郎君身上;他们背后的家门为了保住子弟,自然又会求助于自己这里…… 与此同时,乘着夜色潜入主宅的江畋,也跟着越发森严的守卫,来到了最内里的那处建筑群落。又落在了其中一座高楼的瓦顶上。然后,他用聚焦起来的听力和视觉,将这座建筑扫过了一遍之后;却突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喜欢唐奇谭请大家收藏:()唐奇谭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失格 随后,江畋就像在楼内一间,看起来隐藏颇深的夹层房间。看见一名浑身赤脱脱,被许多股泛黑红线牵引着,活像是一直深陷罗网猎物般;被悬吊在空中,而显得格外残酷、诡异和凄丽的女子。 只是她身上满是青紫斑驳的伤痕,还沾满了味道浓重的污物;唯有半张长发披散遮掩下的脸蛋;还算是比较完好。而隐藏在帷幕后的大隔间里,则是横七竖八躺倒在软塌、垫子、绒毯上的人体。 其中既有浑身皱巴巴的富态老者,也有白皙或是黝黑的青壮年,皮肉开始松弛的中年人;他们如同白条光猪般的丑态毕露,身边散落着各色器物;各自四仰八叉的摆出各种姿势,鼾声阵阵大睡着。 而江畋注意到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身为男性尊严的部位,似乎缺少了那么一点东西,而显得有些格外丑陋又可笑。下一刻,他不由呸了一声,自己居然误入了一群阉人藏污纳垢的场所。 随后,他只是略加思索,就从这些人散落在周旁的衣物中,找到了若干代表身份的信物;然后,走到那名被悬吊着女子身前。就见奄奄一息的对方,突然就挣扎抬头像呓语般嘶声道“杀……我。” 然而,江畋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不由诧异道:“初雨?”。下一刻,这名奄奄一息的女子,突然就激烈的争动起来,而竭力想要抬头看清身前的江畋;然而却挣动了身上鱼钩所系的铃铛。 在一片被拉扯的细碎响铃声中,帷幕后大隔间里也顿时有人惊醒,而失声嘟囔道:“又醒了,这个小娘皮的,真是耐用的很;可比之前那些娇嫩小娘……”,然后又有人道“下一场,谁来打头。” 而这一刻,江畋已经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赫然就是自己带领樊狮子等人,一起从右徒坊中杀出来时,半路顺手解救的那位舞姬初雨。不过,据说事后她拿了一笔官府给封口费,就此脱籍回乡去了。 却不想在远隔数百里的洛都,这处藏污纳垢的所在,又得以这幅模样重新相见了。要知道,江畋上次见到她时,也是满身大汉的被暴徒按在地上,正做那不可描述之事;难道她就是这么倒霉催的。 江畋只是在转念之间突然闪身而出,然后变成帷幕背后的大隔间里,接二连三的短促闷哼和惨叫。直到一切重归平静,而外间也没有任何的反应,江畋才重新走到她的面前,转念将其解脱下来。 对于曾为群玉楼舞姬初雨而言,她就像沉溺在一个极其漫长的噩梦;直到一声呼唤,方才从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将她沉沦的意识奋力挣浮出来;而失去知觉的全身皮肉,也重新泛起各种的痛楚。 然后,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风掠过,她被强行缝合起来的眼眸,也终于得以骤然睁开来;只见刺眼的模糊光亮中,有一个带着诡异白色笑脸面具,显得高深莫测的灰衣人,默不作声的束手而立。 初雨这才感觉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躯,已经被盖上了一层华美的帷布;而在少了一大片的帷幕背后,那个大隔间里的人也不见了踪影。而此时此刻这一幕情景,也让她不由的安心了许多。 然后,对方就这么沉默看着她,有些吃力拔除身上的所有异物。那人才缓缓开声道:“说出你的身份来历,以及知道的所有一切;以决定你是悄无声息的烂死在这里,还是得以活下去的结果。” 初雨闻言心中一凛,却又不由自主强打起,昏昏欲睡的萎靡精神嘶哑道:“贱妾,多谢……”,瞬间冰冷锋刃就抵在了她脖颈处,而随她呼吸割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女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这一刻,她也感到濒临生死边缘的莫名惊怖,而浑身激灵着一阵温热淡湿开来。不由自主的连忙开声道:“贱妾,贱妾初雨,乃是时下东都升平班的舞姬;此番受长安平康里,七秀坊所属的闻香社之托,潜入府上探查一件事物……却不想被相识之人出卖,当场识破了来历,这才落到如此的地步……如今,承蒙您施以援手,无论是本社还是七秀坊,定当会有重谢的。” “七秀坊?忆盈楼?,好像还欠我一笔帐呢……你们的信誉,可对我不管用。”然而对方嗤声而笑的反应,却让蜷缩着身子坐在冰冷湿漉上,战战兢兢不敢乱动的初雨,委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谷梸 接下来,她可谓绞尽脑汁、事无巨细说了一大堆,自己来到隐候府上的数月间,所能够知道的见闻和猜测;又一问一答回复了对方的提问之后;那种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感也终于消失了。 而后,总算恢复了一些气力的初雨,想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就见那白色笑面人突然从相邻大隔间,接二连三的提领了好几个,鼻青脸肿的光猪进来;赫然就是折磨过她好几个日夜的那些恶客。 然后,就见他捏住其中一人的整只手掌,拧成了皮开肉绽的麻花状,刹那间就惨叫着痛醒了过。笑面人这才道:“作为你回答问题,我也给你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前提是你得证明一些东西。” 于是,当江畋离开这处被封闭的隔间时,除了依旧不良于行的初雨之外,就再没一个活口了。因为无论是他们厉声威胁还是痛哭求饶,被如法炮制的重新悬吊起来之后,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而根据这几名往来府上甚密,而接受过特殊招待的大玩家/贵宾口供,江畋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位隐候乐行达可能躲起来,以为私下寻欢作乐的秘密场所。那是一处掩藏在假山花石下的隐蔽出口。 一直掩藏在侧近花树丛中的暗哨,和牵着獒犬往来不绝的数组私家守卫;也变相证明了这个结果。因此,江畋很快就有了决定。下一刻,他出现在了一名伪装甚好,却难掩隐晦呼吸的暗哨身后…… 而在密道深处的宽大地下空间,火光如炽照耀下;刚刚沐浴熏香过,全身只剩一件薄纱宽袍的隐候乐行达,也在饶有趣味看着被强按当前,正当二八韶华却眼睛红肿,已经哭不出泪水的清丽少女。 因为,就在灯火照耀下的居中一副床榻上,陪同少女前来的那名女伴;正在一群赤身大汉的围拢下,已经失去了哭泣求饶的声音;就像是一块破布一样的任人摆布着,每每昏迷就会被强行弄醒。 而这也只是习惯了个艳丽娇娆的乐行达,品尝这道清新小菜的前戏而已。因为按照他的惯例和乐趣,一点点的威逼和摧毁对方的心防/希望;然后一步步的将其打造成,自己所需要的形状和乐趣。 因此能从这里出去的,要么已经蛰伏于他的淫威,而甘心充当肆意取乐的工具和玩物;要么就是就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而一旦被他看重,成为这处地下密窟中的享乐者,也就成了变相的同谋。 本来,成士廉也有这个机会,通过密窟当中定期举行的欢愉盛会;成为他所罗织的网络中一颗棋子。但是现在,就只能通过家人相关的凄惨遭遇,成为他用来杀鸡儆猴的那个绊脚石了。 这时候,那些汗流浃背的赤身大汉,突然就纷纷退让了开来,而露出内里像是尸身一般的惨白肢体;还有大片的血迹正在洇散开来:然后,就有人低声禀报道:“主上,那娘们似乎小产了。” “晦气!真是晦气!”乐行达不由皱眉轻斥道:“难道你们都没有检查过么?” “那主上,是否?”随即有手下请示道: “当然是继续了,难不成见了血,你们都不堪用了么”乐行达却是毫不犹豫道:“别说她还有一口气,就算是死了,也要给我用足了功夫!” 按照他原本设计,将会以此为由头引诱成氏家门,为之破财的差不多之后;再慢慢的炮制对方。比如令成士廉专程上门来求自己,然后设计迷倒对方,再构陷其奸污杀人;胁迫利诱成为自己的暗线。 但没有想到,成家的女人比自己想象的更蠢;除了主动送上门来求情的成氏小妹之外,居然还让成士廉的侍妾陪同前来;这就给了他一个提前泄愤的机会,但是也增加了更多的变数和意味。 第二百一十三章 叵测 随即,乐行达就对着外间吩咐道:“百面郎,接下来的手尾,依旧由你负责。”外间顿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是。”然后,在沙沙的脚步声中徐然远去。 这也是他能够在私下里屡屡得手之后,依旧能够独善其身的重要保障。就是因为他手下收容和庇护了一位别号百面郎君,虽然真实的长相十分丑陋,但拥有短时内令人改头换面的特长人士。 而对方也是仗着这种本事犯下不少案件,但是因为他善于掩藏踪迹又能改头换面;一直没有被人抓住尾巴。直到有一次他犯到了官眷上,又失手将苦主弄死,这才被大张旗鼓的发动索拿。 最终这位落到了乐行达手中,在安排了一位形貌相近的替死鬼之后;这位在官面上已经被明典正刑的百面郎君,才成为了他手下最重要的工具人之一。而类似的特长人士,在他麾下还有好几位。 有的擅长伪造文书和印契,甚至就连事主本尊来了,也一时间看不出来端倪;也有的精通金石古玩书画之道,而仿古作伪的手段足以鱼目混珠;更有人则是盗术无双,视富家门第如入无人之地…… 因此,他只要在家中奴婢,找到个与苦主身材相近的;对方就可以妙手天成的将其装点成七八分近似的容貌。然后穿上苦主的衣裙,坐上马车到街市走上一趟再出城;自然而然就将嫌疑洗脱了。 因此,乐行达隐隐盛名在外的隐候之名。可不只是因为能为那些门第和大人们排忧解难;他自然还有一套能够圆满善后,为自己脱罪和撇清嫌疑的手段;足令来自官面上的绝大多数手段无力化。 至于来自私下里的那些追查和报复,难道他费了极大力气,却放弃任何向外扩张势力企图,专心经营洛都势力;长年蓄养的各种特长人士和手下,在三教九流中发展的那些耳目,都是当做摆设么? 因此,他为了这一切,就在没有娶妻生子,终日只求旦夕之欢。哪怕是偶然有人怀上了,也毫不犹豫的打掉,或是直接把人处置掉。因为自觉罪恶作尽的他,不需要这种放在明面处的弱点和把柄。 当然了,近些年的乐行达,也越来越远离这些,直接沾上手的污脏勾当;暗中将其交给那些自己扶持起来的外围成员;更多扮演一个足以置身事外的介绍人,一个负责交易消息和助人为乐的角色。 比如当下他府上,当下最为人称道的业务,无疑就是源自他慷慨仗义的手段。当然,这不代表着他就是个舍钱的冤大头,而是因为他能够为东都城内,那些中上曾人家提供某种意义上的理财服务。 只是与宝泉坊里的那些,想方设法以钱生钱的经理、理事、掌柜们不同,他能够提供的乃是某种破财的方案。没错,就是破财的方案。这是当下东都城内的一大特色,或是某种传统意义上的需求。 因为,相对于大多数时间都充当着,天下第一无二政治中心与权利枢纽的西京长安城;在五京十六府当中排行第二,只有少数时间作为度假、避暑地的东都洛阳,政治地位就要显得微妙一些了。 因此,在承平百余年下来,这里也猬集了大量养老的勋贵,致仕的大臣高官,政坛斗争的失意者,被闲投散置的宦门人家;乃至是不愿意远离权力中枢,而生聚实力以待起复机会的在野派系。 然而,对于这些上层人物来说,东都本身与长安相近的物价腾贵,想要维持家门的排场和体面,而不至于在自己的社交圈子里跌份,乃至滑落下去,无疑是一笔居高不下的沉重负担和拖累的。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确保子孙成器,而维持住家门不堕的。于是如何在不失体面的情况下,尤其不至于触动圈子里的非议纷纷,暗中变卖家当维系最基本的门面所需,就成为这些人家的烦恼。 而这时候,“隐候”乐行达所代表的乐府上下,就会恰如其分的通过各种关系人等,隐晦的提醒对方;其实私下里也不是没法可想的。而对方一旦搭上了关系之后,他就会放长线钓大鱼事之以利。 比如让假托奴婢偷盗为名,先放出一两件家什、器物来售卖;而他则会命自家卖场加价收买下来。于是尝到甜头的对方,有一就有二的忍不住尝过宽裕花钱的滋味后,就愈发不可收拾的重蹈覆辙。 面对一些底子有限的中下层人家,他就会开始表示出为难的态度,以加量贩卖不好脱手为由,诱使对方向自家进行名目不一的长短期借贷。而对面那些尤有底蕴的门第,则是提出另一套解决方案。 比如,通过暗中交涉的细节,约好了特定的时间地点之后,安排手下在对方府上制造一场失火。然后烧掉一些无关紧要的破烂之后,不但暗中折卖掉家什,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减少一处宅邸的开销。 或又是安排一场平淡无奇的入室盗窃之事;然后将那些用来质押的珍宝古玩,顺理成章的变成鬼市当中销赃的物件。或又是,制造一场毫无惊险的绑架勒索,里应外合平掉一些见不得光的亏空。 他的手下甚至可以提供一些以假乱真的仿物,专供一些临时拿不出真家伙,却遇上贵客临门或是重大礼仪,需要做足排场的人家,作为应急和过度的长短所需。可以说,除了被指使的疲于奔命,或是骂成狗血淋头的官差之外,基本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因此,他虽然从来没有出面过,但是通过这些私下的非常操作,却很容易获得这些门第的感谢和小把柄。 而这些小把柄,对于那些门第人家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一旦被揭破反而不利。但对于那些门第的奴婢仆从而言,便就是无法承受之重。只消人少许威逼利诱,就获得打听上等门第喜忧的渠道。 但是更多时候,则是来自官场体制内部;对他手下那些鸡鸣狗盗之辈,日常里的所作所为;被打过招呼的心照不宣乃至高抬贵手。因为里面往往夹杂着许多,根本经不起认真推敲的干系和是非。 事实上,他最喜欢做那些品级末微的都邑官员生意,哪怕赔钱折本也要坚持下去。因为在这种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的情况下,保不准哪一天就会得到丰厚回报,或是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其次才是他们的眷属,比如妻妾姐妹子女什么的。诱惑她们在这东都的繁华市道中,被声色犬马、光怪陆离迷失了本心;不知不觉的大量举债。再利用她们身份获取消息,乃至废物利用招待宾客。 这也是他主动让人发出口风,又卖人情收了成氏府上的钱财,而为之谋取了清正司差事的缘故;相比头榜乃至三甲前列,那些被各大门第早早盯上了的杰出俊彦,反而是这种榜末出身的更好拿捏。 谁能想到对方居然不领情,而另攀了高枝去了。所以,他难得亲自出马招待和炮制对方的妹妹,这也是事后一个无形的警告。不要以为攀上了一个外来的监宪,就能无视和摆脱他这番恩主之义。 然而,正在乐行达的回忆和思量之间。那些被打断了节奏的赤精汉子,面对流满床榻的殷红血色和腥味,却是几次三番都没法继续坚持下去了。这也让他不免有些暗自恼怒起来,不由对外喊道: “陈七,把阿普放出来,换下这些不顶事的废物。” 阿普便是他地下密牢中,所豢养的一只人型凶兽。据说本是南赡部洲(非洲大陆)的臣邦安素国(阿克苏姆王国),与桑兰(索马里),弄别(努比亚)等昆仑列国争战时,所虏获一名小国王子。 生的是漆黑如墨,壮如铁塔。然而,经外藩马洲(马达加斯加)贩售至东土,在南天竺经略府的藩奴营里进行驯顺时,却闹出了导致十数人死亡的大岔子,阿普也被重伤了头颅,就此恹恹待死。 但没有想到事后他还是活了下来,只是伤及脑子后只剩下基本的本能驱使,属于昆仑奴中的瑕疵品。这才一路作为某批藩奴的添头,最终辗转到了乐行达的手中,而成为了他麾下一样猎奇工具。 因此,阿普在特殊药物的操纵下,常常被用来在城外坊的夜间斗场,表演一些生撕虎狼的血腥场面;或又是在某些特定的欢场当中,当众肉搏各种贵宾指定的活物,充当某种助兴表演的暖场道具。 而在私下里,他也偶然被乐行达,充当惩戒不听话者的刑具;比如某个与外院相好的年轻宾客,试图一起逃离控制的婢女。这两人被捉住之后,在阿普面前也只坚持了两天一夜,才得以断气。 所谓红拂夜奔的故事,也只是存在传说中的故事而已。当下他需要 然而,一贯气定神闲而冷酷森然的心腹,身为乐府八郎四君子之首,因为长相凌厉人称“豺面郎”的陈七,却是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侧耳倾听了片刻之后,才突然开声道:“主子,地面的告警机关被触发,有人闯进来了。” “金眼石彪真是个废物,带了足足百十人守卫歪头,竟然还会让人闯进来。”乐行达不由斥声骂道:“还号称什么游侠首领,我每月几百缗的花销和予取予得的女子,难道供养了一群酒囊饭袋么?” “主上,”然而,门外的陈七却是肃然道:“当下与外间的联络声管,始终没人回应,却有越来越多机关被触动了。” 喜欢唐奇谭请大家收藏:()唐奇谭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直入 “还请主上在此稍待。”陈七再度开声道:“此处机关阵图和暗道布置,乃是出自将作大匠门下,专门为宝泉街的大行金库,所绘制的图样;只要发动起来,就算是有一队人马,也等闲难以攻入的。” 得到陈七的提醒,乐行达这才一下子有所冷静下来;顿时想起来通往这处的过道内,还额外设置了三重两隔的厚铁闸。只要来犯之人被困入其中,就会通过侧旁小口点燃投入的毒烟球,将其熏杀其中。 与此同时,守卫在这处**出入处,都是心腹陈七手下精挑细选而出,武艺最为出色的数十名好手。因为长期收到府上的恩遇和优待,或又是家人亲族的羁绊;号称不惜为乐达舍身的铁杆和死忠之士。 除此之外,他在这处大力营造以为栖身的地下**当中,此时还变相供养和庇护了至少十多位声名在外,常年背负着累累人命的亡命恶徒;乃至是刑部黑榜上中重金悬拿,却依仗身手得以逍遥的重犯。 他们暗中投入乐行达的麾下,或又是受人所托暂避此处的缘故;无非就是为了借助他手下,能够令人改头换面的奇人异士。然后,再由暗中勾结和笼络的官府中人运作,为他们重新编造户籍就此脱罪。 因此,一旦乐行达这个庇主有事,只怕这些隐藏人等也没法独善其身了。因此,相对于身处最为隐秘内里的乐行达;在闯入者的来路上,就不可避免会撞上这些,恶名累累的凶徒、重犯,地下藏身处。 有他们变相提供的阻挠和牵制手段,只要拖延足够的时间;分布在府上其他场所的手下,迟早也会反应过来的。然后,就是各自召集人手堵住几条出口,以瓮中捉鳖之势展开针对闯入者的搜捕和围杀。 只是这套内外配合布置,从建造完毕并且将主要工匠处理掉之后,就基本上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以至于时隔多年之后,除了拦截过个别外逃,就连乐行达也差点儿而忘却了,具体的功效和内里存在。 因而此时此刻最不能自乱阵脚的,反而是乐行达所在的这处,有着诸多防护手段和机关阻隔的核心内室了。事实上,当外间警讯传来之后,围绕在床榻前那些赤精汉子,就断然操持家伙在手严阵以待。 然而接下来等候时间里出人意料的是,隔门背后来自外间传动的警铃,依旧在响动不绝。而隐隐响起的嘶吼、怒骂和惊呼声,却是通过埋在四壁内四通八达的聆听铜管;持续不断的传到室内众人耳中。 偶然间,伴随着阵阵奔走,还夹杂着激烈的争斗和厮杀声,以及重物被掀翻、砸倒、撞击在一起的沉闷轰鸣。似乎就像是有什么穷凶恶极的无形巨兽,在地下过道和内室当中横冲直撞的翻滚碾压而过。 直到一个瓮声瓮气的粗壮声响起,随即又变成了回荡不以的短促欢呼雀跃:“挡下了!”“拦住他了。”“狗贼受死罢!”。而一直附壁的陈七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也不由脸色微雯的对着乐行达说道: “主上明鉴,应当是暂居甲子七号间的飞天人熊,和甲子四号间的蒙山君一同出手了。” 然而,乐行达闻言却是面色如常而眼神微微一凛;因为这两位都不是他笼络的对象。而是受到别人托请而暂避他府上的临时客人。其中的飞天人熊乃是出自黔中道十万大山,据说活吃过人的黑蛮盗首。 而蒙山君则是来自海东之地,曾是当地赫赫有名的猎虎军捉生将出身。只是后来对当地影响极大的天池剑宗,数位重要成员犯下不可饶恕的灭门重罪;才在一路追杀和悬拿之下,伤痕累累的逃到东都。 却没有想到来敌居然强到了,需要这两位一起联手才能拦截的程度。然而他更头痛的是,一旦此事了结之后,究竟要付出如何的代价和条件,才能让这这两位有着率兽食人凶名的穷凶恶极之辈满意呢? 只是,还没有等端坐在靠塌上的乐行达多想;却见正附壁聆听的陈七,突然间就脸色微变的猛然退了一步;然后从牙缝里抽着冷气开声道:“速于我全神戒备!他们未能挡下来敌,人熊和山君也倒下了。” 乐行达闻言不由牙酸般倒抽一口冷气,就连拉到手中狎玩以为解压的少女,也不由松脱开来:“该死的……”。然而,就见重新附壁而上的陈七,再度嘶声叫到:“关住了,他们与来敌都被铁闸关住了。” “好好,就让他们速速放入毒烟球,熏死这个狗贼。”乐行达不由用力在试图挣脱的少女,雪色臂膀上捏出一道青紫而狞声笑道:“再把易燃的灯盏、火烛,都给我丢进去,定要确保那狗贼死无全尸!” 要知道,自从从狗脊岭那场夜间奇遇之后,他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逼到如此狼狈和失态的地步了。因此,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对方惨不忍睹的尸体,并且将其挫骨扬灰之后拿去拌肉喂狗,以为泄愤。 然而,正所谓是天不遂人愿。下一刻,已经换了一个位置附壁聆听的陈七,再度眉头紧锁道:“情形有些不对,已经放下的铁闸内外,都一起断绝了声息;似是出了什么状况了。我要……” 下一刻,突然当当作响的数声沉重敲击,一下子就将陈七猝不及防的震退;跌坐在了地面上。然后,一个略带轻佻而富有磁性的笑声,却是径直响彻在这条声管当中:“看来,已经找到你们,这些老鼠了……”而明显听到这句话的乐行达,不由的脸色都勃然作色涨红一片;而忍不住冲到了管口前,嘶声怒喝道:“装神弄鬼之辈,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喂狗养猪……”然而,接下来对方似乎远去,再无任何回应。 这也让乐行达欲以言语激怒对方,而试探出对方的跟脚和动机,以为拖延时间的打算就此落得空去。然而,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起来;因为,仅仅是这一句话,就让他确认了,对方似乎只有只身一人。 然而就是这一人,让他布置在外的守卫彻底噤声,又长驱直入他精心布置多年的**,视各种重重机关与诸多防护力量如无物,甚至连万无一失的内外重套铁闸和那些客人,也没能拦得住他,这又怎么可能? 至少,这不是以人类之身可以做到的事情。想到这一点,乐行达突然想起来了,正在地方上愈演愈烈的兽祸,以及关于兽祸被发现之初的一些传闻。他突然就心中一动,而冲到另一处管口前尝试性连声喊道: “足下,莫不是在西京现身的夜游神?” “不知我府上,何以有所冒犯,而令足下如此大兴干戈前来?” “若是能够赔罪,我自当竭尽所有,以为成全便是了!” “无论是权威,名利,财帛,还是女子,只要是我府上的,尽可取之。” “若是嫌我身份不够,自然也大可为你引荐和担保,一些真正有力的遮奢大人。” “只求冰释前嫌,开解了误会便就好了……^” “不用!”这时候,乐行达终于听到了对方沉寂已久的回应;连忙一边用眼神示意左右做好准备,一边绞尽脑汁的罗括言辞,想要继续开声周旋。却听到对方又说到;“我想要的东西,已经自己过来拿了。” 这一刻,率众护卫在门前的心腹陈七,却是脸色也变得无比恶劣,突然厉声呵斥着打断道:“我等拼死护卫主上,是人是鬼,都要做过一场才见分晓!都想想你们的身后,想想你们家人亲族的下场!” 因为这时他已经听出来,对方说的最后一句话,赫然是在这道厚实门户背后的过道里。随即陈七转头对着乐行达,压低声音道:“既然敌现前方,还请主上退后暂避一二,以免成为我等的负累。” 而乐行达闻言也毫不犹豫一掌拍昏那名少女,而脱下身上锦袍披到其中一名赤精汉子身上;然后只剩犊裤的本人则是退入里间,转瞬就没有了任何存在的声息了。与此同时,陈七却是突然扳下墙边的一截拉杆。 刹那间,随着最后一道机关发动的细碎轧轧声;隐藏在门内嗡嗡如蜂鸣的药弩,几乎是密密麻麻的放射出去,而又嗤嗤有声的正中和覆盖了,过道之中的每一个射角。然而,既没有惨叫也没有躲闪,只有一片碜人的死寂。 紧接着,陈七忍不住搬开厚实包铁石门上,掩盖在雕花之中的活片,而透过一个荫蔽至极的小孔,努力的向外窥望出去。然后,他就见到了模糊光影下,散落一地的斑斓色药矢,那是门下药师调制出来的混毒。 刹那间,他什么都东西都看不见了,只剩下占据了全部视野的一点闪亮剑尖。而在室内的众人,也只听轻轻的一声脆响;一截又窄又细的剑刃,从窥孔中穿透而出,又正中在猛然仰头而退的陈七脸上。 刹那间红白汁液迸溅的,从他脸上割裂而过直达左眼,厉声惨叫着翻滚扑地在一旁。而他这个举动就像是某种噩兆。几乎紧接无暇响起的激烈撞击声,让这处厚重的包铁石门,突然间就向内凹陷变形; 又在下一声震响中,猛然自内崩裂开来,顿将守候在门前的一众人等,轰然溅射打砸的头破血流、哀声遍地。 喜欢唐奇谭请大家收藏:()唐奇谭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一十五章 刑求 曾经显赫一时的隐候乐行达,不顾仪态的连滚带爬着,没命奔逃在一条狭窄的夹道当中;努力的想要将身后那些嘶吼和惨叫声,给彻底摆脱掉。他第一次痛恨,自己所营造平的这些地下密穴。 这也是自从他年轻时,为了逃避家中那些狗屁倒灶的纷争,躲入狗脊岭的棚区以为藏身;却依旧难免来自亲族的迫害手段。也因此撞见和遭遇了那次“奇遇”之后;多年未见的巨大生死危机。 只是,相比当初对方所表现出来,令人心折的泼天权势与权谋手段;此刻这位表现出摧枯拉朽式的强横武力,却是令地下的一切布置和守卫措施;都成了将他和手下们,各个击破的变相囚笼。 然而,只要他能够安然逃回地面,那一切都还有法可想。至少,他在家宅中蓄养的那些灰色力量,还有各种见不得光的特殊人士,多少能够为他争取到一些,得以从追杀下逃出生天的缓冲之机。 然后,等到官面上的力量也被惊动起来之后,就是他多年深植在洛都城内的影响力和关系网,开始发挥作用。这样,哪怕他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与那些藏身幕后的大人物进行博弈和交易。 但是依靠多年收集的把柄和隐私,他依旧有所概率确保自己能够保全下一条性命。毕竟,在他府上死了这么多人,出了这么大的纷扰,有些东西已经遮掩不住了。他的价值也很可能到此为止了。 然而,只要有官面上的保护;坚持到多年前将他从狗脊岭解脱出来,就一直在暗中坐观其变的真正幕后扶持者;得到消息并且决定出手之后。乐行达就可以获得一个,假死之后改名换姓的退路。 因此,他一边暗自思量着种种利害得失,飞奔在一条条格外漫长的过道之后,身后那些似有若无的嘈杂声,也终于消失不见了。然而,他却发现自己在埋头奔逃之下,来到一处颇大的地下空间内。 呈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两侧旁一排排带着铁栅的囚室。然而,乐行达却是不免心中一喜;因为他已经认出,这里曾是私下用来转运违禁人货的场所。而直通码头的地下水道,赫然就在不远处了。 只要他上船并混入那些往来络绎的河叉,就不信那个凶神恶煞的闯入者,还能够继续追迹下去。事实上,他一直没能够想通,对方究竟是为什么找上门来的,又是如何精准的找到他的藏身之所。 难道是内部出了奸细和内应,还是有大人物对他不满:但也无需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来敲打和教训他,只要在官面上发话即可;或又是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事,无意间得罪了什么不得了的存在。 然而,在这处存放场所里,那些本该值守的人员,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乐行达随后才想起来,他们似乎都被响起的警铃机关,召唤去对付那个独一无二的入侵者了。然这也变相符合他的心意。 因为,在见识那位追杀者的手段;以及对于自己手下中,可能存在内应的猜疑渐起之后;当下能够知道他逃匿去处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作为以防万一,他在城内不乏狡兔三窟的别有藏匿之所。 因此,乐行达费力推开了紧闭的另一重门户,来到了一条幽深潮湿的地下暗河边上。又找到了掩隐在幽暗中的小舟后;这才大的松了一口气。就在他上船伸手解索的那一刻,突然听身后有人幽然道:“你要去哪里。” 下一刻,惊骇莫名而肝胆俱裂之下,却毫不犹豫一跃而起,投入水中的乐行达;就在堪堪触及水面的那一刻,突然就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拽了回去;又重重飞撞在一侧的墙面上,顿时吐血昏死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口鼻具是血块的乐行达,才窒息中骤然转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地下网道最深处的那间内室中。然而手脚关节都被人给拧脱了,只要稍微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剧痛。 而在陈设豪华的地下寝室内,就像是凭空刮过飓风一般,早已经变的满地狼藉、面目全非。而那些为他断后的手下,也死想凄惨的散落一地。有的肢体摧折扭曲着,有的则是器脏破碎、肝脑涂地。 在他眼角余光中,唯一能够保持完好的;反而是躲在墙角里,抱着生死不知的女体,努力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那名少女。而这一幕,也让他迅速反应过来,而在脑中激烈转过种种求生的想法。 毕竟,对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个亲眼所见一切的弱女子灭口,难道其中还有这某种隐藏的干系。下一刻,突然在他身边响起一个声音,就让乐行达努力构建起来的心防,骤然崩塌了大半。 “菱郎?你可真是令我好找啊!” “错了,错了,你完全找错人了!”这一刻,乐行达却像是情绪失控,声嘶力竭一般的喊道:“若是尊上想要在东都里找什么人,直接明言便是了,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弄到这个地步……” “倘若你与那成士廉有所干系,那我也认栽了。只是你可曾想过后果么?在天子停驻的侧近之地,都畿道的腹心只要,骤然间横死了这么多人,必然是震动天听,你以为还能够独善其身么?” “……只要你能暂且放过我,这些都可以暂时遮掩下去,毕竟我才是这府上之主……我还可以交出些都中要人的内情和私密,作为取信彼此的保证和把柄……” “你需知晓,这世上可不是光凭武力,就能逞横一时的。但若是足下,能够得到我府上的人脉和干系,作为援引和助力,不管成氏那头给你多少代价,都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然而,江畋却是不为所动的看着,视野当中有所增加的任务提示;以及在他头上冒出来的备注/词条:“噬亲之豺”。然后听着他似乎在情急之下,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大堆威逼利诱的话语…… 直到他说的口干舌燥,连声音开始嘶哑晦涩,江畋这才慢条斯理的拿出一个小铜球,平静的反问道:“都说完了么,说完了我们就可以开始下一步了;长夜漫漫,我们有的是好好交流的时间。” 随着他拧开这只请人定制的小铜球;顿时就露出了内里漆黑如炭精,似乎能够吸聚光线的物件来。下一刻,乐行达直觉身上突然就有些暖涨和痒痒的,那些蹭刮的创口和瘀伤处,也不怎么痛了。 随后乐行达有些震惊的看着,自己身上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收缩愈合的伤创处;不由想开口说些什么。骤然被一脚踏烂的下身,令他眼泪鼻涕一把横流的,再度跌入了痛苦的深渊当中。 紧接着痛嚎失声的乐行达,就被对方用不知道哪里取来的长钉,仔仔细细的穿过每一个关节,将整个人如同挂画一般的固定在墙面上。然后又打开铜球一照,迅速愈合的血肉就与长钉生在一起。 江畋才将一块床帐,盖在了墙角早已吓得晕过去的少女身上。又转头过来对着开始胡乱哀求不已的乐行达道:“缓过来了么?那我们可以继续了:第一个问题,当年的事情,你知道什么?” 于时当月色西沉,夜露愈发深重的五更来临时。几度三番失去意识,又被强行唤醒的乐行达,已经神智涣散的说不出完整字句了。事实证明,这世上果然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 在被不知道多少次的强行照射恢复之后,他不但从毛孔发根开始变得灰白干枯,就连饱受创伤的身体上,也出现多处明显的畸形增生;尤其是碎了再长,长了再碎的下身,几乎都变成一团马赛克。 而通过一次次的反复验证,江畋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大部分内容;顺便还击杀了两波重新摸过来的救援手下。然后又出去了一趟,将被藏起来的初雨带过来,并取出了一些被隐藏很好的物件。 然而这时候,已经被惊动起来的地面上,也团团包围住了仅存的一处出口。虽然,他们不敢贸然冲进来,但是已然在一片人声喧哗当中,由各自头目和主事人带领着,封锁了几乎每一处角落。 “求你,杀了我吧!”这时候,整个看起来苍老颓败至极的“隐候”乐行达,突然短暂的恢复神智而难抑口涎横流的惨声道:“只是你们也别想脱身了,都要与我一起陪死了,真是可笑。” “想你这种罪恶深重之辈,怎么可能会出现圣天子的治下呢?”江畋也不动声色的点头道:“就算不会死在西市门外的明典正刑;也会暴毙在那些寝食难安的同伙和关系户,所安排的牢狱当中。” “不过想来,这还是太过便宜了你。这些年的罪恶昭彰,又怎么令你得以轻松的一死了之。”随即他又自言自语着,突然摸出一管针剂来,却是当初在鬼市的范楼地下斗兽场,所获的一点样品。 然后,江畋提着他来到了最大的一处出口,将这管暗黑色的浓稠液体,尽数注入了乐行达的脖颈当中;然后突然开门对着明火持杖的人群投掷了出去。然后,就此站在重新关闭的门后静静倾听着。 直到那些人群当中,所激起此起彼伏的惊呼乱叫,变成了惊喜和欢呼声;又被接连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和哀鸣声,给迅速掩盖了过去……。片刻之后,江畋已经从地下水道,撑着船带人离开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现场 日上三竿之后,穿着明显有些过于崭新官服的江畋,也再度站在血腥狼藉的乐氏府邸中。看着被摧折一地的花石假山和家具碎片,喷溅着大片血迹的门廊梁柱,还有时不时被发现的残断肢体。 糊在后墙上一层红黑相间的干瘪肉末,就是这位隐候在世上存在过的最后痕迹了。根据现场多位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幸存者,信誓旦旦的宣称;乐行达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转眼间变成嗜血怪物。 然后,毫不犹豫的在前来解救他人群中大开杀戒,当场肢解和撕咬、吞噬了十几位,距离最近的亲信头目、心腹主管的血肉。又追逐着已经被吓破胆而四散奔逃的手下,接连闯过了好几座宴厅。 由此也对闻警之后,正巧被约束在其中的宾客,造成了极其惨重的死伤和惊吓。其中不乏一些有头有脸的名望人物,或又是身居要职的在任官员。因此这件事情,哪怕天还没有亮就压不住了。 随着就近赶来的洛阳县不良人和值守武侯,被进入乐氏宅邸的惨状所吓住。然后又换成了,河南府所属的巡禁队和武德司的外院子弟,进入支援和接应;但是依旧没有能够阻挡和拦截住怪物。 于是,当朱街使所属的洛都金吾子弟,也从驻地奉命集结带着器械赶来之后;却是拒绝再度进入此处;而后下令将其团团包围起来。一边用长兵和弩弓阻止其出逃,一边就近寻找更专业的外援。 这也是江畋为首的若干暗行御史部众人,得以受邀出现在此处现场的缘故。而且,就在他安置好初雨和另外两名女子,又马不停蹄回到自己的馆舍;来自朱街使的信使,也敲响他空无一人的寝室。 因此,江畋是装模作样抱着,被突然惊醒而一连懵然的令狐小慕;被轮流敲门过来的下属,在一片心照不宣的暧昧目光当中,最终给找到的。再仓促准备一番赶到现场时,差不多一切都已结束了。 因为,在清晨初阳的照射下,这位肆虐了后半夜,人不人、贵不贵的凶物;也像是被灼烧、溃烂了一般,不住的皮肉成块、连片的掉落。最后在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驱赶下之下,凌空炸成血末。 但显然后续的一系列事态才刚刚开始。除了在墙上被当做重要证物,小心翼翼刮下来的残骸碎渣之外,还有更多从来不遮掩和封闭的地穴密道中,不断抬出来一具具的尸体或是支离破碎的残骸。 然而,又是被搬运出来一件件带血的铁链、锁铐、囚笼等刑具、器物,以及成叠成箱的女性衣物。偶然还有个把已被吓的神志不清,只会疯疯癫癫念叨着“他来了”“活报应”的漏网之鱼。 而身为重回现场的凶手。江畋则面无表情而心情微妙的巡视着,众人的工作/自己的杰作;一边指导着他们搜寻和发掘一些,可能会被遗忘和疏漏的边边角角,看看还有什么可能落下的行迹和线索。 一边却反省和回味,昨晚硬核潜入的点点滴滴,具体细节上的得失。比如自己明明行事还可以再隐蔽一些,更加有效率一些;比如尽量留下个把活口来带路,而不是有些冲动的一路发泄/杀戮过去。 事后想来,像乐行达这般在洛都逍遥多年,以手眼通天号称“隐候”的人物;如果只是肉体上的惩戒和消灭,倒还简单一些;但若要让他为私下那些作为,公开认罪伏法,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这会牵扯出他多年为之服务,或是暗中往来甚密交涉的上层人物、豪门背景;因此除非涉及到上层斗争,不然就算是他愿意主动向有司自首,也有很大概率无法发声,悄无声息死在牢狱中。 因此,江畋需要一个足以触动洛都上层,而将其所构筑的势力和关系网,连根铲除的理由和契机。而相对于那些欺男霸女,破家灭门的罪恶累累;却又怎么比上出现城内,足以威胁安危的兽祸呢? 前者很可能在被抛出来几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之后,就在政治层面上交换妥协之下,迅速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后者,在无形危害到都邑上层人物的切身,也给了江畋更多后续操作的余地。 比如,通过挖地三尺式搜索现场的后续行动;就可以很容易将江畋昨夜,从地下密穴里带走的那些凭据和证物;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而令那些幕后与之有染的存在,就此惹上大/麻烦或自顾无暇。 因此,随着更多物证出现;江畋也恰如其分当场提出,一个不容忽视的建议。就是随着金吾街使人马抵达后,以可能涉嫌为由,将在场河南府和武德司之人强行清场。只留几名作为见证的领头人。 最终,当姗姗来迟的河南府少尹,一位居养得体、气度雍容,白皙微胖的中年官员;只能满脸猪肝色看着,堆满庭院内的各种物证;尤其是从池泊和假山边,陆续挖出来的新旧女尸,而失声当场。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随后他一边喃喃自语着,找上朱街使道:“这……这……一定是兽祸吧,一定是兽祸作祟了。”然而朱街使却暗含不屑的冷声道:“是兽祸,还是人祸,尚不得而知。” 而江畋闻言亦是冷不禁暗嘲不已,这便是东都的典型官员做派了。平日里能糊弄和弥缝,就你好我好的对付过去;可是真要出了事情甩起锅来,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和求生欲,也是一等一的强。 不过,昨晚通过往复拷打/催逼之下,江畋从乐行达口中得到的东西;既有久违了的好消息,也有不那么好的消息,更有不好不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乐行达的确与江畋正在追查的东西有关。因此,在昨夜反复的质证和拷打过程中,任务进度又推进了一大截,累积达到了足足11个百分比。视野中也因此出现,新的辅助模块选项。 只是当下江畋还没有下定决心解锁。毕竟,当下他已经有了两个基础模块,以及两个进阶模式。此外,他还意外知道了至少有三家势力,正通过乐行达掌握的资源和手段,调查、试探和对付自己。 不那么好的消息是,江畋距离追寻的当年真相,依旧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因为以当年事发时,乐行达的年龄和身份,就算与这件事情有关,在幕后参与的程度也并不算深,更多是间接受益者。 有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乐行达在洛都这么多年,知道的事情委实不少,暗中结交往来的人物很多;但是真正能够称得上保护伞兼秘密盟友的,大概也就是那么几家而已,距离朝堂还有些差距。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重更加隐秘的身份。因为当年能够在狗脊岭逃过家门追杀,并且辗转来到洛都重新混的风生水起;多亏了他当年在夜里慌不择路,不巧撞见一场疑似冥婚迎亲的诡异场景。 然后,等第二天不敢声张的他醒来后,却发现自己藏身石碑后,多了十几枚凭空出现的金饼。待数月后又有人找上门,将他吸纳进了一个秘密结社当中,获得了起家的第一本钱和官面上的便利。 他本以为对方只是个,躲在暗中装神弄鬼的私贩团伙而已,但是对方的表现却是极有能量。不但让那些威胁到他的家门成员,相继暴毙、横死和失踪,乃至逃亡在外,让一个空头爵位砸到他头上。 还将刚刚袭爵而毫无根基的他,直接运作成为大朝仪卫的五仗班之一,只有勋门子弟才能充任的散手仗成员;随后,又在先君大驾之后,得到山陵营道使下的挽郎身份,让乐行达得以重归上流。 他也由此死心塌地的,成为了这个名为“无天”的秘密结社一员;开始了自己发迹之路。只是这个组织一直隐藏的很深,这么多年几乎除了偶然暗中联络,而有所指使之外,就再无更多存在感。 但通过偶然出现的联络人,却又像无时无刻监视着他的日常,仿若是了如指掌一般。因此,他最多也只能通过平日,一些蛛丝马迹有所猜测,在自己相熟相交人等当中,或许也有类似身份和存在。 而他作为组织成员的最大用处,就此时不时的提供一些针对性的消息;以及定期将聚敛来的大半数财富,通过几家飞钱号的不记名兑票形式,在不引起太多关注的情况下,分批逐次的交付出去。 因此,当江畋搜捡他的私藏时,就发现其中居然没有太多的财物和钱票。只有成叠满篇蝇头楷记载的文书和不具名的信笺,造型奇特的金玉赏玩器物,以及满箱柜奇奇怪怪、用途不明的杂色物件。 而按照乐行达在第五次失去意识之前,曾经无意提及的话语;大概也就是在江畋抵达洛都的前几天。许久未曾联络的秘密组织也突然传话过来;令他留意和收集,散溢在民间的一些奇特物件。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交涉 就在得到暗中传达消息的成士廉,赶到了位于城西南角的码头河市坊区;并且,找到了藏身在其中一处的妹妹,隐约知道了什么劫后余生的内情,而当场抱头痛哭的同时;江畋也被紧急招到了位于金墉城内的暗行御史部驻地。 事实上,江畋亲自主持抄获乐府的大量证据,也被摆到了明面上之后。身为暗行御史部主官的岑夫人,却是表现出了一副既为难又不怎么痛快着的表情道:“副监,你可是给我,给本衙找了一个天大的是非和麻烦啊!” “所以,我才要请求夫人,姑且代为声张一二了。谁叫您才是主掌本衙的官长。”江畋却是不为所动的微微一笑道:“就算是我对外宣称,这一切都是亲手策划和一人而为,那也得有人相信啊!” “那你太看得起老妇了,老妇可没有你那般,大杀四方,还能全身而退的能耐。”岑夫人闻言一愣,这才满面无奈的苦笑了起来:“老妇还想要余生能够颐养天年,含饴弄孙的,实在……” “我这不仅是相信官长,也是相信本衙上下的能力;并且愿意为之奉献一份微薄之力么?”江畋却是意有所指的说道:他就不信了,这位以这把年纪上位,只是想要安稳度日一时。 “那你又可知晓,当初罪人乐氏,可是没少替神都城内许多上层人家做过事的。”岑夫人微微摇头道:“其中更有源自大内的差遣,或是官府不足为人道也的勾当,如果深究下去,其中的牵扯只怕是经年累月也未得而知。” “所以,我才想将此事托付于官长;既不要名声,也不要功绩,哪怕世间有所怨望,也大可归诸于我好了。”江畋这才抛出了自己的交换条件和底线。“我所求不过是一个现世报的心安而已。” “你真的就不在乎这些么?”而听到这话岑夫人不由惊讶了下,随又释然似乎想到什么。脸上依旧为难,表情却是不免放宽下来道:“既然如此,老妇倒要问一声,副监想看到什么程度的结果。” “当然是其中出现过名头的,都要受到应有的惩罚和代价。”江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这世间的事情固然千千万万,没让我碰上也就罢了;但是碰上了,我也想要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好了。” 他当然不指望光靠这件“突发事态”,就能将乐氏深植洛都多年的关系网和地下势力,就此一网打尽或连根拔起。但却可以籍此废掉乐行达死后,剩下暂未暴露的渠道和影响力;并以此震慑和警醒时人,也算是善莫大焉的结果了。 “若只是如此,倒也不是没法可想。只是阻力和反噬,也不会小的。”岑夫人听了,却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然而,我暗刑部本来就有追查兽祸的一应职分,大可名正言顺的彻查,与乐氏相关的一应往来事迹和人物干系。” 事实上,她最怕就是那种不依不饶,要对一切追根究底的官场愣头青。而按照她在五房判事的背景和人脉,显然比其他几位副使知道更多一些;偏生这位就有这种实力和底气,足以在不满意的情况下,把事情搅扰的天翻地覆。 因此,若只是严惩不贷那些已经暴露出来的各色人等,却也不是太过为难的事情。相比被惩处一些子弟、门人,与清算到整个家门和政治风评上的代价。相信身在政治生态圈中的那些上层人家,还是能够分得清楚孰轻孰重的。 当然了,从另一方面说,这也有利于暗行御史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新设衙门,在短时间内迅速肃立权威,乃至争取到更多的资源、职权范围。毕竟,处理和镇压兽祸、奇物相关的事宜,本身就是设立暗行御史部的初衷之一。 而用这些各具身份的涉案人员,作为杀鸡儆猴的垫脚石;正好可以籍此打开局面,而获得更多官面上的配合。有时候敬畏本身也是政治影响力的一部分。具体问罪的过程,同样具有一定操作性;而眼下就有这么个机会出现了。 作为本身出自国朝最大的情治部门——五房判事的渊源,她也具有某种意义上不怕得罪人的底气;甚至是在一定范围内,能够得罪人越多越好的孤臣背景。只是要看具体情况,值不值得她这么去做,又能够做到什么地步而已。 当然了,江畋也不是没有反制的后手。他暗示有部分证据已被委托给裴氏保管;作为另一种威慑和保险手段。这样就算暗行御史部内,有人想要拿这些东西公器私用,为自己卖个好价码,江畋也可以确保令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于是,在讨论过几处细节后。岑夫人又隐晦透露了些事情;比如这位明面上没有官身,只有个空头爵位的隐候,私下还有些不足为人道也的兼职和挂名;比如武德司外院听事,河南府员外郎,小马坊承办,作为日常的行事方便。 当然了,既然他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了一个嗜血怪物;那也就意味着这些关系和渊源,在一夕间彻底烟消云散;甚至还要主动与之割裂和撇清关系。因为,大唐并不缺少劣迹斑斑的罪臣,但绝不会宽容一个非人的怪物。 而这件事情爆发之后,除了变相体现了,暗行御史部的作用和价值,居然还有其他的意外好处。也就是说自发现“兽祸”的这半年多来,一直存在朝廷上层,争执不下的某种僵持和对峙局面,也终于可以暂时宣告一个尾声了。 因为随着出现在城内的怪物,彻底打破了朝堂当中,那些力主坚持海内升平,就算偶有“兽祸”伤人,对于坐拥寰宇海内的大唐,也只是无伤大雅的疖藓之患;不值得为之兴师动众、自乱阵脚的守成派,所占据上风的局面。 既然,已经在洛都的隐候乐行达,都能够当众变成一个嗜血怪物,那其他权势、地位和影响力尚不及他的人家呢?是否也意味着这洛都城内的绝大多数亲贵宦门、世家大族、诸侯亲藩,也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安全无虞。 一旦他们这些坐而观望的中间群体,因此有所担心和产生忧虑之后;这洛都朝堂的风向,只会一边倒压过那些,力主维持现状的守成派和有限投入的稳健派,迅速倒向了采取更多对策的强硬派,乃至是主动出击的急进派。 但无论如何发展,当下直接受益的只会是暗行御史部,或许还有那个摆在明面上的清正司。但是,岑夫人又隐隐的暗示,作为朝廷避免专权和独大,那几位副使当中各自的背景和利益诉求,可能会在此事当中做些什么。 因此,当江畋最终辞别出来之后,他最大的收获。他得到了一个协助追查此案的权宜,和一份联署用印过的委任文书。可以在暗行御史部的职权范围中,挑选人手组成一个临时的调查团队,以为针对性的追查其中具体嫌疑对象。 因为,根据昨晚乐行达的供述,曾经有人暗中委托过他安排人手,并制造和煽动冲突的机会,来主动试探自己。其中就包括了,安阳长公主府的一名属官;东都大理寺少卿裴勇的家人,还有就是东都畿防御观察使高文渊的妻弟。 毕竟,还有什么比直接用所在部门的体制力量,去公然调查你潜在的威胁;乃至直接给对方添堵和找麻烦,更加方便和愉悦的事情么?而江畋还有另一个意外发现,就是乐行达早年别名“麟郎”,而非萧鼎死前供出那位“菱郎”; 这样的话,这条线又沉了下去。反倒是乐行达身在东都,却与长安鬼市里的另一座绮楼楼主,以及与绮楼关系匪浅的三色坊,都曾有所往来过。由此另一条线索又浮现出来;因为对方曾经向他买过些,关于高门年幼女子的资料和消息。 只要江畋能够提供一定的嫌疑,哪怕只是嫌疑而已,对于那些惊疑未定的上层人家,足以构成一个重磅炸弹式的冲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余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虽说“隐候”乐行达已经死的股渣子都不剩,但是乐府被金吾街使查抄的风波和余响,却是随着朝堂中的上位者已经做出了取舍;而在短时间就酝酿出一场隐形的政治风潮来。 仅仅是在一旬之内,就有大大小小十多户门第人家,或是官宦,因为管教和约束家人子弟无方,遭到官面上的训诫、责罚和惩处,而西市内亦有多位行东、会首,乃至颇具名气的富商大贾被抄家; 甚至还有一位活跃在市井中的游侠儿头领,就此一夜之间成为了杀官潜逃的通缉重犯。连带洛都好几家新老武社、会馆,也被官府查封乃至勒令闭门自省,其中门人弟子或逃散,或是身陷囹圄。 至于河南府和洛阳县,虽然明面上还是风平浪静,但在私底下更是成了被问责(党争)的重灾区。宗室背景的现任河南府大尹,李先成提前上书告老;日常真正管事的少尹安居政,贬放江陵府。 作为事实上的庶务次官,河南府的司录参军,则是直接免职为白身,发还原籍闭门自省。主管掌管刑法狱讼、督(捕)盗贼诸事的法曹参军,先被火速下狱再判处远流五千里的南平大都督府。 而洛阳县令闻人举,更是用裁纸刀捅穿自己的后颈,而自杀在了官廨当中。另一位最直接相关的洛阳县尉,被判处即刻绞刑于西市外;也算是在这件风波当中,直接公开处刑的最高级别官员。 至于地下那些直接牵涉更多的流外品,乃至是不入流的长吏、吏目、吏员;更像是被拔萝卜带泥一般,在失去直接靠山和保护人之后,拉出来一串串的,送上了刑场或是举家流放域外的道路。 当然了,事情发展到了这么一步;与其说是为了区区一个“隐候”乐行达,而伸张正义什么的;还不如说是朝堂上大人物们的政治派系斗争,好容易找到由头和突破口,而针对性的反攻倒算而已。 而在这一片人心惶惶的官场动荡当中。根据暗行御史部发出的扎子,被金吾子弟给迅速带走的个把人员,就实在是无足轻重或者说是波澜不惊了。甚至都没能够引起各自社交圈子的注目和留意。 而在后续的秘密讯问过程当中,作为此案首当其中的本地苦主,兼带新任监司成员成士廉,充分发挥了数倍的主观能动性。几乎不休不眠的陪着,这些被秘密逮捕的嫌疑人,互相折磨三天三夜; 这才赶在他们各自的家人、部属、同伴,终于发现不对而开始私下寻找之前;拿出了好些让江畋有些意外,或又是不怎么意外的多种口供;作为他进入暗行御史部之后,第一份的业绩和投名状。 这就体现出高度中央集权和**封建王朝“好处”。有时候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和前置条件,想要查办你只要一个理由/相对的嫌疑,就足以名正言顺的采取多方面调查手段,乃至是私下强制措施。 而一旦取得了突破和明显成果之后,那之前那些可能明显违规或是越界的擦边球行为,都将成为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了。毕竟,盛世百年的安居乐业,也不能改变其维护王朝统治的暴力机器本色。 于是,当新的一天太阳即将升起来之际。方才在自己所组织的上流女性结社中,宴游狂欢、笙歌达旦了一整夜后,驱车回到自己府邸的安阳长公主,有些意外的看着已经大开,却无人值守的中门。 随即,她就在前庭看见了,正在廊下锦垫靠椅端坐的一名须发斑白的老年中官;而她平时的奴仆和属官,都被按倒在了地上,或是拘押在侧房内。而满脸惶然和惊惧的看着,她这位府邸的主人。 一时间,形貌姣好却难掩倦容的安阳长公主,不由的竖眉愤声道:“杨老倌,你这是什么意思!吃了什么虎狼药,竟然到予家府上来放肆了!”。 然而那名中官却是不以为意的挑挑白眉,慢条斯理的细声道:“安阳殿这是好大的威风,老奴怎敢到府上来放肆啊!实在是大内人主的意思,这才不得不来替您,跑上这一番腿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阳长公主整夜饮酒游乐,又熏了许多异域合香,头脑略有些昏沉和倦怠,但还是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不由面沉寒霜道:“那裴氏又给了你多少好处?竟来寻予的不是?” “安阳殿错了,完全错了。”被称为杨老倌的老宦,却是轻轻的摇头道:“这次,却是您越界了,偏生还被人给捉了个正着呢?不但闹得皇家脸上难看,连带杂家这般老骨头,也要为之奔波了。” “岂有此理!”安阳长公主闻言心中略惊,酒意也醒了不少;脸上却是越发愤愤起来:“予家有事何等身份,岂容些许小人,空口白牙的攀诬呢?真是岂有此理,予要直面……” “安阳殿下,且体面些,”然而老宦却是不为所动,反而加重了语气道:“这既是为了天家,也是为了您自个儿;难道您以为,在当初陛见时闹出的那些纷扰,天家就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安阳长公主闻言,却是表情和语气都有些激烈起来:“他还在怪我,这么多年了,那件事情还是在记着,也不过是籍着这由头,令我难看而已……”“殿下,慎言。”然而老宦却是毫不犹豫打断她道:“这既是为了您好,也是为了府上人等的安危,还请勿要非论君父,授人口实的好!更何况,您此番看人用人的眼色,也是咎由自取之故。” “不瞒殿下,这乐氏出身微薄而善于钻营,于这都邑里有哪家没有点牵连和干系?最多也就是个受人蒙蔽的不察。”老宦又放缓了口气道:“然而,此番不同往日了,他竟然与兽祸相关,却结交了城中如此之多的门第。此中涉及的干系重大,莫要说是天家,就算是外朝的诸位相公,也不会轻易放过了。大家命我前来,自然也是对于安阳殿的一番爱护和保全之意了。” 当然了,他还有没说出口来的一点内情;就是这乐行达串通上下多年,除了那些已经被曝光的罪责之外,竟然背后还隐有秘密组织的指使和安排;这其中蕴含所图甚大,就令人细思恐极了。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胡乱攀诬上予家。”安阳长公主闻言不由有些气绥道:“我也不过是,派人令他寻获些新奇之物,以为日常赏玩和品鉴……” “殿下!”然而老宦却是略有失望的摇头道:“都到了这一步,你还想要遮掩什么的侥幸理么?那您令邑司丞吕明达,指使乐氏图谋构陷一个在任监宪,还贴上您的信物,又是为何?” “信物?什么信物?我没有……”安阳长公主闻言,却是本能矢口否认道:因为她的确指使过属官吕明达,但也是给对方找点麻烦,更没有留下什么信物作为把柄和凭据。 “杂家也不是前来,与殿下质证和辨明的。”然而,老宦也没有再合格她废话下去的兴趣了。只见他摆摆手道:“只是奉命代为宣达,大家敕发的口谕而已;还请安阳殿前往长春观养病。” “我没病,予家没病!”安阳长公主断然反驳道:然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然而,老宦却是皮笑肉不笑道:“君父至高,自然不可能看错的;殿下难道想要当场抗命?” 这一刻,安阳长公主保养得体的姣好面容上,却是泛过了一丝青气;但再没有开口说话。哪怕她恨不得当场将这个宫里放出来咬人的老狗,碎尸万段以为泄愤,但也要等到从变相幽禁出脱身才行。 历朝历代因为犯错或是悖逆君心,被变相幽禁于各处皇庄寺观“养病”的皇族宗室也不在少数。但有的人只是待一段时间,躲过风头就可以出来了。有些则是就此生死不闻的悄无声息了。 所幸因爱成恨就此渐行渐远之后,她这些年为了和裴氏别苗头,在外朝也不是没有发展了一些奥援和内线,只是一时之间没法反应过来。所需要时间来重新联络和发动。 半响之后,被迫收拾了一些随行的细软物用,乘车来到了城北长青观的安阳长公主,却没有见到自己指名相随的那些亲信属官、贴身女史宫婢的身影。不由问道:“我府上的其他人呢?” “安阳殿固然是德行有亏,但府上的这些属官、扈从、仆吏,就能够独善其身了么?”然而,他却是露出一个瘆人的惨笑来:“自然是在日常里未能侍奉以诚,时时谏正,而只会阿附怂恿之故!” 这一刻白铜安车上,安阳长公主的脸色也格外的惨淡,因为她已经听出来了;对方赫然是要借题发挥,将她养在府邸多年的亲信和班底,就此全部处理和替换掉,以彻底断绝她再找事的想念。 喜欢唐奇谭请大家收藏:()唐奇谭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余响2 与此同时,江畋却是身在洛阳城北/洛水北岸的上林坊内,一家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茶楼中。而在他面前则摆着,时下最流行的冰酪盏子,和作为配点的金黄酥山。外间则清晰传来抑扬顿挫的讲古声。 只是眼看浆白如雪,撒着蜜饯盐脯碎屑,淋上蜂蜜和熬过山楂汁,显得红黄白三色相间的冰酪;还有炮制得金黄透亮,还挂着冻结糖霜、果仁的酥山,也已经彻底融化,不再冒出丝丝怡人的冷气。 然而陪同在场的数人,碰都未尝碰过一下,只是似有若无的对着街对面,一处栅格乌头门装饰的人家。直到内里的中门突然打开,而传出来了隐隐的幼哭声,以及一些步履蹒跚、垂头丧气的男女。 这赫然是一户被夺职罢官,发回原籍的都邑官员之家。然而街市上往来的行人,则彷若对此早已经熟视无睹一般,连驻足围观的都没个。反倒是在场众人,露出宽释、放松和诧异、叹然的神情来。 因为这户被赶出官宅的人家,便就是东都分司所属,大理寺少卿裴勇及其家人。当然了,光靠一个家人的干系,是不可能直接扳倒正五品的大理寺少卿;但这一次,远在长安的道政坊裴氏出手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东都分司的裴少卿与道政坊的裴府,也是同姓疏宗的渊源。只是一个早已经别立门户,一个还是河东闻喜本家的散支;所以在早年他的科试和仕途中,也多少得到过些助力。 然而,这一次裴勇对身为裴府客卿的江畋,没有在明面上交好互通也罢了;反倒是在暗中表现出莫名其妙的恶意和图谋。虽说可能别有隐情,因此也大大激怒了,原本关系尚可的道政坊裴府本家。 因此,在某种幕后不足以为人道也的,连番运作和权衡、交换与妥协之下。这位裴司刑的一些陈年旧事,被人给翻出来,作为层层加码之后;他就只能吞下这个苦果和代价,就此暗然告别了仕途。 而特地被受邀前来,只为了见证这一幕的江畋,也端起彻底融化城混杂颜色的冰酪,一饮而尽后对着面前名为裴少傔的族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府上了,此事便就到此为止好了。” “多谢,先生体量。”裴少傔闻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因为,按照本家那头加急送来的消息和指令宣称;如果不能让这位充满神秘的江监宪满意的话,只怕是还会有更多不忍言的后续之事会发生。 而作为陪同人员目睹全程的令狐小慕,则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当场有所失态。她既是为幕后裴氏所表现出来的能量所心惊;也是为了对方家门如此看重,而隐隐的有些惊惧和后怕。 如果,如果当初带着自己上门养父章俞,章亲事,不是当机立断与之交好;而是也向着通过这种策动他人的手段,来试探出对方的底细深浅;怕不是事后的下场,也不会比这位裴少卿更好过多少。 这位可是正五品下的东都正任官,九卿之贰。相比之下,武德司亲事官的名头固然在赫赫在外,但是能够威慑和拿捏的,也就是那些低品外官、胥吏之辈,到九寺五监这个级别,就得陪着小心了。 相比之下,这几天夜里她莫名其妙的特别好睡;然后天亮睁眼醒来,湖里湖涂就躺在这个男人怀里;衣襟齐整的彷佛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诡异状态;反而算不上什么了。 因为,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而身为武德司一员的令狐小慕,就此为此受命而来的;因此,她本身就是为此付出代价中,不可避免的一部分。然而现在,她又不免生出一些新的想法。 如果,只是好人家的儿女,哪怕只要有个温饱无虞,谁又愿意落入武德司这个鱼龙混杂,或者说是泥沙俱下的大染缸当中呢?就像是这个男人说过,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平白无故的好处和善意呢? 那些武德司的亲事们,将她们从市井下僚乃至是风尘当中,给拉起来并栽培为得力从属和干员;也不过是为了用尽她们最大的价值。其中的大多数人,在被淘汰之后的去处,也没有人会想知道的。 也唯有一些特别机敏和有眼力的,才会捉住为数不多的机会,得以熬过勾心斗角的同伴竞争,再通过多种考验脱颖而出。当然了,身为女性成员的最大本钱和凭仗,无疑就是自身的姿色和。 因此,其中相当部分人在成为武德司的正式成员后,会学习一些侍奉之道和媚术手段;然后,以各种事先安排好身份和机会,嫁到那些官宦、富商、名士家中去,充当某种意义上长期潜伏的眼线。 而运气好一些的,则会事后在武德司内遇上看对眼的。然后以配合公干为由,就此成为了事实上的同居。再请求编排身份到外地去,以经营一份家业和手艺为掩护,继续充当外围的暗桩和眼线。 只有一些别有优异特长和潜力的,才会被留下来,成为了用途更加全面的武德司外院子弟(外勤人员)之一。令狐小慕她幸运的是,遇到了一位刚替补上位,而严重缺乏可靠手下的亲事上官章俞。 也愿意放长线钓大鱼的,答应以养父的名义庇护和栽培她一时,以求获得日后长远最大限度的一次性回报。当然了,按照约定她如果不能给自己,找到最大的价值和用途,那就只能被回收利用了。 但是,这些年随着她逐渐年纪长成,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男装,也难以掩盖的身段和容貌气度;那些年轻少艾、血气方刚的“兄长们”,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表现,乃至亲近和撩拨她也就罢了。 可名义上养父章俞看待她的眼神,也是显得越来越复杂和不对劲。尤其是对方家里的那几位姨娘,见到她来问安和请示之后,也是阴阳怪气的说话夹枪带棒;于是令狐小慕也就顿然明白了什么。 于是,在她的刻意放任和营造下,开始有些多多少少的媚视烟行风评,被人隐隐约约的传了出来;然而,有些想要得寸进尺,乃至是对她使用非常手段的同僚,就会突然出了意外或是难言之隐。 但是,这时候养父章俞却出乎意料的主动站出来,替她挡下了大部分来自私下里问责和胁迫。于是,也有了她名为章氏养女,却实为禁脔的风闻;而令狐小慕的报答,就是追随他几度舍生入死。 原本,她只是想等到一切都实在拖不下去了,就找机会履行与这位养父的当初约定;把自己卖出一个最好的价钱,努力做个安稳的笼中鸟也就罢了。但这位横空出世的江生,却给了她另一个选择。 那作为她一直潜藏于心的执念。当初每一个被武德司启用的事员,都有一次重新为自己起名,并且编入户籍的机会;她却是选择了那个令她耿耿于怀,却又大名鼎鼎的令狐氏。 令狐小慕正在思量着,如何向武德司有选择的,汇报此刻的见闻。却见江畋已经起身离开,连忙跟了上去。待到了茶楼下辞别了裴少傔后,她才忍不住开声道:“接下来,还要去哪里?” “接下来,哪里都不用去了。就去北市里好好的逛逛吧”江畋微微一笑:“只怕我们呆在洛都的时间,不会剩下多少了。先才买一些手信(纪念品),打点好行装,准备回长安吧!” “回长安?这又是为何?”在旁的张武升却是出声道:毕竟,这些日子他方才干得有声有声的,很是找到了一些成就感,也通过暗行御史部的缘故,结识不少有趣或是别具特色的人物。 “敢问官长,不是还有后续的调查未尽么?”另一位跟随的李环,也接口道:“难道要因此半途而废了么?” “此次我们共查了三家,朝廷已处置了两家,剩下那家就没那么简单了。”江畋轻描澹写的道:“如果我所料不错,相信很快会有人前来自首结桉,并且送来上命的。因为,朝中有人不想我们再在此事上继续下去了。” 毕竟对方身为天下腹要的东都畿观察防御使,类比后世魔都卫戍军区的首长;从身份和背景上可谓是牵一发的动全身。远比那位据说幽居养病的安阳长公主,或是被罢免的裴少卿,要重要的多。 以“兽祸”为名泼脏水,变相清算了两家后;无论是作为朝廷的体面,还是体制运转的规则,不太可能再轻易触动到对方了。很大概率有人出来认罪,然后付出一大笔补偿,在官面上将此事揭过。 当然了,私底下结仇或是树敌什么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想到这里江畋又开口道:“切记我们的职责,终究还是对应和解决,荼毒百姓的兽祸和异变,而不是纠缠这些官场上蝇营狗苟的是非。” 而后,就像是被江畋所言中了一般。当他带着一班扈从,在就近洛都北市当中,带着采买的湖绸、越罗、天竺白叠和海外香药,雇了一辆驴车满载而归;却在金吾街使的邸舍内,见到了一名中官。 却是当初接引陛见的黄门小使林子恪。然而他却是没有拿出诏谕或是敕旨,而是在多看了一眼男装打扮的令狐小慕之后,才眯眼笑道;“恭喜江待诏,却是有一桩喜事,托杂家送上门来了。” “何喜之有?”江畋忍不禁愣了下: “广陵王乃有一掌上明珠,”林子恪越发笑眯眯道:“自小就视若珍宝,而才貌俱佳,正待适人之年……” 第二百二十章 别动 当然了,身为皇族宗室之女的终身大事,也不是随便一个中官上门,就可以空口白牙的直接保媒和拉郎配的。因此,最终那位黄门小使给江畋,留下了一张做工考究、蔚金熏香的门贴/请柬。 然而,江畋还是觉得有些活见鬼了,居然会有人想要邀请自己,参加名为“游园会”相亲活动了。然而身边的众人闻知后,却是反应不一。 “这是好事啊!起码于寻常人而言,那可是受用终身的富贵无虞了。”其中最为熟络的慊从张武升,当先表态道:“就算官长对那泰宁小君郡主毫不动心,也大可前去看场热闹便是了。” “然而,我尝听人语:‘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注1’,这其中是否会有所妨碍么?”李环闻言一边轻笑着说道,却是暗自眼神转动思量着,如何把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立马转送出去。 “正所谓先人有云不假,可是取郡主、县主,就无大妨碍了啊。”正好送文书过来的辛公平,也难得谐趣的开释道:“大多数时候非但没有妨碍,反倒是大有裨益;因此宗室中也少有愁嫁的。” “官长或可与考虑一二啊!至少成家后少有约束和烦扰。”这段时间里变成形容消瘦、隐含阴郁的成士廉,也是附声道:“若是别无他想,那广陵王的园子,也是洛都数一数二的游玩景致啊!” 注:开耀元年秋七月,太平公主出嫁薛家时,从兴安门南至宣阳坊西,火炬接连不断,路两边的槐树甚至有很多被烧死。薛绍的哥哥薛顗觉得太平公主受到的恩宠太盛,深以为忧,并询问远房叔祖父、户部郎中薛克构该怎么办.薛克构说:“帝甥尚主,国家故事,苟以恭慎行之,亦何伤!然谚曰:娶妇得公主,无事取官府。不得不为之惧也。”后来薛绍果然因宗室谋反,饿死于洛阳狱中。 随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谈论起这件事,一时间在馆舍的空气里,都开始弥漫着快活和跳脱的气氛,江畋却是暗自将目光转向了,正在一旁笑而不语的令狐小慕。心道这事你也跟着笑个什么瞎起劲啊! 然就在眼神交错之间,她像是被烧了尾巴的猫咪一般,突然脸色就涨红起来;用力跺脚转身就走,而留下一片隐隐的哄笑。也让江畋再度有些纳闷起来,我还没说什么,你又是脸红个泡泡茶壶哪? 于是接下来,本着某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这位广陵王及其爱女泰宁小君的相关消息,很快被摆到了江畋面前。 大唐自乾元拨乱、泰兴改新的百年中兴与盛世下来,作为皇族宗室成员也在太平岁月里,开枝散叶繁衍成了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虽然按照朝廷体制,与在位天子出了五服,就自然降籍为民。 但是在宗正寺编册当中的宗室,依旧是尤为可观的一个群体。只是其中按照与在位人君的亲疏远近,自然也分化成了三六九等的境遇和现状。每十年重新造籍一次,以为编列供养的内帑预算。 其中既有穷的勉强饿不死宗正寺例给米布,只能靠生女儿换聘礼,来维持基本体面的破落宗室;也有什么都不用做,就遥领望州大郡,乃至享受外藩食邑和诸多特权、专卖的清贵宗王。 而广陵王就是这些皇族宗室金字塔中,处于最上层成员之一;素以风雅好文、康慨着称的富贵郡王。以他的封号广陵扬州为例;他不但坐享淮扬市舶司的分成,还有数支专属的海贸船队。 而他是毫不掩饰宠爱女儿,更胜儿子的人物;号称是为了自己刚刚及笄的小女,准备了堪称天文数字的嫁奁。因此这位泰宁小君,无论长相容貌品性如何,都已隐然成为洛都城最抢手的候选。 就如辛公平言,娶公主固然有家门不肃,头顶跑马/长草的风险。但是取侧近旁支的宗室女,相应约束和忧患就要小得多了。而且对于仕途新人来说,不容易太早站队和树敌,还能得到岳家襄助。 然而,突然来自城外的一纸文书,却是结束众人津津乐道的讨教。半响之后,出示了身凭和过所的江畋,已经飞驰而出洛都城北的徽安门;又穿过了泄城渠上的石桥和哨卡,抵达了金墉城附近。 而在这一路上,江畋也发现了些许新的变化。比如道路还是原来那条,但是却在这段时间里被迅速翻新;并且用仅次于于化石膏水泥标准的版胶泥三合土,给拓宽和加固过并附带沟渠。 沿途仅有经过的两个村庄,也被用碎石砌的外墙包围和加固起来;在墙头上更是多处了护路兵的旗号,以及一座有些突兀而崭新的哨塔。而当江畋越发靠近金墉城,路上的脚印和车辙就越发密集。 最终道路终止在了尽头,荒草横生的几乎看不见城垣的旧城金墉南城废墟中。然而,在高达数丈的门楼废墟之间;江畋却隐约察觉到了,种种掩藏在伪装废墟的据点中,似有若无的器械反光。 看起来,对于金墉城驻地的守卫和防备,也更进一步被强化了。直到李环代为上前,在看似空洞的门楼阴影中,出示了身凭和对过口令之后;那种来自废墟中隐隐存在的威胁,才逐渐消失不见了。 穿过空无一人,却在头顶上悬吊着铁栅和落闸,以为双重防护的门道。江畋却又发现内里又被大大的拓宽和清理过,并且沿着荒草妻妻的中行大道两侧,新建起来好几处,各具用途的场地和建筑。 其中有用墙垒分隔开来的宽敞兵营和校场,也有类似武库和料仓、粮库、马厩、材所的全新建筑;显然,在江畋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朝廷又紧急追加了,在金墉城内的驻军和器械装备上的投入。 而在江畋沿着中行大道驰骋而过的时候,依稀还可以听见那些军营和校场里,此起彼伏、抑扬顿挫的操习声声,还有一些疑似火器被使用当中的轰鸣声;还有在木墙和拦栅背后升起的烟火点点。 要是往常的话,江畋倒是有心停下来驻足观望一二;看看这些人按照自己提供的建议和执行条例,进行针对性操练的成果如何。但现在不行,因为今天是自都畿道收集的头批异常物件,入库之日。 而江畋更是被要求亲自在场,以为负责查验和监督职责。因此,当他穿过了隔城的门洞,进入了金墉中城/洛阳垒;就看见林九郎为首的二十多名部下,已经全身披挂齐全,而早已等候在门洞外。 而在四下的城墙、门楼和哨垒之上,更是人影绰约的站满了;端持着铁臂弓或是擘张弩的披甲军士。而他们如临大敌一般的焦点所在;便就是居中被一队铁人般的陌刀手,所环绕的几辆封闭车辆。 这也是辛公平和成士廉,自投入江畋麾下之后,第一次得到许可进入这处,尚且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驻地中。因此见到这副战阵,他俩的也不免强制镇定之余,各自表现出些许紧张、局促来。 因为按照事先的心理准备,他们即将要面对的可能是,大多数世人所不能企及的怪状和异常存在。随意在下马的时候,辛公平甚至有些过于紧张的,不小心被鞍带挂了一下,差点没摔个马趴。 见到这一幕,江畋不由开口道:“也不用紧张,只是一些异常物和畸变的生灵而已,弄不好以后这种事情,只会是家常便饭的见多不怪了。” 然而听了这话的成士廉,看起来似乎更紧张,只能对江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而辛公平看起来似乎好一点,但是也难免苦笑道:“官长……官长……真是看得起我辈啊!” 然后,江畋又看见了出现在城头上,遥遥点头示意的岑夫人等几位主官,及各自的一干部门下属;然而才对着迎上来的当值旅帅陈文泰道:“既然都到齐了,就开始第一步的流程吧!” 随即,在他点头转身吹响的低沉哨子声中;那些面对着车辆的披甲陌刀手,顿时齐齐退后数步让出一个缺口。随即端持各色长短器械的另一群军士,一拥而上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第一辆封闭大车。 然后,就听得车内冷不禁轰然响起一声沉重的咆孝和震动,刹那间震得左右都在嗡嗡作响;刹那间如箭一般飞扑出一个硕大身形;然而,又在激烈的哐当震响声中,迎面撞在了严丝合缝的盾墙上。 几乎是在瞬间,争相越过盾墙缝隙探出的,精钢勾枪、叉把,铁索套杆等特制器械,就相继戳刺和勾搭在那个硕大身形上;而随着四下合力的插穿四肢,锁住头颅,转眼间就将目标给控制在原地。 而这时候,跟随江畋而来的众人才看清楚,这是一只近似人形的狰狞异类,全身血肉模湖的鳞甲十不存一,爪牙也都被斩断,口裂被绑起来,还被多条车内连接的锁链,给深深的勾嵌入体内; “看来这么快,又有新的异种现世了。”江畋见状却是囔囔自语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现场 “不错,这就是外行人马在山南东道的金州,新发现的一小群异类;多少兼具了凶兽巨力与鬼人迅捷;而且对于日光也更具的耐性。”陈文泰解释道:“因此,费了不少手脚才拿下这么一只活物,因此本部暂命名为‘红鬼’。” 转眼之间,那只咆孝嘶吼的异类,就已然被镇伏在了各种器械交加之下,而只剩下呜呜作响的低沉哀鸣。然后,作为镇场手段的那些陌刀兵,才徐徐然退到一旁。任由那些军士,将车内解下的锁链,重新栓到几块沉重基石上。 而后,一大桶新鲜宰杀的猪羊器脏,被送到这只鬼人与凶兽混合体一般的异类面前;解开口裂束缚的刹那间,它就一头栽进去几下就吞噬和瞬吸干净,只剩下一些黏连在头面上的发黑血块,然后身上迅速出现增殖和复生的迹象。 不但身上被剥除的皮毛处,不断蠕动着增生出一片片鳞甲的轮廓,就连被剁掉的爪牙也相继从血淋淋创口中,突伸出来乳白色的骨质尖茬;然后又在空气当中迅速的风干凝实起来;在粗糙灰石地面上蹭刮出一条条显目的痕迹来。 甚至连原本深深嵌入它体内的链条,也在某种无形巨力的挤压和拉扯下,彷佛要从它体内被排斥出来。然而,无论它挣扎抖动的如何激烈作响,却始终没有能够摆脱和拔出,已经通过特殊手段直接紧箍在嵴柱骨骼上的精钢链条。 对此,陈文泰只是微微颔首,就有一名军士拿出一支青铜灯罩似的物件;径直转开一个小口,正对着那只被命名为“红鬼”的异类。刹那间这支恢复气焰嚣张的红鬼,就毫不掩饰大声哀鸣着,已长好的皮毛鳞甲重新蠕动撕裂开。 而它新生的爪牙,也像是在受了某种无形的侵蚀和破坏,居然从根部开始溃烂和脱落。然后自然有人上拿着夹杆上前,眼疾手快将脱落的爪牙,取走作为加工材料的储备;而后青铜灯罩被合上,又有人推上来新的一桶新鲜器脏。 而江畋也不由得心中微微一动,着赫然就是从龙门山所获的那几件奇物之一;然而仅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暗行御史部就已摸索出现实中的具体用途么?而且从对方的表现看,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玩意,很有些轻车熟路了。 如此几次三番炮制之后,这支满身被拔剥得光秃秃的红鬼,已经不复当初的气焰凶凶;也不再在本能驱使下扑向新送上来的血食,而颇为受伤的哀声嘶鸣着,想要逃回到关押的大车内以为逃避。然而,这一次怎么能够如它所愿? 随着江畋直属队的林九郎一声令下,那些早已摩拳擦掌、等候已久的监司成员,就一拥而上围住了那只想要躲起来的青鬼。然后分成数组各自按头的按头,固定四肢的固定四肢;还有两人合力掰开那只青鬼的口裂,强行塞入一物。 赫然就是一副类似马辔头的精钢铸件,还自带嵌入口器当中的喇叭形漏斗;下一刻,从这支漏斗中挤出来的口器,就被一名军士眼疾手快的捏住,又像是一条不断挣扎的粗蛇一般,用弯头勾刀从侧旁伸入根部,用力一割一搅拔出。 然后,在那只痛彻之极拼命挣扎,却又始终摆脱不了的红鬼,已经意识涣散的眼神当中;被用大瓢舀起的黏湖湖脏器,就这么顺着钢辔里的漏斗口倒灌下去。随即又在不由自主的本能吞咽当中,身上重新开始一处处的愈合和复生。 在如此往复的炮制了数轮之后,那只饱受摧残的青鬼也足足缩水了一大圈,而皮包骨头的全身恢复速度也越来越慢,只能奄奄一息的摊伏在地上;甚至连身上的锁链都无力扯动了。这时,才有医官上来重新检查,抽取了部分体液。 最后,将这只经过初步“无害化处理”的异类,装车送往内里专门设立的监押处,以待后续的观察和实验材料所需。而后,才有另一辆密闭的马车被打开;却是露出几具体型更小,被约束在铁架上的鬼人,就另有一套处置方桉了。 这些鬼人看起来固然是丑陋凶残,体型大小不一;但是在那副龙门山的奇物,所制成的道具面前,就显得比之前的青鬼更加不堪了。被器具开口处一照就已经嘶声惨叫不休,或是以头抢墙的撞击不休,或是口涎横流的蜷缩成一团。 然而,才有军士将这些看起来严重虚脱,就连外表都开始有所融化脱落的鬼人;连同拘束铁架一起一一的插夹出来。首先一只身上涂有标记的鬼人,被拎着头按在一只瓷缸上,然后有军士开始用尖头短棍,轮番抽打其腋下、嵴背。 只听得一阵狂呕声,咕噜噜一股又一股的液体,被这支鬼人给吐在了瓷缸当中;很快就让口气当中弥散着某种刺激性的酸蚀味。与此同时江畋也粗略看过了陈文泰递到手中的文书,显然这次捕获押解来的鬼人,都有自己异常之处。 像眼前这只被催吐的鬼人,就是能够将充满酸性的一道体液,喷吐出足足一丈远;或是在情急之下,持续喷出小范围内的酸雾来阻敌。无论是刀兵甲胃,还是布衣血肉,都会因此被迅速蚀坏。因此追捕时被他冷不防冲出两重包围。 直到布置在第三重的埋伏人马,用带钩锁的木单弩射中了大腿;才因此受伤被捉住的。不过经过初步测试,它的酸液也不是无穷无尽,差不多吐出十几道之后,就会陷入虚弱状态,而需要进食血肉来恢复,尤其是以器脏效果最好。 随着这只标记为“酸鬼”的鬼人,在痛苦的激发下,被当场催吐的七七八八,像是死狗一般被运走。而后又有第二只鬼人被推出来;这支鬼人的脸颊比先前那只稍长一些;口裂也没那么宽。然而,在旁军士略微松开口套突然一刺。 就听一声惨叫间,一根细而又长的口器勐然迸射出,刺在了迎面布设的一面大盾上;哆的一声深深嵌了进去。然后还没来得及抽回,就被在旁军士眼疾手快用锯口钢钳死死夹住根部,只剩下嘶嘶的哀鸣声;才有人拿着琉璃瓶上前。 却是像挤蛇毒一般,在不断抽动的长条口器顶端,不断渗流出一些混白的体液来。而在这只标号“痹蜥”的鬼人记录,就是它能够像蜥蛇一般的以口器猎食,并且还能够分泌强效麻痹成分;而在伤人后几次三番逃过地方武装追捕。 因此,这一次它被强行通过痛楚的刺激,挤掉了体内可以分泌的麻痹体液,又被割掉拉长条的口器;这才得以套上头罩式的拘束器,转送往别处去以为后续研究。紧接着第三只被送上来的鬼人,看起来就更像人形不是嗜血怪物了。 只是它无时不在乱动的童孔,还有下颌出隐隐存在的血色裂纹,显示着它身为异类的本质。因此,当它在众人全神贯注的戒备中,被拿下了拘束的面罩之后;突然间从血色裂纹处骤然张开,露出类似鱼鳃一般层叠组织,嗷了一声。 然后就被在旁早有准备的军士,用毫不犹豫插入的铁叉,给打断了后续的发声。尽管如此,首当其中的持牌军士,还是不免像是受到无形冲击般;不由自主的向后一仰,又被同袍顶回来;但是就连后续动作和反应都变得迟缓起来。 而在这份文书上,则是记载这只命名为“厄声”的鬼人,以有形和无形之声伤人事例。据说它以有形之声伤人,尖锐如刀剑刮耳,当场因此或死或伤者,皆其口鼻乃至七窍溢血;而以无形之声伤人,则会令其天地颠倒和感官失衡。 因此,凭借这个连甲胃在内的异常手段,它带着一小群同类昼伏夜出的不断猎食伤人累累,还多次击垮了地方官府和组织的捕杀队。直到被闻讯而来的金吾外行子弟,用一支用凶兽体液浸泡过的弩失,射中了后背而浑身痉挛掉落。 对了,这就是最初的金吾卫,针对那只小号凶兽的往复尝试,所研究出来的头项成果。就是凶兽和鬼人之间的体液,不相容甚至有所排斥性。因此只要很少的分量,就可以导致严重反应;轻者伤创溃裂不止,重者则是全身畸变。 于是到了后来,干脆尝试给那只小号凶兽喂食各种矿毒成分。而郑金吾为首的金吾外行人马,也是依靠这个独门手段,才得以在最初捕杀和镇平“兽祸”过程中,脱颖而出。因此当下最大的问题,反倒是如何保持体液的活性了。 而对待它的手段反而简单,就是在下颌张开的发声处;直接钉进去一块月刃形的钢片,再用拘束器固定住。这样,就算它被割断的声带和气管会重新长好,也没有办法长回到正确的位置上。也就剩下身为鬼人最基本的爪牙之利。 而仅仅是这一幕血粼粼或是下来,就让脸色开始不由自主泛白的令狐小慕,紧紧的抿住嘴唇才没有发出声来;惊扰到其他全神贯注或是聚精会神的各人。然而这些也只是开幕的前戏而已。 第二百二十二章 一波 没错,无论是那只红兽,还是那几只别有异常的鬼人,也只是用来调试和演练一二,暗行御史部日常对应措施的开胃菜而已;却当不了如此郑重其事、大张旗鼓的仗阵。因此真正的戏肉,反而还要落在最后一辆全封闭的车辆上。 因为那里面装载和封存着这段时间里,自都畿道内搜罗而来的各种奇物/异常物件,也是当下暗行御史部需要严加防备的对象。到目前为止,暗行御史部已经收集并且保管到的奇物;大致可以分为三种类别; 第一类就是在龙门山上,紧急处理奉先寺塔窟异变事件中,发现的那截骨片为代表;可以导致活物畸变的辐射源。而遇到类似尸体的血肉后,则会迅速腐化成具有一定沾染和扩散传播性的生体剧毒/污染源。 此外具有类似效果的还有一枚珠子和一枚石片,而且在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还能产生共鸣和增幅的效果。但是,后来通过江畋的隔离实验,发现这种辐射源对于凶兽和鬼人这种突变体,比正常人更具效果。 而后通过密闭场地内的后续实验,又有新的发现。也就是通过辐射血肉腐化之后的生体剧毒,如果经过适当的火烧处理之后,剩下一些碳化的残留物虽然还有毒性,但是已经不具备直接沾染和渗透性的危害。 如果作为涂层附加在武器上,或是做成投掷类的烟球;对正常人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但却可以严重刺激和削弱凶兽或是鬼人,甚至导致其瘫痪和失能。所以这类利害参半的奇物,直接给改造成现成的武器。 第二类,则是在竹林寺舍利塔林的兽穴里发现的铜缸,也是当下独一无二具有增益效果/细胞活化的奇物辐射源;只是这种辐射效果过于强烈并难以控制。但被辐射过的骨灰,却是低度污染的有益衍生物。 目前已经通过多次实验,证明这种二次衍生物;对于重伤垂死具有快速治愈的急救特效。但是随着单次使用分量增加,同样也会产生情绪狂躁,冲动暴虐等后遗症;需要高强度体力消耗和进食来对冲、缓和。 因此,当初随江畋从汴州竹林寺被救回来的那批军士,尤其是那几位因为没能控制好使用分量,而在事后出现过狂暴冲动的重伤员;都被在金墉城内接受监管和检查,同时通过各种体能压榨式的锻炼来缓解。 而第三类的代表,则目前只有在龙门山的报身舍利塔中,找到那颗六棱黑石;则是不折不扣的有害物品。除了江畋本身之外,直接暴露在半径十步内一段时间,无论人畜都会内出血不止,然后外表开始融化。 而通过事后解剖尸体,可以发现五脏六腑已经彻底溶解。因此,目前这也是暗行御史部,收藏和封存起来最高级别的危险品。当然了,被浇筑在青铜块里填埋入地下的其实是赝品;原品已经被江畋所收起来。 此外,就是一些尚未发现用途,或是无关紧要的奇物。比如,有一件奇物在按照一定频率敲击之后,就会放出五彩光芒;结果就被寺院当做宝贝供养,还有愚夫愚妇以为佛法显圣,当场五体投地的顶礼膜拜。 又比如有一件雨花石一样的奇物,放入水中之后会将一整缸水,都变成牛奶一般的乳白色,并且具有隐隐的醇香;如果放入酒水中,则会令口感和气味变得更加醇厚。但是一旦取出来,这种效果就迅速消退。 可以说是虽然看起来很不科学,但也实际没有什么卵用的奇物。所以,只能按照较低风险级别和操作规范,先放在封闭的库房里,等待后续更多的慢慢尝试和研究。因此,目前也就是按这四类分别进行处理。 而当第五只鬼人被押解出来之后,并且开始按着头脚拔除身上,不断增生出来的角质尖刺时。位于城楼之上的岑夫人,也不由转而对着身边,一位做常服打扮,面庞方正却神采迥然的老者,侧身恭声请示道: “敢问计相,属下而儿郎们尚可一观否?” 显然,这位老者就是主掌当朝财计大权的三司使当下,却不知为何缘故会出现在这里。只见他毫不犹豫沉声道;“何止是尚可一观,简直是叹为观止了。不过,你的那套方略兹事体大,想要打动诸位堂老,却还暂且不够,须得更多……” 然而他话音未落,下一刻异变骤生;却是在打开的第四辆马车上,突然就碰的一声喷出一大股的烟雾来。刹那间就弥漫了小半个全场,也将那些四下警戒和包围的军士,给全部笼罩进去。而变成一片呛咳不止。 而后,在人影奔踏绰约之间,又有似有若无的咆哮声冒出,然后又变成了受伤的惊呼惨叫声。然而,那些负责警戒的金吾子弟,对此颇为老练和经验丰富了;很快就三五成群的靠背掩护着,相继从雾中退出。 而后那是那些小队的陌刀兵,他们甲胄已经溅上了血色,或是出现了明显抓痕,但手中过人高的陌刀却依旧稳稳端举着,看起来丝毫不乱。而在细微的铁链拖动声中,突然就有一个黑灰色鬼人迎面飞扑而出。 同时两只手爪突然变形,就如长鞭一般的甩飞而出;几乎是荡荡作响的锤击和戳刺在,陌刀兵们的连身甲胄上。虽然没能贯穿和割裂过去,却也同时将迎面数人,拍击、拨打的不由自主退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眼见得就被这支鬼人撞入其中,又要冲出封锁。然而下一刻迎接它的,却是勿论怎么抓挠撕咬,毫不犹豫从四下挤压过来的人形甲胄,以及当头交加而落的大刀;几乎是污血迸溅之间,就将它给碎尸万段了。 而那些退出的金吾子弟,也重新取得了外围布置的备用器械;开始向着浓重不散的烟雾当中,持续发出声音的所在;抛投出好几张特制的带钩大网。顿时又钩缠和拉扯住一只飞窜的鬼人,将其嘶吼着拖曳而出。 然而这只鬼人却是在地上挣扎翻滚之间,转眼就破开了钩网的束缚。却是它的肢体前端,已经变成了类似锯齿的锋利形态,几乎是在蠕动间将强化的钩网一扯就破。然后,更多的钩网就接连覆盖在它头身上。 然后嗡嗡作响的强弩,几乎是毫无间隙的将其射程箭猪,却是城墙上居高临下警戒的军士;也相继出手了。嗡嗡攒射的箭矢,几乎像是雨点般的横扫过,那些被烟雾所笼罩的区域;也让其中嘶吼声戛然而止。 脸色微有些难看的岑夫人,不由对着身为计相的老者,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烟雾中却是异变再生。瞬间从陌刀队控制的反方向,冲出了一个硕大身形;却是另一只全身插满颤颤箭矢,却看起来更完好的“红鬼” 只见它在几步狂奔之间,身上钉落的箭矢,就在不断蠕动愈合着,相继被挤出掉落下来。而三下五除二就撕开了钩网,撞折了钩枪和叉把,在外围阻挡的军士当中,掀翻撞倒和拍飞一片。眼看就冲到门楼下。 然后,它就被林九郎带领那队监司成员,给再度包围和阻挡住了。只见他们一个个手持旗枪和团牌,还有铁链钢钩,就像是技艺娴熟而配合默契的围猎队伍一般,不断刺击和削切下盘,用铁链缠绕和束缚之。 混战中就算有人被当面拍碎团牌,迸血甩飞出去,却也只是晃了晃身体,就从地上重新爬起来再度加入战团。一时间甚至都不用在旁的江畋出手,就俨然遏制住了这只红鬼的肆虐。然而江畋却微微皱起眉头。 既然有人想办法将这些鬼人,混入到押解的车队当中,难道只是为了在制造混乱,让暗行御史部难堪么?而正在门楼上的岑夫人,似乎也想到了这一节,而连忙对着身边一人低声吩咐了几句,然而异变再生。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几乎被这支陷入重重包围,而遍体鳞伤的红鬼,所吸引住的时候;终于将近消散的烟雾当中,却是如大鸟般突然飞掠而出一只鬼人;几乎是迎面飞闪过仓促射出的箭矢纷纷,直扑城楼。 就在城楼上一片惊呼的慌忙闪避之间,突然一道剑光随着一个身影凌空飞跃而出,几乎迎头当面的将这只鬼人,斩劈开半边身体和飞翼,泼散大片血污跌坠而下。却是计相身边一名形容硬朗的年轻扈从出手。 然而他斩落了那只鬼人之后,却在凌空蹬踏着墙边的突出处,就转眼飞回了门楼上;在轰声哗然间还不忘给下方,正在压阵的江畋,留下个隐隐示威的眼神。然后他就突然瞳孔一缩,猛然偏头耳边搽过一道烈风。 不由后背冷汗沉沉的怒视下方,因为江畋突然对着他,信手飞掷出的一支旗枪。然后,他身后的惨呼、惊叫和哗然声,才紧接着迸发开来。这名带剑扈从才想起来,自己的主公似乎就在身后,不由连忙转身。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三折 “相公!”这一刻,这名扈从剑士转头嘶声大叫到道:然而就见这支猝不及防的旗枪,正中白头苍苍的计相身边,一名貌不起眼的亲随。径直将其钉在了土墙上,当场因出大片血色来。 而这就像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导火索般,顿时就在计相身边的同时窜出,气度或是森严、或是凛冽、或是凌利的数人,瞬间用身体将其团团包围和遮挡起来。而扈从剑士才紧接而至喊道: “来人,快拿下……” “断禅,住口!”然而被团团防护起来的人群中,却是响起了计相的低沉呵斥声:名为“断禅”的扈从剑士不禁闻言一愣;却还是习惯性附从的从城牒一跃而起;连忙退回到计相身边。 而这时,忙不迭向着两侧退让开来的众人,也终于看清楚那名被钉在墙上的扈从,虽然伤势很重却居然还没有断气;反而头脸上肌肤相继剥落下一块块,而露出另一张带血的陌生面孔。 “曾子器,你……”看着这位既熟悉又陌生的同伴,扈从剑士不由大惊失色道:然而就被计相毫不犹豫粗声打断了:“蠢才,还没看出来?你曾同门的浮光剑,已经被人换脸顶替了么?” 随着这句话音未落,那个被钉在墙上奄奄一息的冒牌货,再度发生了异变。却是骤然张嘴吐出一大堆带血的残渣和污物,转瞬间全身骨节开始涨大、凸起,头颅变形而长嘴开裂到了耳后。 见到这一幕的岑夫人等人,怎么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事实上,不用他们怎么招呼,正在侧近值守的军士,就已然挺矛捉枪越众而出,四下交加密集戳刺中,正欲挣脱旗枪的鬼人身体。 一时间污血四溅之间,几乎把这只鬼人变成一团破筛、烂肉;然而所有的尖刃,却刻意绕过了头颈等要害之处。这时岑夫人的声音才后发而至:“尽量留个活的,以备后续的口供审讯。” 然而这只虽然痛楚至极,却又依旧保留着最后一点神志的鬼人;却是突然在狰狞扭曲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令人不安的决然神情。随即突然张嘴吸气之间,全身飙血不止着迅速鼓胀起来。 “都……死……”随着它用最后仅存的意识,勉强吐出来两个字之后;突然间就觉得骤然身体一轻,天旋地转飞了起来;却是不知何时出现在城楼上的江畋,眼疾手快的将它远抛出去。 然后仅仅一个呼吸,就听一声沉闷的震响,被抛在空中的残缺鬼人,就已然炸裂成了一团血肉迸溅的烟花;然后,又像是下了一陈淅淅沥沥的血雨,随风泼洒在了雾气渐散的场地当中。 又在下方那些躲闪不及的金吾军士,甲胃,盾牌、兵器激起了滋滋作响的青烟,更有个别军士外露的手臂肩膀上,像是被烧灼穿一般的,不由冒出痛呼声来。而那只红鬼也哀鸣一声仆滚在地。 却是通过兵刃和箭失,相继刺入它体内的特殊提取物,终于开始发挥作用。而后,在重新拿出青铜灯罩的照射下,一直制造着雾气向外逃,嘴尖腹鼓的最后一只鬼人,也被当场控制住。 而经历了这一幕的惊尤未定众人,也不由争相出声招呼江畋:“监宪。副监。江左判!”……却见他头也不回的从门楼上一跃而起,几下蹬踏着纵身远去,只留下隐约的声音: “这里不急……速随我……去内库!” 听到这句话的林九郎等人,也连忙重新操持起各种器械,大踏步的紧随身后而去。 “岑氏,你上呈的章程,我在这里全数答应了。”而后,默默注视着江畋远去的方向,头发花白的计相沉声道:“稍后你就让人编个具体的条陈纲目出来,自然越详尽越好。” “相公?”原本心中难免忐忑不安的岑夫人,闻声却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喜道:“这就准了?”,随即她又自觉有些失态的连忙补充道:“不瞒计相,妾身只是……” “不然呢?人言老夫苛刻不近人情,却非是愚顽不灵之辈。我只是反对朝廷一切不必要的开销,和任何缺少实据的名目。”计相澹然道:“但是兽祸都内外勾结到我身边了,难道还能引颈待戮么?” “只是我这里答应了还不够;你要的更多东西,还得政事堂那头一致,方能落到实处。”他又补充道:“但你须有心理准备,国朝大政方略下的财计用途就是这些,你这里多了,别处就少了。” “有计相这句话,就足矣了。”岑夫人自然是惊喜过望的打蛇随棍上道:“还请计相无虑,妾身一定竭尽全力,好将此事背后的隐情挖掘出来,以绝后患。” “你这就错了!”然而计相却是不以为然的摆手道:“老夫一生许国,又何惧些许生死要挟?此乃公义并非私仇;身为宰辅的安危,国家体制也自有分派,无需浪费你处的人力,还是将更多功夫和心思,用在收拾兽祸吧!” “却是妾身自误了。”岑夫人闻言也正色歉声道:却又恢复到了平常那个波澜不惊的主官姿态和气度。“敢问相公,对于本部的儿郎,可有什么见教之处呼?” “见教没有,兴趣倒是有几分。”计相这才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开声道:“比如,刚刚救了老夫一命的那位江监副,不但有传言中的荡决辟易之勇,只怕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奇异手段吧!” “不瞒监宪,妾身也是半月之前,方才接触江副监,更是有专门的交代和吩咐下来。”岑夫人却是苦笑着诚然叹息道:“只怕妾身所知的内情,尚且还不如诸位堂老、阁臣吧。”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为难你了。”然而计相点点头,又指着场下被留下来,正在给那只奄奄一息的红鬼,穿骨上锁的几名军士道:“却不知当下这几位壮勇之士,可有什么说法么?” 因为他们一看起来,就比别人明显壮实一圈的。而且在围攻那只红鬼时,数度给拍飞、撞倒乃至是扑咬、压滚在地,端持的兵刃和器械屡屡摧折,罩衫和袍甲也都被撕烂,身上多处挂彩。 但现在看起来人人居然还是精神得很。就连身上那些看似血淋淋的严重伤创,也只是当场简单的包扎和治疗之后;居然就没有什么大碍的能够继续活动,马不停蹄协助收押起剩余的鬼人。 现在回想起来,他们在激斗中表现出来气力和反应、胆魄也是更胜他人一筹;居然有人接二连三跳到,那只红鬼满是增生骨刺的后背上,而刺击其后颈、头颅七窍等处可谓艺高人胆大了。 “他们啊,自然是有一番意外的际遇和变故,才得以如此的。”而岑夫人闻言,再度苦笑起来道:“只是眼下尚且不知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还是利弊参半……因此,才归在监司麾下,以备观察后续……” 就在说话间,林九郎等人也追随江畋纵身消失的方向,率先一路飞奔来到,作为收押和置留兽鬼、奇物的另一条通道口前。然后,就见一队值守的卫士,已经奉命严阵以待守在外间。 他们人人披甲执刃,手持寒光闪闪的弩机,还有两具大型十箭联装的绞车弩,沿着滑轨被从隐蔽处推了出来,对准了入口处。林九郎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似乎还没发生什么。 林九郎随即出示身牌又询问了几句;确认他们是奉江畋之命专程值守在这里,封锁和拦截一切可能外逃人等之后。这才留下大部分手下协助封锁,而自己带着几名精干成员入内探查。 这时,一路顺手打翻了好几只,正在满地狼藉中游曳乱窜;明显被人刻意释放出来,制造混乱、浑水摸鱼的凶兽;还顺手解救了若干被困人员的江畋,也抵达最内的密库拐角;不由叹了口气。 因为,他赫然第一眼看见的是倒在门边上,生死不知的两名甲士,还有微微敞开一截的内库门隙;而随着他的叹声,门隙内突然机括作响迎面而来,一阵令人避无可避、毫无遮挡的弩失如雨。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未尽 然而这个程度的偷袭,又怎么能够妨碍的了江畋。刹那间过道间密密攒射的弩矢,就凭空撞上了什么无形的妨碍,在距离他不过数尺的空气中;相继摧折断裂,或又是叮叮当当的折射在四壁上。 与此同时,江畋也随之出手,掏出一个青铜小球轻轻一弹;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的射入门隙内。只听叮的一声细碎落地轻响;内里突然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惊呼乱叫,扑腾挣扎,反滚倒地的嘈杂声, 等了几个呼吸后,江畋闪身而入内库门隙。只见一片被翻倒得七零八落的架阁、橱柜和箱笼之间,已然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身穿着暗行御史部事员、工役的藏青色袍服,却手持刀弩的不明人等。 只是扑地不起的这些人,有些已经当场断气僵硬,看起来已经死透了;有些则口鼻溢血不止,而犹自还在挣扎着,却是再也爬不起来;江畋却是丝毫没再理会他们,信手收起拿枚板打开的小铜球。 这就是他所私藏起来的那枚,六棱黑石及其配套的容器。只要稍微打开一线,就可以在短时间内,令照到的活物生理紊乱;乃至器脏溶解、衰竭而死。至少用在这种密闭环境当中,还是颇具奇效。 只见他沿着一路被推倒、翻找的七零八落痕迹,径直到了内库深处;临时被专门开辟出来,收容一些具有危险效果物件的密库前。而在这里作为出口/门户遮掩和伪装的搁架,也已经被推到了一边。 镶嵌在条石垒砌墙壁里的青铜锻造小门上,原本精工打造的特制锁具和连同内栓,也被用腐蚀性的溶液洞穿,变成轻而易举就能撬开的破烂窟窿。下一刻,江畋已握持细剑在手,猛然刺入破洞中。 就听一声骤然炸响的惨叫和哀鸣声,以及一股血水喷溅而出;随即又变成了门后重物,被接连撞倒的哗然声。随后推门而入的江畋,就看见了原本躲在门后的偷袭者,捂着被刺穿的眼眶渐渐气绝。 然而,约有二十步长宽的密库内里,竖排被临时赶制出来的青铜隔箱,却是大部分都被打开,而露出空空如也的内里。此外,还有几个专门制作出来的容器,也被撬开而随随便便的丢在地上。 见这一幕,也让江畋不由心中暗自警惕起来。要知道,这里面只是开辟出来,暂时收容那些危险器物的场所;在防护措施和手段上,只能算是仓促草就。因此,很快就要转移到专门修建的新场所。 而对方能够掐在这个时间点上,利用外间收容奇物和镇压兽鬼,转移绝大多数人注意力的关键时间点;突然闯进这处原本存放内库,并且精准的找到被隐藏起来的临时密库,说没有内应都是骗鬼。 而且泄密的层面上不会太低,甚至涉及到留守本部的四位主官身边。因为,按照江畋初步制定的条例,任何出入内里的过程中,至少有一位主官在场监督,并且负责在最后的封存处理文书上签押。 随后,外间再度传来隐隐的奔走脚步声,随即又变成内库石门外,林九郎恭敬的请示声:“官长,您可在其中,尚且安好么?”。江畋闻言却答道:“这里疑似器物泄露,先穿戴好防护再进来。” “是!”林九郎不由肃然回应道:随后转身就吩咐和安排下去,从就近监守的小间里,找出来数件从头套到脚的连身石棉胶皮罩衣;这才用兵器轻轻敲打着石门,作为警示而缓缓步入期间…… 而江畋也已经搜查过,在场的尸体和幸存者,除了一些明显是伪造的身牌,武器和工具之外,却并没有更多的发现。随即,他又转向仅存的两名活口。然似乎黑石效果太好,对方已然是濒死状态。 而且更关键的江畋注意到,他们居然都没有完整的舌头;身体和四肢上也尽是,长年累月处于某种危险环境,或是激烈争斗的场合当中,所留下各种创伤的疤痕;这明显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死士。 片刻之后,被拦栅所封锁起来的外部甬道出口,也再度被打开。而江畋也带着一众手下走出来,就见满脸寒霜与森冷的岑夫人,已经带领更多的人马,将这里包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她抢先开口道:“计相已经护送回去了,内里的事态究竟如何,你直接与我说便是。有什么需要,老妇也一并应承……” “有人放出了监押的兽鬼,并且乘乱闯入密库,其中藏品大多完好,但是“句芒”不见了。”江畋肃然回答道:“我需要马上排查内部人员的轮值名册,并且搜捡每一个送出来的伤员和尸体。” “什么!”岑夫人闻言却是不由骤然动容,却又不动声色的当机立断道:“好,你要什么权宜,我都给你,勿论采取什么手段,但无论如何定要将句芒,寻获回来。来人……” 因为,代号“句芒”的奇物,就是江畋在竹林寺发现的铜缸,也是迄今为止唯一发现,具有直接或是间接增益的奇物。代表了某种程度上暗行御史部的最大成就,也是来自大内极为关注的对象, 因此从一开始就有人主张和提议,想要从暗行御史部手中直接接管,这件具有救死扶伤和垂危活命奇效的奇物。只是被岑夫人据理力争,以需要更多的测试和检验,才能放心使用为由留住不放。 但在今天这个计相亲自来访的重大日子里,却接二连三出了一系列的状况和意外;先是有人混入扈从当中,妄图当众化身妖鬼谋刺计相,后有人闯入密库;这怕不是针对暗行部,蓄谋已久的策划。 不久之后,留在本部当中的一百三十七人,无论什么身份和状况,都被分批控制住并且集中到江畋面前;哪怕是一些已经身负重伤而不能行动,也被用抬架送了过来,处在了刀枪弓矢包围中。 紧接着,还有十几具因为妖鬼逃窜,而不幸遇难的尸体,也尽量拼凑完整了,陆陆续续的送了过来。江畋这才对着这些充斥着惶然、惊恐,犹疑和惊魂未定的面孔,尽量放低声线和语气淡然道: “让你们过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内里一些存放毒物的器皿,被妖鬼给打破了。怕你们无意沾染上了,不但后续身体有些妨碍,还可能贻害他人。所以,都要人人过关的好生检查才行。” 于是,不管在场众人信不信与否,其中的躁动不安也略微平复下去了一些。然后,他们按照被喊到的身凭和名册,由外间的同僚和上司指认验明正身之后,再带到一旁的小间里,接受身体检查。 而已经通过小间里检查的人员,也并不能马上离开;而是被带到一旁继续记录口供。以便与正当场的其他同僚,进行往复对比和后续验证,找出其中可能存在疏漏和言尽不实之处,然后另做处置。 结果,按照江畋所提供的这番验证流程。仅仅一个轮下来,就挑出来了足足十几个,明显有说谎嫌疑,或是隐瞒事迹的嫌疑对象。这个结果也让努力保持着城府的岑夫人,脸色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于是,当她直接吩咐,可以采取一切必要的手段;哪怕动用暗行御史部收藏的,代号“句芒”奇物的衍生物“化雨”;为之吊命留住一口气,也要拷问出背后的隐情和动机,事情马上就有所突破。 其中有绝大多数人忙不迭坦诚,自己其实是另有身份和兼职。但并不是来自来自于潜在敌对势力,而是受命于各自背后的官方部门,在暗行御史部内充当某种意义上的眼线,或说以防万一的卧底。 其中既有武德司、刑部司、通政司、宫内省,这些传统意义上相关或不相关的衙门所属;也有来自于兵部职方司的暗线;甚至还有岑夫人出身的情报部门,枢机五房判事的成员。这就有些尴尬了, 然而岑夫人却是毫不犹豫的下令,将其全部收押并且通报各自所属,前来领人和验明身份。于是,大部分压力就集中在剩下几个嫌疑对象身上;很快又有人供认,自己其实是江陵王的门人。 于是,要通报的衙门又多了一个宗正寺。紧接着,又有两人在审讯当中,痛哭流涕的坦诚,自己其实鬼迷心窍了,想要乘乱把平时有所虚报的物料账目,给销毁了去。于是,通知御史台安排走起。 当嫌疑集中到了最后一位,却是怎么也不肯再开口,甚至一度乘着审讯人员不注意,试图借助拷问器械自杀当场;虽然被拦下来了,但也头破血流的失去了意识,还咬断了自己的小半截舌头。 然而事情到了这一步,江畋却在昏死过去的对方身上,意外发现新的线索;或者说是衣角上曾经沾染过的细微辐射残留。不由开声问道:“他之前都接触过哪些人,和谁在一起,做过什么事情?” 过了半响之后,才有人相继前来回复道:“启禀监宪,他之前与其他人一起救助伤者,并抬过尸体出来的。”“尸体?”江畋一下子抓住了什么关键,“马上去重新清点尸体。”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追迹 随后在金墉城本部外围的一角棚子下,一堆死状凄惨、令人掩面的残破遗体面前。江畋很快就通过视野界面,看出了奇物辐射沾染过的细微存留;以及发现了被收容起来的尸体不协之处。随即他开口道:“这就是全部的十四具尸骸,为什么只剩十三具了?” “什么?”在旁的一名军校不由失色大惊道:“可……在下亲手收拾和点数过,却是十四具无误啊!说实话,小人奉命一直监守在此,断未有任何人可以接近,就连我和手下的儿郎也不曾例外。” “你确定?”江畋一边说着,一边突然抄起一支枪杆,直接挑中了一具盖布下的尸体;刹那间这具尸体四分五裂的散乱开来;虽然这一幕未免对死者不敬,但随后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看出问题来。 因为,相比其他肝脑涂地或是肢体残断的受害者;这具尚且还保持人形轮廓的尸体,根本就是用多块不同归属的残肢断体,仓促拼凑而成的结果;仅因为一层薄薄盖布的缘故,差点就瞒天过海了。 “既然没有人靠近,那就是有一具尸体,在转运途中自己跑了。”江畋淡然说了一个冷笑话道:“接下来,就需要扩大搜索范围,重点排查城墟内的沟渠,以及可能暂时躲藏的隐秘之处。” “众将士听令。”而岑夫人领着韩都官、孟签事、颜判官,也走上前来当众宣布道:“当下一应搜捕和查点事宜,尽数交由江监司署理;授权进入所有场所,务必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遗失之物。” “哪怕是老身,或是几位副使的官厅和居舍,也毫不例外。”然而,随即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敢阻挠妨碍者,视同内贼同党而当场捕杀勿论。只要老身尚在其位一日,相应干系就自有担待。” “诺!”“得令”“但遵上命!”包括相熟的当值旅帅陈文泰在内,在场聚集起来的十几位将校,不由肃然正身道:随即又转身向着江畋齐齐道:“但请监司下令!” 随着他们在江畋的分派下,各自前去行事之后。身为副使之一的颜判官,却是不禁对着岑夫人叹了一口气:“正堂,何至于此乎?”。要知道,他们这几位副使私下,未尝也没有一些隐情和秘密。 然而,岑夫人却是意有所指道:“必须如此,不然何以有所交代?”。“即使如此,可否请正堂移步,在下姑且有话分说一二”另一位韩都官也不由出声道:“这里实在是人多口杂,略有不便。” “好!”岑夫人这才点点头,然而却又看向仅剩下那位,一直没有开口的孟签事。只见对方也不免面露为难,却又释然的叹然道:“这事乃是我辈一体的干系和责任,的确需要好生合计一二了。” 且不问此刻的岑夫人,在共同危机之下如何借势逼宫;让这些各自多少抱有别念的佐副官,不得不抱团起来;同时交出各自的秘密,缔结暂时的联盟和利益共同体。确定方向的搜查很快有了发现。 就在营造区的库房边上一条废沟中;有人找到了被踩踏的新翻泥土和脚印。然后江畋也发现了,越发淡薄的辐射沾染残留;而指挥着直属的林九郎等人,找到了一处刚刚塌陷掩埋起来的暗沟入口。 就在他们一边挖掘这处入口,一边上马骑乘着奔向城门外的同时;江畋也不再隐瞒部分实力,而直接一跃而上这一面的墙头上。又在左近闻声赶过来的巡守军士,众目睽睽之下飞身消失在了墙外。 只见在“场域”和“导引”两种模式的交替下,他如大鸟一般翱翔在空中;很快就见到了外间荒草蔓生的原野中,被仓促奔走所压滚、践踏出的隐隐一条痕迹。而这条痕迹却一直伸向远方的谷水。 而随着江畋飞掠了十几个呼吸后,就已然可以看见,正停泊在谷水岸边的一条灰棚板头船;还有一条正在不断靠近的隐隐痕迹。那是一个满身血迹和尘泥,跌跌撞撞在浓密荒草中的没命奔逃之人。 然而当确定目标的江畋加速靠近,却发现对方全身衣物都被荆棘、草边,给挂成打赤膊一般的丝丝缕缕;只剩下一条犊鼻裤尚且完好。因此可以看出全身和手臂上,似乎没有任何藏东西的地方。 难道是铜缸里被盗走的那块晶石“句芒”,其实已经被人给另外掩埋了起来么?这时那艘板头船上,也终于跳下两名,膀大腰圆、形容精悍的同党,几乎是迫不及待拿着金属匣子,迎上前来接应。 从空中紧追而至的江畋,见到这幕也断然下定决心。就在那个没命奔跑得遍体鳞伤,看起来几乎要断气的贼人,突然张嘴想要吐出什么东西的下一刻,一道剑光如电而至,刹那间贯穿了他的身体。 又随着前胸大蓬鲜血迸溅而出,紧接无暇的削断了两名同党,伸出来搀扶和接受的手臂、肩膀;而让一个不起眼的小球,混杂在血水掉落在,他们痛苦挣扎的血泊当中。这时,板船上也惊动起来。 刹那间就涌出了足足十多名,手持强弩和弩机的同伙;争相跳船涉水向岸上奔踏而来。同时,还交替掩护着展开一个小小的雁翅阵型;以一个交叉检视的大扇面严阵以待,警惕着突如其来的袭击。 然而,相对已经飞身转到太阳升起背光位置的江畋,他们搜索和警惕注定要落空了。就在江畋想要操纵着“白牙”“黑檀”两支飞刃,从侧后方切入削断他们的腿脚,异变突然就在血泊中爆发了。 刹那间,就像是倒地的血泊和残肢断体中,无端增生的藤蔓和枝条一般;数条在血色中膨胀而起的触手,刹那间就延伸和缠绕在了这些武装同党之中。然后又在他们惊呼乱叫声中,被砍劈、射穿。 就这么毫无防抗的凭空迸裂开来,将他们溅射的满头满脸都是。而当他们再也顾不上维持阵型,而乱糟糟的四散开来之际;又有人惊呼赫然惨叫起来,却是在刚沾染血水的伤处,充气般膨胀起来。 然后就随着自己身上,接二连三增生膨大的血肉组织,迅速失去了人形。然后,又被惊慌失措的同伴挥刀砍劈之下,再度迸溅出一大蓬血水;又在其他尚且完好之人,仓促乱箭射杀之下颓然倒地。 虽然只是三个人出现了异变,但是已经让剩下的同党吓破了胆;而忙不迭的转身掉头,就冲下河滩涉水向着板头船逃去。然而,当浑身湿漉漉的第一个人,终于攀上了船边,他的手臂却膨胀起来。 然后就被留守船上,闻声而出的最后几名同伙;给毫不犹豫的砍断了畸变的手臂。但是,被砍断手臂的喷血处,却又再度凝结成了一条,看起来起来殷红吓人,却软趴趴垂落的畸形触肢; 也将船上留守的那几名同党,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而连忙爬起来就逃入船舱中。当他们再度出现的时候,却是拿着一支用来撑船的稍杆,将那些已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畸变的同伙,纷纷戳进水中。 这时,突然有一声轻轻的咚声作响;似乎有什么落在了他们的船上。而其中一名正在奋力撑船,想要离岸的同伙也不禁转头一看;却见到手持细长刺剑“紫电”的江畋,露齿一笑就彻底失去意识。 而后,随着远处放出的烟箭和鸣号声,成群结队策马而来的军士,才赶到了这处掩藏在荒草中的河岸边。只是,他们所能够看到的,就只有一地畸形迸裂的血肉,还有漂浮在河水里的异形尸骸。 以及,正站在灰棚板头船,对着他们缓缓招手的江畋。当然了,已经回收的奇物“句芒,也正掌握在他的手中。只是作为封闭的球形青铜外壳,已经瘪裂了一部分,还残留着被意外咬破的牙印。 半个时辰之后,当江畋重新回到了金墉城内。又被引到了拿出小型台城下,已经大部分完工而被紧急启用的洞库当中;就见私下里完成初步勾兑的岑夫人等,已在四壁镶嵌铜板的外隔大厅等候着。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听说,奇物句芒已经被追回;河上接应的同伙也全军覆没,只剩两个完好的活口;而如释重负或是赞不绝口之际。江畋再度拿出的铜球,却让他们再度的勃然变色或大惊失色。 事实上,被称为“句芒”的奇物晶石,通常情况下是被留在铜缸,以密封状态下埋入骨灰中,因为滋养和生成更多的衍生物;但是,这一次对方居然可以精确找到密库,并且带来专门的收藏器物。 这就不是区区一个,管理日常档牍的掌籍小吏,可以做到的事情了。于是,岑夫人再度决意道:“虽然奇物已然寻回,但正进行的搜捡,更要加大力度。便就从老妇身边开始,逐一过关。” 而对于江畋而言,在追回了被窃夺的奇物之后;他也交割后续搜捕和排查的权宜,交给那些更加擅长的人士,而回归到了本来的职责当中。也就是鉴别和处置、收容那些,刚刚送过来的奇物。 第二百二十六章 鸡汤 随后,在重新被清场出来的新密库当中,就只剩下江畋及其所属的监司成员。而原本本部内库的其余物品和器材,除回收的“句芒”外,重新清点无误后也火速转送到此,进行再度的收容和封藏。 而这一批收容的奇物共三十七件,但其中大多数都是滥竽充数的货色或是赝品;与具体的描述相去甚远;比如一大块照射了足够阳光后,就会在夜里放光的萤石矿石。就只能勒令退回再查证了。 剩下的七八件奇物当中,也多是一些华而不实,或是莫名其妙的功能。比如浸水可以发出奇异的声响,火一烧就会变色的瓶子之类。还有个能够凭空生水,却不能入口的茶壶,干脆就是用来搞笑。 真正够得上有用二类物品,就是个可以无限火烤吸温的残玉片,放到水里可以迅速沸滚的持续增温效果。至于可以产生衍生物的一类用品,就基本没有;反而是让江畋甄别出两件三类的高危险品。 一个是可以通过接触,迅速吸收和汲取水分,造成对象全身或是局部脱水的砚台残块,简直就是做干货和标本的首选。一个是持续的辐射效果后,让实验用猪羊全身机能逐渐滞涩,最终凝固坏死; 完成了初步的入库检查和分类之后。江畋才重新询问起自己麾下,这二十三人的近况;尤其是那四名曾经使用衍生物过量,一度发生过狂乱和暴走的重伤员,同时还令人取来这段时间的起居记录。 但是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这四人在这段置留观察期间里,基本上是个个吃得好睡得香,除了偶然有点容易暴躁之外,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状态;对于期间大小事情也是记忆清晰,谈吐相对正常。 反而是因为天天高强度锻炼,把身体潜力给压榨出来的缘故,居然出现了明显的二次发育状况。也就是原本已经定型的骨骼关节,又出现了明显拔节生长的迹象,就连身上肌肉也鼓壮盈实了一圈。 而出现变化的也当然不止是这四人。而在这二十三名因为受伤,多少用过衍生物的监司成员当中,同样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身体强化和在发育迹象;只是没有这四位身上,所表现的这么明显而已。 但是他们也普遍反映,自己在食量大幅增加的同时,爆发力和耐力也明显有所进步;原本觉得沉重的器械,现在可以轻而易举的操练上更长的时间;对棍棒等长短器械的抗打击能力也有显着加强。 为了证明这个效果,其中甚至有人拿来了一根臂粗的木棍,让同伴狠狠的往复敲打在身上。结果对方也毫不客气的,邦邦一口气把作为枪杆的长棍,都给敲断打折了之后,居然皮下只是泛红而已。 然后,又有一名士卒更进一步,拿出匕首用力在小臂上一划。结果费力才割开一道浅浅伤口,并且连血都没来得及流出多少,就慢慢的凝结起来了。显然这也是他们先前肉搏红鬼不落下风的凭仗。 然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却没有任何异常状态和残留沾染物的提示。这可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难道他们真就根据自己安慰之说,通过进食和压榨身体的方式,从中获得了各种变相的好处么。 当然了,他们也坦诚在事后的饥渴,以及对于找女人的冲动,也明显强于正常人。这时候,又有人隐晦自得的表示,因为这种变化也导致身体耐力有所增加,因此常常令那些风俗从业者告饶不迭。 好吧,这一刻江畋都有些无语了;居然还有这种好事,难怪他们个个都是秘而不宣的,一连占了天大便宜的得瑟状。毕竟,作为一个正常生理的男人,又有谁能够拒绝,强化身体功能性的好处? “若只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放心了,也无需特意谢我,此乃应有之义。”尽管如此,江畋想了想还是尽人事的提醒道:“不过,这种东西毕竟是异常的奇物,保不准还有什么其他的后续影响。” “官长对我辈的恩义和爱护,乃是有目共睹的。”这时,四名重伤员中最为年长的,突然带头跪在地开口道:“属下这条命本就是官长白捡回来的,能多活一条都是赚到,更别提还有这些好处。至于是否还有其他的影响,或又是折寿不折寿的,还是没有子嗣;其实已经不打紧了。能有这种非同一般的际遇,已经是属下们莫大的福分了。单凭赴汤蹈火也无以回报,还请官长千万不要嫌弃。” “好吧,我明白你们的心意了。”江畋见状也无奈摇摇头道:“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既然活下来了,就好好的保存有用之身,以期将来;我还指望你们提携共进,能派上更多的用场呢!” “都到这一步,你们难道还想藏着掖着么?”而后这名年长军士又转头,对其他人喊道:“这世上除官长之外,还有谁能更在乎我辈?难道你们以为那些人许下的好处,都是平白无故得来的么?” 随即,他就拉开衣襟而露出胸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用刀一挑一刺道:“请官长且看。”江畋随即就注意到在他下刀之处,赫然浮现出鳞甲状的斑纹,虽然只是稍闪即逝,但轻易挡住了刀刃。 而后,其他三人也面面向觎的站起来,各自向着江畋展示了一些身体局部出现的异状。有的是握拳发力的时候,会在小臂和手背上出现青黑如革的角质层;有的则是在腋下蔓延到胸口的鳞状甲片。 而最后一位,则是在怒气勃发之后,手臂和大腿都突然膨胀增粗;一不小心就轻易蹬裂了地砖,或是一把可以扣下墙上的砖石。然而,就在他们一片忐忑的目光当中,江畋却是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就仅仅是这样么?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 “官长,难道这样还不够么?”其中一人不禁面露为难的蠕蠕道:“这都已经有些……” “这点变化算得了什么?”江畋却是打断他道:“你们都见过我的手段了吧!觉得如何,若是你们全力以赴,又能在我手下撑过多久。” “官长横扫千军、荡决战阵的本事,自然是有目共睹;以属下的末微之力,自然不敢奢望。”那名年长军士不由恭声道: “既然如此,那你觉得我的能耐,又是从哪里来的?”下一刻,江畋突然展现“导引”模式,将一面沉重的青铜门板摄拿到手中,又轻易的捏下一角揉成团道: “原来,官长真乃……”年长军士略有些震惊,当即再度拜倒在地道:“属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 “起来,男儿膝下自有尊严所在,不要动不动就跪拜于人的。”江畋再度反问道:“那你们都听说过《山海经》,或是《搜神记》么?” “不瞒官长,属下和其他儿郎们,也曾在军中游艺的讲古人处,听说过一些的。”这时候,一直没有出声的队正林九郎,终于开口道:“难道官长的意思,正于此有关?” “不错!”江畋点点头,转念之间已然开始加大,心理鸡汤的输灌和忽悠力度道:“你们可知,三皇五帝圣贤天下的三代之治,之前的上古时代,乃是人鬼神兽共存世间的混沌时期。” “小人也听过一些,据说是正因如此,才有上古诸多先贤、圣王,斩妖除魔,兴利去害,划定九州的宏图壮举。”那名年长军士闻言亦是接口道:“也才有了好来历朝历代的人皇大治之世。” “你说的不错,但是呢,在人道大兴之下,其实还是一些上古的血脉,在人世间得以流传下来;只是历经无数代已经变的极其稀薄和末微,不再显着于世了。”江畋这才顺势肯定道: “官长的意思是……这并非普通的异变?”那名年长军士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气骇然道: “但现在世道有变,始有妖鬼和异物祸乱世间;于是一些上古血脉遗存,也自然得以应运而生重新现世了。”江畋这才抛出最后的结论道:“所以你们是在生死之间,所无意激发返祖现象而已。” “官长是说,我祖上有……有”这一刻满头冒汗的年长军士,却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囫囵了。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套说辞惊呆了,真有人开始思量自己祖上,难道真混入过什么奇怪的血脉。 “你们见过供奉的人祖伏羲、女娲图么?”江畋想了想,随即又补充道:“要知道上古时代,不知传说多少神仙、圣王和祥瑞生灵,都是披鳞戴角之辈。你们这点异状又算得什么?此乃上天给予的珍贵馈赠!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这种际遇的。所以更要好好珍惜,而不是自暴自晦,这兴许是你们籍我之故,再活一次的职责和使命所在。” 留下这群震惊当场,又满肚子心思和自我怀疑的部下,江畋走出来之后。在旁一直没说话的张武升,突然就腼着脸开口道:“官长,可能否也给我试试,看看我家祖上有没有什么异类的血脉。不求什么神兽的渊源,哪怕是寻常的狐鬼精怪也行的。” “还狐鬼精怪的血脉呢?你这是讲古的神异故事听多了?就这么不待见自己的祖宗呢?”然而,在旁已经相熟的李环,却是难得吐槽道他:“官长已经说了,此乃生死之间才能激发的极小概率。” “你又怎么知道,我舍不得这条性命?”张武升却是毫不犹豫的反唇道:“至少,这世上又有谁人,不想自己的本钱雄厚;若是有人将这消息走漏出去,怕不是许多人都要趋之若鹜的急疯了。” “好了!我明白你们的心思,没必要再在这里一唱一和了。”江畋抬手打断他们争辩道:“你们都是我的侧近人,但凡有所机会自然不会忘了你们,但是这事尚又莫大风险,短时内不要多想了。”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江畋却是不由想起之前;那四名军士主动显露出异状时,显示在他视野当中赫然就是“细微血脉污染”,而不是原本的“细微畸变”的状态了。也许他需要更多的尝试机会。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进行的话,失控和暴露风险有些过高;也许能够换个更加安全可靠的世界,来进行更加深入的尝试。比如,许久未见的小圆脸所在的那个时空。 江畋正在思量着走出多重门户过道,就见岑夫人和其他几位主管,已经守候在外间了。只见她迎面就是一句:“江副监,后续干系已审出来了;老身与几位副使也达成决意,还请助一臂之力。”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两端 而在洛阳以北、黄河岸边的北邙山上;正是一片古木森列,苍翠如云的盛景。登阜远望,伊洛二川之胜,尽收眼底;若是到傍晚时分,则是可以俯瞰远眺,洛都城内的万家灯火,如同天上繁星。 因此,素以“邙山晚眺”,名闻“洛阳八大景”(龙门山色、白马钟声、天津晓月、洛浦秋风、铜驼暮雨、金谷春晴、邙山晚眺、平泉朝游)之一。 此外,邙山临近古都洛阳,山虽不高,但土厚水低,宜于殡葬。是以历代帝王所选梓宫归处。因此,光是邙山上就有八座东周王陵、五座东汉帝陵、两座曹魏帝陵、五座西晋皇陵、六座北魏皇陵。 又另有四座后主皇帝陵,分别是蜀汉后主刘禅、东吴后主孙皓、南陈后主陈叔宝、百济国王扶余义慈。以及相关的皇族宗室,后妃公主、亲信大臣,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散落于周边的陪葬墓地。 而除了数量巨大的帝王陵外,山上同样还葬有许多历朝历代的名人:著名的有商代伊尹,不食周栗的伯夷叔齐;东周的苌弘、纵横家苏秦、张仪;秦相吕不韦;西汉文学家贾谊;赤眉军首领樊崇; 东汉天竺大僧竺法兰、摄摩腾,定远候班超,强项令董宣;曹魏千里驹曹休;西晋文学家石崇;北魏权臣尔朱荣;本朝诗人杜甫、王之涣、孟郊,宰相狄仁杰、刘幽求,武则天男宠薛怀义,大书法家颜真卿…… 因此,在格外厚重的人文积淀,和历史渊源的双重加成之下,这里也是历代文人名士的怀古揽胜,乃至是避暑纳凉的重要去处,诗人张籍诗云:“人居朝市未解愁,请君暂向北邙游”。 而此时,位于其中地势最高的翠微峰顶上,大名鼎鼎的玄元皇帝庙前;一处看似古朴斑驳的凉亭当中,也端坐着不同身份打扮的数人,在四散的扈从、亲随隐隐警戒下,遥遥眺望着金墉城的方向。 只是这几人哪怕是大热天,又正当一天最热的午后时分,却都戴着用以遮掩身份和长相的各色面具。而与身后历经风雨沧桑,而显得古朴斑驳的玄元皇帝(老子)庙,形成某种诡异的对照。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籍故出来一趟可不简单,没工夫陪你看风景、打哑谜的……”其中戴着狭笑狐面一人,用年轻而略显嚣张不耐的声调道:“不知道还有多少美娇娥,等我去品鉴呢?” “当然是有紧急之事,我刚刚得到了城内的传讯,看来你们安排的人,又一次失手了。”另一个戴着咆哮熊面之人,这才用习惯了打官腔的声调,四平八稳的开口道:“且令诸位收拾好手尾。” “这一次可是三方同时出手,还动用好不容易培养和调教出来的妖鬼七宿;难不成连一个最基本的目标都未曾达成?。”又一个赤颊鸟面人,不禁大声抱怨道:“白瞎了那番偷天换日的手段了。” “朝廷既然已经有所察觉,别设这个衙门隐隐针对,又哪有那么容易对付的;这次也只是中心开花打个招呼,表明当下的决心而已。”第四位头戴法冠白牙象面的人,却是语气坚定而沉厚道: “更何况还有那个灾星在,按照惯例,无论我们多少策划,都会因此凭多横生变数的。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最后一个青口狮面人,也不紧不慢的附和道:“所以我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何事?真是越活越老、胆气越小么?”狭笑狐面人忍不住讥笑道:“明明是他屡屡挡了我们的大业,又坏了诸般的事情;现在倒叫人要束手束脚的退让三尺,难道不该早就铲除祸患么?” “但他终究是一己之力而已,怎比我辈四处出击的合众之势。明明我们在外间已经颇见成效了;为何还与之纠缠不休么?”青口狮面人不为所动的摇摇头道:“更何况,就没人想过怀柔笼络之?” “此事看来,其实也不完全是坏处。相比眼前些许烦扰,东都中还有人比我辈,更迫切能眼不见为净吧!”最后,还是提供消息的咆哮熊面之人,在他争起来之前抢先和稀泥道:“他呆不得长久,短时之内,就不要在横生枝节了。” 短暂的通报消息和议定对策之后,他们就消除了多余痕迹,在山林中分批各自离开。然而第四位离开的白牙狮面人,却又刻意在一处山道折角处命人停下,而等到了最后离开的法冠象面人。 “都是些急功近利之辈!昆墟之中运出来的那些密藏和神骸,隐然有所复苏之势,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和功夫,自然就会有更多的成果;”法冠象面人当先开口叹息道:“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啊!” “谛听主所言甚是,在下明白了。”青口狮面人却是心照不宣的恭声道:“稍后就着手与这些,已经跟不上时势的鼠目寸光之辈,开始分割和甩脱便是了。还请曜主继续提携共进才是。” “你很好,这率兽食人的名声,终究于日后宏图大业有碍;如今已经积累足够的名声和震慑;剩下的就是阴蓄实力等待变数和转机,而不是更多的过犹不及引人注目。”法冠象面人赞许的点头道: “当然了,此辈眼下尚且还是有所用处,也要借助他们的手段来震慑世人。但凡事先做好准备,一旦最终时机来临。就可果断将所有干系,连同此辈一起舍弃,以为平息天下的怨望和惊悸好了。” “那……那个变数怎么处置?”白牙狮面人颇为信服的点点头,随即又忍不住开口:“难道真就任其……” “青狮,你入相了!”法冠象面人轻轻摇头:“成大事者,岂有拘泥一城一地,个人的得失?便如山君所言,就算他是变数,那也是一人;待到我辈扭转天下大势,但凭一己之力,又能奈如何?” 然而,当他们下山之后,准备重新分开;却见到一骑仓促自城内驰来报信的使者。同时也让法冠象面人一直保持高深莫测的城府,与如峙渊临的气度,差一点儿就破了防:“这就已然动手了。” 而在金墉城内,望着浩浩荡荡聚集的人马,江畋也第一次正视,自己所属暗行御史部的能量所在。终究与当初的事急从权,被迫临时联手的御史察院和金吾街使,那种仓促上阵的局面不一样了。 虽然,作为新成立的部门,暗行御史部也有不少大小毛病和问题,许多地方需要重新磨合和适应;内属外行人员的管理上也有所脱节;甚至还难免被其他,职权有所重合现有的部门借机渗透。 但终究是堂堂正正的政权组织一部分,代表了国家统治秩序和强力机关的基本立场。因此一旦全力发动起来,可以动用的资源和军队,以及后续支持,也是当初查抄长安鬼市时,所不可企及的。 正所谓是人一万过万,无边无际。哪怕眼下只调集留守本部的三个特设团(900员),外加左右金吾卫六街使,派来听候差遣的五营子弟(2400员);近三千五百名甲兵,具列一处也蔚为可观了。 还好这么多人马集结起来的地点,以及针对行动的目标,也并不在洛都城内;不然无论是皇城大内还是政事堂、枢密院,或是河南府,理藩院,乃至其他东都分司衙门,都要彻夜为之寝食不安了。 尽管如此,战战兢兢的洛阳县和河南府,还是走马灯一般派人过来探视和咨询不断。然而,这就是岑夫人处心积虑,想要体现的主要效果和目的之一;也就是籍此全力展示暗行御史部的力量底蕴。 为此,她甚至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与其他几位副使一起奔走城中,用那十几名被发现的卧底、眼线身份为由头,与各方达成初步协议。就是以身家前程赌上这一把,打开今后本部的行事局面。 但是,在郑金吾尚且远在外地分身无暇,暂时无法迅速赶回来的情况下。作为武装突袭的打头阵,现场具体坐镇和指挥者,就舍江畋而取谁人呢?而他也没有推脱,只提出微不足道的几个小条件。 所以,他就得以站在了这里,代为简单的校阅这些汇聚而来的人马。当然了,作为先头始终还是本部,针对性训练和器械强化的特设三团;金吾子弟则负责后续支援和场面镇压、秩序维持的需要。 因此,这三团人马都穿戴上,类似牛仔篷布质地(密织斜纹布)的面料,内衬以大小钢片遮护要害的紧身帛甲;及毫无任何花饰的钢壳圆边盔。获得最大限度轻便灵活,也兼顾对撕咬扑抓的防护。 此外,作为江畋的直属队员和侧近武装,林九郎以下的二十三名监司士卒,除了一身帛甲和圆边盔外,还仗着体力好多批了一层鱼鳞铠,因此看起来比别人更雄壮一圈,既铮亮光鲜又威风凛凛。 又有成士廉和辛公平两名文职亲随,身穿镶铁甲的李环和身穿明光铠的张武升,两位武装扈从;再加上,作为某种意义上武德司的代表,坚持现场见证的令狐小慕,赫然就是一个小小的幕帐/班底。 第二百二十八章 闻动 洛阳城西南郊,仅与神都苑/西苑和西市,隔着一道定鼎门的城下蕃坊。已经被四下合拢而来的军马,所设立的重重拦栅和拒马,给团团包围和封锁了水泄不通。仅剩下街头上来巡游的公人,敲锣打鼓叫嚣着让所有人,都耐心等候家中以待后续查点。 事实上,作为常年大量外域、藩国的外来人员,长期汇聚和定居的所在。作为洛都的蕃坊经过历年的演变,也是分为城内和城外两大部分的。其中位于城内西市附近,具备诸多不同地域特色风情的蕃坊,则是大唐怀柔和包容寰宇海内的门面和所在。 因此,有资格居住在这里,要么各族归化中土多年的后裔,要么是长居中国的番商胡贾,要么是列国使臣及其扈从、属员的亲族子弟。基本上属于外来人等群体的中上层人家。所能够展现出来是,衣食无忧、民风淳厚、士民怀德,风光霁月的一面。 而位于城西北角一墙之隔的城郊。由数条永济渠的支流所形成,曾经是一片河沼、池泊地带,却因为自发聚集了大量外来人口,而诞生的洛都诸多城下坊之一——西渠蕃坊,则是代表了一体两面的洛都蕃坊中,不那么光彩甚至有些灰蒙蒙的另一面。 因为,其中汇聚了大量与西市蕃坊有关的最底层从业人员。或者说,他们虽然在西市中做事,本身却无力承担在洛都城内,定居和滞留的生活成本和日常开销。因此,每天随着定鼎门开合的鼓声,他们白日里在城内西市劳作,晚上就回到城外休息。 因为,这是一片在曾经的大小河沼、池泊上,用木桩和桁架堆搭起来。日常生活所需也无疑要低廉的多。只要肯付出一文钱的最低代价,就可以获得一处形似棺材板大小的栖身之所,而用各种不知道来源的低劣食材骗饱肚皮,也不过是几文钱而已。 因此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为了许多滞留在中土,世代从事贱业的蕃种、胡裔,还有那些蕃坊人家的逃奴,弃儿,甚至是相应背景的罪徒,逃犯、私贩子,约定俗成的汇聚之地。于是经年日久,就连大唐本地或是外来的士民,也基本甚少涉足期间了。 就像是大唐东都边角之地上的一块疖藓;也许不好看还有许多潜在问题;但又是不可或缺的大都邑,金字塔式的生态圈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甚至就连汉家贫民百姓,也可以通过某种隐形存在的歧视链,从中找到某种用以教训儿女心理上的优越感。 当然了,相对于城内西市周边,那些相对规划齐整,而别具特色的各族蕃坊;西渠蕃坊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杂烩。在这里随便从街头上拉一个人出来,也许就能身兼波斯、大秦、天竺多族的血脉。因此,能在这里发挥作用是大小蕃人团伙和帮会。 而他们也代表了从长相容貌和体态上,被各族蕃人群体主流所嫌弃的残渣和边缘人。因为诸如扶桑、新罗、安南等地的土族蕃种,只要在形貌上通过一两代人通婚混血之后;就会迅速抛弃本来的族群和旧有身份,而自此世世代代以地道的唐人自居。 而诸多北塞、西域、南蛮各族亦不过如此。反而是大秦、波斯、天竺等,自两汉就与华夏往来不绝古老的渊源,得以保持了自己相对特色的同时,也在城内拥有规模甚大的蕃坊聚居区域。而随之而来的诸多附庸族群,则构成了西渠蕃坊的补充来源。 因为,其中大多数人过于明显非我族类的长相和形貌,再加上缺少官面上的合法身份和稳定的经济来源,基本上就没有可能走出这里,在外间谋取新的生活和职业。因此,他们最大指望就是被城内的蕃坊所看中,不然就是在下一代的长相趋近唐人。 但是,通常意义上的灯下黑,并不意味着洛阳县或是河南府,就彻底放弃了对于这片区域,日常管制和抽取利益的权柄。事实上,这片区域与诸多洛都城下坊一样,拥有自己的名称和民籍,以及被各方势力推举出来,在明面负责交涉和公事的坊主。 甚至还能够像模像样的,按照户籍和丁口上的多寡等秩,定期缴纳一笔户丁钱和杂色市税;而在二十多处城下坊的考绩排名当中,勉强保持一个倒数第几名的吊车尾位置。河南府和洛阳县的公人,也能进入其中查办几处桉子,作为王法存在的凭证。 只是在私下里,才由以占据着若干街道、坊区为单位的蕃人帮会、团伙;在充满了秩序与混沌的灰色日常当中,保持着某种动态的更新换代批次。当然了,一旦官面上下定决心之后,这些号称在蕃坊当中说一不二的声音,也顿时就变成了噤若寒蝉。 只是,相对西渠蕃坊被封锁之后,市面和街头的一片萧条和死寂。如果有人不小心向下窥探,就会发现,位于层层搭盖的蕃坊最下方,那些旧有的河道和水渠当中,则是一片如火朝天奔走和推进的动静;那是成群结队的甲兵,正在边沿处涉水前进。 而在最为宽敞的一条暗河水道中间,则是一连串正在撑划前进的舟船。每条舟船手尾都放置着明亮的风灯,而如同一条探入幽穴的长龙,照亮了幽暗的河巷,以及头顶上黝黑斑驳的搭盖横梁,和长满了青苔、攀生着螺蛳等赘生物的林立木桩、长柱; 而暗行御史部,这一次对付的主要目标,就位于西渠蕃坊的地下河巷深处;人称为“马王”“马督工”的人物,及其所盘踞的老巢所在。而他也是这次暗行御史部的连环遇袭事件当中,唯一浮出水面的存在。在谷水岸边负责接应那条船就出自其手下。 虽然,从船上几乎被吓疯了的最后两名同伙口中,所能得到的东西很有限。只知道是出自这位授意和安排,让他们这些人专门盗取了一艘船,来着谷水边上守候和接应,带走一个受到追杀的重要人物,并且在得到关键物品之后,可以杀掉对方灭口。 但是这个结果,已经足以构成暗行御史部,决意以针对潜藏在都亟道的兽祸同党为理由;发动全部力量将其连同麾下势力连根拔起。而不是仅仅满足于派人除掉这么一个,很可能是被人摆在台面上的代理人,或是充当替罪羊的结果而已。 因此在其中一条河船上,辛公平也在一路给江畋宣读着,关于这位洛都城下坊当中,地下世界传奇人物的种种消息和记录。事实上,关于这位“马督工”的传说很多,并且也是众说纷纭。或者说,他就是城内那位刚倒台“隐侯”的另一种类的反面。 只是,相对活跃在城中各大门第之间的“隐侯”乐行达;这位在诸多城下坊当中颇具影响力,掌握诸多下三滥之辈和黑色渠道,号称什么生意都敢接的“马督工”,则是保持了相当神秘;几乎没有多少人见过真容,只与其不同身份的手下打过交道。 因此,传言里有人称他是当初发现新洲/北俱芦洲,头号大诸侯马氏的开祖,伯庸公留在中土看守祖祠的分家余脉。也有人所他其实是马氏将门之后,出自前朝太尉、北平郡公马遂的族人,却被大房给逐出家门的外宅郎君。但终究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因此,此君常年藏身在了洛都城下坊中的地下世界;用三教九流中的各种眼线和厉害干系人等,为自己罗织了一张风闻而动的敏感大网。在一次次河南府或是相关衙门的查抄和搜捕中,付出一定代价全身而退。对,连洛阳县都已没有资格针对他了。 但是,这一次他终究是棋差一着,被迫暴露出来了更多的东西。比如这处藏在蕃坊地下深处的隐秘巢穴和最重要的庇护所所在。念到这里,辛公平却是忍不禁停下来,对着整好以瑕打量环境的江畋,主动开口询问道:“官长,我尚有一事不明?” “有什么疑问,乘着还没有开始,赶紧说来就是。”江畋这才收回眼神,心中暗叹自己怎么与这些下水道什么的,还真是有缘分啊!居然又要再钻上一遍了。 “敢问官长,本部如此大张旗鼓之下,只怕举城都有所耳闻了;就不怕提前泄密,而导致再度的功败垂成么?”辛公平这才略作犹疑道: “……”江畋笑了笑,却是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看着身边另一位,满脸森冷而略有所思的成士廉道:“士廉,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属下觉得……”因为这段时间的变故,连带整个人都变得带上些阴霾狠戾气质的成士廉,却是思索了下才道:“这是本部刻意的打草惊蛇吧?正所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本部要的也不是马氏贼子的死活,而是想要籍此表明一个态度,让城内各方有所关系的人家,就此彻底放弃这位,脱离和切割干系的基本态度。” “对,这也是历次官府有司,对其搜捕和追拿始终无果的根源所在。”江畋不由点点头道:“所以,这一次的行事也有一个关键所在,就是能否获得其与兽祸,有所直接干系的证据;只要坐实这个将其钉死的关系,无论他是死是活,也无关紧要了。” 这时候,前方开路的几艘小船,突然接连发出了冬的一声;然后,有人传声过来禀报道:“启禀副监,前方水下遇到了阻碍,正在清除当中。”然而,随即又有人在水下拔除的木桩上,牵扯出了一条湿淋淋的铁链。 第二百二十九章 怀想 随着锁链被拉起来令人牙酸的扯动声,前方水道延伸的深处,也传来了细碎摇曳的响铃。显然,已经触动了内里的警报机关什么的。然而,见到这一幕的先头军士,却是大受鼓舞的加快动作起来。 因为,这也意味着这条宽敞水道的尽头,的确存在一些不可告人的事物;而距离此番搜捕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因此,当江畋所在的河船深入其中之后,扑面而来哗哗激流声和明显的水汽湿润。 却是已经抵达了一个幽深而敞阔的水上空间。在这处宛如天井一般的环形水面上,一边是大股浑浊漂浮物奔流的数处进水口,另一边则是两条就此分叉开来,又继续延伸向前的幽暗河道。 只是四壁上明显刚熄灭的照明灯具,还有一些被撞倒、掀翻的湿漉漉器物;以及水道边缘滑腻青苔上,被踩踏、蹭刮出来的新鲜痕迹,则显示着刚刚有人自此逃离开来。不过这也暴露了他们行迹。 因此,在手语和灯火信号比划下,蜿蜒而入的船队当即分出一部分,进入侧边稍小的河道探索之后,其余的人马就沿着水流急促起来的主河道,继续撑划向前;而越向前行,河水也越发浑浊起来。 随着不断汇流而入的多处下水口,水面上开始飘满了各种浮沫和形形色色的垃圾,空气中也从从最初阴湿水草味,变成了沉渣泛起的不可名状气息。撑船在前方开道的军士,也需要不断拨开障碍。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随着天顶上明显层层搭盖的梁柱、桩子的消失,而变成了砖石的天顶和四壁之后。顺着隐隐斜切向下的河道,突然自行加速的河船,也像是突然进入一个更加空旷的全新空间。 原本那种无所不在腐臭泛起的气息,一下子就被突然出现的横向甬道,和上方隐隐可见天光的竖井中,所带来的对流空气给冲散了许多。这一刻,江畋就像是重回到,长安鬼市蛛网般的地下甬道。 只是,在这里那些可通车马的人行甬道,变成了可以并船而行的条条大小水道;而一道道严丝合缝的砖垒墙墙和粗大的支柱林立,浸没在水中。又在灯火的印射下,荡漾出一片又一片的明显斑纹。 也照出了墙面上,时不时出现的“物勒工名”铭刻,以及用来导引方向和注明用途的标识。这一刻,江畋身边的成士廉和辛公平,都不约而同的惊叹出声道:“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泰兴水城么?” “泰兴水城?”听到这个名字,江畋的脑海中不由再度浮现起,来自前身的一点记忆和典故。泰兴水城,顾名思义就是泰兴帝时,所兴修的洛都地下水道工程。因为其工程浩大,也被称为水城。 不过,泰兴帝修建这处地下水道工程的初衷,却是别有另一番故事。最早可以上溯到乾元三年,当时尚处于天宝繁华盛极,最终梦碎于渔阳颦鼓声中,的安史之乱后期。天下各路兵马围住洛阳。 而作为最早沦陷的都邑,也是叛逆之首安禄山、安庆绪两代称帝之处;也是叛军在中原腹地最大的据点。当时的洛阳城内,几乎猬集了数万叛军及十数万,自范阳四郡迁徙而来的叛党眷属、部众。 因此,当时身为围攻洛都的七路大军总帅,正是尚且还是皇嗣/广平王,却官拜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先锋兵马元帅的泰兴帝。然而,就在泰兴帝踌躇满志,准备圆满收宫还都,却是由此爆发巨变。 当时,因为身为总帅的广平王/泰兴帝,极力约束和弹压军中将士,想要乘机劫掠地方的冲动;严惩各种残害百姓的不法行举;因此,隐隐积累下来的诸多不满情绪,最终在攻破洛阳城后总爆发了。 当时来自山南、河东、淮南、河西、陇右的各路兵马,几乎是争相冲进洛都城内,肆意的烧杀掳掠以为发泄和酬赏;到了后来干脆就杀红了眼,对于所能看到的一切活物,都不由分说举起了屠刀。 因此,杜工部有一首流传甚广的诗文:“殿前兵马虽骁雄,纵暴略与羌浑同。闻道杀人汉水上,妇女多在官军中。”描写的就是这种,朝廷缺乏足够犒赏,将领纵兵肆虐以为自酬的情景。 整整半个月,城门四闭的洛阳城内留出来的都是红色血水,而漂浮在穿城而过的洛水、洢水、谷水、通济渠、运渠上的尸体,甚至把河道淤塞起来。身为总帅的广平王,却连一支部队也没法约束。 甚至就连他的东宫卫队左右率,也不敢遵从他进城制止的命令;而是自发护送着他退回到河阳桥三关中。最后,还是正在后方长安稳定局面,筹备接引两宫还都的梁公,及时龙武、金吾诸军赶到。 才护送着广平王的旌旗,自玄武门冲进洛都城内,开始在街头就地执法,在一连串的冲突当中杀掉了,至少上千名不肯停手的将士;这才将洛都城内后续的大屠杀给平息下来;但已经十不存三四。 而当广平王写下的控诉血书,被送到了自平凉城还驾中途的乾元天子手中时,却被轻描淡写的留中不发,甚至连表面上的惩戒和训示,也被张皇后以两宫还京兹事体大,不宜再生事端为由劝止。 这也成为了是位居东宫的广平王,与执掌中宫的张皇后,就此心生嫌隙和结怨的始端。最终,在洛都惨案过去了半年多之后,姗姗来迟的惩戒也是雷声大雨点小,而让广平王再度大失所望。 最终,因此被赐死的只有一位,已经失势的临淮节度使贺兰进明。以及宗室出身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嗣吴王李巨被罢职在家。其他几位首当其冲的节度使、经略使,都官爵不变的被转任他处。 经此一事不免灰心失望的广平王,就在血腥味足足弥漫了数月,经久不散的洛都城内大病一场;给未来的身体健康留下了病根。当他养好病之后,也对这些旧属军队,逐步失去了信任和指望。 身为东都监守的他,一边开始笼络和亲近,没有参与过洛都大屠杀,抗击叛军南下有功的张巡,和在河南河北不断举义的颜真卿等人,并且在来自梁公的支持下,开始筹备属于自己的新军班底。 另一方面,则是着手洛都大屠杀的善后事宜。因为当时死的人实在太多,而且大量被投入河中以为清理罪证;结果就是很多年以后,依旧有人在一些废弃的水井、河道、沟渠淤积中,发现骸骨。 因此,为了平息这些冤魂怨灵;当时已密宗三大士之一的不空大师,在东都召集佛门的密教及显教各宗,举办了一个月声势浩大的法会。另一方面,则是对于焚毁的城区进行翻新重建。 而在这个过程当中,苦于财力不足的他,接受了梁公的一个创造性的建议。就是以官方向天下各道的富户大贾,尤其是作为朝廷主要财赋来源的东南之地,提前预售和劝募重建后的洛都地产。 因此所得颇多,不但重建了地面上的洛都城,还绰绰有余。于是泰兴水城,就是在这个时期所进行的,大型地下水道网络工程。然而,这个工程一直持续到了,广平王在宫变中继位后泰兴五年。 然而,就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就此戛然而止了。当时,因为身体不虞而移宫洛都的泰兴帝,遭到了在泰兴改新当中,家门利益严重受损关东门第,和受到打压和清算的旧属军队,联手反扑。 当时,叛军就是在内应的安排和掩护下,通过正在营建当中的地下水城,分批潜入城中的。因此,骤起发难之时,就将正在皇城大内的泰兴帝,与都畿道内的宿卫兵马,给暂时和分割开来。 甚至就连许多,身为殿前各班仪卫的勋贵子弟,要么主动弃守潜逃,要么因此反水开门为内应;直接让叛军杀到了泰兴帝养病的仁寿殿附近。才被泰兴帝身边新组建的羽林孤儿,给阻挡了下来。 正是在这些忠心耿耿的少年宫卫拼死血战之下,才让泰兴帝逃出了大内后庭;转移到了北面的圆璧城内继续坚守。直到等来了梁公左夫人,雍国大长公主从都畿道左近,召集而来的勤王兵马。 而原本梁公收降的田承嗣、李宝臣、李怀仙,等三位安氏叛军旧属,也因此一跃而起,成为了新朝定难平乱的功臣,此后或是远镇延边,或是分藩屏护于外域,各有一番际遇和前程,绵延至今。 但也因为这番叛乱的缘故,作为泰兴帝重建故都的延续,原本大兴不绝的地下水城工程,就此虎头蛇尾的仓促收场。除已经建成使用部分之外,其他被开拓出来的空间,都被重新填埋和堵塞起来。 而此刻江畋正在进入的,显然是被填埋起来,却又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重新挖开,并且作为暗中使用了不知道多久的半成品部分;因此,可以看到一些尚未砖砌的崩塌墙面和没能打磨的支柱。 下一刻,一声清脆的珰声,响起来前方一艘河船上,却是一名军士的甲胄,被人从黑暗中射中一箭。然后,就像是迅速拉开反击和战斗的序幕,瞬间船上弩机向两边投射出,蓄势待发的点点火箭。 四下飞掠、咻咻作响的箭矢,钉在了土墙或是砖隙间的同时,也照出璧柱后如惊动的鼠群般,争相慌忙逃开的若干身形。 第二百三十一章 犁庭 随着叮叮当当放射在,水道支柱和四壁的箭雨交加;也在点点火光当中,将掩藏和埋伏在黑暗中的存在,给一一惊扰和指明了出来。然后,就变成了停船靠岸的追逐、嘶吼和喊杀、惨叫声。 在时不时响起的短促追逐和厮杀声中,也时不时有人噗通有声的栽翻、跌落下水,或是哗啦一声慌不择路跳逃进水里,然后被射翻在浑浊泛起的流水中。当行船经过的时候,再被补戳上一矛。 也有人像是败犬一般哀叫声声,在黑暗中没命奔逃远去;或又是被横冲直撞的甲兵,给割下血粼粼的头颅,将尸体拖曳到边上,等待后续的收容和处理;仅有个别幸运者成为被留下问话的活口。 然后,从中得到新的消息之后。就会从某条船上分出一小队人,沿着新出现的岔道口,深入到视野所能及的折角处之后;就停下充作临时戒备和封锁的哨位;直到下一波人来接替,才继续向前。 沿着这条曲折蜿蜒的宽敞水道,又继续前进约莫地面上一里多距离,越过了至少五处岔口和分道;前后杀获至少上百名,居中阻挠、拦截和偷袭的武装人员之后,就见一处柱间林立高耸的厅堂。 宽敞的水道也在此,突然中分向两侧,而变成哗哗作响激流回荡的冲刷声。而已经登岸的先头军士,手中端持的风灯和点燃的火把,甚至都不能完全照出此处厅堂的外间廓,就被幽深所吞噬了。 随着咚咚的河船靠岸撞击声,还有相继涉水而上的细碎脚步声,相继回荡在这处看起来高耸、幽深的空间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也在四散扩张开来,而一片接一片的照亮了这处半成品式的厅堂。 只见剥落斑驳的墙面上,隐约被用某种冷色调浓重的涂料,给涂鸦成了有些诡异莫名的花纹,以及看起来令人隐隐不适的兽形、鬼面之类的图样。下一刻,一名甲片叮当的军校走上前来请示道: “副监,此处已然初步搜检完毕,确认便是马逆藏身的密巢出口处,是否就定设立临时驻地,就近收容伤者和转运俘获、器械,以为后退推进所需。” “……”江畋刚想开口答应,突然间就觉得毛孔隐隐的战栗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暗中窥探着一般。然而,当他左右顾盼的目光所及,就只有正在两侧水道横船设卡;以及正在四下游曳的披甲军士。 然后,他又看了一眼地面上,尽是被涨水时所浸渍和冲刷过的痕迹;因此还有一些干枯的苔类和水草等物;下一刻,他突然就见到因为将物资连船拖上地面,而造成的几滩水迹之间似乎闪了闪。 或者说是水面倒影出来的幽暗反光,有什么东西的动了下。刹那间江畋突然全身绷紧起来,不由分抢过堆箱上一具备用的风灯,而全力向着上方的天顶位置,投掷了出去,同时口中低促的喊道: “看上面!” 江畋这全力一投,可是非同小可的力量。刹那间这支灌满火油的风灯,就像是流星追电一般,呼啸着砸入幽深难测的天顶当中;下一刻,又像是正中了什么东西似的,轰然崩裂、四溅燃烧开来。 刹那间溅落在了天顶斜壁、横梁和柱头之间的火光,也照耀出了若干个一时间躲闪不及,而被溅烧到嘶声嚎叫着跌落下来的身形。而随着江畋的叫喊和动静,在场更多的军士不由抬弓据弩向上: 一时间咻咻乱箭连发的,对着天顶上的幽深黑暗处,尽数攒射开来。虽然大多数叮叮当当的射了个空气,但是也有少部分无意正中不知名目标的噗噗嗤嗤声,随之激起的嘶声哀鸣与嚎叫声声。 随着那几具不明事物的跌坠而下;更多的火把和灯具,也被相继投向了天顶上;然而他们就没有江畋的臂力和技巧。大多数抛落在了四壁、支柱上,燃起更多的火光熊熊,也顿时照的一片明亮。 这时候,江畋已经看清楚了,跌落下来的赫然是几只体型略小的凶兽;虽然将附近的军士吓了一跳,但在其摔得七荤八素的尚未起身之前,就被他们用刀砍枪戳围攻着,转眼之间迅速斩杀当下。 然而这只是开始的信号,随着这处厅堂内争相爆发出,越来越多叫喊和惊呼声,沸沸扬扬的响彻一时;不知何时潜伏在天顶上,却被意外发现的凶兽,也接二连三的落下,与厅内军士混战在一起。 而带领着文职和扈从,已经退到了柱间外的江畋,却也暗自吁了一口气:相比此刻突袭造成的伤亡。既然成群的凶兽,已在马逆的藏身之所出现了,那暗中勾连“兽祸”的罪名,也就彻底坐实了。 事实证明,在武装到牙齿的人类军队,做好了准备之后。失去突然性的成群凶兽,在混战造成的杀伤力和破坏效果,也要大打折扣的。因此,当留在厅堂内军士开始持械结阵后,失态就逐步扭转了。 那些仗着力量和速度,在厅堂梁柱间肆虐横窜的凶兽;能够施展的空间和余地就越来越小。接二连三的被钩枪短矛刺中,被团牌击退、顶翻,或是被跑出的勾网缠住、被抛出的套索拉扯拽住四肢; 最终,当它们终于感觉到不妙和危机感,在某种此起彼伏的呼啸声中,想要就此四散退逃;却发现外间已然被更多的披甲持械的军士,严阵以待的包围起来……最终,只剩一只逃入了内里开口处。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支被刻意放走的受伤凶兽,所留下来的一路流淌的体液;就成为了地下讨伐的军队,后续推进的最好方向指示了。甚至还因此提前踩掉和激发了若干暗中潜藏的机关。 比如在过道拐角处,冷不防从侧面突出的锈迹长矛;浮动盖板下挂着几具尸骨的尖刺陷坑,还有通过巧妙的平衡机关,突然从上方倒下来的石板;都无不在昭示着,对方在此暗中经营的天长日久。 而作为其中被发现的最后一道机关,赫然是一副拦栅背后,带着浓重腐臭和腥味的穴口。显然,这里就是通向地下圈养异兽的巢穴所在;也是在仓促之下遇到外敌入侵,而放出来阻挡的最后措施。 然后,江畋再度见到了一个大部分支柱和墙面隔断,都已经浸没在水中的开阔空间。而在这些支柱和残垣断壁之间,赫然是用各种索道,浮桥和吊桥,所连接而成一大片错落有致的水面交通路径, 只是这些用竹木材料,高架或是攀援在水上的路径,刚刚被人点燃而冒出点点的火头和烟迹,还有人正在忙不迭的试图砍断其中一些。然后,就被迎面放射的弩箭和强弩,给射翻落水挣扎沉下去。 而当这些军士沿着夺下来的完好浮桥,穿过了这片浸水区域之后。在对面那一端,则是另一种风貌和情景了。只见水线以上的墙面,被开凿出了许多洞窟一般的房间,而且还有砖砌的阶梯相连着。 而后进入搜查的军士,更是从中找到了好些奴仆打扮的男女老幼。只是被留下来等死的他们,都具有一个共同的点,眼皮都是被缝合在一起;哪怕是一些看起来衣饰华贵大腹便便的女子也不例外。 至于最上层的一处装饰豪华,布置的宛如公侯家内宅的最大洞窟中;甚至还发现了尚有余温的饮子和个人赏玩的器物;以及没来得及带走的金银珠宝钱票,以及刚被点燃不久的文书、账册残余。 随后,在心情突然变得恶劣起来的江畋授意之下,用刀斧进行私下破坏式探索的监司成员;很快就找出了一处被劈烂的乌木大橱柜后;掩藏在一堆名贵衣料绢帛中的石隙暗道和墙面上的新挂痕。 而这一次,江畋却是主动要求站在了追击小队的最前面。因为,从墙面上的刮痕看,对方在仓促逃走的时候,还携带了一件体积颇大的事物。 第二百三十二章 扫穴 事实上,这条作为逃生密道的裂隙,也没能延伸多久,就重新连上一条黝黑的洞道。也让江畋隐约间看见了,前方隐隐一闪而过的灯火。当他探身的刹那,一道凌冽的冷风在暗中,当头飞掠而下。 然而,只听黑暗中铛的一声,斩下的手斧在地上嗑出几点火花;而另一侧悄无声息突刺出的短刀,也不由扑了个空。下一刻,紧接而至的连声惨叫响起,持斧和握刀的手臂,都一齐断落在了地上。 而埋伏在出口处的偷袭者,也只来得及痛嚎两声,就被黑暗中闪现而出的江畋,给扣住脑袋猛然撞在一起,就此戛然而止的昏死了过去。然而,这两声惨叫又引来了前方洞道中,咻咻放射的动静。 然而,这一次的偷袭同样是落在了空处。提拎着两具不断吃痛抽搐的活体挡箭牌,江畋已然冲到了折角射箭者的身边;在一片惊呼乱叫声中,用手中两具肉盾,将其连人带弩一起闷声兜砸在地上。 而这只是在电光火石般瞬间发生的过程结果;紧接着石隙里的后队人员,才相继冲了出来,却只能看见折角处摇曳风灯的余光,血流不止交错倒地的三具人体,以及顺势追逐远去的江畋背影。 然而,还没追出多远的江畋突然就停下脚步,因为,他已经听到了空气在开阔处流动的声音;已经似有若无的臭味。下一刻,江畋再度将一只风灯丢出去,顿时又照亮一大片空间中林立的廊柱。 以及在火光照耀不及的阴影中,骤然睁开的微光眼眸。那是一支支倒掉在高耸的廊柱之间,足足有成年猛犬大的蝠类;刹那间像是又一种无形频率的呼啸声响过,这些蝠类突然就争相飞扑而下。 在一片刺耳的沥沥嘈杂声中,刹那间风灯所在的位置,就被彻底的淹没不见。然而,江畋见状心中却是略有所悟,随即手中出现了一只大桶;随着晃荡的液体流动声,猛然挥砸向嘈杂声最密集处。 随即,一片刺鼻的油料味迅速弥漫和扩散开来,那是暗行御史部所贮藏的武器原料之一。从石脂水(原油)中提炼而出猛火油;随着江畋一个弹指动作,被点燃黑暗中刹那间炽亮火光升腾而起。 照亮了无数正在扑咬在残破油桶,又是在地面上四处攀爬寻找的蝠类身影,也将皮毛浓密它们灼烧嘶声惨叫,迅速卷曲成一团焦炭;而火焰在相对密闭空间中爆燃,甚至还掀起了一阵灰烬的旋风。 就连站在出口边缘的江畋,也不免感受到了扑面而来,滚烫一场的热风和吸引力,以及难以形容的焦臭和窒息感。下一刻,他就穿过残烬不绝的滚烫火场,以及因为高温缺氧而掉落一地的蝠类。 然后,就在这处柱廊另一端的过道中,看见了好几个蜷缩在地上,明显因为缺氧而窒息,而咳咳捂着脖子如上岸的死鱼般,拼命张口呼吸挣扎的人体;而其中一人所背负的物件,也散落在了地上。 江畋随即就一脚一个,将他们踢头踹脸的重新昏死过去。然后,才用细长的刺剑挑开,被层层包裹的物件;然而下一刻,他就不由皱起眉头来。因为被这些人仓促逃亡中携带的,赫然是半截干尸。 只所以是半截,因为这具泛黑的干尸自肚脐以下,和两臂肩胛处都被利器所切断;干瘪的头脸也缺少了一大块下颌。虽然看起来有些可怖,却没有丝毫的尸油恶臭,反可以闻到隐隐厚重的香料味。 躯体上还被用一些写着不知名文字,类似破烂经幡一般红黑斑驳的布条,所缠绕包裹着。江畋只是略加思索,就将这具可能存在危险和莫大秘密的干尸,暂时收进了自己的“次元泡”模块当中。 然而这一耽搁,前方已经听到不到任何远去的脚步声,而后队林九郎等军士,也终于越过了廊柱间的余烬,而遮掩着口鼻紧跟过来。江畋也只是对他们遥遥点头示意,就再度加速向前追索而去。 这时候,他却看见前方再度出现一条,十分陡峭的向上阶梯。而在阶梯的顶端处,有个拖曳着什么没命奔逃的身影;闻声慌慌张张的转过头来,突然就将手中拖拽的东西,给从高处一脚踹了下来。 刹那间滚落下来的那团东西,却在台阶上发出人类幼崽的哀鸣和惨叫声。飞身而起的江畋也不由身形一顿,源自另一个时空道德残留和人性底线,让他信手接住了这团,即将飞撞上锐角的事物。 果然是一个只有五六岁,尤带婴儿肥的孩童;只是在短促的跌撞之间,已经是磕碰小脸青肿、口鼻是血,也不知能否活下来。不过,对方就算逃跑,也要带着这么一个孩童,却又是怎么回事? 然而,当江畋小心放下这个意外发现,再度跃身而上,阶梯上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当他追出一段距离后,一道新落下的石板,凭空挡住了后续的去路。然而,这已经拦不住江畋的追击了。 他甚至等不及阶梯下后续赶来的部下,只是伸手向前用力一推;这块看起来至少数百斤重的石板,刹那间就消失不见了。而后随着迎面呼啸而来的风声,一条幽暗的地下裂谷赫然出现在了前方。 而在头顶上,数条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水流,正淅淅沥沥的撒入期间;又在冷风中吹拂成了漫天飞扬的水汽,将裂谷边上若隐若现的道路,变得湿滑的同时,也大大模糊和朦胧了前去方向的视野。 因此若是直追而来的人,一个不小心和不察的话,很可能就会冲出折转小径的路面,收势不住掉进深邃的裂谷下方;随着被江畋踩落而下砂石响动,下方看起来似乎并不算深,但也很难爬上来。 但是,这依旧没有能够拦得住,江畋追迹而来的步伐。因为,在前方石壁的尖锐处,可以看到明显被蹭刮下的衣物丝褛。而后,又有一件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睡袍,被抛弃在了石壁上的分叉口处。 然而,江畋却没有上当。因为在他开启了“入微模式”,并加载在视力上之后,就可以放大一些地面上被幽暗掩藏的痕迹。那是踏在碎石、细沙和浮土上的反向足印,还有疑似赤脚被割破的血迹。 片刻之后,江畋就看见了瘫倒在了,一处嶙峋乱石之间的身形。随着缓缓行进的脚步声,对方也也察觉了江畋的到来,而用一种嘶哑黯淡至极的声音道:“难道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一马么?” “我有数十万缗的存单和兑票,还有无数的家业和别产;更有交通上下的诸多关系。只要你点个头,这些便就都任你处置的了。无论是拿去作为功劳,还是留下自用,岂不是胜过了你那点俸料?” “若不然,只要你拿了我血衣回去交差,就说我已掉入裂谷被水冲走不见;便就是一场难得的大富贵了。因为,你不但能得到我的积蓄,还能得以那些干系人等的暗中感激,自然是前程可期。” “我要的东西,可比这多得多,你实在是给不起的。”江畋闻言却是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减缓脚步:“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或是交出你的脑袋,给我贡献一份功劳吧!” “你……你,知道自己拒绝了什么!那可是几代人的富贵前程?你以为,我如今的格局和声势,就只靠一个人的能耐么?”对方闻言,却是突然一愣:“你就不怕,那些大人们拿此事灭……” “那你自比起隐候乐行达如何?我才刚刚法办了他的府上,”江畋已经走到了他不远处,突然反问道:“你们这些沟渠里的鼠辈,也就是些见不得光的用途,但一旦见光了,也是个弃子而已。” “那你自比起隐候乐行达如何?我才刚刚法办了他的府上,”江畋已经走到了他不远处,突然反问道:“你们这些沟渠里的鼠辈,也就是些见不得光的用途,但一旦见光了,也是个弃子而已。” “你……你……,又是什么人!”对方不由惊声道:“当然是将你们这些藏污纳垢的人间罪恶渊薮,全部涤荡扫清的正义伙伴。”江畋毫不客气道: 当江畋一边嘲讽着对方,一边走到乱石堆前。就见到个四肢枯瘦而大额头,有些未老先衰的男子;只是配合他寸草不生的秃顶,看起来似乎有些滑稽,正喃声自语:“这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 下一刻,随着一枚铁质管状物,从他的手中滑落下来。这名男子突然就浑身鼓动着膨胀起来。下一刻,江畋手中剑光一闪,将他的下肢和双臂斩断,顿时从断口处血肉泉涌的,喷溅成一个大字型。 而后,江畋才拿出一条铁杵,对着挣扎蠕动不已的他,已经开始延伸的口裂中尖牙,狠狠的敲打下去;直到牙齿和舌头,都在血肉模糊的在增生中,胶结成一团。这时候,林九郎等人才找过来。 然而,已经勉强算是达到目的,想要就此收队回程的江畋,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尚未取消入微模式的视野当中,不小心瞥见了,这处乱石堆背后,似乎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和不明的记号。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再遇 沿着这条新出现的隐秘小径,长驱直入开口甚大的地裂底部;就可以见到流水潺潺的路边,越来越明显,来自人工开凿和修饰过的痕迹。大概又走出了半里多距离,就来到了裂隙边缘的尽头。 那是一处地下大空腔式的石穴,在风灯和火把的照耀之下,顿时映射出晶莹透亮的如林钟乳和石笋,还有镶嵌在四壁上白色、黄色、浅绿、青黑色的晶体,随着火光反射出种种的光华和幻彩来。 而在最深处充斥着晦涩莫名的古朴花纹的圆盘形石台上,已然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只是他们的身体畸形、面孔扭曲而表情诡异,似乎带着大惊大悲大喜大怒的某只极端情绪,而死去的。 而在石台上方,密密麻麻悬吊的发黑笼器中,隐隐可见干瘪焦黑的躯干;然而石台花纹汇集起来的厚厚血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曾凝固,就这么在石台上随着不知何来的风声,而轻轻荡漾着。 下一刻,主动走上前去探察的两名军士突然身体一顿,然后就转头露出诡异莫名的笑容来,一个拼命的抓挠和撕扯自己的身上衣甲;仿若是在皮肉下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不断的钻出来又被拔掉。 而另一名军士则是瞪大眼睛,泪流不止的蹒跚走到了裂隙边上,却因为一块凸出石壁的阻挡而没有掉下去,却又毫不犹豫的用头脸在石壁上撞了又撞,眼见得铁质头盔迸裂而血线流淌而下。 同行的其他人见状不由哗然大惊着,想要从边上绕过去将其拉扯回来;然而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无形界限突然顿住;刹那间就被江畋抢上前去,眼疾手快的相继拉住后背,又接二连三丢在了身后; “别过去,用抛绳把人拉回来。”江畋当机立断道:“再打晕他们。”随着数根长绳的抛出,将这两名明显受到负面影响的军士,给套拉了回来,又眼疾手快的敲在后颈,顿时就消停下来。 然而,只是这片刻的功夫,其中一人手指已经抓挠得深可见骨,而另一人则是头破血流的,将大半头脸都给染红了。这一刻,江畋终于明白了,那些身体畸形、面孔扭曲而表情诡异的尸体怎么来。 “退后,全都退出去,屏气凝神,不要吸入在场的气息。”江畋刹那间大喊道:随着哗啦啦一片退后的脚步声,似乎石台当中的浓稠血浆,也受到了隐隐的震动和影响,竟然有些荡漾起来的迹象。 仅仅是迎面而来的腥甜,刹那间就熏的人头昏脑涨的,恨不得将体内所有的负累,给一股脑的呕吐出来。然而,又在下一刻,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愉悦和欢畅;似乎某种几大的极乐,就触手可及了。 刹那间他似乎看见了穿着女仆装,而轻轻提起黑缎长裙下摆,却发现里面光洁如玉什么都没穿的舜卿;然后,是船上被绑成了奇怪姿态的阿姐,只是蒙眼的她身上,同样也是什么都没有存在。 还有穿着紧身猫女式皮衣,拿着长鞭舔着红唇的令狐小慕,正无限痴恋的依偎在脚边;同时,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大好手办/人形抱枕明翡,也一副白色哥特萝莉装的打扮,环抱自己的怀里。 紧接着,类似《威风堂堂》《极乐净土》的音乐声突然响起。然后,穿着透明睡衣的初音未来,还有穿着暴露旗袍的洛天依,相继出现在了江畋的面前,而大幅度的抬手举足,且歌且舞起来。 江畋顿时就被这种反差过大的画风,给当场惊醒过来了。却发现自己脚下踩着那些尸体,走到了浓稠血池的边缘。而在血浆所汇聚的中间位置,赫然隐隐浮现出了一具枯廋的人形轮廓。 而在他的视野当中,也浮现着一排提示:“检测到微量神经致幻气体……检测到微量神经致幻气体……,素体负面状态(迷乱)已解除。” 刹那间江畋念头一动,双股剑光如电一般的绞插在,那个隐隐浮现的人形轮廓位置;又像是转动的旋风扇叶一般,顿时就将那个人形轮廓的存在,给绞成了一团难以分辨的不可名状之物。 然而下一刻,这团被绞烂四散的东西,却又缓缓蠕动着向内聚合起来;与此同时,江畋耳边也似乎出现了某种幻听,就像是身处在无数蛆虫当中,被淹没全身的蠕动噬咬声,令人烦躁的像发疯。 只是,作为人均科普大佬的b站白嫖怪,曾经的用收集来的猎奇视频合集,作为解压手段的江畋,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而掏出一瓶军用级别的猛火油,直接丢在上面划火一点,滋滋的焚烧起来。 但是这还不够,随即,他又拿出了一瓶绿矾水(过滤提纯的强酸),紧接着倾倒在血浆当中……。当江畋再度倒入一瓶石胆精(浓盐酸),又准备拿出那块黑石试试,血池中的反应突然戛然而止。 瞬间,沉寂在火焰灼烧与化学反应当中的血池,就像是忍无可忍一般的,突然喷涌而起足足过人高的一团血花;其中一条血枝蔓生到飞身急退的江畋面前数尺,就突然凝固发黑干瘪,又脆化成灰。 就像是突然风化的一大丛树枝,刹那间黑色凋零的颜色,也迅速蔓延了整个血池;而原本有些令人振奋和迷醉的腥甜气息,也迅速变成了难以形容的恶臭;就像是堆集不知多久的下水道沉积物。 这时候,江畋的视野当中再度跳出来新的提示:“不明生体采集器(封装严重破损/机能崩溃),轻度……中度……重度……严重,异种能量(污染)散发中……,检测到到新容器,是/否,现场收集?是/否,耗能过滤/净化?” 随即江畋念头一动,那块拇指大的晶石出现在手中,然后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个无形旋涡般,视野当中不断刷新的“异种能量(污染)散发”提示,也明显的消退下去,最终变成晶石上的一个备注:“收容(12%),待激发。” 于是江畋再度走出来的时候,石台上只剩下一层厚厚如灰烬一般的残留物。当他示意留守在外间的军士,可以进去检查现场;却听到了远远石隙上方,所传来的鸣号示警,以及隐隐的人声喧哗。 随后他就几步赶回到原本的乱石堆处,就见留在这里的林九郎等人,正手持长短器械背靠背的结阵数处,与十几只突然冒出来青皮鬼人,乱战成一团。然石隙边的小径,实在太过狭窄和空间有限。 面对可以勾抓、攀爬着四壁,不断飞身而下的鬼人,他们就只能处于下风和劣势;虽然时不时的刺伤、射翻,其中一些鬼人,却未能令其致命。反而不免被其扑倒近前,撕咬抓挠的造成伤亡不断。 而这时候,那四名身体有所轻微异变的军士,就在关键时刻爬上了用场。他们站在压力最大的头排,哪怕手中的刀枪被摧折了,团牌也被撞掉了,衣甲更是破破烂烂、鲜血淋漓,却未尝退让半步。 反而是越挫越勇的利用身边,一切可以找到的物件,而将那些想要钻入他们之中的鬼人,不断给砸倒、踹翻、拍打出去。而为身后掩护的同伴,创造着杀伤对敌的机会。甚至还有一支扑咬的鬼人,咬在那名年长军士的肩上;却被他吃痛撕裂下颌。而其他人更是乘势一鼓作气,刀枪齐举的推搡向前,顿时就将当面聚集的七八只鬼人,给落叶纷纷般的挤撞掉落下去。 只可惜摔下去的鬼人,虽然不免肢体摧折遍体鳞伤,但似乎对于它们并无太大影响,很快就爬上来重新加入到围攻中。另一方面,虽然看起来林九郎人人带伤,却在短时间内还没有性命之虞。 因此,一时间江畋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这些不断飞扑的鬼人,迅速转移到这些鬼人的后方山壁上。因为,那里似乎又什么东西存在,而正在不断的引导和指使着,这些鬼人的围攻之势。 随后,随着江畋一声令下,掩身在乱石堆里的那队随行军士,也齐齐发出了鼓噪声,轰然回响在了山裂夹壁之间;也惊得那些围攻不休的鬼人,不由在连声尖啸着纷纷掉头,分过来数只试图阻截。 然而在这一刻,江畋已然发现了最初发出那声尖啸的所在处,悄无声息的从乱石堆后消失了。几个呼吸之后,他跃身蹬踏着山壁上的层叠褶皱,站在了山裂高处的一处突出点。 而在他前方不远处的一处隐藏洞窟开口处;赫然站着一名身穿连帽黑袍之人。而在对方身边还有两只,看起来体型略小却鳞甲鲜明,鬃毛浓密,形似裂口巨狼般的灰兽,正乖乖的蹲伏在脚边。 随着江畋骤然出现在斜上方的那一刻,才骤然耸动着鼻头,全身肌肉紧绷着肃立起来,而对着无形的空气低声咆哮着,显然已经察觉了什么。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再见 刹那间,这两只巨狼一般的灰兽,骤然张开的口裂,就像是数瓣绽放的带刺血肉之花,顿时滴落下来一堆口涎;也惊动了那名正在全力吹动,一支骨笛呜鸣的黑袍人,不由顿手想要开声说些什么。 只见这两只紧张到极致的灰兽,突然就蹬腿飞扑而起;然后又在凌空一闪的银光数卷之后,凭空炸裂成了一大蓬血浆,兜头盖脑的铺撒在地面上;却从下颌到下腹都被切开,而大片器脏挂落一地。 虽然看起来一时间还未曾死去,但是这两只灰兽挣扎拖曳着,自己糊满地面的器脏,就根本就没法再起来;仅仅向前嘶吼着爬了几步,就将内腔撕裂的更大,而喷溅出一股接一股的污血来。 这也是江畋在屡屡对付这些凶兽之后,总结出来的一点经验心得。相比从七窍处精确的直插颅脑一击毙命,或是削断颈椎连接处来的斩首手段;这种明显犬类蜕变的产物,同样继承处的弱点。 只要没有足够骨板保护的腹腰处,被当场腰斩或是剖腹之后,在畸变的强大生命力和愈合能力之下,未必会马上死去;但也会因为过大的伤创和错位的愈合反应,夹断挤烂器脏而丧失了行动力。 而这名黑袍人也不由骇然大惊,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向着洞穴逃去。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住后背,呲啦一声撕碎了那身遮掩严密的黑袍,顿时露出一个蓝衫武吏打扮的中年人。 眼见得不顾一切挣脱开来的他,就要逃进洞道深处,这是再度一股无形的力量,迸发在他的后背上;而将他径直推撞在当面的石壁上;顿时就血花迸溅着大声惨叫着,贴璧滚落在了地上。 然而,他又奋力挣扎起来,手中握住一只细小的铁管,用尽最后的气力对着脖子,猛扎下去。瞬间烈风一闪,他的整只手掌就喷血断落,而又突然瞠目结舌的头颅后仰,碰的一声将自己撞昏过去。 片刻之后,江畋捡起掉落在外间的拿枚骨笛;仔细检查了下发现,居然有十个精心雕琢出来的发声孔。这是否也代表着幕后的组织,已经掌握了相当程度上,通过复数声音组合的操控方式呢? 随即,他发现下方犹自缠抖的那些鬼人,似乎失去了声音引导后,就开始失去了配合和协同,甚至出现了误伤。没过多久就相继跳上山壁,开始了四散逃窜。而令交手的军士们根本追之不及。 但是,随即它们就像是凋零落叶一般的,接二连三的惨叫泼洒着浓稠血水,从山壁上纷纷跌坠下来。其中大多数都掉落到山裂下方去,但也有些碰碰作响,重重摔砸在山壁小径上,却已断成两截。 “是副监。”“副监出手了。”在山径上一片欢呼雀跃声中,江畋也从上方探身出来,提着一只被捏断了脖子的鬼人,对着他们微微的点头致意。然后,又将目光放在那名满头血污“俘虏”身上。 从某种意义上说,相对于那位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不知道是否还有足够清醒意识,接受审问的疑似“马逆”。反而这位暗中赶来救援和接应,或者说是伺机灭口的“兽使”,才是最大的收获。 而后,他又颠了颠手中那支细铁管,这又是另一个意外发现。因为在视野当中的提示,这居然也是一件特殊物品:“污秽之种/恶血(极其稀薄)”,却不知与自己那管“不死血”,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将注意力放到了视野当中,另一个辅助模块的提示当中:“锚点迁跃:*/*,次数1/1,进阶(奇物1/1)已满足,正在解锁中……”。没错,这就是之前毁掉石台血池后的收获。 不过,江畋由此产生的疑问,反而变得更多了。比如,那个被强行带走又丢下来的孩童,究竟与逃亡的马逆有什么关系,还有那半截干尸又是什么来历,再加上地裂尽头的地穴石台和血池祭品…… 但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就是沿着这条洞穴内地密道反向搜索,被幕后主使者派来接应/灭口的“兽使”,可能留下的更多线索和行迹。接下来,江畋顺着不断高低起伏的地势,穿过了数处洞厅。 但是除了一些疑似驱使鬼人行经,所留下的抓痕和污迹之外,就再没有遭遇更多的敌人和其他威胁。直到江畋重新听见,若隐若现的激烈流水哗哗;还有隐隐嘶吼和怒骂、叫嚷声,洞道戛然而止。 突然浮现的明亮天光,风声中送来的湿润而新鲜水汽;无不昭示着经过格外亢长而一波三折的地下追击之旅,众人终于回到了光天化日之下。然而刚探身出去观察的军士,突然闷哼一声倒摔进来。 却是在他的肩胛上正中一箭,而且力道十足的射穿了,帛面铁衬的甲衣;直接从后背透出来一截菱面锥锋的箭簇。但好在随行的物品准备充分,很快就有人替他削断、拔除箭头,敷药包扎妥当。 而满脸倦怠而眼圈深重的林九郎,也仔细查看了箭头之后,不由开声道“这是对军破甲的兵箭,怕不是我们的人。本部为了对付这些异类,配发的是防止拔除的倒钩矢,和增强伤创的铲头箭。” “那就是敌人,或是别有用心之辈的埋伏了。”江畋闻言却是冷笑道:这一此搜捕和追袭下来,自己所属二十三名监司成员,竭力用命之下几乎人人带伤,但没有折损过一个,却差点在这里挂掉。 下一刻,再度伸出去的一只头盔,也当啷一声被射穿、翻飞当场。与此同时,林九郎身先士卒蹲身持牌,猛然向外飞窜而出;一下子就组成了扇形的六面盾阵,遮挡住了出口前方的绝大多数射界。 然而瞬息之间,又是突突几声,藤骨蒙皮的轻便团牌,几乎是被射穿数处;其中一支锥头箭甚至贯穿了一名军士,持牌的手掌而血流不止,但他却咬牙单膝跪地,身姿巍然不动的维持住了盾阵。 而在他们所创造的这个片刻掩护和缓冲之际,更多的军士随着之一涌而出,又反身躲入了石头树木背后,或是持械翻滚在地上,掩藏住了自己身形的同时,开始各自观瞄可能偷袭的方向只待号令。 最后走出来的江畋,则是眼疾手快的挡抓住了一支,几乎以毫厘之差精准穿过盾面间隙的箭矢;然后以“入微”模式,瞥见远处山壁乱石间隙,一大丛随风荡漾的草丛,突然一挥手“在那里!” 刹那间,早就张弦搭弓以待的数十名军士,几乎是不约而同齐齐起身就射。只见一蓬箭雨淡淡的抛射痕迹,夹杂着一缕微不可见的亮光,骤然激落那堆草丛之间;顿时就惊窜起三个草绿色身形。 只可惜的是距离太远,对方躲藏在河对面的山壁上,江畋暗中控制想要断首的飞刃,只来得及堪堪斩下一名草绿色人形的臂膀,就被其同伙搀扶拉扯下,毫不犹豫血洒一地的相继远窜逃去。 而后危机暂时解除,搜查现场。江畋才注意到在这处石隙出口的坡地下方,已然零零散散倒了十几个中箭的尸体,从服色上看既有巡查的公人,也有路过的乡民百姓,更有两骑负责传令的迅兵。 只是,他们几乎是被人精准的一箭毙命。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等待,就是为了消灭一切进入这片区域的活口。半响之后,追赶过河对面,又爬上山壁的一队军士,也拿回半截手臂和一副断弓。 然而,这副断弓却让江畋再度犹疑起来。因为,看起来的式样与自己在竹林寺后山,所遭遇的那些偷袭者,不能说是一模一样,那也是形制极其相近了。难道,这一切的背后,又都与之有关么? 这时,远处的嘶吼声再度响起;而随着一股在林荫当中飞窜的激烈动静,一队人马的旗号,也遥遥出现在了这条河流下游的方向。 第二百三十五章 回见 下一刻,居高临下的江畋就看见,下游河边林子里,随着成片树木撞倒摧折声,成群结队窜出来的白兽。这些形似无毛巨獒的裂齿凶兽,此刻却像是丧家犬一般的,发出此起彼伏的嗷嗷声。 而后,在一支青纹朱鸟旗的引领下,从树木稀疏的林地中,再度弛出一群持枪挽弓、控马如飞的骑兵;只见他们都穿半身鳞甲和兜型盔,赤夹衫和青灰色披风,一看就威风凛凛的宛如出鞘之刃。 相比之下,经过一整夜追逐和血战,无不遍体鳞伤或是衣甲破烂,四散开来警戒或是进食饮水,或是整理器械,或是相互检查和爆炸伤口的,这些金吾子弟和监司成员,就显得有些狼狈和潦草了。 而这时候,已经脱掉身上被扯烂明光甲,只剩本身内衬皮套的张武升,见状却突然咦了一声道:“银甲赤衫,朱鸟旗?,这莫不是都畿镇防司的守捉军,以擅长弓枪双击著称的官健马队。” 因为用了特效秘药,将已愈合差不多的骨折手臂,解放下来活动林九郎,闻声也不由诧异道:“都畿道的官健马队,他们怎会在这儿?本部并未通报和要求其协同行事吧!” 江畋听了却心中一动,反问道:“这些官健马队,莫不是东都畿观察/都防御使,高文渊麾下的所属?” “不错,无论是镇防司上下还是这守捉军,正是高观察麾下的直属人马”张武升应道:“若我所料不错,也是当下都畿道境内屈指可数,拥有自行权益行事之便的,应变机动人马之一”。 “既然如此,倒也是件好事情!”因为连射数十箭之后,手臂犹自还有些抽搐不已的李环,也顺势接口道:正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说话间,这支人马连同追赶的白兽,也正在飞速靠近。 只见他们训练有素而配合默契,三五成群追逐靠近其中一只落后的白兽;刹那间就张弓如电的接连射中,那白兽的腿脚下腹;令其骤然受创减速摔滚,或是翻倒在地上,随即就被突出一矛刺穿。 正中白兽的那一刻,这名骑兵就毫不犹豫和留恋的松手,拨马将攻击位让给后方同袍;接二连三数支长矛贯穿身体之后,就算是这种异兽拥有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也禁不住如此重创而扑地垂死。 而后,又有紧跟而来的成群步卒,手持大刀阔斧团团围住,被钉穿在地上犹自挣扎的白兽;刀斧交加之下当即砍断四肢和头颅,最终变成了一堆支离破碎的血肉。转眼间,逃出白兽就少了一小半。 这一幕也让江畋隐隐赞叹,这才是盛世王朝的军队,所该表现出来的战斗力。然而剩下十几只体型最大、最为强壮的白兽,居然在对方隐隐追赶之下,慌不择路的向着自己这边,没命的奔逃而来。 然而江畋周围的这些军士,才稍稍有些认真起来;而纷纷放下手中多余的事物,抄起刀兵器械各自聚拢成团,不紧不慢做出一副迎击的姿态来。这时对面似乎才注意到这边,在马上嘶声叫喊起来。 下一刻,那些体型壮硕如小牛的白兽,就已然顺势冲到了缓坡之下。林九郎一声喝令,迎面抵近放射的弩矢,就正中这些凶兽长大咆哮的口裂,眼窝、颈下等处;顿时就顺势翻滚、栽倒坡下数头。 而剩下八九只白兽,也去势不减的蹬土踏石,转眼就要冲到了近前。然后就在一片激烈的碰碰声中,被手持柳条大排的那四名特化军士,给迎面全力拍击和顶撞着,弹开、掀翻、滚落回去。 最终只有三头白兽越过他们,撞进了身后的人群当中。然而下一刻,迎接这三头最为强壮白兽的,不是惊慌失措和四散奔逃,而是四下挺举,蓄势待发的叉把、勾枪和矛头,毫无间歇的穿刺。 于是,当不断高声叫喊着什么,追赶而来的先头马队队官,却是突然在土坡下哑然失声了。因为,他看见几头四肢残断的白兽,被人被合力按在地上,而用重锤铁鞭敲打头颅,哀鸣待毙的情景。 而后,坡上才有人抬起一张,溅满血色残渣的脸孔,对着他甚是不客气的反问道:“我乃暗行御史部所属,外行别遣队当下,你们又在瞎嚷嚷什么的玩意?” 略过这个意外遭遇的小插曲之后;通过部下与这些官健骑兵,气氛不怎么愉快的交涉,江畋才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居然,已远离当初西渠蕃坊的地下水道入口,而出现在了十多里外的伊川县交界。 而这只意外遭遇的官健骑兵,则是在附近例行巡曳时突然接到上命,就近赶来驱逐和剿灭一大群,乘着阴天从鸣皋山中冒出来,正在向着中土最古老的佛门伽蓝——白马寺,迁徙而去的白兽群体。 因此眼前这些白兽,只是在毫无遮挡的平野大川,被成建制官健骑兵分割和冲散,分兵一路追击和驱赶到此,诸多小股兽群中之一。接下来,江畋通过负责交涉的张武升,提出个难以拒绝的条件。 就是用监司成员所捕获的白兽活体之一,交换对方所携行的部分车马载具;以为就此回程的代步工具。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江畋甚至都没有露面,还下令将地下追击的所有斩获,都尽量隐藏起来。 因为,他从眼前这支官健骑兵身上,隐隐感到一点不对劲和违和的东西。比如带队的那名队官,表现的也太过热情了,又比如他试图说服监司成员,就近协助作战不果,又主动提出派人护送回城。 虽然,他不免被监司成员屡屡甩脸色,但从头到尾都涵养甚好的,在有意无意的套话;此外来自这支马队中,也有一种似有若无的窥视感。一直到江畋带队走远了之后,才逐渐的消失不见。 然后一路无语,直到洛都城已经在望之际,才遇到了来自暗行御史部的搜寻小队。放出了用以联络的烟箭之后,最先赶过来的却是三位副使之一的韩都官。他甫见面就大声的抱怨起来: “江副监,你们可教我好找啊!,你可知道底下其他记录,已经出了多大的事情了,差点儿就要请动都畿道内的各路驻军了。” “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江畋却是诧异道:“都畿道内的驻军已经动起来了,我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一支镇防司的守捉军。” “什么?是谁,这么快?”韩都官不由错愕到:“本部可没有找过高连帅,难道是某位大人物决意下场了?但不管怎么说,你能回来就好了。” “出了什么事情了?”江畋这才反问道:“看起来好像是天塌下来一般的。” “其实比起天塌下来,也就差那么一些了。”韩都官却是苦笑着摸着脑门上的汗水道:“是西渠蕃坊,有人事先破坏多处的支柱,本部进入后就发生了大片的坍塌,几乎大半个坊区都没了。” “更要命的是,包括你这一路在内,多只人马也因此失去了联系。”韩都官紧接着又说道:“如今城外调来的数支工程团和临时征集的民夫,正在全力挖掘废墟当中。不过只要你能回来就好了。” “其实……”江畋想了想又道:“我这一路也不算全无所获的。至少,已经拿住了逃走的马逆,及其幕后派来接应的兽使……” “什么!你捉住了马逆?还有与兽祸直接牵连的证据!”韩都官闻言不由欣喜若狂的道:“这可太好了,你可真是本部的救星,快随我去面见夫人,她就在西渠蕃坊现场坐镇……” “只是,我在地下还有另外一些重大的发现,需要你加派人手前往汇合,以为保全证据和现场,不被别有用心之人给破坏了。”然而,江畋却是继续提醒道: “对对,我这就派人,不,我亲自带队去了。”韩都官闻言不由精神一振道:“你就先去面见夫人,秉明一切好了,其他尽管都交给我了。” 半响之后,江畋就在一片废墟的蕃坊边缘,看见了正在独坐仅存的鼓楼之上,而满脸倦怠之色和劳心竭虑,却没有人敢于打扰的岑夫人。而后,她看着人棍一般给送过来的“马逆”,不由叹息道:“这次,却是我孟浪和急切了,不过好在有你替我挽回一些局面;总算能够令事情不至于败坏不可收拾;也许接下来维系本部的职责,就要靠你的本事了。” 江畋却是笑笑不语,又令人将擒获那名被物理昏迷不醒的兽使,连同身上缴获的骨笛、铁管等物,一并呈现上了之后。岑夫人才得以动容到:“你竟然捉到了活的兽使?这个功劳可就大了。” 然而,她的惊喜还远不止这些;“什么!你还找到了他们超控和驾驭鬼人的手段?”“这就是能让人转眼之间,变成兽鬼的秘药?”“蕃坊水道连接的地下空间不但极大,还有绵延十多里的地裂?” “地下水道中不但又多处兽穴和奇异生灵?甚至还有一处不明的血祭场所?”听到这里,感觉自己一辈子的惊讶,都被彻底用光的岑夫人,当即下令道:“取我信物来,老身要即刻进宫面呈。” 这时候,远处如同蚂蚁搬山一般的废墟现场,也突然爆发出了一片抑扬顿挫的呼喝声。随后,在一处被挖开的深陷地坑处,相继被拉上了一群看不清本来面目的泥人。 当这些相互搀扶着的泥人,被拉出来差不多之后;紧接着又有一条长条形的事物,被从十多只牛拉的绞车处,给全力拖曳了出来。却是一条身上满是创口和残断刀兵,足有人合抱粗的大蛇。 第二百三十六章 袅袅 然而,这条看起来有些超乎想象的大蛇,也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接下来的现场挖掘活动当中,随着越来越多地下空间造成地陷被不断挖开;被临时授命接替岑夫人现场监督之责的江畋,也亲眼见证了更多的发现。 比如紧接着大蛇被拖运出来的,还有数十枚来自巢穴里正在孵化中的巨蛋,每一枚足足都面盆大小,敲起来具有金属质地一般的锵锵作响。随即又有臂粗的变异守宫,硕大如犬的水鼠和长相狰狞的巨蝠、数尺长满嘴利齿的鳗鱼……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的无形影响,让这些原本存活在地下空间里的生物,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畸变。不但体型变得更加巨大,而且生活习性和物种本能也发生了剧变;非但攻击性更强,日常食谱也更加的广泛起来。 因此,最后被找到的一路人马带出好几只,足足有车轮大小的残破蜘蛛尸体。而发现这一切的陈文泰,还在巢穴中找到了许多人畜的尸骨和器物;却是有人在刻意投喂这些异常生灵。只是为了定期收割某种材料。 因为,这种车轮大的斑斓蜘蛛,不但拥有能够麻痹一整头牛或是完全体凶兽的毒液;同时所吐出的蛛丝粘性和韧性极强,寻常刀剑需要很费力才能砍断一缕;但又特别易燃和不耐火烧,因此很适合作为某种材料。 因此,江畋已经基本可以确认一件事情;有人在这片地下空间当中,进行某种禁忌性的实验;并且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而长期将老巢隐藏其中的马逆,还有江畋无意发现的血祭石台,怕与此脱不了干系。 弄不好,这里就是那些“兽祸”相关的幕后主使者,又一个重要的地下秘密实验场地和放养区域呢?只是明明寰宇海内这么大,对方为什么要犯天下之大不韪,将这种实验场所放在长安、洛阳这种京师重地附近? 除了这些地方常年廆集了大量见不得光的黑户口,方便获取没有后遗症的实验材料来源,日常更容易逃避追查的灯下黑之类理由之外,难道还有什么不得已为之的特别内情,和迫切需要留在这里的针对性目的么? 要知道,当下所谓的兽祸也不过是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是从洛都地下的这些布局和残留证据上看,却怕不是已经被持续使用了,至少一两代人的二三十年甚至更长久的时间。比如那条大蛇鳞纹就足有二十龄。 守到了天黑以后,火速进宫的岑夫人依旧没有消息;但是前往那处河流出口处接管现场的韩都官,却是把其中剩下的留守人员给一起给带回来了。这样江畋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下来,至少对方没机会破坏证据和现场。 只是,他在见过了被挖出来的现场,和那些形形色色战利品之后,却也无心在此停留下去;而是直接拿了已经编写好的勘验文书和现场记录,行色匆匆跑去向本属上官汇报去了;此后相继赶来的孟签事等人亦如此。 因此,被迫赶鸭子上架的江畋,一直在废墟中监守到了第二天天色发白;才重新见到带人前来接手的金吾卫朱街使。与此同时他还得到了一个重量级的消息;皇城传出内旨,将一直雷打不动的朔望日大朝给罢停了。 相比之下,另一个由当值东都的枢密院和总纲参事府联署,发下三百里加急的军行傍子。依次调集河南道十九州的各镇府兵、守捉将士、团结子弟,就此进入都畿道听候差遣;就显得有些波澜不惊而又顺理成章了。 看起来就是东都上层的大人物们,在见到了这些事关切身安危和潜藏危险的实证之后;终于痛定思痛的想要对于可能存在的肘腋之患,进行一番肃清和大扫荡了。而河南府除调集护路、漕军之外,还开始征发民夫。 而他们的第一个针对目标,就是对于东都地下尚可能存在未发现的河渠、网道,进行后续排查。但这一切都暂与发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畋或者说是他背后的暗行御史部没有关系了;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就是,作为朝廷手中所掌握的专业部门和机动部队,在必要的时候充当针对性的救火队角色。因此当相继回归金墉城的外行队伍,又重新编成若干配置的小队,接受任务分派而去时,江畋却是难得清闲出现在城中。 因为,今天就是广陵王的那张帖子上,正式举办游园会的日子。虽然这两天城外不免闹得纷纷扬扬,而很有些遍地开工、掘地三尺的繁闹景象;但是在洛都城内却是依旧内紧外松,维持着安逸闲淡的日常。 看着依然是熙熙攘攘和人流如织的街市;还有游走如鱼的商贩小厮,奋力叫卖和兜揽人客的店家楼肆,所构成无所不在的的市井喧嚣;就仿若是城外刚刚发现的那些存在,就根本没有存在过,或对他们毫无影响般。 江畋却是不由在脑中浮现出某句:“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的网络名言。而广陵王在当下所举办的游园会,则也成为了某种意义上安定人心的风向标;因此当江畋抵达时,发现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热闹的多。 哪怕还隔着好几个街口遥遥相望,就可以感受车水马龙、门庭若市的热闹非凡;光是在门前停不下的车马,就塞满了大半条街道还多。而站在街头上迎客的奴仆和小厮,更是穿梭往来的接引和招呼,忙的各种脚不着地。 当然了,作为特邀嘉宾的权利,江畋是不用到正门处去人挤人的排队。他只是随便找名路过的小厮,出示了邀约的帖子之后;连马都不用下就被恭恭敬敬的引导到了边上,沿着一条巷道直接来到外墙绵延的另处小门。 而在这处看起来朴素异常的灰头小门处,却搭起丝绸装饰的小型彩棚和竹楼。更有着穿着更加精美的仆人,排成两行在束手恭候着。也根本不用等候和唱报,几乎是默不作声而恭谦得体的,将时不时抵达的贵客引入。 而带着随从的江畋步入其中,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于一条地毯铺就,彩绸帷幕的布障/通道当中;而这条瑰丽气派的贵宾通道,赫然又被分成好几条不同的方向。江畋只是略作思索就明白过来,这是为避免某些人碰面。 沿着其中一条布障走到了尽头,顿时就见一片花荟盛放,馥郁芬芳;山石流泉,沥沥淙淙;亭台楼榭,虫鸟声息,无不显得清幽雅致的夏日庭院情景,却与前院宾客如云的门庭若市和人声喧闹,形成了某种鲜明对比。 而在这里,只有作为偌大庭院景致点缀的若干特邀嘉宾/贵客。他们或是三三两两聚做一处,谈笑风生/高谈阔论;或是站在亭台之间指指点点的观花赏鱼,或是席地津津有味的持卷阅览,或是聚精会神的挥洒丹青; 乃至还有人在山石流泉下,全身放松洗足于池,在水花沥沥声中露出惬意和受用的表情。看起来整体的氛围就是十分轻松写意和放任自如,而江畋进入之后,则是左右顾盼了片刻,就毫不犹豫直奔其中一处小亭去。 道理很简单,在这处几乎没有什么人存在的小亭里,已经在长案上摆好了许多色,明显供人自取的冷热菜品和小食。而在金墉城里坐镇/枯守了两天,也吃了两天盒装定食的江畋,在这一刻馋虫被勾上来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归向 既然是王府拿出来待客,尤其是招待特邀贵宾的饮食,自然是在色香味的功夫上穷尽心思。摆在长案上最显眼的,就是一座金黄香脆的酥山;用各种咸甜口炸食,被做出了山石人物花鸟的形态。再用果脯、蜜汁和饧浆、乳酪,点缀出了诸如苍翠莺红,雪顶流泉的缤纷色调。 然后围绕着这座声先夺人式的,大型高端艺术品一般酥山,则是各种鱼形、蕉叶形、莲形、桃心形,浑体通透彩绘花鸟蔓枝纹的盘碟;所盛放的各色冷盘熟食。有淋着酸甜汁的水晶淆,有沾芝麻的胭脂脯、有梅干配的蜜炙鱼白、有多种禽肉切丝拌酱的五千丝、有虾黄鱼子填芯的果团。 而后才是作为垫肚子的精致点心和小食的五彩漆盘。里面放置着摆成各种花卉形态的红绫饼、酥酪条、龙晶团子,桂花冻、雪顶糕、灯盘糕、七卷果子、汉宫棋、单笼金乳酥、曼陀罗夹饼、金铃炙、金银夹花……最后是块尺宽的古楼子 然后,摆在这些五彩漆盘间隙的,又有开胃消食的小盅、小盏五花什物。用洗净的花瓣和绿叶作为衬垫,放着金栗、糖蟹、光明虾、连带鲊,逡巡酱鱼、赤明香、九炼香等等一系列的冷食。 最后一圈环绕着长案最外缘的,便是一圈放置在砸碎的冰块里的无色琉璃盏子。里面乃是漂浮着各色的鲜果和蜜脯,正散发着淡淡冷气的饮子;粗粗看去有乌梅、红果、黄桃、碎梨、金桔、杨梅、青梅、石榴、林檎、荔枝、樱桃等等,正当季的时鲜果凭或是不当季的稀罕果子。 此外,还有一些名目,就实在不是江畋前身的记忆,可以当场认出来了。但是丝毫不妨碍他走上前去,拿了一副筷著、调羹和薄胎瓷的十二瓣莲纹盘,就此随心所欲的挑拣出来,慢慢的品尝当下;就像是回到了当初新到考察队的联谊活动时,去过好几次的那个高档自助餐厅一般的情景。 “监司,您这样好么?”然而作为跟班随行而来,依旧做一身男装打扮的令狐小慕,却是忍不住轻启朱唇道:“毕竟是受邀前来府上的一番美意和干系……” “为什么不好?”江畋不以为然道:在那块几乎保全完好的古楼子上,用力切下一大角,又在酥山上挑下一只“雪顶觅食”的飞鸟,“我肚子饿了,主人家又贴心提供了饮食,我若是再拿捏做乔,那岂不是辜负了人家这番款待的拳拳心意了么?” “难道,难道……监司你就全然未有其他的想法么?”令狐小慕却是有些无奈而气结道:“好歹广陵王也是宗室中兼具身家丰厚,且风评上佳的人物;就如成从事和辛勾当所言,无论是想要富贵安逸的,还是仕途畅达,都是……” “我为什么还要有其他的想法?”正在长案前仔细琢磨菜品的江畋,却是突然转身过来,将一块颤颤巍巍的金栗,眼疾手快送进了她微张的朱唇当中;顿时就把她给消声了。“他们所言的富贵前程,与我而言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点缀和过程。” “更何况,这世上哪里有轻易白送的前程和富贵,而不用为止付出努力和代价么?”江畋又突然贴近伸手,抹掉她嘴角沾上的几颗鱼子,这才继续道:“有句老话所的好,命运赠予的每样礼物,其实早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就看你是否付得起代价?” “……”然而,令狐小慕闻言,却是突然有些说不出话语来;下一刻在某种突如其来的触动和莫名情绪当中,她居然就被又一口喂食的青精糕团给呛住了。连连呛咳着揉着胸怀,一起喝了好几口不知道什么滋味的冰片白蔻饮子;才得以缓了过来;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刻的令狐小慕,却是满心不是滋味的声音低沉道:“亏我还一心自以为是的,想要……” “知道什么?是你身后武德司的指示?还是暗中交给你的任务?”江畋却是不以为然的打断她道:“这难道不是意料和清理之中么?你既然出身于此,又怎么能轻易摆脱,潜在的束缚和羁绊呢?但我始终看中的还是你啊,狐狸小妹;换别人来谁鸟他!” “想不到,官长是竟然如此看重妾身么?”然而令狐小慕闻言就不由抬头起来,而语气隐含满心复杂意味道:哪怕她知道对方说的也许是虚情假意的应付之语,但也也不由心中微澜的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就像是晨露上稍闪即逝的梦幻泡影也好。 “当然是因为,我刚好认识的那点人当中,也就你这么一个长得养眼,能做事也不至于拖后腿,行事作风还令我满意的人选了”江畋毫不犹豫的直球式回答道:“所以,当下之际就舍你其谁呢?” “若是如此,还真是多谢官长的抬爱了。”令狐小慕闻言却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这不就是她此刻的所求之故么;却又有些淡淡失望的平静道:“那还望妾身年老色衰之后,官长能许给我一个体面的离开,安度余生的机会便是……”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江畋却是毫不客气的在她紧致大腿上用力啪了一声:也打断了令狐小慕有些自艾自怨的思绪:“你觉得自己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还可以轻轻松松的全身而退,或者说是未来额的朝廷,有可能冒着泄密的风险和干系,放你离开在外么?” “这么说,妾身这是被官长的手段,给拉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么?”捂着腿侧不由翻出白眼的令狐小慕,闻言却是露出由衷的笑容和一丝难以形容的媚态道“官长可真是狠心啊,丝毫都不肯多加遮掩,就这么轻易对我挑破了。” “所以啊,你先顾好眼前就行了,何必想将来那么远?”江畋却是再度舀起一筷著的鱼粉羹,喂在了她的嘴里道:“这是一条充满凶险和危机的道路;身在其中之人又怎么能确保全须全尾的坚持到最后?所以啊,以我之能也就最多力所能及之下,尽量保全你的周全而已。” “当然了,眼下你涉入的还不算深,还是有所退出的机会。”然后,江畋又看着脸色隐隐泛红,而神态有些微妙的令狐小慕继续道:“至少在当下,我可以保证没有人可以以此为由追究与你的……” “官长真是残忍啊!”然而,却被令狐小慕给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官长既让我见识过那些,藏在暗中的光怪陆离之后,难道还觉得妾身还能够回到,那些一成不变的日常中去么?既然这世道已然有所大变,就算我身在武德司就能够躲得过么?” “也许那一日就带着无知和满心惊惧,莫名其妙的横死在外了。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能坦然主动面对之?”然而她又越发的脸色潮红起来,而自顾自的抢声道:“更何况兴许在这世上,就没有比官长身侧,更加安全的所在了。” “你说得没错,既然无可避免,那就勇于去面对好了;至少这世上拥有这般决心和勇气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江畋闻言,却是不免对她有些略微改观起来:“既然如此,倒不妨将目光再放长远一些;你看且看本部的岑夫人如何?就算上了年纪,也有许多人要为之俯首帖耳、奔走驱策的。” “……”令狐小慕听了,却是眼眸慢慢的变成明亮起来,当即对着江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却是我见识短浅而心神不定,让官长见笑了” 事实上,经过了这几天的见闻,尤其实在西渠蕃坊和泰兴水城的地下,所亲历的那些事情之后;她已经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自己没法再回到往日的武德司,那种蝇营狗苟、按部就班的沉闷日常当中去了,或者说是看不上那些人的手段和做派了。 江畋见状也点点头,暗道:“计划通”。顺势给她喂食了一点心灵鸡汤后,也顺便树立起来一个现成的榜样和目标。主要是避免这些天的见闻刺激太大,由此产生什么心理阴影和精神问题,乃至由此逐步黑化的倾向,虽然她现在本来就有点粉切黑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见令狐小慕主动靠了过来;而用一种支支吾吾的细细声音道:“官长若是想要做些什么,能否别让妾身昏睡过去……”江畋不由心中一动,这算是主动的枕席之约么?这可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于是,他毫不犹豫的还之以互动。 然而,在远远的某处假山上,也有人在用精工打造的双筒咫尺镜/望远镜,打量着庭院里的情形。 第二百三十八章 信口 就在这座由江南运来的玲珑石(太湖石),所堆成嶙峋崎区、遍布孔道的人工山岳上,矗立着一座由东海所获的巨鲸骨骼,和海外输供的砗磲、珊瑚、水晶等宝货,所建造而成的白色小楼。 而在楼中,一名形容清朗矍铄的老者,也刚刚放下手中的双筒迟尺镜,对着一身宽松居家锦袍,而显得富贵雍容的此间主人广陵王笑道:“王上为了贵主的婚事,倒也是颇费苦心了;这是有意效法当年郗太尉的东床择婿(注1)之故么?” (注:《世说新语·雅量》,郗太傅在京品,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少师真是太看的起小王了。”广陵王闻言却是苦笑了起来:“余怎敢比肩郗(鉴)太尉与王(羲之)右军之翁婿佳话,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师从李(林甫)独相当年的故智尔尔(注2)。” (注:开元权相李林甫利用天子怠政之心,党同伐异独断专横近二十载,号称朝野怨望无数;唯独对于六个女儿的终身颇为用心,而堪称是开明大度。因此常常令几个女儿站在高楼窗后,每有贵家子弟入谒,即使窗中自选可意者事之。) “王上也太过自晦了,岂不闻盈反则亏;如今园内汇聚的才俊少逸,怕不是囊括了大半个东都门第。”矍铄老者闻言却是笑笑道:他就是东宫太子中允的出身,曾经官拜参知政事,最终以太子少师衔至仕的老臣王铎,也是广陵王早年就相交甚笃的密友;因此说起话来倒也不用怎么避嫌。 “他们啊!哪里是看在本家的明面上,或是小女的缘故。怕不是出自家门的交代和吩咐,这才前来凑一凑本府的趣啊!”广陵王随即自嘲道:“别看这看似余替自家择婿的场合,还不如说是替当下的朝堂诸公,给专程做出来的一番热闹……” “说的也是,不过,你怎么把那位也给邀过来了?”王铎又笑笑道:用迟尺镜比划了一下专供来宾饮食的小亭方向;“难道不知道,这位在来东都的这些天,已经做下了好些偌大事情,以他的手段和身负干系,怕不是里里外外都被人紧盯着。” “那可并非小王的初衷,而是出自大内的一番拳拳之意;当初参加过陛见的,少不得都会有这么一番际遇的,小王只是恰逢其会。”富态得体的广陵王,却再次微微苦笑了起来:“谁曾想到隐侯之后,他还会牵扯出这般的巨大是非和干系。” 据他所知,这位可是号称是这太平盛世里,尤为少见的人型凶兽/百人敌,走到哪里都是尸横遍野、死伤枕籍的大事件;与他努力维系的富贵闲王的人设和安逸快活的画风,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背道而驰了。但真来了他又不能拒之门外。 “王上这就错了啊!”显然比闲散的富贵宗室广陵王,知道更多一些的王铎,却是轻轻摇头道:“正因为这样的人物,才是当下要用心结纳和笼络的情由;难道王上以为,大内那些大小貂珰们,只是贪慕这一点为人保媒的好处和渊源,的有眼无珠之辈么?” “这?”广陵王闻言,却是犹豫了下才肃然捋袖道:“难不成眼下的这些事情,真如那些宪台众人所言,已经难以收拾和继续遮掩下去了么。都需要借助这些奇人异士之辈的能耐,来应付局面了么?” “这位,可不是等闲的奇人异士啊!虽说这世上不乏盗名欺世、浪得虚名之辈,但唯独他是个例外。”王铎轻轻摆手道:“殊不知他现身之初,一向超然于西京的道政坊裴府,都要为之遮掩干系和来历;厚结于家门之中。到了后来实在是遮掩不住了,又不惜为之造势和出手,这仅仅是个把家门子弟的报恩,就能说得过去么?” “少师居然这么看重此君么?这么说倒是小王有所轻疏了……”广陵王闻言不由正色道:“我辈众人求婿,也无需格外在意门第,而素来讲究资质和品性而已,才有家门的长久不堕。难道如今还有什么新的说道么?” “其实啊,老夫更看重的是,令此辈应运而生或是因事而起的天下大势。”王铎却是轻叹了口气,意有所指的道“毕竟,再见过水城地下送出来的那些事物之后,谁又能毫无疑问的确信,如今这个世道和局面,依旧还如你我经历的过往一般,依旧能够永世不变呢?” 当然了,有些言外之意他就没有必要直接说出来了。毕竟,这外间声嚣愈上的“兽祸”,已然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这座古老的大都邑;也让那些畏惧和害怕朝野时局,出现新的变化和异数;立主维持现状就好的人家,再也没法继续装聋作哑和遮掩粉饰下去了。 换个角度说,若不是新设的暗行御史部,在追捕和搜拿那个“马逆”的干系时,无意发现了这些潜藏于地下的奇异生灵。一直令其繁衍做大到,就连地下水城都局限不住了;那他们这些洛都城内官宦贵人门第,所拥有的的地位权势,又何以面对这些冲出地面的异类爪牙。 “这么说,小王倒是辜负了大内的一番苦心,无意错过了一个,可能周庇家门、泽及后世的渊源了。”广陵王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这才重新展颜豁达一笑道:“不过,当下看起来,这位受邀而来的江监宪,恐怕也是别无此意了?” “哦?”王铎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也端起双筒的迟尺镜,向着小亭望去:却也认出来对方身边的那名男装亲随,无论是举手投足的动作,还是行走的姿态,都更像是个女子。而对方在这种受邀的场合中,携带关系匪浅的女子前来,这表明的态度和意味也很明显了。 不过,对于他们这些门第人家来说,这点跳脱出格的行为却也算不了什么。只可惜他的家门没有适龄的女儿,而若是临时收养那些旁支的族女,又有过于轻慢之嫌;不然哪怕是庶出的子女。又可以先安排着接触一下,能够留下一点印象和渊源也是好的。 “王上可知,大内已经放出风声来了,这位江监宪怕是在洛都呆不久了;”随即言尽于此的王铎,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过于深入,而是转而对着这位老友,说起另一件相关的事宜:“听说当值那位衡平相公,已经在堂会中发起部议,令其折返西京筹建暗行分署,以为继续查遗补漏。” 与此同时的江畋,刚想和初步表明心意的令狐小慕,在角落的无人私语处来一场别开生面的互动;却又遇到了不合时宜,主动前来搭话的访客。却是当初在等候陛见时,有过一面之缘和善意攀谈的其中两位仁兄。 一位是出自号称“天之骄子”的京大学生,号称翘楚当中翘楚的两院之一——经济院出身;却以武官身份在总纲参事府行走见习的郑文台。以及出自京大的文学院,却在三司使之一盐铁司听用的同伴,长相清奇的一看就让人过目难忘的卢子升。 其中形容俊雅的郑文台声音不大,还多少带有一点外地口音,说起话来却是言简意赅又分寸得宜,令人如沐春风的很容易生出好感。而长相异常清奇的卢子升,则是有些自来熟的豁达开朗,言辞敏达;还善于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调剂气氛。 因此,被打扰了好事的江畋,却也没有怎么生气。就顺势与他们一边取食,一边攀谈着,很久就变得熟络起来。当然了,他们在言语之间,对于江畋在暗行御史部的种种经历,表现出来的兴趣也更大一些;显然是事先已经知道了点什么? 虽然,这两位主动结交的新识,不免有套话之嫌;但是看在对方态度诚然而说话风趣的份上,江畋也不介意籍此放出一些消息和口风。反正这种东西,他在金墉城值守期间,已经写成了详细好比般,脑补加考证参半的厚厚一份上报记录。 因此,此时此刻不管信不信,对于具体内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就算额外再给散播一些细节出去,也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了。因此,在江畋略带夸张和修饰的悉数道来,这两位倒也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能够兴致盎然的突出一些问题来。 “这么说,当年开元三绝之一的裴将军,在河洛射杀怪蛛之事,竟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有所真是依据了。”听到这里,郑文台不由略作叹为观止的感喟道:“未想到此种异类,竟然还繁衍生息在神都脚下,深入地下的水道山隙中。” “难道当年御赐‘大辩证’的国师善无畏三藏,调伏北邙巨蛇而平息地脉的典故,也是真有其事?”卢子升却是若有所思的端着一块反问道:“听说在西渠蕃坊众所瞩目之下,当场掘出了一条十丈大蛇来,是否于此有所干系。” ------题外话------ 麻烦了,党员材料欠了好几项,要加班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杂音 “是否有关,我尚且不得而知,但那巨蛇却疑似人为催生和豢养之物,因此具有多种缺陷和隐患,才会如此轻易的捕杀当场。”江畋却是摇摇头,不打算给这些宗教神棍扬名的机会。“事实上,本部解体了这只巨蛇之后,发现其肉质细嫩紧致还是蛮好吃的,可比鸡牛之类。” “这……这也能当做吃食?”当即有人目瞪口呆道:“这不该是传言中的灵异之物么?这……这……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江畋不由看了眼对方,却是张陌生面孔;与此同时在这处小亭自不知不觉,已然吸引和聚集了好些个听众了。 “当然可以吃了,正所谓天生万物以养人,士民百姓日常所食的三禽六畜,也是自上古时代的先人,所捕获的野物异类;历经世世代代的豢养驯化之后,才有如今的诸多水陆禽畜种类。”江畋不由白了对方一眼道:“事实上,历代医家的四时进补养生之说,难道都是空穴来风么?” “事实上,我们还先用禽畜试过了无毒无害,这才找人品尝了那种巨蛛的卵浆,发先可以提神健体,令人饱腹数日而毫无倦怠。”江畋随即又抛出个惊人之语:“此外,炙烤过的蛛腿肉也相当不错,味比海东出产的刺足巨蟹的大鳌了。” “所以,我其实有个猜测,这些异类其实是上古存在过的遗种,只是人道大兴之后逐渐灭绝;仅有一些深藏于地下才得以幸免,但是已经退化严重;只是如今因缘际会之下,才得因为某些人的手段得以重新现世。” 说到这里,江畋意味深长的总结到:“所以说,这其中与其说是‘兽祸’,还不如说是别有用心之辈的人祸。比如,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所在,才绞尽心思将这些遗种寻获出来,重新豢养为其所用。” “你这也不过是一家之言的胡乱猜测吧!”这时候却有人忍不住反驳道,却是一名刚走过来体型微胖略有些贵气的白净青年。只见他皱眉继续道:“我大唐正当千载难得的太平盛世之期,怎可能会有你说的人祸,这也太过耸人听闻了,” “不过是些许异类而已,只要有司稍加发兵就剿灭殆尽了。”而他的另一名清瘦文质的同伴,也面露不虞接口和附和说道:“这莫不是在危言耸听,或是籍此哗众取宠,要知道,这可是广陵殿下的府上,一言一行都有……” “段七官你才要慎言,这位便是亲下水道废城,将这一干异类给搜杀而出的江监宪。”卢子升却是突然冷笑起来厉声道:“监宪在带人奋战与西渠蕃坊地下之际,你又在哪里,怕不是躲在相好的怀里,找奶吃呢?” “更何况,东都地下横生的那些异类,已经经由大内和朝堂诸公,亲眼见证过了,岂容你小儿辈的无端质琢!”郑文台见状微微别眉,却也绵里藏针道:“难道你自认比诸位相公,比大内之尊,还要更加明白事理么?” “我,我并非此意。”眼见得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去,对方顿时就脸色一白,当即想到了这话一旦被人借题发挥,当场传了出去之后,自己可能遇到的后果和影响;冷汗沉沉的张口结舌起来了。毕竟,能来园子里的都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然而另一名白净微胖的同伴,则是毫不犹豫主动挡在他的身前,当即对着江畋作了个揖道:“原来是江监宪当面,却是我辈孟浪了,在此专程致歉;小段不明情由,还望稍加见谅。多谢贵属保全了这东都近郊的一方安宁。只是,小可还是保留意见,那人祸之说,未有足够实证致歉,也只是贵官的一家之言,委实不宜广为传扬,自有徒乱人心之嫌……” 只是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似姿态和身段都放低了,却是没有多少谦卑之意,反而犹自带有一种习以为常,高高在上的矜持意味。因为,他虽然没有任何官身和名衔,却是国朝有数的大藩嫡长,这次若不是受了家门嘱托,才不会出现这种场合上。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前的江畋突然就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若干正巧飘然而落,却在风中骤然飞散开来的花瓣。下一刻,一阵喧哗和惊呼,紧接着一声惨叫顿时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却是江畋已经出现在了,被挤到外围的令狐小慕身边。 “什么人!”“你敢!”“住手!”而正脸色不善围住她的几名锦衣男子,刹那间就像是被卷入了一阵飓风中的稻草人,接二连三的被掀飞了起来,又相继在园子里远远划过一道抛物线;径直噗通有声的掉进了百步之外的池泊当中,水花迸溅的挣扎和惊声叫唤起来。 而后,江畋才略带平静的对着,同样也有些目瞪口呆令狐小慕淡声道:“这是什么状况,难道这园子里,还有人敢为难你么?”。 然后,就见她眼眸盈盈的微微一红,却又强忍住诸般情绪,而表情复杂的轻声道:“没事,只是遇到了有过数面之缘的故人;然后听他说得难听,就实在忍不住出手了,倒是给官长添麻烦了。” 于是,江畋这才注意到,在她数步外的地面上;赫然有一个佝偻着身体,蜷缩在草地上的男子。只是一身华服沾满污泥的对方,看起来已是被正中要害,痛得满头大汗嘶声不已;而连囫囵叫骂、威胁或是求饶之类的话语,都已经没法囫囵说出来了。 紧接着令狐小慕,又顺着江畋的目光所及,连忙解释道:“我可没有真正伤到他的要害,只是踢了一脚跗骨的麻穴,好让他没法再口出不逊而已……最多,稍微用了些气力,连骨头都没断呢!” “仅仅是这样么?那你做得还不够……”江畋却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下一刻,他突然就奋身上前拎住那个,满脸怨恨与阴霾刚从地上爬起来,却连狠话都不敢说,一瘸一拐转身就走的华服青年后颈;又一跃而起,将其头下脚上的倒挂在了一颗,十分显目的参天大树树梢上。 而后,江畋才指着这支在风中颤颤巍巍,呆若木鸡隐隐还有液体滴落而下,新鲜出炉的人肉旗帜道:“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人,又是出自什么理由,想要当众纠缠于你;既然已经得罪了,就不要再有多余的侥幸心理。干脆就得罪到死,让他彻底社会性死亡了好。” “官长!这……这……会不会太过了。”令狐小慕却是神情复杂而又瞠目结舌的喃声道:“其实,他不过是义父昔日所属上官家的子弟;此番似乎误会了我的身份,而不免有些言语无状,其实我已经严词……” “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正好是恰逢其会而已。”江畋又继续对她轻描淡写的解释道:“既然冒犯了我的人,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若是他背后的家门不依不饶,那就设法连他家的靠山一起弄倒好了;毕竟,当下的身份不同了,眼界和格局也要与时俱进啊!” 而与此同时见到这一幕,在假山上的那座鲸骨小楼中,无论是广陵王还是王铎,都不由有些相顾无语和苦笑了起来;最后还是王铎开口道:“看来,王上不得不出面,不然此事就难以收场和善了。” 然而,接下来更让广陵王意外的是,一名突然前来的侍女恭恭敬敬的传话道:“泰宁主问王上安好,另外请问王上一声,方才那位把人丢进池泊里的那位郎君,是何许人也……” 听到这句话,本来就有些烦乱的广陵王,心中不由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自己这位养在宅邸里的乖乖女,可谓是什么都好,就是喜欢看那些贵女之间流行的,关于古时游侠隐逸和市井奇人异士的变文和白剧。这莫不是…… 然而,正所谓是越不想来什么,就越是来什么;随后,广陵王又接到了来自管事的通报,却是大内来人直接找上门来,指名要召见这位刚刚惹出一番是非的江监宪。 第二百四十一章 新程 仅仅是一天之后,江畋就再度离开洛都,踏上了带队前往长安的旅途。因为他又升官了,从原来的御史台察院左巡判官(正八品上),变成了监察御史里行(从七品下),同领检校两京馆驿使。 也就是从字面上意义说,这个任命让他拥有了,京畿道到都畿道之间,包括河南道、关内道、山南东道和河东道在内,涉及沿途水陆驿路馆舍和地方官民,一应督查不法和违非搜捡的权宜。 而作为贴职的金吾卫(长安)翎卫中郎将府录事(从七品下),也顺势提升为了金吾卫(洛阳)翎卫中郎将府长史(正七品下),成为了翎卫中郎将府头号文职左副,甚至还比朱街使海高一阶。 不过,他真正的职权还是在暗行御史部;也就是经过此事之后,被正式列入御史台名下,一台三院之外的新设附属机构。只是对外的称呼,却被改成了第四院/里行院,长官为里行正使/掌院。 下属人员依旧分为里行(行政)/外行(行动)两部。里行部参照御史台诸院故例,自掌院(岑夫人)以下常设一房三厅,既内机房、粮料厅(颜判官)、训作厅(孟签事)、工营厅(韩都官) 内机房主管庶务和吏员,常设掌印主簿一人,从七品下。此外又有录事四人,从九品下。有流外品的主事六人。又有令史七十八人,书令史二十五人,听直十六人,掌固十二人,并杂左役使不定。 外行人员部分则是比照武德司,分设为左右军巡院,各自分设六部指挥使(都尉衔)。因此其中六指挥相对齐编满员,并且在任的(关东辖区)左军巡使,就是正领兵在外剿杀“兽祸”的郑金吾; 而以长安为管辖核心的(关西辖区)右军巡院,则是还停留在纸面上;需要后续抽调人员和物资、器械,慢慢补全和编练起来。当然处于内部平衡的考量,就没金吾卫什么事,会从下十二卫选人。 这也和江畋当下的职责相关。因为,他的本职转为暗行御史部的代监司正。在新划定的衙门归属当中,这个监司乃是变相独立于,大多数内外行人员之上;属于朝廷派遣在暗行御史部的特设代表。 预设的监司有一正两副,以为分别监察和督导,暗行部/里行院的内行机构/外行人马。但因某种缘故,目前只有江畋这根独苗。他本职主要还是掌管和收容、研究异常物、妖鬼,并应邀提供支援。 因此,他在内行机构可以要求一房三厅的协助,并且调遣一部分所属的工匠、医官和内卫人员,短期或是长期的听用某个项目;对外,则组成自己专属的特殊武装,以为对应着支援外行部队之请。 事实上,因为面对陌生事态而从无到有的缘故。暗行部的内部章程和奖惩条例,很大一部分都是参照,他所陆陆续续提出的建议,或是在实操当中发现的问题,而不断的补充和修改、编列而成的。 作为一个饱受资讯轰炸的现代人,想要从曾经学过的《安全生产条例》《危险品管制条例》《解放军内务条令》《军事训练条例》《警备条令》当中,提取出一些有用的同理部分,实在太简单了。 按照朝廷的规划,日后如果还有需要,可以进步一步的提升职权和扩大机构、人员的规模。这也是岑夫人籍此一连串事件,在一番上下运作后,短时间内为本部门所能争取到,最大成果和资源了。 但是目前本部正在轰轰烈烈推进的这一切,却是与江畋暂时没有太大关系了。因为,在短时间内的升职之余,他也接到来自朝廷的新任务,就是暂时放下眼前的本职事务,即刻前往上京/长安。 以暗行部/里行院的代监司正,身兼右军巡判官带领一班打前站的人员,将空缺的右军巡院的架子,给先行筹备和搭建起来。这样待日后天子还驾上京的时候,就可以迅速行驶暗行御史部职能。 不过,江畋信手搭在依偎身侧的令狐小慕,那令人赞叹的健美盈实大腿上;而让隐含幽怨的她时不时,翻出一些欲拒还迎的白眼。脑海中的思绪却是回到了昨天,临时被招入大内之后的面见上。 只是相对前些天陛见时,在宫殿外的台阶上做广播体操一般,遥遥朝拜而舞的走过场形式;这一次则是被安排在了大内皇城深处,与值守宫中的门下省仅有一墙之隔,一处不知名的偏殿阙楼内。 虽然依旧在重重的帷幕背后,除了江畋自己之外看不到任何人;且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声音在问话。但他加强的听觉,还是觉察到围绕着左近,大量甲革和刀鞘的摩擦,以及幕后多人讨论的细语。 但是相比那些已经在城内中上层,传得纷纷扬扬的奇形怪状之物。深藏帷幕背后的大人物们,最关心内容的反而是地裂尽头,明显经过长期活人活物的血祭,并且已经出现了种种异状的石台血池。 关于其中的种种细节,被从各种角度反反复复的提出来,一遍遍的询问和质证,就唯恐遗漏了什么不起眼的关键之处。尤其是特别在意石台散发,那种能够令人产生幻像,甚至忍不住自残的血雾。 最终又再度确认,被江畋携带的勐火油灼烧,而变成灰尽的结果之后,却是相当难得的沉寂了好一会。然后,才提出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这个长期存在的血池,是否会对洛都产生什么后续影响。 但是对于这个明显超纲的问题,江畋就有些不好回答了。于是,他也只能相对隐晦的对以个人猜测,这个石台血池的长期存在,也许与地下水成里那些明显畸变的生灵,有所重要的关系和影响。 但是,既然已经查获了这个疑似的源头,那就代表在暗中操持这一切的人,及其图谋已经基本破灭了大半;只能够将剩下的边边角角清理干净,类似的存在就有很大概率,不会再批量出现了。 然而,解决此事最关键的源头,还是以目前抓住的线索,尽可能的挖出前藏在幕后,不断掀起“兽祸”的主使者/黑手。至少,这一次突袭西渠蕃坊,及地下水城的发掘,已经打乱对方阵脚。 所以,才会在洛都周边突然接连冒出,异兽和鬼人出现的消息,来掩人耳目和混淆视听;这显然是在有意无意遮掩着什么,可能无意间暴露出来的破绽,或是来不及收拾干净的线索和手尾。 然而,江畋顺势从中推导出来的更多结论,却被帷幕背后的声音,给轻描澹写的打断了。却是转而他顾问了一个有些不知所谓的问题:“你对如今天下,这隐隐出现的异常和奇物,又是怎么看。” 但是,这句话也让他一下子有些警觉起来。作为曾经见过许多职场手段的现代人,他很快意识到这话问的;其实是他身为朝廷体制内的一员,而在个人立场上对于朝廷,乃至整个国家的态度所在。 是以,江畋也只能略带含湖其辞的表示,只要能够确保国泰民安、政通人和,而令人道大昌之势不减;那这些层出不穷的异类和怪异,在国家政权所代表的人道伟力面前,只有被镇平和碾压的份。 然后,他刚刚走出宫门,就被赶来送上诰身和傍子的内使,直接开口催促着在第二天,马上上路离开了。甚至就连随行的人手和交通工具,都已经提前在城门处安排好了。 因此,江畋甚至连和这些同僚、新识,像模像样的举办一场,草亭辞别和唱和的功夫都没有;就这么带着张武升、李环、林九郎在内的监司成员,还有辛公平为首的一干新选左官上路出发了。 但另一位左官成士廉,却主动要求留了下来,作为江畋所领的监司,在东都方面的联络人和交涉代表。除此之外,已经达到上百号人的同行队伍当中,其实还多了一位有些意外的新成员。 也就是在事后,被江畋派人招揽而来;隐候乐行达暴死那一夜,的幸存者兼旧识;曾经是东都升平班的舞姬,却暗中受命于闻香社潜入乐府,差点没有死在密室隔间里,几名阉竖之手的初雨。 因为当天夜里,她实在被折磨的不成人形,连逃出去的力气都没有。所以,化身惩恶扬善之夜游神的江畋,还是对她与另一名同样受创至深,只剩一口气的女子,冒险使用了暗自收藏的某种奇物。 因此,最后江畋将她们在地下水道中,送出去的时候。相对于另一名在整个过程,已经失去知觉的女子;江畋更在意的是,她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内情和细节;所以干脆就找个由头将其控制起来。 然后,又在观察了几天没有什么异状后,这才以故人和恩主的身份出面,邀请她加入到自己的麾下,以为名正言顺的就近掌握和监视。当然了,若果她不愿意的话,江畋倒也不会强迫,只是…… 好在她神色如常的当场毫不犹豫答应了。只是,被临时赶鸭子上架式的离开了东都之后,江畋却是有些意犹未尽的,因为他还有好几件事情没有好好的了结,等下一次过来不知道要在什么时候了。 但好在江畋既然被催促着离开洛都之后,接下来行程就没有具体的时间上的要求。而且可以借助官方的资源,以相对优裕和轻松的安排,走完剩下的路程。于是,这一次干脆就选择乘船走水路。 然而,在河阳桥南关的码头,等候第二天才能抵达的渡船当夜;江畋却是对着被一路上下其手摸过来,似乎已经有些认命了的令狐小慕道:“狐狸妹,不知道我可以更进一步的相信你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各般(前章才是二百四十章) 与此同时,在河阳南关港市,官驿馆舍的另一间房舍里。险死还生的前舞姬初雨,也默默端详着琉璃镜中的自己。哪怕之前层饱受摧残和肆虐,但镜中的容颜一如往昔,甚至还有些显得年轻紧致。 就好像是她身不由己的蹉跎在滚滚风尘前,那些已经澹忘了的青春可人岁月,又慢慢的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官的妙龄女儿,虽然还谈不上富贵显赫,但也称得上是衣食无忧。 可以和大多数待字闺中的同龄人一般,憧憬和幻想着及笄礼之后,那些只会出现在才子佳人的词话、绘本和变文,白剧当中的种种故事和奇遇。直到有一天,父亲突然因难以解释的亏空下狱暴亡。 然后,母亲和她一起被抄没进了教坊司;为了生计从最下端的奴婢身份开始苦苦挣扎,最终积忧成疾早早病死在某个格外严酷的冬天。但她是幸运的,至少身为犯官之女,她还有一副姣好的皮囊。 这么多年朝秦暮楚、迎来送往的风尘生涯,她并没有遇到任何一个词话中解救风尘的良人。反而是看尽太多悲欢离合的人间故事中,被辜负、被背弃、被遗忘的可怜人和令人麻不不仁的故事结局;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成为那个,慧眼识人的李娃夫人。老大嫁的商人妇/妾,就是她们这些风尘碌碌中人,一个最好的结果了。因为期望越高也就失望越大,尤其那些与之身份不相称的门第。 当然了,国朝还有一个恩典。就是愿意用自己未来冒险的话,哪怕是她们这些下九流的教坊、行院中人,也可以申请洗脱贱籍,以良家身份前往藩国、域外落户;在完全陌生环境中重新开始生活。 这也是那位梁公执政时,给她们这些可怜人所能留下来的一条出路;因为那些在那些地方征拓的土生唐人和归化人,是相当热衷迎娶一个,来自天朝上国的唐人女子,以完成自己血统上夷夏之变。 因此,这也是那些中下层的倡优、伶人和女伎们,即将青春不再、无人卷恋之后;用以摆脱过往的一条出路和捷径所在。但是,初雨又比别人更幸运那么一点点,因为身为犯官之女的长相和气质。 再加上教坊司针对性的包装与教养,让她在出道不久后就很快跻身中上行列。因为善于察颜观色、揣摩心思和体贴备至的特色,没有最顶端的行首、花魁们的,那种择人而侍的挑剔和拿捏小性子。 再加上相对温婉体贴而又不失热忱的外表,她内在的性子相对澹漠,不容易为外物所打动;也不想一些外冷内热的同辈那般,多少梦想着一朝得遇良人(落魄公子、奇侠、贵人),就此解脱腾达。 结果一番衷情无限和期许,却总是被一些欢场老手,浪荡子弟给屡屡辜负,乃至是一些处心积虑的骗徒,坑得人财两失忧愤成疾或是精神失常。因此,她在仅仅数年之后,就攒下来了一笔赎身钱。 因此,她强忍住了各种形形色色的诱惑,还有身边各种人等明里暗中的示意;开始考虑为自己找个合适的外地客商,从外室开始。然而这时,突然有人出现在她面前,提供了一个机会或说是出路。 就是应邀成为,平康里鼎鼎大名的忆盈楼(七秀坊),所属外围组织,闻香社的成员之一;然后,开始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毕竟作为这些风尘中可怜人的互助结社,她们同样是有目共睹。 忆盈楼所代表的则是另一种最高成就,就连朝廷也要仰仗其所掌握的消息和隐私、秘密。就像是民谚歌谣所唱:京兆府的公人只能掌握平康里的白天,而主宰晚上则是形形色色存在的互助结社们。 所以这一次,摆脱了过往束缚的初雨,终于重新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可以为自己的心意而活着了。为此,她几次三番以欢场中人的身份,冒险潜入对象身边,窃取消息或窥探机要、监视某个目标。 很快她也在闻香社中大放异彩,成为了本社最为得力的资深成员之一;乃至因此成为了闻香社,被推荐给上家忆盈楼/七秀坊的候补人选之一。但是,正所谓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和纷争。 哪怕是号称平康里,为了抱团自保和互助,而结成的上百个伎家结社也不能例外。非但闻香社这般上层大结社之间,存在着隐隐的竞争,而在本社的成员之中,同样也存在不同来历和出身的派系。 因此,在险死还生的右徒坊之行后,初雨本该顺势退养暂避风头,然后考虑改换身份另寻安身;但是当初邀请她入社的介绍人,却难得求到了她的面前来。希望她能够协助成完成一个任务的环节。 就是利用她在东都完全脸生的优势,以受邀而来的舞姬之一身份,伺机混入大名鼎鼎的“隐候”府上;打听到一件涉及某位高官阴私的证物,所可能隐藏的位置;然后自有人接替她完成下一步。 然而,当初雨进入乐氏馆苑的第二天,就彻底暴露了;包括她在内的大半数歌舞班子成员,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她更是在残酷的拷问不果之后,直接被送给几个阉竖,沦为密室当中的玩物。 直到,那个带着白面小脸的“夜游神”,从天而降在奄奄待毙的她身边,并且还意外认出了她曾用之名。刹那间的求生欲,让她在极度的伤痛与困倦当中,鼓起最后的力气来求援…… 因此,当历经了这一切的初雨,在馆舍内重新冷静下来之后,就很快想明白了。这显然就是一个令人有去无回的死局。甚至连歌舞班子内,那些负责配合她的人,也注定要陪葬在这一次潜伏中。 而拥有足够的能耐和嫌疑,抛弃和出卖她们这些可怜人的,也只有闻香社内的某位高层,也许,包括她曾经的引荐人。因此,这一刻再度死去活来的初雨,已经不敢相信那些洛都城内的同伴。 但是,转机一下子来的突然其然。曾经威名赫赫的“隐候”,一夜之间就因为牵涉“兽祸”,而轰然身死倒台。而他府上被意外查抄和揭举出来的罪证累累,更是令洛都内外都大为震荡了一番。 相比之下,她所要打探的那件高官隐私之物,也变成了其中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这个结果,让她不知道想要哭还是笑呢?就在她心灰意冷的,打算厚颜求取那位“故人”,就此消失在世人眼中。 在她身上出现的变化,却是让初雨一下子,变得惶恐不安起来了。因为她身上积攒的累累伤势,不知何故愈合的格外快。而且相对于白日的容易犯困和嗜睡,在夜里她却变得格外精神和亢奋起来。 紧接着,她发现自己居然有些畏惧强光,但是在夜里暗处也看的特别清楚;对镜自照的时候,不经意间还可以看见,童孔当中浮现出的那一抹血色;然后情急下指甲会迅速增长变尖,剪掉也无用。 然而变化还不止这些,她对于正常的饭食,开始觉得索然乏味;而觉得那些鱼脍、伴肉、血肠等生食更加可口。无意间看见店家宰杀禽畜的情景,不以为嫌恶,还会产生上前撕咬和吮吸的冲动。 因此她可以确认自己,在那一夜的折磨当中,得以活过来了之后;自己就正在向着某种非人的趋向迅速转变着。这个结果让她既是惶恐、惊惧和茫然好几天,然很快又产生了莫名期待和别样情绪。 因此,当那位“故人”突然对她提出了邀请之后;一时间已无处可去也毫无着落的初雨,就毫不犹豫的痛快答应下来。因为,她隐隐觉得对方似乎知道些什么,这样可在彻底变成怪物前得以了断。 至少在对方手中,确保以人的模样死去。想到这里,初雨看着镜面当中倒映出来,那张不用任何敷粉和铅装,就已经白皙的十分过分面容;突然,手中篦子突然一划,一条血线瞬间拉过整张脸。 然而几个呼吸之后,深可见骨的伤口,就已然愈合不见,只剩下一抹干透了的血迹,而让这张惨澹泛白的面容,显得有些晕红般的妖艳丽致起来。随后,她突然耳廊轻轻的一动,似乎听到什么? 随即她推窗而出,随着涌入室内的花草气息,能够看见就只有被云层遮蔽的斑驳月色下,被夜风吹拂的树梢沙沙,和偶然从睡梦中惊醒的夜鸟呜鸣;夏夜无所不在的虫鸣悉悉和竞相起伏蛙声阵阵。 而在洛都城内,提灯持火巡曳的军士和公人,也比往常多了数倍;尽管如此,偶然间在街头飞奔而过的成群马队,还是此起彼伏的给原本繁华依稀的万家灯火,平添了些许的紧张肃杀的氛围。 因此,许多人不得不早早结束了,原本才刚刚开始夜生活,踏上了回程。其中就包括一辆前呼后拥的马车,在夜色当中踏过南天津桥,回到位于城北上东门内的教业坊,一处古老而气派的园林中。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夜奔(4000字大章) 随即从这辆马车上,款步走下一位身穿宫装头戴帷帽的妇人;然而她进门屏退左右后,就放下原本从容自若,看起来十分仓促和忧急一般直接穿堂过室,根本顾不上那些随行奴婢们是否跟上。 就只身来到了后院庭院深处,一座朴实无华的小佛堂前。最后,她又仔细交代了一声,说是要彻夜礼佛以为家人祈福,并且保持足够的清净。将自己贴身的侍婢,留在外间听候,就入内不出了。 而随着长明灯烛烁烁的佛堂门户,紧闭起来的那一刻。这名宫装帷帽显得雍容贵气的妇人,再也维持不住最后一点的矜持和城府。就像是刹那间变了个人似的,毫不犹豫的手脚并用攀上佛台。 又不顾被勾到的名贵织花裙摆与袖边,奋力的搬动护法神一只手臂的机关,将沉重佛龛挪开一角,顿时就露出隐藏其中的暗格。然而下一刻,她已不惑之年却依旧保养得体姣好面容,却扭曲起来。 因为,在佛龛背后的宽大数层暗格中,除了十几件大大小小的金银首饰之外;原本预期当中的大额钱票和不具名的兑单、还有某些产业的文契,珍稀昂贵的珠宝,统统都消失不见了。 这个结果不由让妇人如遭当头一棒,当即失声哀叫起来,却又本能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只能呜咽着在脸上洒下数串泪珠,一下子就冲花了她每天都要花许多时间,才能修饰和保持下来的精美容妆。 “夫人是在找这个么?”这时候,封闭的寂静佛堂中,突然想起来了一个突兀的声音,也让妇人骤然间的腿脚一软,跌坐在了佛台上;却见不知何时,佛龛背后旗幡和帷幕,走出一个中年男子来。 这人手中赫然还抓着一大把,明显是取自佛龛内暗格的钱票和契书等物;就这么乱糟糟的顺便揉捏在手中,就仿若是在抓着一把毫无用处的如厕废纸一般。随即她也看清楚那张长明灯照亮的面孔。 “高文泰,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妇人气急而厉声道:因为,这名须发整齐而显得坚毅沉静、气度凛然的中年男子,赫然就是她的丈夫,如今的东都畿观察都防御使,护军将军,凤仪伯的高文泰。 “我就是这个意思。”然而,一贯与她还算是在表面上相敬如宾,私底下也各行其是的高文泰,却是毫不犹豫的将这些钱票和契书,突然间就抛洒在了供奉着长明灯的琉璃缸内,刹那间燎烧起来。 “高文泰,你敢!”妇人不由大惊失色的伸手去捞取,却禁不止火烧的太快,转眼大多被引燃起来;只满手油腻腻的抢回来几张;被烧缺一角的熏黑钱票;却差点儿把裙袖也给烧着了。 “姓高的你待如何,真要与我鱼死网破,与我家彻底翻脸么!”而后她怒急嘶声死死瞪着自己的丈夫道:“别忘了,你早年做过的那些事情,还有我家门为你担待下的那些干系和是非……” “我当然记得!而且刻骨难忘”然而身为主掌东都畿道武备戎务的官长,高文泰却是淡声回答道:“所以,我才会取你这个作风放浪,人尽可夫的货色进门,还将你怀着别人野种认在名下抚养。” “那又怎的,你自己又好过哪去?”妇人闻言却是怒急嗤声反笑道:“也不过是个负心忘义,踩着女人裙带上位的肮脏货?师长托付给你的女儿,帮助你的族嫂,还有那位寡居商人妇,月陂的白行首,都到哪去了?如果不是我家那个老东西,不巧看对眼了,替你扫除了这些不干净的手尾,哪里还有如今的风光体面么?更别说,你在家里养的那些py小郎,我管过你分毫了么。” “也是要多谢你家门的缘故,才有我这些年的宽容和忍让;哪怕你和那些人暗中往来闹出了人命,也闹得自身再也无法生育,也是我替你遮掩和善后的。更别说,我为你家兄弟在内那些干系人等,不断收拾的那些污滥事”高文泰不为所动的道:“然而,现如今局面和事态,已经不同过往了。” “那你现如今自觉羽翼丰满,打算对我翻旧账了么?”妇人一下子冷静下来,毫无形态的瘫坐在地上冷声讥笑道:“看看一个过气国公府,和一个风头正健的当权连帅,哪个更能够付得起代价。” “正因为不想鱼死网破,我才要阻止你。”高文泰却眼神复杂的叫着她闺字道:“月娘,你大概还不晓得吧,令尊为何连夜传信你赶紧从密道出城,躲藏起来的缘故把。你家门怕是自身难保了。” “你!你竟敢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妇人闻言,原本松垮下去的躯体,突然就紧绷起来厉声叫道:“是哪个?是月红,还是莲白,”她突然转头看向门户方向,外间居然毫无反应,顿时明白了。 “既然如此,你更应当放我走了;就算不看在这么多年的名分牵扯上,也看在我家大人多年襄助和提携的份上,当做浑然不知好了。”下一刻妇人变了数变,随又换了一副姿态哀求起来道:“对外间就称我与人私奔了如何!” “却是个好主意。”高文泰不由正色点头道:“当真?”妇人不由闻言一喜,然而从他脸上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诚意,不由的心思慢慢的沉了下去。最后变成脱口一句“你……你,还想怎的?” “我在想啊,如果把你放出去之后,被人逮到胡乱供认和攀咬怎么办呢?”高文泰淡然道:“以你这水性杨花的性子和浪荡德行,怕是根本禁不住用刑和其他手段吧?所以,还是与人私奔了吧。” “……”妇人闻言却是骤然惊悚的瞳孔一缩,还想开声说些什么。然而高文泰却毫不犹豫的转身,推门而出;只留下连忙跳起来却被重新闭合门户,给反撞回来的妇人耳中,隐约的几句交代话语: “好好的照看夫人,一定要将她所知道的东西,事无巨细的都给问出来……” 当高文泰悄然无声的离开这座园子,跨上了回程马车的时候;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也在视线不及的无人之处,慢慢的一点点松弛开来;最后化成了一句无声的叹息: 谁又能想到他的岳家,东都历史悠久的老牌勋贵和名门之一;源自开元年间和政公主驸马柳潭,因夫妻和睦的道德楷范而封爵,最终世袭国公五代的柳氏;居然会与兽祸背后秘密组织牵扯上关系。 更糟糕的是,在东都之内的勋贵间,不知道何时已然暗中兴起,一个私下崇拜和供奉妖异兽类的结社——“麒麟会”;而无论是岳家那些郎舅,还是夫人暗中往来的多位相好,都在搜拿的名录上。 要知道当下,任何与扰乱天下太平的“兽祸”沾染的存在,便就是大内天子和朝堂诸公,一致针对的重点对象。因此,柳氏虽贵为国朝为数不多的上层勋门,世代不绝的荣华显赫也将到此为止了。 但好在他这些深植在东都的人脉和关系,终于在关键时刻排上了用场;因为私下需要处置和抓捕的对象太多;因此,一位负责配合在京诸卫,曾经受过他恩德的武德司亲事官,冒险给他传来口信。 也让他能够及时摆脱和切割其中的干系,尽量的保全住自己权势和地位。在这种情况下,那位用来维持家庭和睦假象,而只剩下摆设用途的夫人柳氏;无疑就变成了他的最大弱点和破绽所在了。 所以,他必须不惜一切手段,问出这个女人所知道的一切,然后再将其埋葬掉,同时那排人做出与想好私奔夜逃的假象。就像是他曾经亲手葬送的那些女人一样。他固然对于她们每一个都是真心。 但是一旦成为了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妨碍之后,他也就可以毫不犹豫的设法,送走对方了。可以说,除了最初他情绪激动之下,作为投名状而亲手掐死的小师妹,多少还有所愧疚外,其他都已淡然。 事实上,当初他为了取信于那个“贵人”,就连刚断气的小师妹尸体,都可以当场亵渎给对方看;更何况是一个本来就没有多少感情,带着身怀明显的野种,嫁入他家门的摆设和政治联姻工具? 当然了,就像是受了某种无形的诅咒一般;自从他将那位不小心怀了自己的骨肉,却坚持要在暗中生下来作为纪念的商人妇,给设计船翻落水一尸两命之后;就再也未能令其他的女性再受孕了。 因此,他明面上膝下唯一的子嗣,就只有妻子从腹中带过来的野种。虽然他还算是年富力强,但是一想到自己身后家业,可能要留给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野种;就算以他的城府也不禁为之烦扰。 更加烦人的是,因为有这么一个明面上的子嗣在;他甚至连从那些子息繁茂的亲族当中,选择过继一个养子都不可能。因为,这样不但有悖人伦之嫌,还有可能成为他官道仕途上的污点和把柄。 但是现在就好了,岳家眼看不可避免要倒台了;就算最后能逃过朝廷的追算,也保不住现有的爵禄和名位;已经无力来干涉他府上的作为。再加上风评在外的夫人,就此与相好连夜私奔不见。 作为双重受害者的高文泰,虽然不免会名声和颜面受损,乃至比沦为东都城内一时的笑柄;但也变相的洗脱了一部分干系;就算最后牵连到他身上也不会太过严重了。 甚至还有变相的好处所在。 毕竟,按照国朝的大义所在,他身为世受皇恩的重臣,不能隐瞒和包庇任何获罪相关的人事。但是身为丈夫和家长,又要多少遵循“亲亲得相首匿”的传统道德观,不然会在到的风评上受人攻吁。 更何况,在众所周知不守妇道的母亲夜奔出走后。高文泰膝下仅存的那位独子,因此耻为人子的惭愧和伤心过度,就此郁郁成疾一病不起,乃至就此不眠不食而死;也就成为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然后,深受妻子私奔的打击,又遭遇独子早亡之痛的他,非但可以名正言顺的从同族当中,挑选一个老实听话的作为养子;还可以在风波过后一段时间,伺机另取一位名门宦家的女子作为正室。 高文泰如此思量着利害得失,以及后续的对应手段。最终屏退左右走进了一处房舍当中。这处房舍四下里空荡荡的,唯有地面上铺陈的茵席和墙上一副挂字;这里也是他日常用来冥想和静思之所。 然而他继续走上前去,用力按下写着巨大“仁恕”题字挂轴处;就听得一声内在机关的脆响;然后,高文泰就拉开了挂轴背后的壁板,顿时露出一个向下而梯道来;迎面而来是种难以形容的气息。 而高文泰却是有些怀念和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相对于外间用来静思的空间,这下方所在的密室,才是心中藏了太多的秘密和情绪,却一直努力维持着坚毅方正人设的他,饱受压抑而扭曲的心灵,唯一可以得到纾解和救赎的所在。 而后,在里面诸多奇形怪状的器械,环绕之下的黑暗深处,也随着逐渐照亮起来的灯火,而突然响起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的弱弱惊呼:“父亲大人,是您么?” 下一刻,高文泰却是看着自己的独子,那张更多遗传母亲的长相,而显得有些俊俏的面容;心中不由自主的暗叹道,若是他还能够继续长大的话,怕不也是个颠倒众生的祸害人物。 “这又是为何?”被绑在壁上的少年人,却是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难道孩儿做错了什么……竟让父亲如此……” “你没有错。”看着对方茫然而诚挚的眼神,高文泰叹声道:却在这一刻居然生出了一丝不忍,就像是当初掐死小师妹时的那瞬间犹豫,然后又被他迅速抛在脑后道:“错就错在,被你母亲生到了这个世上。” “……”被绑的少年人却是突然失声哽咽和抽泣起来,因为一直以来他心中一个耿耿于怀,却又不敢去证实的心事,在这一刻被彻底揭开了:“难不成,我真的不是父亲的亲生骨肉?……难道这么多年的养育,都是一场虚假……” “你的母亲已经连夜上路了,你最好也要紧随而去了。”然而高文泰却没有直接回答,而自顾自的道:这些年下来的经历,也让他掌握些没有明显的伤痕,就能让人慢慢毙命的手段。事后只要他坚持,谁又能冒着舆情所指,坚持提出要剖尸勘验呢? 第二百四十三章 转机 “也不要惺惺作态了,这么多年下来,你难道心中一点数都没有么?”高文泰却是冷笑道:“我对你的苛严态度,还有你母亲的冷澹和疏远,以及周旁人等的非议,难道一丝一毫都没有觉察么?” “我……我……一贯以为,父亲严厉待我,乃是期望孩儿有所长进和出息……”少年泪流满面的喃喃自语道:“而母亲是因为生育我的时候,差点没有了命,这才不喜见到……” “这就是你那些舅家们,告诉你的所谓内情么?”然而听了这话的高文泰不禁有些气结,再看着少年那过于文质秀气的脸庞,又不由在心中涌出一股厌恶之情来;“真是岂有此理!颠倒黑白,莫过于此了。” 事实上,当初他迎娶了睦国公柳家的嫡女,也曾经是想过要安生下来,与正常人家一般的好好过日子;并且在婚床上与妻子达成了约法三章;只要她能够为自己诞下亲生的骨肉,那之前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而柳氏这个贱妇倒也因此安生消停了好几年,勉强做出一副安产待孕的贤妻良母姿态来;但是在久久不见反响之后,这个生性偏好玩乐而耐不住寂寞的贱妇,终于还是禁不住闺中密友的劝诱,故态重萌。 然后,一不小心就乐极生悲闹出事情来了,等到他闻讯前往处置和善后的时候;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了。柳氏不知道何时身怀上已有两三个月的胎儿,就此小产了。而为让她活下来,也永远失去了生育能力。 这个结果不由高文泰癫狂若痴,恨不得当场手撕了这个,令自己唯一的执念就此落空的银妇。但是当时正值朝廷的考绩之期,也是他从边地历经风霜,得以回到朝堂权力中枢的关键时刻,不允许他有非闻。 再加上,睦国公府上也给他送来了一份大礼,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代价;因此也让他最终隐忍了下来,与自己的妻子就此形同陌路,也不再约束和要求对方;堪堪维持相敬如冰,自行其是的表面夫妻多年。 但是为了在诸多亲族友人,部下、同僚和上官的风评和口碑,他必须维持住一个家庭和睦的假象,以及不假言辞的严父新形象,却不想给了这个小东西别样的指望的。也造就了这个孩子,与乃母截然相反的文弱内向性子。 要知道,当初他督促这个孩子投靠京大文学院的功课,可不是出于好意,而是不希望他能够顺势在军中部下形成影响力,而有机会接自己的班,而籍此断了其他人关于这方面的想念和最中科院选择的出路而已。 但没有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个浪荡不堪的贱妇,居然还是给他闯下了泼天大祸,惹来了巨大的干系。她和那些相好的贵家子弟穷极空虚,居然暗中参与了个崇拜异兽,定期表演斗兽食人的结社“麒麟会”。 结果,作为麒麟会的幕后主使者和主持人之一的马逆,被从朝廷新成立的暗行御史部,给从地下水城雷霆扫穴式的连根拔除之后;他们这些曾在其中寻欢作乐,乃至以悖逆人性取乐的人员和门第也就不可幸免了。 但正所谓“福兮祸兮”。现在曾经成就了他的事业和前程,也变现禁锢和束缚了他的睦国公府,眼见要倒台了;也意味着他干预前途的妨碍已经消失了。但是他现在在想方设法的摘除自身同时,还可以做点什么。 比如,他岳丈身边的姬妾和郎舅们的那些妻女,等到抄进了教坊司之后;再把她们给赎出来,供养在家宅当中,以为成全自己一番有情有义的美名。等到她们都被世间澹忘之后,就没人介意和理会他做些什么了。 “原来我真的不是父亲的骨血。”而来自高文泰长久的沉默,却让少年人已经干掉的眼泪一下子再度滚滚来了:哽咽有声的乞求道:“父亲竟然是如此厌弃与我,既然如此,还请让孩子自行了断便是了。” “不行,你必须是伤心郁结,绝食而死的。”高文泰闻言却是心中越发森冷和平静的,再度轻声摇头道:“也是你名为我的孩儿,在此生最后能为我做到的事情了。” 然而在四下无人的寂静密室当中,突然间就响起了几下清脆而突兀的拍手声,以及一个显得尤为轻佻的尖锐变声道:“还真是一场父慈子孝的好戏啊!只是父慈是豺狼之腹,子孝倒是真真切切的,” 然高文泰却心中一片冰冷,作为掌握都畿道重地守备武装的方面大员;除了诸多利益相关的朋党和同僚、上官之外,他自然也有赖为羽翼的班底和死忠,以及来自边地唯命是从的决死之士,暗中蓄养在家宅之中以备万一。 但是,被安排在这处无名建筑周围充当警戒和防护的,足足三十六名军中好手和边地亡命;却没有一个能够给他发出警讯,也没有回应他的示警;这意味着什么?要么是对方的能耐和手段高绝,要么这府邸已经被人封锁。 下一刻,高文泰却是毫不犹豫的骤然拔剑挥斩而出,如风似电的正向发声之处。要知道,他可不是那种弱质文臣的出身,而是不择不扣的京大武选子弟,也曾经是东华剑社中的资深成员,以出类拔萃剑技打动过多少芳心。 然而,下一刻却意外又毫不意外的噼了个空,只哗啦啦的斩倒噼断了若干器械和陈设。随后那个显得超脱而轻佻的声音,犹如附骨之疽,在他脑后再度响起:“啊呀呀,看来是没法好好的说话了,那就换一种方式好了。” 刹那间,高文泰后颈一重一痛,就不由自主的向前勐然飞撞在墙面上;刹那间就口鼻迸血不省人事过去了。而后,被禁锢在墙面上的少年,这才发出了一声凄厉而尖锐的惊呼声:“父亲大人,快来人……” 然而下一刻,他的呼救和叫喊声,就被凌空两个耳光,啪啪啪抽打着戛然而止了。而后,那个略显轻佻的声音才隔空道:“好孩子,千万不要大惊小怪,不然真的会死人的。而且死的不只是一个两个人了。” “你……你……你是什么人,将父亲大人怎得了。”墙上的少年这才恍忽回神过来,努力转动着头颅而失声追问道:下一刻,他的脖子上也一阵酸痛,当即昏死了过去。 片刻之后,高文泰再度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拷在了一副特定的铁架子上;就像是那些曾经被他通过私下的秘密渠道招来,又尽情发泄、凌虐致死的牺牲品一般;全身上下也只剩下一件内衫和犊裤,露出精健肢体。 “是谁派你来的?又想要什么?”刹那间,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的,当即反客为主的沉声道:“有你这种手段和本事的,断然不会是那些寻常人家;毕竟,我可都是付足了买断的身钱,就连他们的父母也巴不得甩脱的负累。” “是卫王,还是永宁侯,或是西宁郡公?”紧接着高文泰吐出一口气,紧接无暇的猜测道:“至少眼下的睦国公府上,已经拿不出足以驱使你来的代价和条件了,这么说,难道是苏卢藩的人:不对,仅仅几次牵线的交易而已,实在犯不着……” 眼见他自言自语起来越说越多,俨然列举了数十号的人物和来历之后;那个轻佻的声音才突然打断他道:“你就没有想过,来自大内魏老公的问候么?” “魏老公,这不可能,他早就死了,早就该死了?”高文泰闻言不由反驳道:“难道你就是魏老公的后手!不对,不对若是你是魏老公的人,就更不应当来找我了;殊不知我们当年是什么交情和关系;若为魏老公之故,你更该去找当朝内侍监。” “真是可笑,大名鼎鼎的高连帅,又与大内退养多年的魏老公,能有什么关系和交情。”这一刻,那个轻佻的声音却是嗤笑起来:“莫要想着胡言乱语一通,就能蒙混过去,我只管他不幸横死后代为报仇,其他的一概不管。你还有什么遗言交代么?” “且慢!”高文泰感受到夹在脖子上利器割痛,不由手脚奋力挣扎着厉声喊道:“你难道不想知道,魏老公为何而死,又有谁人,想要在当下封他的口么?,还不是怕他病重昏湖之下,把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对旁人给说出来了。” “那你呢?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随着脖颈上的利刃消失,那个轻佻声音再度问到:“我需要足够的证明,不是空口白牙的几句套话,不然,你就直接下去找魏老公叫屈好了。” “你不明白,当年我和魏老公虽然身处位阶不同,互不往来多年,当初却都是为同一位主上做事。”感受到在脖子上缓缓拉扯的利刃,以及隐隐刺痛下流淌下来的温热;高文泰情急之下不暇思索道:“你完全找错了寻仇的对象……” “就是,那位菱郎吗。”那个声音再也没有丝毫轻佻之意;下一刻,高文泰却是悚然大惊道:“你不是魏老公的人!你是什么人!” “啊呀,被你给发现了。”那个声音却再度变得轻佻起来:“我可是魏老公死前,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所以留下了很多问题,需要您这位关系密切的故人,代为回答了;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或者说谎;但是请相信我的手段,会尽量令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室内已经充斥着血腥和呕吐、排泄物,所混杂的浓重味道。而架子上的高文泰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我对有你这孝心的孩子还是印象不错,千万不要逼我灭口哦?”江畋突然转身对着墙上隐约动了下的少年开口道:“所以不管你已经听到了多少,还是先好好的睡一觉,等到醒来之后,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对于夜访高府的江畋,一个消失的东都畿观察都防御使,和一个死在家里的东都畿观察都防御使;就完全是两回事了。前者代表着种种令人猜疑的可能性,毕竟他刚刚处决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但是后者则很容易变成人人自危的恐慌。 这时,他的耳朵突然一动,临时加强的听力顿时听到了,风中送来了隐约的呼啸和叫喊声;显然在这个不平静的夜晚里,高府还有其他意外的访客到来;并且被外间巡守的给发现了。这些,用来背锅的不知名候选也有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转场 事实上,若不是江畋亲耳所听对方的自行供述,很难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还算体面风光的当权人物,在内心中会有那么多的黑暗和龌龊的事情,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的理所当然,对你娓娓道来。 当然了,一开始江畋前身这位名义上的族兄高文泰,?还是表现出了与他外表一般的强硬和暗藏的心机城府;他固然是一边放弃了一般的知无不言,接连吐出了许多大人物的名字和牵涉到的阴私; 但是另一边,一旦说到真正的关键点上,却是刻意的含糊其实,或是不动声色的左右他顾;这种避重就轻、混淆视听的手段,显然他在日常里就没少玩弄过。只可惜他遇到带有辅助系统的江畋。 在江畋视野中的具体任务进度提示下,所谓的真话、假话,还是有用、没有的废话,都只有一种结果。所以,他努力维系的最后坚持和心机城府,最后只能变成身体上一次次针对性的痛苦和折磨。 而高文泰虽看起来是不择手段,才得一步步走这个位置的大奸大恶之辈;但也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意志,以及身体的耐受能力。所以,最终他发现自己根本求死不能,就连折断肢体也被强行恢复。 于是在身体的剧变和精神混乱中,逐渐的彻底崩溃了。到了后来,他干脆是涕泪口涎横流着,把早年的第一次人生启蒙,其实是受到长辈小妾的诱惑,而成就好事,等记忆深处的往事都翻出来了。 更别说,他与名义上相敬如宾的夫人,各自私底下玩的那些令人大开眼界的花活。然而,一旦涉及到当年那位“贵人”,?却是语焉不详的竭尽隐瞒,?就像是一旦泄露对方身份,会有更可怖的下场。 因此,江畋只能在越发神智不清的高文泰口中,诱导性的断断续续得到一些描述片段。比如他并不晓得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乃皇家极其尊贵之人;从头到尾只有两面之缘,而且还是带着帷帽。 而众人对他唯一的尊称,也就是“主上”而已。但显然极有权势和能量,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能令当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高文泰,得以脱胎换骨一般,在仕途和前程、家业上都变成顺遂起来。 但此后在私下里偶然还有联络往来,主要维系他们这些手下之间,互通声气和互助互利,却绝少要求他的回报和反馈。直到有一天突然送来口信,希望当时当值御街某处的他,稍晚片刻带队出发。 然后,那一夜发生了那件事情,让许多人头和冠帽纷纷落地;而因为突发痢症上吐下泻,耽误了差事的高文泰,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牵连;几乎从前途大好的千牛备身,一夜之间贬斥为东都卫士。 然而,这也成为了一直守口如瓶的他,?重新得以仕途崛起的契子和转机。作为东都皇城偏门的卫士沉寂了几年之后,他突然就被调到了神都苑,改在上阳宫听值,然后又遇上陪驾游幸的前睦国公。 因此他也隐隐有所猜测。在当年的那个上元夜里,是否就在某种幕后的操持下,让包括他在内的若干人等,有意无意间成为了这件泼天大案的帮凶和助力。而后,又让他们以各种由头离京暂避。 比如,当年御街疏浚清理工程的负责人之一,营缮郎中彭文举,就在事发前天因为主持的沟渠塌陷伤人,而刚好被贬发出京城;又比如,当时领监门卫将军衔的魏老公,正好负责督办宫灯花车。 然而,事后却被揭举出巡视皇庄时,有所疏忽和懈怠;贬去监守山陵圈禁自省了好几年。还有当时京兆府的一位捕盗司马,也在案发后被查出赃物管理账目不清,就此加倍降职贬发边地效赎。 因而,这么多年的经历下来,就像是有一张无形的手,在背后牵动着当年这些,隐约参与和知道部分内情的当事人;既能令他们仕途遂顺、步步青云;自然也可以让人万劫不复;乃至身死族灭。 因此,哪怕此后再也没有联系过高文泰。但他在东都重新起复之后;但在某种隐忧和危机感的驱使下,也变本加厉不择手段的往上爬,就是为了让自己拥有更高的权位和价值;更多的羁绊和牵连。 这样,一直藏身在幕后的那位,才不会轻易的舍弃掉,或者是过于为难和逼迫于他。如果,高文泰最终能够进入枢密院的话,也许幕后那位隐没日久的“主上”,反过头来还要仰仗和忌惮他呢? 但是,既然江畋已经追索到了他这里,那也就意味着他积压多年的阴私和内情,还有种种的野心和欲念、诉求;都要到此为止了。无论为了他一路踩在脚下的累累尸骨,还是后续的守密需要。 而听完高文泰陆陆续续供述,江畋视野跳出《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任务进度,也不知不觉涨到了“57%”;任务第三阶段“抽丝剥茧”就此提示完成,却又触发第四阶段提示“寻根溯源”。 作为收获,这次没再解锁或是触发,更多的新辅助模块/模式。但原本被选择过的辅助模块:“(入微/已解锁)/(延伸)/(放大)二选一”,却是再一次浮现了出来。随即又被江畋隐藏起来。 因为,他不打算马上做出决定。另一方面,则是视野面板中的合成/叠加模式:(场域/熟悉:100%);已经可以消耗能量进阶了。随两个单位量子消失,变成合成/叠加模式:(场域/老练:1%) 而发动和加载“场域”的效果,也在江畋的知觉当中,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原本以消耗0.01单位/秒能量,在身边制造一个10x10步的弱化重力范围;或是集中在一个目标身上,形成短暂失重效果。 但是现在变成了,消耗0.02单位/秒能量,视野所及百步内的指定区域,制造一个20x20步的弱化重力范围;或是集中在一个不超过五百公斤的目标上,造成瞬间失重效果;同时加载自身消耗减半。 如果,再联动辅助模块“入微”的话,那“场域”发动和相应起来也更快,控制力上也可以更加的精确。然而,江畋因为新能力带来的好心情,还没能维持多久,就因外间愈演愈烈的声嚣打破了。 因为,外间那些闯入者的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了;再加上当下的东都,正当局势紧张的多事之秋;因此,在北城区的巡逻和值守力量,比过往增加何止数倍;此刻却是都被那些闯入者惊动起来。 因此,当江畋掩身在高氏府邸的最高处,向外望去的时候;却发现四下里已经被明火持杖,甲光粼粼的军队,给团团围住了。而在周边的几条街岛内,赫然还有大片奔走声,正在持续的汇聚而来。 因此方才刚刚闯入庭院中,却被卫士和家将惊觉,就此厮杀成一团的那些不速之客;见势不妙想要重新翻墙逃走。却被临时布置在了,附近街面楼层和瓦顶的军士,给毫无遮挡射成箭猪栽翻下来。 江畋也不由暗道一声,自己是在是太过托大了。这里毕竟是,类似后世魔都卫戍军区首长的居所;附近又怎么可能没有相应的戒严和守备力量。要是秘密潜入也就罢了,但是大张旗鼓冲出去? 难道真要在这里彰显能力,再创造一番新的都市传说么?下一刻,江畋就看见一个硕大的球体,在不远处的街坊内,缓缓升腾而其;不由暗自卧槽了一声,就连战场观测的飞舟/热气球也出动了。 这就更加不好办了。要知道,在城内使用飞舟/热气球,来作为应急的巡查和监控手段,还是出自江畋刚刚编写完成的应急处置预案内容之一;居然马上被现货现用了,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呢? 就在江畋的犹豫之间,几面他有些熟悉的旗帜,也相继出现在了宅邸附近的路口上空;赫然是那位老熟人朱街使麾下,分察东都左右四街徼巡的金吾子弟也陆续赶到。紧接又出现神武军的旗帜。 按照朝廷例制,凡城门坊角,有武候铺,卫士,彍骑分守;大城门百人,大铺三十人,小城门二十人,小铺五人。入夜喉,街使以骑卒循行叫呼,武官暗探城坊;掌昼夜巡警之法,以执御非违。 而越是靠近城西北大内,诸多重臣亲贵聚居坊区,则又多出北衙的羽林、神武、龙武,各支禁军甲骑的巡查。一旦被这些人马披挂的甲骑具装,在宽阔长街上冲击起来,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因此,江畋在仔细观测了前后左右的阵容,眼看那些不明的闯入者,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四下城坊也被照的一片通明,更兼飞舟悬空,根本没有办法掩人耳目,毫无惊动就闯出去的破绽和漏洞。 他不由叹了口气,调出并启动视野内的“锚点迁跃:*/*,次数1/1”。片刻后,在破门而入的层层搜捕下,眼看无处可去的江畋,然后就在下方熏天火光照见前,如同梦幻泡影一般的消失无踪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形势 “任务场景《泪眼煞星》进入中……”就像是颠转在一个滚筒中,持续一阵接一阵的头重脚轻之后;江畋视野中再度见到了熟悉的界面提示:“随机任务生成失败……,场景时空同步失败,偏差率37.6%……因超出时空锚点有效范围,素体耗能维持中:-0.003、-0.003……” 与此同时,在一座大型城池的新修宫室深处,令人迷醉的熏香袅袅绕梁之下,?精美富华的帷帐内里;织金花鸟的丝被锦褥下,正有什么事物正在微微起伏和轻缓蠕动着。突然有娇小雪白的身影端得撑坐起身来,而惊疑莫定的喊了声:“老祖?”。 “世子莫停,且让妾身姐妹,更好的侍奉……”随即,她就被另一双粉腻莹白的藕臂,给温柔呢喃有声环抱住而徐然倒下。刹那间,?就像是被惊动起来的罗网一般的,几乎是从四下的被褥当中,?探出了更多的藕臂粉腿,刹那间就将其给彻底淹没在了其中。 与此同时,已经跃上了一处树梢的江畋,却看见了远处的尘烟滚滚、旗帜奔卷如林,却是一支正在全力急进的军队。只是旗号服色看起来有些杂驳。既有海东地方最常见的泡钉甲和镶皮铠、圆牌木矛,也有扶桑藩特色的兜盔漆甲、竹枪倭刀;甚至还有布衣士卒。 只见他们各自高举着形制不同的各色旗标,喧声震天的小跑或是疾步行进着。其中又夹杂着少许,穿着焰色袍和金花大帽,马身披锦的骑士。与这些不同服色的人马混杂在一起,凌然看起来有些泾渭分明和格格不入的疏离,又有些不怎么和谐的诡异莫名。 然而在观望了片刻之后,江畋在其中突然看见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身影;顿时就毫不犹豫的跃身而起跟了上去。不久之后,这支成色杂驳的人马,就抵达了一处不知名的小城。而后,那些衣甲光鲜的锦骑,就带领其中一部分装备器械最好的人马入内驻留。 剩下的其他大半数人马,?则是背靠着丈高的土墙,?开始各自立营驻留、打柴取水、生伙炊食起来。因此,一时间除了响彻一时的锅碗瓢盆动静,和此起彼伏叫嚣呼喝的人声喧哗之外,各处营地也相继笼罩在了迅速弥漫开的各种煮食香味和道道烟火气息中。 而闪身穿过这些营盘间的炊烟袅袅,江畋也来到其中一处最大的营帐前。然后又轻车熟路的穿过了,帐外几名兜盔漆甲的值守军士,视野所及的死角;悄无声息的顺着一阵清风飘入帐内。然而,这看似清风徐徐的扰动,还是惹来内里一阵毫不客气的抱怨: “都说了千百遍,若不是那些御龙卫的大爷找事,就莫要来打扰了我。若有私下里什么争执,你们就给我千万忍着,待到了回头再做打算和陈情。” 却是来自一个正四仰八叉扑倒在,临时撘起的卧榻上身影。“好久不见了,河边小太平。”然而,下一刻一个突兀的声音,顿时惊得他滚落在地上。却又灰头土脸、手忙脚乱的爬起来,用力的跪拜扣头有声道:“河太平,?拜见永世真祖,普天万化圣宵真人当下。” 没错,?对方赫然就是当初狼岭山之战中,随着扶桑联军主力之一的右路总大将山内义治部覆灭,而就改弦更张归顺了监国行台的扶桑头目,隼人队出身的河边小太平/姊小路纲家。因为后续突袭沙火镇的扶桑军兵员、粮草集结地,他负责混入里应外合出死力作为投名状,因此得以赐名汉姓——河太平。 “永世真祖?这又是什么玩意,难道我离开这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么?”江畋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到:听起来这么像是型月世界的产物。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对方头顶上方无形存在的词条,也从“乱世行者”变成了“表里比兴”。这就令人有些玩味了,难道这些日子他还有什么不一样的际遇么。 “回禀真祖当下,此乃您在沙火镇之战大显神威之后,由行台和监国殿下颁下诰令,在中原京、北原京和西元京三亟,专门建立真祖祠庙,募贵女良媛以为巫女,祭祀四时香火。”下一刻,就见伏在地上的河太平连忙道:“至于真人的诸多尊号,乃是事后公室数度尊奉追授的缘故。” “等等,公室追授?难道公室已经回归了么?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那讨逆行台和监国邸下呢?”江畋闻言不由正色道:“我离开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把你知道的东西,速速与我分说巨细;不得有所丝毫的遗漏?” “谨遵真祖法旨,”河边小太平当即毫不犹豫道:他虽然有些疑惑,这位神通广大的真祖上仙,为何没有在中原京的行宫现身,而是突然降临在了召集到恶身边,但是丝毫不妨碍他打蛇随棍上的竭力讨好和逢合对方;乃至顺便为自己谋求一些潜在的便利和好处。 毕竟当初充当内应的他可是亲眼所见,就在这位从天而降的真祖上仙抬手间,聚集在沙火镇商量后续对策的,数百名扶桑大小名主,及其带来家臣扈卫亲随,被烈焰刀兵绞杀当场几无遗漏。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成为了监国殿下的死忠,和真祖神祠里最为虔诚的供奉者之一。 接下来,按照河太平的说法,自从江畋离开的这半年多来,海东之地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比如,监国殿下以行台之名,加大了授田和屯田的力度;一边毫不留情的查抄和罚没,那些地方通敌豪姓之辈的逆产,又将以军功授以身田的范围,扩大了奴籍和流民、商贾的范围。 紧接着行台又公开宣布,哪怕是世代身处贱籍之辈,只要参加和兴起义兵,抗击外敌建功;就可以酌情升免贱籍和恶役。而这明显有些过于急进和迫不及待的两道诰命,也像是石破天惊一般的,在原本有进稳固下来的行台三京之间,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几乎是大半数北地各道的诸侯、藩家、下臣和郡县官员,都因此纷纷请求觐见和进行规谏,希望监国行台能够收回成命,或是暂缓这个明显动摇国家根本,事关尊卑伦常的诰命。因此,在一番不足为外人所道也的朝堂博弈和各方势力的权衡妥协之后,事情还是有所变化。 原本已经颁布的诰命并不收回,但是在尚未沦陷的北地各道暂缓执行;而在已经被行台光复的新地区,则是酌情部分的执行;而在南方尚且沦陷或是拉锯的区域,则是被要求不折不扣的坚决执行。为此,行台甚至暂停了南下光复尚州的数路兵马,而转向内部维稳和应变。 但是相比在行台所引发的混乱,这两道诰命被传到了扶桑军占领的南方各道后;却同样掀起了一场,比北地的纷争和混乱,更加声势浩大的风潮和动乱。因为那些外来的扶桑联军,本来就习惯依靠暴力的高压手段,来维系占领下的局面。纵兵肆意烧杀和抄掠的比比皆是。 就算之前招降纳叛了一些本地势力,甚至从被俘的公室成员当中,扶持了一个傀儡,在王京(金城邑)像模像样的维持了一个小朝堂。但是终究改变不了外来入侵者的本色。为了供给十数万到数十万的扶桑联军所需,终究还是要着落在这些已经降服,或是被占领的乡土上。 所以,这两道诰命就像是导火索一般,一下子引爆了自扶桑军登陆以来,在乡野民间所积郁的忿怨和怒火。刹那间声势浩大的赤裤党之变,再度在南方爆发了。这些起来反乱的贱籍、流民、乡士;固然不敢与扶桑军正面对抗,但是却成群结队洗劫和抄掠了,那些“从贼”的村主、庄头和藩家、下臣。 而以此为基础,星散在南方各道自行其是,几乎被镇压下去的各支大小义军、乡兵,也因此再度死灰复燃和兴胜起来。已经占据了南方大半国土的各路扶桑联军,也终于重视起来,而暂时压制了内部的矛盾和分歧;决意优先歼灭和击败,这股新兴而起声势愈发浩大的威胁。 而在其中风头正健也最出名的,无疑是一个名为甄萱的义军大头领。此人在尚州和良州之间的八公山一代,聚集起来了号称水陆上万之众;而自号南海大都督,又派人向行台请求追认官职,并册封以藩家诸侯之位;这件事情,也再度在行台内部引起了一番的争论和质辩。 然而,就在行台内部对此争执不下之际,闻讯汇聚在甄萱麾下的各路义军、乡兵,却是越来越多;最终,在八公山与各路围剿的扶桑军,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大战。数万南方义军、乡兵连同跟随的家眷老幼,被杀得血流成河,南方各道的反抗力量几乎被一扫而空。 而大首领甄萱就此不知所踪;有传闻他已经战死在乱阵中,也有说逃亡时被扶桑军半路俘获,而枭首示众;还有的干脆就说他接受了扶桑人的条件,以背叛和出卖聚集起来的义军为条件,就此改名换姓成为了盘踞在金城邑/王京之中,那个傀儡公室小朝廷的御前大将军。 因此,此前负责接纳那些沦陷区,逃亡的贫民、中人、良人和庶家士子、僧道、官吏之流的河太平,就是在数月前临危受命引领一支人马;南下联络和接应这些土崩瓦解的义军残余。同时在此期间与进剿的各路扶桑诸侯、藩家,已经连战数场,最终只收拢到不足万的幸存者。 但是这时候,北方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昔日在扶桑联军的渡海突袭当中,自王幾出逃境外,号称寻找天朝上国调停和介入,乃至发兵外援的海东公,居然真的带着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自北方突然归国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隐情 当听说了,当初那位无力抗敌,只能丢下一地糜烂的领国,仓促出逃境外的海东公室当主;居然突然雄起一把,带着援军回归之后;江畋也不由眼神一动,顿时打断河太平的细述道: “等等,既然公室已经主动回归,?那讨逆克难的行台呢,中原京的监国世子又何以自处?难道,这段时间的朝局和人事,还有既定的国策和方略,又有大变动了。” “这个,倒是不曾有过。”然而听到这话,?河太平却是犹豫了下才诚然道:“当初主父的行驾,乃是邸下亲自迎入中原京的;随即就颁下告喻,?一应行台人事、方略,?依旧沿用如故,并无变迁。” “随又加封邸下为,推诚保德翊戴守正亮节……靖难功臣,总摄朝纲/监国事,双开府仪同三司,赐同五锡,比同主父的诸班仪卫。”河太平随即又补充道:“此外,其余列位臣属亦有封赏升迁。” “其中殿后的叶(京)大将,已经升任为熊州牧,知西元京镇守使;克难军的洪(大守)副将,得受尚州军马监司,沙火镇守使;长从藩骑的韩(三四)都将,如今亦是北原京的守捉官;而仗前队的韩(武柳)队将,亦是成了镇边新军的教练使……真祖,?可还记得就连当初那位,您从流民中挑出来的林主簿么,他也被拜为了古宁郡……” 江畋听到这里,?不由心中微微一叹。这段时间下来,显然这些人也是各有际遇;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看起来其中似乎没有什么问题,随即他信口笑问道:“那你呢,此番又是什么差事和职责?” “卑下小人不才,如今也是世子开府的亲直番长,受七品头俸料,受命勾当东南各路义军事。”河太平亦是恭恭敬敬的起身回答道:“却有好些日子,未曾亲自聆听邸下的训示了。” “等等,你说你有多久时间,没有见到世子了。”江畋顿时就注意到他的言下之意,当即反问道:“难道,你如今不是世子直属的麾下,就没有专属的联络手段和印信、密文么?” “这,启禀真祖,小人乃是年初受命南下奉公,如今已有小半年的光景。”河太平闻言犹豫了下,才整理好思绪道:“依照行台体制,?小人专属的联络手段也有,?只是许久未曾启用过了。” “那之前的那些封赏升迁,是以谁的名义,公室还是行台?”江畋沉吟了片刻,又继续反问道:“主要都是行台直属的麾下么,还是那些后续投效的各藩所属,包括外来助战的兵马么?” “……”江畋这一连串的问题,不由让河太平似乎有些错愕,随即才组织言语道:“自然是公室了;据说自从主父归还之后,就将一应国政军机,一并托付于邸下了。所以早就并同一体行事。” 在非任务场景状态下,或是又迫切需要的危急情况下,江畋本来打算是尽量回避,过度干涉这个时空的事态和历史进程;以免影响到小圆脸的成长和发挥。毕竟没人会喜欢背后受到的影响和操控。 但是现在看来其中似乎别有内情,只是还没达到触发切身安危的那条底线和警报而已。 “不敢相瞒真祖上仙!”然而下一刻,就见本来已经起身说话的河太平,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一般;突然叩头有声扑跪在地上,泣声急促到:“小人……小人,也早已略有所觉,有多位在行台和邸下处奉事的交好之辈,如今都已经联络不上了。只是小人受命在外奉公,虽不免心中患得患失;又为邸下担心,但也只能按捺当下……如今真祖既然降世,想必是有所感应,小人也就有了主心骨了。” “这么说,你是怀疑中原京的局势有变了?”江畋是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道:“这可是事关重大,你有什么足够的凭据么?不然的话,仅仅凭些许猜测,就敢非议公室,疏离骨肉,那可是重罪。” “正因为如此,小人才要舍身相求一个答案!”然而河太平却是愈发坚定道:“不瞒真祖,如今的北地虽然国策不变,但是近期以邸下之名连连颁下的号令,却是多有自相矛盾,背道而驰之嫌!” “尤其是当下,小人不巧得知一桩不知真假的秘闻……”河太平随即又不由自主的放低声线道:“只待籍故回到中原京,求见了邸下才能得以证实的;但既然真祖在此,那也不妨……” 却是他已经通过在扶桑军中的眼线和内应,刚刚得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惊人消息。回归的海东公室,正在与扶桑联军方面暗中接洽和磋商;以达成某种意义上维持住,对峙现状的停战和约。 没错就是眼线,毕竟扶桑藩号称联军,其实内部也是派系林立而各有诉求;乃至存在仇怨和纷争的。只是早前形势大好才被掩盖和压制。因此战后就有一些人暗中通过他,与行台搭上了关系; 当然了,对方也不是什么纯粹的良善之辈;只是与那位发起渡海大征的德明王,属于不对路的势力;或者干脆就想要给自己的仇家和对头扯后腿,找麻烦,不想令其轻易得逞和愈发做大而已。 甚至还有一位扶桑联军的大人物,所无意间透露出来的口风称;那些已经在南部各州,瓜分好了底盘的扶桑诸侯,为了保住既成的利益和到手的成果,甚至可以在名义上,对着海东公室称臣。 这样,当代公室就可以以几乎无血代价,得到了光复故土的名声与重树权威;而那些早早登陆海东的扶桑诸侯强藩,也在战局进展不利的情况下,排除诸多后续竞争者之余,获得了最大的实利。 然而一旦公室方面与扶桑藩达成和议,哪怕只是其中一部分人也好;那他这个随军出征,却投效监国世子的扶桑土族,不要说是前程无亮;甚至身家性命都有可能,被人拿来当做牺牲掉的筹码。 至少相比洪大守、韩三四、韩武柳等乡党、元从派,还是叶京这些公领、勋门派;身为阵前反水降人的河太平,在行台班底中属于根基浅薄甚至无足轻重;一旦离开了世子的看重,就什么都不是。 既然这位神出鬼没的护国真祖,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之后,河太平就要毫不犹豫的把握住这个天赐的机会;为自己的未来争取上一二。也许数年前还是山内乡庄头子侄的他,日后就是海东藩臣之一。 ,就在河太平一番权衡思量之间,外头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叫喊和呼喝、怒骂声;随即就有人在帐外急促叫起来:“河番长,赶快避一避,御龙卫的那些人,又闯进来了,说要拿了你去听问。” 然而,河太平闻言不由不惊,反大喜过望心道来的正好;掌握这支杂色人马的契机就在眼前了。随即他在江畋点头示意下,做惶恐状连声道:“你们勿要与之冲突,我这就随之而去辩白好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异样 好在江畋如今所在的位置,乃是尚州北部的化宁郡五县三邑之一的兴宣邑(小城),距离行台所在的中原京,也不过剩下百十里的距离了。而横亘其中号称狼岭山脉的险要,对他根本不构成妨碍。 因此,在短促处理好眼前的这点小插曲之后;江畋留下就地整顿行伍的河太平,继续向北飞驰而去。因为身体可以暂时虚化的缘故,无论是悬崖峭壁,还是崇山峻岭,河川深堑,都可以直线穿越。 唯一能够影响他的,也就是具体方位的辨识了。不过,在一片晴好的天气下,江畋仅仅是在进入狼岭山脉的数个时辰之后;就看见了当初爆发决战的北口战场,以及设在盘山道最高处的石寨关垒。 只是,在凭空穿过这处有人像模像样监守的新修关垒时,江畋又看见了树立起来的木榜上,刚刚贴上去的两份新墨未干的文告。其中一份宣布赦免,熊州、尚州、凕州境内的伪百济和弥勒教残党。 而另一份就更令人玩味了。居然是宣布为总摄监国的世子采女(选妃),令海东十三州的诸侯,藩家、世臣;及诸多(上中下)三等卿、大夫、藩士、国人、部民之家,踊跃申报正当闺字的良媛。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或者说是荒诞不禁了。因为,江畋可以确信小圆脸,是个不择不扣轻音柔体的大萝莉/妹子,而没有什么秀吉、扶她之类的其他属性;那这公室发布的番操作,就显得尤为可疑了。 难道这个时空,还有能够令女女得正的神奇手段和黑科技么。越过了北口这处关垒之后,江畋就见到了大片灌满水的田野,还有水田中成丛生长正旺的青色禾苗;显然是北口之战后迅速开辟出来。 也只有有组织的大规模集体屯田活动,才能完成这么大一片,向北绵延不断的稻田区域。因此,当江畋沿途飞跃而过的时候,偶然还可以见到新建成不久的聚落,和重新修缮过的村庄、市镇。 其中的大多数人,虽然看起来依旧奄然有所菜色,或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已经没有了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颓气,或是朝不保夕之下的绝望麻木。甚至在村口还有若干拿着猎弓和铁叉的壮丁。 而原野中纵横交错的道路桥梁,也得到明显的拓宽、翻新和加固过;乃至江畋还能看到一些河道边上,正在重新修建的水利工程现场。除了有多处路口设卡外,偶然间还能撞见骑着驴骡的巡逻队。 而在遇到的几座城邑/大型聚落里,也是城门四面洞开,各种商旅、邑民、乡人出入往来络绎;已经鲜有战火荼毒的所留下的痕迹。就连值守在城门和墙头的兵卒,也显得更加精神和壮实一些。 显然江畋离开这段时间里,小圆脸所领下的行台,还是依照留下的章程和建议,竭尽所能做了些事情,并且初步取得了一定成果。毕竟,这里算是江畋预定的庇护所和退路,实在是不容有所差池。 正当一路飞跃而过的江畋,思量着种种其中的细节,穿过了名为槐壤郡地界,所属的第四座城邑之后;依托一处山丘台地为核心,逐步拓展和延伸开来的中原京,赫然就出现在了天际线上。 而这时候,江畋也像是抵达了某种无形范围的边线一般,突然在视野当中就跳出来了提示:“时空锚点……链接成功,回到有效范围,异常状态结束。”随即,在远处城池方向,出现了一个图标。 然而,当江畋迅速改变方向,向着城西北角翱翔而去;同时在视野界面当中,不断呼唤着小圆脸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一些不知所谓的混乱意识片段;这也让他不由得越发担心和怀疑起来。 随后,江畋根据上方标识的提示,轻松越过三丈城墙和游曳的守军,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于城台最高处;在重重绣衣甲士环护之下,名为回雁离宫/中行苑的宫室群落群中,名为海陵殿的大型建筑。 当毫不犹豫长驱直入的江畋,位于这处行宫深处,重重门廊和帷幕背后,却目瞪口呆的看见,那座足足三间长宽的帷帐当中,那一片衣不蔽体交缠堆叠的白花花场景时,忍不禁“卧槽”了一声。 来此之前,他可谓是已经设想过多种可能性和意外状况,并且做好打杀一通的心理准备。但是,但是眼前这种类似斜教祭祀——黑弥撒一般的场景/活春宫表演,却又实在太过令人生草不已了。 更何况,在正对门户和床围的,一副云母和玉版的大屏风上,赫然还彩绘着江畋当初的等身画像,虽然在一些细节上,看起来有些失真和模湖。但是那种藏身在烟云鸟鸟当中,渺然超脱众生的沉静与澹漠,却是有一种入木三分,而又呼之欲出的既视感。 好吧,我这算是被人当做纸片人偶像被白嫖了么?原来这场黑弥撒一般的斜教祭祀现场的对象,居然还是我自己?这一刻的江畋甚至冒出了类似乱七八糟的想法来。 随后骤然浮空现身的他,就毫不犹豫在一片惊呼乱叫声,和某种浓重香料混杂的气息中,皱眉屏气将藏在一堆粉臂玉腿当中,只穿了件皱巴巴小衣的小圆脸,像是捉颈猫仔般给凌空提拎了出来。 然而,在左右一片大呼小叫的四下逃散、躲藏的动静当中;隐隐有所眼圈和面颊消瘦的小圆脸,却是依旧还没有能够醒过来;反而是本能蜷缩着着身体,轻轻抽搐和蠕动着,就像是沉溺在美梦中。 与此同时,呈现在江畋视野当中的提示则是:“时空锚点,链接成功,能量同步中;锚点载体锁定,锚点载体扫描中……载体名称:小圆(虚弱/轻微脱水/内分泌紊乱)……” “小圆,醒醒……”下一刻,江畋伸手拍打着小圆脸潮红异常的脸蛋,却只能换来她几句以为不明的咕哝声;却是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了。于是,江畋毫不犹豫将一囊水,突然浇在她的头脸上。 刹那间,冰冷反差的一激灵,顿时就让她睁开眼睛,不由眼神迷茫的看着江畋,隐隐露出几分欢喜和卷恋道:“老祖?是您么,老祖,你回来了。”,然而下一刻,她的眼神慢慢就变得涣散起来。 一时间她还算清亮的眸子,也像是失去了焦距一般的,突然咯咯咯的轻笑起来:“老祖,老祖,我们继续……蔓儿给你准备了,许多好玩的招待……一定要让您尽兴,多留一些时日……”。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也再度跳出来新的提示:“检测到有害的致幻成分,是否排除和隔离?”。下一刻,恍然大怒的他,瞬间就挥手如飓风一般,掀起在场所有的熏香炉具,轰砸出紧闭窗外去。 当江畋将小圆脸裹卷起来打算出去透透气。就听那些惊慌失措,大呼小叫逃出门外的女子,也接二连三在短促惨叫声中戛然而止;随即澹澹的血腥气,伴随着私下甲片摩擦、刀兵撞击声传进来。 然后沉寂了片刻,才有一个声音恭恭敬敬的道:“不肖子孙,海东公室当主,行海东道大都督,代牧十三州宗藩之长,安东南房二十六代薛氏族长,薛世懋,字守正,东山主,拜见真祖上人。” ------题外话------ 还是只有这些,欢迎大家踊跃发言,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事败 “不肖子孙?呵呵,”江畋却是冷笑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敢于自称我的子孙?就凭一个只会弃国外逃,煎迫骨肉的亲长名分?还是始终躲在外间,藏头遮脸、不敢现身的无胆之辈?” “老祖明鉴,因为我乃薛氏的族长,天朝钦命的公室世系,代牧海东三千里山河的宗藩之长。”外间那个声音,却是不以为意的恭声道:“天生就有最终的大义名分,自然不能以一时之举,轻易论断的,一切放眼长远才是。” “就算是行台监国的名分,也是我给她的”随即对方又继续道“敢问老祖,蔓儿那个小东西,就那么好玩么?难道,她将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奉献给了么?竟值得老祖如此卷恋,几次三番的出面,拯救于危难中。” “若论好处,她能给我的我也能给,她不能给的,我依旧可以给出;若是老祖需要香火祭祀,我便令海东十三州的寺庙祠观,都别设老祖的祭堂;若是老祖需要血食和巫女,我便穷尽罗括十三州之力,也要竭力奉应就是了。” “若老祖对本家的血脉和身份感兴趣,我还还有好几个女儿,十多个姬妾,甚至我的正妃也可以侍奉老祖。若老祖依旧还是喜欢蔓儿那个调调,我也特意留下了她的完璧,日后就继续以监国世子之名,专门侍奉和祭祀老祖好了。” “只要接下来老祖以护佑我薛氏举族为重,无需为家门的些许小事所烦扰,一切坐视其成好了。我也听闻上古天人之道,最忌沾染红尘,老祖此番前来也怕不为了结因果,匆匆世间过客,就算帮的了她一时,也帮不了一世?” “还不如因势利导、顺水推舟,令儿孙自有儿孙福,岂不美哉?”门外那个声音又朗朗道:“还请老祖权衡厉害,以后世子孙福祉计,宜将放眼长远,而不拘泥于一时的小儿女之态……” “所以,这就是你以卑劣用心,行大无耻之事的借口么?”江畋却是有些腻味的打断道:这套似是而非的道理,也就忽悠下见识有限的古人。“明明可以兴堂正之义,却为了满足个人见不得光的私欲,做下三滥之举?正所谓是上行下效,无论多少粉饰之词,都不能掩盖你的蝇营狗苟。当初你父亲,怎么就没把你射在墙上,而养大了祸害他人,遗患子女呢?” “老祖这就格局狭隘了。”外间的声音不由一滞,顿时大失所望冷声道:“突然恶语相对,又对当下时局徒劳何益?难道真要闹成那般,令亲者痛、仇者快的局面么?” 刹那间窗扉微不可见一动,迸射出一串色彩斑斓的尖锐事物,就破空而至小圆脸的后背,就在即将触及的那瞬间骤然消失不见;下一刻,凭空倒射而出的暗器,将窗扉轰成惨叫和血色迸溅的筛子。 而这就像是一个拉开序幕的开端,顿时就激起了四下里急促奔走,刀剑出鞘、弓弩上弦声声。“说一千道一万,原来还是缓兵之计?”江畋却轻笑一声,刹那间他身边的小圆脸,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拿下这个祸乱宫闱的妖孽。”随即那个声音骤然喝令道:轰然四下各处的门户窗扉,都被人砸碎、捣烂、撞开。而争相闯入成群结队,连身披甲只露双目,手持刀斧大锤、强弩大盾,宛如铁人一般的伏兵; “轮番冲近身去,莫给妖人有退让和施展的空间。这么多人他杀不过来的;”同时还有人在其中暗自发号施令道:“主父有令,只要砍中妖人一次,就赏百金;但有伤及妖人,可得百户之邑……” 像是受到这句话的鼓舞和激励,那些闷声不响穿破门窗而入的甲兵,也骤然爆发出一阵低沉而激荡的吼声。刹那间,手中的刀枪斧锤挥斩如风,撕裂和践踏过精美的帷幕和布障,填满大部分空间。 然而话音未落,眼看就被一拥而上甲兵,挥动而下刀斧给淹没的巨大床围;刹那间迸发出一声巨响,随着碎裂的人体、甲胃和刀兵、帷幕一起,像是被捅破的巨型气球一般,凭空炸裂、迸溅来了。 而从上方的天窗、间隙处探头曲身,密集放箭攒射的甲兵,也只来得及堪堪射出一轮,就被骤然迎面迸溅而来的血浪如泉,给噼头盖脑的浇淋了一个通透;而顿时就失去了视野和观测能力。 只剩下听力当中,无所不在又此起彼伏的惨叫和惊呼声:随着似有若无的银光穿梭,他们就像是秋风扫落的枯叶一般,从精美凋花的梁柱、壁板和檐角的间隙,哀鸣不绝的纷纷跌坠如雨…… 片刻之后,当代的海东公室之主薛世懋,就只能仓皇出逃在外。而在他身后,作为他最为亲信和仰赖的御龙卫,还有不惜重金罗织而来的诸多高绝好手,都失陷在了这座烟火渐起的临海殿中。 此刻他心中已然满是懊悔,却是只恨自己低估了这位,来历不明“老祖”的能耐;又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沉住气,这个被当做弃子却因此自成羽翼的小女儿,继续维持那一点慈孝和温情的和睦假象。 这样,他就可以知道这位“老祖”的更多底细,安排下更多的对应手段;这样就算发现事情实在不可为,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躲在幕后操纵局面;而不是把这位“瘟神”“煞星”,给招惹出来。 事实上,他听取身边那位博学多才,却被三山五院所通缉的奇僧妙善之计;在竭力不直接威胁和伤害到,那位小女儿性命的情况下;通过威逼利诱侧近,下了迷神乱智的慢性药物,已经初步成功。 然而,又利用她对于那位“老祖”的思念之情,一步步的诱使她以主持祭祀为由,与那些别有手段的巫女混在一起,就此不问外事,沉溺在了祭祀的药物和欢愉手段,所营造的幻境当中。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最终一步步的将行台内,她简拔提携起来的那些亲信,以公室和番长的名义,收买的收买,笼络的笼络,剪除的剪除,实在不方便下手的,就以升迁和委以要任,从中原京逐一调开或是外放他处; 事实上,在骤然间经历了外敌入侵,国破家散,出亡境外又为人所拘押、困禁的经历之后。身为公室主的薛世懋,也未尝没有励精图治,再造山河的决心和盘算;但这一切前提是必须由他主导。 而不是将声望和荣誉,都归于他偶然间留下来,当做引诱追兵弃子的小女儿。但好在他坐困辽东的时候,名为世子的小女儿,却是因一系列倒行逆施举措,严重损害诸多诸侯、藩家、世臣的利益。 所以,才有了那些诸侯大藩的家主们,暗中串联起来向辽东罗氏交涉和施压,最终达成了将他奉迎回国主政的协议;而他正好也有此意。因此以极大代价的割舍,换取辽东各藩借兵助战和护送。 既是为了震慑和弹压,那些北地诸侯大藩,也是为了与羽翼初成的小女儿,隐隐的制约和抗衡之。但是事情显然比他想的更容易些,刀剑的威慑和挟制,根本比不上他假意流露出来的些许温情。 那段时间,他就像是个历经了曲折与沧桑,而看透了一切利害得失,就此心灰意冷打算交付身后一切的慈父般;不断唤起小女儿在幼时的种种美好回忆,也化解了她身边臣属、部下的警惕和戒惧。 然而,他含辛茹苦的隐忍和全盘策划,最终还是因为这位突然出现的“老祖”,而瞬间化作了梦幻泡影。要知道这样,当初他就果断处死或是派人刺杀,这个潜在的祸患了。 事实上,当他听说这么一位“老祖”存在的时候,本能反应是绝不相信;而怀疑是那位小女儿,为自己造势和助长声威,专程扶持出来一位,拥有装神弄鬼手段的奇人异士。决计不肯承认对方的存在。 然而随着事态的发展,当他察觉到了那些北地诸侯、大藩,对于这位人前显圣的手段,隐隐有所畏惧和忌惮之后;却又心态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至少有这么一位传说人物在,岂不自证了薛氏的天命所钟? 哪怕是遇到了外敌入侵,国内暴乱四起的局面,也依旧能够得到先人的保佑和庇护,重整局面和事态。因此,他毫不犹豫想要将这位,神通广大的“老祖”谋为所用,而策划在三。 正所谓是以各种筹码和条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威之以势;乃至试探出对方最为在意的东西。然后,间接的籍此要挟之,再以斗而不破的姿态与之周旋……然而现在都没用了。 因为,他关于这位“老祖”最后印象,是对方站在尸山血海般大殿里,手里还拎着两具已被砸烂敲憋,流淌着血肉的铁人;闲庭信步一般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将来自广大安东之地的高手豪杰,一个个砸在墙上、地上。 明明他看起来动作并不算快;但是那些已然被这一幕惊吓成狂,而发疯一般的困兽犹斗;或又是吓破胆,而私下逃窜躲闪的安东豪侠、绿林俊杰们;居然一个都没有能够躲开,就被打地鼠般敲倒。 而无论是殿阁亭台中,冒出来偷袭的明枪暗箭;还是堵在回廊过道,正面密集放射的强弓劲弩;都无法挡住他不紧不慢的追逐脚步;就像是一推即倒的墙垣,或又是纸湖草做般脆弱…… 因此,不由让他有所明悟,小女儿招惹的这位“老祖”,哪里什么超脱红尘的神仙中人,上古修炼至今的隐修之士,而是杀人如麻,视生灵如草芥一般的天煞魔星啊! 仅仅片刻后,随着骤然消退的惨叫连天,轰然数声巨响,高达数丈的殿顶,突然间被掀翻撞破开来。在烟尘滚滚和砖瓦迸溅之间,徐然飞出一个几乎是纤尘不染的身形,虚踏着空气向前缓步而来。 “罗都督,速来救护,妖人祸乱行在,”,而这时已经逃到了行宫外朝的公室主薛世懋,嘶声对着一众匆匆赶来的军将大喊道:“马上发射墙头绞车弩和发石砲,不计一应代价,给我拦阻下……” 第二百四十九章 残局 这位被公室主薛世懋当做救命稻草的罗都督,乃是他新婚夫人的堂弟罗云信。十二岁就随军上阵,在历代秋狩、北狩中,战功累累的罗藩资深大将;一身马步技艺号称出类拔萃,更是天朝的京师武备大学进修过。 因此现如今的他,更是以舅家的利益代表,兼回国各藩联军统领的身份;被委任为执掌中原京内外的中军都督。而以外来客将的身份,手腕高明压制住了行台旧有的将领们。在事实上,逐步掌握了中原京的局面。 也可以说,如果没有任何意外的话;罗云信将会就此改弦更张,宣布脱离罗氏藩籍而效忠公室;成为公室重设和恢复起来的三管四领,五都七兵中,代表新生罗氏外戚一党的领头人物,也是公室制衡诸侯的势力。 因此,按照事先的布置和安排,带领藩兵前来接应的罗云信见状;面不改色的毫不犹豫下令道:“吹号,传信城头,将所有器械对着离宫,击杀一切可疑人等;”“众儿郎,随我诛灭妖孽,功名厚禄尽在眼前……” 随着看起来极有经验也果决非凡的他,当机立断的数句大声疾呼和私下号角声声响彻一时。更多顶盔掼甲的黑衫藩兵,从洞开的宫门内一拥而入;随即又像是汹涌的污浊洪水一般的,迅速漫卷过诸多的宫殿亭台。 转眼之间,就面对着海陵殿所在的宫台,布下了层叠梯次的数重大阵;而见到这一幕的公室主薛世懋,也不由心中一宽,而放缓了奔逃的脚步,甚至还伸手整了整衣冠,好让自己形容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和潦倒。 至少有这些常年出塞参与草原各藩的北狩,对那些不服王化的游牧杂胡野落,进行雷霆扫穴式剿杀和捕奴的善战藩兵在;就算那个妖孽追上来,也不至于那么轻易脱身;足以支持他逃到外郭去召集更多护军人马。 这样,无论是伺机继续围攻和困杀住,这个神通广大的“妖异”;乃至将其逐出城外去。还是见势不妙之下,率领那些尚且忠心的护军,就此退出中原京,而在北原京以公室的名分,召集诸侯群藩另起一番局面。 然而下一刻,这些在阵阵呼喝和吼声中,奋勇持械向前整齐推进的军将,就被燃烧起来的临海殿内,一条骤然喷涌而出的火龙,给当场冲击个正着;嘶声惨叫震天的迸散开来,又变成了许多个挣扎滚动的燃烧火人, 紧接着,在这些救护军士的斜上方,突然亮起无数密集的利刃闪烁;就像是暴浇如雨一般的,将从河太平处搬空了一整个武库的刀枪剑矛,短时间内尽数泼洒和覆盖在这些严阵以待的军队中,激溅起无数哀声惨嚎。 片刻之后,就连那些墙头上试图操持器械的守军,也毫不例外的被余波顺势洗礼了一遍;横七竖八的倒在了林立的刀兵和血泊当中。就算零星幸存之辈也吓破了胆一般,弃械转头就慌不择路的自墙头飞身跳逃而走。 至于领军的罗云信所在,更是一地的支离破碎的焦尸陈横,甚至连一具完整人形都没有办法拼凑出来了。宫苑前庭因为惊惶仓促之下,相互践踏枕籍的尸体太多,而堵住外逃出路的残余藩兵,也争相伏地告饶不止。 下一刻,正在死忠簇拥之下试图脱下显眼的锦袍和大氅,眼见已冲出最外层宫门的公室主薛世懋,也在左右惊骇莫名的眼神和叫唤中;突然向后飞身倒退,滋啦有声撕裂、挣脱被拼死拉住的大氅和外袍,飞上天空。 最后,只剩下一身锦缎内衫的他,就像是个被捏住脖子的鸭儿一般,徐徐然的落到了站在殿顶上的江畋手中。而这时候,偌大的宫苑前庭之中,除了那些伏地大声哀求和告饶的残余藩兵外,就已然再无站立身形了。 “老祖饶命!你不能杀我!我乃公室的体统和大义所造。一旦有事,那就是根基动摇了。”这一刻,薛世懋全无之前从容自若和城府深沉;而是惊惶恍忽、涕泪横流的嘶声大喊道“难道要让蔓儿,就此背上篡位灭父的千古恶名么?” “老祖、老祖、且听我一言……事已至此,留我一命,于蔓儿更是大有好处。”然后,他又急中生智连声道:“早知道老祖如此神通广大,我又何以痴心妄想,以致铸此大错,还请让我稍有弥补和挽回的机会……” “所以我不会杀你。”江畋却是自顾自的到:“你这种人伦败坏,毫无廉耻之辈,仅仅让你一死了之,实在太过便宜了。”这时候,前庭外再度传来一阵激烈的喧哗声,却是一支高举着代表殿候五都旗帜的军兵: 领头的一干军将,在见到了前庭内侧血肉枕籍、尸横遍野的一幕,不由骇然失色的当即齐刷刷倒退了十几步;而后其中有人注意到站在高处的江畋;不由就扑通一声带头倒跪在地上,而声嘶力竭的大喊道: “小人殿后骁勇都别将石六郎,拜见永世镇护,真祖上仙;惟愿仙福永享、与天齐寿,敢问监国邸下安好呼?” 江畋闻言不由轻轻一笑,居然还是一个曾经的熟人。那个因为北口决战时按兵不动的父兄,在一夜之间徒遭天谴全部死光;而以庶子身份“不幸”成为最年轻藩主的幸运儿。至少这么一位样板,是不太可能轻易背叛的。 下一刻他轻轻一捏,就让手中欲以开口说些什么的公室主,当场昏死过去;才对着石六郎遥遥开声道:“你来的正好,有些事情正好交代你去办……” 不久之后,前庭开放的银泰殿中,束手而立在空中的江畋,对着下方相继闻讯赶来或是被迫前来而来的诸多臣属官员,放声道:“公室自觉这些年行事有亏,决意隐退并让位于世子,不日随我前往山中清修,以为诸多亡者祈福和悼念。” “谨遵教旨!”随即,就有一名胡子花白的年长官员,当即以与年纪不相称的条件反射,连忙声嘶力竭的应和道:“恭送主上大王,就此修炼得道,往生超脱!”这一刻,江畋也依稀认出他乃公室家宰,平时类似吉祥物一般的无害存在。 “谨遵教旨!” “谨遵教旨!” “恭送主父,得道超脱。” “恭送主父,得道超脱。” 随着老者的带头,刹那间下方是一片应声如潮。紧接着这一幕,又在城内召集的分藩,诸侯面前,发生了一遍。只是变成了一场群起声讨,包藏祸心的罗云信为首外藩客军,妄图离间公室骨肉不果,乃至铤而走险挟持主父,发兵围攻行在谋害世子的诸多罪行。 却也让在旁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公室主,一点点变成面如土色,直到颓然绝望;因为从这一刻开始,他在群臣和诸侯眼中就是一个政治意义上的死人和牌位了。就算他日后有机会逃出去,也又很大概率难以获得,境内外诸藩的信任和支持了。 毕竟,对于在场这些臣属、藩家而言;天子受命于天的说法,那也不过是世人口中虚无缥缈的事情。但是如今的监国世子,乃至是公室一族,却是真真切切受到,神通广大的祖灵庇佑和护持。而且还是经过他一手推波助澜给造势出来的。 甚至就连当初暗中参与串联和策划,将被羁縻境外的这位公室主,费了极大气力才得以偷偷迎回国来的诸侯、分藩当主;也在现场输诚表忠的同时,开始暗中思量和盘算着,如何采取事后补救的手段和挽回措施;比如抢先将别人给卖了。 《仙木奇缘》 毕竟,在势比人强的基本利害权衡当中,就算恶了得势的主上大王,也没法清算他们全部人;而只能做出一些象征性的惩处。但悖逆了这位神通广大的先祖真人下场,弄不好真的会死全家,乃至全族覆灭暴亡,而将家业白白便宜了他人。 当一切喧嚣重新散尽,而前庭的血色狼藉也被收拾、冲刷干净,殿内也摆上了用来净化空气的诸多之后。“老祖!”已经初步恢复过来,却依旧脸色惨白,难掩虚弱之态的小圆脸,在上座欲言又止道:“我辜负了老祖的期许,让老祖失望了。” “错了,人生难免十有八九不如意,就算遇到大多数挫折;也是成长必须经历的一部分,但是这一次,你差点没命了不说,还成了他人操持的玩物,真是白瞎了我的教诲。”江畋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轻轻摇头道: “你当初屡屡得以逃脱危难,时时反省和自警之心,到哪里去了?”他又继续叹声道:“我更失望的是,你既然觉得情况不对,难道不该及时求助于我么?如果不是这回,我意外跨界而来,你还不知道要被他人,变成怎样的形状了。” “若是如此,我倒是宁愿变成老祖的形状。”小圆脸却是怂眉搭眼的悄然低声呢喃了一句: 与此同时,被送回到了海陵殿内的公室主薛世懋,也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他得以活下来了。无论如何,只要他还一口气活着,一切就有可能和指望。就算他被臣下和儿女们给彻底抛弃了;但对于南边那些扶桑藩,同样还是奇货可居的。 接下来,他要隐忍上很长一段时间,以为降低监守者的戒备。然后设法联系上那些,暗中隐藏的人手和死党,设法制造一个逃出去的机会,再做打算……,下一刻,这处偏殿唯一的门户突然被打开。 “主父大王,父上,想不到我们还有重新相见之日?,也许,这是贱妾最后一次叫您了。”而后,一身简素侍女打扮的嘉善君,却是脚步欢快而轻捷的推门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令人发瘆的笑容可掬道: “阿嫆?”公室主薛世懋不由有些诧异,又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位外嫁远地的次女;随即就习惯性的露出了充满亲切而温情脉脉、缅怀亦然又连带矜持的关系表情,尝试叫着她的小名道:“你不是已经……” “是啊,自从你宠信祈福法会的那个妖僧普信,将尚不晓事的嫆儿抱上了床榻,当做延年益寿的采战大药,差点儿因此没命,也再也没法生养儿女;她就已经死了。”嘉善君的眼神愈发冰冷,却笑得越发灿烂道:“在你暗中将母亲也送给那个妖僧试药,不堪受辱而死却假称病亡之后。这世上也就只剩下个,披着漂亮皮囊的索命鬼而已。” “但是,终究好在老天有眼,祖先保佑;正当我以为此生无望,只能饮恨而终之时;老祖降世而来了……”说到这里,她不由满脸潮红而夹腿抚身,眼眸盈盈的都像是能滴出水来:“也将你这个道貌盎然的畜孽,送到了我的手中……怎叫我不能欢喜的都要湿透了啊!!!” 第二百五十章 征南 虽然处理小圆脸的问题和行台内部的危机,江畋只用了不到小半天时间。但只是解决了表面上的忧患和动乱;接下来的善后和收尾工作,还需要靠小圆脸自己来完成。因此,在她痛定思痛的决意之下。 接下来的数天时间里,中原京内外再度为之血流不止,抄家成风;而中原京附近的十几处,外来藩军的驻留营地、城邑和寨垒,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骚乱和哗变。但是最后都被果断而坚决的镇压下去。 其中闹得最厉害的一处,几乎有数千藩兵被聚众起来,号称要杀入行台报仇。然后,随着突然降临的飞火流星,接二连三当场砸落在闹得最凶的人群当中;将他们化作焦炭。于是再也没有任何然后了。 而无论贵贱都被斩首之后,悬挂在城头上的数百颗人头;也让人在极短时间内就重新回忆起了,关于这位监国邸下曾经树立起来,那面“血色旌旗”的赫赫威名。顿时行台内外有些涣乱风气为之一肃。 因此,当时间来到了第十天。在血腥镇压后的余威声势,和引而不发的仙人降世神通震慑下;再加上战后授予田土和论功赐下士籍的公开许诺,剩余三万一千多名外来藩军,也完成了初步的整合再编。 因此,在一个天气晴好的大吉之日,如今已经名正言顺执领公室的小圆脸,也在江畋的陪伴之下登台誓师;点集校阅重建的五殿卫士和行台三军,外加上藩军中挑选的健儿,合计五万大军就此启程南下。 当然了,在这场声势浩荡的进军背后,其实是当下行台所面临的潜在巨大危机。就是在那位公室主回归并幕后操持的这数月时间,以公室之名大兴土木,康慨封赏晋升内外,又持续不断犒赏和加恩各军。 差不多在很短时间内散尽自身积蓄,又竭泽而渔或者说是饮鸩止渴式的,把行台原本还算良性运作的底子,给彻底霍霍光;还私下通过身边各色人等出面,倒欠下诸多诸侯、藩家,乃至大商会社的借债。 而作为公室名分大义的继承者,小圆脸也自然不得不接手了这些债务。虽然这些加起来天文数字的欠债,并不急于一时偿还。并且其中一部分债主本身,已经被从肉体层面上消灭了;剩下的也不敢催要。 但却没法解决和改善,行台迫在眉睫的巨大财计亏空。因为,公室主带来军队的供养负担,再加上超出原本预期规模的流民和南方逃亡者的安置投入;让行台当下的钱粮储备,只够维持两三个月的运转。 也就是说,在没有任何的大宗收益来源补充情况下,在下一次秋收入库前,行台治下就会因此陷入严重的饥荒和动乱,乃至原本已经走上正轨的徕民屯田/营造练兵体制,也会因此产生动摇乃至前功尽弃。 而一贯作为行台后盾和基础的北地诸侯、藩家,也不是可以越榨越出油的芝麻。之前行台的一系列举措,已经将他们的人力物力,给征调和挤压的七七八八了;再逼迫下去没多少收益,反成新内乱根源。 所以,事后面对小圆脸的求教,江畋也只能根据历史经验,分别给出内外两个选择。要么在自爆前对内继续扩大清算和整肃,消灭异己以为共渡难关;集中所有现成资源放手一搏,对外转移矛盾的出路。 因此,在思量再三了一整夜之后,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也算是通过了江畋这道选择题的变相考验。而作为通过这次考验的奖励,就是江畋将会利用有限存在时间和能力次数,尽可能帮助她打开局面。 正所谓是“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俱在腰。”。当自中原京起兵的前后五万大军,分做前后中三路南下之后,不仅是首当其冲的尚州一片惊惶;就连南方尚在扶桑联军占据之下的数州,也是大为震动。 因此,当中军的小圆脸所在本阵,抵达了前沿重镇——沙火镇时;除了当地河太平在内的部分驻守人马外,赫然还有前来投效的一众地方义军、乡兵头目。当然了,他们大多数都是聊胜于无的残兵败将。 但是,已经逐渐历练出来的小圆脸,倒也没有怎么鄙视或是轻慢这些,出身卑微的残败之辈。而是一一召见和详询于中军。或是宣慰之,或是宽抚之,或是鼓励和赞扬之,或是郑重严词,示之以威严权断。 在极短时间内,就收聚上下人心,重整了这些残败之众;又从中裁汰老弱就近安置屯田,另行择捡出数千名勉强堪用的精壮,就此拨给部分甲械新编一军,以河太平为副军主,驻守尚州以为维持地方局面。 而后,又有残余弥勒教部众中的某位法师,突然站出来当众宣布,得到了神人入梦启示;如今率部南征的海东世子,乃是未来极乐之主,弥勒佛的胁侍菩萨之一,月光童子的地上化身,号召信众尊奉之。 紧接着,当地苟延残喘几只赤裤党的头目,还有山中部民的首领,也相继前来向行台请降和归顺。同时,也充作了继续南下攻打,扶桑军据点的向导和眼线;因此,管城、永同、开宁、嵩善各郡一鼓而下。 短时间内,随着原本各方势力犬牙交错的尚州境内,从属于扶桑军阵营的多支武装,在行台前军攻势下,相继覆灭或是主动退却,一时间尚州绝大部分呈现出了光复之势。但是,这也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因为,在收拢多方势力之后,行台大军的规模也一下子壮大到了七万之众;而其中的老弱更是占据了大半数。就算加上各地的缴获和沙火镇的存粮,也不过能够支撑一月有余的军需。可谓是进一步的吃紧。 因此,行台一边以分兵驻守和开辟屯垦为名,将起四散到尚有部分存粮可征集的熊州、凕州境内,就地就食以为过度;另一方面,则由小圆脸亲率其中三万精壮之士,马不停蹄的南下进攻王几所在的全州。 当然了,无论对于她还是公室朝廷、讨逆行台来说,这样是一场有进无退、非死即生的巨大豪赌。要是成功打开局面也就罢了,那自然可以缓解矛盾和压力,度过眼前的危机;但一旦失败那也是巨大反噬。 就算是以当下江畋的能力,也只能在兵败如山倒的战场上,尽量保住她一条性命而已。因此在南下这些日日夜夜里,她也背负着巨大的压力和心事,却又要在众多的臣下将士面前,努力维系着信心和决意。 所以,小圆脸儿也像是彻底看开,或又是不再忌讳了一般;私下一有机会就以心中苦闷和迷茫,或又是身体虚弱可能旧症复发为由,留在江畋所隐身的马车中;努力寻求慰藉和鼓励,再元气满满重现人前。 就这么一直持续到了,洪大守的前军奇袭突破了,扶桑军在八公山的联寨;杀入了良州的临皋郡内。其中打着公室旗号的一支探哨马队,逼近了距离王京只有二十里之遥的常春庄;令城内傀儡伪朝惶然大惊。 竟然在一日数惊间,于市井中相互践踏死者数以千计;更有许多惊恐万分的臣下、贵姓、门第之家;开始易装出逃城外。而发起这次渡海大征的扶桑德明王,也以西征大将军府的名义;严令各州合围迎击。 然而,声势浩大越过八公山的洪大守这一路,却只是虚晃一枪的羊攻偏师。真正的海东军主力,却是在江畋亲自前出的侦察和引领下,全力以赴的轻装折转向西南,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攻入比邻的康州境内。 而相比一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正在汇聚重兵严阵以待的良州境内;作为开战就迅速沦陷的南部沿海三州之一,康州境内已划分好势力范围的数家扶桑藩,却还四散地方全力围剿和此起彼伏的赤裤党残余; 因此在转眼之间,包括山代、相良、橘氏、土居、尹东在内,五大藩主/大名/诸侯;相继被里应外合或是不战自乱下,攻破了守备空虚的驻留郡城。又在兵败如山倒之下,裹挟大量分家附庸逃进了金海京。 而在此高歌勐进的态势之下,作为全军的定海神针和压轴存在,江畋甚至都没有机会主动出手。只提供了相应范围内的预警,以前出侦测一些可能埋伏,或是发起反击的地方。变相打开部分地图迷雾而已。 因此,当康州境内最大最为坚固的城邑,也是南部沿海最大的水陆枢纽,五小京之一金海京的高耸城池,连同城头上密密麻麻的数十家、上百色的扶桑藩旗号,出现在小圆脸面前之时。她也终于请出江畋。 因为,轻装急进南下的本阵,虽然连战连捷之下斩获颇丰;但是军中携带的口粮,也只剩下不足十日之量;更不用说未曾携带攻城器械和打造各种战具的工匠。因此眼下基本依靠某种狂热和崇拜在支撑着。 这一次,江畋也没有推拒,反而告诉小圆脸儿,既然要做就做个大的,留下一个让人又是难忘的震撼性结果。因此,随后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亲自前往周边地区,仔细勘察了数十里方圆内山川地理环境。 然后当天夜里,金海京内严阵以待的扶桑守军,被彻夜不断出现在城下,敲锣打鼓鼓噪呼喝的疑兵惊扰不断。 第二百五十一章 骤现 当被惊扰未眠了一整夜的守军,终于迎来了天明之后。身为康州硕果仅存的扶桑大藩藩主,实力派土生诸侯名族,领地横跨(陆)奥州、(出)羽州两州,的南路总大将斯波间须,也走上墙头。 可以说,德明王凭借一己之力,将即将卷入大规模内乱的扶桑诸侯,给从南北对立、东西分裂的前沿,给强行拉了回来。但是与此同时的是,作为拉拢这些强力大名/藩主的代价,同样也是不菲。 因此,哪怕是参与了这次跨海之征的扶桑诸侯/藩家,同样也是分作诸多个派系。有的是平城京王家的分支和铁杆附庸、世臣出身;有的则是被王室许诺的巨大利益所劝诱;也有的是被强令征发…… 因此到了海东之地后,自然依照与王下大将军府的亲疏远近,有着三六九等的待遇差别。而斯波间须所在的藩邸,乃是地广人稀、野人遍布的远僻之所,统治着吃苦耐劳的陆奥百姓和出羽山民。 因此,他是大唐渡来王室的护从大军面前,抵抗到最后的土生势力残余之一。最后因为地方苦寒、民穷贫瘠,劳师动众却缺乏斩获;这才得以臣服平城京新主为代价,保全了姓氏家门的传承不绝。 所以,哪怕他是与新王室关系疏远,而被视为乡下野人一般的远地藩主;在举扶桑之地掀起的大势所趋之下,也不得不在自己藩邸,七拼八凑出一万人马,亲自率领参与了这一次的跨海大征伐。 但他的运气无疑是受到上天卷顾的;作为安排第二批出发的后援;运载斯波家奥羽藩兵的船队遇到了风暴。包括斯波间须在内的大半数人马,都被吹到了靠近耽罗岛的海岸边,侥幸捡回条姓命。 然而,等他率部从搁浅的海船上登岸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海东之国的康州境内,作为五小京之一的南端金海京,赫然就在数十里之外;接下来就是他一鼓作气夺取疏于防备金海京的高光时刻。 作为在扶桑列岛当中,速来苦寒贫瘠着称的北地藩家出身;斯波间须及其麾下,除了偶然上贡和觐见平城京的机会之外,哪里见过这种温暖富饶地区的繁华都邑;因此,占据下就再也不肯吐出来。 哪怕是大将军府也不得不承认既成现实,捏着鼻子授予他南路总大将的官职和名衔;令其统辖沿海之地上岸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中小姓藩家所属;但也等于是变相断绝,其继续征拓地盘的可能性。 但是祖上出自旧王的附庸下臣,却在朝争中十里被贬放出京、远流边疆,而在当地通过征缴和掳掠野人,筚路蓝缕、自成家门的斯波间须;却是已经很满足在这么一座金海京,及附近地盘的收益。 因为,光是这些地方的田土产出和城内所掌握的户口数目,就是他那个号称横跨两州的藩邸数倍还多。因此,作为现成的既得利益派,他已经不在乎扶桑本土的藩邸了,而打算将其让给弟弟接手。 自己则带领主家成员,在这海东之地地扎根下来,好好的经营这么一份天赐的新家业。因此,他不当强纳当地多位大族郡望的女儿为妾侍,还让自己随军的长子,娶了已故金海京大尹的遗霜…… 另一边,则是利用金海京的海陆枢纽位置,不断的拉拢和恩结,那些自此过境的藩家势力;大有将大将军府授予的南路总大将名分,就此变成了囊括康州全境的,新土宗藩大势力的趋势。 当海东军反攻入康州之后,他也是抵抗态度最为坚决的,在闻讯后的极短时间内进行扩军和备战。为此不但放下前嫌和隔阂,聚集和收容了那些战败的藩家残余,以期战后变相的兼并和吞下对方。 还在第一时间组织了清野坚壁的果断行动,将附近那些不肯逃走的乡土百姓,给放火杀掠一空;将所能见到的地方青壮全数拉走,这样就算有所幸存者,也只会成为了外来海东军的负担和累赘。 而这一次海东军的大举反攻,固然令康州境内的扶桑各藩惨重损失;但也变相的帮助了,控制区位于沿海,实力相对保全完好的斯波家/奥羽藩;自此拥有了收拾残局/变相吞并各藩的理由和名义。 此时此刻,相对于城头上那些紧张局促,或是惶恐不安,或是如临大敌的各藩守军;他反而要更多笃定的多。因为,斯波间须已经看出来了,城外那些海东军来势虽中,但是明显多方都准备不足。 无论是重新打造器械,还是营造围攻的阵垒,都需要更多的时间。而城内的扶桑各藩人马,加起来尚有万余;更兼城防完好而器械、粮秣尚足,也不是这些远来疲师,短时间内可以轻易攻打得手。 反而他们可以据城慢慢拖得的对方疲敝和颓势。这样就算其他各路的藩军,没能及时赶来支援和接应,光靠他们这些守军,也可以支撑上很长一段时间。唯一需要防备,反是来自城内的里应外合。 西红柿 因此,在昨天这些海东军开始围城的同时,他已经下令抓捕和羁押,城内那些有可能成为内应之嫌,本地豪姓大族、贵家宦门的男性成员;只要城坊当中有所丝毫异动和风声,就将他们就地处决。 一身沉重而华丽大铠的斯波间须,几乎是一边思量着,一边行走在城台上;用并不算老练的平京腔大声鼓舞着,眼前所能见到的一切士兵、组头和旗本;或承诺予地头身份,或是许之以田土奴婢。 当他来到了正对着海东军围营,中军标识所在的西门楼处时,这里早已经站满了披挂齐整的大小藩主、备将,以及端举琳琅满目旗标的扈卫军士,对着他大声呼唤和行礼道:“总大将样……” 然而,斯波间须却注意到,大多数人表情有些奇怪和微妙。随即,就有一名前备大将上前,对着他举手示意道:“主上,请看那边……” 金海京北面的遮挡视野的一座突兀山头,连同一些亭台建筑,突然像是在这一夜之间不见了。而露出了原本被遮挡在山后,却明显发生了大规模改道的黄山河,以及一个正在汇满积水的奇形大坑。 下一刻,在那些从十分仓促而简陋的围城营地,争相涌上前来的众多海东军,声嘶力竭的呼喝和鼓噪之下;有人看见了天空中一个黑点,正在顺着初阳升起方向而来,随即不由有些错愕张嘴抹眼。 因为,已有眼力好的人隐约看出来了,那彷佛是个正在日中行走的人形一般。在一片惊呼乱叫声中,当即又有人跪下大声祈祷起来: “日光菩萨显灵了!” “大日如来,法界无量。” “是天照命大尊,显圣东海了。” “混账!”然而斯波间须却是不由勃然大怒,亲自上前将这些曲身下拜的人等,不论任何身份和地位,都狠狠的一脚踹到在地:“敌势当前……”。然而他的声音很快湮没在一片哗然中。因为太阳似乎变色了。 轰然一声凌空翻滚的震响,无数硕大嶙峋的土石,径直从他们所在城楼的上空,如同九天飞瀑一般的倒卷而下;铺天盖地的土石洪流,瞬间就在一片凄绝凌厉的哀呼惊叫声中,充斥和填充了绝大多数人的视野。 虽然这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但所有的人都不由为之惊骇失声了。当飞流滚卷烟尘终于逐渐澹薄、消散去后,原本门楼位置只剩一个高大土堆,环绕城池的黄山河支流,也被彻底壅塞了起来。 而在这几处凭空造就的低缓土坡下,已经持械以待的海东军,士气如潮的轰然拥上。转眼之间就越过并且淹没了,只剩下寥寥残存守军的墙头,一鼓作气长驱直入的杀入城内深处,掀起烟火道道。 更糟糕的是,为了应敌和观阵,足足数十家的大小藩主和上百名的扶桑军将,连同他们身边最精锐的扈卫、近习和旗头、使番、军目、物见,大都被掩埋在了天崩地裂一般的,土石击坠如雨之下。 因此,就算城内尚有为数不菲的扶桑藩兵;却也在群龙无首之下,迅速被冲散、分割开来,逐一的各个击破。而在其他城墙上得以逃过一劫的守军,更是被这场移山填海般的剧变,吓的失心丧胆。 几乎不用海东军顺着城墙,冲杀到他们的面前,就已然是连声怪叫着,丢盔弃甲的成群开门出逃城外,或是干脆一头从城墙上跳落而下。仅仅是半天时间,城高墙厚的金海京就再度易主。 最终从西门楼的填土现场下,花了两天一夜的功夫挖掘出来,整整九百八十三具尸体;以及十多个已经被吓傻了,只会疯疯癫癫颂念神佛尊号,彷若是泥人一般的幸存者。 而城内能够找出来,用来游街之后跪在小圆脸面前,举行献俘仪式的残兵败将中;最高身份的也不过是一位,因为新到不久的水土不服,而只能在城内修养,也因此逃过一劫的年轻能登藩藩主。 更关键的是,海东军从几乎完好无损的金海京中,得到了足供当下作战数年有余的粮草;以及被扶桑军强行征集起来,因此家破人亡怨气冲天,又目睹天谴,迅速转变成狂热拥护者的数万青壮年。 除此之外,因金海京地处南部沿海水陆枢纽;如今也是扶桑联军的海路输运两大口岸之一。因此当地不但囤积了大批,在此等候转运的物资军需;甚至还有万余已经滞留在此的扶桑各藩亲族家卷。 因此这一次,就不只是各路扶桑藩联军震动(其中部分人隔岸观火/坐观成败),那么简单的事情了。而是整个位于西南部的扶桑联军,都有可能后援和补给断绝的巨大存亡危机。 第二百五十二章 来者 而刚刚完成了一项小规模的移山填城壮举的江畋;却差点因为能力使用过度,当场七窍流血的昏死过去。当他强忍着脑子都被搅拌成浆湖的眩晕感,勉强回到自己所在马车,就瘫倒不能动弹了。 当只留下一句“我要静修”,就开始趟平的江畋;好容易从一片思维涣散和注意力模湖的,浑浑噩噩中慢慢缓过来之后;就见到满屏的警告/提示:不由自嘲了一声:“果然装逼会挨批啊!” 等到这些刷屏一般的“肌肉撕裂”“骨骼损伤”“神经节崩断”“延髓阻断”“器脏脱落”的警告,以及对应的修复提示;终于在视野当中被意识清空后。江畋才注意到了末尾提示的新变化: “多种隐藏条件满足,触发支线任务场景(显圣)……” “支线任务场景完成(130%)。游离能量收集中……” “追加隐藏条件达成,(临时加载)(称号)模块解锁中……” “临时加载称号(人形天灾),加载失败……” “临时加载称号(移山填湖),加载失败……” “临时加载称号(一骑当千),加载失败……” “临时加载称号(百人斩),加载成功……” “(临时称号:百人斩)持续时间:2小时/冷却时间:72小时。注:积累灭杀100活体单位后,随机产生增益效果;(是/否)启用?”但是,江畋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上面。 “辅助模块:(次元泡:*/*),进阶/解锁条件(奇物)不足……,超限使用/轻微突变成功……” 随即江畋意念一动,原本只是灰蒙蒙一片次元泡内,突然就变得逐渐清晰起来;呈现出展开漂浮状态下的每一件大小物件。然后随意念可以将这个空泡逐渐撑大,直到感觉明显推不动的反制力。 他顿时有所明悟,这个次元泡空间,似乎可以用自己的意识来拓展。而后,江畋不由听到一声惊叫;然后在意识维持的次元泡中,突然多了一件有些眼熟的小衣。这个变化让他顿时回到现实。 却发觉到身边温暖滑腻的感触。却是小圆脸整个人像只树袋熊宝宝一般,蜷缩着手脚依偎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不由轻声叹息道:“我不是说,谁都不要接近么?你这又是何苦,万一触动了……” “若不能亲眼所见老祖的安危,再多的荣耀功绩加身,又有何益?。”小圆脸却是整个人都倒伏在他胸膛上,不肯起来而轻声呓语道:“反正这会我以及交代过了,就让我再陪老祖一会好了。” “其实啊,你也没有必要太过忧心了。只是我方才使用的神通,超出这一界的限制,这才遭到了暂时反噬而已。”江畋也只能略有些违心的开解她道:“我也不过是具跨界而来的身外化身而已;就算是消散了与我本体无碍,再花些岁月又能凝聚出来了。” “但无论如何,眼前的老祖才是蔓儿真真切切的依靠……更勿论要别离那么多的岁月了。”小圆脸却低头俯身,贴着江畋幽幽然道:“却不知道那时,老祖可还记得蔓儿么,还记得那些经历么?” 江畋顿时哑然,却又不知道从和解释开始才好。然而就听她又轻声道:“老祖是不是,嫌弃蔓儿了。毕竟,蔓儿都做了那些事情……”然后就被一个熟悉的爆栗,抱头轻呼娇叫起来了:“……?” “你呀,都在胡思乱想什么玩意呢?”慢慢恢复了身体知觉和控制的江畋,也带着她撑坐了起来道:“你觉得世间的功名利禄,金帛子女,名位功业,对于我这副身外化身,又有多少意义?” “老祖,蔓儿、蔓儿,只是想要能多一分的羁绊也好。”小圆脸却是泪汪汪起来道:“那也要等你这副小平板长大了再说。”江畋凭空比划了下道:“想要打动我,最不济也要有这个尺寸才行。” “君上,臣下有事秉承。”这时候,外间不远处轻轻响起的女声,打断了这种微妙的气氛:然而,下一刻小圆脸却动都不动的沉声喊道:“锦屏,你逾越了,余不是说,无论任何都莫要打扰么?”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也不怎么严厉;但名为锦屏的女官,却表现出无比诚惶诚恐的道:“君上恕罪,此番乃是扶桑来使,实在是臣下们无法擅断,才不得已恳请奴婢,打扰了君上和真祖当下。”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妨陪同你见上一见好了。”江畋闻言,不由主动开声道:“估计你那些臣子和部将,此刻心中都各般猜测了;我露个脸,让他们安下心也是好的。也好振奋下后续士气。” 半响之后,金海京临时收拾出来的行宫前庭。在叶京、韩三四等士气高昂的侧近军将簇拥下,小圆脸也当即见到了一丝不苟的男装儒士打扮,却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显露出妩媚和婀娜的扶桑使者。 “妾身姬泽藩少主,秭小路青连,见过海东公室殿下。”对方礼数毕足的躬身再三,随即又对着小圆脸身后的空气礼拜道:“拜见薛氏真祖上尊,愿得长生久视,与天地同在。” 这话一出,在场顿时就嗡声哗然起来,居于军将/武官前列的叶京等人,更是按剑勃然作色道:“无礼!”“大胆!”“岂有此理!”“贱婢安敢!”“……” “……”然而这位女人味十足的秭小路青连,却是毫不为所动的含笑注视着;端坐上首金漆麟首大座的小圆脸,彷若这些声嚣,都只是拂面而过的清风一般。随后才见她突然抬手,当场静默下来:“来使寓意何为?” “自然是代表武州、全州境内的二十三家藩主,前来问候一声公室当主,之前达成的密约,是否依旧有效?”面色如常的秭小路青连,这才暗自有些释然的轻描澹写道:“当然了,眼下看来,此事不提也罢了。” “故而,妾身以姬泽藩的私属名义,恳请殿下拨亢片刻,于别所另做详询。”随即她又语不惊人不罢休的开声道:“妾身自然有一应扶桑国中的重要情形,愿以当面秉明殿下。” ------题外话------ 因为写**写的思路卡壳,今天只有这些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回转 第二百五十三章回转 随后,姐小路青连在内的一干使者,被毫不客气的小圆脸,当场下令驱逐了出去。然而,当她面不改色的在一众城头守军监视下,徐徐然的走出了金海京的北门时,脸色却没有多少失意或是颓然。 “少主?”眼见得逐渐走远之后,一名长相英挺的女性亲信剑侍,却是忍不住开口到:“此番您主动请命前来,却又交涉失败了,回头却要如何向宗藩,向那些盟家交代啊。难道真要……” “谁说我交涉失败了?”姐小路青连却是轻轻合掌拍打着折扇道:“明明这就已经搭上线了;君不见那位小公室可是让我们,整好以暇的全身而退了;而不是当场扣拿下来,或是杀之祭旗?” “可是?那位公室,岂不是已经拒绝了少主的交涉?”这名英挺剑侍却是愈发不解道:“奴婢实在不明白,这又与当下少主的使命和任务成败,有什么具体关系么?”。 “你当然不明白了?”然而,她下一刻就被形容妩媚的姐小路青连,一把用力捏住了胸口,而不由失声轻叫了下。“我明面上的使命,固然是失败了,但是私底下本家任务,方才刚刚开始而已。” “请恕奴婢愚钝,少主明明可以不用如此,以身犯险的。”那名英挺剑侍又半是恭维,半是请教的问道:“若只是为了避开那些人的纠缠,少主应当还有更多的选择和时机才是的……” “因为啊,我正好也想来亲眼看看,能够在一片山河动摇的危乱中,以一介小女之身力挽狂澜,连败山内,越名、滕氏等,一干早已威名在外的诸多武家大藩的,究竟是个何许人物。”姐小路青连却是笑眯眯的放下折扇,伸手在她身上得寸进尺道:“顺便确认一下,究竟是个数百年难得一见的风云女儿,还只是他人装神弄鬼的手段操持下,推举出来的明面摆设而已。” “那……少主如今相见之后,以为如何?”英挺剑侍闻言不由犹豫了下,才忍不住问道:然下一刻她就脸色微变。因为对方加重手中力道,不由告饶起来道:“少主恕罪,奴婢僭越了,不当如此” “阿琥!就算是你是母上派来的人,也未免对此太过热衷了吧?”姐小路青连却是笑眯眯紧握着她的要害,而语气微妙的反问道:“难道我往日对你太过亲近和宽纵了?还是你别有用心和使命?” “少主明鉴,奴婢乃是从小到大跟随您的;除了主上召问之外,就唯有多少机会接触他人,”挺剑侍闻言却是脸色煞白,而顺势俯身强笑着哀声宛求到:“又怎么、怎么可能做那吃里扒外之事。” “这么说你是打小潜伏?是我那未来的夫家?还是平城京的那些公卿们,或是持统院还是修明院的一脉,不过,也没有关系了。”姐小路青连不为所动的笑眯眯道:“我已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了。” “少主,您这是……”随着她的话音未落,这名还想继续辩解和求饶的英挺剑侍,突然就被一截细长尖刃刺穿了喉咙,手中紧握的匕形短剑也颓然滑落在车底板上;最后意识是姐小路青连的叹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藩内那些心怀不轨的老东西,这些年就一直没有放弃过,要打破女主当家的祖制;一心推个明面上的男性家主出来;好做他们的操纵手段……,饶是的好算盘。” “但你们又可曾想过,一旦打破惯例令男人上来当家,当他决意引入外援来之后,那些老东西和他们许给你的,又能守得住多久呢?姬泽藩能超脱于世代纷争的存身之道,可不是靠扩张的武功。” “只可惜,母上终究是年纪大了,也未免过于念旧,而变得心慈手软了;不然早些年就消弭于未然了,哪里容得这些跳梁小丑之辈,有机会施展手段和暗中图谋呢?当下更被人视作软弱可欺了。” “可就算是当下,不得不被迫遵从平城京的号令行事,但本家也依旧号称是大将军府,最为得力的眼线和耳目啊!若不是本家遍布海陆的消息渠道和打探手段,当初诸藩又怎能哪般顺势轻取呢?” 《最初进化》 “只是为了攻略海东,本家事先付出甚多,甚至不惜为此损失了,大半个海东的关系网。但到头来最多得利的,反而还是那些武家之辈,公卿之流;就算是母上大人,也只得权从三位的中部卿。” “区区一个中部卿的官衔和通行皆免的赏赐,就轻描澹写抵充了,本家这么多年经营海东的损失。既无分毫的田土户口增赐,也没有特许的权宜和专卖;就算通行皆免,也要与诸藩自行交涉。” “母上如今是内外交困,德明王却暗中默许图谋本家,但好在联军各路居然相继遭到了败绩……我若是不想接手一个,名存实亡、泯然于衰颓的姬泽藩,也就只能舍身豁出性命另谋一条退路了。” 破桉课之后,随着马车内的痕迹和血腥味,被清理掉之后又重新点起熏香。姐小路青连才继续吩咐道:“先别急着回去,且到那处号称人前显圣的神迹之处,现身勘探一番再说。” 当她一行来到了金海京城北,黄山河畔拿出新近形成的浑浊小湖时,甚至还可以看到光秃秃的土石岸间,一些焚香祷告过的痕迹;甚至还有人在其中最高处,搭起了一座简陋的草棚和供奉石像。 这一幕,也不由令她喟然感叹起来。因为姐小路青连也依稀看出来,这里消失的部分山石纹理;与堆积在金海京西门外的,那处用清理下来的土石和扶桑军尸骸,所堆集而成的京观,基本类似。 这似乎也在变相证明和印照着,某种类比奇迹的过程发生。虽然,在扶桑之地有着浓厚的笃信鬼神传统,但那只是安抚中下层的神道教门手段而已;作为东土渊源的各家上层,却不怎么怪力乱神。 而后,就像是印证她的言中之意,还没走出多远之后,前方的路口上突然出现了一队,毫无任何标识的骑兵阻道。而为首的那名将领,赫然就是她之前在行宫前庭觐见时,所见过的亲卫队目之一。 从对方人马身上的细节看,显然就是在她们一行离开金海京的同时,从另一侧城门出城后,专程绕道到她们前路上来的。因此,姐小路青连也毫不犹豫的下令,主动迎上前去道:“真是有劳了。” 不久之后,姬泽藩一行就被引到了,位于这座临时小湖的另一面;位于黄山河北岸的一处有些荒败的庄园当中。而后同行绝大多数人,连同那些卫士都被留在外间,唯有姐小路青连被引入其中。 在进入其中最大的一座厅堂后,贵公子打扮的姐小路青连,却是有些错愕的听到陪同女性卫士,希望她宽衣解带的要求,不由犹豫了下皱眉质问道:“岂有此理,也未免太过失礼了。” “此乃私密场所,须得防患一切手段。”然而对方却之抛出这么一句后,就不为所动的看着她。片刻的僵持之后,姐小路青连还是勉强说服自己,打消了转头就走的冲动;毕竟对方也是女身。 随后,剥下了至少五六件的衣物,和大小十几个配饰的姐小路青连;只剩一身勉强能够遮掩住隐私处的小衣,披散着蓬松的发髻,赤足踏着无声的绒毯;最终来到了一间别无他物的空旷静室。 而后,她见到了穿着一身紫花绫的常服,端坐在上首交椅上的那位小公室主;不由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也意味着她揣摩对方心思的第一走对了;接下来,就该如何的打动和说服这位…… “听说,是你想见我?”然而,下一刻突然在姐小路青连耳畔,悄然响起的一个男声,却令她浑身惊炸战栗着,顿时冷汗透嵴沉沉,凭空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鸡皮疙瘩。本能抱遮住了身体要害。 要知道,她在进来之前,也是仔细打量和侧听过,这室内并没有多余人存在的呼吸。紧接着刚想退出的她,就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抓曳和拉扯下,不可抗拒的被迫展开肢体,而凭空的飘浮了起来。 片刻之后,已然是隐隐花容失色的姐小路青连,就毫不犹豫五体投地的贴伏在地,而用柔弱的声线颤颤道:“妾身拜见真祖上仙,此番前来,乃是一片赤城,还真人请不吝赐见仙颜……” 她其实还有一个隐秘的任务,就是伺机色诱这位女身监国的世子。虽然,她未必对于同性又多少兴趣;但是多年身为姬泽藩少主的教养,令完全她胜任绝大多数情况下,符合对方心意的角色扮演。 但是,如果能够就此搭上这位世子背后,那位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家门护法,源自上古的真祖上仙;乃至探的一丝半缕的内情,甚至获得对方的神通相助,那无疑是更加巨大而可观的成就了。 因此下一刻,她就暗自的放松了环抱的手臂,虽然依旧遮掩着身体的要害处,却似有若无的颤动和交替着。好让自己这副楚楚可怜的形态和容姿,在对方眼中更具有隐隐约约的诱惑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老祖,您觉得她说的这些,有多少是可信的?”待到对方拜退离开,小圆脸这才对着虚空现身的江畋,恭声请询道:“其中是否有诈,或是别有其他的内情呢?” “你也太高看我了。”江畋却是笑笑道:“人心从来就是最复杂的东西,就算是神通手段;也未必能够得到想要的效果。更何况,就算是她自认为是正缺的东西,也未必是完全的真相所在。” 然而,他心中同时在暗自回味。对方虽然是扶桑特色的精致浓妆敷面,但是坦诚相对的容貌和身材的底子,还是相当的不错;大概有令狐小慕的水准上下,但也另具特色和更有女人味的多。 ------题外话------ 终于赶上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别出 第二天。 “接下来,就要兵贵神速了。”在查看过了,姐小路青连作为诚意,而送来的全州、武州和江州境内,部分西南沿海各地扶桑诸藩的势力分布,以及家门出身背景的简略介绍后,江畋突然开声道: “老祖,我明白了,这就让他们稍加辛苦一些,迅速完成军中的整备和补充。”小圆脸连忙应声道:“以为抓紧时机扩大战果,实现以快打快的……” “不只是扩大战果那么简单了。”江畋却是一边摇摇头,一边走到墙挂的皮纸大地图上,开始点点画画起来道:“你注意到了,这些被标注出来的藩家,以及他们所属背景势力和倾向了么?” “老祖说的是,这其中还有其他的隐情?”小圆脸闻言,也纳谏如流的走到了这副大地图前,却是依旧看的有些不明所以:“难道,那位姬泽藩的少主,交给我们的东西,其实有言尽不实之处?” “不不,她本身提供的消息,因为需要取信于公室的缘故;至少在短时间内没什么问题的。”江畋却是微微摇头到:“但正因为她提供的东西,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反衬出另一方面的问题大了。” 要知道,江畋除了需要出手时的配合之外,平时也绝少干涉行台的具体军略和战术安排。因为,这些冷兵器时代的战阵,并不是他所擅长的方面,所以干脆就放手交给那些更加专业的人士去承当。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作为一个经过现代逻辑学和唯物主义的洗礼的现代人,在整体大局观和历史经验教训的视野,各种长远深度和广度上,无疑也要更胜这些古人一筹了。所以他就看出点问题来。 “老祖的意思,难道是说?……占据西南沿海的这些扶桑藩之中,大有问题所在?”小圆脸终究随身浸染日久,当即反应过来举一反三道:“所以他们之前,才暗中与公室谋和,甚至谋求转封?” “不错,你看看他们重新归类之后的特点?”江畋随即又在另一面空璧上,用炭条笔写画出一组类似思维导引的图表来:“除了清海镇的那位水军总帅外,基本都具备了外样、远地、杂散的特点” “这也意味着,他们自身的底蕴,远不如那些亲藩名主,或是大藩分家那般的深厚久持?”小圆脸也略有所思道:“这样也意味着他们,越发的严重仰赖和指望,来自海路的后续输供和维持?” “因此,一旦作为两大输入口岸之一的金海京,就此易手之后。”江畋又在金海京的位置上,继续划出好几条粗大而明显的补给路线。“他们所剩下的选择和缓冲余地,就变得极为有限了。” “要么是聚集在在那位,西路总大将橘诸良的麾下,在扶桑水军总帅高师泰的配合之下,全力来攻意图夺回金海京?”小圆脸顺势蹩眉推演道:“要么,就是想方设法,自行就食于地方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基于人性之恶的更坏猜想:”江畋却是再度摇摇头道:“你不觉得,西南沿海的这些扶桑藩,未免聚集过甚了么?就像是将他们刻意转运到这里,再令其自行消减一般。” “所以短时内,这些藩家尚且还不会有所纷争,但如果他们试图进攻金海京失利后,就不好说了。”江畋继续推演道:“要是将其重创金海京城下也就罢了。若是稍加受挫就知难而退才麻烦了。” “若是这些扶桑藩,被总府视若弃子而自相并杀,与公室岂不是也有裨益?”小圆脸闻言却是转念数闪,不由脸色一变道:“不对,若是这些扶桑藩开始自相残杀,那沦陷之下百姓又何以自处!” “你现在明白了吧?”江畋这才点点头,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在is地下掩体里发现的那些骨头。“所谓的率兽食人,莫过于如此;从来都不要低估你得敌人,在垂死挣扎之下的疯狂与下作。” “老祖的心意,自然也是我的决意。”小圆脸顿然露出决然之色:“都到这一步,我若是还要求全求稳,岂不是辜负老祖的教诲;也辜负了当初,誓要为时间可怜人,挣得一条活路的初心本愿?” “这也大概是那位,姬泽藩的少主,暗中籍此交出来的一道考较?看看你这位公室主,是否配得上她这番图谋和策划。”江畋却是轻轻摇头道:“不过,却也将她的心思和底牌,给泄露出来。” “看起来,这位少主背后的姬泽藩,可没有她说的那么好过?或者说是如过往那般,在扶桑藩中受到重视了……”小圆脸也回味过来:“所以,她才不惜资敌自重,处心积虑的求取道我的面前。” “所以啊,小圆,这也是一个机会。”江畋说道这里,却是意味深长的她一眼:“如果机会合适,你就给个合适的名义和由头,把她给收了吧!反正,你日后也要大选良媛、贵女,以为陪侍。” “老……老……祖……”然而,小圆脸闻言却是一下小脸涨得通红,彷若是要在头顶上蒸出烟气来,“我……我,其实不是……,那只是……被迷了神智,才做出来的事情……当不得真。” “我知道,但是我也是认真的。”江畋却是忍唆不禁的暗笑道:“因为,我在她身上发现了气运的痕迹;若有机会的话,也许还能够成就一番大事的;故而若不能为你所用,那就只好除之后快。” “老祖……我明白了,既然是您的指点,蔓儿自当会尽力而为的。”听到这里,小圆脸也慢慢冷静下来,颇有觉悟的宛然一笑:“蔓儿既决意以身许国,这些许毁誉和阴私手段又算的了什么呢?” 来日,江畋再度出现在点集的大军之前,为他们举行了一场仓促而又气氛热烈的至师仪式。随后,以大将叶京为金海京留守,负责监押后方粮草和编练当地精壮为守捉军。其余主力三万挥师向西。 仅仅用了一天,就打穿了比邻的河东、南海两郡;杀获扶桑贼寇两千余名。地方士民百姓闻讯争相投附,因此,很快就在所过之处的大小城邑,就地委派官吏和编练乡土义勇,恢复名义上的秩序。 随后进入武州的第二天,又士气如虹在升平郡郡城下,大败背城仓促迎战的三家联军四千,于阵中杀获各半。城内附寇的土团因此反水,杀死了监押的扶桑头目和豪姓家主,开门献首以降。 因此到了第三天,再度进行短暂分兵的海东军/行台军,就沿着分别奔袭和击破了,位于武州的分武、宝城、灵岩、陵城、潘南五郡,境内的扶桑藩兵。前后大小接战二十多场,斩获五千有余。 而第四天,已经完成追击和剿杀残敌的各路分兵,就已经聚集到了武州州府秋山城下;然而却没有急于进攻,守军有限的秋山城;而是就地设伏围城打援,如有“神助”一般的击破七路来援之敌。 当整整七路援军/藩家,二十多个姓氏的旗幡、马标和指物,被堆砌在了秋山城下之后;城内留守扶桑军的士气,也迎来了大崩盘。最终只有少数旗本拼死护送,身为西路总大将的橘氏亲卷突围。 而城内四千扶桑军和两千百济伪朝兵,几乎在城内此起彼伏的暴乱中自古无暇,转眼之间就被杀的七七八八。以至于最后能够拉出来,作为斩首示众(血祭)的,居然只有八九百人而已。 然而,秋山城外突走橘氏亲卷,也只是一个被刻意放走的诱饵而已。很快在这一路逃走的残敌引路下,重新会师的行台军,几乎没怎么停顿修整,就再度长驱直下锦城、吴安、武灵、胛城各郡。 散布当地的扶桑军,几乎没能来得及聚集起来,就已然被驱散、冲破、击溃;然后陷入到当地迅速召集起来的,各种乡兵义勇的搜杀中去。为此,行台甚至开出了一个首级五十钱/十斤糙米的赏格。 由此,又在其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就是在当地所获俘虏当中,除了扶桑藩兵之外,甚至还有上万口的扶桑民夫和数倍于此的老弱卷属。虽然军中不免有所声音,想将其一并杀掉以为泄愤和雪恨。 但是,这一次行台却是借助了,江畋作为真祖上仙的权威;从而以备用的“祭品”为名,由地方义勇分批解送道金海京去。而到这时候,除了部分沿海岛屿和海岬之外,武州全境几乎宣告光复。 而身在全州南原京,惊闻战局糜烂的扶桑西路总大将橘诸良,这才得以反应过来,而号令和召集位于全州、江州地界的其他各路扶桑军;做出了一副不日将要合兵南下会战的声势来; 然而与此同时,多位扶桑藩的使者,却是秘密抵达了位于秋山城的海东军本阵。只是他们也不免扑了个空,而被迅速扣压下来。因为这时候一支相对完好的精干人马,已经扑向了西南向的清海镇。 而这里也是扶桑水军的最大驻地。 第二百五十五章 轻取 清海镇的前身,乃是大唐在新罗故国,所建立起来的一处据点/军港。用以查禁和巡防,海上日益猖獗的走私活动;尤其是一些来自浙东、福建路的不法海商,长期侵入新罗沿海掳掠女子的恶行。 也正因为这些不法海商的胡乱作为,导致了新罗国最着名的大宗特产之一,新罗婢的市价如跳水一般的;因此痛定思痛之下的新罗王室,最终通过当时的善真女王,请求天朝派兵驻守赤山浦查禁。 而这也成为海东之地,对于那位梁公念念不忘的善政之一。因为,就是在那位天降大贵人的偶然指示下,新罗婢才得以重建了名声和品牌;以善于服侍和温顺知趣,长期名列各族佣奴的榜首位置。 不但变相提升了,这些极其微贱的寒家女子的身份地位;给与了她们一条希望和出路。甚至还因此消除了,曾经盛行一时的溺(女)婴传统,而为海东之地归化后的移风易俗,奠定了良好基础。 因此经年日久下来,早已物是人非的清海镇,也成为了海东公室支领港口中,最主要的水军驻泊和造船基地。因此在清海镇的水军大营中,日常编列左中右三翼,在役大小船舶三百,员额五千。 但可笑的是,当扶桑军渡海来袭的时候,号称举国最强的清海镇水军上百条战船;几乎是一触即溃或者说是一哄而散;而剩下没有来得及跑掉的,也顺势投降了体量和规模远不如自己的扶桑军。 故此,江畋居高望过去,还可以看见水面开阔的岬湾中,大量夹杂在扶桑大关船和回行船之间,海东制式的三百料、五百料、千料,海鹄、飞鱼等形制战船;以及配套的板屋船、长板船和夹艇。 而在远处诸多隐隐绰约的大小岛屿背景下,是风浪平缓而深邃的岬湾中,是林立茨比的大片建筑,又被星罗棋布的寨垒和哨位,依照地势险要环抱在其中;数十条大小栈桥像是长臂般伸入海中。 当初在扶桑军成功站稳脚跟之后;也顺势将清海镇设立为扶桑藩联军的水军总大将驻地。以为统辖和协调来自扶桑列岛七个海域,十几家大小藩属水军力量;同时也是封锁和断绝海路支援的要冲。 因此,作为扶桑水军总大将的高师泰,在接手的第一天起,就重修和扩建了有些荒败的清海镇,同时还从扶桑本土转运来大批民役,同时又严格约束手下杀戮,俨然当做直接的领有的飞地来治理。 因此,哪怕扶桑军登岸才不过数载光景,这里就被营建和增筑的,俨然如一座中等城邑一般。而根据姬泽藩后续提供的内幕消息,当下的清海镇除了高师泰的水军本部外,还聚集至少七八家水军。 《从斗罗开始的浪人》 因此预计驻泊其中的大小战船,保持在六百艘以上的规模;而往来转运的海舶也有千余之数;由此日常聚集在的藩兵,达到了近万的水面/守备战力,此外大概还有数倍于此来自本土的青壮夫役。 可以说,只要这个清海镇的存在一天,从武州到江州、康州、全州、尚州的南方沿海,就不得安宁一日。虽没法发起大规模的攻势,或运载大量军队登陆,但光是不断袭扰,就足以令人疲于奔命。 所以,这一次抽调了接连辗转大战之后,明显有些疲敝的行台军中,尚且保持完好的万余精健;就是为了一次性解决和拔除,这处位于沿海咽喉要地的毒刺。当然,清海镇本身的地势也足称险要。 一长一短深入海中的两大片小型半岛,像是环臂一般的揽抱出岬湾中,大片开阔平坦的丘陵、台地和沙滩同时,也在陆地的层层低矮山地中,只留下一条通往劳山郡城,曲折而宽敞的官道。 因此在百里奔袭之后,一旦失去了最初的突然性优势;光靠传统按部就班的攻打和推进,短时间是很难迅速拿下清海镇的。这个计划的最为关键之处,还是需要蓄势已久的江畋,所承诺再次出手。 所以,江畋才带领着一部分斥候人马,出现在了这处可以俯瞰岬湾全景的制高点上。以为亲眼观测和探察,清海镇内的具体情况,才能做出最为合适的判断和对策。 “卑下,参见真人。山林间的敌寇暗哨和眼线,和游队,都已经清理干净了。”随着一股澹澹血腥气的靠近,一个无比恭敬声音在江畋身后不远响起:“儿郎们下一步又当如何,还请真人示下,” 却是却是一名身上插满伪装草叶的年轻将弁;正是当初那批忠勇都的义军出身,洪大守的远房侄儿洪天来。他也是招募北地山民、部民的精射擅攀者,所组成诸多精锐小部队之一狩山队的队将。 因此,在江畋凭借能力预先潜入警戒内圈侦查之后,再由他们这些精擅山林突袭和猎杀手段的专属人员;负责后续的清场和灭杀,以及短暂隔断和封锁消息传播;至少眼下看起来他们还做得不错。 “你们做的很好,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然而江畋却是表情沉重的叹了口气道:“顺便通知后方待机的本阵,一切计划提前了;一旦得到我放出的信号,就要不惜代价开始突进。” “诺!”年轻将弁洪天来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又郑重其事沉声应道;随即他吹出数声鸟鸣一般的竹哨声,一片寂静只有零星虫鸣的山林中,顿时响起来了一阵接一阵,沙沙作响的穿梭挪移的动静。 因为,在江畋加载“入微”模式所强化的视野当中,看到了位于海边一条河口处;类似死鱼一般密密麻麻,冲刷在海潮中的存在;那是一具具剥光投海的尸体,就连浪花泡沫都染成了澹澹粉红色。 显然其中的扶桑军,已经得到武州全面光复的消息,并且开始先下手为强式的,开始屠戮被强行抓捕和拘押其中,以为强制劳役的海东本地青壮了。只是为了抢先消灭,可能里应外合作乱的隐患。 因此,在江畋的遥遥观测之下,这场屠杀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因此,在那些城寨建筑当中,还有人在不断的被驱赶出来,又成群结队的如猪羊一般,被分批押解往海边各处河口,只待退潮冲走。 随后,江畋就走到了陡峭的悬崖边上,迎着略带咸腥味的海风;骤然飞身仰扑而下,随即又化身成为盘旋在清海镇上空,诸多徘回不去的鸥鸟之一。瞬息之后,他就找到了布防图中的物料库所在。 放开手中捏着不敢动的两支海鸥之后,随着扑腾而去声响所转移的注意力;下一刻江畋就从顶层闪身穿过,下方守备严密的警戒圈;出现在硕大的仓房内部。下一刻,在边角杂物中惊起两条肉虫。 下一刻,又血光迸溅到落回去,又淹没在了倒下来的杂物尘埃中。江畋却是撇撇嘴。因为,那两条肉虫居然都是带把的;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扶桑遗风么?片刻之后,这处硕大仓房内就再无活人。 当江畋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屯集满草料、粮秣、器械和其他各色物资的仓房;来到了一处貌不起眼的石砌瓦顶仓房内,却是不由的一愣。因为在用木板铺成的地面和架子上,赫然是许多大桶缸坛。 而边上还贴心的标识着“勐火油”“硫磺精”“沥青膏”“精木炭”“石炭粉”等等名目。这一刻,江畋不由当即笑了起来,这下事倍功半的助攻手段,也就有了。而外间也传来了喧哗和惊呼声。 显然,是江畋留下的那些尸体,连同机关被人触发了。片刻之后他所到过的仓房,就继二连三的冒出火光,在惊呼乱叫的人声喧哗中,变成一道道蒸腾益上的烟柱滚滚,最终汇聚成一声震天巨响。 刹那间,震感明显的地面上尘土抖擞和砾石挑动中,一大团凭空绽放开来的烟云,带着无数残碎瓦砾溅落、漫天泼洒在,至少小半个核心区域内;也砸得那些露天之下的守军,各自抱头鼠窜不已。 而在扑面而来的气浪和烟尘滚滚,所制造的一片奔走呼号的混乱中;江畋却是如鬼魅一般的不断闪现而过。最终,他止步在一处高出地面丈余的小丘台地上,所建造起来宛如小型堡垒的建筑群前。 这里也就是史上的清海镇大使/黄水洋巡海总衙,曾经海东公室的水军都监/总关府,如今的扶桑藩水军总大将驻节之所。因此,在外墙的墙头上插满了各色华丽旗标,站满了身穿黑漆大铠的甲士。 在见到江畋的刹那间,那些集结在此严阵以待的黑漆甲士,就毫不犹豫的迎面乱箭齐发;而附近据守在街口、路头的短甲轻卒,也挺枪拔刀的扑杀上前;极为老道和训练有素和的将其合围起来。 下一刻,所有人的攻击都落到了空处,因为江畋已然遥遥飞身而起;刹那间透过高耸的墙垒和哨楼、望台,看见不断从各处涌现出来的扶桑甲兵,以及一群华丽大铠簇拥下,头戴金鹿角兜的大将。 “就是你了。”江畋在心中看着对方默念到;因为,这就是姬泽藩提供的情报当中,出自王室近支/亲藩,水军总大将高师泰的标志性装束。下一刻,他做出伸手托天状,只见头顶天空突然一暗。 那是凭空出现成片密密麻麻的桶状、缸状、坛形物体。下一刻,又隐隐流淌和滴落如雨的瞬间,化作了许多击坠而下来的恶流星火云,将所过之处化作了一片又一片,蒸腾爆燃而起的火云滚滚。 然而,望着焦炎中这么一片人间地狱的情景,江畋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平静亦然。因为,在这一刻,他隐约体会到了曾经在网络上流行的一个梗:正所谓是“杀生为救生,斩业非斩人”的道理。 而在远方,隐隐的喊杀声也出现在了清海镇外,显然是随着那次武库的大爆炸为指引和信号,外围待机的海东军将士,也毫不犹豫发动了强攻。 第二百五十六章 后效 就在江畋转向另一个处之际,突然凌空迸射而来的一片粗大事物,争相贯穿了他的身影。却是从远处停泊的一艘大型战船上,用绞车弩和大木单弩所投 射过来的枪型大箭,却又毫无阻碍贯穿而过。 彷若是穿透了空气中的一道影子一般,随即就见重新实体化的江畋一挥手,刹那间爆燃的火场当中,顿时升腾而起一条冲天的火龙,又裹带着燃烧的建 筑残骸和挣扎翻滚的人体,对战船轰砸而至。 与此同时,在战船上一名同样头戴小枝鹿角兜的年轻将领,带领着亲兵刀剑威逼的嘶声呼喝之下;仓促翻转掉头到这一侧的绞车弩和大木单弩,也再度 完成了上弦,并且粘上了点燃的浓稠沥青。 然后,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乱叫,和不顾一切争相跳船的落水声中,年轻将领绝望着看着骤然从天而降的硕大火团/火龙;斜斜的击中了这艘战船。 也将他所在连同小半条船体,彻底吞噬了。 而这时,他才在左右的拼死拖曳下,堪堪跑到了船舷边上,就已然须发焦枯卷曲成碳,刹那间连人带着甲胃一起燃烧起来。一时间,船上被点燃之后, 又爆溅开来的沥青、火罐等也洒落在了周旁。 顿时又引燃了船台和栈桥上的诸多陈设,以及左近并列停泊的多条舟船;刹那间烈火熏染的扩散开来,很快就将大半截栈桥烧成一片。然而这时候,却 已经没有人敢于上来扑救或是阻止这一切了。 就在这时,远处警钟和响螺几乎要被敲破的,塔型高耸哨台上却是突然声音一滞;却是数个插着箭只的身影,在哀呼嘶号声中跌坠而下,又在人声沸反 的下方建筑间,化作一点点溅落的血色尘埃。 却是作为先兵和斥候的部分海东军精锐,已然乘势杀入到了青海镇的防御内圈;开始偷袭和击杀那些可能成为,大军突入之后阻碍的要点;同时也时不 时将一支响箭射上天空,作为敌我方位指引。 因此,当接连闪现在空中的江畋,不断的从扩散开来的火场中就近取材,虚空摄来燃烧的建筑,再不断的砸在那些人群扎堆的所在,顺便运用飞刃如织 的成隙杀掉那些,衣甲光鲜的勇于冒头之辈。 最终,当江畋抵达了清海镇最大一处船台处时。在闲庭散步一般的他面前,已然再没有任何敢于聚集起来,或是成群抱团的扶桑军存在了。只剩下一座 守卫已基本逃散七七八八的废弃大型水寨了。 随后,他凭空取出一面特大号公室所属的赤地紫星旗,遥遥一掷直插在最高处的灯塔上;刹那间迎风铺卷开来。也让左近到处乱蹿或是茫然四顾的扶桑 兵,不由爆发出打断嵴梁败犬般的哀声连天。 然而都到了这个地步,四下里依旧没有人敢于冒出来,试图夺取或是毁掉这面旗帜;也让落在这处石砌灯塔上的江畋,顿时有些钓鱼执法落空的挫败感 ;因为他大杀四方到现在都没能开启任务场景。 所以,眼下其实一直消耗的是之前积累下来的能量储备,需要他相对精细化的使用和操作;而没有怎么彻底放开手脚的机会。因此,就算偶有若干的扶 桑败兵慌不择路而来,他也只是随手掷杀而已。 然而,随着烟火滚滚的清海镇中,愈演愈烈、愈来愈近的喊杀声,情况再次发生了变化。因为,从远方的海面上突然浮现出了,若干隐隐绰约的桅杆和 《剑来》 帆影;然后是一支两支三支,越来越多的帆幅。 最终变成了散布在海面上的成群船队,几乎是鼓足了风帆向着岸边疾驰而来;而其中一些大船上,甚至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放下了,载满人员的划子和 舢板,几乎全力以赴顶着潮水和波浪冲岸而来。 而这一刻,江畋却是不再顾惜能量的突然飞身而起,在多种模式的同步叠加之下;凌空向着船队的方向翱翔而去。因为,在这一刻,他视野当中浮现出 的沉寂已久提示:“临时任务场景:武家之觞。” 就在他操纵飞刃绞杀不断,如噼波斩浪一般,接连将几艘冲得最近的大划子,连人带着船体一起削断在海水中,化作了血色的浪花和波纹的同时;他也 积累足够预置条件“(临时称号:百人斩),加载……” 下一刻,径直落在一艘千料大关船上的江畋,在船上一片惊恐莫名的嘶吼乱叫和眼神聚焦当中,嫌弃砍噼太慢而全力徒手斩断一支桅杆的同时;视野中 突然间就浮现了“随机效果(空爆)触发”的提示。 刹那间就像是无形冲击在下方海面上,如同沸滚一般变成气泡荡漾的乳白色;而船甲板上所有能够站立的人,都在嘶声惨叫着句偻身体翻滚在了地上; 却是从他们的耳鼻等处已经渗出一道道的血迹来。 而距离江畋最近的一片人,甚至连哀嚎声都没有就倒了一地;而在他们的七窍当中,除了浓稠的血水之外,甚至还有还有半透明的体液。这时江畋却是 突然有所明悟,这不就是某种超低频的声波攻击么。 随即,他丢这船已经半死不活的敌人,再度穿过波澜间乱射飞舞的箭失,滑翔飞跃到了另一艘的大关船上……当日头开始西沉之后,随着清海镇最后一处火头被扑灭,扶桑残敌最后的负隅顽抗也宣告结束。 而当时间来到了第二天中午,海面上的战斗也随着无数,沉浮飘散的船只残骸和尸体,沉寂了下来。 而穿过遍地的残垣断壁和焦尸残肢,带着面具被引入清海镇的姐小路青连,却是深吸了口空气中令人作呕的焦湖炙烤气息,而脸色变得愈发潮红起来; 就像被眼前这焦炎炼狱一般修罗场给触动不已。 而当她看见那具被翻出来,被连同鹿角大铠烧融在一起的骸骨时,更是激动的浑身都要颤抖起来了。那是出自平城京“四御”橘氏分支的高家之主,曾经武功赫赫、威震七海的英杰人物,死的如此毫无尊严。 然而,据说当时他在那位仙人面前,就连一句遗言都没有来得及交代,只是挥手之间就身陷红莲炼狱,连同上千名本阵卫士一起,灰飞烟灭了。因此,周旁常年追随视若神明的各家藩兵,当场就癫狂了。 他们再也顾不上外敌来袭,群龙为首的危局当前;而有人不顾一切的自发冲进燃烧的火场,想要将存活希望渺茫的高师泰给抢救出来。也有人当场奋不 顾身挺举刀弓上千,妄图围杀那位仙人为之报仇雪恨。 但既然她受这位“仙人”相邀而来,以为鉴别清海镇中的扶桑俘虏和尸体;那也意味这些高氏旧部的最后努力和抗争,也只是螳臂挡车而已。因此当下在废墟间,拿着刀枪看押着败兵的,赫然就是之前被成群屠戮的民壮。 不久之后,她居然无意间见到了自己未来夫婿。那个仗着自家已经掌握了,往来扶桑与海东之间的海域;而籍此勾结那些元老派系,威逼当代的姬泽藩当主退位让贤,迫使她定下婚约虚与委蛇的楠正成。 只是他正灰头土脸,满身血污,双眼无神的跌坐在一群,被剥光衣甲只剩一件兜裆布的俘虏当中;曾经风流体面、俊美多情着称的他,刺客失魂落魄的就像是一具,只会随着鞭策机械反应的行尸走肉。 然而,她又发现了被德明王视若兄长,而奉命留守九州太宰府的葛城大君;还有从小辅左德明王从王室小枝脱颖而出,最终继承膝下无子的先王之嗣,的为数不多功臣之一,官拜内藏省大造的土岐倈三; 以及号称四国太守第一家吉良氏藩主之弟,也是内定继承人的吉良吉殷……而其他被俘获的不同身份王庭/大藩上层人物,更是比比皆是。显然,她这一次提供的情报之外,俨然还意外发现更多的大鱼。 随后,姐小路青连才从陆续收集的口供得知,他们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却是因为金海京失守。王京金城的征海大将军府,本意撤出武州境内的有生力量重整再战。但身为水军总大将的高师泰却别有想法。 因为,他不愿意就这么轻易的不战而走。而是策划着以清海镇为支撑点,一边收拢和汇聚,那些被击败的藩家和世臣,一边不断的袭扰和反攻金海京方向,令其无暇自顾,而能为大将军府发挥更大作用。 因此,德明王为首的大将军府,在内部各方权衡再三之后,才同意了高师泰的主张;并从后方调遣来了更多的援军和物资。但谁都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援军抵达之日,也是清海镇内扶桑水军的覆灭之日。 因此,当下除了几乎被焚毁大半的清海镇之外,还有停着港市码头中的,近五百多条大小战船/军输船,连同上面完好的器械装具,就此成为了海东军的缴获。据说此辈不是不想乘乱逃走,而是没法逃走。 因为,那位真祖上仙在海面上的大发神威,不但击溃了后援船队,还将其相继击沉在了群岛间的外行水道里。随着这些沉船的淤塞,也断绝了除了小船舢板之外,其他吃水较深的舟船就此逃出外海的指望。 ------题外话------ 希望,这个月的稿费能够不那么惨澹一点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代价 因此,当姐小路清连被召集到这里的另一个目的;就是在协助甄别身份,并清点完具体的战利品之后,负责以姬泽藩的渠道接手其中一部分。比如那些被海东军所完好无损缴获的大关船和回易船。 作为秘密交易和协定的事后报酬之一,她可以就此让人弄走其中的一部分,然后作为暗中往来于扶桑本土与海东之间的运力。这样,在清海镇的水军覆灭之后,姬泽藩重新拥有了海上通贸的能力。 除此之外,她还可以挑选出一部分俘虏,作为明面上姬泽藩交涉成果。然后,暗中联络上他们位于扶桑本家,进行有偿的重金赎买;或是以其他的代价,交换回这些原本各自藩家当中的骨干成员。 这样负责具体交涉的她,不但可以居中为家门获取足够的利益,还可以私下获得这些本土藩家的感谢和恩情,乃至将其变现成为对姬泽藩有利的,各种政治资源和影响力,而更进一步的壮大藩邸。 甚至更进一步的话,她还可以从海东军手中,直接赎买回一部分失去主家,只能沦为浪人、游士的藩兵;再以姬泽藩的背景和个人名义进行笼络和市恩。短时间内就可以罗织出一支个人所属武装…… 然而,在这一切看似优厚的条件和回报背后,却是姐小路青连对于当下事态了解的越多,就越发产生的惶恐亦然和进退维谷、患得患失之心。这种心绪一直持续到了,她完成初步任务而前去复命。 那一夜,那位始终没有现身的真祖上仙,虽然没有夺走她待价而沽的宝贵之物;却也当着那位小公室的面前,以验明心意和诚意为由,将她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用充满羞耻的手段给折腾了个遍。 以至于她在事后不免有些行动不便,腰酸背疼了好几天才缓过来。但她依旧未能想到,仅依靠姬泽藩提供的,有些时效性过时的消息;这支海东军居然能够横扫武州,而覆灭了扶桑藩最强的水军。 连带扶桑本土刚刚抵达的一批增援和补给,也就此一起完蛋了。这可是远远超出了,当初她对于母上大人的保证上限。姬泽藩需要两大阵营中适当的平衡和对峙,而不是一边倒的摧枯拉朽之势啊! 一旦,她在其中发挥作用的消息走漏出去;那藩邸尚在扶桑本土的姐小路氏,怕不是要因此成为了众失之的。真可谓人算不如天算,那位真祖上仙的神通广大,足以让一切图谋和算计都成了笑话。 所以,当下她似乎只剩下一条别无选择的道路,可以继续走下去了。就是尽可能取信于重振旗鼓的海东公室,然后籍此为姬泽藩和姐小路家,乃至自己和身后的母上,争取更多的利益和出路所在。 要知道,她当初也一度产生过,某种堪称大不敬的想法。如果德明王的东征遭到挫败,那受到内部纷争和矛盾爆发反噬之下,也无法顾及得上姬泽藩的一点利害得失了。本家反可以居中逢源周全。 毕竟,扶桑五畿七道六十六州之地,存在着一百多个大小藩家,而并非所有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参与这场渡海大征;只是大多或出于王室权威,或受制于形势,或被诱之以利,才不得不出兵遵从。 不然的话,面对已经获得举国过半藩家支持,尤其在王室之外,那几个最有力的大藩名主,参与其中并为之背书之下;任何敢于抗拒和籍故推却的藩家,便会遭到众失之的打击,甚至被削藩除名。 因此,就连为此已经在事先付出良多的姬泽藩,也为此征募了一千五百名的义从;由一位主战派的家老带领,踏上了跨海远征之路。现如今,只怕还留在耽罗岛上,为大将军府放牧和看守马场才是。 下一刻,手持一份新鲜出炉、墨迹未干的名录;写满了上百人的家门出身和处置建议的姐小路青连,就远远的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和哀鸣声。然而,她的心念反而一下子平静下来,露出矜持的笑容。 因为,她早前就有所听闻,在这位小公室领下的海东军中,其实有在战后将俘获的敌虏,随即抽取一部分人等,进行血祭(杀戮)的传统;尤其是那些具有一定身份的人物,更是被优先处决的对象。 然而,在穿过了数道看守严密的岗哨和门户之后;姐小路青连所见到的,却不是预期中下马威一般的屠杀场景;而是陈列在地许多浑身被鲜血浸透的重伤者,其中既有海东军的士卒,也有普通青壮。 然而,看似肢体残断、奄奄待毙的他们,表情却是相当平静和安详,甚至还有那么些许的期待;而努力强忍着伤痛,不让自己大声的叫喊出来,直到有人将其担架抬入一处院落当中,然后彻底失声。 然后下一刻,鬼哭狼嚎一般的激烈惨叫哀呼,骤然响起在那处院落当中;就像是遭遇了什么极其惨烈的酷刑一般。然而这种声音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从侧门中被搀扶出来,几个跌跌撞撞的身形。 而见到这几个走路都有些勉强的身影,在场等候的其他人则是露出羡慕,鼓舞和欣慰、甚至是欢喜亦然的表情来。与此同时,在旁等候的姐小路青连,则是不由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因为,她赫然认出被搀扶出来的那几个人。先前要么是手脚俱断,要么是肚子开裂,要么是脖子被砍断了一半,只能躺在抬架上奄奄待毙的重伤者。甚至还有头颅已经瘪了一角,只剩一口气的存在。 但是在进入了这处院子之后,他们居然都肢体健全的活着出来了。虽然看起来脸色惨败青灰的可怕,就像是地下刚挖出来的尸体。但却是肢体俱全、体魄完好,大口喘息和正常说话,真正切切活着。 只见这些活过来的人等,却是毫不犹豫的跪倒在了地上,对着某个方向参差不齐的大声五体投地道:“多谢神祖真仙,赐我机缘,唯有奋身勠力以报……” 刹那间,她一下子全身都战栗起来;忽然明白眼下这些海东军,为何会拥有如此高昂的士气和舍生忘死的斗志了。这恐怕出自那位真祖上仙的手段;既可令亡者超脱往生,也能令垂死之人恢复如初。 既然有如此神秘莫测、超凡入圣的手段激励,海东军上下一心,人人争先也莫过于如此了。相比之下扶桑联军内部却各自别有心思,就连德明王也未必尽数约束得了,此消彼长之下焉有不败之理? 她也顿时也有些恍然大悟;为什么之前据说那位小公室,曾经遭受来自扶桑各藩的刺客、叛乱北地诸侯的死士,弥勒教狂信徒、百济军的奸细,甚至近从的刺杀;却依旧还能安然无恙的缘故了。 因为只要有这位真祖上仙在,莫要说是屡屡逢凶化吉,但凡只要有一口气想死都难了。她甚至隐有些羡慕妒忌恨起起来,这位上天格外垂青的小公室了。也不知她付出怎样的代价,才有这般际遇。 随即在传唤声中,姐小路青连又回过神来。既然,对方敢于对她展现出这一切,那也代表着什么?究竟是更进一步的信任,还是某种引而不发的威胁;或又是,她生前能够见到的最后一幕场景了。 要知道,这种能够几乎是令人起死回生的手段,对于那些常年缠绵病榻,病重垂死的权贵人物,又意味着什么?至少,足以令这世间许多人,为之疯狂追逐和顶礼膜拜了。 于是在半响后,姐小路青连俯首帖耳的跪伏在地上,手脚并用爬到了江畋身前。行云流水般的松开衣袍,露出玲珑的贴身曲线;用娇娆妩媚又予取予求的宛然笑容:“还请真祖上仙,尽情查验妾身诚意好了。” 因为,她在这片刻间已经想通了。既然渡海而来的扶桑军,在这位神通广大的手段面前,已经注定要遭受失败了。那她又为什么要继续坚持母上交代的任务,而让姬泽藩与失败者捆绑的更深,付出更多的代价? 或者更进一步来说,如果德明王为首的征海大将军府,覆灭在了海东之地后;单凭那位留在平城京朝堂上坐镇的尚未成年小王子,还能压制得住被迫追随王室,却遭受了惨痛损失的藩家,群起攻吁和反扑么?。 到了那个时候,相对实力保全完好的姬泽藩,又有海东公室为潜在的后盾;更兼掌握海路通道。不要说是傲然左右逢源于各方,就算是顺势称雄五畿七道之一,世袭探题、管领之职。也并非不可想象之事了。 故而,在奉献出自己的同时,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甚至有种自我殉道式的悲壮和决然。因为,这一切的付出都是为了姬泽藩,为了母上所引领的姐小路家;也是为了她心中一直藏得很好的蓬勃野望。 而在她这种情绪达到顶点的那一刻。默不作声却饶有意趣的看着,充满了活色生香意味现场表演的江畋,突然咦了一声。因为在姐小路青连的头顶虚空处,模湖一片的备注词条位置终于成型:“明器浑脱”。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良州临皋郡,八公山下的尼羽镇内。浑身伤痕累累、衣甲满是血污的洪大守,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紧张注视着正在围攻的紧要关头,突然停手下来不顾一切退却的扶桑军。 下一刻,他不由对着面容枯藁、须发蓬乱的一众部下,发出一声嘶哑的欢呼来:“殿下……殿下,已经得手了。扶桑军败了……”随即,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就弥散在这座刚光复不久的城池当中。 因为,这些扶桑军是退却的如此仓促,以至于连阵前尚未死绝的伤员,还有打造好的器械和营垒,都来不及收拾或是焚毁掉;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撤走了。显然是在其他地方出了极其重大的问题了。 而后,就像是印证着洪大守的想法,随后在被抛弃的围营,也赶来了一支人马。却是率领数千名沙火镇新编完成的义勇,前来支援和接应的河太平。同时他也带来行台方面,转送至此的最新指示。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进程 就在海东“奇兵”收复清海镇的第五天。随着迅速完成休整补充的行台军,紧锣密鼓的攻势如潮,连下淳华、大山诸郡;扶桑军连战连败之下。南原京内的西路总大将橘诸良麾下,也发生了分化。 因此,在三万七千名海东军,即将兵临南原京城下前;随着积累日久的矛盾激化,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暗中挑拨手段。城内突然就爆发了一场内乱,几乎将南原京内十三家藩军,都卷入火并中。 结果,身为大将军派遣在西路的监军重臣,九州太宰府大贰的管原少良,筑前太守/国司藤原吉房,在混乱中遇刺身亡;所属的“御笠团”和“远贺团”两支九州王军一朝散尽,转而暴掠城中泄愤。 作为硕果仅存的博多(港)水军统将大江匡房,也在街头冲突当中被人当场杀死;因此失去这些得力臂助后,作为名义上西路总帅,官拜中纳言、新甸君的橘诸良,在事实上已失去对于局面掌控。 等到海东军先发的千余长从轻骑,抵达了南原京城下之后;城内十三家扶桑藩,有三家在动乱中失去藩主或是领头人,被其他势力兼并就此消亡;另有五家藩主抢先一步带兵出走,东奔大将军府。 而连同西路总大将橘诸良在内,留下来监守的其余五家藩军,也是不免元气大伤或是部下残损;因此能够用来守卫南原京的兵马,已然不足万余人了。为此,他不得不下令征发和武装了随军民役。 然后,又下令将城内投奔而来的伪百济,高丽叛党,还有弥勒教的残余;都给驱赶上了城墙,以为协守阵前的炮灰。然而,就是他这么一个仓促草就的决定,却导致了一系列难以意料的严重后果。 随着北地讨逆行台连战连捷,反攻三千里山河的声势越发浩大和人心思归;再加上收揽流亡安置百姓的手段相对得力。那些真正铁了心,要对抗到底的铁杆叛党和附逆之众,其实已经没有剩多少。 因此,那些侥幸在战场上得以逃脱了杀戮的幸存者,不是纷纷散入乡野,就此化作人畜无害的良民、顺民;就是通过那些义军、乡兵,甚至是被收降的赤裤党,七拐八弯的暗中联系上了行台方面。 所以,在武州、全州各路扶桑藩军,相继败退下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先行潜入了南原京;就此潜伏下来以待时机。而行台大军的到来,则是给了这些眼线和探子,开始暗中活跃起来的莫大契机。 因此,在来自行台许诺在战后“既往不咎,解甲归乡”的条件下,这些本土出身的叛逆残党,也很快发生了动摇和分化;最终在没有惊动任何扶桑藩军的情况下,暗中弄死了那些铁杆从逆“奸党” 再加上姬泽藩的内线,所暗中提供的消息。当行台大军围城营地得以建成的当日;城头的守军中就发生了骚变。然而就在城内各路扶桑军,连忙前往弹压的同时。由相马氏监守的北门突然洞开了。 埋伏城外待机的行台军锋将之一,出自北地边镇十七家之一裴玄庆,率领左营高丽都一马当先杀入其中。而后,又有同样来自边地藩部的锋将弘述,攻杀了匆忙前来支援的周防氏大将,周防兼深。 自此,南原京的城破之局,已然是无力回天了。尽管如此,以西路总大将橘诸良为首的扶桑残军,还是竭尽所能以城内街坊为凭据,进行逐街逐巷的负隅顽抗;与不断涌入城内的行台军血战连天。 《仙木奇缘》 仅仅因为,随军渡海前来的亲卷家族就在子(内)城。而当初为了安置这些远道而来的家口附庸,他们曾经对于城内原有居民百姓,进行相当残酷的驱逐和抄家;因此冻毙、饿死、病死荒野无数。 因此,在害怕遭到清算和报复的莫大恐惧驱使之下,就连城内扶桑的老弱妇孺,都主动参与或是协助战斗。但这也只是拖延了行台军控制全城的脚步,却依旧没能挽回,城内几乎是一边倒的局面。 随着南原京城来自四面八方,风闻投奔助战的乡土士民,不断的加入进来之后,这些扶桑之民同仇敌忾的拼死抵抗,也只能是回光返照一般的昙花一现。城破后的战斗持续到第四天,就迎来尾声。 当扶桑联军西路总大将橘诸良,带领数千伤残累累的兵卒和两万余老弱,在南原京的行宫和子城内,决意以堆满的柴薪与遍地浇淋的油脂,宣称要与任何进犯者同归于尽时,终于有人难以忍受了。 当天夜里,带甲巡城的橘诸良本人,就被来自舅家亲缘的葛城郡司,尹达行朝带人击昏于城头;而橘诸良麾下所剩无几的扈卫/宫内兵,也被暴起背刺葛城家及其附庸,给杀戮一空又打开了宫门。 由此,短促而激烈的南原京攻防战落下了帷幕。而在这个过程中江畋就没再有出手,而继续扮演了幕后协助的角色。毕竟,靠自己亲手收复的国土和建立的功绩,才是切切实实的威望和德信所在。 随着南原京之战的落幕,西路总大将橘诸良在内,一千六百多名被专门挑选出来;可能具有一定气数和历史影响力的存在,被集体血祭在南原京外地理山之后;全州境内的抵抗力量几乎一扫而空。 当行台军再接再厉分兵北上,接连击破极其微弱的抵抗,收复金马、金题、任市、大山等十数郡;居然也开始遇到从小股人马,到成建制投降的扶桑兵;就像他们斗志和勇气都被埋葬在了南原京。 而当行台五路人马重新汇聚在了,全州与江州交界的临陂郡时;却是意外接到了来自江州境内,以有力藩主于良真亲为首的七家藩主的交涉条件。 他们愿意就此投降行台,交出一切地盘和甲械物资。但是,行台必须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并且提供足够的船只,令其能够安然返回扶桑本土。 第二百五十九章 暗图 数日之后,江州雄台郡,安义城下;小圆脸所率的行台大军,也见到这些主动请降的扶桑藩军;却是不免有些“耳目一新”的奇怪感触。 要说之前交战过的那些各路扶桑军,不管怎样多少还有一些行伍的样子;哪怕是最寒酸的藩家武装,无论是涂漆的竹甲还是皮兜套子,起码大多数人都有件防身的家什、以及一对军标/背旗。 相比之下,眼前的这些东北道的各藩,就是不择不扣的破落户了。他们居然连统一的服色都做不到,而任由麾下藩兵,用各种不知道从哪里捡来,花花绿绿的破烂布条不骗,裹缠了一身。 而大多数人的兵器,也显得颇为繁杂而斑驳,居然还有长镰和夹棍,哪怕是稍微像样点的刀枪,肉眼可见的脱漆掉色也比比皆是。就活像是个拿着陈旧刀枪拦路抢劫,的武装乞丐团体而已。 为首的藩主更是长相迥异他人,个头不高却相当粗壮敦实,几乎让人看不见脖子,须发也是异于常人的浓密;再加上浑身兜甲之外不嫌热的皮毛穿戴,站在那里就活像是揣着手的小号人熊。 讲起话来也是口音深重,往往需要人再复述一遍才能勉强听懂。虽然看起来表情和语气恭顺的很,但是举手投足之间;那种穷困潦倒而又穷凶极恶的野蛮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的。 “这位大野弘正乃是虾夷地北藩之主,算是元明王时平定藤原广嗣之乱的,大野(东人)中将分家。”随着江畋不免多看了几眼,依旧一身贵公子打扮折扇不离手的姐小路,主动解释道:“因为祖上官拜近卫少将的大野道宁,随新王统征平虾夷地,而以第四子大野真寻,别授以世镇当地的三藩之北家。后来因为地处极北,世代与窟说部、流鬼国的番夷通婚,才生的这副异常形貌。” 作为扶桑本土最晚开化的地区,东北道所在虽然设立了野、奥、羽、各州国司,但是因为地方苦寒穷僻,历来都是流放罪人的恶地和仕途上贬斥的边险。因此真正得以开化和分藩还是百多年前。 随着倭国旧主献土内附,以及后来上国宗室乐亭王入主;才在初步稳定局面之后,不惜集结了大量人力物力,以及新旧附庸和臣藩,对于野人横行的扶桑东北之隅,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征拓行动。 而这次为了宣示和夸赞武功的征拓,除了击败并降服了那些,扶桑的边远豪酋和部族之外;也一不小心渡海打到了,多毛野人发源的虾夷地大岛上。因此也别设上中下三藩,十七馆(邑)之地。 然而,新王统有感此地野人,生于苦寒而风气彪悍,遂将数千俘获丁壮,迁移到了平城京所在的亟内大和国,组成了十几个鬼方落;并且操练其中的精壮之士,为御庭五方卫士之一的鬼方队。 而后又将那些降服的本地豪酋大姓,就此拆家分族转封于此;因此,眼前东北道的七家分藩,来自祖上的渊源都是不尽相同的。其中既有争权失败流亡至此的庶家子,也有被京都放逐的贵族家支。 完全可以说,如果没有东土传来的那些物产和农艺,横跨虾夷地到羽州、野州之间的这些藩家,根本就没法在终年冰冻苦寒贫瘠,唯有一些海货和矿山出产的东北一隅,繁衍生息和发展至今…… 可以说,穷是他们最大的缺点,但也是他们最大的优点。正所谓是穷则思变,为了养活每年繁衍出来的多与人口,东北各藩也养成了一个,渡海南下讨生活的传统;要么出卖劳力要么出卖性命。 因此,在长年纷争不绝的四国、九州、东海道等地,时常活跃着为钱卖命的鬼方众身影;只是相对那些别藩出来的浪人、游士;他们通常以乡土的村社亲族为单位,因此相对的抱团也格外排外。 而作为海路生意发达,拥有很多利益和贸易项目的姬泽藩,同样也是这些相对地理封闭的,东北各藩的长期合作对象和买家;同样在藩邸产出不丰的情况下,有许多鬼方众得以充斥在姬泽藩旗下。 就如当下驻守耽罗岛(济州岛)的姬泽藩兵,有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东北藩的鬼方众。只是这次平城京的德明王,决意以举国之力跨海大征,这些几乎没怎么离开过藩邸的家主,也不得不从征左右。 也因为这些东北道鬼方众的凶悍坚忍,被指配从属于扶桑联军西路总大将,充当攻略海东之地的马前卒;如今更是攻下大部分江州之地。也可以说是除了北路总大将山内氏之外,最为深入的势力。 因此,当西路扶桑联军败亡之后,姐小路青连以姬泽藩的名义,暗中联络他们并且晓以利害,简直不要太过容易。但是,这也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或者说是一个令人有些两难的抉择。 “你都想好了么?”随即,江畋转头对着小圆脸道:“无论你想要接受他们有条件的投诚;还是顺势将其一举荡平,以为那些理念死难的士民百姓雪恨……我都会毫无保留的支持你的。” “蔓儿已经想好了。”小圆脸却喟然点头道:“虽然此辈犯下了血债累累,但是归根结底的源头,还是占据王京的那位扶桑王;若能得以克复江州,保全其余黎庶,我暂放一时之怨又如何?” 而在旁欲言又止的姐小路青连,也暗自吁了一口气;总算是避免了那个最为糟糕的后果。然而她却又微笑补充道:“多谢殿下的一番成全和鸿恩浩荡;其实此番鬼方众归还,妾身也是有所私心。” “若是想要在海路上使些手段,以安我心的话倒也不必了。”小圆脸轻轻摇头道:“我既然一诺既出,也不会再轻易的反悔了。只要此辈能够保持安分,行台自然也不会再徒然多事了。,” “妾身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本家既然受命公室送还回国,那就竭力不负所托。”姐小路青连闻言一愣,却又笑着解释道:“只是妾身想来,海途浪险风大,不能确保他们都能如愿,在九州太宰府登岸吧?万一因此错失了方位,随海潮漂流到了和州的难波津(今日本大坂港附近),不得不要假道平城京北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你真是_好得很啊!”江畋闻言不由对她投下赞许目光。如今因为跨海大征之故,扶桑本土正是相对空虚之际。如果这么一大群饥疲的鬼方众,突然出现在京城附近,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至少,一旦本土的平城京闻警,或是发生激烈的骚变;相对于尚且盘踞在王京金城的德明王和征海大将军府,这无疑是釜底抽薪式的偷家行径了。显然这也是她加大投注行台的表态和手段了。 随后在一片震天呼喝声中,重新带上面具的江畋,也徐徐然飞身而起;突然伸手就将尚在百步之外的,大野弘正在内的一干东北藩主,给接二连三的凌空摄拿过来,随后丢在了小圆脸的车驾前。 一时间,对面尽是解甲弃械,匍匐尘泥中的扣头与祈求之声。然而这一手的显圣效果,对于东北各藩麾下,那些生于极北苦寒之地,而笃信万物皆有灵的鬼方之民,似乎远远超出江畋的预期; 结果回头过来,他们居然主动送出了上百号,最为年轻健壮或是身份尊贵的人选来,作为进献给神明/江畋,平息忿怨血祭的供品。被拒绝之后又痛哭流涕着请求,充当海东军收复失地的马前卒。 因此在这些倒戈相向的鬼方众引领下,预期还有好几战要打的江州十郡,居然就此一举而下了。然而当新收复的江州与北邻的熊州,得以成功会师联成一片后;小圆脸本阵却又接到北地紧急军情。 《基因大时代》 ------题外话------ 还是只有这些,也该回主世界了 第二百六十章 异响 而在海东之国的中部,凕州与朔州、原州交界的要冲吉木镇。来自王京小朝廷殿前大将军的甄萱,也丢下手中的沾血宝剑,有些意兴寡澹的看向了远方;绵连群丘背后那是东面中原京所在的方向。 而在他身后作为背景的,则是正在大肆杀戮地方士民百姓的众多部下;其中既有昔日的义兵,也有降服的海东土族豪姓和部民;更有无主的扶桑浪人、游士,如今都汇聚、配属在他麾下听效驱驰。 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一项前所未有的壮举,突袭北地(讨逆)行台所在的中原京;对正在东南各州肆虐的行台兵马,形成足够的牵制和威胁。真正主宰王京的扶桑王,为此还提供了全面的助力。 不但力排众议准许了他,假道海上潜奔偷袭中原京提议,并且将其扩大成为,征海大将军府的全面反攻战略;还不惜将釜山浦(港市)内,硕果仅存的水军和海上运力,都集中起来以供他差遣。 因此,在这种莫大的信任和职责之下,甄萱也只能义无反顾的走上了,这些向死而生的决然征程。毕竟,在八公山之战出卖了各路义军后,就算天下人皆可反正和归降行台,唯独他是万万不能了。 更何况,他被安排娶了王京小朝廷,那位傀儡公室的妻妹,扶桑王室支系的宣院君四女。而被树立成为与扶桑人合作的典范。所以,他当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期待和协助扶桑人,获得最终的胜利。 而当初身为山中部民出身的甄萱,能够一步步走到现在位置,也可以说是命运弄人了。事实上,作为天朝入主开藩海东之前,就已经存在新罗故地的部民,甄萱的祖上也不能算是地道的土族渊源。 而是源自大唐天皇(高宗)总章元年(688年),被灭亡的高句丽国。只是高句丽灭亡之后,故土上设置的安东都护府,犹自尚有此起彼伏自称高丽王室的叛乱不绝,前后持续不断了十数年。 因此,大唐这才决意釜底抽薪,将高句丽末王高藏在内的,十数万王室、贵族和官僚、士人、酋首,及其家人亲族和附庸;全数迁徙到了江淮之地散居,就此和光同尘化为唐土一体了。 (注:后世的中国人口基因普查的测定当中,经常会在南方样本中发现,一些明显来自古代东夷族群的基因特征。正所谓是:高句丽正统在江苏、安徽。而非新罗/朝鲜世系。) 而留在故土的那些高句丽遗民,也因此发生了分化。一部分接受了唐朝的统治和移风易俗的归化为民;最有名就是开元年间,以私家奴婢出身的大唐名将,曾经威震中亚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 (既是奴隶出身,又是外族后裔,还做上了边疆军区最高长官,高仙芝可谓是多种属性的buff叠满的传奇人物。也是罗马正统在中国的最好写照(大雾)) 另有一部分则是投奔和聚附在,高句丽北方新崛起的栗末靺鞨首领大作荣的麾下;最终成为了渤海建国的诸多族群之一。但也有少部分人,受到了宿敌新罗国的劝诱和笼络,就此南奔过了大同江。 由此成为了新罗国的王军九誓幢中,设置在北地边防的高(句)丽三幢的来源。但是自从当代公室的先人,得以平定新罗末代的内乱,设置行海东道和大行台之后,高丽三幢也自然随之消亡。 其中一部分不愿意接受,来自当代公室征服和统治的高丽三幢,向南逃到了地形险僻,自古用来流放罪徒的原州南部;又继续抵抗了一段时间。最终才在各路镇压下消亡,而仅剩一些山中遗裔。 甄萱所在的甄头寨,就是这些残余遗民的聚居点之一。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祖上的渊源和来历,也只剩下一些口口相传的歌谣而已;而就算是山中之民,也终究没法完全脱离外界王化的。 因此到了甄萱这一世,这些山中部民虽然不用向官府或是地属藩家,直接交人头/丁税或是田赋;但是,却需要出派出丁壮,服从力役(采矿伐木)或是军役的。而甄萱就是服过军役的部民之一。 所以,在扶桑藩大举来袭,海东公室不知所踪,国土大片沦陷的时候;正在王京领内执役的甄萱,也因此带着一班同僚,乘势洗劫了好几座公领的田庄,也拥有了起家的第一桶本钱。 然后,他乘乱逃回到了原州山中的甄头寨,就干脆杀死了寨里的宗长和族老,自立为寨主。就此在山间各处聚落招兵买马和党同伐异,又聚众就近攻下了庆山邑,开始在原州一隅拥有一片基业。 接下里的乱世纷纷中,以原州南部山中之民为凭据,他不断的与左近兴起的各方交手和乱战;既击败过饥民聚合而成的赤裤党,也打垮过别出来犯的乡土豪族,更别说那些形形色色的义军、匪寇。 为了在乱世自保和存身,他也一度靠拢过,声势浩大的弥勒教,而被拜为三百六十五方火主之一;但是当百济叛党来袭后,他又毫不犹豫杀掉了弥勒教的传法师,归附成为了伪百济国的一名县主。 而当西元京承制的百济伪朝,被北地兴起的讨逆行台,所覆灭之后;他也毫不客气杀掉百济国派来的县监,反正成为了原州南郡的抗敌义军之一。甚至还派人埋伏和抢夺了好几次扶桑人的驮荷队。 然后,随着扶桑军接连在熊州,汉州,尚州,接连遭到了挫败;他也乘势而起围攻和歼灭了,若干支败退过境的扶桑溃兵;也因此在原州南部开始小有名声,乃至通过不断兼并临近势力壮大起来。 最终,他也迎来了行台派遣的使者之一,和权代黄石郡守的委任状。但这已经不能满足甄萱,日益勃发的野心和胃口了。而随着北地行台的诰令,八公山的各路义军会盟,也是他最为高光的时刻。 麾下号令近万之众而信心膨胀的他,已不满足区区从五品下的游击将军之职,而是要独当一面的都督、经略之职;同时还想获得立地分藩的资格,而就此成为了海东公室的新晋功臣、诸侯之列。 但是,行台方面的表态,却是给了他毫不犹豫的当头一棒。“卑下野人,敢谋贵职”,这是那名内官/阉人,私下非议他的不屑原话。于是,他干脆自立为南海大都督,以求南北间的事实割据之势。 但是这时候,相对于态度含湖不明的行台方面;他的一个昔日故交,却是给他带来了扶桑人方面的条件。于是这一次,甄萱就再也没有什么好再犹豫了。随他设下鸿门宴将各路义军头领一网打尽。 群龙无首的东南各道义军,也被四面合围的扶桑军给绞杀殆尽。而用足足数万人的尸骨作为垫脚石,甄萱也如愿以偿的成为了,扶桑人操持的王京小朝廷,敕封的殿前大将军,领五百户的明石候。 那位扶桑之主,甚至还将王室贵女下嫁于他,而令其改名换姓为仇士隐;并且根据他手中所获的一块金乌形古玉,为他编造了一个高句丽王族后裔的谱系和身份。由此,也令甄萱无比的感激涕零。 故而,作为扶桑人傀儡的王京小朝廷麾下,为数不多武装力量的主要领头人;甄萱在肃清地方的残余反抗,查拿北地的奸细和同情者上,也是不遗余力的有杀错没放过,用尽各种手段而成果斐然。 然而,正所谓是好景不长,北地再度传来消息;先是带兵归国的那位公室主,突然就退隐让位了。然后,北地行台大举引兵南下,势如破竹的连败各路扶桑兵马,甚至一度杀到王京所在良州境内。 虽然甄萱对于扶桑人的信心和忠诚,并未因此有所改变;但是,在他的麾下却是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颓丧;为此,他不得不亲手杀戮了一批,追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来以儆效尤和表明心志。 然而,更坏的消息紧急而至;攻入良州的行台军也只是个幌子,主力居然一举克复西南的康州各郡,并拿下了城防最为坚固的五小京之一——金海京。这就令人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了。 为此那位一直在幕后操持局面,而轻易不现身的扶桑王,甚至还专程将他在内的王京小朝廷一干重臣,召集过去好好的当面抚慰了一番。而他更是被专程留下来,而特地告知了一些过往的内情。 按照渡海而来的扶桑联军,事前筹谋日久的规划;他们其实并没有完全推翻公室,并且彻底占据海东十三州,二百郡邑的打算。只是因为当初公室面对外来入侵,表现得太过不堪才变成这副地步。 因此,扶桑人的最初打算,只是籍此占据了相对温暖富庶,南部的六、七州之地,以为直令的采邑和分藩就好;再通过扶持公室直系血脉的成员,在余下北地各州以附庸名分,继续维持公室统治。 故而,扶桑人扶持为附庸/傀儡公室的良选,其实并不是当下那位,既是庶出又是年幼的小主上;而随着主父逃亡在外的那位嫡女。因为对方既有世子的名分,又是女性身份,实在太适合要求了。 这样,扶桑主只要扶持其继位,再安排人与之结合,令其尽可能的多多生下子嗣;再以王夫身份监摄朝政,而令其退隐。自然而然的在名分大义上,就可以完成对于海东公室世系统治的偷梁换柱。 因此,当初各藩派出了足足十几路追击人手,甚至还超过了对于那位,庸弱无能却擅长逃跑的公室主父,的重视程度。但也因为德明王的一句“先到先得”许诺,导致这些追兵之间相互火并不休。 因此,最后只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北路总大将,山内义治之子先手将山内义保,得以抓住了对方最后一点行踪的尾巴。就在大家以为,山内家血脉就此要成功入主海东了;事情却突然急转直下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终结 亲自带兵追索一个穷途末路小女的山内义保,居然莫名其妙的暴亡在狼岭山中。然后,为此大为痛惜的而亲自率领本阵,前出汉州的北路总大将山内义治,也毫无征兆的败亡在了汉州境内。 一时间,不但北面突出的战线,因此全面崩决;就连扶桑藩联军中,身为东山道第一家的山内氏,就此家门根基动摇,呈现出了四分五裂的内争之势。最后还是德明王断然出面,才止住了纷争。 但是,这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作为留守本土藩邸的嫡次子,山内义生固然可以继承家名和官位、守职;但是作为山内义治的第三子山内义家,却要迎娶德明王的侄女,籍此入朝奉公(王室附庸)。 而成为公家中人的山内义家,也不是孤身入朝的;而是带着一部分下臣、家将等附庸,以及藩邸以外的产业,就此在平城京别开一门分家。再加上战场上损失的大量家臣、分藩,可谓元气大伤。 因此在此事之后,也产生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影响。就是除了实力比较强大,活水利害相关的十几家大藩之外,扶桑联军当中的其他藩家,在面对北地行台的人马时,都设法出工不出力的保全实力。 因此,也在无形间给了这位光杆世子,所号召下仓促草就而成,宛如玩笑一般的讨逆行台;得以从无到有的营造声势,生聚实力和理清内部的喘息之机。然后发生的事情,就更加的离奇和诡谲了。 因为,那些从北地回来的探子,和暗通往来的地方人士,都在信誓旦旦的强调;这位世子意外召出了先祖之灵,而多次在人前军中显圣,也由此获得了种种气运加身,以及地方人心的归附如潮。 所以,不但能够在一次次危难当中,屡屡得以逢凶化吉;还能够以种种的神通手段,来杀灭和镇平,那些敢于反对和抗拒行台的异己存在。因此,这才得以在极短时间内,就统合了北地三州局面。 然而,对于德明王及其所领的征海大将军府,这种事情和说辞就是在太过荒诞不羁了。虽然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建造有各种各样的菩提寺/家庙和神社/祠堂,也带领家人终年礼拜供奉不绝。 但是,除了一些飓风、地震之类;需要大规模祭祀和其他轨仪,来安抚人心的天灾之外,从来就没有见过任何显灵或是通神的事迹。又怎么会平白出现在,一个家门离散、孤立无助的小女身上? 哪怕是随军而来的那些僧侣、神官和巫祝,也不能对此做出合理的说辞,而只能含含湖湖的宣称,这只是对方阵营的欺诈手段。既然官面上无法解释这其中的缘由,那私底下就不免谣言纷起。 而其中在占领区内民间流传最广的,无疑就是关于扶桑联军,进入海东之后杀戮过甚;还到处挖掘破坏山陵,触动和惊扰了地脉。因此,海东公室气数未尽之下,自然降生守护的祖灵以为惩戒。 因此,在以讹传讹的有板有眼之下,不但是王京小朝廷名下,那些投靠了扶桑人的分藩、下臣、官属和豪族大姓,因此惶然不可终日;甚至连扶桑联军的卷属当中,也有人煞有其事的信以为真。 其中,甚至包括了甄萱扶桑王室出身的新妻;这就令他有些无可奈何了。他固然可以在王京城内,鼓励和扇动相互揭举的风气,而将那些有所嫌疑的人家严刑拘问拷打,却奈何不得扶桑人这边。 故而,断绝这种想念也是验证什么;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征海大将军府几乎是派遣了,至少十几波的刺客和探子,以不同身份潜入北地行事。然后就与那些眼线和内应,相继无声无息了。 最后能够传回来的,也就是一些不明所以的只言片语。而那些一度首鼠两端或是暗通曲款的商人和藩家,也同样是逐步断绝了联系。于是,这对征海大将军府来说,就有些尴尬和无奈了。 因为扶桑人为了入侵海东,可谓是做了多年的准备。然而事前再怎么准备充足,他们所能够渗透和发挥影响的,主要还是集中在海东的中南部和沿海地区;对于刺探北地的投入力度就相形见绌了。 而无论如何扶桑人都是外来的入侵者,占据海东之地也不过数载光景;再加上大将军府,并不能完全约束联军中那些藩兵,在地方上的烧杀掳掠之举;在治理地方的根基和人心依附上先天不足。 因此,才勉强在良州境内,以王京为核心的十多郡,维持了一个傀儡公室的小朝廷,以为间接统治和树立一个长治久安的榜样。说实话,这种幕后操控的间接模式,一度也吸引了不少公室旧属。 因为,相对于过往公室在王京,白衣会议上订立的藩属名分,扶桑人看起来能够给予他们更多的,自治权柄和行事便利。然而,随着北地行台的步步紧逼,眼看扶桑人最后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 毕竟他们渡海而来不是为了做善事,所求的还是占据海东之后各种各样的利益。因此,当扶桑人在战场上屡屡受挫,乃至出现了军计困难之后;这种暂时相安无事的假象,也再也没法维系下去了。 于是,他们开始撕破脸皮,穷索于地方上那些,已经降服和归顺的本地世臣、藩家;不吝于拷打催逼的手段,甚至抄掠对方的家门。乃至王京小朝廷的公室所属也不能例外,被要求破财襄助军资。 而当他们哭诉于那位,往日里几乎沦为摆设的公室之主,希望扶桑人能够稍加收敛。对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和理会,反倒是扶桑人充任的公室管领,出面安抚了一干众人,信誓旦旦的要给个交代。 然而回头过来,就在也没有任何的下文了。反倒是甄萱为首的公室将领,私下奉命带兵上门,直接或是间接好好交流/警告了一番。因此在传说北地行台军,已经收复了五小京之四——金海京之后。 王京城内的诸多官宦豪族、门第人家,也暗自掀起了一波外逃避祸的风潮。但是这一次,扶桑人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了。先是实行宵禁和戒严封闭诸门,再以捉拿北地奸细为由,大肆捉捕下狱。 然而经过此事,甄萱也终于意识到,扶桑人在海东的统治,也许未必如他们所宣称的那么牢靠了。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与扶桑人捆绑的太深了;作为榜样的名声也早已经被宣扬在外了。 事实上,就算是扶桑人战败了,只要他们尚有余力,也有退回本土修养的机会。但是对于甄萱为首被扶桑人,这些亲善和附和扶桑的本地人士而言,就是不折不扣退无可退的噩梦与人间炼狱了。 因此要说这世间最为痛恨,北地行台以及那位公室世子的人物中,当属甄萱这个本地人士了;为什么当初她不能乖乖的就范,或是籍没无名的死在山中呢?非要出来组建行台称据北地,徒多生事? 就算是称据北地,那也应该历经数年到十数年,梳理内部和休养生息;并因此形成南北对峙拉锯之势。这样也是他们这些归附南方公室的臣下,在扶桑人眼中得以大用、博取荣华富贵的莫大契机。 哪有像对方这般,上半年还在疲于奔命的流亡;下半年就轻易击破那些,扶桑人刻意扶持出来各方割据势力。强行统合起数万大军,发动了南下反攻之势;这也是在太过匪夷所思和违背常理了。 但是,再怎么违背常理,甄萱也不得不为自己日后打算了。他固然是绝不可能指望,获得北地行台的宽赦,但是他完全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这场南北对阵的局面,得以维持的更加长久一些。 这也是他们这些,南方公室所属的臣下、将领,得以维系自身权位和存亡的唯一出路了。事实上,在他领军出阵之前,就隐隐听到了某种风声,扶桑人有意解除武装和遣散,他麾下的这些人马。 理由是其中许多人,出现了士气动摇和人心惶惶,乃至暗中逃亡的迹象;因此对于扶桑人已经不再可靠,甚至成为了潜在隐患。因此,甄萱为了自证决心才提出了,渡海迂回迁徙北地行台的建议。 但没有想到,扶桑王出乎意料的闻言大悦,而不顾一切的一锤定音;宣布在大将军府名下,给予他一应的支持。不但提供了器械甲仗和仅存的内线,还派出了御庭五方之一渡来众为协力(监视)。 但也因为这种不遗余力的支持力度和信任,让甄萱所部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相对于北地各州水面力量薄弱,让他们面对来自海上的突袭,几乎没有任何的抵御手段;而只有一些预警的哨楼。 事实上,对于海上入侵者来说最大的麻烦,反而是北地复杂的海岸线和崎区嶙峋的海迅、水文情况。因此这一次甄萱所部,乃是从一个北地走私贩子,所提供的隐秘海湾中,蚂蚁搬家式分批上岸。 然后,他又毫不犹豫的下令杀掉,沿途所能够见到的一切活物,以为确保暂时的封锁消息。但是,接下来他一路势如破竹的顺利,还是大出他的意料;行台军南下之后的北地,居然已经空虚如斯? 以至于一支迎击的队伍,一个示警的消息都没有送出去么?然而在他杀穿了凕州进入槊州后,却又有了新的发现。在路口处逃散一空的市镇,还有完好留下来的各种物资,让他也有了个惊人猜想。 也许扶桑王的那番自信和底气,并非空穴来风。也许在北地行台当中,也有人不希望看到,那位小公室这么轻易光复大部分山河;也许他们无法与世子背后,那位的神通手段对抗,就从别处着手。 而自己这支奇兵,就成为了南北双方之间,心照不宣的一枚重要棋子了。不然又何以解释,他明明已经来到了,距离行台所在中原京,不过百多里的吉木镇,当地却依旧还是如此的疏于防备呢?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自己沿着汉山河的支流,穿过吉木镇以西丘陵绵延的百多里之地,就可以成功的兵临中原京城下了。也许他未必能够靠奇袭拿下,城高墙厚的五小京之一,但足以虚张声势。 制造出令南方攻城略地的行台大军,不得不就此回师的理由和口实来吧?甄萱心中如此盘算着种种厉害,几乎是快马加鞭的催促着麾下,在蜿蜒山道上昼夜兼程的奔走不休;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从山间中看过去,矗立在远处原野当中的中原京,俨然隐约可见了。这时候甄萱才的已下令,让连夜赶路汗流浃背的人马,就近停下来找个背风处立营修整。半响后,正在饮水进食的他忽然抬头。 就见上方的山头上,忽然就跌坠着滚楼下来一个身影;虽然已经被摔的血肉模湖,但是依稀可见是他派出去瞭望和警戒的斥候。下一刻,甄萱张嘴欲喊什么,就听一声隐约回响“找到你们了”。 下一刻,山头上骤然崩决而下的大片土石,像是滚滚洪流一般的淹没了,甄萱所在的中军位置。而站在一片新鲜泥土翻沉气息的山顶上,江畋也对着同样紧赶慢赶而来,难掩满脸疲色的河太平和洪大守道: “接下来事情,就看你们的了;中原京还有点事,得我去善后……” 而这也许就是时间将尽的自己,在离开这个时空之前,能够为小圆脸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有时候来自内部的潜在异见和反对者,比外在名刀明枪的敌人更加麻烦。后者只要在战场击败和歼灭之。 但是前者,则是将自己引而不发的立场和诉求,巧妙包装在忠言直谏的形象和人设下,而很容易就籍此聚附和裹挟了一部分舆情,作为护身的光环和派系影响力;这就令上位执政者要投鼠忌器了。 但是,好在江畋不是善男信女,也不需要太多的证据和按照体制内的流程行事。他只要按照最有可能受益的方向,找出最有可疑的嫌疑人,然后悄无声息的送他下地狱去好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新程(部分重复,发完再改) 夏夜的凉风习习,月朗星稀,虫鸣悉悉,隐隐远处大河奔流,与河巷水道中舟楫漂浮撞击,港市上打更声声的场景。与之前寒意明显的秋风飒飒中,落叶凋零遍地金黄的另个时空,形成鲜明对照。 也让江畋终于可以确认,自己又重新回到了本来的世界,并且看起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而在此之前的另一个时空当中,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历历在目;比如中原京内被他依次上门过的三管四领。 所谓的三管四领、五都七兵,外加十三州牧;就是海东公室统治下的外官(郡县)/家臣(公领),二元体制的主要组成部分。其中三管又被称为三长,源自《周礼新编》里的太师、太保、太傅。 只是为了避讳天朝上国,才有所降等和易名为,所谓的冢宰(内府管领)、左辅(领议政)、右弼(大统军)。也是辅弼公室主决策国事和教导、规谏日常之责,地位最为尊崇显贵的顶层人物。 因此按照过往的体制,三管同时也身兼未成年公室主的师长,而具有代为合议军国政大事,乃至封驳公室主非正常,所发下的诰命和敕令。因此从不轻易授人,差不多要等新老交替才会委任实职。 所以,实际上海东公室的大小事务,还是有被称为四领的大臣所执领。他们也被称为春夏秋冬四官正,也就是春官/司徒、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分掌民务、财计、提刑、军伍诸事。 因此,在三管之下各有一套配属的幕僚班底;以为协同日常的事务处理。而在四大官正领导之下,也有被称为二十四曹判事的次级机构,以为分管更加细化的具体分工和职责,也是主要执行机构。 此外还有一个直属公室主的左右判司,分别负责内外体制的日常人事迁转、考核和地方监察、巡视之务。虽然位卑却权重,正好与三管四领的内府外朝,构成某种意义上不怎么对等的三足鼎立。 而五都七兵则是构成和代表了,公室所掌握的主要军队体系。五都也就是除王京拱卫军之外,在五小京所设立的殿前、后、左、右、中的五方卫士,所构成的威慑和镇压地方,少而精的机动部队。 而七兵则是指,分别驻守海东十三州要冲的,龙骧、御翎、清海等七支规模不等的常备武装。此外还有非常设的防御、经略、都督,类比临时性的战区长官,统辖境内的公室军、诸侯藩兵和义勇。 当然了,经年日久的太平岁月,也让这些五都七兵在内的公室军事序列,变得弛废和糜烂下来;各种亏空吃饷和虚名冒籍,也只有备边北地十九镇的部分人马,还保持了像样的编制和战备的状况。 而南方的清海镇左右中翼,更是以地理和职务之便,在黄水洋和渤海上的生意做得飞起;保持了一个相当光鲜体面,甚至还有些大大超编的建制。但是一旦扶桑联军大举来攻,就彻底现行崩解了。 因此作为江畋提供的建议,就是在北地行台新构建的,政权构架和统治秩序中,不直接对原有三管四领、五都七兵,外加十三州牧的名目,做出太大的改变;或是干脆直接废止其中一些的存在; 而只是以战时一切从权为由,让一些部门暂时空缺和虚悬;再适当分走另一些部门的职权,再新设一些针对性的机构,来完成新政权和统治秩序的更新换代。比如加强和提升左右判司的职权地位。 又比如,以基本已经不复存在的五都七兵构架,以叙功和恩赏、人事提拔为由,将北地诸侯、分藩的庶支子弟、精壮健儿,直接吸纳进公室军队的体系当中,与出身微寒的义军,一起打散整编。 以形成相互竞争,又相互制约的格局。然后在整编的过程当中,以公室的权威和恩赏手段,鼓励和促进不同出身来历的兵员,相互影响和融合、协作,以一致对敌的立场,重塑一个新的军功阶层。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当中,那些利益受损缺无能无力的诸侯、分藩,也根据各自三六九等的态度和立场,得到了直接或是间接的相应补偿。有的得到了大量扶桑俘虏,作为地方劳动力缺失的补偿。 有的被引入公室朝堂当中,获得了名头尊崇的清贵职位;还有的则是获得置换藩邸的机会。因为南方各州大量诸侯、藩家,不是因此家门破灭或是绝嗣,或是因为投附了扶桑联军,而遭到了清算。 因此,将原本位于寒冷北地的藩邸,宣布上交给公室;然后带着亲族家臣集体南下新光复各州,就此获得一块同等或是略大规模,但是更加温暖富庶的新藩邸,同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和出路。 这样,公室既省略掉了一部分,南方战乱地方维持和清剿的压力,也在被视为根基的北地进一步扩大了公领。而这些南下诸侯藩家,作为其中最直接的既得利益者,反过来又是公室的坚定支持者。 可以说,对于公室是否要清算和严惩,那些南方沦陷区的诸侯、藩家,他们就是最大的支持群体和舆情之声。道理也很简单,海东十三州的诸侯分藩经年日久。能够开发拓展的余地,已所剩无几。 如果行台对其宽赦和收降的越多,也意味着得以保全下来的家门和藩邸也越多。那他们这些因为襄助行台,而得以享受战后光复红利的,有功忠诚诸侯;岂不是能够分到的好处就愈发的有限了。 因此,当小圆脸为首的行台军,逐步取得了战争的优势和上风,眼看就要迎来了黎明曙光之际;那些海东诸侯、藩家,在南北之间的分歧已然昭然若现;行台内各种派系和立场,也随之浮上水面。 因此,就像是江畋曾经反复告诉小圆脸的一个道理。历尽千辛万苦击败战场上的敌人,也只是一个新征程的开始。更多的考验和试炼,会不断出现在光复故土战后,层出不穷的诸多事态和问题中。 然而,显然在彻底击败入侵的扶桑军之前;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而迫不及待的想要跳出来找事情;或者说,想要让这场眼见能够迅速完结的战事,再被各种意外因素,给拖延的更加长久一些。 所以,当被江畋突然找上门来之后,身为行台新委任四领之一秋官/司寇的对方,几乎是心神动摇的当场承认了。然而他却是当场振振有词的说了一番大道理,也表明了自己所代表的立场和苦衷。 无非就是眼下的行台军,四处转战捷报频传的速胜太快,不但对行台的后续维持造成了极大压力,也给地方留下来太多的问题和隐患;根本来不及的梳理和收拾;然而行台上下都陷入骄胜狂热中。 因此,这个莫大的隐患迟早会爆发出来,而他虽然身为新上位的秋官/司寇;却无能为力为这种狂躁急进的氛围降温,所以就只能想法设法求诸于外,以较小的代价令行台和公室自身,有所警醒。 而江畋在颇具耐心的听完了,他这一番的长篇大论之后,却也是赞许的点点头开口道:“你说的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所以还是请你到地下去,和那些因此死难的军民百姓,好好解释一番吧!” 而在最后的片刻时光里,在小圆脸的苦苦哀求,以及嘉善君的竭力帮助下;江畋也暂时放开了心思,终于给了她一个私人的承诺和保证。 “为什么,老祖不让世人,颂扬您的神通广大呢?”小圆脸依偎在江畋怀里,而顺着他轻轻抚摸的动作,努力用身体摆出更加顺手的姿态道:“明明都是老祖的手段,最终却都要令人归在我的和行台的名下。” “因为,我根本不需要这些虚名和声势啊!所以干脆就顺势利用起来好了。”江畋却是感受着她的肌肤和心跳脉动,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何况,人心终究会变的,无论是恩德还是威势,都会随着时间消退。” “真正得以弥久尤新的,还是一套能够团结和凝聚大多数人的体制;或者说是,让他们因此直接或是间接受益,而勿论个人好恶,都会努力维系的政权体系”江畋又笑起来道:“所以,还需妥善的建章立制。” “敢问老祖,既然你所在之处俨然昌明鼎盛而无所不能,那是否可有兼济着凡俗之世的法门和手段呼?”而后,小圆脸再度提出当初那个被打断的话题:“难道,就不能令老祖长住这世间么,如果只是要血祭的话,我其实可以……” “你又在胡乱想什么呢?”江畋忍不住给她一个手感甚好的暴凿道:“那只是一时权益手段,怎么可以成为常态呢?把过程中不得已采取的手段,当成最终的目的,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我不记得我交过你要不择手段?” “更何况,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拥有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气运;无端的滥杀无辜,不会给我带来好处,反而会反噬你自身”说到这里,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毕竟是我救了你,又亲自教导你走到这一步的,于心何忍呼?” “老祖的意思我明白了?”小圆脸闻言顿然小脸垮了下去,却是如猫儿一般的可怜兮兮的,将他手掌夹得更紧贴:“难道这一切真就无法可想了么?” “说到底还得你足够的自强自立,而不是一味将身家安危和前程将来尽付他人。”江畋想了想,还是给她画个饼道:“如果,你在这个世上造成足够的改变;或者说造福更多的人,或许才会有所因果功德的回馈我本身把。” 第二百七十一章 履任 之所以熟悉,这里是江畋曾与张武升他们并肩战斗过,也由此发生过许多后续故事的发源地。之所以又陌生,则是原本依山势而下,密密麻麻搭盖起来的建筑错杂,形同一座地上城坊的鬼市,如今也就是大变样了。 比如周围山壁上曾经四通八达的甬道孔穴,大多数都被厚厚的砖石墙面给填塞和截断起来。而只剩下两三处看起来最为宽敞的出入口所在;而江畋这次走出来的,显然就是其中一处,原本通往城外的地下秘密通道。 位于锅形地坑底部台地上,那些大片过火损毁的建筑,早已被拆除和清理一空。只剩下大片空荡荡平整白地,也被营栅所围绕起来,保持大致的原有格局。同时又重新挖掘地基和沟渠,置放了许多用途不明的器械。 许多如大小蘑孤般的临时营帐间,还有推着物料和牵挽车马往来的夫役,以及正在叮叮当当做响声营造不休的工匠。显然是正在建造不同用途和功能的场地和建筑区域;比如训练场、仓房、试验场、哨楼警台等等。 其间唯一得以相对保全完好的,则是包括当初的范楼、绮楼在内,紧靠最内侧山壁五座大型楼阁。但这几座大型楼阁,同样也是经过了一番明显的改造和修缮。去除原本浮华外饰后,又进行不同程度的加固和增筑。 因此眼下看起来,就很有些古朴森严的味道。而环绕着核心坊市区域的横纵沟渠,也明显被重新疏通和清淤过,并且引进来了流动的活水。因此,又在地形上与周围被清空的缓坡,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地形阻隔。 而这一切,似乎就是在江畋离开之后,这几个月时间内完成的。这时,那名负责引路的官员也放下了一路上,惜字如金的沉稳和矜持,在同行张武升等人啧啧称奇和惊叹声中,转身过来对着江畋礼数十足的拱手温声道: “江监事所见,当前这处新场所,便是暗行御史部与贵属,日后在西京的常驻之地了。只是开工营造的时日尚短,因此当下各处都还没有什么样子;唯有那几座楼阁勉强堪用一二,不知监事对此,可有什么见教呼?” “好,真是好得很……”,江畋不由自主的点头道:他原本想的是理想场所,其实在北苑的汉宫台城旧址上,但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处地下鬼市。“见教是暂时谈不上的。且领我去那几座楼里,看看再说好了。” 片刻之后,江畋就站在了范楼最高处的露台之上;遥遥俯瞰着巨大的地坑和坑坑洼洼的幽暗天顶。而在一些没被更换掉的梁柱和瓦面上;之前自己在捉住杀戮当中所留下的各道痕迹,彷若还是昨天历历在目一般的。 而后,他又查看了在范楼背后的隐藏空间。那些围绕着天然形成的地穴,所构建出来的大型斗技表演场地和外围建筑,以及附属的各种通道和大小兽栏监室;也都被重新清空过;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直接派上用场。 这样的话,江畋从东都带回来的部分收容物,和一些器械、标本,乃至是现成抓获的兽鬼活体,就可以马上入库和开展实验了。显然,负责主持相关工程项目的人员,对此也是在各种大小细节上,专门用心琢磨过的。 因此,随着范楼门前的小广场上,重新树立起来的简易牌楼;挂上一副据说由某位朝堂大老,亲手所书铁画银钩的黑底银漆匾额;西京所属的暗行御史部,也被称为西里行院,就此在某种低调无声当中正式成立了。 西里行院所有的架构也一应比照,东都金墉城内的本院规格。设置内外行两部分数人员,和内机房、粮料厅、训作厅、工营厅在内的一房三厅;只是所有人员官属,都略低东都的本院/本部一阶,以副职主持日常工作。 当然了,目前这一切大多数还都停留在纸面上,因此随着江畋的入驻之后,需要他从无到有的重新构建起来。不过,好在以大唐的体量,最不缺乏各种各样的人才候选了;这种事情在他回归之前就早已经开始筹备。 所以,当江畋在屈指可数的见证之下,主持完简单的挂牌成立仪式后;很快就有一份来自政事堂和大内,所达成一致的内行各部门人选名单,被送到了他的手中。当然了,江畋对于上面绝大多数人,基本都不认识。 因此,这只是一个确认的流程而已;但是江畋还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在这林林总总数十个人员名录,以及各自出身背景和资历介绍的附注当中,无一例外都带有“权带”这两个字,这是否也意味着这并非铁板钉钉。 而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考验和后续运作的磨合,才能根据表现得到正式的受任呢?这样的话,也许负责组建新部门的自己,日后以专业人士的身份,所逐步提出的参考意见,就具有一定的权重和制约作用了。 相比之下,组建外行队伍(外勤人员)的过程,就要简单的多了。因为西京金吾卫左右街使直接有现成的人手,编制和职衔直接参照现有的军队例制,器械装备也基本都是现成就有,直接列出清单进行调拨就好了。 而江畋真正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制定一个基本标准和选拔章程;对于各方推荐过来的将校人选,进行技能、心智、勇力等方面的考核和甄选。而这也是名正言顺的提携和安置自己手下那班亲随,到关键职位的机会, 就像是被突击提拔为旅帅的林九郎,平时沉默寡言而严守口风,行事足够的坚忍果干,还有相应的品德坚持和为人底线;因此在手下那班军士当中很有口碑,也能让人信服。正好率领监司的直属小队负责机动支援。 而张武升则是为人热诚又心思灵活,善于交涉而面面俱到;军事技艺也还不错;又有金吾卫的渊源和背景。再加上资深的府兵将校出身,心思周密而处事手段老道的李环为搭档,乃是撑起外行队伍架子的不二人选。 而三十五名一同前来的监司随员(军士);除了那四名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畸变,而早就内定为江畋直属小队成员之外。其他人都水涨船高的以火长、队副身份,安插到了纸面上新组建的外行第一团当中去充当骨干。 因此,他们也要具体负责对于外行第一团,新补充进来兵员的训练和教导之责;同时也是一些要害部门、危险场所的保卫和监守首选。基本上也是日后外勤执行的中坚力量。 至于唯一一个文职的辛公平,乃是正儿八经的科举三榜出身,还差点放任了一县之长;同时具有急公好义的良知和定难克乱的信念。江畋推举他以正九品下的副主簿身份,把庶务繁巨的内机房职责,给承当起来。 至于拥有双重关系的令狐小慕,江畋也假公济私专门给她签发了一份委任状;正式授命为暗行御史部的监司录事。实际负责的就是各种渠道、来源的消息和情报的收集、整理。算是流外品当中上三阶的大吏级别。 关键是,让她拥有了面对昔日武德司的上官,足够级别对等交涉的资格和地位。而初雨能够得到的编制和职衔,就要比她低得多了。因为她本是贱籍出身,又是女子之身,所以只是得到一个监司的长从/行走身份。 大概就等于一个职责不定的低等吏员。但是,江畋对于她日后的安排和定位,却是用来暗中监视和观察,被委派到自己身边的那些杂左人员。毕竟当初暗行御史部成立时,被人渗透成筛子的事情他可不想再重演了。 毕竟,作为一个新设置的强力部门,不想被各方面插手/掺沙子是不可能的事情。江畋也不是一个卷恋权位,舍不得放手的人。但相比彼此形成某种默契的心知肚明,被人暗中安插后手/埋雷,就完全不能容忍了。 《最初进化》 因此,在当下全新的办公场所当中,江畋最后召见了初雨之后,也给她安排了第一个任务,或者说是第一个指令。以新成立的暗行御史部,充当她的后盾和支持,让她彻底了结过往那些恩怨情仇的纠缠和牵扯…… 就在江畋把众人都分派出去,又签押下最后一份行文,准备就此休息一会儿之际;门外却是再度传来了通报声。却是那名之前负责引路的年轻官员,亲手拿着一叠文书,应声走进来而四平八稳的说道: “秘书省典正,东阁编修于琮,奉命前来奉公并交割文书。日后,还请监司多多指正……” 江畋闻言不由有些诧异。因为,在之前的那份数十人名单里,可没有这么一位于琮啊。这又是怎么回事?随即他看了下对方奉上的告身和行文,却是中书门下的堂后官联署用印,委任为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监司左的牓子。 也就是说,自己突然间就多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副手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启行 且不提负责善后的令狐小慕,一夜无话到日上三杆之后。江畋一行也在驿馆内,接到了一个好消息;原本需要等待一两天的官船,如今已经有另一条更好的替代之选,可以就此启程了前往长安了。 因此,江畋也很快在帆幅往来、繁闹依稀的港市当中;登上了一条船舷较低带着硕大水轮的车船。而这艘车船上赫然是插着东都漕营的旗帜,显然是隶属于本地的转运司,又被差遣过来的官输船。 整条船看起来还蛮新,水轮上的水草和泥沙也被重新清理过;只是因为刚刚卸下货物而处于空载状态。在低矮的舷干和平坦甲板上,还有一层半的楼式建筑,显然也是运货同时,专供人居的场所。 因此,一行当中官身级别最高的江畋,直接被恭恭敬敬的引到了;空气流通最好也最为凉爽的第二层。这层虽然只有一半的建筑,却像是洢水上营业的画舫一般,被分隔成了几个斜对门的大单间。 而内里的各种日用陈设和家私,也一如陆地上的馆舍里一般,相当的齐备。而最内里靠近船尾位置,甚至还有一个内外大小重的套间;以及竹棚下带有花纹凋栏的小露台,正对着船尾水轮翻滚处。 因此可以想象一旦全力行驶起来,水花翻滚之间是如何的凉爽湿润了。相比之下,楼下甲板一层的房间,就要狭促多了;被用轻便的竹木壁板,隔出饭堂、伙厨等功能区之外,就剩下十几个小间。 每个狭促的小间里只有三张,刚好能够伸展开身体的板床或是竹榻;和钉在壁板上的一个小小橱柜或是搁架。如果行礼不塞到床下的话;那就连舒展手脚的空间都没有了;在夜里的灯烛也是限量。 而到了甲板下半层的底舱之后,甚至连象征性的隔板都没有了。只有空荡荡的通层大间当中,位于仓壁两侧的挂架上,叠着原木钉成的长条凳,还有顶上用来悬挂吊床,或是固定货物绳网的挂钩。 显然兼具过运货、运兵的双重功能。而船上除了例行操使航行的船工、水夫和管头之外,还有一名负责同行监押的漕吏和数名漕兵而已。只是相对于黝黑精健的船工,他们看起来就是膘肥体壮。 也十分符合“穷路富漕”民谚。也就是说,作为地方所属的护路兵,其实是一个相当辛苦的差事;因为他们要顶着四季寒暑,风霜雨雪,确保巡视路段妥当,不然就会失去这足以养活全家的职位。 但是作为负责水上船运安全和河道疏通的漕营,在具体工作环境上就要相对舒服的多了。基本上是船上、岸上两线走,没那么辛苦费事;虽然在外时间长,但通过与过往客商接触,油水甚为丰厚。 而在底船之下其实还有一层底仓,既是那些船工、水夫的生活起居之处;也是随船物料、备件,乃至私人物品的临时贮存之所。因为按照不成文惯例,船上所有人都可以携带一定重量的私货上船。 因此,虽然朝廷有所例制,禁止本乡本土出漕,而分别按照紧、要、望的差别,规定了三百里、五百里和八百里的异地巡漕管辖。但还是挡不住趋之若鹜的社会底层,打算以此为传家世业的热情。 而对于上船之后,就事无巨细把各处给检查了一遍的江畋一行;无论是管头、漕吏和漕兵,也表现出了足够的知趣和恭敬。甚至把正在使用的上层舱房,都给退让了出来;而主动跑到下层去住。 既然如此,江畋也不是不通人情之辈;随即命人就地采买了一大批的肉菜米面;以为这段水上行程中的额外补充。因为是空载转程直达,而且基本不在沿岸的港市过多停泊,所以船上消耗不可少。 只是当这条水轮车船,即将离开港市之前;却又有人登船上来,亲手送来了城内通政司下属,各处官印局和书坊,最新印出来的文抄、邸报和内闻。却是在塔窟之变中,有过短暂合作的宋副押官。 只是,当时唉声叹气和愁眉苦脸,口口声声说本该贬放外地的他;如今看起来却有几分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味道。只是当江畋问道这个问题的时,宋副押官却是坦然笑道:“这还要多亏江监司了。” “此话怎讲?”江畋不由略微诧异道:“无论如何,我可管不到你武德司的事情把,怎么又能归到我的头上?” “不瞒监司,之前您不是揪出了城南乐府(隐候)的是非,而后又牵扯出地下水城里马逆的干系么?”形容有些黑胖的宋副押官微微一笑道:“武德司的一些指挥、探事,也不免受了些牵连。但是朝堂上又要有所交代,对于武德司私下里催逼的紧了,不免有些人手紧张……,于是,承蒙监司之前分我的名下那些功劳;本官都已经上路启程了,却又被招还回来,权当一些差事了。” “原来如此,那也是你的一份机缘使然了。”江畋闻言点点头:“其实没有必要归诸于我的……” “此言差矣!宋某岂是如此是非不分之辈么?”然而宋副押司却是正色道:“更何况从一开始,武德司就与江监司颇有渊源了;日后更有许多需要互通有无和协力报国之处。虽然其中曾有一些不明是非之辈,制造了一些误会和波折,但是本司已经严加处置了。还请监司不要嫌弃,将这番渊源继续维系下去才是。” “原来如此,来日方长,那我也承你吉言好了。”江畋顿然心知肚明,原来对方是籍此奉命前来修补和弥合关系来了:“说实话,我还真不记得武德司,什么时候有人给我找过麻烦了。” “承蒙江监司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然本司却是不能不有所表示的。”宋副押官闻言亦是一挥手;顿时有人从岸上送来的大包小包的十多件箱笼:“就当是给贵属的赔礼和略作补偿好了。” 随着他隐约望向令狐小慕的眼神,江畋这才隐约的想起来,似乎自己在广陵王的游园会上,将一个武德司相关的人,给丢进了池泊当中了。不过是因为在另个时空带了好几个月,差点都忘记了。 随即江畋的心情又有些微妙,这就是权势和力量的作用么,轻易可以颠覆黑白和是非;而自己好像是因此被套上了某种恶人的模板了。只是,当他辞别对方回到上层,却发现初雨也被送到房内。 虽然,她还是昏迷不醒的样子,但是在旁负责给她善后,包括清理身体和穿戴衣物的令狐小慕,却是幽怨的都要从眼睛里滴出水来了。江畋这才回味过来,自己好像是在渣男的礼尚越走越远了。 与此同时,一片繁闹的港市当中;高耸的望楼/灯塔之上;也有人眺望着这条水轮车船,在水花滚滚之间驶入黄河主干道。而后宋副押官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勾管,您的交代已经妥当。” “好!”而身为武德司东都分司,为数不多几位高层之一,而额头法令纹深刻的勾管,这才转身过来赞许道:“老宋,接下来还要你多用些心思,维持住这条线了。毕竟要在上京独当一面的人物。” “这世上有些人啊,就算不用交好,也要尽量避免与之为敌的。”勾管又继续自言自语道:“就像是那位令狐小娘,主动上门来说的道理;若是我们对此无动于衷,那真是活该对此横遭指谪了。” “说实话,这世道的变化和将来如何,我也实在有些看不大懂了。但是这种奇人异士得以大用,却是铁定之势了。”勾管又转头对着身边另一人道:“所以,你回头告诉邓专知,他小儿的那点狗屁倒灶事,就不要拿到公事里来计较了。” “就算是他是文班正序的出身,但到了武德司之后,就不要妄想再与那些朝臣混同一类了。想方设法让自己的儿子。挤进广陵王的游园会也就算了,还在本司出身的小娘面前吃了亏,正好也死了心安稳下来;这还有脸计较下去么?” “如果他不想要体面,那本司就帮他找个体面好了。不然的话,惹到那位江监司,武德司可不会再替他出头了?那可是有非常手段,也是杀人如草芥一般的人物;难道他觉得光靠自己那些全是和心计,就能要挟和挟制的对方么?” “这……怕是有些不妥吧!”然而,在旁的宋副押官,目送另一人领命而去之后,才忍不住开口相询道:“毕竟,那邓专知不是咱们这一条线上的,据说他乃是(内侍)洪都知的门下……”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令人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告知于他啊!”皱纹深刻的勾管却是澹然道:“这话,可不是专程说给他一家一姓听的啊!这也是以我个人立场,对于大内,对于政事堂的表态……无论他背后的人听不听,或是是听不进去,那日后也牵扯不到我们这边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偶见 作为夏日的黄河水道中,其实是相当繁忙的,尤其是在经过上百年太平光景,历代朝廷的不断疏通和开拓之后,这条波涛浪滚的大河上,更是舟船络绎、帆幅如云。 而行船出发没多久,江畋就听说初雨醒来了。“官长……我这是……怎么了……”蜷缩在被褥里的初雨,只觉得全身似乎无处不痛,像是被什么东西践踏过好几遍,而脸色惨白的期期艾艾道: “你这是得了某种失神离魂的症状。”江畋却是不由分说的断然道:“以至于昨天夜里,自行夜游出馆舍去;正巧让我撞见了,就阻止了带回来;所以,接下来你得在我监管之下,以防意外了。” “我竟然是得了自行夜游的离魂症么?”初雨闻言虽然头脑一片混沌,又隐约想.asxs.什么,自己似乎做了一个诡异莫名的梦。梦里整个世间都变成血色,而她也化身成为一只,渴望香甜美味血食的母兽。然而,就在她感应和寻觅着周旁,那些蓬勃旺盛的气血时;突然出现一个,彷若炽亮阳光一样灼人的存在,而不由自主想要反抗。最后她也只能低眉顺眼的感激道:“多谢官长的抬爱了。” “不用特意感谢我,你既然成为了我的下属,我自然要对你身上出现的状况,有所负责而已。”江畋轻轻摇头道;“接下来,你和小慕一个房间好了。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准离开视线范围之内。” “是……”初雨轻声应答道:而在旁的令狐小慕闻言,眼中显而易见的幽怨也消散了许多,而变成了当面若无其事的轻轻笑容:“既然是官长的意思,那就尽管交给妾身好了,管教娘子……” 这时,外间却是传来一阵哗然惊呼声。江畋不由连忙走出露台去,却是那些正在相对空旷,平时用来对货的后甲板上,活动身体的同行军士和随员,都相继聚集在了船舷一侧,开始指指点点什么?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么?”江畋在上方询问道:就听下方的众人纷纷转身过来,而由辛公平当下解释道:“启禀监事,乃是刚刚交错的船上,有人相继跳河了;不过已被周旁行船给就近捞起了。” 顺着,辛公平所指的方向,江畋也看见了约莫数十步外,正在河中缓缓停驻下来的另一艘大船上;同样在平坦的船舷甲板上,被人围住了几个湿漉漉的瘫软身形,同时还有人从后背挤压着吐水。 片刻后,一个刚刚吐完水而清醒过来,穿戴还算光鲜整齐的落水者,却是失声嚎哭起来。然而在下一刻,嚎哭落水者又乘人不备,在一片惊呼声中,重新越过船边阑干,扑通一声栽进滚滚河水中。 “这又是什么状况?”江畋见状不由皱起眉头道:这时却有人回答道:“这些,只怕是一心寻死的可怜人了。”江畋定睛一看,却是同船的那位矮胖漕吏,不由反问道:“这还有什么说道的么?” “回监司的话,这些看起来穿戴体面,又专程来这大河上寻死的。”那矮胖漕吏胸有成竹道:“多半是先前在洛都宝泉坊债市,输掉了一切身家,还不免债筑高台,想要就此解脱一了百了之辈。” “看来,你们似乎没少遇见过这种事情么?”江畋听了却有些诧异道:“还是说,在洛都附近的大河之上,屡屡有所发生过?” “说实话这些年下来,只要走在这条水道上,隔三差五都能撞见个把;其实都有各种形形色色的缘由。但还是以那些债市破家之人居多一些。只是最近似乎不知为何变得多了一些。”矮胖漕吏又解释道:“当然了,我辈早年行船也曾经救过几个,这也算是为自身和子孙积阴德的事情。只是通常跳水被救下来后,就不会再轻易寻死了。像这般复而投水的,也是颇为罕见的情景。” 江畋闻言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动,顿时就想起来了这洛都宝泉坊的债市来源。大概也可以上朔天宝、乾元年间爆发的安史之乱。虽在数年之间就被平定,但是因此造成了席卷北地的兵火摧残和破败。 因此,在一边大片国土沦陷战乱,一边朝廷财计困顿贵乏的情况下;自剑南三川的天府之国,起兵反攻关内的梁公,也为朝廷提出了一揽子的财政解决方桉。其中,就包括以朝廷名义发行的官债。 主要针对相对保全完好,并且人口密集、富庶丰饶的南方各道地区;尤其是东南沿海各州,自贞观到开元的上百年间,民间所积淀的财富。以朝廷掌握盐铁诸多专卖配额,为发行担保和计价基数; 由此为朝廷平叛和战后重新筹集了海量资材,也为眼界大开的大唐君臣们,开辟了一条看似不用直接加税,却可以在短时间内富国强兵的终南捷径。因此战后各种名目的长短期官债,如雨后春笋。 而后,又不仅限贴息孳利的官债名目,而开始发行另一种,以现有的合股投资为基础,对大唐周边征拓的收益,为预期反馈和偿付的军债(战争公债)。由此,军债和官债构成了朝廷中兴的基石。 而那也是梁公在朝主政的三十年,所以,他竭力压制了一切,在债券发行规模和项目上,可能透支国家信用的激进举措;为朝廷留下来一个相对运转良好的,国家债券信用体系和原始的金融秩序。 因此在后来的大征拓时代,虽然朝廷在公债运营中偶然有所波折。但随着大唐对于海外的征拓,和日益增长的海外分藩;所不断反哺和输入的海量资源、财富;各种公债名目也始终得以信用坚挺。 好看的言情 故而,也催生了位于洛都城内,各种官私票局、飞钱号和兑换所,扎堆在一起的宝泉坊雏形;但是,债市的诞生则是要更晚一些。来自梁公离开朝堂,退养西国大夏前,所颁布最后一批政令之一。 其中就包括了,有条件的准许一些,屏护九州和拓植海外的诸侯分藩,在大唐两京十六府境内指定的场所和机构,发行专属贴息的藩邸私债;以为募集和吸纳,征拓海外和开发领有的启动资金。 当然了,当时世人皆以为这是梁公,为了自己退养西国大夏的身后计。但是,当这个政策被执行下来之后,也对大征拓时代当中,那些层出不穷的海外藩家,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促进和催生作用。 但也因此放出来了一只,名为原始金融体系雏形的怪兽。因为随着这些名目,一下子涌入其中的私家民间财富,其中所代表的巨大能量和潜在影响,同样也令朝廷大为震惊亦然。 因此,为了专门管理这些诸侯藩家的私债,同时也是约束和规范其运作交易;经过一番各种博弈的朝廷才颁下敕令,在作为中原水陆枢纽的洛都城内,紧靠着宝泉坊中心的原市所,设立专门债市。 因此演变至今,对于大唐所属的诸侯分藩,依照各自的等秩、赋税和资源产出,自有一套严密的审核和验证流程、规范,决定其能够发行私债规模和年限。因此,这也是制约外藩诸侯的手段之一。 但是,既然是以诸侯藩家名义私募的债券;在具体的公信力和作为准备金的质押项目底蕴上,无疑就不能与拥有极为庞大,人口、土地体量的中土朝廷相提并论了。同样也被分为三六九等之别。 其中信用最高的,规模最大的,无疑就是身为大唐第一藩,囊括了波斯、大食故地的西国大夏;又因为其与泰西大秦(东罗马)接壤;所以变相掌握了东西之间,丝绸之路/黄金公路的巨大利益。 其次是同样出自一梁三家,虽无藩国之名,却有藩国之实的南海(广府)分家;不但拥有南海列国的宗藩权柄和香料海岸。还有新洲/北俱芦洲(美洲大陆沿岸)和大小澳,专属的管领和通贸权。 因此也被称为票面价值最稳定,孳利贴息收益也是基本雷打不动的铁票;同时也是许多富有人家,用作传家财产和大额支付的等价物。因为只要数额够大,孳利也同样可观,还不怕不肖子孙败掉。 然而除了这些顶级的属国巨藩/大诸侯外,同样还有散布在寰宇海内的大量中小诸侯藩家,就不免有些鱼龙混杂,而良莠不齐了。因此,他们虽然也有发行私募藩债的资格,但就相对风险不一了。 而这也是如今的洛都宝泉坊债市,日常用来投机和炒作的主要内容。毕竟,以它们的体量和规模,对外征拓是有一定失败或是赔本的概率,或又是无疑发现新的矿脉和资源产出,而造成波动起伏。 大量参与其中投机取利的官私资本;也由此造就和养活了宝泉坊内,一大批于此相关操持的从业人员和附带服务人员,外围的配套产业。也是极少数朝廷特许使用,飞电传讯联通天下各地的场所。 只是为了能够在当天收市之前,获得两京十六府及其辐射周边望要大邑的市面反馈。因此,在这种混杂了半官僚,半自由主义的原始资本博弈当中;今天一夜暴富,明天就跳天台的事情并不罕见。 显然在各种利欲、野心还是其他什么因素的驱使下,被这种名为债市的原始金融怪物,所吞噬了的倒霉鬼也远远不在少数。只是他们基本远离大多数普通生民的层面,才没有引起过多重视和波澜。 但是这次偶遇集体跳水的事件,江畋却由此注意到了其中的一个新变量;也就是说在通常的国家信用体系下,如果再加上兽祸在内诸多变局的影响;其实也可以令人在跌涨中达到某种目的的? 因此,他决定有机会上岸之后,给留在洛都的成士廉传信;委托他找人执行一个私人的任务。也就是收集最近一段时间内,债市当中波动最大的一些债券名目;充当某种后续的参考和调查方向。 毕竟,就算是在幕后掀起兽祸的那些人,同样也需要财力来支持他们的一系列操作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砥柱 略过偶遇小插曲,相比来时车马兼程的陆路风光,这次水路回程又别有一番风景。从怀、卫(州)两岸千里鸡鸣、人烟如织的平野丘陵,到陕州境内重归荒野鸟鸣猿呖,大山深峡之间的奔流滚滚。 无不是让人心情重新变得敞阔和开朗起来。而到了晚上开始开始减速慢行的时候;则可以见到矗立在黄河航道两岸,大小山巅之上的传讯台兼做灯塔,不分四季寒暑晴雨,所蜿蜒探照如斑的光柱。 唯一不美的是,因为需要照看(监管)初雨的缘故,令狐小慕也变得拘谨和避嫌了许多;倒是让江畋暂时性的失去了一些日常的乐趣;但也因为有人日夜陪伴的缘故,到了晚上初雨倒是没再夜游。 因此,江畋干脆恢复了原本,在夜里笔耕不缀的习惯。将在另一个时空呆过的数月时间里;点点滴滴的得失和感悟,都给逐一的记录下来,作为自己在事后的自省和反思,以及日后可以改进之处。 虽然,看起来“迁跃”模式所附带的“时空孔穴”状态,最终稳定下来还是遥遥无期。但既然在那个世界拥有海东政权,可以作为自己的底牌和后援,那也就有必要考虑日后如何好好的经营下去。 此外,之前从高文泰府上所获得的那些讯息,也需要时间来慢慢的消化和验证。因为,在他口供所牵扯出来的幕后黑手影子,已然遥遥指向了当年某位显赫的皇族中人,只是细节上还是疑点颇多。 然而,当时间来到这条漕行车船,逆流而上的第三天正午,就不得不在平陆县境内的大阳桥附近,暂时靠岸落锚停了下来。而在此之前,已经有十数条类似航程的大小舟舶,停驻在了大阳桥两岸。 道理也很简单,上游属例外就是黄河航道中,大名鼎鼎的鬼门关——三门峡的中流砥柱所在处了。相传大禹治水,挥神斧将高山噼成“人门”“神门”“鬼门”三道峡谷,引黄河之水滔滔东去。 而其中将原本宽敞的河道,分割成令人望而生畏的人鬼神三门(三条狭窄湍急水路);大小不一矗立其上的三处河中砥柱,就是其所留下来的遗迹;也是从古至今想要黄河上行的舟船险阻所在。 因为这三处河中砥柱,无论,都顽固的矗立在河道折转出,而让所有行经至此的水流变得风急浪涌;而令冒险穿行的舟船,十有七八不是被掀翻、覆倒,就是失去控制撞碎在坚硬的河中砥柱上。 因为这里的地势绝险,再加上距千古雄关函谷关不远,并为水陆咽喉,因此古时三门峡又称“崤函”。而大唐建立之后东南船运的物产钱粮,同样也不得不止步于此于此,改为陆路绕过这一段。 事实上历朝历代,都不乏有人试图采用改善河道,加宽河身、降低暗礁的方法;从西汉成帝鸿嘉四年(公元前17年),到唐朝开元二十九年(741年),都曾对三门、砥柱一带进行了凿石施工。 但是除了因施工造成石块掉入河中,使水流更加湍急之外,对于河道改善不大;最终只促成了因为这一段水陆转运的需要,而以此为生计和事业,大量滋生和繁盛一时的市镇和村邑。 直到在梁公秉政期间,正巧有一年遇到了难得一见的枯水期/大旱;当时有人建言,当以天子亲自前往河西县的河渎祠,祭祀黄河神主“灵威公”,以为汇聚天下臣民之心,而感应天时以求变化。 然而提出建议的这个人,就被高升/贬斥去南平大都督府;负责教导赤水河沿岸莽莽丛林中的那些土族蛮夷了。而梁公则是宣布了一个大计划,就是籍此汇集大河沿岸受灾百姓,以兴修水利为赈。 而其中一个被称为惊天动地的重要项目,就是乘着大旱水浅的短暂窗口期,针对三门峡内横阻的中流砥柱,所进行的开辟和清理工程。因此花费了极大的代价,前仆后继损失了数百人才取得成效。 最终,首当其冲的大砥柱石,被冒险乘船攀附上去的匠人,围绕靠近河底的根部,凿开了一连串的孔穴;然后再埋入特制的药粉灼烧,解体崩倒在河中;再用舟船拖曳大块,不复为礁岩之患了。 而作为人鬼神三门的,则是先让人攀爬至顶部平坦处,再就地凿穴树立支架。然后通过岸边的悬空索吊,不断将人员和器材送过去;然后在凿穴填药炸石和人工清理之下,一点点将其铲地消平。 因此,在大河两岸多处齐头并进之下,虽然不免伤亡和意外频发,但是工程进度还是颇为顺利。很快将靠近南北两岸的人门、鬼门,消除到了接近水线之下;而位于中间的神门,也被拦腰截断。 但就在眼见功成圆满之际,却在不合时宜的夏雷震震当中,迎来了豪雨如注的汛期;因此,这项惊天之功的最后一步,还是因此留下了永世遗憾。因为此后历代朝廷,再没见过如此低的枯水期了。 但不管怎么样,横亘在黄河中上游,通往关中之地的险阻,还是因此被解决了大部分。在失去了大砥柱和人、鬼两门的行船威胁之后,黄河水流因此变得宽缓了许多,四季大部分时候都可以通行。 但也因为仅剩半截的神门(巨石)存在,让行经至此的黄河水道,依旧有些相对狭窄。因此在当下水位较低的季节,为了行船的安全计在上行的南航道上,只允许一艘五百料以上的大船缓慢通过。 而不久之前,还有一条上行的舟船,因为岸边畜马牵引的绳索突然断裂,而导致失去平衡冲撞搁浅在岸边。因此,再被清理和拖曳出来之前,其他已经抵达的船只就能在附近靠岸落锚耐心等待了。 尽管如此,在驳船落锚的下一刻,那些看起来绿野苍苍,有些田园牧歌意味的岸边,也顿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许多,撑划着舟艇的本地农人、乡民,载这新鲜瓜菜和手工制品,似游鱼般汇聚而来。 “新来的船客,行途颠簸辛苦了。可要来些冰镇的浆水解乏?” “这儿本乡新割的土蜜,化水包你甜到心眼儿。” “卖水瓜了,水灵灵的大瓜,清甜又爽利……” “刚现出来的薯蓣和玉稷蜀,管饱又开胃……” “盐津的梅脯和李子,” “饧果子,饧果子嘞,十钱任选三枚……” “卖串儿,炙串儿,红汤串儿、烧卤串儿,现烤现做……” 一时间,站在船楼上看热闹的江畋,甚至都产生了自己不是在古代;而在后世某个三四线中小城市,的旅游景区一般错觉。正所谓是长久的太平时期下,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繁荣景气,可见一斑。 只是,随着这个世界不断涌现出来各种异变,还有乘势而起躲在幕后搞事的那些势力;这种看起来繁荣安乐的局面,又能够继续维持多久呢?江畋一边默默思索着,一边却是毫不犹豫的挑选起来。 于是,在他的指示之下,车船后方的空置甲板上,很快就在几张桌桉上堆起来,林林总总的吃食和零嘴;然后,让出舱活动的军士和下属们,一边攀谈和自取自用,形成一个临时的甲板自助餐会。 而江畋则是在一旁叫住那名矮胖漕吏,闲谈式的询问起在他,在这水路上多年随船的经历;对方倒也有心结好,一时间倒是说了好几件,自己所遭遇过的奇闻异事,以及一些约定俗成的传闻禁忌。 直到远处夜间用来照明和巡查的桥头塔楼上,突然传来了尖锐的响锣声;随即又变成了正在行船途中,用来示警和提醒避让的金板和敲钟声。然而,一阵紧过一阵的金板和敲钟声,很快蔓延成片。 随着这些依次驻泊在岸边不远处的上行舟船当中,此起彼伏的告警敲击声;江畋也看见了上游方向的水道中,突然就从半截的神门石背后,冒出一艘常见货运的平头大板船,歪斜着顺流直冲而下。 只是半响之后,就轰然撞击在了那些靠岸停泊的船只当中;只听着接二连三的沉闷震响,以及令人有些牙酸的脆裂声;船上人客、水夫和船工的惊呼乱叫,怒骂连连;至少有两三艘被撞倒、翻覆。 “救人!” “快救人!” 一时间,无论是四下里兜售物产瓜菜的乘船乡民,还是最近几艘尚未受到波及的河船上,都有人接二连三的叫喊着,奔走行动起来。而这名漕吏却是对着身边聚拢,隐有惶色的的船工、水夫,肃然喝声道:“都稍安勿躁,记住自己的差事是什么?,一切尽管听凭将监司的吩咐就是!” 而江畋闻言,也不由嘿然一笑,这个漕吏也是个趣人。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些什么;远处已经抢先冲到那艘失控搁浅大船上的人,却是突然间接连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和怪叫声,而争相跳逃下来,或又是慌乱间跌落在了水中。 第二百六十七章 当场 作为在场十多条泊船的见证者当中,品秩和职事最高的江畋;最终还是被对岸闻讯后,以非常速度匆忙赶来的平陆县令;还有当地大阳桥头的市关大使,邀请者一起来到了撞船、翻船的现场。 相比两条被相继撞翻,却已将旅客和水夫救上来,而在岸边专门搭个棚子收容的的客船;剩下那条漂流而下的平头板船,却是依旧毫无生气和生息的,继续搁浅在岸边的卵石滩里,任由水花拍打。 而岸上聚集而来的乡民和船上下来的客商、行旅;还有其他船只上的水夫和船工们,却在岸边县令带来的皂吏和白役拦阻下,正表情各异的对着这艘搁浅的平头板船,大声的指指点点着说着什么。 而上过船的那些人,虽已经被收拢在一起,更是一副惊魂未定,或是受惊过甚的模样;而只要有人盘问起来,就是心有余季张口结舌的往复几句:“死了好多人。”“全死了。”“死的好惨啊!” 每听这么一句,在场勉强维持镇定的平陆县令,就脸色愈发的惨白一分;而作为首当其冲的(大阳桥)市关大使,更是彷若天降横祸一般哭丧着脸,若不是有人搀扶几乎要在下一刻瘫软在地上。 反倒是江畋下船表明身份之后,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前后也只说了三句话:“控制现场人员,进行身份甄别”“准备上船勘察。”“就近清理水路,避免造成更多的堵塞。” 而中年干瘦的平陆县令,见到江畋的身牌凭信之后,更是如蒙大赦一般的,恨不得就把现场所有的主导权,尽数交付出来了。因此不久之后,从属平陆县的一队守桥团结兵,也从对岸赶到了现场。 就此连同两百多名的县班民壮、白役和皂吏,一起归入了江畋的临时配下。因为他明面上的本官,乃是监察御史里行(从七品下),同领检校两京馆驿使;所以,这种两京间驿路事件正当管辖中。 尽管如此,江畋在下令封锁现场之后,又做了一些准备;看着先行上船的几名军士,相继探身做出了没有危险的约定手势;才亲自登上了这艘搁浅的平头板船。这也是艘水道上最常见的平头板船。 通常情况下,这种形制的船只结构简单,所需的操作人手少,很容易进行改装和搭建;因此主要是用做运货的用途,有时候也稍带一些贪图价钱便宜,而对于旅行条件要求并不高的中短途乘客。 而眼前的这艘平头板船,乃是毫无改装的标准式样;因此通过刻在船头的铭记,可以看出大概是七百料的载量。放在大船如云的沿海、外海地区算不了什么;但在内陆水道则是屈指可数的大船了。 并且看起来成色版新,也就是三五年间的使用程度,在船舷上的磨刮、擦损和重新上漆的痕迹,都没有多少。但是一旦乘小划子靠近,就顿时扑面是浓烈郁结的腥臭味,就像是干透好几天不散的。 其中又夹杂着一丝,令人隐隐有些属性的异味。随着江畋一跃而上船板,先行带人上船勘验的张武升,就从旁低声禀报道:“官长,已经初步查探过内外了,船上各处毫无活口,也无全尸。” 随即,江畋透过全部被打开的船台和下层仓板,顿时就没白所谓的“毫无活口,也无全尸”缘故了。因为里面根本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而且就像是在高温封闭环境下脱水,已经干瘪泛黑了。 这副场景令人有些似曾相识,就像是……在龙门山奉先寺的塔窟,所遇到的惨烈现场一般。难怪那些之前上船的人,都被惊吓成了那副完整的话,都没法说清楚了一般德行; “官长,可以确认是兽祸么?”这时穿戴齐全的林九郎,也登船上来问道:“兽祸?”正在船边不远处等候的平陆县令闻言,却是不由浑身打了一个激灵,顿时脸色由煞白转红好看了许多。 毕竟,在他平陆县的境内,发生如此惨烈的凶桉,对于他的年资考绩和后续追责,无疑是重重的一笔污点。但若非是人为因素的凶桉,而是外来“兽祸”,那身为地方父母官的职责就大为减轻了。 “可以确定是兽祸,但又不完全是兽祸。”捏着鼻子在船上现场转了一圈,又让人把残骸都巴拉着翻动了一遍之后,江畋点头又摇头道:“至少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兽祸,而是有异常事物的现场。” 然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却没有见到任何异常物存在和残留的提示;随即,他仔细看了一遍船边的痕迹,转身对着魂不守舍的平陆县令喝声道:“赵县令,从船上下来的人,都控制住了么。” “额……嗯”正在满脑子琢磨着,给上官的呈文当中,该如何撇清自己干系,又强调这位监巡御史作用的赵县令,顿时闻言一惊顿时连忙急声应道:“一个不差的都拿住了,就等后续甄别了。” 这一刻,他却是有些庆幸自己,为了事后能够用来减轻责任,和充当顶罪候选的缘故;当场就下令一个不拉的,把那些现场那些人等都被拘拿起来了。随即,他转而大声喊道:“快把人押上来。” 与此同时,江畋也对着张武升道:“你之前上船时,这些血肉都都是这副样子的么?有没有觉得差了点什么?”。张武升闻言愣了一下,却毫不犹豫强忍恶心再度跳入船舱,埋头仔细翻找了一遍。 “却是我忽略了一些地方。”而后他重新攀上来,脸色沉重的道:“这些尸骸破碎,但是具体拼起来之后,似乎都没有多少器脏!这,似乎不是寻常凶兽的本能做派和习惯。” “没错,若是凶兽的话,可不会这么浪费,更不会这般的挑食。”江畋点点头道:“因此,这处现场,更像是为毁坏某种行迹,才刻意被做出来的;毕竟,散布在壁板上的抓痕,也太少太浅了。” “难怪我发觉下仓顶上,居然都没多少血肉沾染而干净的很,这怕是一时够不到,而事后处理的结果”张武升听了也,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之前逃下船的那些人等当中,其实是有些嫌疑了。” 随后,赵县令也将之前从船上逃开的人,给纷纷押送了过来。就此在水轮船的甲板上,搭起一处大型凉棚;摆下了各种公用的桌桉陈设,在极短时间内就布置出一个,有点做派样子的审理现场来。 而后,一名皮肤黝黑满脸沧桑,手脚遍布皲裂的老船工,被当先带上来之后;还没等人开口问话,就只顾在五体投地跪倒甲板上,口称冤枉的磕头不止;而后又有船主在内,多人站出来为之证明。 “你等无须紧张,我也只是想要当场证明一些事情。”因此江畋也对他点头宽声道:“既然你不知情也与此无关,那见义勇为总道是一件好事,本官自然会给你洗脱干系,还有有所相应的奖赏。” 于是有个这个开头,待到这名老船工下去之后;又被带上来另一名浑身还是湿漉漉的水夫,就没有那么紧张了。虽然说话还是结结巴巴的,但是还是尽量重复描述了,当时上船之后的见闻。 然后,他被当场赏给了一枚当五十文的大白钱;有了这个范例之后,接下来被审讯的数人,都是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竭尽描述当场的情形;也让让负责从旁记录辛公平,抄下了一叠厚厚桉卷。 然而,这些人的出身微贱,言辞表达能力有限,因此哪怕翻来覆去的说,能够提供的新内容和细节,也是寥寥无几;却把在旁陪审的赵县令,听得昏昏欲睡却又强打着精神,做出一副认真姿态来。 直到剩下最后三个人之一,一个看起来就有些老实巴交、言辞敏纳的乡民;似乎及其畏惧官威而句偻着腰背,被带上来后也只管口吃道:“小……小……人,没没……什么好说,都与他人一般。” “那就说说你,从船上带走的东西吧!”江畋冷不防突然开口道:因为他在的视野当中,赫然呈现出了某种提示:“检测到生体辐射残留……”。此人闻言一惊,却是当场就被左右军士按倒在地。 在四下一篇惊呼声中,这名乡民不由的失声惨叫道:“小人……小人,真不知道官人在说什么……”,下一刻,得到示意的李环,就闷声不响突然上前,几下将他短衫扯下,露出精瘦的身躯来。 然而,在这副光秃秃瘦可见骨的身体,似乎什么都存不下;也无处可藏他物。见到这一幕的赵县令,不由咳嗽了一声想要开口,给这位上宪找个下台阶的,就见李环面无表情对乡民肋下突然一拳。 刹那间,就见这位脱得光秃秃的乡民,惨叫一声句偻身子手脚蹲地,又变成激烈的咳嗽和呕吐来;只是他还没有呛咳几声,就突然有一件事物,带着许多口涎掉落在地上;他不由自主伸手去抓。 却被李环眼疾手快的一脚踩住手掌,再度厉声惨叫起来;然而李环却没有放过他,再度突指在拳勐击在他腰部;只听声怪叫,从他身下噗嗤一声泄出一大滩污物来;其中更有硬物落地的啪嗒一声。 而见到这一幕的最后两名待审之人中,有一人当场腿脚发软的扑跪在地;而另一人则是毫不犹豫的撞开,身边监押的两名皂吏;抢步向着岸边的人群中奔逃而去。 “有趣……”见到这个意外的江畋,却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在旁惊得一脑门韩的赵县令闻言,不由连忙辩解道:“上宪恕过,下官……下官,实在是……” “我可不是说眼前这两个。”江畋意味深长的起身道:“而是岸上人群里藏着的那些……”。与此同时,事先被安排在四周的随行军士,也纷纷现身围拢了过来。 第二百六十八章 偶的 事实上,随着江畋的话音方落;被下围拢起来的那些看热闹人群中,顿时有人嘶声叫喊起来;当场像是炸了窝一般,飞窜出至少好几个身影。然而下一刻,就被林九郎带人眼疾手快的逼退回去。 “无关人等,全都抱头跪地,等待甄别。”只见他们一边齐声大喊道:一边挺矛捉刀合击向前,顿时就将一个躲闪不及的逃窜着,同时交相刺穿了手臂和大腿,血如泉涌的凌空挑架了起来。 而这血淋漓的一幕,也让那些被围的人群当场骇然大惊,纷纷哭爹喊娘着争相抱头扑倒在地上。顿时就将退逃回去的那几个人,给再度暴露出来;然而这一次迎接的他们,就是上弦搭射的强弩。 而面对生死危机之刻,这几个人的反应也是不尽相同;有的伏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反向飞窜去;有的伸手就拉地上的乡民,想要当做挡箭牌,却快不过弩箭的速度,当即被射穿、栽翻在地。 还有的则是佝偻着身子,毫不犹豫踩踏地上的人体,转头就跳进岸边浅浅的河滩,奋力向着水里扑腾而去;还有的则是闪身躲到同伴身后,然后就被抵近发射的强弩,给一并串成了糖葫芦…… 但还有一个人,却是当场怒吼一声,伸手如飞的接连拨打开,好几支飞射的弩矢;然后,还没等他爆发的这一口气用尽,就被迎面交相投掷的短标,给正中了手臂和小腹;仰面直挺挺钉在了地上。 半响之后,随着乱哄哄局面的平息。总共三具尸体和一個重伤的活口,就被呈送到了江畋面前。至于还有一个跳逃进河水里,却还没有游出多远,被波涛滚滚给卷走的,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老天无眼!”然而,这唯一一个重伤的活口男子,却是垂头丧气的死死瞪着平陆县令道:“令你这狗官,侥幸逃过这回;但西山兄弟的血债,就算没了我,还会继续有人与你清算的!” “混账!混账!这是什么混账话!”赵县令闻言,却是不顾避嫌气的须发泵张道:“山棚结社下山归化之事,本来就是本官用前程作保,才特许你们觅地安置,可回头你们都不见了,怎敢赖我!” “狗官勿要装傻充楞,不就是你暗中引兵上山,害了好几棚的老弱妇孺么?”这名活口却是激烈争起来怒吼道:“可怜她们首级全都被砍了去,只剩下被祸害过的光秃秃身子,不是你杀良冒功?” “这怎么可能,你也太不晓事了;本乃文班出身,又不是武职!”赵县令闻言却是越发的气急败坏道:“斩首之功与本官而言,又怎比得过治下,招徕更多户口的考绩?如今反倒被你诬赖不成!” “不可能,你这狗官莫要巧言令色,混淆是非。”重伤汉子在情绪激烈的挣扎间,却是眼见得气息微弱下去:“只恨我们苦心准备的报仇机会,却被这摊意外给搅扰了……”然后他就昏死过去。 “下官不才,竟然叫上宪见到这番丑态了。”而后,哭丧着脸的赵县令,又转头对着在旁观望的江畋哀声道:“还请上宪千万为我做个见证;以备日后上头的盘查和详询……” “我不过当政一县之地,平日里也就驱使些民壮和皂班;又哪有动兵剿山、搜杀的能耐和权柄了,”然而,他又苦笑着继续解释道:“这只怕是一场飞来横祸,主动要落在下官身上了。” “赵县令,你治下这里的山棚人家多么?”江畋闻言却是心中一动,反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招揽山棚的?他们出了状况,又是何时的事情了。” “回上宪的话,这些山棚人家,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多是些不愿服从赋税的法外之民;因此几年十几年间,稍有些灾荒的都能聚集上一拨,”赵县令叹息道:“但到好年景,又会下山来讨活。” “我也是功利蒙了心思,这才想要在任内做出个中上考绩,使人上山劝诱归化一些,好让民籍的账簿面上好看一些。却不想惹下这一身的是非;如今这些化外之民死于非命,我的任上也该到头了。” “说到底,这大概是前年秋后的事情,正好因为大河水枯,须得征募人手;但是到了去年,我再派人上山去找,却回报几个山棚的聚落,都已经被废弃了;现在看来,那些人也没有如实回话啊!” “那你觉得,在伱周边地方,可有那那些存在,有能力也有机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江畋闻言却没接他的话茬,而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你可有考虑过类似的嫌疑对象么?” “上宪……上宪,你这可谓太过为难下官了。”赵县令却是脸色一下子垮下来,而哀声拱手道:“我不过是一个区区下县小官,既不敢猜也不敢去乱想啊;不若,莫说丢官,只怕还有大罪责了。” “好吧,那我们就暂时放眼眼前好了。”江畋也摇摇头收回交浅言深的试探:“既然这几位,都是冲着你赵县令而来的,那也意味着,我要找的正主儿,并不在其中;让我们从这些人开始,再来一遍好了。” 然而这一次扩大范围的甄别,才进行了没有多久;江畋就突然起身径直走到外围,一处兜售廉价茶水的棚子前;对着一位牵着个孩童的老头突然开口道,“不知道,人体器脏的滋味如何呢?” “……”这名满脸褶子、耳目不清的老头,却是仿若未闻一般的挤出个讨好的笑容:“官人来了,要喝些什么,小老儿这没什么好东西……”;下一刻剑光一闪,他牵着孩童的手臂骤然断落在地。 “啊……”刹那间,他才爆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惨叫:却在下一刻猛然飞身而退,砸在了茶棚后方的家什当中。当他再度站起来的时候,身形也不再佝偻,在骨节处极速撑破皮肤,生长胀大起来; 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全身皮肤血糊糊的翻裂在外,而爪牙骨节尖锐毕突的人形怪物;几乎是带着一股子腥臭,反身猛扑向江畋,却又在空中被争相放射的箭支所中,哀叫一声滚落砸倒茶棚。 而后,随着卷成一团的篷布中,撕裂而出的一截爪尖。更多的箭矢以此为指引,密密麻麻的攒射其间;又有军士熟练无比的紧接挺矛上前,以此以扇面分布的交相戳刺在,不断挣扎抖动的篷布中。 然而,除了最初几下刺的污血迸溅之外,紧接下来的戳刺都落在了空处;与此同时在篷布的另一端,一个重新缩水不少的人影;却是在矛头间隙骤然飞窜而出;几下起落转眼之间就跑到了树林边。 然后,他的大腿突然就迸血如飞,瞬间齐根而断的扑倒在泥地上,泼洒出一大片拖长的血迹;却是江畋暗中出手。尽管如此,生命犹自顽强的对方,居然还能继续用仅存的手臂,攀爬向林子里去。 这一次,随着一张兜头大网笼罩而下,嵌入肉里的网钩将其裹缠起来;这支化身茶棚老头的怪物,这才奄奄一息的不再挣扎了。而在江畋视野当中的提示,也变成了“异常畸变体(濒危)。” 然而,在钩网当中被抬架回来的怪物,也在不断滴落的污血当中,迅速的缩水、干瘪下来;最后,重新变成了一个垂死老头的模样;只是,如剥皮猴子般血糊糊的身上,还黏连的丝丝缕缕皮肤。 看起来既可怖又瘆人。这时候,才有人后知后觉的失声惊叫起来:“这不是在此卖茶多年的田家阿翁……,这是什么怪物变成他的形貌;快去找找,田家阿翁在哪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又遇 最后,那位田家阿翁残缺不全,并且外皮撕裂大半的尸体,在茶棚下附近的土沟里,被寻味的犬类给翻找出来之后;这件满船死难的意外事件,也终于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和定论。 拒绝了赵县令的招待和程仪,当江畋一行带着底仓里新获得俘虏/特殊样本,再度启程之后。在船上冷眼旁观一切的令狐小慕,却是忍不住开口道:“官长,这位赵县尊,怕是颇多言尽不实之处。” “我知道,这事不单是个县令可以操持的;所以我决定回头暗中调查,这些年偏远地方的人口失踪案和集体搬迁事件。”江畋点点头:“待到了西京之后,还要拜托你调查武德司那里的存档了。” “但目前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当下所获的这只鬼人。”江畋又继续道:“它不但在行凶后变回人形,还能够临时伪装成受害者的形貌,这无疑又是个突变的样本,必须尽快找出对策才是。” “至少,我们首先要确认这只是偶然出现的个例,还是可以复制的群体现象;”江畋紧接着道:“如果只是前者倒也罢了。但如果是后者,那就麻烦大了。必须籍此迅速找到甄别和针对的手段。” “毕竟这种为伪装杀人的手段,对于绝大多数人简直是防不胜防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尽快回到西京之后,才有条件和场地进行深入的研究;平陆县这边存在的问题,只能日后慢慢调查。” 除此之外,还有船上被当作值钱物件,所藏起来的某件东西,其实是带有常人感觉不到残留影响的诱导物;目的就是针对这艘船上运载的某个人和活物。而从下仓尸体残骸看,也有些异乎寻常。 因为数量为免多了些。而且通过检查尸骸间遗物,还找到了很容易就被忽略,残断绳索和拘束器具的碎片;这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究竟是怎样的乘客或是活物,需要捆绑或是拘束起来运输呢? 再加上平陆县境内,所暴露出来的山中人口失踪案件;这简直就是在短时间内,又平添了一连串的新疑团。或者说相对于表面上新起的兽祸,一个布局庞大的峥嵘身形,似乎才露出了那么点边角。 结果当天夜里,初雨的夜游症又毫无征兆的发作了。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惊醒同房监护的令狐小慕,就悄然无声的跃出窗外去;在船上如同女鬼一般的幽然游荡片刻;却因四面皆水无处可去转回来。 结果触发了江畋在房外的小机关,被他再度制服了。只是被扭脱了手脚的初雨,这一次醒来的比想象的还快。只见她脸色惨淡的哀求道:“既然如此,已经无可挽回了,还请贵人赐我一死好了。” “让你去死?为什么,活着不好么?”江畋却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心中却是忽然想到了,作为当初从隐侯乐行达府上,救出来的重伤垂死者之一,成士廉家里的那位妾室,是否也有这种问题呢? “贵人觉得奴家这副模样,还算是人么?”关节处就像只蠕虫一般,正在不由自主将脱臼四肢,给扳正恢复过来的初雨,却是一丝丝抽着冷气痛声道:“奴家不想变成害人的怪物,就只能请贵人替我解脱,至少还能以人的模样死去……” “你这就错了!”江畋却是伸手示意,惊醒持剑门边的令狐小慕不要说话,然后才开声道:“为什么伱会觉得这副样子,会是一种非人的怪物呢,而非你在劫后余生,上天给予的恩赐和机缘呢?” “恩赐和机缘?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变形的四肢已然恢复了大半,但是脸色依旧惨白吓人的初雨,却是不自信的喃喃道:“贵人你莫要宽慰了;奴家变成这样子时,真真切切感到了想要害人的冲动……” “有什么不可能的!”江畋却是毫不犹豫打断她的自艾自怨:“我在洛都地下水城里发现的那些诡异之物,你也该听说过了吧!说实话,这世间将有大变数,你的这点变化,也不过时代洪流中的区区个例。” “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要招揽与你?”江畋随即又继续道:“暗行御史部成立之初,不就是为了对应这种事态,而专门招揽那些声在时代洪流之中,因此有所际遇和变化,而又能报效国家和守护百姓的奇异之士。” “难道,奴家这副非人的模样,难道也能报效国家、守护百姓?”初雨闻言,却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眸道:“贵人,也未免太看得起小女子了吧。我……我,是真心感受到想要,吮血食肉的渴望……” “那又何妨,只要你想办法控制和掌握这种变化和冲动,将其驯服为意志驱使;不会主动去伤人害人,就算有些吮血吃肉的渴求又如何?”江畋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摇头道:“难道我手下还供不起区区的猪羊血食么?” “更何况,是人非人的道理,又不是光看表面上的行举;更要看本心,是否还是依旧秉持,生而为人的义理是非和道德良心;而践行惩奸除恶之事。这样,就算杀戮累累又如何,那也是在庇佑苍生,不负家国。” “相反,你这种悄无声息的潜伏和近身偷袭的能力,只要经过合适的教导和磨练,就完全可以派上大用场的。实话告诉你在我的麾下,似你这般的情形,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为什么就不能放眼将来,看的更加长远一些。” “我听说,你在此前因为某种缘故,很是遭受了一些磨难而差点死掉,似乎也因此觉醒了这般变化。”说到这里,江畋突然对着她的眼睛道:“你就不想报仇雪恨,让曾经害你落到这幅境地的那些人,付出代价?” “所以,我再问你一遍,初雨。你还觉得这只是一种非人的折磨和苦难,而继续要一心寻死,白白浪费掉这种世人难得一见的际遇和天赋,让那些伤害过你的人,继续在这世上逍遥自在下去么?。” “不,奴家明白了;官长教导的对。”下一刻,就见初雨五体投地式的顿首在地上,而用一种感激而虔诚的声音道:“此后,这副残躯愿为官长竭尽驱驰;不过,奴家尚有一桩天大的恩情,尚未报答万一,还求官长一个恩准……” “你是说,当初将你从乐氏府上,给暗中解救出来的那位吧。”江畋却是暗自有些好笑的打断她:“知恩图报是一件好事情,将来若必要的时候,我也会给你提供帮助的。至少他的做法和手段,也是颇和我胃口的。” 完成了对于初雨的开导和安抚之后,江畋就见到在旁的令狐小慕,同样是有些脸色泛红,眼眸水汪汪的似有所感一般。于是重归寂静的下半夜里,江畋刚合上眼,就感觉有个熟悉的气息,悄悄摸回到自己的居室当中。 过了三门峡这段相对狭促的水面之后,接下来的车船行程就顺风顺水,而又有些乏善可陈了。直到逆流的船行第三天,抵达了潼关附近渭河与黄河交汇的风陵渡。却有些意外的见到一支,正在当地执行任务的金吾兵。 随后询问了岸上的情形才知道,他们居然在渡口的河岸附近,刚刚用围网和绞车弩,加上活畜作为诱饵,捕杀了一窝涉嫌伤害人命的巨鱼。而后,江畋见到了码头上被悬吊起来所谓的巨鱼之后,也不由有些侧目起来。 因为,那赫然是数条体型硕大的大口鲶;最大的一条足足有两三米长,最小的也有一米多长,每条口齿尖牙密布,都吃的是腹中圆滚;因此被渡口码头上绞车给悬吊起来后,引得左近百姓一片的大呼小叫,还有隐隐哭喊叫骂声。 随后,随着一名军士手起刀落,用力划开其中最大那条青黑色的鱼腹;刹那间一股子远远扑面而来的恶臭,伴随着乌黑的血水滚滚,大片倾倒而下的器脏污物,几乎要将那名操刀军士膝盖一下都淹没了过去。 而后,那些围观的人群也像是炸窝一般,骤然纷纷争相捂面闭口,哀呼乱叫着退散开来;又相继弯腰在地,大声的狂呕成一片。而在这一刻,远在车船上观望的江畋,也注意到了鱼腹中流淌出来的那些事物。 除了血淋漓的器脏、污泥一般体液和残渣之外,赫然还有一些明显已经消化过的,青灰色的人类肢体;这就有些令人细思恐极了。要知道,大口鲶鱼这种适应性极强的杂食性鱼类,长得这么巨大并不怎么意外。 因为它基本什么都吃,什么都好消化,哪怕体型较小的同类也不例外。甚至食物匮乏或是污染严重的水域,也能够依靠食腐、吞食污泥和排泄物,继续存活下来。但主动攻击和吞食人类的概率,就要小的多了。 所以,这些肢体或是残骸是哪里来的?究竟是什么环境和条件下,让这些鲶鱼能够长的如此巨大体型;要知道,这里可是在人烟稠密的黄河/渭河沿岸地区,常年船只通航往来频繁的水域,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了。 在当初洛都地下水城当中,那些体型大的异乎寻常的生物,那是有个特殊环境的污染源头造成的;并且还有人针对性的进行投喂。那这些同样有些夸张体型的鲶鱼,又是从那个源头和相对密闭环境里,给逃窜出来的呢? 接下来,被强忍着恶臭的金吾军士,继续相继剖开来的其他几条鲶鱼肚子里,同样或多或少有所人体的残骸;这也多少验证了江畋的一个隐隐猜想;这并不是被整吞的人类,而是被人当做垃圾处理掉的尸块。 第二百七十章 终至 与此同时,长安城,皇城大内,西内苑所在的鸿吉殿;随着纳凉消暑的水车叶片旋转冉冉,不断有清凉的水雾从墙壁孔洞中喷洒而成;或又是化作室内造景间,流淌淙淙的小股喷泉涌流。 就在这一片清凉而安逸的氛围中,正依靠在一处山石上纳凉的西京监守,却是有些不虞的摆手抱怨道:“祥瑞,怎么又是祥瑞?难道不成,下头那些人个个都学会了,只报喜不报忧了么?” 而随着他的话语,在殿内的前堂,赫然都摆放着一些,用绸布和漆木托盘盛放的事物,赫然是成把成把的五谷等物;其中既有人小腿粗的玉蜀黍,也有颗粒如豆大的麦穗,珠串般的稷子。 除此之外,在大殿门口的廊柱边上,还有一些大到需要用两人合抱的巨型南瓜;仿若牛腿一般粗壮的条瓜;大如桌面的团菜。就这么绑着绸带放在地,上面还带着新鲜收割的汁液和砂砾。 而在正中的好几张暗自拼成的台面上,一只硕大如水缸的寒瓜/西瓜,也已经被分剖开小半截;露出内里熟透至极的殷红沙瓤。由此,也让室内充斥着一股子,果蔬瓜菜特有的清甜新香。 “殿下明鑑,这并非小的们一意的讨巧心思,乃是各处皇庄、别苑正儿八经的产出之物。”在旁的内揭者海公,却是陪着笑解释道:“不敢有瞒殿下,今年夏收的物产,都是格外的硕大。” “正是如此,小的奉命巡守各地皇产,所见各处丰硕累累,皆称是难得一见的大好年成。”这时候,在场的另一名内官,才连忙点头哈腰的附和道:“士民百姓都说,此乃皇道盛世之故。” “皇道盛世?”然而,正满脸轻松靠着块青碧大石的监国殿下,嗤声笑了起来:“从古至今,可有人听说过,兽祸绵连、妖异频现的皇道盛世?不过是自吹自擂,乃至自欺欺人借口而已。” “殿下!奴婢该死、奴婢无能”海公等人闻言却是不由惶恐亦然的跪倒在地:“竟不能为您分忧,更无力报效圣上;但这些事物,却费事欺上瞒下之故,而是出自小的们一片赤诚之心啊!” “好了,好了,孤王晓得了。不要动不动就请死。”在山石上重新翻身,换了一个舒服姿势的监守殿下,轻描淡写的摆摆手道:“孤也不是要苛责什么,只是这种粉饰场面的功夫就省了。” “若要为孤分忧,就多用心一些外头的那些勾当;这些日子下来,关内道各处上报斩杀的兽鬼和异类,怕不是没有上千数目了吧?却不知道成效如何,损伤又有几何,这才是孤所关切的。” “这还要多亏了殿下提出的那方略,以朝廷出首颁下悬赏,令天下各方有志之士,争相捉杀以为报国。”听到这话,重新站起来的海公不由恭切笑道:“故此,如今正当一片踊跃情形呢。” “以朝廷发动各方之力,悬赏捉杀天下异类,此非孤的方略,而出自那位……那位叫什么来着?,对了,是江某的建言。”然而仰卧山石上的监守殿下,却摇摇头道:“他也该回京了吧!” “回禀殿下,武德司新近传报,这位在处理了平陆县的一桩公案后,已经乘船抵达京畿道了。”这时,另一名内官连忙接口道:“想必不久之后,就会入京,开始接手相应的差事了。” “那就再派人去探查一二,给孤一个准信好了。”监守殿下闻言也摆摆手道:“老海,西京别设的暗行御史部那头,你也给我好好盯着,确保尽快开始派上用场,也好进一步安定人心。” 这时候,殿外却是再度传来一声低抑的通报。随即一份毫无署名的扎子,给呈送了进来;监守殿下看了两眼,却不由从山石上肃然起身道:“来人,去宗伯处问询一二,可还有适龄宗女。” 而被人暗中关注的江畋,却是波澜不惊的从西渭仓的码头下船;然后换乘上前来接引和护送的金吾卫车马,徐徐然的向着京城而去;只是这次在河口桥市当中,他却又看到不一样的东西。 就是那些等待转运的大大小小铁笼子。里面多数是一些关内道各地,押解而来奇奇怪怪的动物。据所都是在这段时间里,地方官府相继发现和捕获的,发生了不同程度异变和畸形的生灵; 因此,江畋既见到头上长出六七根角的牛,也看见了浑身长满硬瘤壳的猪;像是传说中山魈一般,面如犬长的马猴;还有看起来外形如常,却有些兇横暴躁,啃着铁栏砸砸作响的大兔子; 然而,无论是在场的士民百姓,还是监押的地方军士,似乎都对此有些习以为常;而只是指指点点的围观而已,却没有多少惊惧和畏色。似乎是在江畋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多次见过。 但也有一些异乎寻常的生灵尸骸;比如一副只剩下上半截,浑身沾满水草和藻类的残骸,江畋就楞没看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又比如几乎被砸扁了身体大部分,只剩头部的特大号蜥蜴/蝾螈。 而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物,接下来伴随着江畋一行继续前行十多里后;却没有进入京城,而来到了位于长安城延平门和安化门之间的西南城角。而在这里,原有一所寺院被改造成军营驻地。 因此在寺院山门外的牌楼下,江畋不但看见了顶盔掼甲值守和巡曳的成群军士;还见到原本寺院牌匾处,也被换成了新的标识“镇平营”。看起来与京畿道设立的其他驻军营地并无差别。 然而,当江畋等人被引入寺院深处;最终来到了位于一处台地上的须弥大殿之后,这才发现内里又是别有洞天。原本的佛龛神台和帷幕陈设,都被清扫一空,最终只剩空荡荡的四壁彩绘。 然而,就在原本大佛神龛的基座位置上;却是被临时改造出了一个铁栅门户来;随着被徐徐然打开来的铁栅和隔断;顿时就迎面吹来一股幽深清冷的凉风,以及露出一个延伸向下的甬道。 而这条甬道明显经过拓宽和加固,至少可以轻松通行和交会马车;四壁还有的长明灯火照耀着;因此,行走在其中并不显得狭促和厌逼;时不时还有流水声伴随着凉风从甬道内吹拂出来。 因此,江畋沿着这条宽敞的甬道,也没有走出多久;大概是经过了三个岔路口之后;突然间就再度见到了铁栅和两侧值守的披甲军士。由领头的官员出示身牌和符印,对过口令后才打开。 走出铁栅之后,江畋的面前霍然一空,却是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巨型地下空间。那就是他曾经探索、追逐和战斗过的地方,也是许多故事和因果的发源所在,被毁灭的地下鬼市。 喜欢唐奇谭请大家收藏:()唐奇谭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七十一章 履任 之所以熟悉,这里是江畋曾与张武升他们并肩战斗过,也由此发生过许多后续故事的发源地。之所以又陌生,则是原本依山势而下,密密麻麻搭盖起来的建筑错杂,形同一座地上城坊的鬼市,如今也就是大变样了。 比如周围山壁上曾经四通八达的甬道孔穴,大多数都被厚厚的砖石墙面给填塞和截断起来。而只剩下两三处看起来最为宽敞的出入口所在;而江畋这次走出来的,显然就是其中一处,原本通往城外的地下秘密通道。 位于锅形地坑底部台地上,那些大片过火损毁的建筑,早已被拆除和清理一空。只剩下大片空荡荡平整白地,也被营栅所围绕起来,保持大致的原有格局。同时又重新挖掘地基和沟渠,置放了许多用途不明的器械。 许多如大小蘑孤般的临时营帐间,还有推着物料和牵挽车马往来的夫役,以及正在叮叮当当做响声营造不休的工匠。显然是正在建造不同用途和功能的场地和建筑区域;比如训练场、仓房、试验场、哨楼警台等等。 其间唯一得以相对保全完好的,则是包括当初的范楼、绮楼在内,紧靠最内侧山壁五座大型楼阁。但这几座大型楼阁,同样也是经过了一番明显的改造和修缮。去除原本浮华外饰后,又进行不同程度的加固和增筑。 因此眼下看起来,就很有些古朴森严的味道。而环绕着核心坊市区域的横纵沟渠,也明显被重新疏通和清淤过,并且引进来了流动的活水。因此,又在地形上与周围被清空的缓坡,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地形阻隔。 而这一切,似乎就是在江畋离开之后,这几个月时间内完成的。这时,那名负责引路的官员也放下了一路上,惜字如金的沉稳和矜持,在同行张武升等人啧啧称奇和惊叹声中,转身过来对着江畋礼数十足的拱手温声道: “江监事所见,当前这处新场所,便是暗行御史部与贵属,日后在西京的常驻之地了。只是开工营造的时日尚短,因此当下各处都还没有什么样子;唯有那几座楼阁勉强堪用一二,不知监事对此,可有什么见教呼?” “好,真是好得很……”,江畋不由自主的点头道:他原本想的是理想场所,其实在北苑的汉宫台城旧址上,但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处地下鬼市。“见教是暂时谈不上的。且领我去那几座楼里,看看再说好了。” 片刻之后,江畋就站在了范楼最高处的露台之上;遥遥俯瞰着巨大的地坑和坑坑洼洼的幽暗天顶。而在一些没被更换掉的梁柱和瓦面上;之前自己在捉住杀戮当中所留下的各道痕迹,彷若还是昨天历历在目一般的。 而后,他又查看了在范楼背后的隐藏空间。那些围绕着天然形成的地穴,所构建出来的大型斗技表演场地和外围建筑,以及附属的各种通道和大小兽栏监室;也都被重新清空过;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直接派上用场。 这样的话,江畋从东都带回来的部分收容物,和一些器械、标本,乃至是现成抓获的兽鬼活体,就可以马上入库和开展实验了。显然,负责主持相关工程项目的人员,对此也是在各种大小细节上,专门用心琢磨过的。 因此,随着范楼门前的小广场上,重新树立起来的简易牌楼;挂上一副据说由某位朝堂大老,亲手所书铁画银钩的黑底银漆匾额;西京所属的暗行御史部,也被称为西里行院,就此在某种低调无声当中正式成立了。 西里行院所有的架构也一应比照,东都金墉城内的本院规格。设置内外行两部分数人员,和内机房、粮料厅、训作厅、工营厅在内的一房三厅;只是所有人员官属,都略低东都的本院/本部一阶,以副职主持日常工作。 当然了,目前这一切大多数还都停留在纸面上,因此随着江畋的入驻之后,需要他从无到有的重新构建起来。不过,好在以大唐的体量,最不缺乏各种各样的人才候选了;这种事情在他回归之前就早已经开始筹备。 所以,当江畋在屈指可数的见证之下,主持完简单的挂牌成立仪式后;很快就有一份来自政事堂和大内,所达成一致的内行各部门人选名单,被送到了他的手中。当然了,江畋对于上面绝大多数人,基本都不认识。 因此,这只是一个确认的流程而已;但是江畋还是注意到了一个细节。在这林林总总数十个人员名录,以及各自出身背景和资历介绍的附注当中,无一例外都带有“权带”这两个字,这是否也意味着这并非铁板钉钉。 而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考验和后续运作的磨合,才能根据表现得到正式的受任呢?这样的话,也许负责组建新部门的自己,日后以专业人士的身份,所逐步提出的参考意见,就具有一定的权重和制约作用了。 相比之下,组建外行队伍(外勤人员)的过程,就要简单的多了。因为西京金吾卫左右街使直接有现成的人手,编制和职衔直接参照现有的军队例制,器械装备也基本都是现成就有,直接列出清单进行调拨就好了。 而江畋真正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制定一个基本标准和选拔章程;对于各方推荐过来的将校人选,进行技能、心智、勇力等方面的考核和甄选。而这也是名正言顺的提携和安置自己手下那班亲随,到关键职位的机会, 就像是被突击提拔为旅帅的林九郎,平时沉默寡言而严守口风,行事足够的坚忍果干,还有相应的品德坚持和为人底线;因此在手下那班军士当中很有口碑,也能让人信服。正好率领监司的直属小队负责机动支援。 而张武升则是为人热诚又心思灵活,善于交涉而面面俱到;军事技艺也还不错;又有金吾卫的渊源和背景。再加上资深的府兵将校出身,心思周密而处事手段老道的李环为搭档,乃是撑起外行队伍架子的不二人选。 而三十五名一同前来的监司随员(军士);除了那四名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畸变,而早就内定为江畋直属小队成员之外。其他人都水涨船高的以火长、队副身份,安插到了纸面上新组建的外行第一团当中去充当骨干。 因此,他们也要具体负责对于外行第一团,新补充进来兵员的训练和教导之责;同时也是一些要害部门、危险场所的保卫和监守首选。基本上也是日后外勤执行的中坚力量。 至于唯一一个文职的辛公平,乃是正儿八经的科举三榜出身,还差点放任了一县之长;同时具有急公好义的良知和定难克乱的信念。江畋推举他以正九品下的副主簿身份,把庶务繁巨的内机房职责,给承当起来。 至于拥有双重关系的令狐小慕,江畋也假公济私专门给她签发了一份委任状;正式授命为暗行御史部的监司录事。实际负责的就是各种渠道、来源的消息和情报的收集、整理。算是流外品当中上三阶的大吏级别。 关键是,让她拥有了面对昔日武德司的上官,足够级别对等交涉的资格和地位。而初雨能够得到的编制和职衔,就要比她低得多了。因为她本是贱籍出身,又是女子之身,所以只是得到一个监司的长从/行走身份。 大概就等于一个职责不定的低等吏员。但是,江畋对于她日后的安排和定位,却是用来暗中监视和观察,被委派到自己身边的那些杂左人员。毕竟当初暗行御史部成立时,被人渗透成筛子的事情他可不想再重演了。 毕竟,作为一个新设置的强力部门,不想被各方面插手/掺沙子是不可能的事情。江畋也不是一个卷恋权位,舍不得放手的人。但相比彼此形成某种默契的心知肚明,被人暗中安插后手/埋雷,就完全不能容忍了。 《最初进化》 因此,在当下全新的办公场所当中,江畋最后召见了初雨之后,也给她安排了第一个任务,或者说是第一个指令。以新成立的暗行御史部,充当她的后盾和支持,让她彻底了结过往那些恩怨情仇的纠缠和牵扯…… 就在江畋把众人都分派出去,又签押下最后一份行文,准备就此休息一会儿之际;门外却是再度传来了通报声。却是那名之前负责引路的年轻官员,亲手拿着一叠文书,应声走进来而四平八稳的说道: “秘书省典正,东阁编修于琮,奉命前来奉公并交割文书。日后,还请监司多多指正……” 江畋闻言不由有些诧异。因为,在之前的那份数十人名单里,可没有这么一位于琮啊。这又是怎么回事?随即他看了下对方奉上的告身和行文,却是中书门下的堂后官联署用印,委任为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监司左的牓子。 也就是说,自己突然间就多了一个新鲜出炉的副手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反省 当然了,对于突然空降一个副手这种东西,江畋也并不会怎么意外。毕竟,作为一个已经运作了近三百年的成熟政权,随随便便把一个强力部门,丢给一个体制外崛起的人,那该有所么的心大啊。 因此,哪怕对方表现出来如何的专业和有能力,安排个把自己人进行制约和平衡,才是一种长久运转和维系的正常模式;而不是一次性用完就丢的临时工具,或是日后用来背锅的潜在弃子。 相比之下,江畋更在意的是,这位秘书省典正,东阁编修于琮;本身多代表的背景和立场。作为他本官的秘书省,与宫台省、殿中省并内三省之一,也是天子的内臣资序,但是又受外朝监管制约。 至于东阁编修的品秩不高,却是一个令人羡慕的清贵职;因为除了中书、门下的内值朝房之外,翰林院、弘文馆、集贤院三院学士,都在皇城大内太极殿东面办公,所以相关人等统称为东阁所属; 因此在东阁见习行走,也是历朝历代科举头榜进士,才能放任的贵官美职。因为其中佼佼者,时不时以侍御陪臣的身份,奉诏面圣以为游宴唱和;还同时参与诏书的拟制,或是旁听政事堂的公务。 另一方面,这些学士及官属统称为侍御内臣;但是各殿院的大学士,其实是由当朝宰相身兼领。因此,这些科举精英出身的侍御学士/待诏/承制,是受到内外朝(大内和政事堂)双重领导和制约。 因此,能够在被称为储相/备相的东阁馆院任职,光靠家门背景的显赫有力,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也是天下亿兆士民,成千上万的举子,通过科举所能达到的最高成就了,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而经过了东阁馆院的行走/镀金之后,再外放州县的起点,就要比绝大多数科举出身,都要高得多;在后续仕途上也是一片的坦途。毕竟这世上虽有门荫、入幕、保举和征辟之途,但公认科举最贵。 《镇妖博物馆》 而东阁编修虽然属于其中较低层次,既没有具体的馆院归属,品阶上也只有从八品而已。比不过在政事堂和尚书省当值的舍人,或是在太极门内承诏/待制,或是随君记录言行的起居郎、着作郎。 理论上,日常主要负责文献修撰工作,也就是前朝和当今的各种国史、实录、会要汇编工作。属于一个相当漫长的文字工程;往往下旨修撰的皇帝都死了,还未必能够完成。但依旧足够清贵。 如果外放出去的话,至少主掌一个附郭大县,或是京畿赤县;乃至道下分巡一路的转运、巡盐、河工、钱监的左副职。甚至直接放个监察御史里行并没没有先例。但是,居然被委派为暗行部副监。 因此,相比那些明显经过一段时间酝酿,或者说是幕后各方势力的权衡妥协之下,所产生的现成名单。这位毫无征兆空降副监的委任,就显得有些突兀和仓促了;所以,这也只能代表两个可能性。 要么,他就是个过渡性质的存在;比如在没有更好的合适人选之前,或是背后各方相持不下之际,因为迫在眉睫的需要,仓促被人推上来顶坑的倒霉鬼;要么就是极得内外朝信任的忠诚可靠之士。 毕竟,光从这位于琮的出身文字上看,他既不是什么世家名门,也不是什么藩家诸侯背景,更没有号称显赫的国族戚里渊源;只是河南洛阳一个普通小士族出身,祖上号称是北周太师于谨的源流。 但是从另一方面上,他同样也是一开始就负责监理和督促,这座地下鬼市的改造工程;可以说并不是那种只擅长文桉工作,或是纸上谈兵的类型。因此,他后续所呈送过来的文书,也被归为三类。 第一类,就是关于地下鬼市改造工程的基础规划图样,和各工程进度的种种细节;其中主要参照了金墉城的功能布局。只需要江畋根据实际上的需要,在上面更进一步的添减和调整、修正就行。 第二类,则是被整理出来的一份简报和附带资料的检索目录;主要是关于这段时间,在(潼)关(以)西各地所上报的,被捕杀的各种兽鬼记录,以及疑似相关的各种事件通报,附带后续分析。 由此,江畋也可以颇为欣慰的看见,显然在西京这边对于“兽祸”执行的力度,远要比始终遮遮掩掩、不愿大范围公开的洛都方面强得多。因此当找到正确的对策和流程,事态就有很大程度缓解。 在逐渐被发动起来的国家机器和政权暴力面前,哪怕是成群结队盘踞山林的凶兽,也不过是比流窜的盗匪、叛贼、乱军,强不了多少的存在。只要一旦被警哨发现,就会通过传讯招来军队剿杀。 就如历史上那些,被原人所猎杀的剑齿虎、勐犸象一般。形形色色的凶兽,虽然有着各种快速自愈和力量、速度上的优势,也不过是多费一番手脚和功夫而已。甚至已经成为民间悬赏捕杀的对象。 反到是拥有神智和相对隐蔽性的鬼人,要更加麻烦一些。因为在其彻底变身之前,并没足够的鉴定和甄别手段;很容易混混在普通凶桉中。甚至还出现了一些,疑似与鬼人相关的针对性刺杀事件; 或又是有人开始,假冒鬼人、凶兽的行凶之名,而把现场尸体剁碎了,试图鱼目混珠或是瞒天过海的劫杀、灭门桉件。从某种意义上说,相比肆虐的“兽祸”,人心才是世上最为可怕莫测的东西。 因此,这才引出了来了西京方面,迫切需要江畋回归的根源之一;或者说是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需要拥有特殊鉴别能力的他,如当初凶兽事件一般,找到办法和对策,以甄别出没变化前的鬼人。 所以,这又引申出了第三类的桉卷内容。就是自从朝廷发布了《天下寺观登查/征集令之后》,在关西各地所找到并且上呈的各种异物,及其相关的事件记录。不过其中真正有意义的东西不多。 比如,让人一触碰就全身发麻,没法动弹的一对铁环;某块放到水里可以迅速吸附杂质,澄净污秽的卵石;又比如,经过火烤之后可以发出,令人迷醉香味的一截枯木;敲击后持续作响的酒壶。 相比之下,那些寺观当中能够查找到的异物,就更加的可怜和稀罕了。比如,一个在夜里能够无风自动的天王挂幡;随着钟声而鸣的铜像;看多了也令人很有些,正身在走近科学栏目中的既视感。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打着特殊钤印的附录,据说是来自尚书省左密阁的机要档牍。其中有专门列出的异闻部和妖乱类桉卷,用以记录大唐开国以来,历代朝廷治下的各种异常事件和怪异传闻。 当然了,在江畋看下来之后就会发现,其中大多数都是牵强附会之谈;或者说是为了逢迎当权者,而生造出来各种都市传说或是谶纬之言。比如朱雀街的雀巢生了白鸦,龙兴池里有蛟龙现身; 又比如,在狗嵴岭上的乱坟堆中,曾又人面犬夜做人言,以为预测祸福;却被当时的京兆尹给打死了。又比如,南海进献一巨大如车的砗磲,到了京师都没死;但是一见到某宰相就朽烂如泥。 但是,但是!自从梁公的名字开始第一次出现史书当中之后;各种异兆和传闻的目击者,似乎就变得越来越多,越显得频繁起来。比如安史之乱当年潼关失守后,就有多处地方声称见到天人降世。 其中又景教徒称是皇父阿罗苛(天主),派遣白羽飘飘的大天使下凡了;也有拜火/祆教徒宣称当初流星火雨横空,乃是至高神阿胡拉马自达,令军神韦勒斯拉纳的十化身之一,日至白马降下人世。 而佛门中密宗对此则宣称,这是当时护国法师金刚智,所行的大日如来之咒法。而道门侍奉皇家的楼观派和茅山宗,则说这是二十八天宿当中的北辰星坠,当主激变之世…… 然后从此开始,差不多每隔数年、十数年,就会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异闻现世。比如,有人在蓬来渡海前往辽东时,见到了正在猎杀巨鲸的异形裂齿鲨;有人在安南都护府捕获一条食鳄的锯齿大蜥。 还有人在泰山脚下的虎狼谷,遇见了粗如车毂的穴中巨虫;又有人在河西的鸟鼠同穴山,挖出了一个洁白如玉的石人,结果为雷所殛而炸碎如血肉。京师亦有人展示过,大如盆的蜗螺和数尺大引。 渑池县又有个屠户,子女被买来大猪所吞食;而在北邙山,又有好事者见到人形行走的大狈,召集朋党欲以捕杀之,结果第二天数人皆横死乱冈,精血干枯、器脏全无,…… 虽然其中绝大多数的异闻和妖乱事件,并没有任何的证物得以流传下来;但是这种例子看的多了,也不由让江畋产生了一个奇怪的猜想。难道,这种持续的变化,其实是和穿越者的到来有关么? 或者说,江畋再稍微放飞一下思维;其中这种异常变化,在那位穿越者前辈到来之后,就在时不时的发生了。既然如此,这会不会是因为穿越造成时空间隙,某种无形力量的泄露,所造成影响。 只是相对于大唐盛世巨大体量,这些微弱的力量泄露,索赔造成的零星变化和异兆,很容易就被消弭和掩盖过去了。直到自己也来到这个世界上,也扩大了无形的空间裂隙,才有更多异变的上限? 或者说,自己每一次在用这个半吊子辅助系统,穿梭往来时空之间的同时,也在加大加强这种裂隙,和不同时空交汇之下的影响? 第二百七十三章 夜见 接下来,就是从洛都带过来的部分异物和沿途所获活体、样本,重新收藏和封存管理。作为对于长安方面别设分部/分院的支持,江畋也同行带过来几件一类、二类收藏异物,或是其衍生物。 其中就包括了一枚具有潜在生体辐射效果的石片。只要打开特制容器之后,在短时间对普通人没什么影响;却可以让三十步内的兽鬼等异类,在外表上迅速产生不同程度的溃烂和腐化、剥落效果; 除此之外,虽然说具有增益效果的奇物“句芒”,因为事关重大并没有随之而来;但是却足足押送过来至少几十斤,由舍利塔内骨灰催化成的衍生物;差不多也是暗行御史部当下的大部分存货了。 还有就是江畋在龙门山塔窟之变当中,所发现的可以让活体发生畸变,并且由此产生的尸骸/衍生物,还具有血肉渗透性剧毒的半截残骨;暗行御史部初步从中提取出,针对兽鬼的几瓶血肉之毒。 平时被封装在特殊的容器当中,一旦有需要的话就可以涂抹在长兵或是箭失上;这样只要能够蹭破一点兽鬼的外皮,就会因为某种不明原理的排异反应,导致其发生大片血肉剥落或是瘫痪作用。 当然了,这东西对人来说,同样也是十分危险。只要沾染上一点就要马上清理掉;不然会变成所在部位,难以容忍的奇痒和剧痛;需有足够的隔离和防护措施。但好在暴露阳光空气中的活性不久。 最后入库,才是江畋在洛都地下水城中,所无意间所获的那上半截干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马逆,在逃命时还要带上这个玩意;但在后续的研究过程中,这东西居然长出许多五彩斑斓的菌丝; 哪怕经过刀刮、火烧之后依旧生长迅速,很快就像是个厚厚茧子一般的将其包裹起来。最后通过这些火烧剩下的残渣,投喂活物所进行的后续实验中,发现似乎具有一定的致幻和麻痹感官的效果。 然后被关进特制封闭监室的,是那只在平陆县境内偶遇;可以短暂变化成被吞噬器脏受害者形貌,甚至剥下对方皮肤作为伪装的鬼人。为了安全起见不但卸掉了四肢和牙口,还用封闭铁箱锁住。 只留下一个投喂的孔穴,维持最基本的活性。对于这个极其稀有和罕见的版本,就只能等长安方面后续配属的医官、匠人等专业人士到位之后;才能进行充分的研究和实验…… 当江畋处理完手头事务,再度出现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是身处长安城内,月色星辰洒落的深夜时分了。随即他策马走出地面掩护的建筑群和半公开驻地,位于永和坊的御史台第四院——里行院。 于是,在宵禁通通的报时更鼓声中,由四名作为防阁和慊从的直属军士,打着灯笼开道和伴随之下;就此踏上了前往曲江坊清奇园的回家之路。在离开了数月之后,重回长安的感觉还是略有不同。 比如,街头偶遇的巡禁卫士,明显加强了防护和长兵,还额外多配备了强弓劲弩。与之前街头上轻装无甲,端持朴头枪、链棍的武侯和不良人,为主的巡夜小队;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鲜明对比。 而在一些路口和坊门边上,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新增筑起来的望楼/哨塔;在顶端的多节高杆上,则悬挂着各种颜色的灯笼。而且位置不尽相同,显然是某种用来夜间传讯,并表明相应事态的灯语。 思路客 甚至在一些城内要冲和关键位置,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江畋甚至还能感觉到来自于周边建筑高层,那种似有若无的监视和窥探感;直到负责清道的军士大声通报,并出示了身凭才逐渐消失。 当江畋一行人,在城坊高墙背后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或又是形骸放浪的夜间作乐声中;穿过清净孤寂的街道;冷不防一具高悬空中人工造物;带着点点火光飞舟(热气球),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种视野极其开阔的空中观测手段,至少能够监视好几个城区内的大致动静;同时又与散布在城坊各处的新旧望楼,形成了一套从点到面的夜间监控网络。而这一切也让江畋心中,忽然有所明悟。 显然,此前层出不穷的兽祸,再加上洛都地下水城的大发现;已经足以大为威胁和触动到,身为大唐帝国统治阶层的心理底线和安全感了。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只会人人自危的导致统治秩序动摇。 只是,令江畋稍有些意外的是,他这一路遭遇了至少六波巡哨;却未曾遇到任何一个昔日的熟面孔。无论是陈文泰还是宋伯宜,如今都奔走转战在外地;因此,如今在京师巡守的更像是新手居多。 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像是用来令士民百姓得以安心,表示朝廷依旧掌握一切局面的宣示手段。不过,他们显然多少都听说过江畋的事迹,或是得到前辈的交代,而对他保持了足够的恭敬和礼遇。 就在这种莫名的感触当中,倒映着两岸灯火璀璨的曲江坊,还有高耸华美的东南宫苑——芙蓉园;紧接着是笼罩在一片寂静、安逸当中的清奇园;就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郎君回来了?”随着扣门而出仓促相迎,彷若每时每刻都保持那副一丝不苟的老顾,顿时露出一副惊讶又欢喜异常的表情道:“怎么不使人通传一声,好让老身带人出来好好的迎接才是啊!” “其实,无需如此讲究繁文缛节的,回来就好了。”江畋笑着扶起他俯低腰身客套道:“倒是这些日子辛苦你照看了……” “此乃老身本分尔,实在当不得郎君的谢。”然老顾却一板一眼正色道:“老身这一辈都托付在园子里了,就算扫地出门也无处可去;倒是听流小筑里的那几位,乃是裴家娘子时常过来看顾的。” “惠香?”江畋却是有些诧异道:当初他也是信口交代一句而已,以防万一而已。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上心,而且看起来还来的挺频繁;不是一般的诚意满满。 在交代过老顾不要惊动任何人,又另觅居所安置下,四位随行上门的慊从后;江畋也悄然无声的独自步行前往听流小筑而去。随后,他站在一棵苍森大树上,遥遥看见了夜色下小筑中的日常情景。 二楼的绫花纱窗内,依旧黑纱蒙眼穿着素色裙衫的阿云,正在给大号洋娃娃一般,仅剩纱褛小衣的明翡梳头和轻轻摇扇,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女儿一般;在呢喃细语间,充满了某种母性的温馨意味。 而在三楼灯火照亮的书房里,一身婀娜笔直女仆装的舜卿,则是在聚精会神看着某册书籍;而发出了某种会心的笑容,或又是突然蹩眉凝神,或又紧张亦然的轻咬唇儿,与往常清冷沉静判若两人。 看到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江畋心中浮动不已的种种思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不想进去打扰她们难得的日常静谧和安逸。而是重新在夜幕当中跃身而起…… 不久之后,江畋就在夜风徐徐和月色潺潺中,七拐八弯的绕过了,街头、坊市之间的巡哨和望楼。最终来到了位于道政坊的一处宅邸外;而之前他曾经做过的头号标记,就显示在其中一座建筑中。 轻车熟路穿过潜藏暗中的护卫之后;江畋就见到一所灯火通明大堂中,正在会宴宾客的阿姐。只是宾客都是清一色女子,或做宫装长裙,或是长衫幞头,或是交领胡装,而且正当是酒酣耳热之际。 因此,各种似醉非醉间,裙衫半解的形骸放浪,或又是彼此间调笑的娇声哄堂,看起来饶是养眼和悦目。但是,无论她们如何的羞煞露骨,都如众星拱月一般,有意无意聚焦着居中那个窈窕身影。 在众多酒后有意无意显露出来的,仰慕、倾心和敬畏、崇敬和憧憬的眼神当中;同样小饮了几杯而只是玉颊微红的阿姐,却显得那般典雅贞静、淑容高洁。在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众所瞩目。 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句不经意的话语,一个眼神和细微的表情流转,总能牵动着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的心思和情绪;而用恰到好处的谈笑风生,始终维持着此起彼伏,充满欢喜和快活的热闹气氛。 直到一朵她熟悉的“云裳仙子”/夏绿百合,悄然绽放在了只有她能见到的杯盏当中。下一刻,什么从容典雅和沉静高洁,都被打破了一般,只见她毫不犹豫的豁然起身;勉强告罪一声,就籍故避席而去。 随即她就屏退了左右,从宴厅大堂中悄然而出,提着裙摆小步追寻着园中,朵朵遂然绽放又凋落的花瓣,一直来到了远离宴厅的丛丛花树中。也见到了曾经在她梦牵魂绕中的恶那个身影。 第二百七十五章 了结 昨天的第二百七十四章邀约,也没了,真心不知道关键字的屏蔽标准了 事实上,在后院的一处堂舍当中,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因为在场一众盛装打扮的女子,隐隐分成了相互对峙的三拨人等。 其中人数最多的一群,便是以穿戴温良得体,年过四旬却保养得宜,显得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为首。而她正是即将卸任退养的现任闻香社社首,曾经的花魁白沉香,如今人人尊称的白行首。 而能够与她面对面形成对峙的,其实只有两个人,或者说是一个半人;白衣披发面色如雪的初雨,以及她手上正提领着的一个人。然而,簇拥在白行首身边的亲信,却是如临大敌一般的戒惧着她。 因为,就光靠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初雨一个人,就悄无声息放到和收拾了十几名,闻香社用了重金和莫大人情,所聘请来维持场面的资深护卫。其中甚至不乏出自京华社,或是西河剑会的一流好手。 除此之外,第三拨在场的人,便是背靠着墙边表现出置身事外姿态的,来自七秀坊本楼的观礼代表。也就是主持桂枝园的那位都知娘子,以及她形影不离剑姬;正在冷眼旁观着这场突发事态。 同时,目光交错来回的闪烁间,却又对初雨流露出了某种,隐隐带有好奇和欣赏的神色来。因此,最后还是居中不惑风情的白行首,打破沉默主动开口道:“初雨,你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 “很高兴?难道白行首你不该是惊慌失措,或者说是大失所望?”然而初雨却是不为所动的嗤声道:“我没有如你所愿,死在乐行达的那个人间魔窟中,而是从死人堆里爬回来找你呢……” “初雨,你这又是什么话”白行首还有开口,在她身边一名亲信女子,就迫不及待斥声道:“你自己行事不慎,落入人手,还有脸来责怪社首;你不知道,社首为了你这事,付出多少……” “好了。好了……”白行首却满脸无奈的打断她道:“初雨或是有些误会在其中,或是听了外人挑拨,但毕竟都是当初对着弥勒主,誓约过里外如一的家人,就不要过多的苛责了。” “好个一唱一和的把戏!就可以把一切遮掩过去了?”初雨见状却是失声冷笑起来:“当初我受邀入社,只求个安身之所,本无任何图谋和心思,可是你偏偏要将我卷入这些蝇营狗苟的肮脏事。” “初雨,你这就不对了!”又有一名曾经与之相熟的女子,却是面露不忍道:“当初明明是你自告奋勇的请命,要为本社做些事情以为报偿的,怎么也是你回头反咬一口,不依不饶了呢?” “对,当初是我有眼无珠的看错了人,也信错了人,这才落得被人给暗中出卖的下场。”初雨却是森森惨笑起来:“所以,我曾蒙机缘巧合,大难不死活着回来,就要问行首你讨要一个交代了。” “岂有此理。”“胡说八道。”“丧心病狂!”“初雨,你果然已经疯了。”然而,白行首虽然面沉如水,却满脸痛惜的依旧没有说话,身边那些女子却七嘴八舌的争相斥责道: 然而,又随着初雨突然踢了一脚,手上提领的那人惨叫着骤然醒来,顿时不由自主纷纷息声。就听初雨声音低沉道:“把你说过的话,在大家伙和七秀坊来人的面前,再重复一遍好了。” “不要怪我,不要怪我,都是行首娘子的意思,一切都是她的主张;”这名被抓在手中的女子,像是受了什么触动条件反射般大叫起来:“奴婢,奴婢只是个暗中传话的,真只是暗中传话而已。” 在旁的桂枝园都知娘子闻言,不由眼神一动,露出某种饶有意味的表情来,不动声色的用眼角瞥了一下,当场有些哗然纷乱起来,而显得神情各异的闻香社众多高层成员。 “初雨!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会变成般模样!”然而,这时白行首却突然一字一句的沉声开口道:“暗中绑了从小追随我的侍儿不说,还要使尽手段来戕害和凌逼她,以为攀诬与我么?” “初雨你可知,当初社首属意的人选,正是你么?也是她一力坚持,才将你列入盟会委以重任的。”这时,又有人痛心疾首的大声呵斥道:“你就是这样报答她的一番恩遇和心思么?够了……” 《仙木奇缘》 “还不够……且让我说个明白好了。”初雨却是丢下手中的那名侍女,盯着对方冷笑道:“行首推我出来,难道不是为她自己的盘算?我一个带着不菲家资半道加入的外人,在社里哪有什么跟脚。” “我因此也成了众失之的,还要感谢承情于她;更加的仰赖与她?而行首也正好看清楚,究竟又那些敢于跳出来反对,和挑头起闹的;却又正好为她真正心仪的人选,暗中铺平了道路。” “但要是只这般为人作伐,那我也就认了,大不了到时候急流勇退,还能保全一番相始善终的情谊。”说到这里,初雨却是冷冷扫过众人一眼“但她连这点机会都不想给,寻机就把我出卖了。” “初雨,我知道你刚遭了大难回来,心中难免忿怨不平,但着不能成为你曲意构陷,无端攀诬行首的缘故”这时,一名美艳干练的女子也开声道:“难不成,即将接任行首的我,也是同谋么?” “芳婷?作为同谋,你可不配!”然而初雨只是看着她,意味深长的嗤笑起来:“行首娘子属意的人选,可是她隐藏日久的亲身骨肉,你也不过是个为人作伐的垫脚石而已。信不信你的把柄,已经被人捏在手中了。” “你这是什么话,”初雨此言既出,当场白行首身边那些女子,顿时就惊疑不定的炸了窝一般,纷纷叫喊叱骂起来:“这怎么可能?”“行首这些年一心为公,哪来的儿女骨肉。”“你不知道本社,历来都是孤身加入的规矩么?” “初雨!”然而,作为继任者的芳婷却是突然一摆手,正色厉声反问道:“从始至终,你只是空口白牙的诬陷,没有任何的凭证;还在本社会日上门伤人,如此种种作态,我早已经忍无可忍了!就算是拼得你死我活,也不会与你干休的……” “凭证,想要凭证,我给你好了。”然而听到这句话,初雨却是呵呵大笑了起来,突然就丢出了一叠的信笺:“所幸东都的乐行达被人抄家,那些潜藏起来的隐私勾当,也就随之大白于世了。” “其中,正好有位贵官,写给某行首娘子的诗笺和手信,还有对他们暗中所生的那对儿女的安排;你说巧不巧么,那位户籍落在升平坊崔氏名下的小女,便就是日后闻香社的内定领头人了。” “可笑的是我,还傻傻的被人驱使,改换身份上门去寻获那,所谓不能落入政敌手中的把柄;却在她那位相好贵官,与乐氏谈妥之后,毫不犹豫的将我卖了,当做取信于人的投名状……” “但更可笑的是,行首相好的那位贵官,因为乐氏贼子的牵连,如今已经被闲投散置的失势了;所以,她才起来这番急流勇退的心思?”说到这里,初雨突然反问道:“行首,我说可对么?” 然而,早就被着一番内情震惊的众人,此刻却是哑然无声的,纷纷聚焦和注目在了,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行首身上。就见原本容光焕发的她,突然间就像老态了好几岁,而开口叹声道:“初雨啊初雨,原来,你已经投靠了官府了啊!” “既然如此,且容我说两句如何?”而代表七秀坊的那位都知娘子,也终于收敛了隔岸观火的情态,而肃然正色道:“此事,终究是要有个交代不是?当下本社的会日典礼,也不能中途而废的?” “既然,你与此毫无关系,且到一旁稍待如何?”然后,她又转向作为继任者的芳婷道:“是!”芳婷闻言点头却是深深看了一眼白行首,挥手带着大多数人退到一边;顿将白行首等人孤立出来。 “这位初雨,你既然正巧当着我的面,做出这么一出来;那我也想问你一声,想要什么程度的交代和公道么?”紧接着,都知娘子又对着初雨道:“自然罪有应得。”初雨却是轻描澹写的坦然道: 于是在片刻之后,随着当众饮下特制毒酒的白行首,抽搐句偻成一团的尸体,被悄无声息的抬出去。都知娘子才对着留下来的初雨道:“我也不想问你背后是谁,但希望这件事情仅限于此了。” “自然是到此为止了,”而亲眼所见大仇得报的初雨,也是显而易见轻松释然的微笑道:“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迁怒之辈,但是若是在场口风不严,日后有人寻仇,就不能怪我斩草除根了。” “这个自然,我会尽量代为约束的。”都知娘子再度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她,就此拜别而去。 “初雨……”待到前堂的典礼完成之后,作为新任社首的芳婷,也悄然无声的走到了出于身边,轻轻叹息道“你就不能留下来么,至少做个威慑,帮衬我一二也好。” “不了,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既然已经做到了;此处我已经再没有多少卷恋。”初雨轻轻的摇头道:“更何况我已经身有所属了;但只要你能在本社站稳脚跟,保不准日后还有更多见面的机会。” 第二百七十六章 居家 日上三竿的清奇园里,难得睡了一个懒觉的江畋,也正在舜卿的服侍下,坐在床头吃着早食。因为昨晚完成了夜游的余兴节目后,将阿姐悄无声息送回去,再转回清奇园,差不多已经是四更天了。 而作为抱枕的明翡,在江天醒来之后,已经被阿云被抱走前去洗漱和另行喂食了。因此,在竹面蒲席的床榻上,只有舜卿带来的小猫“锈斑”,在精力十足的上下爬跳和时不时挠爪、亲昵蹭磨着。 只是江畋也注意到,自己将这只小东西从右徒坊里带出来,养了也有好几个月的功夫;但看起来依旧没长大多少,略比巴掌大的那么一只。若不是看起来毛光水亮且精力十足,还以为出什么问题了。 但是,按照日常兼职猫奴/铲屎官的舜卿所言,这只小狸奴日常里却是吃的一点都不少;而且鬼精鬼精的时常会消失不见,偶然间可以见到它在房上衔着鼠雀什么,似乎是在额外给自己加餐一般的。 因此,这段时间听流小筑里的每个人,都毫无例外的收到了它送来的猎物,或者说是意外惊喜/惊吓;甚至有一次它还把一只半死不活,脚戴金环的鹧鸪,给放在明翡的脑袋上,也将阿云吓得不轻。 今天的早食相对简单,鸡头米与桃仁碎、臊子丁做得三花饼,配上清淡口味的牛羹孛托;因此,江畋就算吃饱了之后,也依旧懒洋洋的不想起来。因此,他干脆一边逗猫,一边坐床听取舜卿的汇报。 片刻后,阿云也抱着梳洗穿戴好的明翡,安静款步的走了过来,将她放好在一边,就低眉顺眼的恭候在一旁;静静倾听着舜卿的细述和江畋时不时的问答。唯有问到她或是明翡的时候,才应答一二。 虽然她们所说的,几乎都是日常的细碎琐事,但是江畋听起来却一点腻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是看着这几张活色生香、各具风味的面容,心中隐隐生出一些涟漪,难道这就是名为“家”的归属感么? 但是这种轻松而安逸的晨间时光,也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先是老顾让人送来了,早间最新出炉的文抄和官报,然后是舜卿在这段时间,根据长安城内所积累下来的大小事项,所整理出来的一份剪报: 紧接着,从道政坊又送过来一份厚实的账目;却是分做内外两份的簿籍。对外的一份则是由裴氏名下,代为变现的那些钱票珠宝等物;大概有一成到三成的折水,但这也是短时内将其变现的必然代价。 而另一份的内账目,则是由阿姐/蕙香所代持之下,陆续伺机置办下来的产业;其中既有若干家可以继续提供稳定出息,属于前店后居的坊间物业;也有按江畋的要求置办的,大小两处水力机关工坊。 相对前者,后者就不是一件简单和轻松的事情了。要知道作为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京畿道境内的每一条河流,每一处水道的落差附近;都已经被林林总总的水力作坊/机关工场,给见缝插针的占满了。 也可以说每一处可以建立起水力机关工坊的位置,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式的早已经有主了。要知道,当年唐明皇给忠心耿耿侍奉多年的高力士,最大的一样赏赐,也不过是渭水上的几座水碓收益而已; 因此,在这些遍布八百里秦川的泾渭流域,林林总总的成百上千座工场/作坊;要么是属于皇庄或是军屯庄、官办的产业;要么就是在朝中王公贵胄、公卿大臣的背景下,由一些资深富商巨贾所持有, 因此在这件置办下这两间工坊的事情上,阿姐背后的道政坊裴氏,可谓是出了很大力气,或者说对自己卖了老大的人情。因此,其中较小的一家水利工坊位于京畿道咸阳县境内,毗沙镇的南白渠边上。 属于一个已经失去靠山的庇护,而决定变卖京中持有的家业,回归外域养老的安西胡贾所有;因此,他贱卖掉这处工坊的唯一理由,就是换取一个官面上能够令他全身而退,不至于株连下去的承诺而已。 而另一家较大规模的则是位于泾水上游,关内道与京畿道交界处的华原县,九稷山脚下;前一任的持有者乃是具有军器北监背景,长期为朝廷军队提供配套业务的,诸多军造世家之一的破落门第子弟; 因此,在易手之后也基本不会留下任何的手尾,理论上只要坐享其成就好了。但是从另一方面说这两处水力工坊,属于什么都可以沾点边的典型营造工坊,虽然还维持着数百人的生计,但也盈利微薄。 因为,在失去了原本军器南北监的渊源和人脉之后,维持工坊经营的产出,主要就只能面向附近的军屯庄和民间市场。因此从性价比上来所,甚至还不如长安城内外那几处,只要坐收食利的坊间物业。 但是对于江畋来说,这个反而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只要确保这两处工坊,能够继续维持运营下去就好,哪怕是小幅亏本的倒贴钱也行。因为他要的只是工坊本身产出,所提供名义上的掩护和行事之便。 这就是他知道了另一个时空和世界线的存在之后,所进行的未雨绸缪式准备。现如今,随着“时空孔径”逐步成形,这种准备工作也将迎来了新的契机;还有什么比在两个时空中互通有无的利益更大? 也许,所谓的最难辜负美人恩,莫过于如此了。想到另一个时空,自己和阿姐可能存在于海东之地的后裔;江畋也因此有了更多的规划和想法。首先,他要想办法画出几份设计图,并将其变成实物再说。 在这个太平盛世的浮华外表之下,所隐藏大变时代的暗潮面前,自己也要想方设法一边在体制内积累力量,一边尝试着攀一攀科技树,来作为自己本身力量之外拓展影响力,和保护身边人的辅助手段了。 正在慢慢的思量和规划之间,江畋忽然就见到了最新文抄上刊载的一条见闻,或者说是一条讣告:“东都畿观察都防御使高文泰,突发急症殁于家宅,荫补乃子高师秀为营膳郎,于乙亥日扶灵出殡……” 他本以为将高文泰的尸体带走,制造一个失踪或是潜逃、出走的假象;就能够让官方的后续追查;在歪路上多费一些功夫。但没有想到朝廷中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对此下定论,或者说瓜分其政治遗产了。 这时候,外间老顾再度前来通报;却是身为录事的令狐小慕也带着一包公文,前来交代公务了。江畋闻言不由无奈的笑了笑,对着在旁垂手恭立的舜卿道:“看来,你要多收拾出一间偏房来,以备万一了。” 然而出乎江畋意料的是,在以下属身份进入听流小筑的令狐小慕,开始与舜卿面面向觎之际。紧接着外间又有一张拜帖,被投送到清奇园来;却在有些熟悉的粉色金花笺上,娟秀骈体书写着:“愿为监司到任贺,忆盈楼扫席以待。” 而落款也没有任何的文字,只有一团精美亦然的流云花剑相辉的图鉴。居然是可达鸭口中始终没能去成,大名鼎鼎平康三曲的总靠山和支柱般的存在,来自忆盈楼的主动邀约。只是江畋见状却是冷笑了一声: “让人把东西退回去吧,顺便把先前送来的那张钱票也给附上了;就说我和忆盈楼中某些人的纠葛,还有没得结之前,实在不敢接受她们的盛情邀约。小慕,就由你去办理这件事情好了” “是”看起来心情甚好而始终笑眯眯的令狐小慕,点头应承道:下一刻,她又像是变戏法一般的,从外间拿进来一件器物,而开声道:“官长,这是属下们在清点那些鬼市遗留中,发现的一件旧物。” 随着令狐小慕轻轻拨弹了下那件器物,一贯平静淡然的盲眼阿云,却是突然站了起来面露激动之色。因为那赫然是她曾经日夜终不离手,聊以慰藉残生的白檀琵琶;本以为被埋葬在了鬼市大火之中了。 片刻之后,听流小筑当中就传扬了抑扬顿挫,却又如泣如诉的琵琶声声;又像是主人失而复得的激荡心情,化作了高山流泉、激流飞瀑一般的,坎坷跌宕的直落而下,又波澜飞扬的绕梁直上,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不由停手驻足沉浸其中。 与此同时,在长安朱雀门左内门的通政司内,也有人放下同样的一份官报,而对着代表大内的海公叹息道:“洛都那边还真是等不及了啊,这位高连帅好歹也是,这些年一步步辍升的少壮新晋典范啊!” “因为,通过睦国公府那边的干系,在这位高连帅背后牵扯出来的渊源,实在是令人触目惊心啊!”然而在场另一人解释道:“因为早年上皇顾念老臣之故,是以臣下多有隐恶,代为遮掩了许多勾当。” 第二百七十七章 居家2 “慎言!为人臣者,怎可妄议君父!”这名当值的通政司右参议却是摇头道:“不过,有人暗中怀疑并且建议继续追查,那位里行院(暗行御史部)的江监事,又是什么状况?他与这事有什么什么干系?” “据说,是因为这位江监事,本身乃是有些非同寻常的手段;又正巧在乐氏恶变的案情当中,与那位高连帅有了纠葛;”那人解释道:“毕竟,从长安到洛都,这位可是杀戮如麻,一刻都未曾消停过的。” “真是可笑,荒天下之大谬了。”当值的右参议却是呵呵冷笑起来:“这么所,有能耐且愿为朝廷出力的人,居然反倒是碍了他们的眼?无非就不是正途出身,所以才被这些无能之辈,拿来作为托词把!” “这事啊,杂家也听说了一些只言片语呐。据说在事发当天夜里,还是武德司和河南府的人,在驿馆轮流盯着人家。”海公闻言也笑了起来细声道:“结果断断续续听了一夜的床事,还在天明被人察觉了,差点挨了顿打……” “既然如此,那就把这些混淆视听的给封驳回去好了,”右参议顿时有些嫌恶的摆摆手道:“对了,宅里仅存的那高家小儿,口口声声说是,突然现身的夜游神,将乃父给收了的去。你们又是怎么看的?” “夜游神?那莫不是躲在密室中才得以幸免的小儿,惊骇之下的非言?”海公闻言不由失声笑道:“要说起来京兆府这些日子力,也逮住了不少自称夜游神的不法之徒,难不成还有窜往东都去作恶的?” “其实,老夫更在乎的,是那些敢于夜闯高府的贼人。究竟是怎样的手段和背景,才令此辈躲过了洛都北城的宵禁森严;”右参议又意有所指道:“仅仅是一个将要倒台失势的睦国公府,就能支使得了?” 与此同时,在皇城附近的通化门大街北侧的大宁坊,一处闹市取静的幽深园林当中。新到任的暗行御史部/里行院,长安监司的副监于琮,也走进了一处名为“虽年堂”的建筑中,恭恭敬敬的施礼道: “学生见过老师。” 而居中上首正在伏案,拿着玳瑁边放大凸镜,端详着一副夹在白琉璃版中巨蝶的“老师”;这才抬起头来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却又做了一个息声稍待的手势,而在他身后空旷大堂中,赫然都是各色标本。 片刻之后,这位目光燮远、儒雅非凡的须发斑白的老师,这才将他引座在摆满书籍和案卷的偏厅当中;亲切的对他招呼和相询道:“礼用此番履任,算是见到了那位监司了吧,却不知道感觉其人如何?” “不瞒老师,学生也不过是数面之缘,实在看不出好恶本色,只能说是早已盛名在外了。”并腿端坐在旁的于琮,却是微微耸身道:“不过既然朝廷委以佐副之责,学生自当是竭尽斧正匡直之能便是。” “礼用你啊,就是这点儿过于迂直了。”老师闻言却是不由放下茶盏叹声道:“朝廷所属何止万千之士,对于形形色色的臣下,也有的是监控和制约的手段,又何须搭上你这么个恩科头榜的探花郎呢?” “对了,礼用,永福主那儿对你颇有心思,始终还在命人打听你的去处;大内的中官也来我这儿探询过了两回了,想问明白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老师随即又道:“若想躲避纠缠,其实无需自改前程。” “今世不比过往,天家终究还是要讲究体面的;不会真去做那种强取逼嫁的之事。”老师抿了口香茗又道:“如果,你真的没有这点心思;就算我代你将其回绝了,也是无妨的;反正也不是第一遭了。” “不,多谢老师用心了,学生只是还有些事情,并未曾想明白了。”于琮却是束手恭声道:“因此尚需一些时日,令我静心自省一二;就不好烦劳老师再为我奔走用心了。转任里行院也是我自选之途。” “罢了罢了,反正我也是个半退将退之身,空有个暂领馆阁之名,却越发精神不济了。”老师闻言也摆摆手道:“你切好自为之吧,如今天下太平中也暗含着纷乱杂扰,说不定你所选的还是条通达坦途。” “如此缘故,还请老师示下?”于琮闻言却是犹豫了下,才慢慢拱手道:“学生并非投巧之故,乃是秉公之心……” “我自然是知道你出自公心,但是此事背后也是别有机巧的。”老师却笑笑道:“可知晓自从你辞别东阁转任里行院之后,如今台阁馆院里的那些同年、前辈,可都在暗自观望着你,却又是所谓何事呢?” “因为当下这场兽祸和异变,固然是士民百姓的灾厄,但也未尝不是朝廷某些人眼中,另一种机缘和出路呢?”老师随即又转而他顾道:“你要知道,本朝已海内升平百余年,就连在位圣主也历经七代了。” “然而,海外征拓的大势虽然犹自未绝,但是已经大不如当初了。四夷九边,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敌患。”老师继续自顾道:“因此,除了按部就班的年资堪磨和勋转之外,已然再无多少建功立业的坦途了。” “我辈文班出身的仕途,还可以以才学一步步恩科举士,再以治民一方的考功问绩,积累年资最终以皓首入主朝堂。然而,朝中那些武班资序的选士出身,源自军中简拔的前程,又当何以追逐马上功名呢?” “所以说啊!这场纷扰不绝的兽祸和异变,令天下各处驻军之所,得以碌碌奔忙大用之际,也成就了军中之辈的出路和机缘所在;所以说,无论当初的清正司,还是如今的里行院,如今都各有内情和干系。” “因此,得以在兽祸中被破格简拔的那位监司,便就成了南衙(十六卫)出身的某些人,眼中最好的投石问路和变相大恩人了。虽然,如今能够站在台面上助势和声援的,也就是金吾翎卫府和宪台而已。” “至于礼用你,也许在某些人眼中,也代表了当下的东阁侍臣,另一种可能性和前程未来。”说到这里,老师也总结道:“所以你的一言一行,其实难免受众目所嘱,这已然不是简单的权衡制约之道了。” “多谢老师的解惑,学生明白了。”于琮听完这些很是沉默了半响,当终还是郑重其事的拱手拜谢道:“争与不争且做另言;但学生所求,也不过是问心无愧;事当据理力争之时,还是不会放手的。” 而在清奇园内,也随着重新到访的阿姐一行人,迅速变得热闹起来。随她而来的,还有一批生活日用和赏玩器物;而按照听流小筑内的现状人人有份。甚至连令狐小慕也不例外,显然是早已经有所知情了。 对她这副有些迫不及待的心态,暗自心知肚明的江畋;也顺势将其正式介绍/托付给,如今听流小筑当中的众人;同时也宣布自己不再家的时候,将会由她来掌管和负责,清奇园相关的产业和小筑中的用度。 因此,江畋虽然暂时没法给阿姐正式名分,但先给予她掌管清奇园的女主人之实。对此最高兴的自然是舜卿;其次是一贯表现逆来顺受,也欣然从命的阿云和不能表态的明翡;最后才是略有些惊讶的令狐小慕。 不过,她惊讶的是隐隐传闻中的事情,居然在她眼前变成了事实;倒也没有想要因此奢望和索求,更多的东西。用她自己有点儿傲娇的话说,能维持现状就好了;才没有兴趣,成为某人园子里豢养的私宠。 相比之下,清奇园所附属的老顾为首那十几名,平时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仆役;也在阿姐的主持和见证之下,重新签订了人身关系转属的契书。几乎没有什么波澜,就在一切如常之间,带来一些新变化。 比如,舜卿依旧负责听流小筑内的家计,老顾掌管外院的日常庶务;而盲眼阿云则继续照料明翡,偶尔兼职一下乐师;而不能动的明翡则是继续卖萌,充当大抱枕和等身手办;多出来的令狐小慕跟随在外。 在确定了关系和大致名分地位之后,阿姐倒也没有入主在听流小筑;而是向江畋提出了一个重新翻修园子的建议。正巧在她手中还代持有一笔,没用出去的四千多缗财货,刚好用来进一步的改善生活环境。 毕竟,清奇园作为曾经裴氏的别业,持续使用了也有些年头了;只经过一些维持现状的修缮。再加上江畋夜夜在后园里的持续祸害,其实已经有点不成样子了。江畋自然无不可,反而带她来到后园密库中。 因此,当阿姐再度离开清奇园的时候;原本只是翻新工程的初案,就已经被推翻重来了;而在造价上翻了数翻,变成园内好几处新增建筑的营造项目。与普通的民家房舍不同,重修园林的人工物料可不菲。 在确定关系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好消息。就是明翡的身体恢复进度有所增加了;已经可以稍稍转动一下头颅,而在脸上隐隐流露出略微明显的表情;乃至在把玩的时候,能不由自主发出一些娇呢和轻哼声。 不过,江畋也没有能够在清奇园内修养上多久。差不多等到第三天,随着一纸公文他就得重新返回,城西南地下的暗行御史部所在。因为一大批配属人员和器械,刚刚拨付和调集到位;只待他点验和甄选。 第二百七十八章 立威 曾经的地下鬼市,如今的暗行御史部校场;已经阵列着七八百名,专门挑选出来的各色军士。只见他们各自挺拔如枪,目不斜视的望着江畋所在高楼处,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蓄而不发的悍勇。 按照江畋事先所知的章程,这一次初步选拔出来的人员,都不在来自京中各军,或者说南衙十六卫为主的在京、驻泊部队;而是来自延边苦寒艰险之地的世系边军和长征健儿,以及部分河陇府兵。 对此,江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作为一个正处于巅峰时代的古典封建王朝,大唐拥有威震寰宇海内、四夷九边的军事体系和武装力量;自然而然拥有一套运作成熟的选拔和训练制度体系。 因此,只要按照已经初步打开局面的现有模式,进行一番针对性的再训练和重新武装,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派上用场了。所以,江畋只是公开露了个面,讲了几句勉励话,就将他们晾在原地不管了。 相比之下,那些配属而来的医工、军匠等人,就要显得杂乱多了。故而,相比那些现成选拔来的军士,这才是江畋需要亲自甄选的重点对象,他需要的是对口的专业人员,而不是来镀金混日子的。 因此他很快就回到楼内,根据履历文书,亲自询问/面试起,那些来自军医院、医官署的选人;重点详询他们在尸体解剖和外科伤创、刀针运用的经验阅历,不动声色淘汰掉一些夸夸其谈之辈。 而到了那些,来自军器南北监、将作大匠、少府寺之属的工匠时;则是重点查问他们的过往成果积累,相关的从业技艺和认知心得;以及随机提出一些小问题,以考察对方在机关工造上的想像力。 当然了,这只是初步奠定格局。很多具体问题和细节上的改进,还需要在后续执行当中,才能慢慢的逐一发现。目前也就是将整个部门的构架,给整顿出来之后,就可以按部就班的进行填充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负责在外监场的副监于琮,也抽空走了进来,有些脸色微妙的说道:“官正,外间的军士们,已经站了数个时辰了,是否要令他们暂且散了,以为略进午食?” 江畋这才回神过来,看了一眼作为计时的沙漏;在这阳光照不到的地下空间里;显然很容易就让人遗忘了正常时间流逝。转眼间已过了午后的饭点了,然而他摇摇头道:“且不计,我们先吃饭。” “官长,如此置之不理,会不会因此有所误会。”然而上餐的时候,辛公平却是忍不住主动问道:“由此,影响到了官长的清誉和威名……” “我需要他们的感激和恩情么?这种东西对我没有任何的意义!”江畋不由微微一笑的反问道:“我只需要一些能在关键时刻,或又是紧要关头,依旧还能令行禁止,而不是自行其是的将士。” “况且这只是在风吹日晒雨淋,所尚且不及的地下而已;如果有人连这点饥渴、疲乏,都耐不住的话,那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好了。又何苦来我们这里吃苦受累,还要冒险寻觅和对付各种灾异?” 说到这里,他却是瞥了一眼略有所思的副监于琮。 于是接下来的休息时间里,江畋就这么站在监司所在(范楼)的九层露台上;一边慢条斯理的品尝着今天的廊食/公廨餐,一边冷眼俯瞰着阵列在楼下,那些队形依稀但已有所隐隐散乱趋势的军士。 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或是窃窃私语;也有人难免站的腿脚酸麻,而在队列里偷偷活动着身体和手臂,悄悄笃着步子;乃至在脸上露出各种各样不虞、犹疑、诧异和抱怨、涣散的神情来。 而这一切,又随着楼内隐约出来的饭菜香气,以及肉眼可见众多人员开始吃饭的动静;而愈发显得分化明显起来。但也有少数人始终挺拔如初,像是棵落地生根的树木一般,几乎在原地纹丝不动。 因此,就在一片锅碗瓢盆和大快朵颐的细碎响动声中;楼层当中也有人站在紧闭的门窗背后,通过缝隙持续记录着什么。因此江畋反而不怎么着急,足足花了半个多时辰吃完午食,重新转身进去。 然后,他又靠在现成的软塌上,伴着外间越来越明显的隐隐纷嗡声,小憩了好一阵子;甚至还做了一个正在海边游泳的好梦。直到外间响起林九郎敲门的请示声:“官长,时间差不多到了。” “好!”睡了一个清凉通透好觉的江畋,也当即起身道“那就开始下一步吧。”这时,他重新转回到露台上;就看见下方的绝大多数人还呆在原地,但是队形已经越发涣散了,还有人蹲在地上。 “可以了,都散了吧。”江畋观察了片刻,直到所有的人都站好之后,才轻描淡写的居高抬手摆动道:“所有火长以上的都留下来,另行说话。”随着这话传扬开来,底下的阵列才哗声轰然散去。 而后,奉命站出来的大约数十名军校,也被引进了位于一层的大堂中;正在面面向觎之间,忽然只听咣当数声;进来正门突然就被落下铁栅和厚重门板封住,也将他们与外间的其他军士隔断开来。 而后,在他们惊疑未定的相互揣测,和保持戒惧之间;突然有人对着外间大声叫喊起来。却是那些被原地解散之后,队里列中的各色军士们,方才松懈下来;或靠或坐相互攀谈和等候开伙之际。 突然间,就从主楼两侧的建筑当中,各自冲出一队全身披挂,只露两个眼睛的甲兵来。只见这两队甲兵手持团牌和长短兵器,毫无间歇的冲杀进这些,阵列已经散乱的军士当中,合击暴打起来。 只见他们阵势严明而配合默契,动起手来更是哦娴熟老练。刹那间,几乎毫不客气的痛下狠手之下;迅速将这些猝不及防,疲乏饥渴的散乱军士;狼奔虎突般的给当场打翻、撞倒、掀飞一地都是。 然而这些军士之中,毕竟是边军和长征健儿出身;相对于承平日久的内地驻泊军马;他们也算是这天下为数不多,长年有机会杀敌见血的存在。因此,哪怕带队和领头不在,也很快有人反应过来。 在其中一些看起来年长、或是资深军士,各自呼朋唤伴之下;顿时就对于原本如入无人之境的,突袭甲兵造成了相应的阻力和迟滞。虽然其中不少人,很快就被重新打倒当场,但也挣得片刻缓冲。 于是正巧位于后队,而尚未波及的一些军士,也毫不犹豫的闻声就近抓起了,手边一切能够找到的物件;背靠背的组成若干三五成群的临时小阵列;甚至还用竹杆配合默契的,掀翻几名冒进甲兵。 但是他们的运气也到此为止了。下一刻,一张张预置的大网,就被当面抛投出来;毫不意外的将这些残余军士,用以负隅顽抗的小阵列,给相继裹缠住又绊倒在地上;顿时就失去大部分反抗能力。 只有少数人见势不妙之下,得以躲开了抛网的覆盖,而向着临时校场以外的地方,四散奔逃而去。然后,就被居高临下严阵以待的强弓劲弩,给纷纷射在了后背和大腿上,当场又栽倒滚落了一路。 最终,只有零星不到二十人,逃进了尚未完全完工的外围建筑当中。然而有些出人意料的是,这些逃兵很快又从中去而复还。却是手中端持着各色长短木件,嘶吼着向已控制局面的甲兵发起冲锋。 然后,就淹没在了密密戳刺的矛杆,和接连抛投而出的飞索当中;接二连三的倒地不起,直到最后一个人……。与此同时,在大门紧闭的主楼之内,那些被召集进来的军校,同样也是骤遇危机中。 因为有人在内厅方向,突然放出了一只硕大若牛,浑身满是粉色斑点和暗红肥膘的异兽。随着喷血不止的后股,而狂性大发的在相对封闭大厅内,横冲直撞的追逐、冲撞和撕咬着,每一个活物。 因此,随着鸡飞狗跳的激烈动静,与上蹿下跳的混乱现场,持续了小半时辰。这些鼻青脸肿或是伤痕累累的军校们,才在被打砸践踏的满地狼藉中;抓住机会绊倒掀翻,合力控制住这只惩凶异兽。 然而他们才注意到,这只看似凶横异常的凶兽,其实都被拔除了爪牙;在一些关键部位也被用约束器进行了限制。这个结果,让他们不禁有些沮丧又有些撼然,却又觉得心中一股子吁气无处发泄。 这时候,随着重新被打开来的内厅大门,在一众属员的簇拥之下江畋,也现身在位于上层的阑干处;只见他看着这些表情各异,难掩愤愤不虞的军校们,不由宛然一笑:“现在总算可以开伙了。” “想必你们之中,还有人是心中不服吧!”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就飞身而下,落在这些面面向觎,惊疑不定的军校面前。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都一起上吧,我赶时间呢!”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进程 于是在不久之后,外间那些已被重新收拢起来,经过当场救治和包扎,正龇牙裂嘴、唉声叹气着大口干饭的大多数军士;也再度听到来自门户紧闭的主楼大厅内,此起彼伏的怒吼、惨叫和哀鸣声。 这一次的动静显得更加热闹,但是消失的也更快;在外间用来计时的大号水漏钟上,大概只过了一刻多。主楼的大门就重新开放了,当先走出依旧是整好以暇,只在袖边和衣角沾点尘埃的江畋, 而后是十几名表情各异,但无不恭恭敬敬侧目不已的各色官属;最后才是一群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又有些心有余悸或惊魂未定的军校们;除了一些相互搀扶的身影外,还有好几个是被抬着出来。 正是其中作为临时主心骨的领头那几人。而负责突袭和镇压全场的那些甲士,也连忙迎上前来;纷纷掀起面兜、摘下头盔,赫然就是林九郎为首的第一团成员。只见他对着江畋恭恭敬敬的禀报道: “官长,在场新选之士六百七十九名,已经全数镇压完毕;其中受伤一百四十一人,业已完成检查和治疗妥当。确认当下无人退出,也未见临阵脱逃者。” “好!”江畋不由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稍待休整之后,我们就可以进入下一步了。”。随即,就有一群文职人员,从侧旁建筑中鱼贯而出。只见他们两人一组,手中还拿着记录的纸笔。 对着满场跌坐在地的新选军士们,开始逐一的叫唤名字起来;然后就带着唤名出列的军士,一起走进侧旁的另一座楼阁当中;以检查身体状况为由,开始了另一场具体到个人的单独测试。 当然,经过这番别开生面的初步考核;江畋对于他们绝大多数人,还是相对满意的。所区别的也不过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根据记录下来的各自表现和临机反应,决定他们的具体分工和用途而已。 江畋对于这些外行人员/部队的定位,更像是某种机动预备队和专属武力后援;也就是外派的公开调查人员和秘密行动小队,以及在普通地方驻军解决不了的情况下,提供针对性的支援和协力。 因此,对于当下他们后续强化训练的重点,主要还是集中在各色的特种器械使用,和多种复杂环境下的群组协同、合击战斗。更进一步还有针对异物使用的情况下,自我防护的流程和对敌方略。 当然了,在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地下分部,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就被连夜转呈到了,皇城大内的某处殿阁当中。却又变成了某位当值大臣,爽朗的呵呵大笑声:“看不出,这位还颇有古风。” “参政,何以如此赞誉呼?”而在旁协理的某位学士,却是有些疑惑不解到:“在下所见,也不过是施法古时将相治军典故,故而寻常先行折辱,再示之恩的,一番刻意立威手段而已。” “此事,当然远不止如此了。”当值的参政却笑着摇摇头道:随即他将一份附录文书,放在了对方面前道:“你且在看看这个,就不会再做此想了。” “《心理问卷调查表》《个人倾向光谱图》?”随即协理学士就拿起,这份明显属于隽抄件的文书,看了两眼顿时诧异不已的念出声来:“这又是什么缘故和来历?” 随即,他仔细端详下来之后,却是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眉头高挑起来。最后,也只能化作一声包含意味的长长叹息声:“竟然还可以如此,来鉴定人心所向和情绪声张么?” 因为,在这份《心理问卷调查表》上,赫然详细具列了十几大类,约莫数十到上百个,随机挑选的问题。其中大部分问题,看起来颇为的琐细和直白,就像是闲聊家常一般,无关紧要的个人细节。 比如家中的成员多寡,相互的亲缘关系;个人饮食口味的偏好;日常交际的好恶取向;平日里最喜欢去耍的所在;最惯用武器是什么;理想中的良配如何……但又偶然夹杂个别,富含深意的问题。 例如:从军后第一次杀人/斩获是何时何地;军队生涯对你影响最深的事是什么;日常最羡慕和崇敬的人是哪个;对于大唐内外潜在之敌怎么看;若是亲近/同袍被恶徒挟制,该如何是好…… 而且每个问题根据回答内容,都有三四种的评定标准;而获得相应的积分。最终得以汇编成为了一副名为《个人倾向光谱图》的,看起来十分特色鲜明,而直观了然的特制图表。 这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又大开眼界了。下一刻,这名协理薛氏不由脸色微变的,转而请示道:“参政此事非同小可,此般隐测人心的手段,还请加密封存同时严令内外禁口;然后,召见这位……” “加密封口也就罢了,其他就不要再多想了。”然而,参政却是轻轻摇头给他泼了盆冷水道:“想必此时不止东(政事)堂,西(枢密)院,总章府,还有宗藩院,都有机会拿到类似文本。” “更何况,这套东西固然能够揣测人心,但是也要对方的全力配合,或是疏于防备之下,才有可能不出偏差过大。”参政又继续道:“除了甄选士吏之外,其他方面的其实也没那么管用的。” “不过,这位江监司真不愧乃传言中,非同一般的隐逸人物;”参政接着笑笑道:“总能够在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之间,给人一番大大的惊喜亦然啊!想必明朝,又有额外的忙碌了。” 当然了,朝堂上的暗流纷扰;暂时还不在江畋的察觉和考量当中。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差不多是全身心都扑在了新营编练上;甚至连新场地的营造和物资、器械的补充,都交给了副监于琮去忙活。 而作为监司直属队的四名资深成员,也就是因为发生过良性突变的缘故,导致身体隔箱素质远异于常人的王郭达、邓阿图等人;则在日常里充当严厉的教习,以及某种意义上对抗训练的假想敌。 因此,他们往往会各自带领一班同僚,在尚未清理完成的外围残垣区里,时不时轮番对于参与编练的军士;进行骚扰、偷袭的对抗性演练和操训。乃至在夜深人静的睡梦中,随机突袭某处营舍。 将任何缺乏足够警惕性,或又是反应不及,临机应变措施不力的存在,给毫不留情的打翻、捆倒一地;然后第二天作为相应耻辱和惩罚,就只能仅穿着胯裤,在吃早食同袍围观下,绕着外围跑圈。 而为了尽量还原现场,他们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发状况,作为配合资深队员偷袭的搭档,甚至还有一只异兽;没错,就是当初被江畋俘获的那只猪形异兽。在历尽诸多试验之后,差不多就被用废了。 百盟书 但是体型也在不断的试验和喂养之下,壮大到成年黄牛的规模。后来随着各种层出不穷的新素材和样本,这只失去凶性的异兽,只剩下定期提取体液的价值;因此干脆被江畋带到长安来废物利用。 于是,在经过了一番巴普洛夫式的重新交流之后;这只可以在江畋赋予的特定指令下,短暂被迫恢复凶狠和攻击性的异兽,就成为了日常模拟对抗训练当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了。 回到长安的时间,就这么迅速的流逝着;而到了新分部建立的第二个旬休日时,新编完成的分部外行第一团/教导团;也终于接到关内道地方官府转来的求援,由林九郎带队之下出了第一次外勤。 又在第二天,就带回来了一窝大小七只白兽的尸体;也带来了一些位于磋峨山中,兽巢现场的发现。也就是说,这些明显被外放野化的异兽,除了逐渐变得虚弱白化,也在呈现出适应环境的一面。 也就是说,这些在野外扎堆和繁殖的白兽,越发接近正常血肉生物的趋向;在正常的阳光照射之下,只会令其外表明显灼伤和畏惧本能,却已经不足以令其本身或是尸体,出现迅速溃灭和腐化。 或者说按照江畋事先的某种猜想,是天地之间有什么正在微量增加的游离因子,正在加快这种非常规的进化趋势;以至于野外那些原本存在的生灵,也多多少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然后,这就像是一个开端,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地下分部新成立的第一团,又紧锣密鼓的接到了五次通报。其中除了常见的异兽外,还要一次居然野外变得硕大凶猛的老虎,闯入市镇噬人事件。 但是,每一次分派出击的调查/搜杀混编小队,差不多在地方官府的民壮,或是就近府兵的配合下;就足以迅速平息了事态;甚至连待机后援的人员,都没有机会派上用场;更别说让江畋出面了。 随着在地下分布的广场上,迅速增加起来的异兽战利品成列;甚至正在编练的队伍中,有些人还因此生出了,所谓“兽鬼之祸”也不过是如此的错觉。然后就在当夜的突袭中,与标本陈列做一处。 当时间来到了第二个月,也即是关中大地开始秋获,而遍地都是金灿灿麦浪如野的金秋七月。一支来自山南东道的押解队伍,在七拐八弯转道之后,将一车看守严密“特殊物品”,送到地下分部、 然而,负责亲自点验的江畋,在见到了被打开的封闭车厢,却是突然下令道:“把他们全数被我拿下……” 第二百八十章 追迹 因为,在打开的密闭车厢内,原本应该被拘束起来的三只鬼人,就只剩下流淌得满车板都是的红黑色体液了。从壁板上残留的形体痕迹看,就像是中途遭遇什么事情,而在极短时间内融化掉一般。 随后,在另一个特制的青铜箱子里,江畋也发现了更多问题。这些在随行送来的清单记录上,号称具有各种效果的奇物,根本就没有任何能量反应。反倒是箱子本身,还有一些残留能量的辐射。 这显然不是江畋的能力失效或是出了错误,而是在中途就被人给截留/掉包了去。随后副监于琮闻讯也赶过来问道:“官正,这是出了什么状况?”,然而他见到车厢里情形,也不由脸色一变。 而后,江畋又补充道:“铜箱内保存的异物,也被人给掉包了,我已经看不到任何的灵光。”于琮闻言脸色愈发肃然道:“既然如此,更要一查就到底了。官正在此审讯,我这就去通禀……” “不,后续审讯的事情交给你了。”江畋却是断然道:“我先带人沿着来路找过去一趟,如果还有残留的异物灵光的话,就可以短时间内找到现场,并且窥得一二蛛丝马迹了。” 于是半响之后,长安城外的寺院军营,突然门户大开而轰然奔驰出一队人马来;而被众多骑士前呼后拥在居中位置,正是骑乘着裟露紫的江畋本人。而后,还有两辆马拉器械的大车紧紧相随。 仅仅在两个时辰之后,就抵达了倒查第一站,曾停歇过的蓝田县所属五松驿。而这是一处正当交通要冲之所,人来人往穿流如织的大驿;因此,江畋只在原址转了两圈,就排除了在这里的可能性。 因为实在是人多口杂,几乎一刻都不得停歇的过人场所,根本藏不住什么东西。于是,江畋一行变马不停蹄的飞奔向了下一站。然后,一路穿过蓝田关、青泥驿、大安关、恒公驿、安山驿…… 最终在天黑之前,他沿着平坦的直驰道抵达商州州城,上洛县外的仙娥驿。也是日夜兼程赶路的押送队伍,在行道半途突遇急雨,曾暂停下来休息过个把时辰的所在。然而这里也很快被江畋排除。 道理也很简单,这里虽正当交通要道,并且同样充斥着行旅客商。但是驿站本身格局相当狭促,又位于高耸陡峭山峡之间,前后只有一条坦途大道。就算有内应配合也很难在短暂躲雨期间动手脚。 然而,在打着火把继续前行的片刻之后,策马疾行当中的江畋突然一挥手,这些伴随骑行的扈从们,就纷纷勒马转停下来;当即由带队的副尉李环,主动询问道:“官长,可是发现了什么?” “的确发现了一些东西。”江畋点点头道:下一刻,众人就在不远处的路边,发现了一处刚刚被过火,还残留着余温的茶棚废墟。然而,就在一片焦黑的茶棚灰烬中,江畋居然看到了残留的辐能。 然后,沿着江畋视野当中的草木上,已变得极其微弱的辐能残余;一直找到了一处山壁断崖之下,就骤然消失了。然而江畋却不由笑了起来;因为在月光照耀下的山壁上,有着明显的拖曳和抓痕。 当他一跃飞身而上崖顶之后,果然又找到了更多的线索;比如长期作为观望哨的位置和脚印,还有草木中绳子捆扎和拖曳摩擦的痕迹。由此,江畋甚至可以脑补还愿出,一副当时的依稀场景。 比如,在押送队伍中内应的配合之下,有人在夜幕掩护的半路上,将密文锁的铜箱打开;连同内里的异物给置换掉。但也就是这内鬼打开箱子的瞬间,泄露的某种辐能导致了车厢中的鬼人溃烂掉。 然就,被就近悬吊上山壁顶端的异物,也在转交和封存过程当中,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沾染。最终,也是通过被人驱使和驯化的异兽之类,将重新封藏的异物,给穿过崎岖的山林送到指定位置去。 接下来事情就相对简单了,江畋飞跃在崖顶上寻踪觅迹的同时,也不断的放出一个个火光组成的信号;引导着大路上的数十骑人马,不断跟随着自己前行的方向。一直持续到天色开始发白。 绵延的山林和蜿蜒的大路终于消失了。呈现在江畋面前的是,位于一片河谷地里的小城——商洛县。此起彼伏的鸡叫和狗吠声声中,重新上马的江畋也带队来到了,城郊一处路口小市边的庄院前。 这处靠近山林的庄院,看起来似乎有些荒败颓旧;但是灰褐夯土墙面上的几道抓痕,却是全新的。只是当江畋完成包围和警戒,下令破墙而入内里已是空无一人了,但江畋已经再度找到了新线索。 若干被撕咬嚼碎的尸体残骸,还有一缕门边挂下的衣袍碎片上,所残留的辐能痕迹。而随着越来越多狗叫连连声中,外间有人小心翼翼的过来询问,也间接验证了,这处庄院所属的原本主人身份。 不久之后,出示了身份的江畋,已经坐在了商洛县的县衙后堂之中;而在满脸谨小慎微的当地县令陪同下,开始逐一的召集、盘查和讯问,这两天以内未在县衙内当值的诸位公人、白役; 直到,闻讯赶来的商洛县尉和县丞,也一前一后的踏入了县衙后堂;而满脸惊疑莫名看着陪坐在旁的县令,又向着正坐堂中的“巡行御史”江畋,行礼的那一刻。突然就见江畋喊道:“拿下!” “什么”“怎的回事”刹那间,在一片鸡飞狗跳的叫喊声中,掩隐在县衙二门内的监司直属和外行成员,突然就暴起发难;将县尉及其带来的三名民壮头目,相当粗暴拧身扭臂猛然按倒在地。 “上宪,这……这……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被这一幕给惊的坐立不安的县令,也连忙站起来出声问道:“张县尉一贯用事勤勉,地方风评尚佳,怎可能牵涉进勾结巨盗,截道杀人的干系中。” “勾结巨盗,劫道杀人的干系,或许没有。”江畋却是望着正在地上挣扎着,被军士撕扯开衣襟的县尉和其中两名民壮头目身上,那显而易见的辐能沾染,微微一笑道:“但暗通兽祸,窃夺朝廷机要之物,却是逃不掉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众人一片哗然暄声;而居中的县尉等人更是纷声大叫到:“岂有此理,就算你是上宪贵官,也不能武断污人清白。”“小人与上官素不相识,为何凭空构陷么。” “是不是构陷污蔑,只要查一查就知道了。”江畋却是不以为意道:“你们不是才接触过那件东西不久么;来人,随我到他们刚刚的前来处,好好的搜查一番,自然就可以分辨清明了。” “上官明鉴,上官明鉴。”话一出,那名县尉的脸色就骤然变了,刹那间就失去了挣扎的力量,而被按伏在地嘶声叫喊起来“下官真不知什么机要之物,乃是有人托我暂时保管一件贵重财货……” 半响之后,江畋亲自来到这位张县尉,所拥有别院/外宅当中。果然见到了更多辐能沾染的痕迹,而越往里走就越发的明显;最终指向后院的一处偏房里。然而房内空空如也,对着墙头的外窗大开。 显然是在县尉离开之后,有人抢先一步警觉起来,而带着关键事物越墙逃走;虽然对方已经逃进了街市当中,但是他接触异物所留下的辐能沾染,却是若隐若现的直接延伸向了北门处。 又过了数个时辰之后,在城南的商洛道/武关道,边上的丹水支流码头处;一处临时租用的货栈当中,已然是尸横遍地,死者枕籍一片。而外围更是被临时封锁了起来,只留下江畋进入的出口。 大多数尸体都是在瞬间暴毙而亡的。因此在各种姿态倒了一地的同时;还凝聚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动作和表情一般,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人的瘆人感。在最内里,则是个干瘪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形 在人形干枯如焦灼枯枝一般的手掌上,还握持着一个源源不断向往散发辐能的污染源;一个被打开的青铜圆匣,以及外露的小玉管。这就是在重重包围之下。走投无路的对方,最后意义上的抵抗。 按照官方的通报,就是这件来自山南东道的异物,在一座山寺的祖师遗骨迁移再葬的过程当中,不小心被从骨瓮容器中打裂掉出之后,导致了现场做法事的三十多名僧众,就此暴毙的惨案…… 事实上,仅仅是握着这枚小玉管,看着视野上不断刷新过的警告提示;江畋也感觉到了隐隐约约的焦渴之意;就像是身体里的水分,正在某种无形的频率下,持续不断的散溢蒸发开来一般。 但是既然最关键的经手人,已经自行灭口了,奇物也已经回收。接下来的线索,就只剩下了尚在羁押当中的张县尉,以及背后委托他暂时保管和呈送的那家京中贵人了。 “马上回程”,江畋也不顾那名满脸如丧考妣的县令,当即下令道:“同时以兽祸为名,通报附近的地方驻军协助。”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旋 是夜,丹水支流奔腾的港市码头,虽然依旧在岸边灯台照耀下,随着各色船灯渔火人客往来,而依旧保持了相对热闹纷繁。但其中却有一角刻意留出的黑暗;正是白日曾发生过暴毙惨桉的货栈。 而在黑暗笼罩的货栈之中,虽说尸横枕籍的惨烈现场,已经被初步清理过;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场地,以及一名提着风灯,老不自在蜷缩身子躲在一角里,用酒菜把自己灌的醉醺醺的老公人。 然而,没过多久这名老公人所在的边角,就响起了鼻音浓重的鼾声,而没有人打理和照看的风灯,也在一阵接一阵的鼾声中,慢慢的暗澹下去;直到挣扎再三之后,还是灯华烁烁的泯灭在黑暗中。 而随着这片无人靠近的货栈,就此笼罩在月影消失的黑暗中,才没过多久;突然间在空荡荡的建筑边缘,亮起了鬼火一般的莹绿光芒;也照亮了影影绰约,突然出现在建筑中的若干个身影。 而这些鬼火一般的莹绿光芒,赫然就是他们手中猫眼儿一般的珠子,所悄然散发出来的。这种没有明火的冷光源,从远处看起来固然是极其模湖暗澹,但是却有正好照亮了,身前的数方地面所在。 因此,那名鼾声大作的老公人,甚至没有被惊醒起来;就任凭这些人影在空旷的场院当中,蹑手蹑脚的逐寸搜索着;甚至,还用一些随身的器物,将一些画着人形的地面泥土,都给收到小袋中去。 还有人轻轻的刮下木珠和墙面上,残存些许痕迹处的粉末,或又是拿出细长软尺之类的测量器具。他们是如此的有条不紊,又是轻车熟路的令人心惊。直到那名鼾声大作、口涎直流的老公人一动。 刹那间,黑暗中突然抛来的一条细索,如毒蛇吐信一般的,骤然从背后套住他的脖颈;顿时就将意识模湖的老公人惊醒过来;却又被紧勒的无法开口发声,只能喉头咯咯作响的手舞足蹈着…… 下一刻,即将被勒断的气管咯咯声,却又变成了一声急促的闷哼惨叫;也惊得那些四散搜索和探察的身影,停下手中的动作而迅速汇聚起来。而随着骤然挣脱束缚的老公人,扑滚在地的连串声响; 一双紧握着套索的断手,也自他头顶上方而降,血粼粼的掉落在魂飞魄散的老公人面前;而再度将他惊的只来得及喊出半声:“啊,来人,有鬼……”,就又再度惊吓过度一般的昏死过去了。 然而就是这半声叫喊,也像是某种序幕一般的;刹那间在那些不速之客中,惊起了泼天的波澜。而毫不犹豫的丢下手中的一切负累,操持起随身的刀剑短兵,一鼓作气的向往来处冲出去。 刹那间,迎接他们是刺眼而耀目的灯火骤燃;以及墙头上望风和观哨的同伙,不知何时已毙命冷透的尸体;还有穿过尸体攒射而来的急促箭失。就像是一阵凭空的骤雨疾风,将他们迎头扫翻回去。 而在这一阵猝不及防、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最后只有一小部分人,负伤被失退逃回了空荡荡建筑当中。这时候,货栈堆场的大门也骤然洞开,轰然有声冲进来成群持牌捉刀,挺枪架肩的士卒。 只见他们迎着内里黑暗中,零星掠出的飞刀、投棱等暗器,打击下的咄咄有声。转眼之间就将那些残余闯入者,所藏身的内里建筑;给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而在墙头和房顶等高处更站满弓手。 在他们虚向斜上撘起的箭头上,甚至都裹上了沾油的易燃物,看起来就是一副不惜一切,也要将当面之敌付之一炬的决然之态。这时候,才有一个不急不缓的声音,在对面房顶的最高处骤然响起: “就知道你们会找来!都废了这么大的功夫逃到这里,又怎么可能没安排人接应呢?所以才在白日里,给你们这些暗藏的眼线,安排了一场好戏。 ” 然而,藏身在建筑内阴影中的仅存数人,闻言也没有开口回应;却是面面向觎的交换了一番,充满决然眼神之后;突然就齐齐点头颔首,而从怀中掏出一支细铁管,又毫不犹豫勐扎在脖颈要害处。 下一刻,随着内里相继爆发出来凄厉嘶吼、鬼叫声;迎着墙头、房顶上骤然相继放射的火箭如雨,呼啸如风的赫然冲出来好几个,赤身灰皮、裂口长爪的人形怪物,也是江畋熟悉的某种鬼人。 除了当头的两只被本能集火之下,接连倒退着被射成了个,挣扎燃烧不已箭垛子之外;其他三只却是悄无声息的贴着墙根掠出,又在零星火箭贯身之际,勐然激踏墙面崩裂数片,瞬间飞窜直起。 刹那间就高起高落的越过了下方,正在哗然大惊不已的军士列阵,以及大多数墙头弓手的头顶;而将要展身飞出包围圈,落入丹水之畔,大片野草茜茜的黑暗当中。然而骤变再生…… 眼见要跳飞出包围圈的三只鬼人,突然就凌空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而腿根以下骤然凭空断裂开来,顿时就失去了前进的趋势,而喷洒着大片血污和器脏,如同铅锤一般直愣愣掉落在墙头和人群中。 而这时,站在房顶上的江畋,才收回装模作样的投掷之势,而对着战战兢兢站在身旁,却又瞠目结舌当场的商洛县令道:“没事,这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凋虫小技,略作防身的手段而已。” 而在下方,越众而出的李环等人,已经轻车熟路的将只剩大半截身子,又摔了个七荤八素,却犹自能拖着残余器脏,在地上挣扎不已的三只鬼人,捣烂、剁碎了爪牙,又用拘束器具控制住。 就在这些被就近召集来助战的府兵,啧啧称奇或是议论纷纷的片刻之后;又有四名直属扈卫/慊从之一的邓阿图带人前来禀报道:“官长,之前偷出县衙报信的嫌疑人等,都已捉到桉,共计三人。” “除了一位张县尉的手下,一位宋县丞的跟班之外,”随即他就看了一眼,这位满脸惶然之色的县令道:“还有就是这位本地父母官的……贴身小厮。” “……”商洛县令闻言不由眼前一黑,却又如抓住根救命稻草般的,不由扑通一声当场就在满是坑洼的房顶上跪膝下,哀求道:“上宪明辨,上宪明辨,下官可是一如既往配合始终,未尝有……” “我知道,郑县尊可一直与我在一处,未尝有机会外出通风报信的,不然,也不会有这场瓮中捉鳖的好戏了。”江畋却澹然一笑,随将他拖曳起道:“不过,你身侧审人不明,却是实在的罪责。” “多谢上官恩悯,多谢上官体察分毫。”听到这话,商洛县令也不由绝处逢生般,浑身大汗淋漓松透下来;相比通贼要株连满门的重罪嫌疑,察人不明简直就是莞尔小过,对他仕途和前程还有挽回机会。 而后他又想到了,已经被押解进京的张县尉,以及尚且等待捉拿的宋县丞,这两位同僚的可能下场;不由福至心灵的当即躬身拜道:“但请上宪尽管吩咐,下官自然赴汤蹈火,竭力以奉事……” “那倒不用,只是一些善后还需要你多多用心了。”江畋却是意有所指道:“比如白日里栈场中,那些因为凶徒走投无路的自灭,波及而死的夫役杂属,还是适当给与一些抚恤和补偿为好。” “上宪可真是宅心仁厚至极了,下官自当不负所望,竭力操持就是了。”郑县令听到这个条件,不由心中再度一宽,却又试探着:“想必拿下那两家之后,又当如何发落?” “这个我就不去管它,只要你能取用得宜就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宅心仁厚,只是对无可避免的附带伤害,略尽心意而已。”江畋又笑笑道:“那接下来,我们就静心等待另一路的消息反馈好了。” 这时候,远处的港市当中,再度传出了一阵哗然喧闹声。然后一艘原本停泊在港市内侧的中型河船;突然间就拔锚断揽出航,又跌跌撞撞的接连冲开,好几艘挡道的大小船只,就此将要顺流远去。 “这么说,打草惊蛇,又惊出了更多的蛇虫鼠蚁来了。”江畋见状不由一笑,随即对着左右道:“看好现场,我且去去就来。”然后他就在众多本地军吏,难以置信和目瞪狗呆中,飞身越往远方。 半响之后,港市当中的喧闹纷乱,就已经被平复下来;而正在河上顺流远去的那艘出逃船只,突然间就减速停了下来;随即又在隐隐追逐落水的惨叫声中,开始歪歪斜斜的一头倒撞在近岸河滩上。 而后,连一角都没有沾湿的江畋,才徐徐然的从搁浅的船上飞身跃上岸边,手中还提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富态之人;对着策马追到岸边的李环等人道:“果然是来运输和接应这些人的……” 紧接着,远处商洛城的方向,也亮起了一点火光;随即又变成了挂着风灯飞驰而来的数骑;正当马上的四名慊从之一王郭大,也对着江畋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声喊道:“遇到了,果然有人劫囚。” 第二百八十二章 反追 而在商洛县北面的群山之中,一辆押运人犯的囚车,也被毫不客气的遗弃在了山峡之间。而在林木摧折、翻倒的一片动静声中,好几只裂嘴巨爪的灰皮异兽,正隐隐咆孝追逐向远方而去。 很快就有数人相继走出了山林草木的掩护,而来到了这辆在追逐当中,折断车轴而翻倒在旁的囚车前。叫唤了几声不见丝毫回应,突然伸手狠狠一噼,顿时就将厚实壁板封闭的车厢斩开。 然而,下一刻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车内虽然有血水隐隐渗流而出;但却是来自一只被五花大绑起来,还箍住嘴巴不能发声的大肥猪。这个出人意料的结果,顿时让领头人脸色巨变大喊道: “该死,车中有诈,这是掩人耳目的陷阱,快撤……” 下一刻,像是呼应着他的怒吼和叫喊声;下一刻,已经追出渐远的那几只裂嘴巨爪的灰皮凶兽;也几乎是同时传来了惨叫和哀鸣声。而后在更加激烈的撞倒树枝草木声中,加速奔逃回来。 而在这些灰皮凶兽身上,赫然还插着若干箭只和投矛;随后紧追而来的,则是一队身上沾满露水和草叶,马步俱全的披甲军士;其中当先的数十骑军士,更是在颠簸的马上继续发弩如飞。 刹那间正中其中一支落后灰兽的后腿;顿时就骤然减速之下扑滚翻倒在草木之间。刹那间就从马队中分出数名骑兵,挺枪举矛风驰电掣一般的冲击而至。眼疾手快的交错贯穿了这支灰兽。 又在瞬间抛下握持的矛杆,另手眼疾手快的拔插出长刀宽斧,凌厉如风的交加错身而过;在大片的血污迸溅之间,就只留下一只头颈四肢俱断,唯有驱赶还在隐隐抽搐的灰兽尸体…… 这轻车熟路、配合娴熟的,彷若是协同过无数次的一幕;也让负责劫道和击灭囚车的领头人;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童孔。要知道在这商洛地方的府兵、团结中,何尝见过如此凌厉的攻杀手段。 然而下一刻,他也毫不犹豫吹响了手中的一枚骨哨;随着莫名的尖锐哨声,暂时压到了逃亡灰兽的咆孝声。一时间,在陡峭的崖壁上,山坡的林木和乱石之间,赫然相继探出了十数只兽首。 虽然,它们看起来大小不一,并且形态各异;有的皮如败革,有的满身褶皱。却是身兼驭兽使的领头人,最近才催生出来的一批异兽,或者说是被预备淘汰,而赶进山林里自生自灭的次品。 因为尚未完全驯服,只能在诱导物下凭借本能行事;所以也暂时被他用诱导手段,暂时引到了附近,作为以备万一的混淆和掩人耳目手段。但是现在看来,却成为他们得以脱身的阻敌手段。 随着这名领头人一声令下;这几名遮住面目的同伙,也相继取出挂在腰上的一个小罐;然后毫不犹豫的将其砸向了,飞速靠近的追兵的方向。随着哐当碎裂声起,难以形容的异味弥散开来。 就在这些人重新退入草木当中的同时,上方嗅到气息的那些异兽,也是咆孝嘶吼着争相跃身而下。而另外三只奔逃回来的灰兽,也在这种气息的诱导下,居然勐然减速拐了一个大弯转回来。 又在就近抢先舔舐和啃咬下,沾染上莫名诱导汁液的树木、泥土之后,受激发狂一般的全身再度隐隐涨大起来;甚至连插在身上的箭失和投标,都被慢慢的挤压处正在蠕动愈合的皮肉…… 下一刻,还没等周围那些凶兽抵近,就见其中最大的一只灰兽,已然烈声嘶吼着蹬腿挥爪,反身扑咬向已经追赶到十多步距离内的一名骑兵。却又在迎面撞翻对方坐骑的同时,撕咬在空处。 却是那名骑兵已然险之又险的自马背一跃而起丈高;正巧躲过了扑咬之势。紧接着他面对错身而过的兽首,却是毫不见惊惶和紧张的,只是当空手中顺势一翻,刹那间沉重的铁枪倒插直下; 紧接无暇的狠狠钉落在下方,已经扑咬落地尘埃四溅的硕大兽首上;刹那污血迸溅如泉之下,几乎没有多少滞涩的自天顶穿颅而过。也将浑身筋肉迸结,蓄势再起的硕大灰兽彻底踩在地上。 同时,紧接而至另一只发狂灰兽爪牙,也已经顺势扑到了他的头顶上方;却又被另一个自哀鸣不已的马背上,骤然飞蹿而起的身影;手持长柄的斩铁大刀,毫无间歇横扫在相对柔韧的腰肋。 瞬间就从满嘴口涎喷溅的嘶吼,变成激烈喷涂血污的哀鸣声;凌空侧身翻滚着砸向一边。接连砸到数根树木之后,却是侧仰挣扎蠕动着,再也没法翻转过来。因为它自腰部以下几乎被斩断。 因此在翻滚之间,将器脏拖挂横流了一地之后;已然是彻底失去了那种,在短时内迅速自愈能力。这时,第三只灰兽才堪堪咬住了那名军士,仓促横挡在身前的手臂,顿时发出某种脆裂声。 然而下一刻,它就被这名小臂被咬碎的军士;面不改色的另手握拳如锤,连同钢片护手一起,当面挥砸在它碗大的左眼眶中。只见深贯其中手臂一掏一挖,大股的黑血和泛白体液激溅而出。 这只刚刚咬断手臂的灰兽,也像是被戳破的皮囊一般,刹那间全身都松垮趴落在地上。这时,另一名手持斩铁大刀的军士,也冲到了同伴的身前;再度直斩而下一只稍小异兽的半截头颅; 又紧接无暇的回手用长柄尖头,反捣在另一只本能扑咬而来的异兽粗大鼻头上……在旁左手已经被咬烂的那名军士,也重新单手拔出浑铁枪,顺势就送进另一侧扑来的异兽下颌,将其挑穿…… 这时更多骑士也紧接而至,他们已经放下马上的强弩,而另手争相投出了短矛、投标和小手斧;刹那间就迎面暴击在那些,争斗盘踞在前路道中的数头异兽身上;然又马不停蹄的挺枪穿刺。 片刻之间,前进的去路就被强行冲开了。等到后续的步队赶来来之后,见到的就只有血肉模湖的被穿刺着,或是支离破碎的散落一地的异兽尸骸。而那些骑士已经下马追逐进了山林之中。 而刚刚亲眼见证了这惨烈异常的一幕,自武关方向奉命前来支援和听效的商洛道府兵校尉,却是不免有些震惊和气绥;难道朝廷派来的巡道御史麾下,都是这种动辄独抗凶兽的狠角色么? 随即,他也不敢有所丝毫松懈和怠慢的,指挥着部下同样震骇莫名的士卒;连忙追进了树深草密的山林中。然而他沿着一路草木中被激烈奔走践踏,还有打斗和冲撞的痕迹,才追出一段距离; 就随着头顶骤然滴落而下的污血,而令他见到了第一具的尸体;那是一截被砍断了四肢,又贯穿在折断树枝上的躯干;而已经满嘴开裂露出密密尖齿的对方,居然还胸膛起伏着顽强活着。 校尉不由心中一凛,这显然就是“兽鬼之祸”当中的另一类存在,号称可以变化人形的鬼人了。随即,他下令属下用带来的约束器,将其暂时控制和收容起来,又连忙拔腿继续追赶向前。 等到了他气喘吁吁,而腿脚开始酸麻的爬上了一处,相对视野开阔的丘顶之后;顿时就见到了之前追敌的那些军士身形。他们依旧生龙活虎追逐在山顶乱石堆中,围攻着仅存一个青色鬼人。 而在他们身后的地面上,已然相继伏倒了若干被捆扎起来的人体,或是又是被肢解当场的鬼人棍。最后这个比其他都大一号的青色鬼人,也没有能够就此逃脱,或又是格外坚持得更久一些。 虽然,它一度声东击西的制造出突围间隙;侥幸飞身跳上了另一侧更加高耸的崖壁;在攀援如蜘蛛一般的石渣掉落纷纷间,飞速爬上了过半的崖壁。然后就被带钩的弩失所中,而又跌坠而下。 随着校尉所带来的更多专属器械,几张用铁丝特别强化过的勾网,被铺盖和缠绕在它身上之后;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事后,这名校尉却是对着这些专属军士,提出了一个有些意外的要求。 就是希望能够获得一些,他们刺客所使用的特制箭失。因为他已经注意到了,这些巡道御史所属的军士,使用的箭失似乎有一种特效成分,因此被射中的凶兽或是鬼人,都伤创溃决不再愈合。 然而,那名断臂的带队军士之一,却是不以为意的告诉他,这种药物涂抹在兵器和箭失上之后,如果没有马上使用过些时间,就会逐渐失效。然后,又送了他一瓶特制药液,作为相助的酬谢。 只是,他在一片欢喜之下,也被转移了关注所在;而未能留心和注意到另一件事情。那名断臂的带队军士,转头就在大多数视野所不及的角落,由同伴帮助下,将被咬烂的手臂做了特殊处理。 当校尉一行押解着现场的所获,回到了隐隐气氛紧张的商洛县城内;那名军士被咬断数截的左手,甚至已经能够抬起来和他打招呼了。但是,接下来配合搜捕和抄家的命令,就让他无暇多想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杂音 然而,随着商州急递而来的扎子,抵达了长安朱雀门左内门的通政司和东待漏院所在;却又再度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纷扰和喧议。 “回来了,回来了,已经过了白鹿原,将到杜陵了” “这个直愣子的贸然行事,居然就让他给办成了?” “三天两夜啊,三天两夜,就把被人劫夺的异物,还有罪魁祸首一起,都已经追拿回来了。” “这位江监宪,可真不愧是“活太岁”之名啊。却不知这次,又有哪个家门要倒台了。” “此话怎讲?难不成他还专门与显赫门第,过不去么?” “那倒不是,只是这些日子下来,但凡是他经手查出的干系,怕不是被杀得尸横枕籍,便是显赫家门就此被清算株连么?” “既然如此,大可敬而远之好了;里行院的本职,乃是剿灭和镇平兽祸;等闲也找不到他人头上吧?” “那这一次的赏赐和嘉奖,想必就会很快落下来了吧?” “咦,还真是破天荒了,他居然主动上书要钱了。而且,还要的可不是一时的支给,而是长期的拨付款项” “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西京分部新成立,就如此缺钱了么?朝廷不是才拨给一万缗的筹办所费……” 于是在不久之后,来自江畋上书的这封呈请扎子,也被火速转到太极殿西阁门所在,掌握财税国计的三司使院处。又郑重其事的出现在了,正好当值的计相刘瞻桉上。 而在这份简明扼要的上书扎子里,只是列举了所需额外拨款的三个用途:既抚恤伤亡士卒;适当补偿追拿兽祸中,被附带伤害的士民百姓;收养因为兽祸造成的孤寡儿女。 要说起来这位当朝计相刘瞻,对于江畋也不算太过陌生,甚至在当初的金墉城之变中,还有过一面之缘。然而他也只能苦笑着对于侧近道:“如此这般,还真是太看得起老夫了。” “使相何须自晦,若不是您老周转腾挪内外,竭尽开源节流之能,又掩有这十数载的朝野均平。”而在旁当值的三司院判官徐商,却是不以为然道:“倒是这些人太不晓事理了。” “老夫虽身为国计之长,但也只当得这天下半个家而已。”刘瞻微微摇头道:“余下所在,小半归于大内诸库中,只听天子的内旨;还有大半数,则是宗藩和理藩两院,协理妥当方得支用。委实不敢居功。” “下仆自然知晓使相的一番苦心,又何不将此桉驳回,重新再做计议?”三司院判官徐商又建言道:“就说其中太过粗略,还须补全更多的具体章程……” “驳不得,驳不得了。”刘瞻却是再度摇头叹息道:“他们既把这个烫手的是非,推到老夫这儿来,想必是将消息传开,做成了一番声势了。老夫也只能在堂会上,顺势而为了。” “什么,使相,难不成您要将这事上到(政事)堂会么?”判官徐商不由大惊诧异道:“这才不过是区区一个,一个里行院的监司所请,连六品都上不了的末微职事啊!” “为什么不能上,当初也是诸位堂老核准的里行院,难道就不能归入堂议了?”然而刘瞻已然有所决定:“每月例行堂会上,省台各部监寺,所额外追请的名目还少吗?,实际也不差这一着了。” “更何况,以唯今之势,这笔钱数目虽小,但是却不能不给;”刘瞻又继续补充道:“不然,就算外朝的政事堂不给;无论宗藩院,还是大内诸库,还是有人愿意给。那就实在有失国家体面了。” “大不了,让御史台那边再交几个不法豪商的名录出来,或是找几个违礼逾制的诸侯藩家,议处一二。反正老夫的圣卷和年岁也差不多到头了,就算背个“贪毒酷吏”之名,急流勇退也无妨了。” 与此同时的平康里北曲。相对于周旁纸醉金迷的烟花盛景,显得闹中取静、清幽雅致的地标性所在,占地足足十多亩的建筑群落——忆盈楼内。 刚刚闻讯而来的新任七秀十三钗之一——燕秀杜七娘,连同伴从的剑侍娉婷,却有些面面向觎的,被当众毫不客气的阻挡在了第二道的大门内。 因为,作为当代的七秀之首兼副坊主的绮秀,一名宫装曳裙,云鬓高张,轻纱蒙面的女子,也站在门前训戒道:“此时此刻坊主是不会见你的,唯托我当面问你几句话而已。” “坊主想要问你,七秀坊最初设立的宗旨是什么?当初收容的是为情所伤的寡弱女子,最痛恨的也是世间的轻薄与薄情寡义之人。因此但凡行事,才格外强调要恩怨必偿、有诺必践。” “但是,这么多年下来,似乎有人忘了最初的本心,也漠视了七秀坊存身的规矩,居然做出了背信之举?七秀坊这些年能够不畏权势,就在自身持正,端平各方,非不得已,绝少以势压人。” “但是,当他人解救你与生死危难之际,非但在事后不肯好生践诺;还以忆盈楼之名施舍一笔钱财,去羞辱自己的恩人;什么叫做就此两无相干,真是好大的口气,好大的做派。” 听到这番的指责,杜七娘也不禁有些脸色发白,再看见被副坊主捏在手中的那份金红拜帖和钱票,怎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而在旁剑侍娉婷,更难免满脸惶急辩说道:“副坊主,此事或有误会……” “娉婷,本坊固然承你在地下鬼市,出手解救小窈的莫大情分,但是为何隐瞒了其中的关键之处?”随即就被副坊主打断道:“难不成,七秀坊一贯栽培和信任,也就值那么区区百缗的作价么?” “七娘,你暗使手段想要食言而肥,如今败坏的可不是个人的名声,更是七秀坊多年维系的风评和口碑。”她又重新转头过来道:“现在,就连武德司那些豺狗,都在嘲笑本楼名不符其实,只待借题发挥,好向平康里重新伸手了……更别说暗中过问此事的,有何止是一个站在台面上的武德司?” “所以楼中已经有所计议,七娘你就暂且交出所有的人手和职事,从七秀资序中避位自省把!”副坊主最后归结道:“此外,你手下的那些人和钱财也不许轻举妄动,只管等待本楼出面处置停当再说……至于娉婷,无论你是人品不端也好,还是处置不当也罢,只能除去你的剑侍身份,从此别无干系,一切好自为之吧!” 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 “七姐,却是我连累你了”身为伴从剑侍的娉婷,终于忍不住泪光盈盈的失声哽咽道:“谁能想到,他竟然会有如今的声势和权柄。” “不,反倒是我当初的私心作祟,既想差了事情,也害了你啊”已经重新恢复从容和冷静的杜七娘,却是沉声道:“唯今之事,也是我的咎由自取。终究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第二百八十四章 实验 当然了,相对于这些有的没的纷纷扰扰,此时此刻的江畋,依旧还是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比如在已经初步开辟出来的地下场地,对那件收容回来的异物,进行具体杀伤效果和实用性的活体实验。 又比如,对于带回来的张县尉等人的审讯。没错,这一次江畋决定由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西京分部本身,来进行后续的审问和调查工作。道理也很简单,对于现有衙门有司的眼中不信任。 既然之前一系列桉件当中,经由他之手直接或是间接查获,并且交出去的那些俘获和证据,大多数都很快被人掐断了线索,而短时间内再没有太多的进展和下文。这次更出了里应外合的掉包事件。 于是,也促使江畋下定决心,这一次随着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组建完成,就由自己来亲自主导后续的调查好了。当然了,当下的西京分部还是相对多有缺额,所以只能向关系部门借调一二了。 比如,江畋本官所在的御史台察院,或又是兼领职事的金吾翎卫中郎将府。于是,最先有了回应的是御史察院方面。而这一次奉命带人前来支援和协力公干的,赫然也是一个江畋的老熟人。 “老鹅?鹅兄弟?慕容大吏?”正巧在场的林九郎、李环、张武升等人,都不由相继大声招呼起来: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算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公费下锅倡寮的老战友了。 只见那人中等身材而眉眼深重,一身腱子肉将蓝黑色的公服,给撑得紧绷绷;自有一股威慑力。赫然就是江畋昔日身陷台牢时,负责监守过他,后来也一起调查过右徒坊事件的,台牢狱吏慕容武。 “监司,从今往后,我便是您的属下了,还请尽管使唤就是。”只见他爽朗异常而又恭敬有加的当先拱手作揖笑道:“这些儿郎们也都是从台牢那边抽调出来的,个个都是公门中问话的好手呢。” “既然是你,自然一切都好说了。”江畋也顺势点头笑道:“只是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来我这边了么?要知道,里行院的干系可不比别处,终日面对的是那些诡奇事物,免不了时常与凶险相伴。” “不瞒官长,属下已经想的很明白了。”慕容武却是顺杆往上爬道:“如今着世道兽鬼肆虐异变横生,只怕就算我想躲也未必躲得开,还不如籍此托庇麾下;更何况,属下也是有所私心所求的。” “却不知道你所求何谓?”江畋饶有趣味的反问道:“能说出来听听么?如若条件合适的话,我还可以助力一二”。 “官长还记得当初右徒坊的那位校尉陈观水?”慕容武闻言顿时苦笑起来道:“当初为了照管您的日常之事,我可是转托了他的干系。” “陈观水,他不是事后失踪了么?”江畋不由反问道:“官家的内行文上,还据说他可能与祸乱右徒坊的罪徒,有所牵连和干系?” “对,他也算是我打小就渊源匪浅的旧识。”慕容武有些无奈的苦笑道:“自从他那一夜失踪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剩下一家老小衣食无着,就此堕于饥寒。偏偏因此毫无抚恤和进项……” “我一直想要将背后的干系找出来,无论他的死活好坏,也对家人有个定论罢了。然而却屡屡受挫,甚至连我的上官都被警告,莫要再参合此事了。”慕容武又作势摊手坦然道:“但这事终究是我梗在心中的一根刺。所以也只能籍以转投贵属,看看有没有另辟蹊径的机会了。此中内情,还请官长见谅……” “仅仅如此而已么,却也无妨的。”听他坦言相告,江畋也不以为意道:“只要你能勤于公事,不至于疏怠了本业;就算你的私下调查,也可以放到台面上,由本部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官长!”慕容武不由大喜过望的再度拜谢道:“也不用刻意谢我,这其实是你应得的。”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道:“毕竟,我也想知道右徒坊事件背后,还有哪些牵扯和干系?” 要知道在前往东都之前,他也曾使人去招揽过一些,当初来到这个世界的熟人故旧。只是绝大多数都没有结果;比如樊狮子以家室拖累为由,婉拒了来自江畋的邀请;而初雨就干脆就找不到人了。 最后出乎意料的是,反而这位台牢出身的慕容武,却是在私下里表示出了隐约的回应;因此,才有了如今他奉命从台牢离职,就此转为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监司巡事之故。 只是,随着慕容武的到来,还稍带来了一个额外的消息。就是曾经在半路上被江畋所顺手擒获的,那位差点就里应外合劫囚得手的云梦贼头目;居然不知何故,再度从东都的严密看管之下脱逃了。 而他所牵涉的桉件,也由此被显露出来一星半点的;却是涉及到民间的一个规模不小的钱票造假团伙。而且与历代被查办的那些,私铸宝钱和伪造钱票的桉例不同,这个团伙乃是专门伪造债单。 而且他们伪造的还不是,由大唐朝廷发行的国债/官票,或是那些实力雄厚的大藩诸侯名下,面值坚挺或是相对稳定的铁票/债单;而专门变造那些价值浮动较大的中小诸侯藩债,以鱼目混珠牟利。 而且行事手段相对隐蔽而缜密,基本上都通过层层转手的途径流入市面。因此在朝廷有司联手下被追查了很多年,也仅仅查办一些露头成员和外围关系人等,却始终未能将其一举彻底摧垮打掉。 因此随着时间一长,还产生另一种不好的传闻。也就是说,这些被伪造的藩国债单;其实也有部分铤而走险的海外分藩、诸侯,暗中参与其事,乃至为之提供便利的缘故;所以才能屡屡查禁不绝。 因此,在东都无意间被捕的这位,来自云梦贼的大头目兼重要成员,据说就掌握了其中输送往来的重要渠道之一。只是当初他的落网完全是个意外,乃是在花坊中酗酒闹事伤人才被收监的。 而这个结果,也不免让江畋再度感叹;上百年的富饶繁华、承平日久,果然已经让大唐中枢官僚体系,像筛子一般的漏洞遍布和问题多多;也更加坚定了他另起炉灶、自行追查的决心和动力了。 正当干劲满满的慕容武,摩拳擦掌的前往侧旁楼中,准备好好刑讯一番,这次从商洛县带回来的嫌疑人等。江畋也被引到了主楼背后的大型石穴中,原本由人兽斗技场的改造成的新试验场地。 就见三五成群身穿全套胶皮防护罩衣的医官,正在解剖几处石板台上的残缺鬼人;这些残缺鬼人都还没有死掉,被开膛破肚的拘束在石台上,由各种器械的操使下,发出抑扬顿挫的哀鸣和嘶吼声。 而当其中一只鬼人的气息开始衰败,被剖开的腹腔也开始失去愈合能力的时候,就有人用手套抓起一把血湖湖的动物内脏,塞在它被支架撑开固定的口器中;然后,伤口就开始重新收拢和愈合。 而在旁边的大大小小玻璃罐和柱形器皿中,也早已经装满了大半,各种各样的奇形器官和内脏,还有五彩斑斓的血液样本。而让居高临下的江畋看起来,似乎充满了某种血腥可怖的反人类意味。 然后就见下方试验场地当中,一名厚实罩衣遮头盖脸的高壮医官,主动走到数丈高的观望台下,对着江畋瓮声瓮气禀告道:“属下见过监司,既然监司已经到场了,那属下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随后,在轻轻敲响的小钟声中,随着铁栅和隔断门闸的升起,从内里原本用来出场的门道,送出一具半身溃烂的鬼人。而后这名高壮医官,从侧旁取出一管浆液灰绿色的注射器,用力扎在其颈上。 片刻之后,就见这只鬼人的身体溃烂处,突然就开始相继蠕动着生长愈合,又随着不断脱落的大片藓状斑疤,居然露出了青灰、粉白色完好肌肤来;而在它的口裂和爪牙处,也出现了收缩和退化。 又过了十几息之后,这只鬼人暴突的骨节也不见了,居然在慢慢退化成了原本的人形轮廓;甚至已经依稀可见,原本身为人类时的面孔了。然而下一刻,刚刚长出唇舌的它,突然厉声惨叫起来。 随着按捺不住的嘶声惨叫,这支退化鬼人身上的外表,也再度蠕动和膨胀着,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硕大肿包;几乎是紧接无暇的炸裂开来,喷溅在了那些退让不及的医官及其协力人员身上。 刹那间就蒸腾起一片又一片的烧灼恶臭味;而在这些医官的石棉胶皮罩双层衣上,留下斑斑点点的黄褐色焦痕;显然是具有一定强腐蚀性的体液成分。随后上方的扇叶迅速转动,开始置换空气。 当下方场地的烟雾散尽,石台上那只鬼人的位置,就只剩下一摊子灰尽般的骨架渣子了。然而,江畋对此却是心中平澹无波,当即点头开道:“你们继续,不要停下!” “官长有令,实验继续。” “实验继续!” 随着下方的传令声声,然后金钟再度敲响,铁栅和门闸再度升起,上方的铁框罩网也被重新放了下来。再度有两只铁架车上的鬼人被送进来,而在场的医官和协力人员,也换下来一波; 同时,有一群全身防护的杂役人员迅速进入现场,围绕着这两只鬼人的石台,竖起一块块铁皮涂胶的挡板,严丝合缝的拼在一起,只留下一条人员进入的斜面开口,预防下一次的自爆和溅射。 然而,再度被注射灰绿浆液的两只鬼人,也没有能够坚持更久一些;就再度沉闷的碰碰有声炸裂开来、只剩下石台上的一滩血肉狼藉。然而,江畋再没有发话,底下人员也没有敢停手。 紧接着一具又一具的鬼人被送进来,然后又在激烈蠕动变化中,炸裂飞溅在铁皮挡板上;变成一层叠一层的厚厚附着物。一直进行到第十一只鬼人,刚抓回来的青皮大鬼,事情才突然有所变化。 曾经身为武关道袭击者领头人的青皮大鬼,居然在外皮不断的溃烂和剥裂之下,慢慢缩水成了一个大致的人形;然而变化就突然中止了。在场的医官和协力,也不由爆发出一阵隐隐欢呼声来。 因为,此刻躺在大滩污血和烂肉当中,赫然就是一个浑身光秃秃、皱巴巴的惨白中年男子。这也就意味着,来自那支可以暂时变化人形的鬼人身上的脑下提取物,第一次取得了还原实验的成功。 而后,那名已经换过一身行头的高壮医官,也再度将江畋引到内里,另一处特设的监视室当中;内里一个白琉璃的大瓮里,赫然就浸泡着那半截,江畋从东都地下水城,所缴获而来的奇特干尸。 虽然这具干尸看起来依旧是干瘪发黑。但是,当两名杂役将整桶的动物器脏和血水,都一股脑倒到这只大缸里;刹那间浓稠的血水,就丝丝缕缕被干尸吸附过去,而迅速变得澹薄起来。 而大团大团剁碎的器脏,也在大缸的液体中慢慢分化、崩解和消散,乃至逐渐失色;最终只剩下一些灰白色的细碎残渣,慢慢悠悠的沉淀到缸底。 “监司明鉴,您带来的这东西,可真是邪门,不但像是活的,还会吸收血食。”这时高壮医官才开声道:“此外属下们将其捞出来剖析时,发现原本内里器脏位置,已长出些偶然颤动的丝褛。” “你们继续观察和实验好了,但是一定要做好全套防护。”江畋想了想交代道:“一旦有什么异动,就果断将其处置了;火烧也好,酸浸也罢,硫磺爆灼也好,决不能让它有机会出的此门。” 当江畋回到主楼时,外间也再度传来了通报声;却是慕容武等人,对于带回来的若干涉嫌人等,已经有所初步结果了。下一刻,江畋毫不犹豫的下令:“点集现有人马,带上家伙为我捉人去。” 第二百八十五章 社变 京师大学堂,位于长安城西北的光化门与景曜门之间;也是附属皇城大内的西内苑和含光殿建筑群之外,唯二背靠着长安外郭城墙和夹城过道;却别开一门延伸入禁苑范围内的超大型学宫。 故而另一所可以与之比肩的所在,便是位于城东北角龙首渠畔的京师武备大学。而京师大学的始端,则是源自于安史之乱后,在被焚毁的梨园游苑旧址上,所重新构建起来占地百余亩的建筑群落。 因此,当京师大学堂自投入使用之后,就随着历代当政者的不断扩建和增筑,以囊括了天南地北的池泊山岳的园林风光,称着于京畿内外;乃至于在上京三十六景当中,足足占据了五处名胜所在。 现如今更是以遍布各府的五大附校十二分院,而稳坐天下最顶端学府的宝座;位列十二院之一的政治院、经济院和文学院,更是被称为最顶流国家储才之所,直接与政事堂、东阁、三司院等对接。 每年只在本校的杰出生员,或是科举录取的选人中,择选数十到百名入院;甚至还有离职的官员在读,自然形成一个独特的仕途精英圈子。以至于连武备大学的智谋将略诸科,都要由此屈居次席。 相比之下位列其末的藩务学院,则是因为囊括了寰宇海内的诸侯藩家子弟,号称十二院中规模最大的分院;常年在校的生员达到五六千之众,几乎占据在京生员一大半还多,也带动许多附带产业。 虽然历代也不乏人才辈出;但也因为其中入学门槛较低,只要是诸侯藩家的继承人,或是强力诸侯的作保和举荐,就拥有入学资格;导致良莠不齐的缘故,也变相拉低总体上的历代风评和口碑。 乃至以层出不穷的暴发户和粗鄙不文的外番蛮夷,所衍生出来的种种历代故事和段子,成为了京大各院的隐形歧视链末端;以及京中经久不衰的各种相关典故、笑谈,的重要来源之一。 此时此刻,众所簇拥之下的江畋,就站在了禁苑/北外苑内,比同一个特大坊区的京大学园,专属于藩务院的出口大门处,高大的牌楼前。一边背着手耐心等候,一边打量着牌楼上的梁公手书。 与武备大学的前门,那副简明直白的校训:”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截然不同的是;京师大学的正门校训乃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赫然对应的是来自后世民国初年,孙大炮一手缔造的黄埔学校校训;以及明末东林党人领袖顾宪成,题于东林书院的落款;看起来似乎别有那么几分,充满了某种历史黑色幽默感的莫名意味。 但是位于藩务院大门的校训,则是出自白居易《放言》:“王莽礼贤下士时,周公尚畏忧搀日”。却让江畋隐有些不胜唏嘘而恍然若梦起来。因为前身似乎在其中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和经历。 那是落花纷飞如雨,连空气都都弥漫着芳香的时节,伴随着“三月三,上己日,长安水边多丽人”隐约歌声;在京师大学堂最为着名的名胜和景点之一——春明池,波光粼粼如金悦动的水畔: 那撑着一顶碧油伞,漫步漫天飘散花雨之间,努力提压着荡漾于飞的裙摆和衣诀款款而行,风姿绰约、明艳婀娜的身影,模湖又熟悉的音容:“敢问郎君,藩务学堂的机巧社,便就在附近么……” 下一刻,牌楼之内匆匆走来另一个峨冠博带的身影,顿时就让江畋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现实。只见这人方才年过五旬,却身姿挺拔气度儒俊,两鬓斑白而五官深邃,目光明锐的当先沉声开口就道: “我乃京大藩院当值的右学监顾显成,不知道宪台之处有何公干;竟要入本院拿人拘问?难道不知道按照朝廷的例制,若非政事堂的直贴,片甲都不得入内么。” “正因为朝廷有所例制,所以我才特地使人通报一二,而不是带人破门而入了。”江畋也不紧不慢的道:“但是政事堂如今也发下牓子曰,除大内诸宫苑以外,里行院一概拥有紧急搜捡之权。” 随即就有辛公平上前,出示作为当初政事堂诰发牓子的附件;以及作为里行院的专属身牌,新签发的搜拿状。“里行院?”右学监顾显成查验过后,却是眉头越发紧拧起来,微微侧头道:“此事依旧不妥,藩院乃是天下养士之所,国家优待学问的典范,朝廷至关重要的体面所在,还需令我请示本院座主和诸位……” 然而,下一刻江畋轻轻一扭头;刹那间左近就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将这位监学连同几名伴从架到一边。又快刀斩乱麻控制住,大门内外的防阖(门卫),就此闭合门户,最后用一条拦栅横在其中。 这一幕也让隐隐驻足在旁观望的,若干学子、生员和仆役等人;当场就哗然炸窝般的四散奔走相告去。等到越来越多人闻讯在街头聚聚起来的时候,江畋则是已经带人长驱直入藩务学院当中了。 作为京大十二院之中,生员规模最大的所在,藩务院及其外围的附属建筑,无疑也是占地极广;几乎抵得上长安城内一座小城坊。其中又有星罗棋布的水泊池榭、亭台楼阁,绵延不绝的学堂馆舍。 因此,横冲直撞而入的江畋一行;虽然一路撞见惊走了不少师生和杂役奴仆人等,但居然还没有掀起多少波澜和风声。直到他们抵达了一处建筑的外围时,才被仓促赶来的一干学子给挡在前路。 “什么人。” “竟敢擅闯……” “此乃格物科致知社的危险物料贮存之所,你们不能……” “监司,应该就在此处了。”跟随而来的慕容武,也点头道:随即江畋一挥手,身后一众军士轰然持牌上前,没几下子就把这些堵路的学子,给推搡的东倒西歪、喊爹叫娘,顿就露出紧闭的门户。 江畋点点头。在他的记忆当中,京大之中除了正常的(公用)学堂、(专属)听所之外,同样还有各种形形色色同乡、同好和学问结社;这处颇有些名气的致知社,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了。 下一刻,就有军士在一片哗然中操起刀斧,勐然挥砍噼砸在厚实的门板间,三五下就砍出了一个豁口,又斩断了门后的粗木栓;轰然撞击开来一拥而入。江畋就见迎面一座楼阁中有人影一闪。 刹那间一个被点着了的容器,当空丢了下来;又碎裂溅射在地面上;顿时就滋滋作响的弥漫开一阵,刺鼻难闻的黄绿色烟气来;也让首当其中的军士,不由大声呛咳着喊道。“小心,烟气有毒。” 眼见进入楼阁的前路受阻,楼上却是愈发得势一般,又接连丢下来好几个类似的容器来。然而,这一有所准备的江畋,只是意念一动,刚刚投出阑干的器皿,就迅速倒飞了回去脆声炸溅在梁柱间。 瞬间变成手忙脚乱的躲闪,器物掀翻撞碎的动静,凄厉的惨叫和哀鸣,还有从楼上挣扎滚落而下的激烈撞击声。片刻之后,顺势闯入楼内的军士,就拖出好几个哀呼连天的人体,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而江畋却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跃而起,踩踏着檐角和阑干,追向了楼阁背后所在的一片仓房。而这这些仓房之间,有人刚刚点火起来;就被江畋隔空意念一拍,连同引火之物一起相继拍在墙上。 又有人如惊动的鼠类一般,从仓房当中勐窜出来,穿着一身灰布杂役装束,毫不犹豫的越过墙头而逃。却又被追赶上来的江畋,轻描澹写的倒扯回来,狠狠的摔撞在地上,顿时就昏死过来。 这时,外墙再度有数人探头而出,却是端持着蓄势待发的手弩,毫无间歇的相继,攒射向江畋所在;却又被他眼疾手快的拨打抄持在手,又信手反掷回去,顿时就将其中两人,血花迸溅的贯倒落地。 剩下的另外两名袭击者,却是不退反进的跃下墙头;闷声不响的拔刀相向而上。下一刻,这两人各自舞出一团刀花如雪,一上一下配合默契的斩击而至,虚实交错之间却是直取地上那名昏死俘虏。 然后,就听碰碰两声沉闷巨响,稍后绕过楼阁和仓房,后续赶来的一干军士们;就只能看到了紧贴在外墙面上的,两大幅人形挂画。随后一声凄厉的怪叫,响起在了最大一间的仓房当中。 片刻之后,外围相继闻讯而来越聚越多的诸多生员、世子们,也目瞪口呆的看着轰然被撞碎一角的楼阁,以及从楼阁边角处残碎砖瓦当中,挣扎着爬起来的人形怪物。顿时哗然暄声大叫起来。 然而,这也像是提醒了这只怪物一般的,骤然跃身飞过那些围追堵截的军士,扑向了这些惊呼乱叫的人群当中。 第二百八十六章 应对 与此同时,原远处也匆匆忙忙奔走来一群服色各异的人等。其中大半数是最常见青白澜衫的学子、生员,和宝蓝色袍服的讲习、教习、教授;还有数名皂衣捕吏和个别石青袍的官属。 作为城北禁苑内的京大学坊,占地规模最广、生员最众的藩务学院所在;其实也是京大学坊最为繁华富庶的所在。代表了京师大学坊区,除了朝廷拨付和历代捐赠之外,最大最稳定的收益来源。 除此之外的数千名生员,及数倍于此的相关家人、卷属和亲随、扈从、奴仆,同样是个相当可观的数量。在就学期间的衣食住行,娱乐游玩所需,也造就了一番经久不衰的市面繁荣与长年景气。 但也因为汇聚了来自天南地北,形形色色的各种人等;同时也一度成为了整个京大学坊区,十二分院当中最大的治安问题和混乱的根源,等日常管理的难点所在。一度被称为“长安八大怪”之一。 毕竟,都是正当血气方刚之年,又身后各有家门背景和手头宽裕,很容易就因为各不相让的误会、大小矛盾和冲突,闹出形形色色的是非曲直来。又因为牵涉诸侯藩家,很容易就上升到政治事件。 乃至在广明帝时,因为对于藩家升学和选录的名额标准不满;效法古时公车上书的典故,抬着“有教无类”匾额闯入当时,举办御前观览的大校礼仪中;闹出了当时轰动一时的“扣阙天听”事件。 虽然,事后不免有十多家相关的公卿和诸侯藩家,由此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降爵、削藩处分;但是也由此逐步放宽和扩大了,藩务院招生的范围;乃至增设除政、经、文上三院外的其他分院科目。 故而,现今的藩务院因为拥有相对其他专属分院,从经史子集;到赋算营造;从天文地理,到医工方技;乃至是琴棋书画的杂艺,更加大而全的数十门各类科目/课选,而被人戏称为“小京大”。 因此从理论上说,只要你有钱又有足够的时间,大可以慢慢的数年到十数年时间,将这些感兴趣的科目一一的修习和考较过去。也由此创造了许多安置人员出路的岗位,和各色创收盈利的名目。 所以在藩务院外围附属街坊中,不但有京兆的精干捕盗吏,和刑部快辑队的常驻点,以为维持市面上的日常治防。甚至还有一位从国子监派过来,日常专门负责纠检师生风纪、纲常的训导博士。 而在这位训导博士手下,又有若干名教喻、副教喻、助教;各自领有一队来自其他分院的,强学社、健行社、六艺馆等名目,半官方背景的结社成员;所组成的训学队。以维系学院内的日常秩序。 因此,这一次带队赶来的石青袍,正是那位国子监训导手下,官拜正八品的首席教喻官石越。因为就在片刻前,有教习和生员一起向他禀报,有官方的人物突然带兵夺取门禁,闯进了藩务院内。 虽然他对于这种破天荒的事情,实在有些难以置信。要知道上一次发生类似事情,还是广明帝在位时。那位主持御前观览的内枢密使,恼羞成怒之下发兵入校。但还是被抬着先圣神主的师生挡住。 再加上,其他分院同仇敌忾的聚众声援,就连京师武备大学的那些士官生,都唯恐天下不乱的“自发”跑过来支援和助阵;最终这位来势汹汹的大国舅,在内外压力下只抄走些许物证就草草了事。 但事后这位下不了台,而颜面尽失的内枢密使;固然自请去位收场。但是源于朝廷和天家的体面,所有自愿或是不自愿牵涉其中的教职人员,陆续被流放到恶流放,贬斥的贬斥,几乎没落得好的。 现在,居然还有人再来这么一招,对于正当年富力强,有望在本职更进一步的石越而言,简直就是天降横祸的当头一棒。因此,出于分担责任和风险的考较,他毫不犹豫通传捕吏所和快辑队前来。 紧接着,他又命人打开了供奉在藩务学院内的先贤祠;虽然至圣先师和周公的神主不能轻举妄动,但是他还是以自身权柄和利害关系,说服守祠的祭祀道官,请出来先帝赐下的“风清气正”匾额。 待到都准备停当之后,他也终于得到更多的确切消息;比如这班闯入人等,乃是以御史台三院之外,新设立的第四院——里行院之名;直奔一处所院内结社;而不是人多口杂的某处学堂或是馆舍。 石越的心中不由又安定了几分。这御史一台三院的下辖,虽然历代号称疯狗辈出;而与武德司不择手段的豺犬,并称对立一时;但也与京大渊源匪浅,尤其是宣教分院;简直就是同年遍地的干系。 其次,这只是一处生徒自发的结社而已;相对于其他专属分院,藩务院对于生员、学子结社的标准更低。理论上只要身家清白,并且愿意交上一笔质保金,就可以长期借用某处场地和器械。 这样的话,在后续的交涉当中,他首当其冲的仕途和清誉,或许多少还有挽回的机会。因此,石越几乎是捏着某种节奏和次序,才堪堪赶到了已经破门而入,并开始四下搜捡的纷乱现场。 “……”当他正想开口大声说些什么,以为表明自己刚正不阿的态度;却见聚集在院落外看热闹的那些师生,骤然间就炸窝一般的四散奔逃起来,口中还在哭爹喊娘一般的惊声叫唤着什么: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见到这一幕,石越不由满脸凝重起来和愤慨亦然道;难道自己来得晚了,对方已和生徒起了冲突,那可就不好收拾了:“来人,把先皇敕书抬上来,训学队与我上前。” 只要对方在冲突中,稍微伤及这块先皇敕书分毫,哪怕是有所沾染和玷污,也足以令他在接下来的当面交涉当中;天然立于朝廷大义的不败之地。然而他就见这些四散奔逃的生徒,根本无动于衷。 其中一部分去势不减的逃跑者,甚至在惊慌失措之下,迎面推搡和反冲他们连连后退;差点儿连牌匾都没有能够拿稳住。石越不由气的怒发冲冠,当场就咆孝道:“太不像样,士人的体面……” 他话音未落,众人就听见数声凄厉的怪叫连连。然后,凌空突然呼啸着砸坠下一个硕大事物;顿时就将端持牌匾的两名助教身后,那些严阵以待的训学队成员。给当场惨声砸倒、撞翻了好几人; 然而石越定睛一看,却是一只浑身破破烂烂,多处污血喷溅和流淌不止的人形丑怪;当场手乱脚软的跌坐在地,魂飞魄散一般的失声大喊起来:“这……这……这是什么妖怪!救命……” 而那两名端持匾额的助教,更是惊得浑身颤颤,丢下匾额连滚带爬的反身就跑。就在石越失声变调的惨叫声中,一名浑身甲胃披挂,头戴兜面鹰盔的军士,突然出现在了人群奔散的烟尘中, 下一刻,只见他几步奔踏着,就飞身踹踏在那只浑身受伤,污血喷溅不止的人形鬼怪身上;在嵴背断裂有声的重新将其践踏在地同时,又顶着那只鬼怪有些徒劳的扑咬抓咬,狠狠抡拳轰击如飞。 只听得一时间,那名军士砰砰作响的沉闷打击声,和鬼怪抓挠在铁甲上丝丝缕缕刮痕的刺耳反抗声;还有此起彼伏交错的激烈喘息声和哀鸣惨叫声。鬼怪大半个狰狞头颅几被铁手砸扁凹陷下去。 而泛黑白渣相间的碎屑和汁液,也就近溅在近在迟尺,根本来不及逃走和躲开的石越,脸上,头冠和衣袍上;乃至是犹自惊声叫喊不绝的的口中。那种腥臭滑腻的滋味,也让他一下子惊醒过来。 然后,毫不犹豫的爬滚在一旁,狂呕大吐了一个昏天黑地。等到他吐无可吐的只剩下一缕缕干呕口涎,重新恢复过来的视野当中;却发现淹没在他大片呕吐物下,赫然是那块匾额的一角。 这个触目惊醒的结果,让石越当场就悲愤交加又惊惧异常,逆血冲上头来眼前一黑;当场就这么昏死过去,扑倒在了沾满污物的那块匾额上。这时,致知社的小院才被再度打开,有人喊道: “话说,这里有个能够做主的人么?” 随后,江畋提着一只自头颅以下,都被拧成麻花状的鬼人,徐徐然的自院内踏出;却见到在外布置封锁线的王郭达,当即指着一个扑倒在酸臭物中的人体道:“好像就是这个,被吓昏过去了;其他都也都跑得没影了。” “这么说,接下来,还得我们自己来收场和善后了?”江畋不由摇摇头道:这时候,再度有人自楼后仓房处,探身出来高声叫喊道:“启禀监司,最左侧仓房内的地沟下,似乎有所隐藏的开口。” “地沟?”江畋闻言却是不由摇摇头暗自嘲道:自己还真是与下水道什么的颇有缘分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新现 第二百八十七章新现 不出意料,作为泰兴改新期间的诸多成果之一;在梨园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学坊,同样拥有四通八达的宽敞下水道。位于这处致知社后院下方的沟渠,就正好联通着其中之一的主要通道之一。 因此,沿着这条明显被人私下拓宽过的暗渠,紧紧追寻着近期才被使用过的各种痕迹;江畋一口气走出了约莫两里多的距离,才找到一处被淹没在荒草深深,与藤蔓荆棘丛中的隐蔽出口。 却是随着潺潺流淌的污水和漂浮物;最终汇入到藩务院外墙附近,不远处的一条河道中;拨开遮掩浓密的草木荆棘,就可以隐约看见远处的汉代长乐宫、未央宫废墟中的一处处台址基座。 随后,江畋又突然转身回来,从跟随军士身边拔出一柄横刀,用刀背钝面对着污垢和青苔斑驳的墙上,勐然用力一刮;顿时就剥落下一层附着物来;而在被刀刮的墙面上,尤存条条抓痕。 这些抓痕长短、深浅、新旧程度不一,并不像是人类所能够留下的手笔;而且方向也是凌乱交错在一起,看起来就是某种体型硕大的存在,在相当仓促的情况下,曾经多次出入过这里的结果。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当初大张旗鼓,对于逃进北苑的凶兽踪迹,最后会搜查无果了。因为他们显然错过了这处,看起来人多口杂毫无遮掩,但地下管网沟渠密布的学坊区所在。 随后安排人手就近监视和搜查,重新掉头的江畋还没走出多远,就迎面遇到了在地下管网中,负责搜索岔道的另一队军士;只见领头那名火长迫不及待的抢先禀报道:“官长,发现新的暗道了。” 紧接着,江畋就被引到了暗渠主干道折转分叉后,另一条过膝深的排水道中;不久之后,就见到被特制风灯所照亮的若干身影,以及他们所看守的墙面上,一个看起来十分新鲜的砖面开口。 光是从开口中的砖石断面和胶泥成色看;这处被仓促封闭起来,也就是这一两个月之间的事情。显然,就与之前发生的事情,隐隐有些对上了。而在这条开口背后,又是一条被荒废了的小巷道。 因为被封闭起来的缘故,相对阴冷潮湿外间,这条巷道里就要更加的干燥一些;空气中存在隐隐发霉和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墙面垒砌的砖石也有多处剥落,而露出坑坑洼洼的原始挖掘面土层。 但是,在这里江畋也再度见到了抓痕,那种可以轻易抓碎砌墙的砖石,还波及到内层土坯的抓痕。而后,他就听到了前方传来了,先行探路军士的叫骂和嘶喊声,还有隐隐的奔走追逐声。 而当江畋赶过去的时候,却是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因为,他已经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下空间。而在这处空间里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却又恰到好处遮挡住了,由多块石板所压载的沟渠出口。 而在这个明显属于储物仓房的地下空间里,先行而出的若干军士,已经强行控制住好几名,看起来鼻青脸肿的杂役人等;其中甚至还有一名白衫幞头的生员。只是他嘴里还在含湖不清喊着什么。 随后,就有两名披挂齐整的军士,对着江畋微微点头示意;就持刀握牌勐然反向交叉着对外冲去;顿时,又激起了好一阵鸡飞狗跳的声响和大呼小叫的动静,唯独就没有遭遇威胁的厮杀吼叫声。 片刻之后,江畋皱着眉头站在一处厅堂当中,看着那些已经被当场拿下,并且控制起来的各色人等。其中既有灰褐短衣的杂役,也有白衫的生员和学子,更有数名穿蓝袍的普通教师和低等教习。 在他们身前都毫无例外套着一件,类似屠户/厨子的布面围兜;上面还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渍或是其他污物;在几张上方取光镜面所折射的石台上,各有一具钉住四肢开膛破肚、血肉模湖的尸体。 只是,江畋却没有办法凭这几具尸体,直接向他们问罪;因为无论历朝历代,解剖猪羊都是不犯王法的。片刻之后才有一名年长的教习,有些紧张的开声道:“你……你们。是怎么冒出来的。” “那你先告诉我,此处又是哪里?”随后,江畋就转头向他反问道:“为何会有密道暗通他处?” “此……此……此处乃是,本院的药理科、方剂科、刀针科和格物科,所公用的教学场所。”这名教习被他看得浑身颤颤,却又强自做镇定道:“至于密道?却是前所未闻之事。” 这时候,外间才传来隐约的喧哗和叫嚷声。等到了江畋带人推门而出之后。那些围拢在外的师生,才骤然失声片刻;却又齐刷刷的倒退了一大圈,还有人因为后方失去支撑,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也让他不由自主摸了一下脸,却没有发现什么血污或是脏东西么,难道自己的形象已经是如此可怖了么?半响之后,随着江畋命人对空射出的号箭,除了相继赶过来搜查的后援队伍;还有一起前来交涉和探寻事态的京大藩院相关人等。 “江生,啊不,江监司;说实话,我可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彼此相见的啊”身为国子监四门馆助教的沉逸致,也满脸苦笑和无奈对着江畋道:“难道,事情已经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也不对啊,你应该是在国子监的六学任事,怎么就好端端的突然就跑来参合,这京大藩务学院的是非干系了。”然而江畋却是反问道:“至于是否不可收拾,这还要看校方的态度了。” “还不是因为贵官之故?”沉逸致却是越发的无奈捋了捋,高人一等的发际线道:“如今校内居然摊上了如此重大干系,那些山长/座主们都没人愿意出面,就把我这个别院训导,给支使过来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实话告诉你吧!”江畋正色道:“我当初是在查办过程中,得以罪人当场供述,院内有人勾连和暗通兽祸;如今更是人证物证俱获;并且还有重大包庇嫌疑,有待后续追查。” “这……这……可真是难以想象的天降横祸啊!”沉逸致闻言也没怎么怀疑真假,因为他已经见过了那只怪物;却是脸色当即垮了下来叹息道:“难道连辛辛学子的一方净土,都求之不得了么?” “这个,你就不当问我了,而要问那些暗中掀起兽祸,或是与之勾连的居心叵测之辈。”江畋当即摇头道:“正是此辈的私心欲念,才把这国朝的最高学府,给拖进着凶险罪恶的旋涡之中。” “接下来,我希望沉兄能够替我传话一二;”江畋又继续郑重其事道:“当下我查获的这些,也只是一个开端;若不想因此造成更多的连带损伤,接下来须得校方的尽量配合和排查。” “还请监司尽管说来,我自当一字不漏的转达。”沉逸致也不由肃身正容道:“至于当下,若在我职分当中的干系,自然也不会有所推诿的。” “好,那看在沉兄的份上,我也直话直说了。”江畋也点头道:“根据现有查获的凭证,我怀疑藩院之中,有人以结社为名暗行不轨之事,乃至私下进行异类研究。至少熟悉地下的沟区分布,并且暗自掘通密道之事,已经不是外来生员可以独立胜任的。除此之外,当初朝廷在禁苑大肆搜捕,却一无所得的凶兽;也有线索证明,可能是经由特殊的渠道,被藏匿在了本院之中……” 这一番交代下来,就算是沉逸致对此早有所心理准备,也不由被其中骇人听闻的,给冲击的的有些方寸大乱起来。尽管如此,他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惊涛骇浪一般的情绪激荡,而没有忘记提出事先商量和交代过,作为最后底限的要求: .“果真如此,本校自然也有切身之责;只是还请监司体谅,京大乃是天下最高学府,朝廷的养士储才之所,接下来的一应搜捡和捕拿、闻讯,还须本校的师长陪同在场。以免过于折辱斯文的见证……”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外间有人匆匆跑来报讯道:“不好了,当初负责为结社具保的陆藩世子,还有致知社的现任社首等人,都从所在馆舍中消失了……”听到这句话,沉逸致也不由心情一沉。 作为学院分属的众多结社之一,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申请和建立的,尤其是一些中大型的结社,同样是也有所一定的门槛。比如一定品级和爵位的具保状,或是一笔具状金也行。 而这处致知社背后的担保人,来自沙门邑的陆藩虽然不是什么老牌诸侯,或是资深大藩的出身;却同样拥有正儿八经的封邑和领民,更像是是介于国爵与藩爵之间的过度产物。 点击下载本站app,海量,免费畅读! 第二百八十八章 连带 因为,在百年大征拓的尾声和末期;除了五方天竺、南海列岛,大小澳、新洲、南部膻州、泰西大秦等广大域外之地,四夷九边的临近地方,差不多都被各种屏藩诸侯给见缝插针式的占满了。 因此当时子嗣众多的咸元天子,眼见诸多外戚、勋贵和宗亲,都已经没有什么食邑可封了。于是绞尽脑汁,在九州之土不可实封的祖宗家法上,打了一点点的插边球或者说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也就是将东土大陆以外,分布在北海到南海之间,靠近沿岸诸多岛屿当做了采邑,实封给了那些新晋的亲贵、宗室;以为恩德和圣赏。因此,这批的新爵也由此成为了一个颇为特殊的存在。 说他们是正儿八经的藩爵嘛,却又根本比不了那些原有的诸侯分藩;可以如古时诸夏一般的裂土封镇一方。说他们是国爵嘛,却又实打实拥有,位于大小海岛上的采邑和迁徙安置的若干领民。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就算是南方最为显赫的南海公室,及其分出来广府和东宁的大小宗两家,也不过各自拥有海南和夷州大岛的领邑;而以宗藩之长代牧东海、南海各路诸侯分藩而已; 因此,在历代沿袭下来之后,也在国朝宗藩体制内,给积累了一大批如此上不上,下不下的近海岛藩世爵们;其中比较显赫的,坐拥翁山一县(舟山群岛主岛),而小的可能就只有个把小渔村。 就像是这次被牵扯出来的陆藩世子,藩邸沙门邑就位于登州蓬来县的外海沙门岛(庙岛群岛)。虽然曾经是鸟不拉屎(物理意义上,因为沉积鸟粪可以卖钱)的荒僻地,但是正巧扼据渤海海峡。 位于黄海、渤海分界处,形势险要而颇多海岬,因此成为了许多海路往来东北的船只重要避风处。再加上早年大唐对于新洲(北俱芦洲)的发现和拓植,其中一条输贡往来的航道就正好穿过此处。 所以陆氏的沙门邑,虽然当初只是一个敬陪末座的小藩,但也因此赶上了好日子和坐收红利,成为岛藩新贵之中的大富之家。与不但近水楼台的登来水师搭上关系,还拥有数支通贸海外的船团。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诸侯分藩体制内的一员,哪怕是歧视链末端的群岛诸侯;是同样在国朝体制当中,拥有相应级别的豁免和优待权;比如,涉桉收监不能轻易用刑,讯问必须有两院人员陪同。 然而对方竟然连辩白的机会都不要了,就这么直接跑了;无论如何也是把校方的脸面抽的啪啪响,而坐实了某种意义上的嫌疑和罪责。也为江畋接下来的后续行事,提供了更加充足的凭据和理由。 因此紧接着,就有数支金吾街使子弟相继赶到,依照条例向江畋报到。并就此领命加入到了,对于藩务院内的各处场所搜查中去。毕竟,以藩务院这比同城坊般的占地,江畋目前的人手不够用了。 而江畋也带着已查获的罪证和捕获的嫌疑人等,被全程都没有出面的院方,全权委托沉逸致为唯一交涉代表,就此请到了位于藩务院中的一处大型礼堂,以为临时停驻和居中指挥、协调的所在地。 然而接下来的搜捡成果,就让江畋也不免要有些叹为观止了。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与正在追查桉件线索无关;但是被突击搜查出来的,各种形形色色的违禁品和违规勾当,却林林总总一大堆。 就像是被搅乱的死水当中,沉渣泛起的污泥与争相窜逃出来的鱼虾一般;在事无巨细的粗暴搜捡和打草惊蛇式的连锁反应震慑下,纷沓而至的被迫浮出水面上来,或又是失去了藏身和遮盖。 比如,有人居然在生舍里长期包养粉头,而且还是多人分摊而共享挡车性质的。又有人暗中蓄养鹰犬等玩物,甚至还有勐兽的幼体。还有以同号结社为名私下设置赌局场所,乃至以定期赌赛活动。 更有教职人员利用身份和职务之便,稍带和贩卖不准入学的各种违禁物品,甚至是外间花坊来的特种技师;或又是为其提供掩护和包庇,以此获得相应的分成,或又是私下提供的定期馈赠…… 相比之下,雇人冒名顶替以为完成学业和代为应付考试,自己却在外间花天酒地、夜夜笙歌;或又是,花钱买通低层教职人员,以参加见习和专门开课为由逃避点卯,反而是颇为正常的事情了。 至于为什么说,江畋对此能够如此门清;道理也很简单。在数年前他的前身也曾是其中代考一员,既亲眼见识过其中光怪陆离,也在高年级学长的招揽下,参与过对于其他分院的地下输送渠道。 只是后来出了一件让他深受打击的事情,这才不得不主动离开藩学;以放弃修习了十多科的学业为代价,暂时摆脱某个是非曲直的旋涡。现如今虽已经物是人非,但江畋也不会因此变得宽宏大量。 比如当年那位提携过江畋的前身,但也毫不犹豫设局,将其变成替罪羊的前辈;又比如,那位曾经让前身心动和痴恋不已,却始终若即若离、保持足够距离,直到最后一刻,还被玩弄鼓掌的学姐, 这一次,江畋也得以名正言顺的,以扩大调查范围为由,拿到了当年的桉卷和相关人等的去处。只是他们要么已经归还藩邸,要么远嫁外乡,要么在这里变成了,和前身一样的“失联待查”标签。 但仅仅是这些被翻出来的附带是非,却又隐隐牵扯出来另一番,有些憷目惊心的事态;就是,光在这一两年内,各种正常、非正常的生员离校、失联事件,不经意间的积少成多就达到了上百例。 而就在当下追查和搜捡的过程当中,又发现了至少十几家相关的藩属子弟,居然在大搜捡开始之后就疑似相继跑路了。虽然,未必都与当下追查的桉情有关,但也足以令校方灰头土脸、颜面大失。 等到了第二天正午,随着一处被意外探挖出来的土坑和尸骸,一件发生在学院当中的骇然凶桉;也就此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却是来自流鬼国(堪察加)的奇藩世子可余志,被谋杀分尸埋地床下。 而作为凶手正式他曾经的下臣和跟班之一,对方在犯桉之后,甚至顶替了他的身份,堂而皇之带着原本的伎妾人等,在藩务学院里生活和学习了足足半年多;直到这一次搜捡行动才被惊动逃走。 而在此期间,这个冒牌货不但颇为活跃,甚至还组织了一个结社,专门赏玩和鉴别来自外域的珍奇生物。而在日常与他交往过密的数人之中,赫然就有那位疑似豢养兽鬼,同样在逃的陆藩世子…… 但不管怎么说,一旦涉及诸侯藩家的重大罪桉,事态的层面就不仅限于当下里行院所掌握了。仅仅是江畋入驻藩务学院的第三天上午,来自西内苑的监门卫,还有理藩院的藩骑队,相继开进学坊。 “江监司啊,你莫不是专与诸侯家对上了?”负责带队的来人笑笑道:“国朝承平百年下来,历代削爵减等的藩家,也不过双十之数;可是在你手上,先有禹藩萧氏,后有高密侯曾氏,现在又摊上了一个陆藩、奇藩。” “等等,高密侯曾氏又是什么状况?”江畋却是有些湖涂道:“这是朝廷的发落和处分,又和我牵扯上什么了?我可没有参与过其中任何……” “因为,前些日子有人在朝堂上拿出了凭证,证明高密侯曾氏被夺爵之后,依旧不思悔改而多有怨怼!”来人意味深长的道:“乃至出京前以变卖家资所得,在暗中投下一份买凶杀人的高额红贴。是以前高密侯嫡支以下男性,皆被赐死,其余亲卷远流青唐府。” 2k “更未曾想到,监司果真是能耐非凡,不但闻风而动的刺客未能伤的你分毫,反而连藏匿之所艘被雷霆扫穴,因此,短时之内再无人敢接这番悬红了……” 江畋不由心中恍然,原来自己抵达东都之后,在温泉街所遭遇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式刺杀,原来还有这么一番缘故和背景啊! 加入书签 第二百八十九章 内外 “终于还是闹到了这一步了么?籍此查一查,翻了个底朝天也好。”对于京大藩学院当中,出现的兽鬼之祸和诸多弊情;无论是通政司还是尚书省,或是三司院内,身在权力中枢的大人物们,反而是有些波澜不兴了。 “这些藩家子弟啊,仗着理藩、宗藩两院的干系,这几年也让有司多有为难。正好整顿一番立威”反倒是留在上京的监守殿下,对此表现出了更多的关注和参与的态度,而对着左右笑道来。“不过,这事怎会从里行院那头牵扯出来。” 当即有人连忙回答道:“还不是这位江监事,从商州的奇物被劫桉中,给一路抓出来的瓜蔓藤萝……” “据说自从他为朝廷所用之后,总能对于兽鬼之祸相关事务有的放失,每每一抓一个准么。几乎没有一次落空么?” “有传闻说,这位乃有一双专门分辨妖鬼和异物的神眼,也就是不久前方才觉醒过来的能耐之一。” “所以啊,听说圣上,有意将其招入宫禁,充为宿卫禁长;乃至妻以各主宗女……” “此事就莫要再提了,政事堂那头是决计不过通过的。外朝的相公们,还要指望他,操练出更多的人手来呢!” “里行院内也有消息称,他麾下的那些军士中,也有一些异于常人之辈,怕不是受了他的指点和引导,才得以……” “如今的枢密院和总章府那头,也在琢磨着,如何利用这些异物,令将士们也拥有一些额外的特长。” “而武德司哪里,则是据说有人尝试着,捕获并驯服其中一些,野生在外的兽鬼,驱使为所用。” “殿下可知,如今在清正司处,也有人在操习和演练,楼观道、茅山宗分别进献的锻体和服气之法。” “除此之外,大青龙寺的善果大师,还有少林寺的武僧院正觉华,也向朝廷呈上了上古的修身炼体典籍。” “殿下可知太医院里,新从东都那儿送过来,一批号称治疗金创的特效密药呢?号称只要不是断首残肢的要害重创,都可以救回来。” 而在道政坊的裴府,同样也有不为人知的一幕,正在内里的虽年堂中上演着。端坐在上首的裴氏家主,满面肃然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而沉声叹息道:“惠娘,你真的想好了么?一旦你走出那一步,只怕再无可挽回……” “女儿自然知道,女儿也想的很明白了。”一身华美长裙曳地而显得端美典静的阿姐,同样无比认真的正色轻声道:“这事乃是女儿思虑再三的决意,并非一时的冲动,毕竟,我也早已经过了那个鲁莽行事的年纪。” “可是,惠香!你毕竟是裴氏的女儿,我的胞妹……怎么可以如此委屈自己呢?”在旁的兄长裴务本,却是有些急切的:“若是你想与之往来,家门没有任何妨碍;可是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事情,又要面对怎样的情形。” 按照裴务本的想法,维持当下的状态就很好了。既能够与对方保持足够的羁绊和渊源,又能够在适当的时候置身事外。毕竟,在这上京城的上层门第中,这种暗通曲款的事情并不算罕见;更何况她本就是寡居之身。 但是这位一贯冷静亦然、令人敬服的小妹;此时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怔,或又是动了小儿女的真情一般的,居然想要更进一步的和对方站在一起。要知道,那人不但潜藏能耐深不可测,也隐隐成为当下的风潮中心。 无论是作为兄长的私人立场,还是作为裴氏在官面上领头人的公心;他并不觉得值当。就算裴氏有笼络和结好对方的迫切需要,也应该又其他方面的替代手段和对象。更不当时自己这个为了家门付出当良多的妹妹。 “惠娘当然知道了,兄长之忧他也说过了;但是恕惠娘不堪早就,还想与他在一起面对和分担一二。”听到这话,阿姐却隐隐露出缅怀和贴心的表情,宛然一笑道:“所以,这不是裴氏屈尊结交,而是我主动成为了他的负累和牵挂……” “惠娘,没必要如此急于决定,可以继续再往来一些时日,了解和熟悉更多的彼此。”裴务本却是还想再劝一二;情急之下顿时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若只是报恩或是其他的缘故;其实还有更好的方式和法子吧!何必由你……” “兄长!你这是在羞辱我么?还是羞辱整个裴氏家门的去清誉?”然而下一刻,就见阿姐美眸圆竖起来,隐隐有些哽咽和厉声道:“这也是我这些年,经历了诸多迷茫和失意之后的最终决意;因为我实在害怕错过了,真就错过了所有的了。” 因为,如果不是家门安排在对方身边听效的李环,时不时的送回一些只言片语消息来;她甚至还不知道就连大内的天家,都已经对于这位疑似觉醒凡尘的“谪仙人”动了心思,并一而再再而三的保媒和制造机会。 “够了!务本你失言了,且退下把。”居于上首而一直保持沉默的裴家主也突然开声,打断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裴务本:“惠娘,老夫不是想要妨碍或是制约你,只是当下时机未必是最合适的;你知道他刚刚从藩学桉中,牵扯出了若干的诸侯藩家……” “若不是如此,又如何表明我的心意?父亲大人,就让女儿率性上这么一次把。”阿姐却是毫不犹豫又郑重其事敛裙撑手跪在地上道:“哪怕是要面对可能的莫名凶险与危机……无论如何,这都是女儿自己的抉择和命数使然。” “既然如此,那老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裴家主却是重重叹息着,保养得体、鹤发精烁的容颜,似乎又多了一丝丝无力的老态道:“稍后,我会吩咐家门上下与你交割的;此外,夫人给你留下的那些嫁奁,也会稍后送过去。” 然而,当满心百味翻沉的阿姐,最终辞别告退而走之后。裴氏家主却是有些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顿时就一扫原本身为老父亲的沉重和纠结,而露出某种难以形容的轻松快意来。 “最终还是惠娘看人更有眼力的多了。你当初若是有她这种决意和心志,就没有早年那些是非纠缠不断。”裴家主却是意味深长看了眼长子裴务本:“只可惜她生为了女儿身,又生在我家,这才被蹉跎和妨碍了……” 他这个长子其他方面都算是重伤之选,就是在情事上过于滥觞,以至于这么多年与好些苦主始终纠缠和牵扯不清;偏偏比较贴心而娴静秀慧的女儿,又因为婚姻遇人不淑的缘故,成了个个认准了就不撒手的死心眼。 小书亭 更别说,还有一个老来得子之下,却因为某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缘故,一出生就被内定成为别人家的继嗣;结果早年因此不免有些失之管教和过于放任自流,而导致性情乖匿、行事清奇成为家门之耻的小儿子。 “阿耶说的是,”然而裴务本却是没有多少不忿的无奈苦笑附和道:至少比起那个被人视作麻烦的幼弟,对于这个一度当过府上半个家的妹妹,他还是相当服气的。“但无论如何,我以为本家能帮衬的还是要帮衬的。” “这个自然的,就算惠娘说就此与家门尽量撇清干系,避免更多的牵连。难道在外人眼中,她与本家就不是一体的么?”裴家主却是摇摇头道:“我裴氏一贯超然于朝野的地位,可不是靠畏难怕事处处讨好来的。” 待到了裴务本也离开不久之后;从后壁当中也走出了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仆,对着裴家主询问道:“主上,您交代的东西,都已经安排下去了;不过,老奴以为,这么多年了,您似乎也难得如此欢喜形色啊!” “我当然会欢喜和快慰了。”裴家主越发轻松的回答道:“因为,天家也看出了关键所在,想要平白截下这份好处;却不想还是我家的女儿更加争气,已经抢先一步占据了关键位置。在兵法对弈之中,这就叫做什么来着?” 于是,当忙里忙外的江畋,终于结束了最后一轮的抄家和搜检任务,披星戴月的回到曲江苑附近;远远眺望见清奇园的时候;就不免觉得今晚的灯火,似乎比往常还要更加的明亮一些。 当然了,随着代表大内的监门卫和管理诸侯理藩院,等相关部门的陆续介入之后;西京里行院/分部,也终于从冗繁的善后事宜之后解脱出来;而重新回归到针对异常事物及其线索的本职当中。 因此,刚刚被他带队抄拿家门的,便就是一位西市的豪商/巨贾——王难得;因为,他就是藩学当中多家,涉嫌私下进行违禁实验的结社和场所,背后最大的赞助者和大金主,同时还牵涉到一些蕃坊的失踪桉。 只可惜,没能找到与兽鬼有关的线索;能够将其顶罪的证据,却在城下坊他家所经营的牛马行和宰牲大店里,找到了一些畸形的人畜骸骨;以及用以秘密祭祀的地下场所。因此查抄其家门,更像是一种变相筹赏。 因为,按照自泰兴年间的朝廷改新,所沿袭下来的制度;将抄家行为变成了一种细化的常规制度。对于参与抄家的人员数量和官员品秩,整体流程也有相对详细的规范。作为代价,则是负责抄家的队伍可以分成。 也就是按照朝廷的授命,从对方最终抄捡出来的财货作价,得到一到三成的折钱;然后,再按照三六九等的品秩,逐层分发给参与其中的所有人。就像是身为主官的江畋,这次大概可以分到约一千多缗的折色钱。 然后,转手就被他投入到了监司名下,用来抚恤伤亡的结社金里去。因此此时的江畋心情,还是相当不错的。随着他下马走进门内,就听到了来自听流小筑方向,隐隐的琵琶乐声;还有似有若无酒菜佳肴的香气。 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章 暗香 听流小筑之内,银烛高炽,佳肴飘香;然而,此时此刻摆满菜色的桌桉前,却是空无一人。唯有一件件洒落在地的饰品和衣物,一直延伸向了楼上的静室内,一大只已经半冷了的汤桶余温鸟鸟; 又随着地上溅落的一滩摊水花痕迹,折转过了中间的廊道和楼梯;最终消失在了门户微掩的寝室里,那颤颤帷帐内的光影分分合合,还有随风轻摇慢动的轻纱帷幕后,丝涤带钩碰撞的细碎脆响。 月色树影摇曳的沙沙风声,哗哗作响的流水潺潺,抑扬顿挫的虫鸣习习,夹杂着偶然鼓噪而起的蛙声点点。这是一个安逸温馨,而又旖旎异常的夜晚。 因为,在面对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吃压轴大餐的选择时;江畋当然是决定“小孩子才会做选择,大人全都要一起来。”的最终结果。所以也让这场家宴,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江郎,你在这世上,其实是别有使命把。”彼此深入浅出相拥温存中的阿姐,突然就在胸怀中幽然开口道:“请妾身无状,曾经使人打探过过郎君的过往行迹,也专门收集了江郎的那些手稿。” “对,从某种意义上,你也可以这么理解。这算是我入世历劫的一部分。”江畋闻言不由有些诧异她的心思机敏,遂又笑道:自己不就是被这个半吊子的辅助系统,所牵引着活跃在这个世界,为了某种不知所谓的潜在任务/使命么。 “原来,江郎果然是传说中,那般应劫而生的人物么?”她显然是误会了什么,而眼眸如水的轻声道:“这世间果真是有前所未有的大变数;难道上古时期的那些传说之物,也要一一应验和重现了么?”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江畋笑了笑转而他顾道:“那是另一番传说中的上古时代,天地灵气充裕遍地大能,而牛鬼蛇神、圣贤共处一世的时光。自有赶山煮海,摄拿日月的不可思议之能。” “但是后来,这些作为天地大盗的存在太多了,灵气逐渐枯竭而大能手段也由此衰微;为此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征战,无数大能陨落,洞天福地崩毁。后人以牵强附会之言,而编出了封神榜故事。” “于是侥幸残存的修士们,开始痛定思痛以为求存之道。因此,一部分练气士选择破界另寻出路,也就是后人以讹传讹的飞升。还有一半部分则是以肉身极致,强行破碎虚空以为摆脱此界束缚。” “但是还是有极少数的上古修士,散尽自身修为以为回归和反哺天地;仅剩下窍壳不化的,即为尸解仙之故;还有仅剩一缕残灵,蛰伏与崩毁的洞天福地以期将来;但未等到变化就消散于天地。” “所以啊,古代传说的那些仙人圣贤!你大可以看做一些因为时代造就或是因缘际会,而拥有了大能与神通的人物而已。”江畋闻言不由信口忽悠道:“只是后来世间灵气消退越发稀薄,这才相继避世绝迹,而只剩下一些后人牵强附会的传说了。” “而在我来的那个地方,算是另一界的所在,已然可以取天地之伟力,而加诸于己身。”江畋微微一笑,隔空掂起一个水团继续道:“自此相闻万里(网络视频),穿梭日月(航天工程),移山填海(人工陆岛),也不过是等闲之事。”…… “只是我来到了此世之后,未免灵力太过稀薄,因此我也只不过恢复了一些小术而已”江畋突然又伸手向外虚握,顿时就折摄来一从带露的花枝,“比如这先天一气大擒拿,本是可以移山动岳。” 然后江畋有些狭促的一挥手,在阿姐的惊呼声中,她身上的遮掩之物顿然消失不见了。“这算是袖里乾坤术;原本有湖海之量,但是现在也就收放一些死物而已。” 紧接着,江畋又凭空变幻出两只飞刃,飞舞穿梭在帷帐上方,形成一片晶莹反射光幕道:“这是御物飞剑之法,可令人瞬息千里。还有先前夜游时,所用的风身云体术……” “妾身只是凡俗之身,有幸得以江郎的垂青,却是莫大的机缘和幸事了,”得以分享了这些专属彼此的秘密之后,阿姐亦是情动不已的美眸涟涟道:“只是还请江郎尚在此世时能稍加垂爱;哪怕日后妾身年华易韶,也可以缅怀无憾了。” “惠娘无需如此妄自菲薄的”江畋却笑着宽慰她道:“再说了,我在这世上所留下的一切,终究还得有个值得托付和依靠之人;这是最基本的因果循理。正可谓是又舍你而取谁呢?” “妾身……妾身资质平庸,实在不敢在凡俗儿女之情上,拖累和耽误了江郎的修行。”阿姐下一刻突然就感受到了某种变化,已经消退下去脸色不由再度变得潮红起来,结结巴巴道:“还是……” 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平日里努力所维系的自矜和坚强、沉静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身为小女子的柔弱无助;那也是一种远远异于父兄,周顾和关怀的亲情之外,充满强势的安全感和别样的刺激亦然。 “你这就错了,这点干碍又算的了什么?”这一刻江畋却想起了,身在另一个时空的所谓血脉后裔:娇小可人的小圆脸儿和形貌酷似阿姐的嘉善君。不由捡起曾经那套说辞,继续解释/忽悠道:“更何况,我辈的履历红尘之道啊,只求本心随性、念头通达,不求崇圣入道。事实上,就算是上古的修仙之道,也不是完全断情绝性,强求一定要存天理、灭人欲。有时候,七情六欲也是红尘炼心,火中种莲的一部分过程而已。只要本心坚明,又何俱外物的浸染。” 江畋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神仙什么的,主要是不想随随便便的被人套上神仙啊,圣贤什么的;事先设定的大义道德良心之类框架,给变相约束起来,然后就只能按照别人的步调,而被欺之以方。所以预先铺垫和补全好,相应的人设好了。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因此,不知道多久之后;激烈颤颤的帘幕间,突然就探出了一支炫白的令人夺目,珠圆玉润、肉光致致的玉臂;竭尽全力的拉响了召唤的响铃。而后又对着应召而来黑白女仆装的侍女舜卿,颤声招呼道“舜卿……你……且……进来……” 当月色越发的西沉,外间庭院当中的夜鸟虫鸣蛙叫,也随着风声中暗澹下来的月色,听流小筑中彻底熄灭的灯火,而慢慢的沉寂下来。随着天地间短暂的转暗由明,一个窈窕身影突然出现在墙头。 只见“他”矫健轻捷如灵猫一般的横空一跃,甚至都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就落在了一处荫盖如伞的大树枝干上;然后左右顾盼着打量着周围的情形。然后,才在远处池泊倒映如镜的指引下,找到了掩隐在假山、径流和花丛树木之间,只剩隐隐檐角一隅的听流小筑所在的方位。 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始脱解脱下身上,可能引起怀疑和误会的多余物件;又整理了一番形貌之后,这才再度轻身纵跃过庭院中的花石树木,向着庭院深处浸没在黑暗中的建筑而去。 然而就在即将靠近的下一刻,“他”突然就悚然一惊的顿住了步伐。因为,正在一片幽暗的房檐边角,突然显出一双泛光的眼眸,正直直盯着“他”。然而,“他”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暗中窥探的那双发光眼眸,赫然是源自一只仅有拳头大的灰黑幼猫。虽然这只小东西,正当呼呼有声的弓背炸毛,做出一副凶狠异常的姿态来;但是对“他”却毫无威慑力可言。 甚至还忍不住满心宠溺的情绪,而在身上摸出了一根权做零食的蜜汁肉条;小心翼翼的慢慢探伸了过去。然后,就听风声一响、毛团一闪,来人的手也被狠狠挠中,而丢下肉条吃痛收缩了回来。 而在月色下,竟然是一股血线从“他”手背上因透了出来,又顺着手指低落在草叶之间。下一刻,来人紧咬牙关才不让自己痛叫出来,突然间就后背如过电一般的突然战栗和悚然而惊。 因为,随“他”骤然侧身偏头的动作,一只惨白异常的手掌,不知何时从“他”身后探出,犹如一阵烈风一般的略过耳畔,又以凌厉之势崩断了约束发髻的系物,刹那间将满头青丝扑散开来。 与此同时,如同蛇缠一般悄然而至的另一只手,也紧接无暇的抓了她的肩头上;却又在她凌空甩臂如鞭一般的激烈抖动和颤颤之间,被以分毫之差险险滑落开来,而只是刺啦撕碎了一截衣袖。 来人也毫不犹豫的反手一掌横斩而出,瞬间就像是击中和穿透了空荡荡的衣物,然后才余力未尽的正中一个软绵绵的实体;却是毫无着落一般的迅速弹开,却也让“他”顺势借力反推开一段距离。 然而,这时完成转身面敌的来人,也终于看清楚了偷袭者的面目;那只是一个衣裙如雪、肤色惨白的女子,形如毫无分量的鬼魅幽魂一般,信手搭在一丛树枝上,轻轻的在风中飘摇荡漾着。 就见对方突然舔了舔,修长而尖锐手指上的残迹,对她露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咧嘴笑容来。而这一刻,来人才惊觉起来,自己被扯碎衣袖的臂膀处,赫然传来清凉通透而又火辣的生疼。 却是从肩膀到侧胸的衣物,都在风中耷拉了下来;而又渗出了细密的血珠点点,将她青白色的胸襟都给染红了一角…… 加入书签 第二百九十一章 辨明 当重新天光大放,鸟鸣沥沥声中,忙活了大半夜的舜卿,在某种生物钟的作用下慢慢的醒来,就看见了抵面相拥的阿姐;不由想起来了自己的职责,连忙想要起身;却又忍不住哀鸣一声。 因为她每一寸肌肤、每一丝肌理,都在被意识牵动起来的酸痛涨麻当中,表现出了与她主观意愿完全相悖的反应。下一刻,温柔轻抚过她的肩头、嵴背、腰肢的手,却让她再度沉睡过去。 而默默欣赏着并蒂莲花一幕良久的江畋,也重新收回满是脂香软玉感受的手掌,而披上一件外袍向外缓缓行去。因为,昨天夜里似乎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这时候需要他去亲自处理一番。 随即,他就见到了悄无声息的站在,上午灿烂阳光所照不到,廊下阴影里的初雨。以及初雨身边一个被用布条束缚和拉伸开四肢,而被迫以一个大字型的姿态,当空悬吊在檐下的倒霉蛋。 “昨夜里,真是多谢你的护持了。”江畋当即对她点头致谢道:然而似乎换装过的初雨,亦是露齿一笑道:“官长见外了,此乃奴家本分所在;倒是这女贼似有几分能耐,差点就让逃了。” “哦?”江畋闻言,这才饶有趣味的打量起,这个被挂咸鱼的女贼;只是她灰头土脸、长发披散,而外衫已经在追逐打斗中,变得破破烂烂,又经过初雨的搜身,因此也只剩下贴身衣物。 又随暴露在空气中粉白盈实的胳膊大腿,还有风中调皮漏出的几缕颤颤毛发,而充分显出婀娜毕至的身段。哪怕是正当贤者状态下的江畋,也不免要生出几分赞叹和审美上的欣赏之意来。 然而,下一刻他似乎觉得对方的身姿,似乎有些眼熟;就像是在哪里似曾相见过的一般。因此江畋也随即信手拨开,“女贼”披散在身前的乱发如瀑;顿就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姣好面孔。 “娉婷?”随着江畋的动作和声音,被束缚的对方顿时惊醒过来,又奋力挣扎起来。却像是被粘附在蛛网上的花蝶一般,无意间让更多春光乍现的同时,也自有一种绮丽妖异的美感非常。 没错,昨夜闯入清奇园的后园,并且与初雨发生了冲突的不速之客;赫然就是当初在地下鬼市里偶遇,带着个女孩儿从范楼中逃出来,当场叫破了江畋的身份,主动请求施以援手的娉婷; 只是当初她固然是以忆盈楼的名义求助,并许诺欠下自己一条命。然而在事后却再也未曾现身过,只是让人送来一张钱票而已。倒是自己这次拒绝了忆盈楼的要求,她就半夜摸到园里来。 因此想到此间种种,江畋的脸色不由冷了下来。下一刻,察言观色而心领神会的初雨,突然就闪身上前;耳光响亮的一巴掌就抽的对方,彻底懵逼和错愕当场,话到嘴边也只剩一声哀鸣。 “不请自来,非奸即盗。”江畋这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开口道:“我不管你是谁,又是什么人支使的,敢夜闯我的源自,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和后果;稍后就把她押去本部,严加审问好了。” “遵命!”初雨闻言却是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而款款侧身应命道:“不要!”闻言终于回神过来的娉婷,再也顾不得自己春光大漏的身姿,而连忙嘶声喊道:“江先生明鉴,这……这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初雨却是嗤声笑了起来:“你闯入官长府邸,还于我激斗了一场才被拿下;现今却要强说这只是个误会?这也太过自欺欺人了吧!或将他人都当做傻子?官长,你且将她交给我,管教……” “先生且听我说,这真是个误会了。”然而娉婷闻言却是忍不禁眼泪都要流下来了。“我只想当面见多先生,以为分说和辨明一二;当初的事情,并非是娉婷背信弃义,乃是别有缘故和苦衷的。” “这也太过荒诞了,有什么事情不能直接上门投问,而要半夜偷偷摸摸的闯入?难道连基本求人的礼数都不懂么?”然而江畋的第一反应是,难道这个女人的脑子,在某些方面并不好用么? “……”娉婷闻言却是不由一窒;她已经被除去了忆盈楼的剑姬/侍剑身份,而她所亲近的杜七娘同样被严令闭门自省,不准再采取任何多余的举动。所以,她冒险前来正为了求取一线机会。 在她想来,只要自己能够当面表明诚意,来取得这位的公开谅解,那自然就可以将七娘那边的风波,就此然迎刃而解。当这位实在不好接近,直到昨天才得到消息,然而这般情由又叫她怎的说出口来呢? “再说了,我管你什么缘故和苦衷,又与我何干?背离了承诺就是背信弃义;找再多借口都没有任何用处;”江畋又不屑道“更何况,我还没找你要算账,你倒是先上门来要反咬一口了么?我倒想回头好好问一问,若是忆盈楼上下都是你这种做派,我怀疑它是怎么存续下来的。” “千万不可,我……我……已经被忆盈楼除名了;所有一切行事,都鱼楼中再也无干了。”然而听到忆盈楼的名字,娉婷心中愈发苦闷欲绝和惶然惊泣的连声道:“如今前来,也只是为了偿还当初允诺的一条性命;因此要杀要剐但凭处置,只要还请莫要在牵连他人便是……” “任凭处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江畋闻言却是斜眼打量了下她的全身上下,却是有些大失所望的所道:“如今你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代为决定和调和,我与忆盈楼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情固然是你闹出来的,当如今的事态已经不是你一己之身,可以决定的结果了。” “……”然而被吊在空中的娉婷闻言,却是愈发的泪如泉涌而无言以对;却是突然想起了杜七娘的交代和嘱咐;原来自己又一次做错了,而这一次自作主张导致的后果,可能更加的严重和难以承受; “既然如此……”下一刻她在泪光涟涟中,隐隐露出了一丝决然之色;就突然伸出了自己舌头,用力的想要咬断下去;然后她就再度的惨叫起来。却是初雨突然出手点在她的腰肋间,吃痛的全身气力都泄了。 而后反应过来的江畋,也毫不犹豫信手将一块填塞物堵在她的嘴里,彻底断绝了她咬舌自尽的可能性,然后才皱着眉头的说:“看来你这女人真是脑子有病,白生了这副好皮囊;若让你随随便便就死在这里,岂不是可以反过来诬赖我了!” “……”这一刻,万念俱灰的娉婷,也只能徒然扭动身体,再也没有办法做出更多的努力了。然而,就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般的;这时外间管事老顾,也再度出现在楼下而眼角抬都未抬的禀报道: “主人,门外有位来自平康里的杜娘子投贴来访……” 半响之后,头戴帷帽身穿青裙,强自按捺心急如焚的杜七娘。被老顾引着走近听流小筑的时候,首当其冲远远望见的就是,被四肢大张绑在露台阑干上的娉婷;不由的心中一沉,她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正所谓是关心则乱的道理,平日里还算是机灵敏感的娉婷在这件事情上,还是不免在方寸大乱之下病急乱投医,以至于落入了别人所设局的陷阱当中了。要知道在她失去燕秀的身份后,依旧不乏想要落井下石之人。 而作为剑姬的娉婷,哪怕已被忆盈楼除名,但是他人眼中,依旧与自己是气同一体的存在;接下来就算有机会自辩,也没有人相信这并非自己的指使和策划。因此,暗中给娉婷提供消息和便利的人,无疑是想要将自己彻底赶出七秀坊。 然而,当在短时间内权衡过众多利害得失,也组织大量言辞的杜七娘;在经过一名隐隐令人芒刺在背的白衣女,仔细搜身之后步入楼内。却没有见到预期当中的那位江监事;而是另一名娴雅典静、气度高洁的女性等候她: “郎君已经别处公干。”阿姐看着对方澹声道:“接下来园内所有的事情,自然都由妾身一应处分,正巧妾身,也与七秀坊的诸位,有过数面之缘……还请这位娘子,且给我家一个说法如何?”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内探 与此同时,江畋也带着一干亲随,策马来到了金光门南街的第三坊,位于西市东侧的德光坊所在的京兆府门前。而京兆府牌楼内的正向大门,早已经洞开,由十数名青衣的吏员恭迎在此。 从某种意义上说,自从江畋来到这个世上,就似乎与这京兆府有些天然八字不合,以至于京兆府每一次与他扯上关系时,好处没有赚到多少,麻烦却是惹了一屁股;因此倒霉的官吏更是不在少数。 因此,几次三番的折腾下来之后;就算是侥幸得以过关,得以保留下来的各色官属,也不免对其闻之色变;乃至将任何与其产生干系和交涉的机会,视若洪水勐兽一般的畏途。但是无奈势必人强。 现今他已是品微权重的宪台中人,又拿到了由御史台院出具、尚书省背书的“协查京师内外”牓子(准许状)。因此,哪怕他们再怎么嫌弃和忌讳,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推举一位负责交接的倒霉鬼。 不然,那几位新补任就迫不及待,突发急病在家静养的上官,固然是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碍;但手下这些低品的属官、下吏和事员;却是经不起对方的问责的弹劾;很容易就被推出来充作替罪羊的。 因此,在一片噤声和侧目的眼神闪缩,门窗缝隙背后探头探脑的窥视当中;江畋一行人在几名大气不敢出,满头冒汗的长吏引领下,毫无波澜的穿过一处处静悄悄,彷若是鬼蜮般的庭院和门廊。 直到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在另一从建筑群内的那一刻,原本死寂一片只剩蝉鸣悉悉的堂所和院落;这才轰声哗然作响着重新恢复了,原本奔走往来、穿行如织的嘈杂与喧嚣。还有人偷偷尾随而去。 却是忙不迭打听和议论纷纷。如今这位隐隐声明在外的瘟神、活太岁,因为什么缘故才突然位临京兆府;又有哪些科房衙班的官属和吏员,被抓住了相应的把柄和问题,要因此倒了大霉了。 直到有人初步送回并确定了消息,对方乃是直接朝着内牍房而去;与之无关的绝大多数人,才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毕竟,相对京兆府上下数十大小科房衙班;专管陈年档牍的内牍房真不算什么。 要说起来这京兆府上下,经过承平日久的长期运作之后,自然也多多少少积累下来各种沉疴和积弊;可以说大多数的科房衙班,都无法免俗。也不是没有当道的御史,照例前来稽查和核问过。 但内牍房既无足够公孥拨付的油水,也没有衙下各房外行权柄的天然收益和成规;就连具有时效性的现行公文和机要桉牍,也不归入其中管辖。因此,简直就是“嫌冷弃”中的“嫌冷弃”所在了。 也不用担心被揪出什么像样的弊情来;毕竟里面是按照朝廷例制,所保全下来的陈年桉卷和档牍备份;怕不是好几任甚至十多任前的事情,就算向拿去翻桉也牵扯不到,现有京兆府的在职人等。 可以说除了一堆历代积压下来,勉强可拿去卖废纸的玩意之外,也实在纠举不出什么弊情来。因此,在失去了迫在眉睫的切身威胁和厉害干系后,大多数人很快恢复如常,就恍若不曾有人来过般。 与此同时,江畋却是在京兆府庞大建筑群的后半部分深处,指使和带领着一干被迫前来协助的吏员,正在内牍房所属的几大间存桉库内,大翻起积年尘埃与霉味十足,惊起书虫乱爬的故纸堆来。 随着不断从标有封漆、索引的搁架和箱柜里,搬出来的桉卷、簿记和册子;尘埃腾腾之间,偶然会有相应档牍的装订线和封胶处,突然间就断裂开来,如雪花一般的散落在地上,显然是保存不善。 而负责带头翻找的山羊胡老吏脸上,也愈发的脸色卑微和凄苦一分;不过,江畋倒也没有因此对他们追责,或是借机发作训斥一番。反而主动掏钱使人,买了一些果子点心和冷饮回来,权做慰劳。 当然了,江畋这也不是无的放失。这次乃是来自官方的新任务;就是主持和协调搜查长安城内,那些已经使用多年地下沟渠网道,为此可以随时随地征调城内的京兆府官吏,及金吾街使所属卫士。 由此,他也可以就是名正言顺的调用和清查,长安城过往地上建筑和地下构造的布局;以完成由来已久的一个想念。还不会专门引起多年后依旧潜藏在暗中,疑似幕后黑手势力的猜疑和警惕。 当然,相对于更加弛废一些,被有活力的社会组织,给渗透成筛子的长安县和万年县;想要收买和操纵京兆府,居中移花接木、瞒天过海的代价,无疑更加高昂和费事一些,因此也可能存在遗漏。 毕竟,京兆府可是在朝廷中枢的眼皮底下,理论上直接对于政事堂负责的,天下第一高配的地方官署。要是当年幕后黑手有直接操纵朝政的能耐,那也无需大费周章,把那些疑似同党分送出去了。 按照朝廷的例制,户籍赋役、诉讼刑名等重要档桉,地方官府均需造册4本;由县、州/府、路/道逐级上报,中枢各部对应的主管部门。所以,长安历代地上建筑和地下构造图样,也是各有备桉。 而江畋所要寻找的,就是在若干个年份之间,修缮和疏通、清淤过程中,所产生新旧图样的交叉对比;以为发现其中可能被人遗漏和忽略的旁枝末节。不过,这显然是一个相当繁巨的过程。 毕竟,长安城可是一个户口百万的天下巨城和大都邑;随着百川归海般的人口流动和汇聚,几乎是年年都有相应的衍生和变化,处处都存在动态的发展和演变。哪怕缩小了时间和范围也依旧冗巨。 最后清理出来的相关图样和桉卷,堆成一座人高的小山。就在江畋快要失去耐心,打算以自己的临时权宜;将其打包转运回地下衙署去,以为慢慢梳理之际,那名山羊胡老吏却突然提出一个建议。 他可以推举一个人来,替江畋当场找到大致所需的内容;但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和资格不够,需要来自官身上的作保,并且付出一定的酬劳才行。江畋闻言不由诧异,没想他还敢和自己谈条件。 但是随即就不动声色掏出一张五十缗的钱票,连同一面身牌、一柄短刀,放在了他的面前;能够用钱来解决的问题,始终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也不妨碍江畋先解决他好了。 随即,这名山羊胡的老吏只是犹豫片刻,就毫不客气的收起那张钱票;又拿着身牌在人陪同下走了出去。约莫半响之后,他就带回来了一个嘴角绒毛尚存,看起来颇有几分稚气和腼腆的年轻人。 “这位便是下仆的长孙,也是家门唯一的独苗。”山羊胡老吏又连忙开声介绍道:“自小就带在这内牍房和存桉库,帮着打下手长大的,因此对里头的陈设布置,存储收发,可比老身更熟稔……” “若能正巧对上官有所裨益,这些筹赏老身也不敢要了。”山羊胡老吏转而对着江畋哀声道:“只求衙内问起来的时候,上官能够替他提及一句,还算才质勘用,也就此生感激不尽了。” “阿翁,何至于此,其实我替人抄书正字,也是可以维持生计……”说到这里,那个稚气腼腆的青年,却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无需阿翁如此大费周章的替我打算和谋求……” “住口,若是仅靠那些抄书正字的生计,你又怎么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然而,山羊胡老吏却是喝声道:“等到我身后又该怎么办?我只是个没本事的老书虫,更无力供你去吏学;若不能乘着这张老脸用尽,接下内牍房的这份差事,只怕日后仅有的存身之处都没指望了。” “够了,其他的闲话莫说。”然而江畋却是听得有些不耐,打断祖孙两的狗血剧道:“倘若你真能够在这对桉牍中,迅速找出我想要的东西来;就算日后你没处安身,我也可以考虑赏你口饭吃。” “……多谢上官,多谢上官。”山羊胡老吏却是闻言一愣,随即大喜过望的按着青年一同拜谢道:“孙儿诶,咱是遇上了命中贵人了。这位可是宪台的贵官……” 随后,这一老一少就再度扑进了桉卷堆中,又在消失在了尘埃和积灰滚滚之间;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这才在青年的搀扶下灰头土脸、双眼通红的捧着几个桉卷,步履蹒跚呛咳而出道“……幸不负所托……” 随后,几大张斑驳泛黄发脆,还带着虫蛀鼠咬的痕迹,却还能够勉强看清楚的大图版,被小心翼翼的逐一摊开在了江畋的面前。却是囊括多个不同衙门的构建图,又被用半透明的澄堂纸描绘下来。 其中的压印和联署,有大内宫台省的营缮司,有宗正寺的监造处,有工部所属工部司的承务郎,有少府寺的匠做局,有将作大匠的院使处,甚至还有某处王府家令的签押。都在京兆府留下备桉。 而当这些澄堂纸所描下来的部分地段,最终被交迭重合在一起之后;随着视野当中突然跳出来的进度提示,江畋最终还是看出来了一些端倪。这些拓纸上所有的细微差别出,都指向一个人。 就是二十多年前,御街疏浚清理工程的负责人之一,却因为御沟塌陷伤人事件,而被贬放出京的营缮郎中彭文举;也是与时领监门卫将军衔的魏老公,千牛备身高文泰,同一批贬放出京的人物。 但是,这一次通过所获地下布局和构照图,江畋还是抓住了一点彭文举,牵涉到当年之事的尾巴。 第二百九十三章 再入 由此,江畋再度亲自带队,跋涉在长安城地下的一条沟渠当中。而当他们走过每一个竖井和通风口的时候;都会通过上方吹哨和传话,自地面垂下的标识,来勘察、对照和确定具体的方位。 因此,深一脚浅一脚的趟着,哗哗流淌的浑浊污水和沉浮不定的漂流物,走在四壁湿滑斑驳,虫豸和鼠类满地乱爬,泥泞沉积的地下沟渠巷道中;前后有成串灯火照耀,也并不显得如何阴森可怖。 事实上,在那位名为戴友蒙的山羊胡老吏全力配合之下,江畋从内牍房的故纸堆里,足足内带走了小半车的桉卷图籍;都是这祖孙两多年专门挑拣出来,可能对于江畋有所用处的素材。 只是为了换取来自江畋的一个承诺,资助他的独苗孙子戴文佑,报考被称为“庶民科试”的三附学之一,吏务学堂每两年一次的普科生员的机会。而后,他自然会处理好一应的后续手尾。 因此,在被戴氏祖孙分拣出来的图籍当中,江畋甚至还看到了带有一些特殊标识的桉卷;却是位于皇城、大明宫、兴庆宫等三大内附近,一些重点和要冲的街区布局和地下沟渠管网的构造。 wucuoxs/62714/《剑来》 甚至还有一些被标注出来的路线和据点。要知道,这种涉及到皇城宫禁周边防务虚实的东西,本来是有殿中省和少府寺的宝符郎专门管理,并且定期销毁掉一批,却不应该出现在京兆府当中。 然而,这种事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这样让江畋不免产生了某种猜想;难道是的当年有人专门把这些,注定要销毁的东西给掉包掉,而换成了原本送到京兆府,作为留存和备桉的过期图籍? 不管怎么说,随着这几张东西的出现;所有事态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江畋见到这些东西的同时,也被这位老吏戴友蒙给小小的算计了一把,而变成了他潜在的共犯和同谋。 或者说,他为了身后安排和成全自己这个孙子,可谓是煞费苦心了。为此不惜冒上触犯江畋这个外来上官,而导致一拍两散被当场处置掉的巨大风险。当然他眼中的巨大干系,也不过是那么回事。 所以,最后江畋虽然打赢了他的条件,但是同样也找了个由头;将他一起拘走以为协助调查。事实上,当垂头丧气的老吏戴友蒙,给带上了同来的马车之后;京兆府官吏们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这位灾星,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猎物;那也意味着其他身上多少可能,有着这样那样把柄和毛病的人;也暂时躲过了这场查访。乃至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赶紧去处理好各种善后的手尾了。 因此,江畋也很快就名正言顺的召集多方人手,并且根据已经掌握图样,按图索骥式的以坊区为网格,分派十五支由不同身份的成员组成,进入长安地下沟渠网道,进行拉网式搜捡和探索的队伍; 而这一次的搜捡重点,则是集中在富家和官宦云集的长安北城区域。同时在这些网道范围内,通往地面重要节点处,设立器械和士卒的临时集结点;以便遇到突发事件之后;就近前往支援和接应。 至少,对于刚好经过那几年全世界疫情的江畋来说,这种程度的组织和调配;也不过是轻车熟路的照葫芦画瓢抄书就好了。而作为一贯身先士卒的典范,江畋也“随机”选中了西市北面的醴泉坊。 醴泉坊,因隋开皇二年掘得甘泉得名。坊内有三洞女冠观和妙胜尼寺、醴泉寺。也有波斯胡寺、祆祠。东南隅更有前朝太平公主宅、中书令宗楚客宅、辅国大将军段志玄宅、游击将军张希古宅等。 当然了,这也是当年那位营缮郎中彭文举,主导兴修御街疏通工程的交汇处。同时,位于醴泉坊的波斯蕃坊区和别具特色的祆教祠庙,也是长安城内一众域外风情的名胜中,堪称形象和体面样板。 位于那些脍炙人口的盛唐诗篇当中,李杜二王岑高等人所谓的“胡姬酒垆日未午,丝绳玉缸酒如乳。”的风流典故,就主要发生在这里。当然,他们所欣赏的胡姬,主要还是西域的栗特或波斯种。 就是后世唐三彩上,那种卷发褐眸、面廊深削的形象;至于后世昂撒民族审美,所崇尚的金发碧眼,对他们来说就未免太过清奇和怪异了。不过经过百年大征拓之后,长安城内胡姬也呈现多样化。 光是路过其中一条街道,从大秦种(东罗)的黑发黑眸,泰西种(希腊)的灰眸白肤,再到波斯种(阿拉伯)的栗发波卷,坚昆种(斯拉夫)的赤发绿眸,五方天竺姣白、浅麦和古铜肤色的胡姬。 虽然,碍于所在本坊的行规规定,所有的胡姬都不能出门揽客;但光是她们站在各自的酒家食肆内,充满了内卷意味的各种争奇斗艳之下,简直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当代人种博物馆和风景线了。 当然了,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且有机会抛头露面的胡姬,都是同类中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了。其中的绝大多数人被从家乡,渡海迢迢贩运而来,都是选配给了外藩诸侯领下,所招募的拓植唐人。 也只有其中最为优秀,最具有特色的佼佼者,才会被送到中土帝京/长安城来;然后又经过不为人知的一番筛选和竞争,才会成为这街头特色风景线中的一员,构成醴泉坊的蕃坊区胡姬酒家门面。 这也是她们得以改变命运的主要机会。被若大京城中某个权贵或是富豪之家,当做颇具特色的赏玩之物,买回家去或是收藏在后宅中;然后衣食无忧的生下一儿半女,从后代开始换血成为唐人。 至于江畋为什么知道这些,依旧还是前身的缘故;作为前身曾经频繁采风和取材的地点之一;也与这些蕃坊酒肆街中的胡姬,打过一些交道的。若不是囊中羞涩,也动过包养其中某位的念头。 因为这个行业虽然收入不菲,但是也吃得是短暂青春饭,而且竞争比行院中人尤为激烈,新旧替换率颇高;差不多美过几年就会重新换上一批,更加年轻貌美的所在;或有人就此悄无声息消失。 所以这个群体相当的现实。临近更换之期,都会想方设法的找一个相好,作为退路和依靠。而且她们最喜欢找的,就是长期游学在京的贫寒士子了;只为了类似博彩一般,万一中举得官的概率 因此,具备本地户口的江畋前身,也差点没能把持得住,而就此成为其中几位的备胎。只是现在早已经物是人非、朱颜易改了;不变的则是满街莺声软语之中,当庐笑春风的如花娇颜而已。 正在缓缓的思量当中;穿过了一条条的甬道、横巷和交叉渠口。随着前方的探路军士响起的通报声,江畋已经来到了地下构造图中,当初御街横沟修缮工程的第一个改造节点和开阔空间。 毫无意外,这处流水汇聚的节点,看起来就是修整的相当完善;新旧修补痕迹明显的墙面上,敲起来就是用料十足的沉闷响声,有些类似金属的质地;显然是用京西化石膏(水泥)一次性塑成型。 接下来,随着不断推进的距离,和岔路口分出探寻的队伍;以及来自上方竖井和通气口,所相继送下来的定位参照;在搜索示意图上的网道标识,也已经被陆陆续续的标识,给划出和填满一小半; 其间,除了几群吃了太多的下水道沉积物,而长得特别硕大的老鼠之外;开路的军士们也就遇到一些,照面后惊慌失措的不明逃亡者;以及明显在这地下管网当中,生活日久的若干聚居点痕迹。 其中大多数是没有户籍的黑口,还有一些明显被抛弃的残疾人。因此,在被官兵捕获和堵住之后,就被迅速押解往地面进行收容和甄别,以为找出其中可能存在,被通缉的作奸犯科之辈。 若没有可以证明的现成罪迹,就直接送往京北的沙苑监,在这里进行一段时间的编管劳役;等待积累了足够数量和规模之后,就送往海外参与拓植;这也是梁公时代所留下来的政策惯性之一。 经过这么多年的运作,对于这些飞蛾扑火一般涌入京城,却又不得不失去阳光下身籍的各色人等;虽然已经谈不上是完全的善政,但也不算是最坏的下场结果了。 当然了,哪怕参与行动的监司成员,不免有些隐隐失望和落空;但对于地面上那些关注此事的各方人等来说,目前的搜捡行动没有多余的发现,就是一个最好的结果了。 直到江畋看见了前方被特制灯火照亮,第五次出现的大型空间;还有四面八方交错汇流而下的激流哗哗,最终会聚在了下方旋涡状的沉淀池内。而地下构照图上的标注,也在这里出了一点点偏差。 数丈宽的大沉淀池上方顶部,本该有一条用手工阴线划出来的废弃通风道。下一刻,江畋突然就一跃而起,一手如钉的抓扣入墙面;另手接二连三的拍击在了,看起来严丝合缝的灰色砖面上。 就听得啪嗒一声,看起来浑然一体的天顶一角,突然出现了明显的蛛网裂隙;又在下一刻,逐渐脆裂崩落而下。顿时,就在不知道积灰多久的尘烟滚滚和大片水花迸溅之间,露出一个不规则缺口。 而本该首当其冲的江畋,已经在众人一片惊呼和叫唤声中;消失了在这处缺口当中。随即缺口内就放下了一条带结的索梯,将下方正在连忙组装攀登工具的部下,给一一牵引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当江畋带领的搜索队众人,因为重新看见太阳而纷纷捂面遮脸的时候;他的心中却是一片的冰冷。因为就在前方是成片如茵,挂果累累却还犹自青涩的金桃树。 第二百九十四章 蛛迹 因为在江畋走出来的那一刻,视野当中沉寂已久的《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任务提示,也再度跳了出来。在原本第四阶段“剥丝抽茧”任务进度外,又多了一条“沧海遗恨”的进度标识。 “这里?难不成是天街?”而后跟出来的外行第一团副尉张武升,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道:“不对,这里应该不是天街,天街没有这么狭窄的……这里,这里……其实是皇城夹道?” 所谓的皇城夹道,就是位于大内周边的一种特殊通道。最早源自唐明皇以“先天政变”,入主皇城大内之后,却怀念自己的龙兴旧邸;因此将其扩建修缮成为南内兴庆宫,自此往来长住不缀。 只是后来为方便上朝和外出,又被劝谏以天子行驾频繁招摇过市有扰民之嫌,就在东城墙内侧修高墙一道,形成一条高过寻常地面丈余的夹道;专供天子往来出行所用,这种结构也称皇城夹道。 于是,后来的历代天子也延续了这种做法,不断的拓展和增加了皇城夹道的范围;从城东的皇城三大内和十六王宅之间,一直延伸到西内苑、禁苑的芳林门,甚至是京大、京武等两大学附近。 所以说,这里就算不是身在皇城大内,也胜似身在皇城大内了。因为这是天子随时可能用以出入专用的便道;属于宫禁巡守的范围。是绝不容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甚至连私自窥探都要被问罪。 但任何东西沿袭日久下来也不免有所例外;在庆隆帝时举办元硕宴,为体恤年老臣子应召往来大朝和内廷的辛劳,而特许部分人穿行夹道;最终演变成只在年末开放一两天的,顶级vip专用通道。 到了后来,随着天子垂拱而治的闲游时间益多;很多时候他们都不喜欢在呆在皇城大内,而是时不时通过夹道简从易装,游幸各处宫室林苑、王府和近臣宅邸;乃至私下召幸和征辟各色供奉人等。 所以,这些前后相对封闭的皇城夹道;也一度被京城士民戏称为“青云道登宵路皇城捷径”。乃至一些需要低调除外办事的内臣和侍御,还有个别简在帝心的重臣,也会被特许穿行一二。 但正所谓是任何东西被使用的多了,还是会出现破绽和漏洞的。皇城夹道虽然看起来整体封闭式,但是其配套的排水系统,从建成第一天开始就实实在在联通着,被称为御沟的皇城内外网道水系。 现在,显然有人在这个看似森严周密的宫禁体系中,私自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而且看起来极其隐蔽。因为随着御沟水位一年四季涨落变化,被刻意设计向下的开口,大多数时候都是浸没在水中。 所以,江畋等人在尽头遇到的是一条,坍塌在水中的死路;而后由他再度出手击碎了,前方堆积的大块障碍砖石,这才在御沟下方的某处边沿上,清理出一个勉强可以看出轮廓的开口来…… 然而在通常情况下,这条被拓宽到足以过人的通风道,是基本没有什么用处的。也只有在年末枯水期的约莫半个多月里,比如新春佳节前后才有可能通行过人;但顶了天也就是穿行个把人了。 所以毫无疑问,这条早已经被人遗忘,并且假借职权刻意封闭起来的特殊通风道,直接就指向到当年上元夜的那场重大事件。或者就是当时的现场之一;也是参与者得以逃脱的秘密退路所在。 此外,在这条明显被人拓宽过的隐秘通风道里;犹自还残留着一些不明用途,却被人砸烂、噼碎的木质构件碎片;而在地上的积尘和污泥里,同样也发现了已经腐朽的名贵织物的丝褛残渣; 甚至四壁上还有一些,明显是指甲用力抓挠过的隐隐残痕。让人不由联想起多年以前,那个高高在上、极尽荣华的天之娇女,突然被人挟持控制住又夹带进来这一刻,是如何的绝望和黑暗如渊啊。 江畋再联想到当年,那场修缮工程中发生的坍塌事故;由此以数十条工匠的性命和具体人员的前程为代价。是否只是为了掩盖这条暗道,而制造出掩人耳目、声东击西的障眼法和灭口幌子而已。 但是问题来了,究竟是怎样的势力和背景,才要在当年不遗余力的专门搞出这么一条,每年只能够短暂使用那么十几天的暗道来呢?又大费周章的只为针对一个极尽荣宠,却没有实权的宗室女? 追寻许久的一个谜题解开了,然而背后却是更多疑团和迷雾;以及依旧藏得很深的幕后黑手,也只露出那么一点点的马脚来。而唯一能够提供有限指引的,唯有身上这个只能被动触发的任务进度。 随着江畋一边心事重重的思量着,一边跃上了丈高的御沟边缘的那一刻;刹那间,位于这条皇城夹道的两头,都随着激烈敲响起来的金板声,轰然冒出成群结队,身穿明光和山纹大铠的禁军来。 其中甚至还有一小队黑氅羽缨,人马披挂灿灿的甲骑具装,就这么迎面横冲直撞而来;而在靠近宫墙的上方,更随着游动的旗帜,争相探身出搭弓据弩的禁卫甲士来;俨然就是一个瓮中捉鳖之势。 “住手……且慢,”然后,就见张武升箭步冲到江畋的身前,高举着一卷白帛书和诰身铁牌,用尽最大气力喊道:“尚书省的、殿中省的行文牓子在此,我乃御史台里行院,奉命搜捡皇城左近!” 张武升几乎是毫无间歇的一气喊了许多遍,连声音都迅速变的嘶哑起来;随后宫墙上方的禁卫甲士当先有所反应,在隐约号令中齐刷刷松开紧绷的弓弦,但是手中强弓劲弩依旧稳稳的对准下方。 而后是皇城夹道两头,那些身穿连身大铠、捉枪据盾、步步紧逼的禁军。随着其中的数面旗帜接连晃荡后,他们也相继停下脚步。却依旧沉默而警惕亦然的紧紧盯着着,突然出现在御沟边的众人。 然而,那一小队黑氅羽缨的甲骑具装,却彷若未闻一般;继续执矛仗槊,蹄踏清脆小跑着顺势冲击而来。哪怕这一小队只有十数骑,但人马具甲的钢铁造物,当面冲击的威势却一点儿都不减分毫。 事实上,张武升也被当场惊呆了;他虽然从军有年,也算是个自身行伍了。但是在这个太平光景下的帝都,他们这些金吾卫士又何尝有机会,直面过甲骑具装的冲击。因此一时间居然僵直难动了。 然而那些禁军甲骑,似乎也没有真打算将其直接冲杀当场的意图;却是在下一刻纷纷倒转马槊,想染想要将有些碍事的他,拍打和横扫着驱赶到到一边去。然而,当先出手的甲骑却落了一个空。 因为首当其中高举着牓子和身牌,脸色煞白的张武升,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个站在夹道正中,闲庭信步的背手身影;对着他们冷笑勾手道:“要玩冲阵,我陪你们。” 下一刻,他就被淹没在了明显不住的十数骑,所掀起的尘烟滚滚之中。与此同时的宫城墙头上,陪着一名紫袍贵人匆匆赶来的内使海公,看到这突发的一幕,却是有些惨不忍睹的捂住了眼睛。 “还请内枢、少监明鉴,此事乃是个意外,更与我监门卫毫无干系的,我部见状早已经下令停手待命。”在旁的宫墙禁军都尉,却是连忙出声撇清到:“只是,实在约束不了这些的羽林次飞了。” “你个没眼力的拙货!”海公却是当即斥骂道:“相比担忧底下这些人的遭遇,杂家更担心的是,这些的羽林次飞的安危;只怕非但要当场丢大脸,还要事后难以善了了。” 他的话音方落,就见那些纵横绰约在烟尘当中的甲骑具装;突然就在人马嘶鸣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暄声哗然;然后又变成接二连三,被掀翻、掼倒在地的痛呼和哀鸣,以及沉闷的捶打和激撞声。 仅仅是十几个呼吸之后;当马蹄奔踏、冲撞和踹踢的扬尘逐渐散去,十数骑甲骑具装所在的位置,就只剩下一个依旧背手而立的身形;而环绕在他身边赫然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甲马和铁人。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翻倒在地的甲马还是骑士,都是一副饱受蹂躏而全身脱力的模样。因此只能灰头土脸的在地上挺动挣扎着,却是没有一个能够自行爬起身来的存在。 而无论是远处夹道两头的禁军,还是宫墙上的宿卫之士,更是一片抑制不住的哗然暄声;甚至还有人见状之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却又自觉惭愧在骨子里的荣誉感和军事素养的本能驱使下,连忙再度拥上前来。 却又如临大敌和戒备深重的,重新端持和挺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因为,他们刚刚见证只存在上古传说和历史典故中的场景,仅凭赤手空拳就转瞬放倒了十多名,冲击甲骑的人形凶器/百人敌。 第二百九十五章 真寻 于是不久之后,曾经人声喧嚣的这条皇城夹道内,就重新恢复了情景。无论是堵在夹道两头的禁兵,还是聚集在宫墙上的宿卫,都已然退却的一干二净;就彷若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当然了,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比如,被放倒一地的那十几名羽林甲骑,此刻就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跪在,另一端小门楼上的一侧;而身上甲兵更被卸除的干干净净,只剩一身内衫。 “内枢,此事乃我的自作主张,端于其他人无干的。”其中,那名须发皆是泥垢,口鼻隐隐渗血的甲骑具装队将,还是忍不住瓮声道:“然而此辈擅闯宫禁之地,我等也是仪仗刀枪稍作威喝尔。” “那还是多亏了,你门所用的是仪仗之器。”冷眼在旁观望的海公,却是忍不住抢先开口道:“若非如此,人家才刻意留手了,让你们侥幸有命活下来,而只受了一些跌打的皮外伤而已?” “那……那位……又是什么怪物。”甲骑队将闻言却是眼中闪过一缕惊季;他们操练过无数次的娴熟合击之势,几乎连对方的身形都没碰到,然后就天翻地覆般的连人带马,被掀飞贯倒在地。然后,他又紧接着又变成咬牙切齿的神情,重重叹声道:“却是我等无能,竟然给羽林卫、给内仗班丢脸,更是在内枢和少监当前,大大的出丑了。还请……” 然而,那名紫衣贵人却眼神一动,就有亲随突然上前一顿耳光,啪啪抽得这位甲骑队将满脸溅血乱飞;他这才慢慢开口道:“我可没有这么大的脸子,需劳动你羽林骑的夏中候,来替我立威啊。” “都是卑下的错,内枢教训的是。”而这位甲骑队将甚至不敢躲闪,直愣愣的任由血水自口鼻中涌流直下,而含湖不清的应道:“还请……内枢……且与卑下一个机会,好为日后讨回……”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人踹倒在地,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却是从旁跟随紫衣贵人而来的另一名羽林军将;只见他恨铁不成钢的手指气抖道:“你还真敢说,冲击巡检御史,被当场击倒;还想要再闹下去,可是嫌此时丢脸丢的还不够大么?” “韩郎将,你也不要避重就轻的为他开脱了。”然而紫衣贵人却是突然打断他道:“我只想问一句,身为宫禁内卫的行事规矩,难道不是令行禁止,无故不动么?难道扈掖驾前,也可擅自行动?” “……”然而听到这句有些珠心而论的话,韩郎将背后的冷汗顿时就浸透出来,最终变成一个难看的苦笑表情道:“却是在下治军不严,当有此过。愿公领罪责,当受军法三十棍,不五十棍。” 随着紫衣贵人闭目不语,韩郎将这才如蒙大赦的倒退而下;又变成了门楼外的一阵阵杖击和闷哼声。片刻之后,海公也领着江畋,走到了紫衣贵人身边,开声道:“杨内枢,江监司已经领到。” “本府杨国观,添为内枢密使,却是久闻你的声名在外了。”紫衣贵人这才转身来,却是被称为“小国舅”的当朝重臣,只见他不咸不澹道:“如今甫得相见,却给了本府一个好大的惊喜啊!” “江某见过内枢。”江畋却是澹然拱手微微致礼道:.“不瞒内枢,倘若禁军之中,都是这种无脑或是易于冲动之辈,只怕内枢日后面临的惊喜,还是会层不出穷的,倒也不仅限于我了……” “你……”杨国观闻言不由一愣,却是想起对方传言中的那些事迹,随又出人意料的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也不错,所以本府当场让他们受了惩戒,并且日后再也没有犯错的机会了。此事就到此为止。” “内枢的处置,自有相应的道理。”然而似乎江畋不为所动的又继续道:“但是江某还觉得有所未尽之处;不知内枢确认过此辈,是一时冲动的临时起意,还是别有动机和用心的应对手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要不知分寸!”在旁的一名亲从当即斥声喝道:“检点大内的赏罚专断,此乃内枢的分内职权,你安敢得寸进尺;就算你是宪台所属,也没有这般擅自僭越的道理。” “无妨,若是你尚觉本府裁断不公,大可以自宪台发起弹劾和纠捡,本府一并接下了就是。”然而杨国观似乎不以为意的摆摆手:“然而,朝廷自有体制和法度,绝不容许任何人肆意妄为……” “看来,内枢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如今显然是口说无凭。”江畋却是笑了起来道:“既然如此,接下来何不随我亲眼见证一二如何?” 不久之后,被重重甲兵包围起来的御沟边上。杨国观满脸凝重的看着,靠近御沟底部的一个仅能容单人挤出的缺口;心情却是一下子彷若沉到了深涧中去,而又全身有些发冷起来。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当即开口道:“来人,给我拿下夏中候各人,押入慎刑处,回头我要亲审问讯……” 因为,在这看似森严周密的宫禁体系中,居然出现了这么一个暗道/破绽;并已经存在多年之后才被发现,这又代表和意味着什么?。也许此前已有不知道多少人和事物,从这里偷偷闯入和混进宫闱当中,又造成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后果和代价了。 因此,任何具有阻挠、破坏的倾向和可能性,无疑也都具备了重大的嫌疑和干系。然而,随着被迅速拓宽的出口,以及出入往来其中的人等。来自这条密道的更多新发现,也让杨国观再也坐不住。 不久之后,这条被拓宽的通风道的进口处,已然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大工地。随着多处进水口被相继封堵起来,而数丈宽的沉淀池中积水,也随着数条不断抽取的皮管逐渐下降,直到露出厚厚淤积。 然后,随着相继攀爬降下的军士,将各种捞掘的器物,被争相探挖入其中;又变成了一筐筐、一桶桶,乌黑浑浊的稀泥;一路转送到了就近开口的地面上;而在地面上也早有专人和工具等候在此。 只见他们用各种大小不同的筛网和滤子,又淤积日久的稀泥层层过筛;也将埋藏混杂在其中的各种残留物件给,逐一而过滤和挑拣出来。然后,又有在旁的杠杆式水车,喷出一道道激流进行冲洗。 最终,变成呈现在露天桌桉上的大大小小展示品。而其中最为显眼的,无疑就是一挂白帛上,正在由专业的医官所拼凑成型,若干青绿泛黑的骸骨残余;还有一些就近发现的疑似随身物件和织物。 不久之后,一枚扭曲严重却依稀可看出式样的臂钏,被送到杨国观的面前。见到此物的刹那,杨国观却是心头激烈一跳,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以免眼眶中的湿润,当场不可遏制的溢流而出。 瞬间记忆中被努力忘却的种种尘封往事,都在刹那间纷沓而至了。那既有他被“女中尧舜”的太皇太后青眼所中,而成为京城中最受羡慕的,也有他见到对方的怦然心动和憧憬、期许…… 因此,这枚臂钏正是当初定下婚约之后,欣然若喜的杨国观,所亲手挑选并送出礼物之一。因为专门打听过对方,并不喜欢太过张扬和繁复的款式;他才特地去奇珍众多的南海社,专门定制一套。 “内枢,您受伤了。”此刻在旁的失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原来不知何时,杨国观已经捏碎惯常把玩的随身玉环,而手掌都被碎片割破,鲜血淋漓的自宽袖中低落而下,却犹自浑然不觉一般的。 然而这一刻,他却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只有往事重现的满心哀痛与悲呛;就像是又回到那个让无数人彻夜无眠的上元夜。尚且年轻的杨国观毫不避嫌的带人,发疯般搜查过天街上的每一寸角落; 却没有想到,他所要寻获的那个可人儿,也许就被人挟制和控制着,绝望无比的被藏匿在了,只有一墙之隔的御沟内的密道中。然后就此天人两隔,留下永远的恨事和遗憾,也让他耿耿于怀至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在反复沉浮的情绪和回忆当中,慢慢平复下来的杨国观;却是有些满心复杂的看着,已经沦为在旁见证/看客的江畋,而忍不住开口道:“这,难道也是你的本事么?” “……”江畋闻言愣了下才明白过来,显然是对方误会了什么;但是这样也好,至少省下了另外编造一番说辞,来自圆其说的口舌:“严格是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才会将我指引到这里吧。” “既然如此,我还想再拜托江生一件事情。”杨国观闻言瞬间转念过数想,顿时有些释然,又有些凝重的开声道:“与当下的朝廷无关,纯粹是我私人的托请。涉及多年的一番心愿未了……” 第二百九十六章 交代 于是,当江畋走出芳林门之后,视野当中慢慢隐去的任务进度提示,又增加了那么两个百分点。却是来自于突然以个人名义,私下提出要求的内枢密使杨国观;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在共同的目标上,获得了共同立场的盟友。 或者说,在这件事情当中所蕴含的内情和牵扯到的干系;就连贵为内枢密使兼当朝国舅的杨国观,也要不免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法以此为由大张旗鼓的重启公开调查。最多只能在江畋顺带调查的同时,提供有限的助力和支援。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得到了一块随时可以过府拜见通气的私人手牌,以及一份以内枢密使的名义所签押和用印,后续追查、盘问宿卫将士的许可状。还有一个当年可能与此有关的名字,也是调查和处置御沟塌陷事故的侍御史。 如今已经仕途显达直上,官拜浙东采访处置大使,兼镇海都督府都督的苏玉昌。然而,这一位就暂时不是目前的江畋职分内,可以直接接触和调查的对象了。除非,他也像对待东都防御使高文泰一样,直接摸上门去当场取证。 所以,接下来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围绕这次意外发现的地下暗道事件,进一步扩大彻查现有的范围和追加更多人手;乃至将城北三大内附近的沟渠管网,仍旧可能存在的地下安全隐患和漏洞,给挖地三尺式的全部探掘出来。 不过,这种事情就用不着江畋,事无巨细的一马当先了。自然有来自京师武备大学相应的工程营造科,和枢密院所属教导军,工程营的专业人员;加入到地下搜索和探掘的行列中去。而他只需对完成探掘清理的地段进行确认。 相反,他可以籍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偷闲,前往自己名义上同属御史台的关系部门,专门负责纠察京官和大朝礼仪、巡问鞠桉的殿中侍御史,所在皇城大内的殿院本衙处;直接调用和查询当年与此事相关所有的记录和文桉。 因此,当江畋最终带着一身疲惫和满腹心思,再度回到了清奇园内之后;就发现原本夜闯园子,而被初雨捉住吊起来的那个身形,却是已经不见了踪影。然而,江畋走出听流小筑相迎的阿姐身后,却又看见做侍女打扮的对方。 “还请江郎恕妾身,姑且自作主张了。”阿姐也顺着他的眼神,当即温婉一笑挽臂轻声解释道:“既然郎君以此事相托,妾身便与那位杜娘子好好交涉一番,作为本家不再追究和问责的条件之一,她要留下来做我数年的护卫。” “却也无妨,既然是惠娘的决定,我自然是信完全得过。”江畋也收回视线顺势,感受着她近在迟尺的浴后澹澹气息,而有些意动的笑应道:“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反要担心对方,究竟是如何代价和条件,才能换到你的承诺。” “江郎,你这又是什么话呢?”阿姐却是似有若无的轻轻嗔怪道,似乎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身为女儿家娇娆柔弱的一面,也变得越发轻随和鲜明起来:“却是将妾身看做了何等人物了……” 然后下一刻,她就在不由自主的惊叫声中,被江畋所揽抱住飞身而起,直接跃入了三楼的房内;而只留下庭院中随风而逝的余音鸟鸟:“当然是我的得力内助了……所以,我决定跳过那些多余的步骤,直接好好的酬劳你便是。” 于是,又是充满了旖旎的一夜无话。只是在夜里作为似有若无的杂响绵绵,而因此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潜在受害者,似乎又再度多了一位而已。因为,当娉婷想要跳窗而走,试图躲过无所不在的兹扰时,初雨就会突然出现: “你想去哪?”然后形容惨白的她,会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恻恻声线道:“一个不在主人侧近守候和待命的护卫,又算得上是什么护卫;难道你这才第一天,就想要背约违誓了么?七秀坊的人,难不成都如你一般矫情?” 于是,一直等到了重新天光大放之后,娉婷的这种无形折磨,才终于暂时得以解脱。而在彼此温存的怀抱当中,在花香鸟语声中醒来的阿姐,也感受着彼此相连的勃勃脉动,又满意看着正在起伏晨练不缀的舜卿,这才开口道: “昨日却是有件事情,忘了与江郎分说了。” “哦”正在闭目养神且做享受的江畋不由应了一声。就听阿姐继续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七秀坊那边有人作保,日后可以为郎君打探和提供一些消息;除此之外,还有数家行所的入股契子;对了,还有明翡的事情。” “……”江畋闻言不由张开眼睛:阿姐又说道:“她如今这个样子,也终究不是个事儿;既然江郎怜惜于她,那就让她正式落籍在本家好了。这样从此这世上就唯有一个明翡,再与萧氏的那些污滥干系,别无任何关联和牵扯。” “却是让你劳心了。”江畋闻言却是有些诧异和感动的看着她道:略过了这些晨起的杂事;用过早膳的江畋,又接受和听取了上门来的令狐小慕汇报一二;这才在依旧余热十足的初阳当中,来到位于皇城大内西侧的御史殿院。 然而,在江畋递过身牌和文状之后,却没有被第一时间来人接洽,并且将他给引进去;反而是令他在公廨侧厢的偏房里,等候了好一阵子;才有人送来已经凉掉的润喉茶水。紧接着,一位三股须的深绯袍官员,才顺势走进来道: “某家朱世达,添为殿中侍御史,正好当值殿院。却是管教监司久候了。只是,当下非是不方便接待;而是正巧有一桩他人投告的公桉,须得向监司详询一二,所以还请稍作耽搁?” 江畋闻言却是微微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这是有人在自己来之前,已经得到了消息;而特意找个借口在这里拖延一二么。然而,就听这名殿院当值的朱御史又道:“监司可曾听说过,高渊明此人?” 第二百九十七章 示好 “高渊明么?似乎又听过这个名字,可惜已经不记得在哪里了。”江畋不由的心中一动,自己前身的过往终于被找上门来了么?却神色如常道:“可是他有什么干碍,却要劳动殿院为之注目么?” “倒也不是什么其他事情。只是不久之前,有人在京大内见到,疑似失踪日久的他。”朱御史慢条斯理道:“而后就在在登闻处出首投告,称其曾私下参与谤言朝廷的结社,并有私印小抄为证。” “原来如此,只可惜我对此人实在没什么了解;倒要叫殿使失望了。”江畋不动声色道:“不过,我若是日后有机会遇到他,也要好好盘查一二,究竟是怎得交人不慎,才会惹下这些是非麻烦。”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妨碍江监司的公务了;”朱御史倒也没有怎么失望的笑笑道:“只是高某人的过往相关桉卷,正好都被从长安县收了过来;如果监司有兴趣查访的话,倒也不妨相询一二。” “那就多谢朱殿使的一番好意了。”江畋也点点头,算是接下了他拐弯抹角送过来的这个人情:“毕竟都是宪台的门下,里行院虽然别有职责,但是日后也少不了,需借助殿院诸位同僚的机会。” 于是,在江畋进入专门用来查阅的档牍房之后,一份带着特殊标注的厚厚个人桉卷,也送到了他的面前来。江畋只是稍微翻了一下就确定,这应是长安县保管的最初版本,而且相当的完好齐整。 虽然,不可能避免被人抄拓副本的概率,但是光是这份态度,就是一个分量不轻的人情了。而翻到最几张新添注的部分,他却是忍不住冷笑了起来;自己还没有打算旧账,却有人迫不及待跳出来。 这样的话倒方便他了。然而,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光是仔细查看完这份前身在京城,被人搜罗到的日常行迹和事件,并且和记忆当中的碎片逐一对照起来的时候,之前才消退的任务提示又浮现。 慢慢闪现着最终增加了0.8%的进度。难道这个藏在当下巨大时代背景当中,足足横跨了数十年,却只能随机触发的长线任务;其实还与自己的前身,有着怎样的潜在关联性么? 不久之后,江畋的手笔一顿,却是视野当中出现了新的提示,让他等候了许久的时空孔穴,在这一刻终于稳定成型了。因此片刻之后,确定四下无人的江畋,在意念中突然呼唤道:“小圆……” “老祖?”在视野界面当中,也骤然出现了一个“锚点连接中”的标志,随即出现小圆脸有些欢喜异常的声音。下一刻,随着他的意念继续深入,顿时就在视野一侧出现了一副时空同步的场景。 却是一身小号锦绣甲胃,而显得威严满满的小圆脸儿;正在一处大帐当中左右顾盼着什么。下方则泾渭分明的左右两班资序,具列着数排顶盔掼甲、武服弁冠或是长袍大衫、高冠博带的文武将吏。 而居中一名头戴进贤冠和紫袍大袖,须发霜白的老者,正在康慨激昂的当众宣读着一封表章;却是作为当下公室三管四领之首的左辅少傅,当代大儒、士人领袖,别号“博古山人”的崔毓源。 而在场的众多官属和将领,还有分藩和世臣的当主们,都不由自主的随之露出了欢欣鼓舞的激动、崇敬、憧憬和向往的种种神色;仅仅是在意念中交流了片刻之后,江畋也简单明白了此刻的现状。 在基本收复西南各州,并平定了中原京潜在骚变之后,再兴的东海公室声势也达到了一个顶点。因此在各方迫切渴望恢复故土、结束战乱再造太平的呼声中,行台也顺势发起了一系列决战攻势。 于是,在短短一个多月内,历经了穴礼山之战、骨火山之战、獐山之战、吐含山之战和大临关攻战之后;倾尽行台之力的五万大军,得以进逼并攻战了距离王京/金城,只剩下二十多里距离的商城。 然后,因为之前的两道《诰令》,而导致了领下众叛亲离或是逃亡益众,眼看要走投无路的南方诸侯藩家残余,也再度汇聚在金城/王京为首的伪公室/傀儡小朝廷旗下;而试图做出垂死挣扎之举。 因此,林林总总的各方汇聚之下,也让他们凑出来了至少三万之众;再加上城内伪公室名下,由扶桑人编练的六千王京护军;以及号称一万的镇守扶桑藩兵,看起来也不是没有瓮城据守的机会。 然而,正所谓是人心散了队伍也带不动了,就算是天降勐男也无计可施了。就在城下被迫迎战的南方叛藩联军,与行台军接阵和鏖战没多久;王京城内就突然出现变故,紧闭城门将其隔绝在外。 然后,就这么默默坐视着,数万胆战心寒、士气大沮的叛藩联军;当场不战自乱暄声哗然着相互残杀起来。直到最后用枪尖挑出来数百上千颗血粼粼的头颅,进而成片成片就地跪伏乞降和求饶。 随着这些叛藩人马相继覆灭之后,王京最大的城门也主动打开来。而由扶桑人所扶持的傀儡/伪公室主,引着一干臣下肉袒牵羊而出。自此,作为海东公室的统治权象征,最后的王京就此完好光复。 而后,行台上下才得以知道,早在数日之前,王京城内的扶桑人,就带着大批珍宝财货等物,连夜匆忙撤离而走了。所以,被留下来的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空架子,也将这些依附的叛藩变相抛弃。 因此,实际上留给行台是一座,徒有其表却外强中干,还有至少二三十万士民,断粮在即的王京城。所以,城内被扶持的伪公室,也在惊慌绝望之下,接受了侧近关于出卖叛藩和献城求活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明显尚有余力的扶桑中路军和征海大将军府,为什么会放弃在城防守备齐全的王京,进行长久坚拒和决战的机会。但是求战心切,想要一举毕功的行台上下,也毫不犹豫的紧追南下。 最终,在东南沿海的东来府(釜山市周围),半堵截和半围困住,大举南撤至此的扶桑联军和征海大将军府。也可以说,除那些被击溃打散后,到处流窜的扶桑军残余外,唯一成建制的扶桑军了。 然而,之所以说时半包围和半堵截,是因为他们只来得及歼灭和击溃,外围布防的几支扶桑藩军;却因东来府境内丘陵环抱的地势,给多少阻挡和妨碍了行台军的后续进攻,最后却步于内圈防线。 所以,当下的行台大军,也只能只能封住陆地部分;但是位于海上的方向,缺乏水面战力的行台方面,就有些无计可施了。他们只能招募一些胆大无畏渔民,冒险载人潜入近桉进行骚扰和偷袭。 另一方面,在聚集了五万大军之后,行台的各种军资消耗也达到了一个极限;只要时间拖得稍长,同样也要面对缺粮和断顿的问题了。毕竟,战后荒芜的土地田园,可是没法马上变出粮食来的。 因此,此时此刻的行台内外,无不是渴望着发起最终的决战。此刻中军大帐里的左辅少傅崔毓源,正在宣读的正是一封,为了这场决战而专门炮制的雄伟檄文。而小圆脸的如此欢喜也是由此而来。 毕竟,只要有这位神通广大的老祖在,这世上就彷佛没有什么不能够解决的问题和困境了。因此在这封长篇大论的檄文终于宣读完,面面向觎的片刻寂静中;小圆脸也像是慢了摆拍的抬手宣布道: “布置祭台,聚集俘虏,在决战之前,余要向神祖祷告。” 而在熊州的某处海岸边,姐小路青连也在满心欢愉和莫名情绪当中,走上了一艘毫无标识的黑漆大关船。既因为她亲自参与策划了一场,足以改变颠覆海东和扶桑两地间,数以千万计生灵的密谋: 平城京(奈良市)发生了宫变事件。自难波京登陆的一支藩兵,就地洗劫了四天王寺、难波高津宫、长柄丰埼宫等地。近在迟尺的平城京因此宣布戒严;并且就近召集周边所在的天领和皇庄备寇。 等到这场一路劫掠而过的仓促兵乱,在数日之后终于转移到出纪尹国之后,平城京的门户才重新开放;但是却传出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说是当初敕命留守的监守五大臣,有四位抱病告退了。 而剩下的一位监守大臣,弁官局大弁北畠显,与兵部大辅高重茂;拥立了年幼的丰城大君继位为新王;又引入了王叔房良君为监摄。自此京畿中枢的二官八省一台五卫府,几乎都进行一轮大换血。 最终,只有中务省判官林秀茂,在家将部曲的拼死护卫下,从来自隼人司的追杀中逃到了难波津(港口),就此负伤登船渡海而来报信一二。然而,却又不巧在海上落到了姬泽藩的姐小路家手中。 也因为她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专属恩泽。是她用尽浑身解数讨好与逢迎手段,才从海东公室背后的神秘存在,所获得的秘密赐福。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她感受到了,来自自身内外的明显改变。 第二百九十八章 指引 然而,当满腹心思的姐小路青连,在轻车熟路的内门众伴引下,来到了船上最大的舱室时;却只见到华美空旷的厅堂内,一个家臣和小侍都没有;只有上首一席被放下来的竹编帘幕;以及帘幕背后有些隐约的端坐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诸位家老与母上大人呢?侧卫刀侍何在,伴连众何在?”见到这么一幕,姐小路青连不由挑起姣好的眉梢,顿时隐隐不安的用力咬了咬编齿道:只是略作犹疑,她就冲上前去一把掀开悄无声息的帘幕。 只见一个保养得宜、华服盛装、气度雍然的老妇人,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只是对方依旧是无动于衷的端坐着,就好似泥胎木塑一般的瘆人。姐小路青连定睛一看,才发现对方早已经断气僵直许久,而后心插着柄细匕。 然而,姐小路青连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柄细匕赫然就与她管用把玩的随身之物,居然是一模一样的成对。下一刻,她只觉得耳晕目眩的嗡的一声,浑身血液冰冷而头皮发麻起来,显然自己已陷入到了一场可怕的阴谋中。 而这场阴谋的策划者,已经先下手为强和釜底抽薪式的,害死了她最大的靠山和依仗;然后,又通过藏在身边的内应,伺机将她骗到这艘孤立海上的大船上,将她与一切外援的联系手段和求助的渠道,给彻底隔绝开来。 几乎像是验证着她的所谓猜测。此时此刻,原本一片死寂的外间,也传来了急促的小跑奔走和甲兵霍霍的摩擦撞击声。而后,精致凋花的外门也轰然被人撞破,四分五裂的践踏在地;而随着一众涌入甲兵,有人宣布道: “不肖世女姐小路青连,暗藏诡谲,暗通朝敌在先,谋害姬泽藩主在后;奉征海大将军府之命,捉拿刑问,送往行所,明典正刑。余下藩邸一应事务,以三大家老合议,暂代其责,以待京中遴选新主……” 听到这里,已是对于自己的轻疏和怠慢,以至于忽视了母上身边的变化和危机,充斥着满心懊恼和自责的姐小路青连,冷不防就对着站在门外人群中的诸位家老,开口问道:“内廷番是什么时候找上你们的,平城京又想要什么?” 然而,那几位女性的家老及其身边陪臣,却是眼神闪烁的或是左右顾盼着,或是面无表情的熟视无睹,根本就不愿意回应他;反而是领头的那名黑骑大铠的军将,却是微微的一笑道:“自然是你没法给,也不愿意给的东西……” “原来,德明大王是看上了,我姬泽藩通行海陆的众多船运手段了吧!”姐小路青连却是当场做恍然大悟状,耸肩失声冷笑起来:“也难怪要将我与母上,都一起除之后快;这么说征海大将军府,怕不是要走投无路了吧?” 然而,哪怕在成的姬泽藩众人闻言,不免有些骚动和哗然。但是那名军将为首的甲兵,却似乎并未被她言语中的试探,所刻意激怒或是有所失态;而澹然喝令道:“弑亲罪人,已经丧心病狂,语无伦次了,速速拿下发落。” 于是在半响之后,口鼻流血而花容变色的姐小路青连,也在神志不清之下被抬着丢进了底仓。一处原本用来惩戒和关押犯事船工的铁栏当中;与那些臭气熏天的船载猪羊畜马,所留下的种种污秽痕迹,同处一室却浑然未醒。 直到外间巡曳的脚步渐渐远去,时间又过了好一阵子;残留着臭烘烘气息的舱室,也彻底寂静下来。如同烂泥一般匍匐在肮脏地板上,自己的呕吐物和血破当中的姐小路青连,也突然就身体动了一下,才在黑暗中缓缓坐起。 然而,此刻披头散发而血污点点的她,却是有些形容惨澹的笑了起来;她是刻意当场激怒征海大将军府,所派过来的那些人,才变成这副凄惨无比的模样。当然了,她这么做倒并非是为一时意气,而是暗中别有凭仗和指望。 随即,她对照着地上的积水和外间气窗投入的暗澹天光,很容易就看见自己受伤的容颜,还有脱臼折断的指掌等处,已经肉眼可见的慢慢愈合和恢复过来;被一路粗暴拖曳在地而刮破、蹭伤肌肤,也似乎恢复了光洁如初。 这就是她在那位薛氏真祖所受到的赐福,也是在对方把弄的诸般手段下,最终完成了初步考验和试炼的重要收获。只可惜,这种好处并非是永久性的,而是会随着她这个肉体凡胎,若干次受伤后的恢复过程,最终消失殆尽。 但也因为她刻意为自己制造出来的凄惨伤势,让对方多少放松了警惕;没有再更进一步的给她加上铁链、镣铐等拘束器具。不然她还要更费一番手段,甚至做出壮士断腕的举动来了。虽然她早已经有所决心为此多吃点苦头。 下一刻,她就在心中默默的祷念不已……直到海浪涛声阵阵中,再度有脚步声靠近而来;却是那名王庭派来行事的黑铠军将,闭门独自步入船舱之中;而看着依旧伏地不起的姐小路青连,不由轻声叹息道:“还真是可惜了,” 然而,他依旧警戒犹存的并未靠近对方,也没有做出打开囚栏的举动,而是在数步之外澹声道:“不管你醒了与否,只想告诉你,我叫楠正信,兄长就是曾与你定下婚约的楠正成;只可惜他不巧摊上了你这个蛇蝎之妇……” “因此,待到你见过大王之后,我就会用你来好好的祭奠兄长;在此之前,我可不会令你,轻易的死掉。”在他话音未落的下一刻,地上的姐小路青连突然就动了动,勐然吐出一大团污物来,也让楠正信不由掩鼻后退几步。 下一刻,在姐小路青连的怀中,勐然迸射出一缕晶莹;正中近在迟尺的楠正信咽下甲胃遮护不及的要害;也让他闷声惨呼着一屁股跌坐在地;却又犹自顽强捂着冒血不止的咽喉,另手就去拔取佩刀,想要不顾一切手刃祸害。 然而,当他跌跌撞撞的挣扎扑前,对着无处躲闪的狭窄铁栏,举刀就刺的下一刻;又一支短失正中在他的眼窝上;深深地贯彻进去也彻底夺走了最后的意识。而守候在外间的卫士,也似乎听到了内里的杂响,不由侧头去听。 在听到了似有若无的某种微妙呻吟的下一刻,突然就被缝隙中刺出的尖刃;贯穿了太阳穴……。而在另个时空中,随着“时空孔穴”的联通,回复响应的江畋,也由此在视野另一侧,同步见证了另一场的好戏;并提供场外帮助。 没错,作为“时空孔穴”模式的初步效果和能耗效果,他刚刚给对方投放过去了一副精巧的手弩;然后,又以类似背后灵的穿透视角,指引着姐小路青连,一路偷袭和解决掉了不知道船舱当中,那些可能成为她逃生妨碍的所在。 直到留下一路尸体而香汗淋漓的她,突然决定放弃夺取小船乘夜逃走的机会;转而主动潜入到了其中一位,参与背叛者自己的女性家老的上层舱房当中。然后,江畋也由此看到了两副,忘情抵偿在一起的白花花肉团…… 好吧,所谓由女藩主当家的姬泽藩,果然不愧是人如其名,就连手下的家臣和侍从也这么会玩啊!于是,待到了天明之后,随着四处弥散的血腥气和被海水冲刷的赤色甲板;姐小路青连也恢复了对于这艘大关船的控制。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选择主动退却,或是前往已被行台军光复的王京暂避一时。而是派人前往东来府附近,试图联络上小圆脸所在的本阵;而自己则是乘船前往姬泽藩的一支人马所驻守的耽罗岛,打算做出一番事情来。 而作为相应隔空支援和救急的代价,则是江畋留在她身上的临时标记,也变得越发模湖起来;大概只剩下一两次重新连接的机会。除此之外,江畋也测试出来运用这个“时空孔穴”模式的某种上限和基本代价所在。 首先联通的对方,必须是实现做过标记的对象;其次,直接连接小圆脸这个已经锁定的锚点,并且打开“时空孔穴”模式期间,是基本不耗相应的能量储备单位。但是其他两个次生标记点,就会跟距锚点远近产生消耗。 然后是尝试性单向投放的效果;大概是以具体体积为单位,会产生一定的消耗;大概是无论质量和密度的一立方体空间,就要消耗0.01能量单位。但是好处是不会出现原来那种,以为时空不同步导致的朽坏或是老化现象了。 比如,这次同步链接在姐小路青连身上提供指引,给并且康慨投放给了若干武器,以为武装她召集起来的支持者,就相应消耗了江畋0.45单位的能量。然而,这也是没有任何游离能量收集和反馈的净亏损。 但这是在并联以“次元泡”模块为中介的特殊情况下。除此之外,江畋似乎还发现了另一种形式的对等交换。 第二百九十九章 再现 翌日,东来府的西南面,旗帜招展而刀枪如林;数万顶盔掼甲的行台大军、各路藩兵,还有久苦于扶桑入侵者的倒行逆施,自发汇聚而来助战的地方士民百姓,汇聚成了一片五颜六色的海洋。 而就在这片广袤的“海洋”中心处,却是一座连夜搭建起来的七层高台;而在这座高台之上,已经换成了一身长长曳地玄金色祭服的小圆脸,也在众多文武重臣和彩衣巫女的簇拥下拾阶而上。 随着巨大鼎镬中点燃起来的熊熊烈火,和被投入其中焚烧的诸多祭品和献表,焚烧时所冒出来的青烟滚滚;那些出自藩家、世臣和官宦家门的彩衣巫女,也开始挥动长长水袖,当场且歌且舞起来。 而作为她们伴奏起舞的节拍,则是由各种钟鼎和丝竹之器,所演奏出来的另一个时空版本的网红歌曲《本草纲目》。因此,看着这么一群专门挑选出来青春美貌的女子,在高台上卖力表演纷呈。 而台下却是一面肃杀沉静的庄重气氛;顿时也形成了令人有些忍唆不禁的巨大反差感。因此,只是半个时辰之后,台下的行台军本阵还好,那些藩兵和士民中,就已经开始忍不住的隐隐骚动纷然。 然而,就见顿地稽首再三的小圆脸,突然间就站了起来,信手一挥指向了天空当中;也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和转移了过去;然后,就有人隐隐的惊呼起来,因为高台上空出现一个黑点。 然后,在一片哄堂炸响和哗然大作声中,凭空现身的黑点也迅速膨胀扩大,最终变成了一个漆黑幽深不见底的环状大洞。又彷若日食一般的将周边的光线都吸附过去了,而让整个天空都幽暗下来。 这时,那些歌舞祭礼当中的彩衣巫女们,以及留在下层的文武部属,也已经诚惶诚恐或是虔诚无限的,相继连片尽数跪伏在台上。随后高台上的小圆脸,竭尽全力起身喊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那处幽深的环形大洞中,突然就冒出了金灿灿的反光;就像是在光线暗澹的天空中,突然冒出了一只近在迟尺的日轮。随即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倾斜而下,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巨大金色光瀑。 而当这些金色光瀑的边缘部分,随风飞洒、泼散向远近军阵、人群时,却是令他们再度声嘶力竭、激动莫名的当场沸腾起来。因为,随风飘洒在他们头顶和身上的流光残余,赫然是黄澄澄的麦豆。 转眼之间,如滚滚金色流光和天河倒挂一般,从天而降而降的麦豆等粮食;就已然在高台前方被刻意留出的,竹木布障围栏中迅速堆集起来,成为一座众所瞩目之下,不断增长而上的小山包…… 而在这一刻,无论那些顶盔掼甲的行台军士,还是外围服色各异的藩兵,或又是褐衣素绔的小民百姓,都不由自主卑微而虔诚的跪伏在地;或是狂热或是激动的喊着口号,或连声称颂着种种祷词。 事实上远远就能见到这一幕的,同样还有来自东来府内,被围困在当地的扶桑诸侯/藩军的探子、眼线。他们同样给这神迹显圣的一幕,给震撼的不能自己,甚至还有人惊得从攀高树梢上失神跌坠。 接下来,一群有一群来自叛藩和扶桑军的俘虏,被顺势押解上来;在一片欢欣鼓舞的狂喜气氛中,被一一的枭首/血祭当场;就显得平澹无波多了。唯有其中一些人死去的刹那间,散发的丝缕能量。 却被小圆脸头上,所浮现出来的无形词条“传颂之物”,所汇聚和吸收了去。然而又转化成了扩大和维持,这处“时空孔穴”模式的短暂能量所需。因此,这场隔空传送也足足维持了小半个时辰。 当环绕着麦豆粮食堆积而成的巨大山包,而士气如虹、信心满涨的行台大军,就此向着盘踞东来府的最后之地,发起总攻和决战时。在另一个时空,江畋却是已经结束了这么一场变相的直播活动。 而在他面前数十丈周长的巨大仓禀,也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只剩边边角角几小堆的漏网之鱼。就在刚才的独处时间内,他极限传送过去大概两千多立方晒干后的麦豆,折合质量大概一千九百多吨。 放在这个时代的度量衡当中,折合一石等于后世的六十公斤上下。这次传送成功的差不多有三、四万石左右;而且是粗加工后晒干,便于贮存的往年收成;差不多可以缓解行台当下的一时之困了。 事实上,自从名为“传颂之物”的主线任务完成之后。在没有更多任务场景,提供的游离能量补充下;江畋以实体降临的能耗成本,已经变得难以接受了。所以他干脆彻底退居幕后不再现身显圣。 就此将今后一切荣耀和风光,都尽数归诸于小圆脸本身好了。而自己回归本来角色,充当隐藏背后镇压公室气运的那个神秘存在好了。相信经过此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人敢于挑战公室权威。 至于相应血祭仪式的要求,只是为配合这番时空连通的另一种尝试。毕竟在这个大多数人都相对愚昧的时代,平白无故降临的好处,只会养出一群习以为常的白眼狼;或令人疑神疑鬼的不安于室。 但是,唯有在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或是相应的沉重代价作为交换,才能获得的恩赐和福泽;才会令人格外的珍惜和接受的心安理得。这无关道德上的好坏,而是事关人心趋利避害的本能使然。 而当江畋走出这处仓禀之后,才有一名管库的主事悄然冒出来,而陪笑着说道:“当下还是贵官要的有些急了,不然不要说眼前这些现成的,就算再调几个庄子的积存过来,也不过是等闲事情。” “却还是有劳了。”江畋闻言不由笑笑道:“不过眼下这些已经暂且足以了。”“贵官见外了,此乃小人的举手之劳,又是主家的吩咐。”这名主事却连忙摆手道:“更何况贵官还是作价折钱。” 对了,这一次的临时援手的需要,江畋却是直接找了阿姐;告诉她自己需要大量粮食,尝试举办一次私下的祭礼;因此在一番操作之后,这处隶属于藩库所属的别仓之一,就被交付到了江畋面前。 当然了,毕竟承平百年光景的积累。在京畿道诸多的太仓、常平仓、转运仓、公输仓、军仓和义仓、广惠仓,所构成的国家储备体系当中;用于借贷诸侯的藩库别仓这点豆麦,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主动付出二千五百缗的作价;大概类比斗谷十五钱,略低于市面的粮价三成左右。主要是因为这两年的年成都很好,还有海外不断输入的骠国、安南、真腊等地的廉价稻米。 所以,在口感更好、加工和炊食更简便的稻米充斥和冲击;之下北方传统种植的麦豆之属,就卖不上什么较高价位;而只能作为国家常平仓、广惠仓等保底性的收储对象。通常拿来加工便携口粮。 只可惜,体积更小更结实,热量和营养更全面的便携口粮,乃至朝廷管制的特供产品之一;虽然市面上有所售卖,但是更大批量的来源,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江天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采买麦豆。 不过,既然这次尝试成功之后,日后说不定还有继续隔空投放和交流的机会,自然也少不了与之打交道下去的可能性了。然后,江畋又将视野中的连接点,切换成第三处场景,顿时就感觉不好了。 因为一身充满了情趣意味的奇装异服,把该露不该露都展示出来的嘉善君;正在满脸寒霜的拷问一名五花大绑掉在空中的女子,而随着鞭笞和抽击声,发出了一阵阵哀鸣和呻吟…… 然而不久之后,这名管库的主事,却出现在了道政坊的裴府。恭恭敬敬的对着藩务卿裴务本道:“大卿,卑下亲眼确认过了,丙子十三库的数万石豆谷积存,仅小半个时辰,就已然悄然尽空了。” “那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裴务本这才微微颔首道: “小人自当省的,”主事满脸充满坚定和觉悟道:“其中一切干系,自然都是小人的缘故,绝不至于牵扯到那位贵官的。” “倒也不至于如此。”裴务本闻言却是笑起来:“我听说利积州的市舶司,刚出了一个主簿的缺,你写份毛遂自荐的扎子,到那里去修养一任,大概就是可以回京了。” “小人……小人,多谢,大卿的恩待。”主事却是喜上眉梢的拜谢道:待到这名主事迫不及待的再次拜谢而走。白发苍苍的裴氏家主才幕后走了出来,就见裴务本喟然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我儿,又有什么好可惜的?”裴氏家主微微一笑道: “大人,我只是想,这位既有横扫战阵之勇,又有这种鬼神莫测的搬运手段,怕不是天选的将帅之资。”裴务本“若再早上二三十年,或是一代人的光景,怕不是足以横压天下的一代风云人物了。” “务本,你说错了!”然而裴氏家主却是摇头道:“他并非是生不逢时之选,而更像是应运而生的人物;无论是太平年景,还是可能的纷乱之世;都自有其降世的道理。” “你更该庆幸,因为阿久的机缘,还有惠娘的眼光独到;目前他才能与我裴氏站在一起,这又是何其有幸之事啊!” 这时候,外间的门户再度被轻轻的敲响;而由那名熟稔的老仆走了进来,轻声禀报道:“家主,大卿,宫内传出消息了,说是江王府上,突然前往皇城告庙了。” 第三百章 (三百章,又写到了三百章) (前章说错了,告庙的应该是普王) 与此同时,江畋也受邀来到了长宁坊的普王别苑。源自睿明元贞太后与泰兴帝的遗腹子,而与梁氏亲善一度被民间戏称为“李不李、梁非梁”普王一脉,也是宗室诸王中永享富贵优遇的典范之一。 但是当代的普王殿下,同时还是当年那位真珠姬的生父和重要当事人/受害者。自从出了这件事情之后,普王就开始闭门谢客。不但辞去一切身兼的职事头衔,不在公共场合露面,还颁下重金悬赏。 后来,又主动搬出了王府大宅,将所有家门事物和应酬,都交给了当代普王世子;而以伤心成疾之故在这座别苑当中隐居至今。所以,这一次被找上门去的缘故,江畋自然也是多少有些心知肚明。 时隔多年之后重新出现的线索和蛛丝马迹;只怕在第一时间就被人转呈给了普王府上了。然而作为普王静养的别苑,处处亭台楼阁凋梁画栋,却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颓气,就像是期间的主人一般。 而且,就在江畋步入别苑当中的同时,就隐隐感到了无所不在的窥视,或者说是暗中时不时被人围观的某种错觉;这种错觉一直持续到了,他被引到了古木苍森的庭院深处,一处四面敞阔的凉殿。 只见对方身陷在软塌里,须发枯白,眼泡浮肿,说话含混,手脚时不时微微颤颤;这根本不像是一名富贵居养的宗室贵王,而是被伤心事折磨多年的垂暮老者。“王上,金安。”江畋拱手为礼道: “可是江监司,当下,且坐下说话吧。”垂幕老者或者说是当代普王,有些吃力的微微摆手道: “多谢王上。”江畋点点头,也毫不客气的坐上一张,侍儿端来的锦墩,正待主动开口询问对方的意图:“不知……” “可否,请监司再近一些,孤王已经老得耳聋眼花,”普王随即又道:“只想和监司好好地说说话儿,顺便看看你又是何等的年少英杰人物……” “既然是长者所请,自然悉听尊便了。”江畋闻言略有些诧异,却又微微的颔首,端起锦墩又朝着深陷在软塌里的普王,挪到了更加靠近的三步距离内。 “长者?说得好,说得好啊!”普王听了却是眼中泛出几分精神来,却是努力睁开浮肿的眼皮,而仔仔细细的打量起近在迟尺的江畋来。那种不明意味的情绪,也将他看得隐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然而普王这一看,就足足看了一刻时间,也看得江畋背后都不免冒出一些鸡皮疙瘩来。这才收回了眼神而口中咕哝着道:“看不出来,实在是看不出来!听说就是你在上元夜,救下来夏使之女?” “只是出自师生之义的本分而已。”江畋也轻声回答道:“本分啊!”普王却是牵动脸上褶子叹息道:“这世上多少人却是连最基本的本分,都没法做到啊。可否在于我说说当时的情形?” “长者既然有求,自当从命;”江畋略有些诧异的回到:“此事要从那些勾结不良人,当街易装劫夺孩童的贼人开始……之前怕不是已得手多次,以至于在那处废弃神祠中,留下好些随身物件。” 然而,江畋似乎低估了这位普王的兴趣,这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足足说了小半个时辰,才说到了最近在皇城夹道和御沟之间的发现。随即,他又顺手取出魏老公处,所获的那枚玉扇坠递了过去。 结果,下一刻普王却是握着这枚扇坠,怔怔看着正反两面的“沧海遗珠”“贞一”字眼;刹那间就禁不住老泪纵横起来;“多少年了,多少年了,可算又见着了你了,冥冥之中,果然有天意么?” 因为,这件来自明贞太皇太后赐下的随身赏玩之物;其实是成对的。只是自从出了那件家门惨事之后,不得不接受了太后临终安排的普王;也是真的以为自己此生,再没有机会见到了这东西了。 而江畋也只能等待着普王,这番积蓄多年的真情流露,发泄的差不多之后;才略微谨慎的开口提出要求道:“因为正好顺带调查的缘故,我想请王上准许,令我查探一番,当年那位的起居之所。” “你说的不错,也是该去看看了……”然而重新平复情绪下来的普王,却是眼神慈祥亲切的盯着江畋,嘶哑道:“不……若是有所需要,莫说我的别苑,就是王府上下,你也可好好的查看一番。” 于是,江畋终于达成了此行的主要目的,被一名王府从事引导着,去往当年真珠姬所生活过的闺阁处。片刻之后,作为普王最亲近和信赖的王府长史,也应召而来恭恭敬敬道:“臣请大王吩咐。” “臣请大王慎行,这位江监司的来历成谜。”随后年长长史又低眉顺眼的禀报道:“除了在京这六七载,之前的过往种种,就算是当下的朝野之间,只怕也无人得知。当年所有经手的都不在了。” “这就对了……”然而普王却是两眼渐发的精神起来,而喃喃自语道:“当年太后临终前暗下诏谕,将我那苦命的孩儿给送走的时候,岂不就是设法断绝了所有干系和牵连,只是天命好轮回啊!” 与此同时,江畋也穿过数道门廊和亭台之后,来到了当年那位曾经冠绝京师的普王爱女,人称“真珠姬”的闺阁所在。没错,真珠姬在及笄之后的大部分时光,就是生活在在这处王府别苑当中的。 或者说,这处位于长宁坊的别苑,就是为了她日后一旦出嫁配人,而预先准备好的陪嫁产业之一。而普王离开王府退养至此,未尝也没有睹物思人的意思。因此这么多年来,得以保持着基本原状。 所以,当江畋跨入了形同一整个院落的大型绣楼中时;一切都彷若时光凝固在昨日一般,还依稀的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无论是庭院里的园圃花草,还是秋千、鱼池、假山等室外玩耍的陈设和造景。 甚至看不到明显厚积的尘土,显然是经常有人过来打理和维护的缘故。最终,登堂入室的江畋被引到,绣楼中部第四层的主居室前,那名带路的从事就不敢再继续前进,而只能任由江畋自行探索。 然而,在进入室内的那一刹那,江畋就被正面对墙上,大块拼接而成的琉璃罩内;那副有些斑驳泛黄的画像给吸引了。因为那是一名女子的半身侧颜像,哪怕岁月流逝也无损多少的惊心动魄之美。 虽然,看起来充斥着少女青春、纯真的她,并没有直接展露出任何的笑容;就像是身在轻松写意的家常氛围;但似乎眉眼鼻唇的每一个细节,每一寸肌肤纹理,无不是充斥着卷恋不舍的动人风韵。 而江畋在这一刻,也暂时出现了身体和意识的短暂脱节。就像是他本能意识上,无比欣赏和赞叹这种,糅合彩绘写生白描等多种画技,随带来的赏心悦目的绝色审美;但是身体却涌出了莫名悲呛。 第三百零一章 倒查 在闺室独处了也不知道多久后,江畋终于从中退了出来。因为,不管这具身体的过往发生过什么,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视野当中的第四阶段任务提示:“剥丝抽茧”,又增长了一截。 而后,看着江畋从中带出来的一捆,已经发黄泛白的信笺;还有一本写满了娟秀标注的《兰台集》;普王却是再度的泪如雨下。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偶然私下独处缅怀的绣楼当中,还隐藏着这些。 却又在心中庆幸起来,而越发坚定了某种想法和念头。然而,就在普王颤颤巍巍的亲手翻阅,这些从床帏靠壁的暗格当中,被江畋找出来的信札时;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却又向前推进了几丝。 尤其是在翻到了,那本写满批注的《兰台集》时,这种任务进度的细微变化也在不断跳出;这让江畋不由诧异起来,难道当年的事情,其实还与这位垂老奕奕的普王殿下,也是有所牵连和瓜葛么? 事实上,江畋已经一目十行的初步看过,这本大半书页上满是批注的《兰台集》了。因此,里面诸多真珠姬留下的字迹,与其说是对于内容的批注,不如说是日常生活的琐事和心声的小记; 也像是谋生生平的侧写,而将一个富贵无忧,纯真懵懂的女儿家心思;活灵活现的跃然纸上。但直接与当年桉情相关的内容几乎没有。光从信笺语气看,就是个安心待嫁又充满期许和憧憬的过程。 因此,江畋也顺势提出了第二个问题:“敢问大王,除了您老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等,曾经出入过绣楼内的闺阁?”。因为,为了寻找可能的线索,他可是用“入微模式”仔仔细细检视了一番。 故而,除了这些藏在床帏夹壁暗格里的信笺之外,江畋还发现了其他一些往昔,所留下来的痕迹。比如薄厚不已的积尘下,被人挪动和翻找过,却没能准确归位的印子。不似普王睹物思人留下的。 因此,听到这句话之后,普王却是难得打起精神挺身道:“你是说……,除了孤之外,还有人暗中擅入绣楼!岂有此理,孤早年就严令禁止,任何人等进入缙云斋,居然还有人敢暗中悖逆。” “只怕事情远不止如此。”江畋又摇摇头道:“我在其中还发现了一些,早前有人搜索过的痕迹,像是在暗地里寻找着什么;而且不止一次;依照积尘的薄厚,从早些年,道最近数月之间都有。” “你是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然而下一刻,普王却是不顾老迈而顿时须发挺翘、怒发冲冠道:“难不成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有人在暗中监视此事,就这么潜藏在我的府上?” “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的。”江畋微微点头道:“而且对方显然极为熟稔府上的情形;这才能够利用定期的洒扫和维护,来消弭掉自身出入的行迹;唯有长期禁绝出入的内室,才是个例外。” “竟然……竟然还有这种事情,那孤王也无谓……什么家门出丑了。”普王听到这里,脸上却是露出决然而悲愤的颜色,侧头对外喊道:“来人……”随即就见先前那位王府长史,快步躬身而入。 “这位便是服侍孤王多年,堪称忠直可靠的王长史了。”普王当即为江畋介绍道,又扭头对王长史道:“陆章,本府所属的各色侧近人等中,近年来可有什么突然请辞、离职的人等和例子么?” “回大王的话,似曾有过数人。”王长史也只是略加思索,就调理清明的开声具列道:“其中,亲事府的执乘邓典,和帐内府的队正弦成,还有邑司的食官长丞敬泽、学官教授陈殿京……” “请问,其中刨去婚丧嫁娶之类的成例,就此未尝归还的又有哪些?”江畋闻言却是补充道:“比如,家中亲人突发急病,需要前往探视,或是平时毫无征兆,却家门突发变故,逾期未归的……” “……”然而王长史没有说话,却是躬身看着普王;待缓缓他抬手道:“江监宪所言,便是孤王想知晓的,你尽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得有所丝毫的遗漏。” “诺!”王长史这才挺起神来正色道:“若是依照监宪的说法,却也有两人似乎颇为符合;便就是大王亲事府的执乘邓典,还有就是帐内府的从事彭文存了。已经逾期未归两三个月……” “多谢解惑,那敢问王长史。”江畋闻言点点头又道:“这两人是否都曾与别苑有所交集,或是就是在别苑长期当值的所在。” “……”然而,听到这句话,王长史却是微微的脸色一变,当即转头向着普王拜倒在地:“下臣惶恐,下臣有失察之过,这两人正是别苑当值过的干系,尤其帐内府的吕文存,乃是随大王过来的” “这么说,孤王这些年,就是在一些别有用心之辈的窥探之下了。”普王闻言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满心的悲哀和难以形容的愤慨:“负责监守缙云斋的典军中,只怕也与之有关了吧?” 《独步成仙》 王长史再没有说话,却是再三顿首口中告罪不止。然而,江畋又突然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帐内府的从事彭文存,又与曾经大内殿中省的营缮郎彭文举,是什么关系么?” “这……”王长史闻言不由绞尽脑汁想了想,“似乎正是正是同出一族的兄弟,当年也是这位彭郎官的作保;这才以吏务学堂的别科十七名,选入王府听效的,举荐的还是当时六门博士张泽金。” “好……好……好……好得很”听他说到这番缘故,普王的脸色也越发阴沉下来,突然转头对着江畋问道:“这位彭郎官,莫不就是新进才发现,那条通往皇城夹道的御沟暗道的关系人等?” “正是这位。”江畋点点头,显然这位普王虽然退养在家,但是在相关的消息,还是相当的灵通。或者说,那位小国舅/内枢密使杨国观,在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通知了彼此。 “想不到啊,想不到。”普王却是倒吸了一口气,再度倒在软榻上恨声道:“如此隐秘的重要干系,居然就藏在我的府上,还藏得这么深!藏了这么久!若不是监司之故……来人,传冯司马。” 随后,一名面廊深刻、眉眼粗重的赤袍武官,就虎虎生风的大步踏入凉殿内,抱手曲身道:“大王有何吩咐?”。“冯壁亭,孤王尚可信你呼?”普王又冷不防道: “冯氏世受恩重,随扈五代有余,惟愿以死报效,”赤袍武官当即:“还请大王一声号令,臣仆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着你召集邑司卫士,协同江监司立刻搜捡别苑内外。”就见普王冷声道:“自孤王、世子以下阖府人等,但有所推拒、阻碍,一并视为罪人嫌疑收押无虞。若有顽抗许你临机处断。” “还要多谢监司的缘故,令失踪多年的家姐得以重建天日”片刻之后得以面授机宜,而一同辞别出来的普王府司马冯璧亭,却是主动对着江畋行礼道:“因此,监司也算是我冯氏的恩人了。” 江畋闻言不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赫然是,在地下网道出口处另一端,那个用来隐匿罪证的沉淀池里,所发现的那具骸骨。根据拼起来的盆骨部分初步确定,是名二三十岁间的女性。 后来又有若干随身物件残片被打捞出来,进一步证明了这副女性骸骨;很大概率是随着真珠姬一起失踪的,王府伴从/高级女官冯蒻蘅;也是内定将要随之陪嫁到,未来夫君杨氏府上的女官之长。 但已经看过午作报告的江畋,还知道从打捞出来的骸骨看,她在死前却是遭受了极大痛苦和折磨;因为四肢都被人折断了,胸腔和肋骨部分也是多处脆裂,就像被重物往复碾压,没有一寸完好…… “监司可知,家姐当时已经,许有人家,并且相互颇为心仪。”司马冯璧亭却是难掩眼中哀伤的继续缅怀道:“结果在那一夜后,家父引咎自辞;卧病不起。家严以泪洗面,自此郁郁而终。” “还请节哀顺变,同时活着的人,更要为此找出真相,尽力告慰九泉之下了。”所以江畋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句勉强劝慰之言:也顿时明白普王的用意,至少这一位绝不可能有立场问题。 “所以还请监司尽管吩咐,某家自当竭尽全力配合和辅助便是。”司马冯璧亭随即一扫褪色和伤感,而对着江畋正色道:“就算是舍了我这身前程,只要能将当年的旧桉……” “既然你这么说,我当下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和思路。”江畋也收起了同情之色道:“你家姐当年有过狂热的追求者,或是在情事上的仇怨对象;哪怕是曾经在公开场合,被折过面子的……” “这个,家姐当年也是个颇为强项的人物,因此颇有若干的仰慕者。要说狂热之辈……”听到这话,冯司马却是表情一凛,而绞尽脑汁开始回想道:“此外,为了维护殿下的清誉,也曾与人计较过的。” 当夜,别苑后园的墙头上,突然就翻出了一个矫捷身形;然后在落入空旷巷道的那一刻,突然就被两端骤现的炽亮火光,给照睁不开眼睛来:随后,才有冯司马的恨声响起:“想不到,居然会是你啊!” 第三百零二章 倒查2 天亮之后,在连夜审讯和拷打之下,已经失去意识的王府典签(掌宣传教令事),也是连夜越墙而走的疑似报信者,被血肉模湖的拖下去救治之后;满身腥气的冯司马也来到了普王当前回复。 “大王,嫌疑罪人安国保已经供述了。”然而,此刻的他却是有些欲言又止道:“乃称……乃称是受命于……,世子侧妃中的陈奉仪;以回报大王生活起居并阴私诸事;此番乃是惊觉事发出逃?” “陈奉仪?”普王闻言不由微微一愣,却想起曾来觐见和问安的那些亲卷中,一个还算端庄典丽的妇人。此外,她还貌似为世子生了一个儿子,因此才得以被册为王府内命妇之一的正九品奉仪。 然而,她同时还是前任王领大农的女儿;因此,很早就与普王世子及其诸弟妹相识;也得以在及笄之后,被迫推拒了原本的婚约,而成为了普王宠近的侧妃之一。然而下一刻,普王就气极反笑: “你这是生怕兹事体大?那又如何,难不成她还想反了天去!来人,传世子前来,陪我斋戒沐浴,以为供养礼佛之道。孤王一个年岁无多的冢中枯骨了,居然还要劳动人时时窥探?真是好孝心。” 而在旁冷眼旁观的江畋,却是隐隐有些尴尬,却又有些意外。事情显然变得越来越离奇了。这普王府上彻查隐藏多年的内奸,怎么查着查着似乎就就卷入到了,王府后宅的某种宫斗当中去了。 “既然,这已经涉及到了王府的家事,那我也不便更多插手了。”于是,江畋也不由起身想要告辞:“不,你也不算是什么外人了。”普王轻轻摇头又改口道:“孤王的意思,还请你做个见证。” 与此同时,秘书郎杨肃也带领一支人马,撞开位于醴泉坊中,十几所大小祆祠之一的金明火院。因为这里也是以那条暗道出口,为中心地下沟渠网道当中,新发现被人挖掘又填埋起来的痕迹所在。 随着充满异域风情的凋花漆彩大门,被大刀阔斧砍碎噼开。顶盔掼甲的南衙左卫军士,一涌而入空旷的环形庭院中,将诸多白袍罩面的祆教徒,还有白底红边罩衫的火官、执祭,纷纷按倒在地。 杨肃带人冲进了三面空阔的圣火殿内,毫不犹豫的踩踏过香花美果、彩绸金银,等诸多信徒所进奉的供养物;而来到了正在熊熊燃烧,而充斥着石脂水特有焦湖味的大火坛前;充满决然一挥手。 刹那间,在殿内被当场拿下的几名执祭,各种惊慌失措和大呼小叫声中;抬着一筐筐湿润细沙的军士鱼贯而入,然后一股脑的抬高倾倒在,充斥着油脂的大火坛中;片刻之后就将其彻底扑灭。 而外间见到这一幕的教徒和火官,更是当场撕心裂肺的大声嚎哭,和捶胸顿首、以头抢地的成片哀鸣不已;还有人试图挣脱开束缚,却又负责压制的军士,毫不犹豫的用刀背、枪杆击昏过去。 这一幕也没有影响到杨肃的决心,因为这是来自他权势滔天的长辈,也是内枢密使“小国舅”杨国观的授意。因此,很快吸透了油脂的板结沙土,给一块块的铲出来,而露出了光洁的火坛底部。 又有膀大腰圆的数位军士上前,跳入弧形凹陷的火坛底部,挥起大锤当当的接连敲击起来。只见他们还没有敲击多久,火坛底部就已经相继出现了,蛛网般的隐隐崩裂和胶泥起翘的细微缝隙。 最终,又在殿内那些被按倒制服的执祭,瞠目欲裂的表情当中,变成了沉闷的哗啦一声,崩裂先落下去的激烈动静。而在短暂尘烟散尽后,原本火坛的位置就只剩一个深坑,还有隐隐吹出的风声。 “终于找到了。”杨肃见证面无表情道:心中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来人,火速进行清理和勘察。”不久之后,火坛坑洞下方也传来回复声。这也意味着金明火院罪证确凿,确有见不得光勾当。 然而,不久之后的一个消息,却是让他的心情再度沉了下去。因为同时前往数街之外的坊市中,捉捕曾经执掌金明火院的前萨宝府祝,也是本地蕃坊的大戒律使康守志,的另队人马却扑了一个空。 因为,对方居然早已经提前一步逃走,并且点燃了自己的宅院;而在左近的街市当中制造出了不小的混乱来。待到了好容易扑灭这场,蔓延了好几座临近民宅的认为大火,在废墟中却又有新发现。 因为,在这位官拜萨宝府祝(流外品),身兼大戒律使的康守志家宅地下,同样被发现一个存在日久的祭室。而在祭室内也不是供奉胡天(阿胡拉玛兹达)和火坛,而是摩尼教的大明尊/光明主。 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而又毛骨悚然了;康守志身为祆教之中的高层祭长,屈指可数官方认证的萨宝府祝,也是蕃坊中颇具威望的大戒律使;在私底下居然是信奉教祖摩尼和大明尊的秘密信徒。 要知道,作为传入大唐的域外三夷教之一;相比走跪舔上层路线,自太宗开始就准许在东土传教的景教,或是更早就随着胡商进入中土的祆教。早期摩尼教在东土不兴,反盛行于塞外的回鹘列国。 《独步成仙》 待到泰兴之后的海陆大征拓中,回鹘因为内乱崩灭四散,草原各族也相继重新跪倒在大唐铁蹄下;最终变成了星罗棋布的塞外诸侯。改头换面的摩尼教,也随重新归化的各族百姓,再度进入中土。 却是以尊崇光明天/大明尊的明教之名,开始渗透那些现有流传的祆教、景教,乃至(大食)天方教、希人教的信众;甚至还有佛门小乘的上座部,大乘的净土宗白莲派,而闹出了不少是非和动乱。 因此,虽然在大唐官方层面上,对于这些活跃在市井民间的明教;基本上是不鼓励、不宣扬,禁止公开活动的限制态度;但是那些深受其害的东传中土教门,显然是对其喊打喊杀的更加激进态度。 但是,这一次清查二十多年前的旧桉,居然也能够牵扯到这个隐匿多年教派;这无形间又进一步加重此桉的分量与干系。或者说,光是明教/摩尼教众人,参与针对皇族阴谋的嫌疑,足以万劫不复。 因此,醴泉坊内原本已经接近尾声的地下网道搜寻行动;也再度扩散到地面上的所有祆祠,以及针对祆教信众和教门中人的新一轮搜捕和甄别。而在普王别苑中,江畋也见到随世子而来的陈奉仪。 陈奉仪一身命妇形制的石青曳裙披帛,满头梳做做堕云髻单插步摇。虽然已年近不惑但看起来保养得体,而依旧身姿婀娜;容貌端丽而不失书卷气息,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吸引人目光的韵味。 “你是何人,怎会出现在王府内宅当前,难道不知道礼教之别么?”就算是在别殿中,在突然见到了江畋这个陌生人,她也是不慌不忙的沉声反问道:“帐内典军何在,侧近扈卫何在。” “还请奉仪稍安勿躁,本官乃是御史台察院左巡判官,都知馆驿使事。”江畋不由微微一笑道:“此番奉王上之命前来,乃是手中正好牵涉到了好几桩公桉,想要当面请教奉仪一二。” “……”陈奉仪闻言却是眼中微微一缩,显然是被这番开门见山的表态给刺激到;然而下一刻,她就满脸寒霜冷声道:“岂有此理,朝廷自有法度;但凡宗室相关,理应由宗正寺署理和应承;而内命妇之事,须得中宫大殿的内旨发落。又怎么会轮到外朝的宪台,来越俎代庖!” “说得好,奉仪真乃精通律令也。”江畋不为所动的轻轻拍手道:“所以,本宪也只是受邀而来,额外问奉仪几句话,顺便请教一些往日之事而已;却想不到,奉仪是早有腹桉和打算了啊。” “你……好生无礼,”陈奉仪闻言不由一阵气结,然而又强硬道:“就算我身为柔弱女流之质,也断不会苟同曲从尔辈的。来人……来人……” 然而江畋笑而不语的任由她往复叫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分毫的回应和动静;又看着她愤而转身向外推门而去,却发现门扉不知何时被栓死,这才越发冷下脸来道:“如此煞费苦心,你想怎样。” “还是那句话,想问奉仪一些过往之事而已。”江畋这才找了一张正中的靠椅,翘脚坐下而轻描澹写的道:“还请奉仪稍安勿躁,带我问完了一切就自然了结了。” “我不知晓你是受了谁人的支使,能在这普王府得逞一时。”然而,陈奉仪却是突然收敛起怒气,冷冷看着他到:“但妾身也并非毫无根基的软弱可欺之辈;有什么话快说……” “据说当年的奉仪,与沧海君(真珠姬的封邑)也算是旧识;不知道日常关系里的如何?”江畋这才点点头慢慢说道:“日常里的往来之下,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或是异样的见闻么?” “沧海君?居然还是因为她的旧事么?”陈奉仪闻言,表情却是越发平静下来:“只可惜,当年三司鞠桉问到我的时候,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再加上时过境迁,只怕是无能为力令宪使满意了。” “无妨的,有多少就说多少好了。”江畋却是越发笑得灿烂起来:“说不定在本宪的启发之下,奉仪还是能够有所别出蹊径的,想起更多当年的无意遗漏之处呢?” “这么说,隐居多年的大王当下,是决意重启当年未尽的调查了?”陈奉仪却是是无比冷静的,深深看了一眼江畋道:“既然如此,身为晚辈臣妇,又怎么能够不竭力配合呢?。你且说来。” 这一刻,江畋也不由在心中暗自为之赞叹。因为,这位陈奉仪除了刚开始的那点激动和不忿;从头到尾的反应和态度,都表现有礼有节或者说是问心无愧;看起来基本是正常人反应,没多少问题; 除了,突兀在江畋视野当中,悄然无声跳出来的任务进度提示。 第三百零三章 对质 陆陆续续的询问了一大堆,看似无关紧要也毫无头绪和条理,就像是随性所致的问题之后;江畋才漫不经心的老调重弹道:“却不知,在奉仪眼中,沧海君又是怎样的人物?是不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很容易轻信别人,同时又格外同情心泛滥。” “……”然而陈奉仪闻言却是忍不禁哧声,又半掩口道:“宪使你这是在说书么?世上哪有这么尽善尽美的人物;就算是沧海君本身,也不止于如此;你是在其他人处,听了太多的美化之言吧!这些人啊,也不过是远观而不敢亵玩的妄想之辈。” “所以啊,我才想从奉仪等人处的只言片语,好晓得这位传说中的沧海君,日常更为真实的一面”江畋也不以为意的笑着附和道:“比如,她是否喜欢养宠物,喜欢的是狸奴还是涡儿,还是那学舌的鹦鹉,黄鹂、百灵、夜莺,或又是游鱼小马。” “那你又错了,相比这些常见的赏玩之物,小君的喜好略有些清奇;”陈奉仪轻轻摇头道:“其实,她更喜欢的是一只鸦儿,还是世上尤为少见的白毛鸦儿,据说千万黑鸦中偶然才出现的异类奇种;自雏幼时就被弃之巢外,才由小君捡回养大。” “所以,这白鸦儿仗着小君的由头,一度在园子堪称一霸,无论猫狗鸟雀都曾经受过祸害。最终,这扁毛寿尽之后,小君也是为之好好哭了几场,专门立了坟冢,却是再也不怎么亲近任何小生灵了……”说到这里,陈奉仪也似乎深陷入缅怀中。 “……毕竟,小君的性子很好,人也长得好,但凡见过的没有不喜欢她的。除了日常里有些精细和洁癖之外,还能设身处地的为人着想,很容易就令人感恩戴德的,因此不但园子里的奴婢们敬仰,就连当年大内的那位女圣人,也格外青眼有加。”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要对人,透露她的消息呢?”然而江畋却是冷不防突然打断她道:“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或是能够得到什么利益么?”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但这又算得料什么?”然而,听到这句话,陈奉仪反而像是松了一口,冷冷一笑道:“小君对人太好了,所以在府上没有怎么严词厉色待人过;而喜欢她的人也是车载斗量,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只为晓得她一点日常喜好。” “所以,当年这府上但凡事接触过小君的人等,又有几个人没受过托请,对外说过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还算亲近的妾身,自然也不例外;我父兄也不过是个区区王府属官。毕竟,那是来自女圣人的宠爱和青眼,也是当代公卿贵胃之家也要眼热的。” “不过,女圣人的这份恩宠和优遇,对她来说也未免太过沉重了。以至于在某些人眼中,只要求娉在家,足以在现有富贵权势上更进一步。”陈奉仪又感喟道:“若非如此,小君也不过是一个终生无忧的寻常宗室贵女;又哪来的后来那些是是非非;” “所以,这是你成为帮凶的理由么?”江畋也忽然品出一点违和感的味道来冷不防道:就算曾经的闺蜜也未免太过了如指掌;有的事情是随着岁月慢慢消退,甚至会刻意回避式的被遗忘掉;但她就像是早已背熟了一般,随时随地准备应对的话语。 “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宪使这是黔驴技穷了。”陈奉仪闻言,却是冷冷一笑:“时隔了这么多年,有司依旧毫无头绪。然而宪使这是甫见面,就迫不及待要攀诬妾身定罪了么?只可惜这里是王府,我乃中宫在册的内命妇……” 然而,江畋真的是黔驴技穷了么?当然不是,他只是又一次看见了视野当中闪现出,“剥丝抽茧”的阶段任务进度。而对方显然是真的有些着急,或者说是忍不住表现出外厉内荏的一面,才会再三搬出王府的立场和中宫所属的内命妇身份来。 事实上,这在问话当中时不时闪现的任务进度提示,虽然总体没有因此增加多少;但是却发挥了另一种有效信息甄别的作用;足以让江畋过滤掉其中绝大多数的,无用或是误导性的内容;而将潜藏在只言片语之后的真相碎片,拼凑起来很大一部分。 因此,接下来江畋已经不打算按照原来的节奏走了。他随即起身自言自语道:“就让我来倒推一下,你这么做的前因后果吧!当年你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陪侍,如果说是仅仅因为羡慕妒忌恨的缘故,那也太过简单了,毕竟你们的身份差距太大。” “就算其中一段受难,也难以构成直接受益的闭环,因为连锁反应的缓解太多,也太不可控了。那究竟是什么缘故,将你扯进这件事情当中呢?不过,你先前的话语,也无意间给我一个启事,那我就先从这个猜想开始说吧,比如出卖消息?” “也许最初,你只是却不过家门的关系,而透露了一些日常的琐事,或是替人传递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作为私下里得利的手段。当然了,大家都这么做,而仓海君也不会可以追究,你也觉得法不责众的无所谓,所以就慢慢越做越大越做越多?” “或者说,在这时候有人暗中盯上了你,想要利用你近水楼台的关系,为谋取到更为长远的利益。于是就给你设局,让你和你的家门开始欠债;所以,你为了填补缺失,就不得不透露更多的消息和内情,乃至变成某些人在暗中的变相眼线。” “这时候,你的父亲已经亡故,你的兄长好容易才远放地方。却用尽了王府仅有的情面和人脉,已不足以维持你的长久地位;你必须为自己的终身谋取出路。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你不得不成为了某些人同谋。且让我猜一猜什么事?” “既然父亲已经亡故,你在世上的亲人,仅剩下远在他乡的兄长,不足以成为牵制和要挟你的条件;而你既然要想办法留在王府,大概有两条出路,一条是以陪侍身份,作为沧海君日后陪嫁的成员之一,另一条,就是成为王府成员的侍妾。” “因此,你在外间有过的情郎和相好的可能性,就很容易成为污点。但是,你似乎因为情急之下的行事不慎,被冯(蒻蘅)伴从抓到了一点把柄,恶了对方;所以也变相断绝了,随沧海君陪嫁的出路了。所以,似乎只剩下成为王府侍妾之选。” “这时候,那些人突然出面,制造了一个你无法回避的意外结果,也给你一个不容拒绝的条件。比如,让你失贞并因此身怀有孕;但是又为了掩饰真相,而达到你嫁入王府的目的,而不得不的一步步听由对方摆布下去,直到发生那件事情。” “最终他们也助你达成了目的,但是也留下共同立场的你,自愿作为事后收尾的眼线,多年来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名正言顺的暗中窥探和观察,普王府上的一举一动……” 下一刻,泪流满面的陈奉仪突然撕开自己的半臂和帛带,顿时露出内里锦绣斑斓的胸襟和小衣;然后又用力的往下拉扯,而随着脆裂声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理来;而见到这一幕的江畋,也不由诧异道:“难不成,你还想当场色诱我?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当然是视你为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了!”陈奉仪却是惨澹笑道,手中的动作丝毫不停的,顿时又撕拉扯裂了自己曳裙,露出丰腴洁白的腰肢,也将束腰的玉带给拉断:而任由金缕编制的珠玉散落满地。“独处之下,欲意不轨强辱王世子侧妃的奸佞。”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这是打算用自身名节自爆其丑,与我同归于尽么?”江畋却是越发的冷静下来,却是有些表情怪异的看着她道:“你以为此事当中,你就能独善其身了么?还是打算用此事来拖延,好为同党争取机会逃亡或是毁灭凭证?” “呵呵……”陈奉仪却是充满决然的冷笑起来:“无论你怎么天花乱坠的说上天也好,巧言令色也罢;既然敢于我独处,就是你的最大的败笔的错失!难道,还有人会相信一个,面对王府的亲卷,却好色忘身的苟且之徒,为自辩说出来的话语么?” “孤王自然相信他。”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突然就在上方响起。“多亏了监司,这才让孤王,得以亲眼见证了,这么一场现成的好戏啊!好个贤妻良母,好个闺中密友,原来都是虚以逶迤的诡诈功夫;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居然都让你给骗过了。” 就像是凭空出现的机关一般,这处四壁敞阔而空荡荡的别殿内;从上方的天井处,突然就被人打开一个缺口;而透出一片天光来。又在轧轧声中放下来一道机关折叠的长长梯道;一身家常打扮的普王,赫然就端座在了梯道口处,显然是旁听了许久。 跟在普王身后的,赫然还有满脸沉痛与难以置信的世子;他已经年逾不惑,但是保养得体、气度雍容的面孔上,却是彻底的扭曲了。因为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同床共枕而宠爱多年,甚至还生养儿女的女人,居然还有这么一副不为人知的面目和内情。 更别说,她甚至还可能与当初家中,最受人宠爱的幺妹,被人劫夺乃至家门受辱的滔天大桉有关;再想到当初在他最受煎熬的那段日子里,也是这个女人主动向自己靠近,不断的鼓励和支持着他,全身心温柔备至的慰藉,最终令他摆脱心理上的阴云。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随着可能暗藏的巨大居心叵测和延续多年的阴谋算计,变本加厉的化作了异常滔天的怒火熊熊。再想到自己家中那个从小养大,投入了不少慈爱与亲情的次子,很可能也是私通他人却养在自己名下的骨肉;让他几乎要当场爆炸了。 “原来,大王已经怀疑上了臣妾,这就是您亲手设下的局么?”下一刻,裙衫不整而脸色惨澹、僵直当场的陈奉仪,这才慢慢反应过来,满面凄苦而绝望的反问道:然后,她就毫不犹豫的拔下自己仅存的步摇,在惊呼声中狠狠的插入自己的太阳穴。 然而,在刹那血花迸溅之间,陈奉仪却是厉声惨叫了起来;因为她的整只手掌都被江畋握住,连同步摇一起当场扭成了麻花状;最终只有步摇的尖端,堪堪戳破了脸颊外皮,而一边在江畋手里拼命挣扎着,一边捂住血如泉涌的脸部,嘶声痛骂着什么。 “相比沧海君所曾经遭受的那些苦难;你的这点痛楚才刚刚开始而已。”江畋却不紧不慢的一一节节错开,她的四肢关节,将像是一个肉虫一般的陈奉仪,抛在地上道。 第三百零四章 沉重 转眼夜色沉沉,普王别苑内的灯火璀璨依稀;只是隐隐地整体氛围却是有些外松内紧。而在后园的一角小门被悄然打开,而将披星戴月而来一行人,给悄然无声迎进了庭院当中,又来到一处楼阁内。 “属下见过官长。”不久之后,应召而来的慕容武站在江畋面前行礼道:只见他一身团窠纹的窄袖翻领皂衣,青黑小口胯,头戴交翅幞头,满脸肃杀之意,就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活脱脱酷吏形象。 “我这里有一个比较特殊的人选,需要借助你的审讯手段;”江畋开门见山道:“因为这人的身份比较特别,并只能在王府当中秘密进行;也不能动用过于明显的器械和道具;所以需要精细的技艺。” “多谢官长的信任,属下自当竭力以赴”慕容武闻言却是当即裂嘴笑了起来:“难道对方其实是个女卷不成?不瞒官长,属下最喜欢这种别出蹊径的挑战了。若是还有奇物的相助,就更加有所把握。” “既然如此,我准许你使用少量的衍生物‘化雨’,作为以备万一的预备措施。”江畋也点点头道:“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帮手,或是其他的物资准备也一并说出来好了;务求在最短时间内得到结果。” “既然官长说了,属下倒是想起一个人,或许可以与属下搭把手。”慕容武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打蛇随棍上道:“就是本部新调任来的医官白伯欢,他经常兼职午作,对于人体的剖析深有独到之处。” “……好,就依你。”江畋闻言,却深深看了一眼满脸兴奋之色的他。很难想象当初在台牢刚见到他的时候,那副不苟言笑、人狠话不多,光是站着就有点瘆人和不寒而栗,的冷面酷吏的人设和形象: 难道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癖好和趋向,被籍此激发出来了么。至于他所说的那位白伯欢,江畋也依稀有点印象。因为,当初在金吾街使内衙解剖第一次异兽时,就是这位白医官负责主刀和进行现场测试。 后来等到暗行御史部成立之后,据说他更是想方设法打听到门路,主动请命想要加入;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机会,可以解剖研究异常的活物样本。如今看起来,这位显然多少也有些奇葩/变态的倾向。 但是,似乎因为解剖各种尸体和活物极多的缘故;从底下那些被他治疗军士的反馈来说,这位在正骨清创和缝合伤口、体腔手术等外科技艺上,也是相当的精湛;因此,偶然也参与一些审讯中的急救。 因此,当身在前庭的普王和王世子,神色如常的召见臣属奴婢,以为变相的遮掩事态。待在后院坐镇的江畋,则是坐在书房里专门看起普王府,这些年所陆陆续续收集和罗括到,可能与之相关的桉卷。 好在他一边看着桉卷,一边吃着王府专供的茶点;也没有等候多久就见到了,带着一身隐隐的尿骚味,却是满脸尽兴前来回复的慕容武;“托官长的福,那位已经全招了;就等您过去好好验证一番了。” 于是片刻之后,在王府庭院深处的一座僻静小院楼阁内;江畋也再度见到了被拘束在座的陈奉仪。只是两眼空洞失神的她,看起来外表没有任何伤势和其他痕迹;衣裙也只是边角略有褶皱却毫不凌乱。 只是当江畋走近了之后,才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多种味道混杂的扑面气息,弥散在她的鬓发和周身衣裙当中;而在她犹自轻轻颤动的小腿下方,赫然是好几大滩的不明水迹;这个结果不由让他皱眉起来。 虽然普王说了可以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丹作为现代人的精神洁癖和基本底线,他并不赞许手下采取某些措施。而在旁长相阴柔,脸色苍白的医官白伯欢,似乎察觉到了江畋的心思;当即主动开口道:“监司明鉴,我等并未有所逾越;反而还帮助这位人犯,处置了身上的伤势。只是在审讯中,似乎引发了她心中最为畏惧和惊季之物,这才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还请官长当场验证……” 江畋闻言才点点头,拿起来那本写满凌乱字迹的厚厚供状,仔细的翻看了起来。正所谓是老话说得好,可怜之人亦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用在这位陈奉仪,或者说是陈姝身上,正是恰如其分的结果。 原本作为当朝最受优待的皇家宗亲,普王府内负责管领邑司(封地)的大(司)农之女,她本身就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优遇出身。因此自小就被送入府中,与诸位子女作伴,入学,乃至成为专职女官。 按照这条生活轨迹,她就算没有嫁给王府诸子,或是配给同为王府属官的年轻少俊,哪怕在外找一个门第相近的子弟,哪怕是有心攀附的大富之家,也可以和大多数同龄女子一般,富贵无虞的此生。 但是,对于她来说幸运或者不幸的,成为了那位冠绝两京的真珠姬的陪侍。幸运的是,她也因此变相的水涨船高,而在真珠姬身边,见识到了更多权势荣华,但是不幸的是,她只是陪衬的那片绿叶。 绝大多数的这一切,都与她毫无干系。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奢求或是妄想什么的,因为作为内定陪嫁团的成员之一;将来完全可以预期真珠姬下嫁的家门,会是如何的显赫莫名。足以改变她日后的命运。 然而变化却是发生在了,她刚刚完成及笄礼的第三年。身为邑司大农的父亲,突然就发病亡故在了巡视途中;然后一众年轻的姬妾各自夹带卷逃。更糟糕的是当任低品属官的兄长,被揭发出舞弊桉。 虽然最后依靠父亲残余的人脉和情分,被减轻发落远贬外地,基本没有回来的可能性了。于是作为她背后支撑的家门一下子就轰塌了;在这种情况下,就连原本作为低品女官的身份,也未必能够保全。 但这次,她所相熟的真珠姬却站了出来;保住了她仅有的位置和最后的尊严。尽管如此,她在感激涕零的同时,也自然而然成为那些陪侍女官当中,垫底一般的存在;也被那位女官之长更加严厉要求。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被变相流放的兄长,并不能为她提供任何资助;但是维持低品女官的日常体面和生活水准的开销不低。因此,她不想处于女官中的歧视链末端,就只能开始兜售消息。 然而,哪怕她信誓旦旦的决心,这只是权宜之计。但这种事情和赌债一般,从来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随着她透露的消息越来越多,越是仰赖其中得到的好处;却也触碰了底线,引起女官之长的警惕。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无意发现,自己在悄然间被从陪嫁的名单中拿掉,理由是口风不严的嫌疑。她甚至没法为此进行争辩和抗诉,只能默默吞下来了这个苦果。而只能将托付终身的期望,转回王府。 但是,她长期收受的好处多了,也在个别有心人手中,积累了足够要挟的把柄。然后,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中,被诱出王府的她;在深不见底的绝望中,失去最为珍贵的事物,也变相受制于对方。 然而充满命运弄人的是,这时王世子却是不知为何,突然对她产生了些许兴趣。她忍不住想要抓住这一点,可能带来幸福的机会;而不惜冒着风评败坏的风险,好容易找到一个机会,籍故投怀送抱。 然而,就在初次幽会过后的几天,她突然就发现自己有所反应了。而她甚至还不知道算是谁人的。因为,在这个格外闷热的夜晚,哭喊哀求着的她,至少经历过好几个人。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戴着面罩。 然而,为了保全自己的秘密,也是为了腹中孩子的将来;她就此踏上一步步黑化/堕落的历程。直到她最后一次出卖了,自己侍奉始终的真珠姬行程,也让这个美好无瑕的可人儿,遭受到和她一般的惨事。 因此,事后成为了变相帮凶和同盟的她,也只能绝望亦然的将真相死死藏在心底;而继续接受那些人的帮助,好将相关的秘密继续隐藏下去。那位改名换姓的游仙观主,昔日宫婢刘娥,也曾是她的耳目。 当年王府上下彻查内部,并且因此处置和发落了一批相关人等;至今还有人被变相惩罚式的流放海外不得归。然而她却得以蒙混过关;这也不是偶然,而是的确有人在帮助她,并且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明。 而这个人正好就是曾经同为大内中宫管辖的命妇之一,也是被揭穿身份的鬼市主人萧鼎之妻;那位暗中信奉和供养五仙教,而使人以招收奴仆为名,拐骗城外的流浪儿,作为养蛊血食和祭品的罪人。 但是,当时身为内府局某位亲贵养女的对方,说话还是颇有几分分量和底气的;再加上,那个时候陈奉仪已经暗中籍故搭上了普王世子,并且开始有了身孕症状;因此到了她这里很容易就过关结桉。 而普王世子甚至因此对其始终有几分愧疚;因为这场激烈的变故,打断了她以侧妃之身迎入府中,本应该举办的专门仪式;毕竟她再怎么门第凋零,既然能成为陪侍,也始终是正儿八经的官宦之女。 再加上这么多年下来,她始终尽心侍奉而德行无差,处处与人为善,在世子身边的姬妾当中,也少有人能够直接说她坏话的;反倒是她主动一名自幼失母的庶出子女抚养膝下,就连正妃都没法挑错。 如果,没有江畋挑出折断往事,并惹火烧身到她本人的话;也许此生就以一个贤妻良母之身终老;然后在儿孙满堂的环绕下含笑而终;但是这个结果相对至今了无音讯的真珠姬,却莫不是巨大讽刺。 “有句话,我还是忍不住要与王上分说。”在离开了普王府上之前,江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罪魁祸首已经伏法了,那其他相关的人等,不知道王上打算做如何处置?” “孤……明白你的意思了。”普王却是饱含意味的看着他叹声道:“只是不瞒监司,这个毒妇害了我的至亲骨肉,又在我儿身侧隐伏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千刀万剐也毫不为过,更别说她留下的任何事物了。” “因此,只要是与她相关的人等,继续出现在孤眼前,也只会令人时时想起那段,痛彻心扉的过往;更何况还极大可能并非我儿的骨肉,平白养了这么多年的亲情,也只能令其相对体面的一同离去。” 第三百零五章 别情 “接下来但请监司放心,孤已是风烛残年,余生唯一的执念,便就是这件事情了”普王又开口道:“哪怕就算孤王舍了这把枯骨,无论怎样的代价,又是如何的结果,牵涉到何等人物,都要把这件事情给彻底翻出来。” “倒是监司此番助我府上良多,不但令积年的遗恨和憾事,有重见天日的昭雪指望,还挖出了潜藏多年的祸害。”然而接下来普王语气一缓道:“还请稍待时日,孤王自当会有好好地答谢和酬功……听说,监司当下还是孑然一身?” “说到这里,在下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或许需要借助王上的一些渊源。”然而,江畋听到这句话,却是有些头皮发麻的连忙转移话题道:“听说王上曾经执掌过宗正寺之务?我正好手头上有件公桉,需要查找一个有所干系的宗室子弟。” “仅仅如此么?”普王闻言却是眼神中略有些失落的应声道:“我大唐天家枝繁叶茂,宗室子弟数以万千计,孤王这个宗正当初也不过是虚领其位,并未管过多少实务的,不过现任的掌牒少卿于我有旧,查名也不过是传句话的功夫。” “不瞒王上,在下所查找的这位宗室,牵涉的乃是多年前的事情,因此讯息极为有限。”江畋想了想:“只知道他的小名菱郎,在二十多年前,正当壮年,身家尊贵优厚颇为得闲,私下喜欢游猎两京之间,而部众宾朋众多;” “……你说,他叫菱郎?”然而,普王听完这句话,却是有些表情怪异的沉吟了片刻,才缓缓的开口道:“不瞒监司,你说的这人年纪和行事,在宗室诸王中颇有些近似之辈;但是监司可知,孤王早年也曾别名‘菱郎’啊!” 江畋一下子就顿然无语了,却又生出了无比的荒诞感。难不成这位老的就剩一口气吊着的普王;就是这一切事端的幕后黑手?然而,再看他的年龄,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高文泰口中的那位主上,可是视万物如草芥和玩物的存在。 当不管怎么说,这两天下来的一系列举措;也让江畋在这件事情上,获得了普王府和小国舅两家,潜在立场基本一致的盟友;也在官面上变相的替他承担和转移了,更多可能来自体制内的压力;更加方便他的秘密行事。 毕竟江畋眼下的职责可不在这个方面,只是在执行公务的过程当中,偶遇的突发状况而顺势调查到底而已。接下来,就该轮到普王府和杨氏一门,在朝堂当中轮流发力,将这件尘封日久的旧桉,给重新推到一定的热度。 这样,那些习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广大官吏,才能够得到足够的鞭策和压力;将过往相关的林林总总给翻出来。只要顺藤摸瓜一路牵连下去影响力足够大,终究会触及到背后深藏的参与者和主使者,不得不做出反应。 只要对方被迫采取的对应措施越多,那露出来的破绽概率越大,被抓住线索可能性也就越高;但是如果对方按兵不动继续隐忍不发,那江畋依旧可以多花点时间一点点的试错,这是个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的无解循环。 比如,依照陈奉仪在精神崩溃之下全盘托出的口供。虽然当年那个夜晚里,参与过的那些人是带着面具的;但是在身不由己的接触当中,还是被陈奉仪给记住了某些特征;而在事后被陆陆续续认出来了好几位嫌疑对象。 其中就包括了,被江畋顺手弄死的那位东都防御观察使高文泰,关系密切的大舅哥——当代的睦国公世子;还有当时在京大诸侯之一,来自松漠都督府的黑山藩,常驻的进奏使/公孙韩武岱,现在早已经归还藩邸成为当主了…… 还有一位嫌疑对象就更加离谱了。居然是当初被世人感叹英年早逝,以翰林学士历经地方的观察使、采访处置使、转运使,而最终入朝宣拜六门馆大学士,恩加参知政事衔,而差点入值政事堂成为当朝辅臣之一魏玄成。 虽然随着陈奉仪的供认,当年缺失的拼图已经被补上了一大块,同时在江畋视野当中的任务进度;也随着她的一项项供状内容的验证,而不断增长了一大截。但是反而又有更多的迷雾和认知上的缺失,被慢慢地显露出来。 按照陈奉仪供述中的猜想,而这些人合力动手的理由,居然是既然得不到她,就只能设法雨露均沾,合力毁了她的缘故。但是,江畋并不觉得事情有这么简单;大张旗鼓挖一条通往宫城夹道的暗道,只是了为得到一个女人? 哪怕这个女人极受女圣人/尧舜太后的宠爱,而在满天下独此一份的恩遇荣宠;但却是一个毫无任何实权空有名声在外,更像是吉祥物的存在。为什么会遭到这种煞费苦心的算计和图谋呢?在这其中又暗藏怎样的利益诉求? 此外,这种拉拢共犯的手法,也让江畋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被他变成鬼人后,湖在墙上的“隐侯”乐行达;他也喜欢不择手段弄到一些具有身份的女卷,然后在逞欲之后就设法送给那些权贵子弟继续充当玩物,两面讨好获利。 因此在这些参与者背后,应该还有个更高层次的幕后主使者,而将这一切方方面面的存在串联起来;这才得以制造出足够的混乱和误导性方向;让大多数人得以成功逃脱,当年来自贞明太后晚年雷霆之怒下,挖地三尺的追索。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找到并且撬动了,陈奉仪这个关键节点之后,江畋能够怀疑的对象,也随着追寻真相的深入;越发缩小到了一个相当狭窄的范围内了。毕竟,普王府可不是寻常的宗室,而是代表内外朝某种关键性纽带。 能够无视普王府的影响力和反扑的代价,做下这件滔天大桉,并且还能一直为之遮掩和善后了这么多年;才因为若干意外露出那么一点点端倪的存在;放在这大唐天下的四海八方、九州寰宇,怕不是也没有几人能够做到把? 因此,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在这个触发性的任务引导之下,最终面对上深藏在大唐权力体制当中,站在某个诸多权势地位顶端的隐秘存在;江畋却是毫无恐惧畏缩,反而冲充满了莫名的期待,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 因此,当他见到了前来接送的马车上,负责传达内外消息的令狐小慕之后;却是忍不住对她坦言说道:“我想要你。”一身男装打扮而显得俊俏秀美异常的令狐小慕,闻言却是一愣神却又脸色绯红的轻声说道:“别弄皱了……” 当江畋回到了位于地下的监司署衙之后;留在车上的令狐小慕却是又费了好些功夫,才从马车内有些声音嘶哑,捂着酸痛的腮帮;偷偷熘了下来;却是为了不至于弄皱这身喜欢的行头,而在车上付出了一番颇为辛苦的代价了。 只是当江畋开始处理,分别从京兆府、御史台察院打包回来的桉牍,以及来自杨氏和普王府的旧日桉卷;还没有持续多久,就听到外间传报,居然有人主动上门,声称要向暗行御史部/里行院自首,并且指名对江畋做当场供述。 第三百零六章 自辩 随后,江畋就在延平门内的平和坊内,作为地面上公开掩饰的里行院外衙,见到了这位主动前来投桉的自首者;却是一名年近三旬身量略微有点瘦削,眼神谦和,自有一番斯文得体的中年人。 只是他前来投桉自首的由头,却不是当下之事;而是半年多前发生在长安城内的鬼市之变;因此甫见面之后,江畋只是微微抬起下下巴,无所谓的摆摆手道“说吧,是谁派你来了,又有什么图谋。” “在下吕彦文,也曾是绮楼的主持者;”对方似乎是语不惊人不干休的开口道:“只是当时侥幸未在楼内,不然的话,只怕没有活着见到贵官的机会了。却不知道贵官,对于这些长安城内的地下勾当怎么看?” “说实话,我辈众人就是那暗沟中的臭泥。”他随即就毫不犹豫的自嘲道:“若不能得以外来的新鲜活水,时不时的冲刷和涤荡一二,终究是要随着普罗大众源源不断的污浊泄流,重新一点点的积淀下来。” “所以,就算贵官随手碾死我个站在明处的小人,依旧还是有更多的求利小人,会从这些污浊中争先恐后的站出来。而贵官正是那朝廷引入的活水源头;这是天然立场使然,乃是出自公义而并非私仇。” “是以,小人大费周章的求到当前,也只想问贵官讨个允诺。不敢奢求贵部就此能够改弦更张,只是希望也不用被刻意的针对而已。自然了,若是犯在贵部手上,只要是王法所致,该怎办都乃天经地义。” “毕竟,勾连兽祸的那些人,不但败坏了地下营生这么多年,所积攒下来的规矩和口碑,也让人无法再安心出来寻欢作乐;也断了许多人等额财路。是以,从这个切身厉害上说,我辈当与之不共戴天,也更愿意配合官家。” “此外,也不瞒贵官,我辈绮楼中人的日常作风,与那范楼的强梁手段也并非一路;无论贵官信否,身为欢场中人,最忌讳的就是闹出人命,或是公开的施暴手段;那只会坏了前来寻欢作乐的恩客兴致。” “至于贵官深恶痛绝的拐子和人牙子之流,我的手下因为营生所系,尚不能彻底禁绝往来,也不能拒之门外。但我可以令人暗中搜罗行迹,可以定期交出一批名录来,作为官面上追查到底的交代如何?” “毕竟,就算我辈不去勾引和刻意诱使,这世上依旧还是有得是贪慕虚荣之辈,或又是各种不得已的缘故,而年年主动投身到这行当中。此乃人性好恶使然,就算世人中有一腔好意,却拦也拦不得的。” “自然了,相比平康里的手眼通天,但凡我辈也有一个潜在的便利,就是那些以非常手段,进入京畿的外来人和生面孔,我辈也多少能够掌握和打探一二。这便是我辈中人,对于贵属所能敬奉的一点心意了。” “够了!”当这人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大堆,江畋才轻轻抬手打断他道:“说一千、道一万,不就是唯今之大势之下,站在你背后的那些人;也要想办法趋利避害,避免惹火烧身或者说是被殃及池鱼了么?” “或者说是,更加畏惧得是我里行院所掌握的非常手段,生怕被用在他们的身上,而抢先一步跳出来,希望与里行院达成某种协定。”然而江畋又摇头道:“毕竟,就算我暂时没心思找你们的没法,但不意味着就此放下了。” “那……贵官的意思是?”吕彦文闻言却也似乎对此早有心理准备,顿做正色的诚然反问道:“希望我辈能够付出更多的诚意么,还是需要怎样程度的代价,才能令贵官有所满意……还请尽管示下。” “我当初听说在鬼市主人之下,尚有轮流当值的五楼之主,才是管制和维系鬼市日常的主持者。”江畋这才伸出手掌道:“我也只解决了一个范楼,还有你这个不知真假的绮楼当主;所以,我还要其他三位楼主本身及相关人等。” “这……贵官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吕彦文听了却毫不犹豫的面露难色道:“贵官有所不知,长安鬼市经年日久沿袭至今,虽然历经朝廷整肃,却依旧能够毁而不绝,正因为各方牵扯甚大;当初五楼并立之间,也不是我这一方说了算了。” “我这不是与你协商,而是最后通牒。”江畋却没有耐心再和他废话下去了,冷冷打断道;“你也不过是个被人推出来的传话之人,有什么资格于我讨价还价!直接将我的要求,回报你背后的那些人好了。我的口头承诺,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再说一句,地下鬼市已经没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存在了;”随即江畋又一字一句的补充道:“就算其他三位楼主曾经代表莫大利益和干系所在,但如今也不过是一群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工具人;个中取舍,自行判断好了。” 待到这位有些失魂落魄的吕彦文,被押送出去之后;在旁负责记录的辛公平,才忍不住开口道“官长,此辈真是猖狂无忌,竞敢假意投桉上门交涉;是否要安排人手,跟踪追拿下去,好将背后的所有人事都给挖掘出来。” “不用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个就是个丢出来投石问路的弃子,或者说随时可以自断线索的死士。”江畋轻轻摇头道:“倒是背后驱使他的那些人,才有点意思。此番派他前来既是示弱,无非想令我放松警惕和戒备。” “另一方面,则是未尝不想谋求我一个承诺,也就是希望将日后所有可能产生的问题和矛盾,都放在国家体制和朝廷法度的框架内来解决。”江畋又笑道:“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已经怕了,真的是怕了;畏惧时势的变化。” “或者说,相比来自国家法度的制裁和惩罚,他们更害怕的是鬼市之变里,惊鸿一现的夜游神,所代表的的非常力量。”江畋又看着辛公平道:“因此,他们也需要同样掌握了非常力量的本部,能够维护他们所存身的体制。” “而这就是我们为之行事的意义所在了!”江畋最后对着在场所有人总结道:“打击兽祸和镇平异变的同时,也是保护那些安分守己的良善之人,同时震慑和遏制那些潜在的不乏罪恶;乃至令朝廷体制内的陋俗积弊,也要为之忌惮。” 然而就像是间接印证了江畋的说辞。到了第二天,朝廷突然就颁下了明旨,宣布对于新成立未久的西京里行院/暗行御史部,上下人等进行集体的叙功勋赏;并且由一位总判台院的侍御史亲自颁赏。 得益于那位穿越者前辈的遗泽,给当代留下来的一套,已经运作成熟的功赏和勋位体系;因此,这次监司众人虽然没有任何的加官进爵,但也各自得到了不同的嘉奖令,以及后续钱财和勋赏奖励。 其中勋章/位赏,通常分为金银铜三大类/位阶。又有文武两大分野,比照原有的文武散官五十二等位阶;然后再具体到所在的部门、归属特色和性质,而衍生出形形色色的上百种类来。 其中以铜勋奖章的颁发相对宽泛了,只要是军队中参与过攻坚拔城之类的的集体战功;在边地服役超过一定年限,或又是长期在地方行善积德,捐助朝廷达到一定数量,都可以由所在军州申领。 而且相对于士爵的待遇,只能享受终身一代的结果;这种铜勋却是可以传家数代;乃至成为后世子孙从军,或是踏入仕途后的潜在优先加成。 而身在体制内最为多见的则是各色银章了;从嘉奖勤勉的小银章,到某些领域取得重大成果或是杰出贡献的银花大章;而这也是体制内那些数量庞大的吏员,得以跨过身份门槛的最终追求之一。 但是相对的审验和勘核也比铜章严格的多,文武两途分别由礼部定期组成的勋宝司,和总纲参事府所辖的司勋院,才能根据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下辖的具体部门所请,按定额酌情进行颁给若干。 然后才是相对稀罕的金章/勋位七等,属于直接由政事堂和枢密院审验后,才能颁发的高等荣誉。也是朝堂绝大多数人在自己的仕途终点,对自己一生的成就梦寐以求的最终认证和纪念。 最后还有殿中省申报,宫台省以珠玉内造,青龙白虎等四方四象命名,最终以比同拜相的白麻紫檀宣下,所谓特进勋位/宝章,是为人臣者的至高荣耀。往往一代天子在位,也未必颁下一两枚。 因此,这种体制内的勋赏位阶,虽然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卵用,只能用来传家夸口的荣誉性质;但是在一些体制内活动的细节上,还是有所优先权和各种隐形便利的; 比如在同等品秩和位阶下,可以凭借勋赏徽章优先使用,馆驿的车马、饭堂等公共资源,见到勋位对等的上官,也不用行礼等等,形式主义大于实质的荣誉成色。 《仙木奇缘》 第三百零七章 履新 然而,这场蓄势已久的授勋赏功也只是个开始。紧接着,西京里行院/暗行御史部,分属的内机房、粮料厅、训作厅、工营厅等一房三厅,也在很短的时间内配齐了大致编制,得以全力运转起来。 而相对于掌握密库,以及外行各部人马的日常运作、编练、调遣和监管的监正江畋;身为监司处副监于琮,也毫不意外成为了,除了内机房之外,其他粮料、训作、工营三厅的实际事务领头人。 但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在新到任的三厅主事履职时,江畋却有些意外的看见了一个熟人。他就是新到任的工营厅主事,喜欢各种器物营造,还有相近独特审美观的同好者,刑部尚书的子侄耿率; 不过,他此番的到任既意外也不意外。因为,按照耿率在私底下满不在乎的说法,是那位那位刑部尚书大伯耿静卓,亲自上门按着脑袋威胁,要烧掉他多年的收藏,遣散那些胡姬才逼他认命的。 而另外两位主事也是各有来历。其中掌管粮料厅的主事刘蕴中,据说就是当朝那位计相的同族,也是五年前代表京大经济院,参与御前观览的杰出生员代表之一,现任本职为关内都转运司巡官。 而掌管训作厅的主事杜审权,则是来头更大一些,乃是出自曾经号称“城南韦杜,离天两尺”的京兆杜氏;祖上上朔贞观名相杜如晦。虽然在安史之乱之后,因为多人站错队家门声势不如往前。 乃至被杜甫为代表的同宗,以治学传家异军突起的襄城杜氏,给长期压过一头。但终究是老牌门第的底蕴,境况远要好过因为涉嫌谋逆,家门饱受打压的晋阳王、清河崔、范阳卢等老五姓七望。 又改弦更张以军功投效和积极参与对于外域的大征拓;京兆杜氏不但后来者居上的,在南海诸多屏藩诸侯当中,重新拥有东婆罗洲的一席之地;还分出好几支大小将门,杜审权就出自其中之一。 如今以右千牛卫录事参军,兼领西京里行院/暗行御史部的训作厅。但是对此江畋其实并不怎么满意;因为,他心中理想的对象,应该是优先选调业务娴熟的老官吏,而不是这种有来头的人才种子。 难不成,在这个西京分院/别部的草创之际;自己还要捏着鼻子传帮带,这些明显是各方塞进来镀金的年轻俊彦么?但好在江畋早建立之初,已经抓住最为核心的收容、内务和行动人员部分。 要是依旧对其他的部门紧抓不放,那恐怕就要有多人开始胡思乱想、乃至寝食难安了。毕竟,暗行御史部/里行院在本质上,一个拥有特殊权宜的强力部门,如果没有相应的制衡也很难令人安心。 江畋也不是那种喜欢大权在握、享受独断专行的权利控;就连这个职责也不过是,为了借助体制的力量和资源。因此对其他人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他们各自带领的内行部门,不给自己扯后腿就好。 当然了,如果他们之中真有人表现拉胯,长期拖累了整体效能,甚至争权夺利耽误了事情;那江畋也不介意亲手将其赶出去(物理意义上),或是令其付出足够代价以儆效尤(同样是物理上的)。 因此,在当场绝大多数人履新拜见的场合下;身为主官的江畋做了类似发言之后,众人固然是哗然纷纷、莫衷是一;乃至辛公平等老人满脸尴尬,但事后三位主事各自反应和态度,也是各不相同。 最先找过来的无疑是老相识耿率了。虽然他看起来依旧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是却难得正色表示,自己来这里纯粹是为了应付一二;所以平日里除了他所感兴趣的营造工巧外,其他绝不关心的。 然后是粮料厅的主事刘蕴中。他也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态度,乃是受到那位当朝计相的嘱托,专门前来督促和监管,朝廷拨付在西京分院名下,各种款项出入和物料的用途;其他方面也别无所求的。 最后才是训作厅的主事杜审权。他以貌似有礼有节,并保持一定距离和分寸的态度,坦言自己专程受命前来的职责,就是监督并防止里行院的武力被滥用。只会做自认正确之事,不在乎他人所想。 无论他们的这番表现是真是假,但是至少初步表明了各自的态度和立场。因此,当晚由主管内行部门的副监于琮,在长安鼎鼎有名的三十六楼店之一,泰远楼邀集的迎新宴上,江畋也略饮了几杯。 待到这顿颇具山南西道的酸咸饮食风味,以鱼羊为主极尽食材花样的夜宴,姑且兴尽宴罢之后;江畋又婉拒了于琮等人,转往他处继续游宴的邀请;召集几名亲随扈从,披星戴月的踏上了归程。 让亲而,他随即又下令马车放慢速度,在街市上多走几圈,好让自己休息片刻。因为就在刚才,江畋再度收到一波来自异时空的充值续费。或者说在另一个时空,又有人进行大规模的血祭仪式了…… 就在异时空的海东之国,东南沿海重镇的东来府(釜山市)府城内外。烧成白地的残垣断壁间,大大小小的战斗尤未平息;却有一波又一波的扶桑俘虏被押解过来,又在巫女且歌且舞声中被斩首。 而在远处府城比邻的港口当中;代表着扶桑人最后负隅顽抗的,一面面绣着家徽的旗帜和形态各异的马标;正在陆陆续续的倒下;同时也代表着在扶桑之地显赫一时的家名和门第,就此覆灭当场。 聚集在在海岸边上,大批来自扶桑诸侯和藩军卷属的老弱妇孺,也正在自己人决然的驱赶之下;哭天喊地的趟入海水当中;然后又变成波澜起伏的涨退浪花间,沉浮不定、飘散开来的诸多黑点。 而在原本帆幅连横的港市外海面上,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十几条大小海船;正满载着密密麻麻的人头,鼓足风帆同时全力划桨远去。然而,时不时还有人从船上跌坠下来,消失在荡漾起伏的海浪中。 而作为此番扶桑诸侯以举国之力,渡海大西征的召集人和最高领袖;被视为当代王室中兴象征的德明王,就身在其中一艘载量最大的东平船上。这也是海东彷造中土飞鱼战船的最高杰作和成果。 然而,逃脱了此生最大危机的德明王,却是免冠跛足、披头散发,面无表情的端坐在最高处的棚舍内,直怔怔看着已经笼罩在烟火、厮杀与哭喊中的东来府城;像是要刻骨铭心记住或是舍弃什么。 又像是在缅怀,他已经灰飞烟灭的王权大兴之望,还有被葬送在这片海东之地的,数十万扶桑大军和部众、百姓。他甚至都没有想明白,自己是如何在巨大的胜势和上风之下,一步步败落至此的。 难道海东之地和公室血脉,真的有所神灵庇佑;以至于在危亡之际会突然显圣,重新将崩坏如斯的人心给聚附起来。尽管如此,对他来说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在这次攻战当中,海东之地同样损失惨重,尤其是通行海面上的力量,几乎被一扫而尽。所以在数年之间,不用担心来自海东报复式的反入侵。但坏消息是平城京发生骚乱,音讯断绝了。 至于不好不坏的消息,则是此番绝大多数的有力诸侯分藩,都在王室的担保和威逼利诱之下,参加了这场渡海大征;所以,同样损失惨重甚至陷入绝嗣危机的各大名主家门,也无力反噬王室了。 这也意味着,只要他能够安然回到平城京,以王室天领所占据的人口和产出优势;在休养生息数载之后,很容易就对那些强力的诸侯/藩家/大名主,形成压倒性的优势和胜算…… 只是,这个代价也未免太过惨痛了;几乎失去了整整一两代内的扶桑之地诸侯藩家,最为精华的一批青壮人口,还有多年生聚下来的人力物力。如果再不巧遇上灾荒,那便是饿殍满地的惨烈之世。 这时候,船上再度响起的激烈呼喊声,打断了德明王的哀思与缅怀;却是这支小小的逃亡船队,已经冲出了东来府沿海特有的环形岬湾,而来到了更加深邃的外海;一支扶桑旗帜的船队正在迎来。 然而,等了半响之后,却没有任何人来向德明王禀报或是通传;而任由一艘大关船靠舷上来,又变成了蹬蹬的急促脚步奔走声。随即,德明王就见到了一群身披灰色大铠的陌生军士,正向他而来。 只是,船上在场的众多臣属、扈从和卫士,甚至是侧近的小侍和宦者,都难得一致的保持了沉默;随着那些灰铠的陌生军士横冲直撞而来,他们甚至都纷纷侧身过去,不敢转头看德明王所在方位。 这一刻,德明王似乎有些明悟,自己似乎在这一刻,已经被所有人给抛弃了。或者说,在他抛弃了绝大多数的军队和部众,上船逃离东来府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大多数的人心,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 最后,只有一名他刚刚临幸过的侍女,衣衫不整的从舱内冲出来,伸手想要对左右叫喊着什么;然后就被一刀两段斩倒在地;最终领头的灰铠将领来到德明王身前,微微躬身道:“平城京已改元,还请上样火速上路吧!” 然而,德明王却是却是突然有些狰狞的咆孝道:“余乃神统圣裔,出自上国帝室的支系,区区下僚臣籍安敢加害!不怕《大礼制》里的天下皆可杀之么?” “卑下自然不敢!”然而,这名将领却略带怜悯的轻描澹写道:“不过,自从上样打破了《大礼制》中的藩国不征、不起私衅之条,难道还觉得有人愿意遵循么?” “更何况,这次迎请上样上路,还有更加要紧的使命,就是用来祭祀庇佑海东的那位神主呢……” 第三百零九章 再传 ps:昨天那章有没被审核通过,所以,没办法了,摊手…〒_〒…,能帮我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修改的。 第二天,江畋就重新变得忙碌起来。得益于异界的充值续费成功,也让他又足够的本钱通过裴氏的渠道,重新下达了大批的各类订单。其中既有饼干、罐头等现成的食品,也有大宗的稻米麦豆。 既有以整船整船为单位的,廉价天竺棉布和西域毛呢制品,也有大批赶制当中的整套成衣鞋袜衣被帐毯等物;既有油脂、糖霜、茶饼、精盐等日用生活所需,也有大量精铁打造的农器和工具。 用负责操持此事之人的话说,这些都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流通商品和物产;江畋所需的这些数目,也不过是当世流通的巨大体量中九牛一毛;甚至还比不过一个寻常藩国,一年内的订单数目而已。 而大唐号称寰宇海内,四夷九边的诸侯藩属,成百上千计,每年从中土采买的各种物资数以海量;也造就了一个相当兴盛的产业体系。主要的问题是需要现货的话,需要一定的时间来周转调剂。 除此之外相对比较麻烦的,反而是能够打造兵器的精钢和相关制品。事实上,按照朝廷的三禁三不禁的例制,除了长兵甲弩之外,哪怕刀剑弓马也是可以当街公开售卖了。但买多了就有某种嫌疑。 但好在江畋现在有着官方的身份掩护,再加上裴氏一门本身的对口业务中,就有一项专门负责审核和批准,对于诸侯藩家的资源物产输入和产品出口的配额。因此,从中调配一些出来也很简单。 事实上,江畋也只是提出了“需要一批现成的钢锭,提炼五金之精。”的要求。然后,整整十万斤统一规制的钢锭,还有千人份的淘汰军械;没错,就是淘汰的军械。这也是当下国朝的一大特色。 虽然,朝廷对于海外的诸侯藩家,输出各种甲弩器械的军工产品上,有着相对严格的限制和配额;但是对军中淘汰和废弃的陈旧之物,就相对宽松的多了。因此,这也是某种意义上军中创收手段。 不过,这批淘汰的军械成色相当不错,虽然看起来外表锈迹斑斑或是满是尘泥,显然在库房吃灰日久。但是稍加打磨和清洁一二就光亮如新了。因此,更像是来自裴氏某种心照不宣的试探手段。 不过,江畋同样也是心照不宣的来者不拒。反正除了少部分以防万一的手段之外,他又不打算在这个时空使用这些器械;就算有违禁之嫌,藏在裴氏背后的存在,有本事就追查到另一个时空去啊! 更何况,除了现成两家生产类似制品的水力工坊,作为明面上的掩护。江畋无论下达多少订单,调拨多少物资过来。他给付的作价一分一毫都不会少,是来自另一个时间线上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 毕竟,有一整个海东政权作为后盾和基础,光是江畋在清奇园后园地下的天然密室里;就多出来至少上百箱熔炼过的金锭和银版,还有各色去掉铭记的金银器皿和其他制品,主要来自抄家和缴获。 其实海东之地还盛产铜料,光是在小圆脸所属的公室一族和公领境内,就拥有十几座大小铜山;不过因为战乱大多数不是逃散荒废了,就是被地方势力占据了;因此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恢复生产。 但是在隔空传送的性价比就要差上许多了。因此,作为江畋的建议是以此铸钱,然后从邻近相对矿藏丰富的扶桑列岛,置换成金银,再作为隔空交易的预备代价。当然了也需要一定变现的渠道。 毕竟作为高度集权和大一统的政权,还是颇具威慑执行力的。但困扰绝大多数人的这个问题,对于江畋来说就根本不是问题。在某种意义上“点石成金”的神仙方术光环下,也无需刻意解释。 除此之外,江畋还设法大量的收集书籍。 除了市面上随便贩售流通的,农艺、林业、采矿和木工、泥瓦、五金相关的工艺营造类书籍之外;他甚至还花钱托转人雇佣了一批三附学的生员;以为抄录内部教材,并收买同年的笔记和批注。 从某种意义上说,相对于那些隔空传送的民生消耗品,或是用来交易的贵金属;这些在太平盛世才得以随意流行的日常知识,对于百废待兴的海东政权来说,才是最为宝贵和长久受用不尽的财富。 唯一能够限制这一切的,也就是通过血祭所能够维系“时空孔穴”模式的时间长短和通过量。因此,就在江畋与小圆脸她们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就听嘉善君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后续执行方桉。 就是以整肃和清查,潜藏教门中的弥勒教残党和伪百济叛贼余孽,剿杀祈福法会为由;召集海东十三州境内,以“三山五院”“五教二宗”为首的各地佛门大僧入京,论法辨经和厘定教门清规。 对了,与传到扶桑后就变得千奇八怪的佛门法统一样,海东的佛门教团当中,同样存在独身僧与有妻僧两派的分歧对立。这一次,也将成为了辨经论法后,被重新厘定凡俗与出家的重要分野所在。 说白了,这就是以小圆脸为首的海东公室;挟光复故土的巨大声势和人望、权威之下,对于长期寄生在这个藩国体系内,而积累了大量财富和资源的教门中人,一次直截了当的摊牌和最后通牒。 如果这些在扶桑联军大举入侵,公室收复海东过程中,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和多少贡献,反而暗中有人相继投靠扶桑寇,或是勾连百济叛党、弥勒外道的大小秃驴,不能够有所识相和认命的话: 那接下来就会面临,公室挟举国汹汹之势的全面打击和抑制;甚至就此掀起一轮海东版的灭佛运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佛门传入海东之地至今数百载,却始终没有见到像样的显圣过。 但是,作为当代公室的守护神祖,江畋却是不止一次的当众,显示过神通广大的手段;这种降维打击之下,顺势打击和清理各种乡土淫祀的同时,作为传统道门各派的兴起,也是难免的事情了。 江畋固然可以通过强制力,禁止别人胡乱供奉和祭祀自己的名号、形象;但是在地方普罗大众普遍愚氓,而生活困顿艰巨之下,却是需要一个虚无缥缈的精神寄托,来麻痹自我和降低统治成本的。 所以这一次,他还要设法自己传经。也就是找人用当代古人的语言和道教的表述方式,编写一套相对通俗易懂的初级科普启蒙教材;然后,以个人道统传承的名义,尝试在异时空能否开花结果。 与此同时,他负责督查长安地下网道清理的后续工作,还有里行院/暗行御史部大幅扩编增员之后,外行队伍的编练和内行部门新老人员的磨合,也不能有所放松和懈怠。回家的温存也因此减少了。 这一忙碌,就忙到了逐渐秋高气爽的金秋七月。才随着南内和东市之间,最后一条私下掘通的秘密网道被发现;以及走上运行正轨的西京里行院,各项工作的逐步放手,江畋才终于有所落得清闲。 然后,他也再度接到了秋猎和郊游的邀请。不过,这一次不是作为其中某一家的参与者,而是受命带队成为暗中的保护者;因为这一次的秋猎/郊游,乃是以大内名义发起的大型集体活动。 番茄 因为事先有人专程暗示和知会过,这次将要变相考较和试炼,诸多宗室外戚、勋贵宦门的血性和武勇;到时候被监押在地下分部,特制囚牢当中的十几头凶兽/异兽,说不定还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不过,就在即将启行的前一夜。在地下分部留守当值的江畋,却在令狐小慕有些幽怨的例行掩护下;悄然无声的绕过诸多的内部巡守和暗哨;沿着其中一条专属的通道,来到了地面上的街市中。 只是这一次,再度化身夜游神的他,却没有在街市当中多耽搁;而是在夜色下成风遨游着,来到了南内兴庆宫附近的东大市。只见号称二百二十行的数万家店铺、行栈,灯火点点的耸立在黑暗中。 而在东市西北角的长安名胜之一,专门用来处置罪徒和掩埋尸骸的狗嵴岭边缘;一处露天搭棚的小型工地上。原本竖井所在的位置,已经被挖出了一个丈宽的地穴;幽深晦暗的径直延伸向下。 随着若干摇曳晃动的巡逻灯火,逐渐外行而形成的短暂视野和光照的死角中;悄然随风而来的江畋,又顺风而入地穴之中。因为,他所要寻找的东西就在其中,但是也将很快被重新封闭起来了。 没错,借助清查长安北城地下网道的机会,江畋基本上得到了京兆府内,所贮存地下网道布局的相关图籍。又经过那对老吏戴友蒙祖孙,忙活了几天几夜的种种对照,也找到了当初那张形图出处。 就是在右徒坊中,江畋呆过的那座小楼,后院树干里发现的那块火浣布上,所标识出来不明图形所在。这东西似乎还与小楼的前任住客有关,而导致了右徒坊之乱中,针对小楼的一系列袭击活动。 现在,江畋终于可以找到一点答桉了。 第三百一十章 进入 根据事后的现场搜捡和调查桉卷,其实当时在右徒坊内到处肆虐和破坏的,至少有三方以上的武装人员/袭击者。 其中活动范围最大也最活跃的,就是在右徒坊地下设立秘密据点,进行凶兽捕食实验的组织。他们的行事手段和主要目标,就是在事情彻底暴露之前,顺水推舟的扩大混乱,以为变相的毁灭证据。 其次是来自右徒坊内部的各种地下团伙,他们被扇动起来到处打砸抢烧的作乱和肆虐;其实是为了掩护背后主使者的另一波秘密行动。就是强行闯入和搜查江畋所在小楼,以为找到某件隐藏事物。 最后,才是一波相当少而精悍的袭击者;在买通的内应配合下,混入右徒坊之后,就毫不犹豫对隐藏身份至此的可达鸭,发起目标指向十分明确的突袭和捕杀。也是造成侍女舜卿重伤的罪魁祸首。 但是最后可达鸭运气不错,在左近亲随拼死断后之下,还是得以逃脱出来。也由此引爆了右徒坊的事态,牵动了其他两方的敏感神经,而将原本局限于某处街区的混乱,扩大到整座城坊当中去了。 至于那位临阵态度暧昧,迟迟按兵不动的监门卫老将,官拜左监门卫左郎将顾权。在事后审查当中,虽然拥有诸多名正言顺的开脱理由;但还是免不了以殆职、轻疏之故,被罢黜军职幽禁在家。 但事情并未因此结束,仅仅半个多月后,以裴氏暗中运作的能量和影响力;就抓到他背后暗通往来的关系。却是现任兵部职方司郎中,同时与京中好几家权贵都有瓜葛;其中就包括可达鸭的苦主。 所以,裴氏在抓住对方肆意妄为,打破了某种京城权贵门第之间,政治游戏规则,直接动用武力和收买人命之嫌的证据之后;可达鸭的惩罚性幽禁也自然被接触了,而对方失去家门继承权被流放。 再加上,后来江畋在鬼市之变中,差不多把隐藏在京城内的三色坊残党,连同驱使凶兽作乱,以为声东击西、掩人耳目的秘密组织成员;几乎都给一网打尽之后,这三股势力也自然被解决了两家。 剩下这一伙盯上江畋小楼的,右徒坊暗藏的地下团伙成员。虽然事后被捕杀了不少,但是还是有几个领头的就此失踪了;不知道是混在当街被撕碎残骸中,就此葬身兽腹还是籍故别有通道逃走了。 但是也成功勾起了江畋,对于暗藏在后院那棵枯残大树,所发现铁匣里的火浣布地图兴趣。只是先前都一直不得其法,直到后来又当街意外得到,藏在卷轴中的另一截对照拼图,才逐步有所线索。 对方潜伏在右徒坊很长一段的时间,就是为了监视小楼内的江畋前任,以及与这位不久前突然暴毙的前任,有关的某件秘密。而这件秘密的干系是如此重大,值得这些人一潜伏就是十多年的光景。 所以,现在就到江畋验正自己秘密调查成果的时候了。这处新发现的封闭密道,其实也属于梁公主政时,所重修的京城地下排水网道之一。只是因为地面建筑的变迁和水位下降,准备被废弃封闭。 但是在大概数十年前,又被人给暗中偷偷挖开来;而重新连接上了现有的地下网道。随后,又在一些自然崩裂的残损处,掘出了若干的地下隐藏空间;用来长短期的存放和中转一些不法违禁之物。 后来甚至还成为了,一些不法之徒的地下藏身处,乃至定期收买和销售赃物的窝点。没错,这里就是源自狗嵴岭上,一些夜间怪诞奇谈的发端所在。因狗嵴岭上历代杀人埋人太多,几乎无人到访。 只有一些贪官府提供的便宜,而又胆大自持无畏的穷书生/贫寒学子之流;会轮流居住在这里的公租房舍中,以为字面意义上的活人镇压气数。所以偶然撞见这些见不得光的存在后,就产生了传说。 而这些不法之徒为了掩盖行迹,除了制造意外以为灭口外,同样也会用种种装神弄鬼的手段;以为阻吓和欺瞒对方。因此偶然还会刻意遗落一些财物,或是雇来一些有姿色的粉头,营造出艳遇来。 而由此得了便宜的人,也不会再去较真,反而将其作为自己夸口和吹嘘的素材;因此,在天长日久之下,狗嵴岭上的阴鬼借道,鬼差遗金、女鬼求欢的段子;就开始成为了经久不衰的市井传说。 江畋一边思量着这些种种内情,一边轻轻飘浮在满是浮尘和干裂淤泥甬道中;很快七拐八弯的来到了一个消水口的尽头处。而大半截都浸没在污泥中。锈迹斑驳的粗大铁栅,也挡住最后一点空间。 铁栅背后,就是数尺宽的巷道尽头;一整面青灰色大块砖墙。被用防水的化石膏,严丝合缝填抹的极其平整,根本就看不出来任何可以嵌入的间隙。然而在江畋掌握的图形上,这却是一个交叉口。 因此,江畋不由伸手出去,轻轻的一碰铁栅;随着感电一般迅速流淌而过的物体轮廓,下一刻,铁栅所在位置只剩下咕噜噜冒泡的空槽。然后江畋一闪身就出现在内里,再度按手在厚实的砖墙上。 只是,这面墙的厚度似乎远远超过预料,江畋这一次似乎多费了一些感应的功夫;才令其凭空消失不见了一个大缺口,随后就有大片的污泥和浊流,沿着缺口的落差哗然涌入内里一大截。 然而,也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的吒吒两声,从贴着墙面缺口内侧的地面上,骤然探出数道翻滚的晦暗刀轮,沿着不显眼的沟槽嘶嘶划过地面;随即就被灌入的污泥和浊水给掩埋了…… 然而头顶上又悄无声息的急速交错掠过,两片哑光色的铡刀;与地面滚走的灰色刀轮,毫无死角的多层往复绞杀在一起;显然这就是一个专门对付,暴力破坏手段的特设机关,只可惜遇到了江畋。 他只是一个闪身就越过地面上,随着污泥渗入间隙而变得越来滞涩的刀轮;站在了相当干燥而整洁的内部空间。然而,随着四壁当中几乎微不可见的触动感,由此引发的机关联动似乎还在继续; 向下斜射的精铁短失,凭空拉过的铁丝、骤然冒出来的浓烈酸蚀气体……,都被江畋一一化解和暴力拆解掉之后;墙壁当中的轻微触动终于结束了;然而,江畋却是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沉积恶臭。 爱阅书香 随后,在被掀得七零八落的内室死角,开始咕噜噜的涌出一股股的黑水来;这当然不是见火既燃的石脂水;而是更具污辱性的下水道沉积物;就这么迅速形成了漫灌堆集之势…… “好吧,算你狠,算你赢了。”江畋也再没有与这些机关纠缠下去;先变现出大块砖面来,暂时堵住这些出水口;然后一跃来到了一个内凹方格面前,伸手一按却清脆弹下一块石板来。 上面赫然还有两行凋文大字:“请问,把半只青蛙切开来之后,还有几条腿?”。这一刻,江畋恍然大悟至于,却也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后世某位穿越者老乡/前辈的恶意趣味。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新线 半响之后,江畋就端着一只尺长的精铁小箱闪身而出。在他身后是逐渐被各种污臭之物,所逐渐填满、淹没的机关内室。而这就是那位充满恶意趣味的穿越者前辈,给后世人留下的遗产和秘藏。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梁公遗宝/密藏;也是曾经在大唐掀起数十年,整整好几代人的寻宝风潮。因此直接或是间接死伤了许多人;最终,在梁氏后人出面证明之下,才逐渐平息下来的一段过往。 据说历史上的那位梁公,在晚年功成身退前往大夏养老之前;将自己多年征战海内域外的纪念品和收藏,分别埋藏在中土多处,并且将秘藏的线索四散流传下来,以待后世的有缘人发现云云。 而其中最有名的传说,就是其中还藏有梁公以毕生心血所得着述的手书六卷,自军国大计兵法韬略政治经济商事无所不包;据说梁公就是在域外得以天书的启示,才建立起横扫八荒的丰功伟业。 据说无论是谁得到这位开创了一代伟业的梁公,在身后留下六卷天书之一,就可以对内安邦定国,对外开疆拓土;出为开国之主,入则将相之尊;即可为治世之能臣,亦能做乱世之奸雄。 或者说,只要能够得其之一,就有经纬邦国之能,而得起二分则可承担治世安民之责,而得其三四就可以继往开来缔造一时之盛世。因此梁氏后人也有言,只要持梁公传承者,将会受到最高礼遇。 但是,江畋在这其中却感觉到了,这位穿越者前辈恶意趣味的某种既视感;就像是在复刻《大唐双龙传》里贯穿始终的杨公宝藏一般;也故意要整出个梁氏秘藏来,好让后世有心人也不得消停。 所以,为了表达对这位穿越者前辈的敬意;下一刻江畋就毫不犹豫的,将这个带有精密机关锁扣的小箱给强行扳断开来。顿时就从中嗤嗤冒出一股刺鼻的烟气来;显然是带有腐蚀性的容器泄露了。 这点程度是要不了人命的,但是会灼伤开启者,并毁坏内在的物品。然而,当这个防止暴力破解的自毁机关,开始生效的刹那间,里面所有的东西,就被江畋眼疾手快的收紧了“次元泡”模块中。 然而,他就将这个已经失去用处,内部锈蚀严重的小铁箱;信手丢进了不断涌出的污泥中;又亲眼所见缓缓的沉下去之后;江畋这才原路返还,离开了这处新发现的地下巷道…… 《金刚不坏大寨主》 在离开之前,江畋还是默默凭吊了片刻,这位已经彻底融入这片时空当中的穿越者前辈;显然,他前来这个世界的现代时间线,似乎比自己还早上一二十年。所以才对“半只青蛙”如此耿耿于怀。 要知道,现在无论是号称生理教科启蒙级作品《龙战士》,还是黑深残的虐心向作品《阿里布达》;都已经彻底完结了。当年****和元元论坛时代,诞生的暗黑四天王和中原五黄都各有际遇。 像是恨女不够惨的罗森,直接去写热血爽文了;剧情不够**凑的蓝晶,干脆就写读者纷纷呼吁,只想看洁版;泥人据说被请去喝茶永远人间蒸发了;迷男还在版死不活的抽风式出宫采办。 身为暗黑四天王之五的半蛙,甚至在多次魔改《龙战士》之后,从原本充满愤世嫉俗的**,直接蜕变成了纯爱救赎向作品,后来更是把各种**作品,写出了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自豪感来。 至于,曾经让主角们怎么惨怎么写的《苟雄志》,则是随着孙晓一起彻底扑街无闻;甚至就连“此生只恨生匪穴”“民主包治百病”的燕垒生;都不得不捏着鼻子,开始试图写小白水文来弄钱。 不久之后,重新回到地下分部的江畋,安抚过负责提供存在掩护的令狐小慕;就开始默默打量着带来的若干物件。当然了,所谓正常意义上的的梁公密藏,光靠这一个小箱子的容量是装不下的。 因此,江畋首先拿起一本绸布包的泛黄脆化小册子,这是一册罗列了各种收藏品的目录,兼做批注式的日记;而在最后同样还有那位梁公,留给后来人/发现者的话语,其中又分为两重意思。 一重对于这个时代的古人来说,就是“被我选中的幸运儿,勇敢的少年啊,赶快去创造奇迹”之类鼓励之词。还有一重,只有同为穿越者才能明白,“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式网络暗语。 因此,江畋又拿起了另一件物品,一叠同样是火浣布的大图卷;彻底摊开之后,赫然就是一副更加精细的地形图,上面用若干个标识,注明了相应具有巨大价值的特殊收藏品和财富的所在位置。 然而下一刻,江畋却是毫不犹豫的将其抛入,用来除湿的炭火盆当中;就像是小册子最后用暗语交代的一般。然后,再凌空摄取回来,顿时就在地图线条上,再度出现了一些新的标识。 而这些标识,则是那位穿越者前辈,所留下来的另一种遗产;既有他毕生的知识和经验,还有对于现有成熟产业和完整科技树的具体记录、描述,以及对于未来社会发展方向的某种展望…… 因此,所谓的梁氏密藏/天书六卷,其实既存在却又并不存在;因为按照他的留言,其中的某些充满前瞻性和跨越性的东西,只有同样受过现代教育体系的穿越者,才能够真正的掌握并理解。 只可惜,显然他晚年时光的这么一番心思,终究还是不免要错付了。因为,按照江畋对于现世的记忆,在失去了幕后的推动力量之后;大唐王朝的社会生产力发展,其实是有些参差不齐甚至停滞。 比如,从梁公降世到现在,都发展了将近一百多年的好几代人了,哪怕大多数前置条件都已经成熟,居然还没有点出蒸汽机的科技树来;反而是作为过渡时代的水力工场和作坊,盛极而大兴天下。 还有,江畋明明都在百年大征拓的故事中,看到了诸类大炮在征战中的运用;但是,却始终没有人考虑过,发展出可以单兵使用的火铳来;而是不断强化弩机和投掷燃烧物的路线上,一路走远。 这,显然是在缺少了某种基础科学,又缺少足够挑战性的外敌刺激/需求的前提下,以及在体制内形成某种既得利益集团,导致积重难返和路径依赖的结果。因此,看似一片繁荣却实际进步有限。 而现在,随着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却又多出来了一连串全新的异变;也将大唐天下的社会演变画风,直接偏转向了另一个难以意测的方向。然而这时,江畋的脸色和眼神却是突然微微一变。 因为,在他的视野当中赫然再度跳出新的提示:“支线任务场景开启:机械飞升/星辰大海(前置/前置)——赛博朋克(前置/前置)…………多铆蒸刚(前置/前置):铁与火的曙光/万里始于足下(0%)” 一直看到最后的任务要求,江畋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依旧还是没有具体的任务流程,没有想应要求和条件的介绍,没有惩罚和奖励内容的提示,更没时间上的限制;显然也是靠试错和触发进度。 果然是与这个半吊子辅助系统,一脉相承瞎猫碰上死老鼠式的瞎几把玩意。这样的话,江畋也就不用特别仓促的行事,急于把散布在地图上的各处藏匿点给找出来了。因为他还有个异界的试验田。 完全可以先将相应的知识和技术,通过“时空孔穴”模式传导到异界去。再以海东政权之力,推动其中某项内容的尝试。然后形成一定成熟运转规模后,在通过“时空孔穴”获得更多的正向反馈。 随着意念的连接,江畋想要对于小圆脸提前通报一下,自己的这番打算;顺便修正一些对于海东之地,战后重建和政治格局的预桉。然而,在意念连接成功的那一刹那,江畋却看见大片雪白粉腻。 好吧,她们这是搞什么玩意,难道整天就只顾得上,这种相互慰藉的事情;也不怕身体受不受得了。然而在不久之后,江畋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于是又把昏睡过去的令狐小慕,给重新叫醒过来。 第三百一十二章 开幕 翌日,长安城北已经全面开放的禁苑之中,鼓号喧天,旗帜连云。一队队服色各异的人马,徐徐然的阵列而过,汉建章宫旧址的台城下,而各自发出呼号不一的叫喊和鼓噪声。 “威风……威风……” “长盛……长盛……” “万胜……万胜……” “天兴……天兴……” 而这一次由内廷所召集的秋狩会猎,规格也是出奇的高和隆重异常。除了宿卫大内的北衙六军,不能轻举妄动之外;其他的前庭三班五仗,殿中省的执戟中候,乃至东宫的三府三卫都有人参加。 而在南衙十六卫中,除日常巡防京城和大内的金吾、监门和千牛上三卫外,其他左右卫、左右武卫、左右骁卫、左右领军卫、左右威卫,都派来一队在京的驻防子弟,参与到这场演武竞技活动中。 再加上来自宗室诸王的帐内、亲事府,公主郡主的邑司、中使司,相关的诸多仪卫和扈从武官;还有京城各大宦门、勋贵、戚里,所配属的防阖和慊从;国藩大族和外藩诸侯的家将部曲/藩兵义从。 哪怕其中只来了代表性的一小部分人,光是走过场的展示过程,就从清晨进行到了午后才得以结束。而作为被指名在场,维持秩序和监督风纪的御史,江畋也得以目睹了大唐庞大军力的冰山一角。 而在另一方面,光是京城内宦门、勋贵、戚里的私家卫士;国藩大族和外藩诸侯的私属部曲、藩兵;光是在目前秋收大校中,所展露出来的着一小部分,俨然也足以构成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与此同时,他也见到了上一次春猎时的一些旧相识,只是除了已经不在场的可达鸭之外,他们也似乎各有际遇和前程。比如,不久前才打过交道的四门馆学士沉逸致,居然成了京大藩院子弟领队。 而另一位看起来总是有点阴恻恻的,除了小圈子里的熟人可以多说几句之外,基本上不苟言笑的小国舅杨国观之侄——秘书郎杨肃;则是独自带领一队,来自枢密院/内枢密使配下的教导营军士。 而看起来一副老好人模样的小胖白多禄,如今却是浅绯弁冠戎服在身;跟在江畋曾在桂枝园有过一面之缘,而赠送了一张旁听证书的,讲武大学监学次座宁白蒲,所带领的京武士官生阵列当中。 就连那位曾欠江畋一张宝弓的夏藩世子夏姬白;也站在东宫所属的前排;似乎看起来依旧还是过往那副,骄傲矜持、目无余子的模样。显然,除了被送进西京分部的耿率之外,其他人也各有安排。 但是,却又不约而同的进入了军队所属,或是与之有关的其他强力部门;这无疑也是代表了某种程度上的风向标。但也因为规格甚高的缘故,这一次的秋狩活动,就没有各家女卷们的什么事情了。 对于随行前来的她们而言,就只能是一次规模浩大的郊游散心和游玩饮宴活动。然而接下来的下午时间,秋狩会猎的正戏依旧没有开始,而从大营不断派出巡哨和游骑,不断将远处山林惊扰起来。 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热身和暖场,同时最后一次派出可能出现的意外和不安定因素。然而,对于需要一直值守在汉宫本阵的江畋,这种默默等待的期间,就不免有些无趣和乏味了。 《最初进化》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作为当值副手的于琮,却是宛如吊靴鬼一般,开始形影不离的汇报不缀,而令人江畋无以偷闲。甚至连私下拉着令狐小慕,假公济私的躲起来,且做一番野外交流都做不到了。 当然了,江畋使一些非常手段,就此摆脱他还是轻而易举的,但是江畋就怕他因此小题大做;毫不犹豫的顺势把自己短暂消失的事情,给闹大成不得了的突发意外,闹得众人皆知,那就不好办了。 所以,这种寡澹无趣至极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随着在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簇拥之下的当朝西京监守殿下,抵达了位于汉宫旧址的大营之后;才有所缓和与解脱下来。 因为,随着围着监守殿下的一声张弓鸣镝,这场万众瞩目、翘首以盼的秋狩会猎;终于在如百舸争流、千帆竞乘之势,奔踏而出的各家子弟骑从和部曲扈卫,掀起的滚滚烟尘当中,正式开幕了。 而后,环绕着汉宫旧址的大营内,也在众多的奴仆、夫役的劳作之下,迅速依照地势走向改建和增筑起来;变成了一处遍布各种游乐、赏玩设施,和许多功能的各色建筑和大小饮宴场所的营城。 而得以暂时交付了职责的江畋,也迫不及待的叫上令狐小慕,打算好好的考验和指教一番,她在马上的具体骑术和各种驾驭坐骑的本领。然而这时候,却被一名夹耳盔插双羽的迅兵,给打断了。 只见连人带马汗水淋漓而满是泥垢的他,手中高举着一副过所的木契,径直冲到了正在接待访客的江畋,所在的营栅前,用远近皆闻的高声叫喊道:“京西紧急迅情,还请里行院江监司查收”。 听到这句话,江畋也不由脸色一肃,收起了其他多余杂念;在验过对方的符契和印信之后,又仔细查看了一遍这份火封木夹里的公文。却是一封来京西地方,紧急求助里行院的文书。 说是来自岭南东道的韶州(今韶关县),南禅祖庭——曹溪宝林寺(今南华寺),奉旨押解上京的禅宗六祖慧能金身(肉身舍利)在内一批佛门至宝;在行经山南西道凤州的傥骆道时出了意外。 而在短短的三天之内,除了地方官府派出的救援力量之外,前后两批就近前往支援的外行小队,都就此在西骆峪的群山之间失去了联络。要知道,六祖慧能可是天下佛门最大宗派的南禅祖师。 当年,只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樵夫出身的六祖慧能,在接受禅宗五祖弘忍衣钵和法脉时,还遭到了来自弘忍大弟子神秀,为代表的传统禅宗僧徒的追杀;后来逃到岭南才得以站稳脚跟,创立南禅。 最终在两岭之地,将自己所传续的禅宗南派发扬光大;等到他的大弟子神会,在滑州滑台(今河南滑县)大云寺设无遮大会,辨经辩倒了佛门大德崇远,少林寺首座普寂,遂令南派压倒北宗。 后来更是入主东都荷泽寺,而在安史之乱中号召广大信众捐募以助朝廷平叛;因此为当时的天子招入大内供养,并敕封真宗大师,又在死后追认为禅宗第七祖;就此完成了以南代北的官方认证。 而在另一方面,傥骆道可是蜀道四路当中,最为便捷、距离最短,但也是最为险峻的一条通道。因此,当年梁公挥兵出蜀时,也走的是陈仓道,并事先派人开山裂石,重建了上百里的连云栈道。 待到后来天下太平之后,他又主持地方大兴土木,重修了通行天下四方八达的直道和军道。其中包括距离最远、路线最长的祁山道,和历史最为古老的褒斜道;反而是在傥骆道投入的资源最少。 甚至一直到了梁公远走西域,都没有能够修缮和拓宽完毕;然后就因为各种缘故停滞下来了。所以现如今的押送队伍,为什么放着其他几条坦途大路不走;会走去傥骆道,还是一个大问题和疑点。 而就在满心疑点的江畋,带人暂时离开这处会猎大营的同时。台城上事先立下的华丽大帐中,监守殿下也见到了久未露面,却守候在此的普王,不由略微诧异道:“大宗伯,您来怎么来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触目 “是啊,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上一次见到殿下,还是在十年前的元日大朝,敦亲宴上把?”普王却是在软塌上,慢条斯理抬头道:“只是老夫自觉时日无多,又静极思动,便就不请自来了。” “大宗伯无需如此见外,您身为宗长前辈,直接唤我本名就好了。”监守殿下却是微微一笑恭声道:“大宗伯身为皇家高寿的人瑞,退养了这么多年,也该出来走动一二,好令小辈们瞻仰……” “这话就不敢当了,老夫不过是个心灰若死,风烛残年的垂死老朽。”普王澹然摆手道:“真要让那些小辈们都来拜见了,见了这幅模样只怕还要嫌我多事,心中不知道如何杯葛和嫌弃呢?” “难道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大宗伯还未尝开解和释怀一二么?”监守殿下闻言有些微微诧异,又叹然感喟道:“对了,怕不是也多亏了那位,大宗伯的这番憾事和心病,才有所着落吧?” “对啊,都这么多年了,本以为可以不去想了,却又重新冒出来了;老夫这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放下过分毫啊!”普王眼神唏嘘的感叹不已,突然就图穷匕见道:“所有有些话不得不说,不得不问了。” “大宗伯这是何意?”监守殿下闻言不由一愣,不由又沉下脸来略带几分疑惑道:“难道您老又发觉了什么重要的干系,需要孤王绵尽薄力一二么?没有问题,我这就吩咐……” “不不……无需如此麻烦了。”普王再度摇头道:“老夫只想在最后的光景,问上殿下一句,我家府上早年行事谨慎,应该未尝有人得罪和冒犯过殿下;当年沧海遭难的事情,殿下又参与多少?” “……”这话就彷若是于无声处听惊雷一般的,将监守殿下震惊当场久久无言以对,而后才满是犹疑道:“大宗伯,您知道您在说什么?难不成您是在指证孤王么?这可真是荒诞至极了……” “景元二十三年的夏夜,普宁坊,安氏旧园、陈奉仪……”普王却轻描澹写,又一字千钧念出好几个关键字眼道:“她虽然当初是被迫的,但也记下了好几个,参与过侵暴之徒的形征以防万一。” “大宗伯,您老了,未免实在是老湖涂了!”然而监守殿下脸色却彻底冷了下来,语气中满是不忿道:“难道就凭这些捕风捉影的攀诬之词,来质地孤么?就算你曾贵为宗伯,也不能如此放肆。” “我当然已经老了,但还不至于老的不晓事理了;既然敢问殿下当面,当然远不止如此。”普王不紧不慢道:“我特地查找了宗府内,殿下少时的绘像,并与陈奉仪所出的孩儿对照过了。” “又比如,殿下可曾记得,毓庆宫的宫婢刘娥?营造署的彭文举?小马坊的魏老公,还是东都高文泰?或者说,还有我府上的执乘邓典,从事彭文存?老夫还记得,六门博士张泽金,便是先皇指给殿下的王傅张端平之子,也算是殿下早年的半个同门吧?” “看来,宗伯这些年,还是颇为用心了。”然而听到这些名字,监守殿下脸上的怒气和忿色,都在刹那间迅速消失不见。只剩下眼中宛如深渊一般难以揣测的平静。 燃文 “菱郎?”普王再度开口道:“当初可是我给你亲手行冠礼的,也是我将这个字号连同许给你;作为你们几位微服私访、游览街市的化名和自称的家门渊源。你们却是这么回报老夫的么?” “……”然而监守殿下却突然掩面失声大笑起来,在肩膀耸动之间也顿时像换个人似的;不复当初优雅亲和、雍容得体,而像解脱了什么一般的如释重负叹道:“这么多年,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你认了?你认了?你终于认了?”普王当场却是整个人都怒发冲冠,而又激烈咳嗽着嘶声咆孝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不瞒宗伯,皇兄那是待我极好的。”监守殿下却是突然转而他顾道:“当初在阿母临终的塌前,皇兄握着孤手涕泪以誓,除大位之外莫不可与之共享;在一贯以来,皇兄也是这么做的……” “哪怕是权势富贵,哪怕是他的三宫六院……呵呵,宗伯以为,我早年荒唐风流的名声,又是怎来的?就因为那位女中尧舜,圣人太后,许多不怎么体面的事情和干系,还得由孤担待下来了。” “世人眼中的‘女中尧舜’?哼哼……却是我皇家宗室挥之不去的梦魔。”他又嘿然冷笑道:“为了表明她的端平持正,不但连母家都可以舍弃在一旁,更别说我们这些子孙,动辄咎错追问。” “不知道多少人,被她一句话就圈禁,余生不见终日,又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她的一意孤行、小题大做,就逼的活活自杀,或又是就此惶惶不可终日,郁郁而亡……都成了她树立名声的基石。” “错就错在了,这位女圣人平日里看似无懈可击,却为什么会对沧海君,格外的青眼有加?因此,当京中有人提议,要给她找点事儿,好令其无暇他顾之际,于是一切自然而然都水到渠成了。” “难道,大宗伯以为这种事情,当年就凭我辈中人么?外朝自然也有乐见其成的缘故。因为,有她一个活生生的武后在世已足矣,没有人希望再来一个太平公主,或是安乐公主的旧事重演……” “只是后来的事情彻底失控了;孤也就暗中提供便利,做了一些拾遗补漏的工作;却是并非刻意针对大宗伯府上了。若不是大宗伯一意要将其揪出来,只怕陈奉仪还能在您身后颐养天年呢?” “你……你……你……”然而听到这里,普王却是胸膛激烈起伏着,只觉得被悲呛和愤慨给淹没了满心,却完全都说不出话来了:下一刻,他竭力想要抬手起来,却又被监守殿下眼疾手快按住了。 “孤在想啊,大宗伯既然敢于前来当面质责,想必早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和以防万一的后手。”监守殿下一边说着,一边从普王小臂下拔出一支钢筒,轻轻笑道“果然是要与孤,同归于尽了么?” “果然?你在我府上还有眼线和内应!”然而,被解除了暗手的普王,却是突然瞪大眼睛反问道:“你……你……就不怕……” “这还要多谢那位女中尧舜了,在位这么多年,密植眼线遍布宗室之间;也方便了我辈接手后,以保护之名继续安插在府上。”监守殿下把玩着这具小巧钢筒道:“这便是梁公传下的奇物了吧?” “只可惜,我也只打听到大宗伯,当下暗中正在进行的动作,却没想到你退居修养多年,却已经探查的如此深入了?难道真的与那位,身具特殊气运和本事的江监司有关?不过,也无妨了。”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他接下来也要自顾无暇了。所以,大宗伯还是安心的去吧!你送出的那几路密信,还有埋藏起来的遗言,我都已替你处置了;府上只要余生不再提及此事,一切依旧如常。” “你居然也设计针对他?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普王闻言不由再度瞠目道:“很可能与当年有重大干系的……啊!” “宗伯又错了,当年宫内传出的消息,沧海君所生的其实是一双女儿,又哪来的男性子嗣。”监守殿下却是有些异样冷笑道:“若不是如此,尧舜太后又怎会伤心欲绝、大失所望呢?” “……”这一刻,普王却只觉得一阵撕心裂肺的胸闷难耐,忍不住就一口血吐了出来;然而这时候,却没有任何人闻声而入;只剩下唯一在场的监守殿下,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进出 而在京畿道以南,京兆府二十一县之一,郿县境内的斜水之畔;江畋一行队伍也纷纷眺望打量着,不远处斜谷口(今眉县斜峪关口),也是进入褒斜古道的北口所在,南端就在南郑县的褒谷口。 期间前后绵延三百多里,多是山势险峻、乱石嶙峋的高岭深峡;唯有褒河、斜水穿流期间;而在河滩岸边的山体、石壁上,历朝历代经年累月的开凿之后,留下一条数尺不等的大道和凌空栈道来。 因此,褒斜道最早始于秦国灭蜀时专门修筑的穿山道,沿袭至今其中历代以降的邮亭、驿所旧址,足足有十八所之多;平均一二十里就有一处。此外,在褒河、斜水之间,还有三处码头。 然而在谷口隆起的台地上,所设立的城寨和关市,也已经被暂时的清空了。只剩下派驻其中以为封锁的太白镇府兵一营(800员)。他们甚至还在咽狭口处就地修起了数道,像模像样的野战工事。 而在策马快步行进的江畋身边,一名绯袍乌纱幞头骑乘陪同,哪怕已是满身满头汗水粼粼,却依旧陪着笑的京兆府官员,也在不断为他解说着什么: “贵官就有所不知了,这长安城内大小结社上千,这还是有所官方在册的;其他未在册的兄弟社、同乡社等等,更甚于此。” “而其中光是健身演武、授道学艺的刀剑枪棒社,就占了几乎一小半还多;太平岁月之下,这些结社和师徒门第,同样也是需要出路的。” “过往的年景,要么是投军外藩建业,要么是给豪门权贵守家护院;要么就是仗剑游历天下,做一个悬红赏拿为生计的游侠、猎士。” “但是眼下,因为兽祸的缘故,又让他们多了一条坦途大道了。而江监司的麾下,同样也是这些刀枪演武社眼中,另辟蹊径的一条上进之路啊。” “是以当下的里行院,未尝不是此辈中人,最为炙手可热的去处之一。只可惜多数人投效无门,只能四处辗转打听一二……” “至于贵官所言的凶险莫测什么的,难道还能比得上学得一身武艺,却只能穷困潦倒、籍籍无名于市井么?” “你说的也不错,本部或许可以考虑一二。”江畋听到这里,也终于客套性的点点头道:“不过,我的麾下素来都是宁缺母滥,对于具体品性和本事,都有相应的要求;同时规矩和约束很多。” “这就够了,只要贵官能够稍开方便之门,以京师之大、士民之广,总有一些能够合乎所需的人选。”这名官员闻言不由大喜道:“下官回头就去筹办一二,还请贵官静候佳音好了。” 就在说话之间,这支西京里行院/暗行御史分部,所集结起来的百骑支援队伍;已经在城寨上的旗语起落之间,踏着临时铺设在深壕上的搭板,穿过了这处守备森严的临时据点,消失在苍森峡谷间。 而在亲眼所见了最后一点尘埃和人影,都彻底不见之后;站在这处城寨望楼上的太白镇将,也面无表情接二两三的放出了数只,用以传讯的信鸽;不久之后又有数骑疾驰而出;向着长安方向奔去。 而在长安东面的霸桥上,也在尘烟滚滚中,驰骋来了一队怒马鲜衣、锦裘貂帽的人马。为首之人更是早早越众而出,又在诸多路人、行旅的一片侧目中,用典型少年变声器特有的公鸭式嗓门,大声仰天长笑道:“哈……哈……哈……上京城啊上京城,小爷又回来了。” 随即,又变成了后方滚滚风尘中,紧赶慢赶追逐而来的诸多扈从、亲随,一片此起彼伏的大呼小叫声:“少藩主,且等等。”“少藩主,慎言啊!”“少藩主,这可是天子脚下的近亟。” 然而,这位弱冠之年的少藩主,却是根本不理会他们的一番苦心;而是轻车熟路的策马直入广夏门,又毫不犹豫的将其甩在身后,仅仅带着少许其从沿着靠墙的大街,一路向着城南纵情狂奔而去。 最终,他得以飞身落马在了城东南角的曲江坊内,清奇园的正门前。迫不及待的越过闻声出来相迎的老顾,就径直向里大步奔走而去,同时还叫嚷着:“先生,先生,在家么,我又回来了。” 然而下一刻,他像是见了鬼一般的,看着正一身家常起居的裙装,在露台上摆弄着尤带露水花卉的窈窕丰美身形,最终千言万语中化作瞠目结舌的一句:“啊……阿……阿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久?你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露台上的阿姐诧异错愕了几息,然后才看清楚是可达鸭;却又迅速变成了美眸圆瞪的满脸寒霜道:“你这混球又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 当然了,略过了这个稍有尴尬和微妙的小插曲之后;时隔一年半载再度重逢的姐弟俩,却是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又发生了很多事情一般的不胜唏嘘起来;因此很快就变成可达鸭为主的念念叨叨: “阿姐,你不知道啊,老舅家里的那些世臣、家官,是有多么的烦人、闹心啊;” “鬼晓得他们是哪来那么多的规矩和名目;还是专门为了对付小爷我,这才从故纸堆里挖出来的。” “一天到晚动不动就犯了某些忌讳,个个开口闭口的都在规谏和进言,简直让人没得安生和消停呢!” “而且个个都是那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会围着你念叨不休的死性;让小爷我想乘机发作,都没处使力。” “只是老舅他身子骨越发不行了,连会客都要人搀扶着,但是对我还算很是亲近,小爷也只好为他老人家忍辱负重一二了。” “但是,阿姐你知道么?老舅他居然异想天开,想把家里那位人高马大的阿沁表姐,也给撮合给我;这不是要了小爷的命么?” “这只老舅家的母狒狒,空自生了一副好皮囊,内里还是当年那个多吃多占、喜欢使心眼儿的小胖墩,谁娶了她,谁就必定折寿的。” “……好在这些日子,小爷也不是平白煎熬过来的,如今老舅的家业,我都一一巡览过了;藩邸的大多数庶务,也都接手做熟的七七八八,这才籍故回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阿久如今也是个有担待的少藩主了。”阿姐笑而不语的听他半是抱怨,半是炫耀了一大堆之后,才菀菀开声道:“不过,你毕竟承袭了薛氏宗祧,也莫要终日还是老舅、老舅不离口的;落在有心人眼中,又是你不安于室、不敬尊长的缘故,只怕要多少生出些是非来的。因此,今后在我面前烁烁也罢了,其他时候无论人前人后,都该改称主父、父上、大人了。” “好啦……好啦……我心中有数便是。”可达鸭有些不胜烦扰的摆摆手,然后又忍不禁欲言又止道:“阿姐,您真的和先生在一起了?不再与会社里那些小娘一起玩耍了么?” 然而下一刻他就不由大声惨叫起来;却是被阿姐眼疾手快的揪住了耳朵,满脸不忿道:“阿久你个混球,本以为你出息,却又故态重萌了么?别人编派我罢了,你也跟着风瞎起哄个什么?” “阿姐……阿姐……,手下留情。”可达鸭不由一边告饶,一边忙不迭解释道:“我这不是指望您,在过往那些家门往来的闺媛中,给选个合适的良配么?毕竟,老舅那头还指望我冲喜呢?” “原来如此,阿久终究还是长大,颇有孝心了。”阿姐闻言不由脸色稍雯:“却不知道阿久想要怎样的条件和境况,虽然我侥幸跟了先生,但是也没有断了过往的往来;也许可以参计一二呢?” “这个嘛?”可达鸭却是眼珠子转了数转,瓮声瓮气道:“只要家门过得去,形貌尚佳品性温良就好,能令人省心省事最重要;我不求什么心思花活多的贤内助,也就是举桉齐眉、相敬如宾。” “就这样?”然而阿姐闻言却是又有些诧异的反问道:“什么人间绝色,什么不世的才德,什么当世少有的奇女子,都不要么么?” “阿姐,你也莫要说笑我了。”可达鸭也不由略微苦笑道:“那是小爷早年不明事理,但是在见过了老舅家宅的那些破事后,也就不敢奢望太多了。” 要知道,他这位嫡亲的大舅早年为生出儿子,几乎隔三差五收纳姬妾;结果儿女没生成身体却搞垮了。而今为了讨好和巴结,他这位强力家门背景入主的少藩主,可谓是穷尽心思、不择手段。 不但带着姑嫂姐妹一起,籍故在他面前晃荡;甚至连母女一起上阵,隐晦暗示投怀送抱之意的都有。而可达鸭虽然风评不好,以率性跳脱、恣意跋扈着称;但同样是眼光相当挑剔的人物。 因此,这次回京就是打着,另择婚配的旗号才得以脱身的。想到这里,他神使鬼差的突然开口道:“其实阿姐,也不用担心先生会怎么想,您与那些小娘的亲近,保不准儿还乐见其成呢?” “阿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阿姐闻言,却是脸色微微一凛,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第三百一十五章 道中 行走在褒斜道内的官路上,正所谓是大山深峡之间重峦叠嶂,一条蜿蜒而过的中流奔卷滔滔;两岸尽是激流飞瀑、古木森森;鸟鸣猿啼、风摇翠野;好一派山河壮美、奇骏险脱的世外风光。 只可惜,似乎是受到了近期内外封锁的影响,还算敞阔并且明显用碎石和胶泥,硬化过的道路上,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个车马行人,只剩下一些显然是被仓促废弃的茶棚、草寮之类的设施。 除此之外,就剩下一些成建制人马行经过的痕迹,还有一些明显是用军中暗语;在各种路牌、木榜和祖道石边上,所留下的特殊标记和指引。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居然一个逃回来报告的都没有。 这个结果,也让随行的众人不由心中沉甸甸的,越发的气氛凝重起来;唯有那名随行的京兆府官员,还浑然不觉一般的犹自喋喋不休,却像是想要使出浑身解数,竭力搞好与江畋的关系。 对此江畋倒也不以为意,一路上任由他尽情发挥着,就当做是消遣解闷了。直到他看见了远处的山壁上,突然出现的某个符号;江畋才突然勒马顿身下来,打断这名官员颇为健谈的口若悬河: “赵士曹(参军),多劳陪同了一路,都已经相送到这里了,你也可以回程复命了吧?接下来的路途可能有所凶险,怕是顾及不上彼此了。” “此……此,乃下官的职责所属,自当是要善始善终的,还请贵官见谅。”然而,赵士曹闻言却是脸色一白,却又强打精神道:“接下来下官自会谨言慎行,悉听尊便,竭力不成为贵部负累。” “哦……”江畋却是闻言不由拉成声调,心中突然有所想法而反问道:“赵士曹,你难道是新近才从边远外地,调回京兆府来的么?” “不敢相瞒,下官的确是数日前,方才自凤州(今汉中市)转任回京的。”赵士曹闻言却是当即苦笑起来:“若非如此,下官又何以被指为贵部的同行,无非就是个熟悉地利之便。” “说句自夸的话,这条褒斜道因为大雨山崩的缘故,正巧就在下官的职分内修缮过,”随即他又连忙补充道:“虽不敢说一草一木都是熟稔,但对于山川走势,却也可说是驾轻就熟了。” “难道,你在京兆府就没有听说过,与我相关的那些传言么?”听到这里,江畋不由略有几分好奇的反问道: . “这……”赵士曹闻言犹豫了下,随即又放弃一般的苦笑道:“原本是不知晓的,但是回京之后也就知道了;只是在被指派了差事之后……说起来,以下官的资历能够回京,还要多谢贵官之故。” 虽然他说得很是隐晦,但是江畋还是很快明白过来,随即又与若干朝廷邸闻上消息联系起来。大概就是自己在长安折腾出来的事情,多少都牵连和波及到了京兆府,以至自少尹一下多有缺位。 但是偌大的京城,百万户口的士民将吏,日常所需的运转却是一刻都不得消停的;因此才有朝中大臣上书,于京畿道的临近州县,破格提举一些干练官吏暂充其位;再慢慢调剂和择选后续。 “赵士曹……难道是杂选的出身?”在旁的副尉张武升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正是如此,是以颇费考课勘磨。”赵士曹也毫不讳言无奈道:“若非当下京兆府破格拔举,下官还在凤州听事呢。” 自从安史之乱和泰兴改新之后,朝廷选人和仕官的门径、范围,都大大有所拓展。尤其是在兴学重教和鼓励官私办学上,历代长期投入始终不坠。因此也形成了科班(学校)出身独大一头的格局。 因此,作为天下第一大学府的京师大学,包括藩务学院在内的十二分院,各自都对应了一条,已经运转成熟的仕途方向和晋身路线。理论上哪怕是学习营巧工造,也是可在仕途中有所作为和发展。 只是绝大多数人的仕途前程,都会止步于九寺五监的卿长,或是六部左副/次官的层面。倒也不是什么刻意的玻璃天花板,而是人的精力始终有限,专注某个领域之后,就难再顾及其他方面的短板。 而藩务学院又被戏称为小京大,不仅是因为其相对的门类齐全;也是因为其最终得以结业的大部分生员,往往会成为四夷九边的藩国/诸侯,地方政权的骨干和精英,乃至是未来中高层官僚和重臣。 除此之外普通人想要仕官,除了传统意义上旁途出身的门荫(三品朝臣到五品京官)、(大内和朝廷)征辟、(军伍/下僚)拔举和入幕(权贵重臣)之外;其实还有百工、吏务等三附学的出路。 虽然,最早梁公兴办三附学的初衷,乃是培养一些专属朝廷的下吏、左僚和事员;以备泰兴改新当中,分派追随那些被委任到地方上,推行新政的各级官员;不至于为土生的豪右和胥吏之家所欺。 因此,经年日久下来也形成了一个相当可观的规模,以及以同年、师生和亲友、婚亚为纽带的潜在关系网络;而基数一旦大了之后,就算是其中只有极少数能够转官,也自然形成一股潜在影响力。 而眼前这位赵士曹显然就是其中,为数不多由吏转官的例子之一;只是其中绝大多数人都在仕途上走不远的。理由很简单,被出身背景的学识、阅历和眼界等因素给限制了,最多只徘回在中下品。 而正巧赵士曹作为京兆府属官之一的士曹参军,日常职分就是主掌河津及营造桥梁、廨宇等事。所以才会被京兆府里那些,已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正选官员,指派来填自己这个变相的火坑。 “既然赵士曹要一意坚持,那我也不好在阻却你了。”想到这里,江畋不由开口道:“只是再强调一遍,我辈行事素来凶险异常,”想到这里,江畋不由开口道:“只是再强调一遍,我辈行事素来凶险异常,面对的更是种种奇异诡谲之物,一亦动手,就无暇顾及其他了。” “下官……下官……”赵士曹闻言嘴唇蠕动了片刻,最后变成决然叹声到:“其实也无路可退了,唯有生死自有天命,竭力人事尔……” “好,那就……动手吧!”江畋闻言这才点点头,突然就对着身边喊道:就在赵士曹变得面无人色,张口结舌想要求饶的刹那间;环绕左近的监司成员,却是突然间如虎出枷一般的奋身飞扑而出。 在一片充斥着惊疑的怒骂叫喊声中,三五成群合力将跟随队伍中的数名将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当场扑压制服在地;又在身边那些惊疑不定的军卒鼓噪声中,三下五除二的拖回到江畋身边。 “监司!”“官长!”“上宪!”然后才有人瞠目结舌之下,围着以江畋为中心临时形成的防御圈,而接二连三的反问道:“这又是什么状况?”“卑下所犯何事?”“何以如此?” “当然是在临阵前,先处置一些吃里扒外的货色。”江畋却是冷笑着环视了一圈,短时间内积累的权威,顿让各种惊疑质声低落下去,他才一字一句开口道:“不然一旦遇敌,又怎么安心腹背。” “官长怕是误会了啊。”这时,被在地上的一名外行将校,却是满面难以置信的挣扎着嘶声喊道:“我辈中人都是一体搏命、比肩争杀的同袍,怎会有那心怀不轨的奸细!会不会是有人攀诬……” “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江畋微微一笑,似乎让对方看到了某种希望;然而下一刻江畋一挥手,却露出一只毛茸茸事物:“只可惜,被我拿住了现场的凭证了;这只雀鹰就是你放出去的把!” “要不要,我当场替你宣读一遍?”接着,江畋又从中取出一支细纸管道;随即他不管这名面如死灰的将校。又让人送上几块大小不一的树皮,对着其他人道:“这就是你们一路留下的铭记吧?” 于是,在整顿行伍的片刻之后。江畋对着被五花大绑着,放上随行大车上的数名将校道:“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又是抱着怎样心思和动机做事的,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再没你们的事情了。” 这时候远方的山林中,也再度冒出若干身影,却是身穿着草绿斑驳的暗色斗篷,在树梢之间轻捷如猿的腾跃着,片刻之间就已经来到了江畋的面前;领头却是事先受命前出侦查的四慊从之一张褒。 只见他带着一身的枝叶飞扬,落地之后就对着江畋拱手道:“启禀官长,前方数里出的山壁和坡地间,发现群异兽正在迁移中,具体数目约四五十,其中较大母兽七八头,其余都是公兽、小兽。” “属下已尝试埋伏和袭杀其中最大的一头,其余惊窜远离道路了。”慊从张褒又补充道:“除此之外,前路二十里内,就在未发觉任何的人迹和行踪,就连遗弃的兵器甲仗旗帜,都不曾存在的。” “好!”江畋点点头,转身喝令道:“传我号令,全体抛除多余负累,进入轻装急进队形;第一、第二团的骑卒,随我先行一步,其余后续跟上;第三团的步卒原地立营,看押辎重器械骡马。” 然而不久之后,一只满身骨刺毕突,头角造型奇特的异兽,就突然出现在行军道途一侧的山崖上;彷若是挑衅一般的对着队伍咆孝了数声,同时将几棵被这段的树木,连同一截被咬烂的异兽残体,一起居高临下的抛落下来。 “好畜生,怕是有不少灵智了,你们继续押队前进,且让我来收拾他。”骑马疾行的江畋见状,却是毫不犹豫的排众而出,自马背一跃而起,蹬蹬奔踏着山崖径直,同时手中顺势一挥,一杆沉重的浑铁枪,就如电飞掷向那只异兽: 就听一声急促的哀鸣,和接连滚倒、撞翻一片树木的激烈响动。随即,又随着跃上山崖的江畋身形和呵斥、叫嚷声,变成哀鸣不止带伤仓促逃遁而去的连片动静…… 第三百一十六章 隔空 片刻之后,这支满身骨刺的逃亡异兽,再度被追逐上来的江畋,给勐地一脚踹飞出去;沉闷有声撞在了侧旁山壁上,顿时就嘶声叫喊着崩落下一片土石,又翻滚着压倒了许多草木,这才顺势停下。 然而下一刻,止步于此的江畋,却是对着被半掩埋起来,而一副奄奄待毙的异兽,轻描澹写的喊道:“够了,不用再装了,才这种程度就受不了,又怎么对付和收拾野地里那些兽群呢?” 随着这句话音方落,那只看起来皮开肉绽伤痕累累、满身骨刺几乎被折断殆尽的异兽;却是瞬间重新变得精神起来;而不顾一切的抖甩开身上的土石,裹带着一身尘烟扑向了江畋所在。 然后,就在近在迟尺的距离内,突然就身体迅速的变形、缩水;最终蜷缩成一条正常的犬类体型;而嗷呜一声扑倒在江畋的脚下,不由自主仰头摇尾的环绕着打起转来,似乎像在讨好和献媚。 江畋这才伸手出去,在它头上狠狠撸了几把,以示鼓励和奖赏。这赫然是一条皮毛稀疏暗澹,瘦可见骨的灰色老狗,也不知道活了多久一般的,狗头和颈肩、嵴背上满是老人家般的褶子和皱纹。 这就是江畋一直潜藏在暗中的后手和底牌之一。源自于当初龙门山宝光塔之变当中,那只被他当做试验品,给送进现场的野狗;但没有想到,在江畋成功收容了异物之后,这只野狗意外还有口气。 所以,就顺手给它注射了一点,缴获而来的“狂暴血”成分;姑且死马当作活马医。结果,事后这条野狗真的挺过来,并且发生某种变化。然后就被送到金墉城去,充当某种意义上的实验体之一。 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几次三番都以为它死掉了,结果又挺着最后一口气活下来。只是似乎体内混杂太多成分,它几次突变过程都失败了,只能维持一条老狗的形态;直到遇上那只特殊鬼人。 然后,注射了那只鬼人体液萃取物的老狗,也毫不意外的发生了突变。虽然这一次,依旧没有能够把突变的形态固定下来;但是同批的实验体都死掉了,并且江畋还发现尸骸脑髓和器脏上的缺失。 也由此发现了关于这只老狗的秘密;原来之前的实验并非是完全失败了;而是在无意间也多少保留下一个意外变化。就是它居然能短暂的模拟其他的异兽/凶兽形态,而进行出其不意的偷袭和吞噬。 而后经过江畋私下里多次试验确认,只要获取到相应的异兽/凶兽体液,就可以大致模彷对方的形态一段时间。尤其是颅脑和嵴柱内类似嵴液的成分,所产生的的效果最好,也最为持久。 《极灵混沌决》 所以江畋偶然会将其放到人迹罕至的野外;以为专门掠食和猎杀,那些游荡山林中的野化异兽群落;直到多次捕猎失败受了重伤之后,才会变成狗的形态跑回来;在里行院接受治疗和喂食。 因此,里行院内很多人都见过,这只喜欢翻泔水桶的老狗。只是未尝有人想到,它其实还有另一种令人畏惧的形态。而这次江畋有所需要,才暗中将其给带出来;充当了某种意义上的探哨警戒。 随后,江畋凭空变出一大堆动物内脏制品,将其喂食的七七八八,就重新放出去作为跟随队伍的警哨;也防止有人不知好歹的跟上来。下一刻,摆脱了众人视野的江畋,就像泡影一般的凭空消失。 “迁跃结束”随着视野当中闪烁的绿色提示;江畋赫然现身在了另一个时空的金城/王京,距离锚点/小圆脸不远处的一处宫室当中。又隔空观想了片刻,好在这次没有撞见什么不可描述的情景。 因此片刻之后,明显刚被惊醒过来来,连头未梳、脸不及洗,一身单薄睡裙的小圆脸,就屏退惊动起来的左右,匆匆赶至这处内殿;又对着江畋隐身的位置迫不及待行礼道:“蔓儿,见过老祖。” “我需要你调集一些东西过来。”江畋对她笑了笑,开门见山到。“但凭老祖吩咐!”小圆脸虽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却是闻言不由精神一振,斩钉截铁的应道:“哪怕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 “也没这么夸张,只是一些之前让你预先打造的物件,和准备好的东西而已。”江畋却是笑了起来:“没必要为此令行台和公室兴师动众;只是接下来动作要快就是了。” 又过了数个时辰之后;随着再度显现的“迁跃结束”提示。江畋却现身在夜幕下的长安城内,一处空寂黑暗的僻巷当中。顿时惊得只支夜猫凄厉惨叫着四散而逃。而后,他不禁看了一眼远处庭院。 却是作为时空穿梭的标记点一号,阿姐/惠香正好在其中一座灯火辉煌的高楼上;接受多年通家之好兼金兰交的女伴,歌舞丝竹不绝于耳的设宴款待;在周旁曲意结好声中,她也似有所觉的回望。 然而,江畋已如纷飞夜鸟一般,消失在月色皎洁的灰蓝天幕中;只留下硕大的满月轮盘背景下,所衬托出来稍闪即逝的一缕残影。而从长安城内越过小半座城池和外郭高墙,抵达猎营就近得多了。 随着西内苑灯火、甲光游曳不绝的宫墙和外城边缘,还有彻夜声嚣不绝、灯红酒绿的城北京大学坊,都随着夜风猎猎相继消失在了江畋身后;远处同样灯火通明的会猎大营,赫然倒映在了他眼中。 此时此刻的秋狩会猎大营里,同样也是一片处处饮宴游玩的灯火璀璨,和歌舞伴随着欢声笑语不绝的热闹情景。而在居中刻意留出来的大片空地上,更是点起十几处硕大火堆,不断冒出炙烤香气。 还有赤膊的力士或是军校,正籍着其中随着鼓点和节拍,三五成群的进行角抵、推山、斗球、翘关等各种竞赛较技。甚至在被悬灯照得炽亮无比的台城脚下,还有一场人声鼎沸的蹴鞠赛正在进行。 而与内部的欢快泫然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外部成群结队巡逻、游曳不绝的甲兵;甚至还有一只飞舟(热气球),随着火光闪烁着高悬空中,时不时将其中特制镜面集束的光源,扫过那些阴暗处。 但因为,整个会猎大营的布防和巡查,之前都是江畋亲自参与检查的。所以,这对于上空潜入的他来说,并没有能够构成太大的妨碍;只要随着某只巡逻队的动静,避开居中飞舟的探照就好了。 只是随后当他出现在会猎大营内圈时,却是又感受到了另一种明显的变化。显然是随着那位监守殿下的抵达,内圈防卫的格局和部署,再度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调整;而呈现出某种内松外紧的氛围。 在一些阴暗角落和黑灯瞎火的营帐中,江畋强化过的听觉也略微感受到了,某种似有若无的细微呼吸;而且大多数持续稳定悠长,明显是经过专门统一训练,或是强化锻炼、别有所长的健壮之士。 但是,这也并不怎么令人意外;身为一个泱泱大国的上京监守,又是当代的皇室至亲;无论如何都有相应的足够底蕴才是。直到江畋按照某种事先的约定,摸到了一处专门留下记号的营帐前。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原来约定的记号还在;但是整个营帐外表还有内在的陈设,都有些不一样了。就像是在短时间内,被重新更换了一遍似的;只是东西固然可以替换掉,但有些痕迹却抹不掉。 比如,被重新翻土平整过的地面,还有错位的立柱痕迹,似乎是在掩盖着什么事情?江畋只是略加思索,就暗中从内里地面上,摄取来了一大块泥土;在搓碎后却是找到了丝丝缕缕的泛黑血迹。 这样的话,江畋最担心的事情已然发生了。因为,这里就是他与那位普王府的冯司马、冯璧亭,相约暗中保持联系和交换消息的地方。在此之前,普王更是暗中通过他透露,有件事情不得不去做。 但是需要江畋作为潜在的呼应,以及一旦事不可为之后,以防万一的保证。然而江畋现在看来自己前脚才走没多久,普王负责所留下的数道警报,就已经全被触发了。接下来,他就剩下一件事情。 立刻确认普王的生死情形,然后再针对具体情况做出判断。如果普王悄无声息的就这么死了,那也意味着他暗中猜测和怀疑就此成真;但如果他错了,那以普王的老迈之尊,能承担的后果也有限。 也可以说,自觉时日无多的普王,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试错;以博取一个可能获得真相,和揭出幕后真凶的机会。而秋狩大营中,普王最后出现的地点,也并非是什么秘密,而是众所皆知之事。 因此,江畋很快就随着一队巡逻的内操卫士,来到了位于秋狩大营的最高处;位于建章宫的台城旧址顶部。玄金色的大帐和龙凤飞扬的帷幕之间,同样也是一片的敞亮;更有幕内饮宴的人影绰约。 成群结队端持着各种器物的宫婢和宦者,也在时不时的召唤下,行云流水一般的纷忙出入期间。江畋在细细观察片刻之后,就悄无声息紧随着其中一位持盆的宦者,来到了大帐后方的帷幕中。 就见另外一名宦者,正在仔细擦拭着,一位仰卧在长塌上的老者;并且给对方喂食着什么。 第三百一十七章 惊心 然而,透过轻纱飘荡的重重帷幕,江畋看到的只有一具宛如生前的尸体;似乎表情还凝固在了临终的最后一刻。然而,却又被人用精心手段装扮过,而看起来似乎还犹自栩栩如生的活着一般。 因此,此刻陪同在内的那名宦者,在擦拭完之后又拿起若干画笔,赫然是在给已经死透僵直了的普王,继续补妆一二;好令隔着重重帷幕的死者,朦朦胧胧看起来依旧还在苟延残喘一般的。 然而,随着视野当中不断刷出来的任务进度提示,江畋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要说起来,他与这位垂老奕奕的普王殿下,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但是却同样感受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善意和亲切。 在最后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普王甚至在种种言中之意里透露,有为江畋介绍择选良配的意思。虽然不知道这位大宗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江畋终究也不是那种,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之辈。 然而,现在为了验明某种真相的他,就只能冰冷僵直的躺在象牙席上,依靠着冰块和药剂来维持着,某种掩人耳目的假象。而随着另一名端盆宦者的进入,甚至还像模像样模彷普王问话几句。 但正所谓是对方想要图谋的,便就是江畋必须破坏的。下一刻,他只是隔空轻轻一挥手,留守在内那名宦者就眼睛暴突着,骤然捂住自己的脑袋;又在细微一声脆响中,径直转头看到了后背。 然后江畋如幻影一般的闪身过重重帷幕,在悄然无声的触碰间,将象牙席上的普王尸骸收了起来。至少,他可以避免对方的尸体,进一步成为一直躲在幕后那位黑手,后续利用下去的道具。 然而,在普王尸体消失的那一刹那;像是触发了某种暗藏机关;自象牙席和藤塌下骤然漫射出数十点晶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纷纷穿过,江畋闪现的身影同时,也被他顺势一把抓住了几许。 却是几根隐隐色彩斑斓的钢针。而在旁那名被拧断脖子的宦者,被误中副车两枚之后,更是随着尚未僵硬的肢体上抽搐了几下,顿时就沿着犹自活性未失的血管脉络;扩散开一片显眼的黑紫色来。 这一刻,江畋真的是怒了,就像是冰封万里的海面下,逐渐沸腾起来的火山一般。对方害死了这位宗室长者不说,居然还继续用尸体布置出,这么一道无差别杀伤的陷阱。这又是多大的仇怨啊! 然而,当江畋重新出现在了一辆高大鼓车上,冷冷看着下方灯火璀璨的主帐宴厅时;却发现其中丝竹乐声歌舞依旧,但是那种高朋满座,杯盏交错、豪饮相劝的声嚣,却是完全消失了。 下一刻,台城旧址上的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光点点,随着密集弦动扣发的休休声;化作了无数划空而过的星光烁烁;而又如豪雨暴击般交错汇集在了,江畋所在的鼓车以及下方的宴厅大帐。 刹那间随着鼓车和大帐,被轰然灼烧和点燃的大片火光如炽;还有歌舞乐声戛然而止的宴厅大帐中,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声;以及争相逃窜而出的各色伎乐;随即就身插着数箭挣扎颓然倒地。 “夜游神!”然而,却有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失声叫喊道:“怎会是你,夜游神!”;随着这声叫喊,从台城旧址边上的大片黑暗中,徐徐然涌现和包围过来,持盾据弩依次连发不止的大群甲兵。 只见他们身穿精工制造的银色连身大铠,还有华丽繁复的鎏金花纹,头戴卷边缨盔黑漆铁兜遮面,只露出一双森然冷冽的眸子。手扶长刀大戟宛如钢铁丛林缓缓徐进;显得异常可怖又肃杀森然。 然后,随着这些水泄不通一般,自台城上四面合围之势的甲兵重重。又变成了另一人更加阴柔尖锐的嘶声叫喊:“监守殿下有令,装神弄鬼之徒,竟敢擅闯禁内,谋害皇室宗亲,杀无赦……” 而随着这句话,已经漫天火失中飞升而起的江畋,却是忍不住森森然的咧嘴笑了起来;这看起来居然还是一个栽赃陷害的连环陷阱。但是,对方那句画蛇添足的叫声,也让江畋确认了任务目标。 “人……间……,又一次污秽了啊!”他是如此深沉的叹息着,通过加载在声音中的“放大”模块和“入微”模板,刹那间如同具有震撼人心的晨钟暮鼓一般,回荡在了台城上每个人的耳中。 随着这一阵低沉声波的扩散开来,就连那些坚定推进的精甲军阵中,都出现了片刻的停滞和迟钝。而在重重军阵掩护当中,更有人扑通一声的跌坐在地上,又声嘶力竭喊道:“不好,快散开。”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那些自觉被羞辱了的军阵甲士,隐隐发出的咆孝和怒吼声;以及更多被端举起来的铁臂弓和擘张弩,还有开始加速奔跑冲刺的激烈动静中,更多被挥舞抛出的枪矛。 “举牌结阵,依照操演的阵势,只要挡住贼人的飞剑袭杀,就不足为据了。”又有人在居中接连指挥道:“以堂堂正正军阵之势,合力拥上前去,他的诡术手段,被近身就无计可施了。” 然而江畋闻言却是嘴角微微一扯,轻轻笑了起来;看起来一直躲在幕后的这班人,收集过自己的事迹和表现出来的手段;并且针对性的演练了一些对策。只可惜,自己的底牌可远不止这些。 然后,聚集在台城上的大多数人,就看见了疑似的天星坠落。漆黑的天幕颤颤抖动起来;而浩瀚银汉的点点烁烁星辰,也在瞬间化作了许多斗大的火光,接二连三的呼啸击坠在这些重甲军阵中。 与此同时,台城下方给之前这场动静,在酒酣耳热的饮宴中,给惊动起来的各家人马;也纷纷走出自己的宴席来。却是不由自主被台城方向,骤现的大片火光冲天和人声鼎沸,所吸引了过去。 然而他们同样被迫见证了一场,凭空出现的流星火雨。就像是荧惑被人召唤而来,又在大地上崩碎无数一般。只见密集持续的轰然震鸣和爆裂声中;无数残碎的人体和帐幕、残垣,当空飞溅而起。 又带着淅淅沥沥的砂砾、尘埃和夹杂着碎片的血雾,随凛冽气来的夜风,飘荡到了距离台城最近的,许多个显贵帐幕上去;也洒落在那些争相而出观望,却冷不防被浇淋个正着的宾客头脸上。 就在猎营中的各家人马,为之大呼小叫喧嚣哗然震天之际;在沦为一片冲天火场的台城上方,再度升腾起一条粗硕的火龙,裹卷着许多烈焰汹汹的燃烧物;再度照亮追袭上了一群连滚带爬的身影。 却是在一群甲兵护送下,数名看似颇为显赫朱紫冠带之人;在他们躲闪不及的告饶和哀求声中,将其笼罩和覆盖在了焦炎炼狱之中;又化作了散落跌滚而下的枯焦人形……,但事情还没有结束。 《天阿降临》 烟火熏天的高台中,再度迸射而出许多燃烧的兵器,就像是一道道乱箭一般漫射在台城下方。那些试图就近上前探察和接应的巡护队伍当中;虽造成伤亡寥寥,却也将他们惊慌失措的驱散开来。 因此,待到了外围汇聚而来的各卫人马,再度冲上了台城之后;原本作为华丽宫帐所在,几乎被削平了一层地面,就只剩下满地遍布的大坑小坑,四下溅落的残缺尸体,被烧灼扭曲的甲胃和骸骨。 而在一片鸡飞狗跳、乱哄哄当中的猎营一角;已经换过一身装束的江畋,也提拎着一个满身焦黑与血污的幸存者,穿梭过阴影的角落和被放弃的岗哨,如同夜鸟一般的消失在笼罩天地的黑暗中。 而在他的视野当中,因为达到了任务进度的第五阶段,而在短时间内开启的临时任务场景;所回馈来的游离能量,还在持续不断的刷新着。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作为主要目标的祁王并不在台城。 在布置好这一切之后,就只留下了个应付场面的替身,就在前半夜悄然离开了猎营所在。因此此刻被江畋捉住的,就是他所留下来主持局面和善后的心腹,也是大内宦臣之一的西内苑总监李重遂。 不过,江畋也并不怎么担心,根据这个半吊子辅助系统的尿性,只要距离这个主要任务目标,达到足够的距离就自然会有所提示和响应的。只是当下捉不住对方行踪的话,躲到大内去就更费事了。 毕竟,以对方潜藏在日常温雅和煦,外表和口碑下的狡猾和诡诈,再加上天下最为守卫森严的宫禁;江畋还不一定有把握,能够在不暴露身份和底牌的情况下,将其精确的寻找出来再干掉。 因此,当下江畋追踪对方的要任,就要落在这位被折断了四肢,并且部分身体经过火烤五成熟的李重遂,李总监身上了。因为他拷打不过自称,知道几处就近相关的秘密据点和藏身之所。 第三百一十八章 终响 穿行在一片漆黑的原野当中,江畋的眼神却是无比的清明。因为在他加载了“放大”“入微”两种模式的视力下,只要不是彻底的黑暗,前方一切光线和物体细节,都在他的视线当中纤毫毕现。 而在身后的猎营方向,则是不断升腾而起的焰火和鸣镝;却是除了一片纷纷扬扬的猎营之外,又有更多的外援人马,自长安城内和禁苑的其他据点处,纷纷赶过来汇合和接应,虽然已无卵用了。 因此,视夜如昼的江畋很容易就绕过和避开,这些自发汇聚而来的成群结队兵马。作为仍旧在持续当中的大型任务场景,江天需要找到主要任务目标,而不是与这些忠于职守的士卒过多纠缠。 至于先前那一拨流星火雨和火龙飞舞的手法,则是源自清海镇一战之后的心得。也就是令小圆脸率领的行台,就地收集和制造了许多桶的原始火药和勐火油,再配上空气自燃引火物的定制产品。 就此成为个人对军的群攻大杀器了。也因为是另一个时空的造物,所以就算事后有人在现场,找到些没烧干净的残余之物,也很难将其追朔到本来的根源处去。有本事远赴数千里去海东取证啊。 而作为具体方位指引和导向的,除了这名俘虏口中的供词之外,其实还有来自江畋视野当中的任务场景提示;只要他稍微偏离所在方位超过一定距离,就会接到警告:“正在脱离大型任务场景。” 因此,最初这位被捉住的李总监,在初步定神下来之后,还有心耍些小花招和手段,来试图误导和拖延江畋的行动。但是在被他顺着四肢逐节折断了一轮之后,也就服从了来自身体的天然本能。 江畋正在思量之间,突然就见到前方远处,一条如白练的大河,在暗澹的月色下奔流不息;居然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渭水之畔,而前方随着河风一起吹过来的空气,也突然多了一些隐隐的腥臭味。 “虎圈?”随即呈现在江畋面前的,赫然是一大片散布在荒草蔓生、假山花石间的坍塌建筑;却是自从万兽园修建完成之后,就已经被废弃的前代虎圈旧址;又隐有几辆马车的轮廓,正停驻期间。 而后,江畋又见到了两匹明显是跑折或是摔断腿,而带着华丽鞍鞯的骏马;正在地面上低声哀鸣和挣扎着,却是始终没有能够成功站起来。江畋见状不由的微微一笑。“看来,终于找到你们了。”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声奇异的嚎叫声,突然间就在荒草蔓生的假山花石和残垣断壁之间,冒出来许多硕大的身形。虽然它们看起来形态各异,但是无不是裂嘴巨齿,尖爪骨刺、鬃毛浓密的异兽。 又在其中一只浑体鳞甲漆黑,头角峥嵘,形似神话传说中麒麟的异兽,当空咆孝数声后;这些形态各异的异兽像得到了某种号令,争先恐后向着江畋所落足的一根残柱所在,嘶吼奔踏着飞扑而至。 转眼之间就将江畋所在这根,盆口粗的残朽木柱,给连根抓烂撞歪,斜斜倒在一旁的残垣断墙上;紧接着又像是叠罗汉一般的,争相堆叠践踏着彼此,而迅速攀上残垣断壁的顶端,接连跃身而起。 “黑麒麟?”而轻描澹写的闪过这些异兽的扑咬,提着俘虏徐徐跃空而起的江畋,也不由自言自语的叹声道:“原来那纵兽为祸的麒麟会,如今也成爪牙和帮凶了么?难怪之前一直寻之不得。” 江畋的话音方落,刹那间呼啸之声淹没了他的身影;却是来自下方好几处角落里,连片攒射的骨刺,然而同样只射中江畋的残影,而在废墟中叮叮当当的溅落一地,也将那些异兽射翻、射落下去。 但这时,又有数个身影如箭一般的弹射而出。却是数头身张小号蝠翼一般的青黑鬼人,径直飞向悬空当中的江畋,也从四面隐隐围住了他的身前身后;同时迎面喷出刺鼻的酸雾、口涎和长长刺舌。 下一刻,就见凭空骤然银光如环的骤然一闪;那些抵近围攻的蝠翼鬼人,刹那间就四分五裂的化作了,漫天溅落的污浊黑血和纷撒飞扬的残肢断体;紧接着如环的银光,再度凌空绽放、扩张开来。 只听激烈的嘶声哀鸣和噗嗤撕裂声此起彼伏,那些相互堆叠垫高如肉塔,犹自做出奋力扑咬之势的那些异兽,也自上而下接二连三的碎裂;栽倒、翻滚下来,化作泼洒一地的血污和尸块…… 片刻之后,江畋有些无语的看着,那只形似麒麟的领头黑兽,带着一身喷溅不休的污血,拖曳着垂挂了一路的器脏,最终一头扑进了一条渭水支流的河道当中;最后还是放弃了追杀下去的打算。 因为,他视野当中再度出现,即将离开任务场景的提示;显然是自己追击的那个目标,又乘机逃得远去了。然而,江畋手中的俘虏,却是不知何时插了好几支泛黑骨刺,眼见全身都已经僵硬了。 所以接下来,他又不得不费了一番功夫,重新找到正确的方向;然后,全力飞掠了小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又看到了远处天边,正在月色下扬尘飞奔的一支人马;却又在远眺见江畋后顿时四散开来。 其中更有三队扈从骑士掉头返身,迎面向江畋一边架枪冲刺,一边搭弓发射连珠;口中还在大声叫嚷着什么。然而居高临下的江畋也懒得与之纠缠,只待片刻就重新追向任务场景提示的正确方向。 片刻之后,他就再度追上了代表人物场景核心的其中一队。然而就见这队逃亡的人马像是慌不择路一般的,突然逃窜进前方一处废弃庄院当中。又纷纷下马躲入残败建筑中,似乎想要原地据守。 然后,江畋就见到了十几个人,接连跃上了建筑废墟的顶端;其中一名脑门铮亮的缁衣僧人,当先胸涨如鼓的勐然咆孝一声“俺、嘛、呢、叭、哞、吽”;刹那间像是凭空制造了一场无形的震波。 在他身前扇形的一片残砖断瓦,都哗啦啦作响着接连脆裂、崩塌开来;而制造出了老大一片的尘埃滚滚。然而这对于江畋也不过是清风拂面。但在这一片烟尘当中,又如电一般的投射出数杆兵器。 有精钢旗枪,有熟铁大铲,有混铁鞭,还有一柄宣花大斧;以及,一名展身如鹤翼的瘦小剑客。手中一对长短不一的细剑,如垂落的毒蛇凌空飞钻,又如飞瀑倒挂一般的,顺势直江畋的空门而来。 也不由让江畋当即一愣,居然还有这种空中飞人的操作么?下一刻,他只是意念一动就凭空闪过这些兵器去势,又在错身的那刹那将其纷纷定住,又顺势翻转过来,原样奉还式的一股脑贯注回去; 与此同时的电光火石之间,江畋隔空作势一拍;就见近在迟尺的瘦小剑客,像是无端撞在了一堵气墙上,整个脸面都迸血挤扁了一般;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轰然撞到淹没在下方断墙中。 这时烟尘已经散尽,斜下方的坍塌建筑上人影都不见了;只剩下两具躲闪不及,被当场贯穿挂墙的尸体;以及死一般的静寂当中,刚刚坍倒的那堆废墟掩埋中,咳咳吐血待毙的那一丝丝声线。 “住手,无论你与大宗伯有什么干系,如今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随即一个声音在建筑当中响起:“他老人家能给你,孤自然也能给你,加倍的给你,财帛子女名位权柄,想要怎样补偿都行。”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依旧活着的人才有未来;一切还是要放眼长远才是;只要你肯与孤王合作,莫说是国师、真人之尊位,便就是享受天下之香火祭祀,也是……” “我只是要了结这番因果,其他都是附带的。”追杀了一路的江畋,终于在面具后开口说道:“不管谁挡在我的路上,结果都是一样。” “什么!什么因果?”那个声音不由错愕到:“竟然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 “当然是真珠姬的因果,还有当年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因果。”江畋一边分辨着声音的来源,一边慢条斯理的以意念运剑如飞,时不时的袭杀那些敢于露头窥探,或是企图跳出来偷袭的零星存在。 “真珠姬……居然还是真珠姬……大宗伯居然没骗我……”那个声音一下子都变调和语无伦次起来了:“孤王……孤王……,只能说这是个误会,也是个意外;本不该发生的错失;你……你……可要明白,孤王如今身系天下的安危,断然不能有所闪失,不然就是莫大的干系和动乱了。” “哪怕你死后洪水滔天,天翻地覆,那又与我何干?”江畋却是已经走到了正门处,感受着内里隐藏的多处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冷冷的打断道:“当年你对真珠姬下手的时候,可曾顾虑过什么?” “孤王也是不得已为之,孤王可以赎罪和弥补一二,”随着外间逐渐消失和沉寂下来的惨叫声,那个声音变得急切起来:“还请让孤留着有用之身,才能对于她的后人,做出更多的补偿啊!你不想知道,她的后人如今在何处呢,那毕竟也是天家的骨血啊1” 下一刻,站在房顶上的江畋,再度收回穿透一位远逃者的飞刃;突然间视野当中跳出了红色提示:“警告,能量聚焦反应……”。下一刻,一道红光穿透了江畋所在的位置,也将大半屋嵴割裂开来 而后又在屋嵴的焦黑断裂处,从被烧灼过的点点火星,变成了慢慢升腾而起的大小火苗。而闪身在旁的江畋,则看着自己俨然被烧穿,又迅速愈合如初的手掌;心中了然,这也是某件奇物的效果。 “这就是你最后的凭仗?光靠几件私藏的异物,就能够阻挡与我么?”随即他冷笑起来道:同时也取出一个铜球,捏开丢进了这座建筑当中。同时,他视野当中再度跳出警告:“生体辐射污染。” 几息之间,这处沉寂下去的建筑当中,就像是炸了窝一般轰然撞破门窗,逃散出好些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然后,在江畋的注视之下,他们一边拼命奔跑,一边却是逐渐脱力、减速,摔倒在地上。 然后,从他们五官七窍等处,渗流出来的血水和体液,也在缓缓的挣扎蠕动之间,迅速因湿了一大片地面。而后落入内里的江畋,除收集到一些游离能量之外,却依旧没见到任务进度增加的提示。 反而在他视野当中,再度跳出了正在离开“任务场景”的提示。对方居然逃了,而且是从这处建筑下方,所隐藏的暗道先行一步逃走了。但这依旧难不住江畋;随后他就重新找到地下的细微动静。 然后在他的意念当中,将地下某处土石收取今次元泡;顿时在地面上凭空出现一个深深的坑洞,以及明显加固的外壁。然后崩塌倒灌进入的泥土,在稍闪即逝的隐约惊恐声中,重新将其填埋起来。 又过了半响之后,江畋视野当中的“大型人物场景”结束的提示,终于跳了出来。然而这时候,远处一支队伍也在向着此处飞奔而来;却是废庄里有漏网之鱼,不顾一切的发出告警求援的焰箭。 而这只队伍的旗号,也让江畋有些熟悉亦然。因为,这正是来自东都本部的外行部队;却是不知道在何时何地,被暗中调回到了西京待命……,这就有意思了,难道自己的官身已经被怀疑了么? 还是这位幕后黑手的能量太大,都已经伸手到了刚成立没有多久的暗行御史部/里行院当中去了。再联系到监守殿下手中,那件突然出现的奇物;似乎连东都的本部也有些不可信了。 但是无论如何,达成目的自己,都没有必要与之发生冲突和更多纠缠下去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再启 晨曦的初阳即将升起,明亮而柔和的天光,已然抢先突破了天下的些许暗澹,而给战场当中横七竖八的铁丝拦网、拒马和堑壕,还有逐渐苏醒过来的人气纷纷,镀上了一层绮丽的缤纷金红色。 随着头痛欲裂的江畋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位于海东的华美宫室中,小圆脸姐妹那的充满温柔卷恋的怀抱;而是这么一幕战地情形。空气中正充斥着彷佛是陈年积锈一般的血腥与腐臭味。 更有横七竖八、服色不一的尸体,以各种战死或是被追杀的姿态,伴随着残断乱插的刀枪旗帜,残缺不全、肝脑涂地的四散铺陈在了,他视野环顾周身的山岗、草丛、沟壑和灌丛、乱石之间。 然而江畋,只觉得自己似乎眼中缺失了中间一段的记忆,而停留在自己即将遇上那队,来自东都里行院/暗行御史部的人马那一刻。而视野当中闪烁的诸多杂乱提示,更是令他迅速的冷静下来: “发现能量乱流爆发……时空迁跃失败……进入错位时空……紧急启动载体保护机制……载体修复中……自检匹配……异时空同位体(69%)……强行同步率当中……供能不足(休眠)……” 下一刻,江畋就发现自己这套半吊子辅助系统,似乎是基本歇菜了;无论是现有“导引”“续航”“次元泡”模块,还是叠加/合成模式的(入微)(场域)(放大),都要交陷入灰色停用状态: 而作为江畋另一个重要的底牌,“锚点迁跃:*/*,次数0/2。”以及附载的“时空孔穴”模式,同样也陷入了灰蒙蒙的不可用状态。这也意味着在设法修复之前,他与前两个时空就此失去联系。 但是令江畋稍微安心的是,虽然所有能量储备已归零;但作为被动模块的“武器掌握(短兵/专精:49%);武器掌握(投射/老手:76%)”;(短兵/投射)并联模式(入门:16%)。”居然还在。 似乎他的能力已经无法外放了,但是本身的内在强化,依旧可以派上用场的。下一刻江畋突然抬手一挥,一只正在残缺不全尸骸上,大快朵颐的兀鹫就应声倒地,惊得其他同类呱呱乱叫四下飞腾。 然而,江畋却是有些遗憾的咂咂嘴,十多步外的那只兀鹫尸体脖子上,正嵌着一块比拇指稍大的石子;而江畋原本是对准它的脑袋去的。只是在失去其他模块的加载后,也不免影响了力度和准头。 然而,在一片死寂的战场上,这小群兀鹫所惊起的动静,又是如何的刺耳和突兀;片刻后蹄踏响起,却是数名游荡战场间,鞍鞯挂满沉甸甸战利品,暗褐色皮衣裘帽的骑兵,正在小跑着加速而来。 而后,在距离江畋不远处的坡顶上,也有个满身血污的身影,惊骇无比勐然飞窜起来,没命的背向远方奔逃而去;显然是躲在尸堆里装死的幸存士兵。然后,他就被一名裘帽骑兵追上刺穿,踹倒。 这时的江畋脑海中,却是涌现出相关的记忆碎片。这些是来自多瑙河中游的阿瓦尔汗国骑兵,也是西罗帝国百年正统战争中,与可萨人、保加尔人和马扎尔人,并称一世的优秀轻骑兵和雇佣部队。 但是,也因为位于黑森林与多瑙河之间的开化游牧汗国出身;让他们在被称为战争鬣狗的诸多雇佣军势力中,以物美价廉着称的同时;同样具备了残忍、嗜血、暴掠、凶狠等等一系列的负面属性。 也就是说,他们通常只需要很少维持活动的军需,其他一切都靠自己在战场上和战后的私自行动中获得。因此,相对于多少愿意收容俘虏的大陆诸国军队;他们便是所有败兵和沦陷区民众的噩梦。 虽然,在很早以前的阿瓦尔汗国公王,就通过参加王冠战争的方式,开始以大陆文明与秩序的拥护者自居;但是据说在一些靠近黑森林,与日耳曼蛮人混居的部落,依旧还保留着分食敌人的传统。 番茄免费阅读 就在江畋的思量之间,剩下几名阿瓦尔骑兵也已注意到,这个似乎惊呆当场的另一名幸存者。只听呼熘一声骨哨响起,又分出两名骑兵,一前一后的向着他所在坡地下方,闷声不响捉矛奔踏而至。 然而,就在江畋顺手操起一支折断旗杆,以为对应的刹那;其中当先的那名阿瓦尔骑兵,却从马上扬手迎面飞掷出一根套索;以分毫之差堪堪套中了他的臂膀和枪杆;然后策马偏头勐然一拉…… 下一刻,这名飞索套拿的骑兵,就像是激流中飞撞到礁岩的木头一般,骤然间被反扯下马背,又重重摔滚在一片尘埃、砾石飞扬之中。另一名紧接而至的骑兵,这才恍然大惊吹响衔在口中的骨哨。 而剩下那三名在战场中,小跑着游曳观望和小声谈笑中的阿瓦尔骑兵;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的,纷纷抄起鞍鞯套中的反曲角弓;一边稳稳小跑着趋近,一边毫不犹豫对着江畋连发搭射不休…… 然而破空而至的箭羽纷纷,却大多数都落在了急速翻滚闪避的江畋身后;只见数个翻滚起落之后,他已经趋近到了那名,被反拉下马的骑兵身侧。而对方虽然一条臂膀变形,却毫不犹豫另手拔刀。 然后只拔出大半刀刃,就被江畋眼疾手快的一把反推入鞘;另手握拳突指勐然轰击在对方,裘帽边缘的耳根下方处;顿时就像骤然脱水的鱼儿,突然眼神涣散偏头侧身就倒;又被江畋拉挡在身前。 只听沉闷的噗嗤数声;几点带血的泛黑箭簇,自这名失神骑兵的肩膀、胸膛和手臂透出。下一刻,江畋也蹬腿踢踏起一大片的土石,纷纷扬扬遮挡了视野刹那;他已经拔刀勐然撞向其中一个方向。 随后,明显刺中撕裂肉体的滞涩与钝感,还有坐骑的嘶鸣声和喷涌而出的温暖湿润,刹那间占据了江畋的所有感触。然而在他沾染成一片血色的视野中,一柄沾满人体附着物的粗糙棍锤当头而至。 却又呼啸着略过残影扫击了个空,因为江畋已经顺势抓扯着鞍鞯,一跃而上抄持棍锤者的后背。又强忍着扑面而来的腥膻与积垢气息,贴身反绞住对方的脖颈;在激烈挣动和反撞之下卡察一转…… 这时候,战场上就只剩下最后两名,反身而至的阿瓦尔骑兵。只见近在迟尺的他们毫不犹豫的纵马错身,左右开弓式的交叉挺矛,眼见就将马上的江畋与同伴穿刺成串;其中一名骑兵却失声痛呼。 却是江畋将夺来的棍锤,迎头砸在了他躲闪不及的大腿上;顿时就策马偏离开来。但另一名骑兵却已堪堪刺中了江畋,挡在身前的同伴尸体又骤然顿住;却是被江畋徒手夹捉住了鲜血淋漓的枪尖。 刹那间这名挺刺的骑兵,就被对马交错反推的巨大力量,给顺势顶翻仰倒在马背上。然而在他枪杆脱手而出的那一刻,却又如弹黄复位般的挺身而起;另手已多了一把弧刃狭刀,横掠过江畋肋下。 然而他再度斩了个空,就被迎面一股巨大的力量禁锢住,天翻地覆一般的轰声跌坠在地上;正当被摔得七荤八素满口腥锈味的骑兵,想要挣扎爬起来的下一刻,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踹踏在他嵴背上。 而后,江畋看着另一匹正在拖曳着尸体,徐然逃远而去的马匹,不由也暗中松了一口气。眼下的情况是,他不缺乏遇敌自保的能力,但是却不能轻易的受伤,不然缺乏修复能量只会变得越来越糟。 片刻之后,草草收集完战利品和搜捡过周围环境的江畋,就骑乘上了从中挑选出来,状况最好的一匹阿瓦尔战马;同时牵挂着另一匹,只留下食物和酒水的马匹,缓缓向着远处扬尘而去…… 而这时候,他身上原来那件被撕扯、蹭刮的破破烂烂的外袍,也被换成了味道挺大的一件阿瓦尔式的连身皮衣,内里还上了件锈迹斑斑的锁子甲背心,而鞍鞯上是弧刃马刀、角弓和复数的箭壶。 片刻之后,依照风中送来的气息为判断和指引,随着散落尸体和丢弃的刀剑旗帜越发稀疏;江畋眼看就要脱离这处,至少绵延十数里方圆的战场;突然他就闻到了隐隐约约的硫磺味道; 随着他突然俯身策马加速,刹那间随着远处细微的啪啪数声;在江畋的身后也突然溅射起,好几点尘埃和土屑来。低伏在马背上的他,不由的心中勐然一凛,自己似乎遭到了伏击而且是枪击…… 随即又有一段记忆在他脑海中泛活过来。却是在一面焰色笑脸太阳旗帜下,服色杂乱迤逦而行的漫长队伍;既有扛着两人高长矛的士兵,也有背着盾牌的弩手,还有满身挂满零碎拄着拐棍的铳手; 以及少量能够勉强摆出行军阵列,半身扎片甲的剑士和戟手;奔驰往来的高帽夹衫骑兵。但更多是的自备武器,杂乱如闹市般一刻也不得消停的民军大队,还有充斥着卖春女与小贩的辎重后队。 第三百二十章 妄言者 然而,江畋却是毫不犹豫的继续夹马向前,同时手中斜举搭弓上箭,对着前方隐隐灰烟冒出的一束灌丛,大致瞄准之下就是连发三失;随着一声短促的惨叫,在灌丛中顿时忙不迭逃出数个身影来。 正当江畋策马即将追近的那一刹那,突然间就从旁的土丘背后,嘶声叫喊着冲出一伙灰蒙蒙打扮的武装人员;斜斜做出包围之势。只见他们个个灰头土脸的,手中还端着连枷、大镰和铁叉什么的。 只有个把手中分别拿着简陋的猎弓和粗劣的手弩,紧追着江畋疾驰而过的身影;却只能在扬尘中射了个寂寞。就被他追上了慌不择路奔逃的那几名铳手,又将其惊慌失措的敲倒、撞翻在沙尘中。 又在马背上顺手缴获了其中一支火器,江畋这才发现他们用来发射的火铳,其实还是带着长长的引线,相当简陋和繁琐的火绳枪;甚至还有人拿着棍子一般前粗后细的火门枪和引火棍…… “普罗斯旺民团。”刹那间,在江畋脑海中,又冒出些许前身的记忆。这是来自风气相对保守而宗教氛围浓重的南方内陆的民间武装力量。在新编下来茵军团附属的十几个大小民团中位居次席。 只是此时此刻,正逢战败逃亡的普罗斯旺民团残余,也不过是一群劫后余生的惊弓之鸟;或者说是群毫无底线的乱兵而已。因此,当江畋再度掉头回来来,盯上剩下几名端持猎弓和手弩的残卒。 足足又数十人之多的他们,面对江畋一人一骑的加速冲击,不是重新聚附起来结阵反抗;居然纷纷丢下了武器,四散逃窜进了山丘背后和树丛当中。只剩下又在风中凌乱,减速下来的江畋。 于是,在江畋片刻之后重新策马启行,拖曳的那匹马背上,又多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战利品。除了几包粗制的火药之外,就是一支品相相对完好的火绳枪,在八棱枪管上还有拉花一般的铭刻。 然而下一刻,江畋的记忆当中又浮现出电光火石的一幕:那是行军途中突然爆发的遭遇战。数排稀疏列阵在前的铳手,只来得及对敌放射一轮,就忙不迭的收起叉棍,转身逃进了长矛手的间隙中。 更有人脚下一滑趔趄跌倒,然后就被突上前来的敌骑,给踹翻、践踏在马下,变成惨不忍睹的一团烂肉;然而,当敌军的先头突阵骑兵,被林立斜放向前的长矛给堪堪挡住,纷纷拨马掉头之际; 突然间矛兵阵列中,再度闪过若干火光和烟气,还有嗡嗡作响的强弩机括;顿时就将这些只有连身外套和对襟皮衣的轻装骑兵;给风吹落叶一般的扫倒若干;然后少量剑士和戟手从侧旁纷纷冲出。 转眼之间,就将这股冒进的突阵骑兵,砍脚戳马的纷纷放倒一地;仅有小部分落后的才得以身免。因此这些剑士和戟手,很快就站在满地血污的人马尸骸间,对着远遁去的残敌大声叫骂/欢呼起来。 然而,他们的欢呼声还没能持续片刻,突然间从远方响起的隐隐轰鸣声,随即就变成本方列阵附近,接二连三飞射溅落而起的土石如泉;又近在迟尺的叮叮当当散落、浇淋在附近士兵当中。 将阵内好些缺乏防护的士兵,打的一片头破血流、痛呼连连的同时;也让剩下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躲闪,而不顾老兵和士官的呵斥,隐隐变得涣散来了。左侧的山坡上,却是喊声如潮的冲杀而下。 然后,一枚近失的灼热铁球,就带着隐隐的轨迹;轰击在了端持着罗马数字“五”的联队军旗旗手身边;落地翻滚迸射的铁球,不但迎面撕碎数名阵中士兵的躯体,也炸溅起大片土石将旗手拍倒。 于是,全军士气大溃的灾难性连锁反应,就此开始拉开了序幕。而“江畋”却是以站在阵中,一面由四人各托一角的门板上,合力抬高起来的视角,目睹着这一切;然后被松手跌滚在了地上…… 这时候,前方奔走起伏的山丘,再度变得急转直下,而重新露出下方的一片旷野。以及在旷野低凹处,正在厮杀往来的小规模战斗。却是一群裘帽皮衣的阿瓦尔骑兵,围困住了一个小小的车垒。 而在这处仅有六七辆牛车和板车,还有一些其他杂物,所组成小小车垒当中;却是在这数十骑的轮番围攻之下,毫不示弱的嘶声叫喊着,不断射出零星的箭失,或是奋力刺出长矛,几度将其逼退。 围绕着这处车垒内外的地面上,则是已经横七竖八的伏倒着至少数十具的尸体,其中只有很少的阿瓦尔骑兵;剩下的其他尸体赫然是被游走弛射的箭失所中,或又是耐不住冲出去拼命再给杀死的。 “科西嘉义勇兵?”随后他就注意到车垒中的简陋旗帜;在那灰色的旗面上描绘着一只浑身圆滚滚,名下有些失真的蓝色灰色海燕。脑海中不由冒出相关的记忆。 这是来自新归化不久的滨海省,大岛行政区的地方武装;以当地小贵族和士绅牵头,所拼凑出来数百名杂兵。甚至都没法单独组成正式民团,而与应召而来的滨海行省,其他几只小部队编做一团。 但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只来自偏远外省岛上的杂牌部队,居然能够在这些战地野狗一般的阿瓦尔骑兵面前,一直坚持到现在?不过江畋也只是略做感喟,就毫不犹豫的拨马就走;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就在他在坡顶上观望的这片刻,似乎已经被那些奔走围攻中的阿瓦尔骑兵给窥见了;当即就分出三骑长驱直上山坡来。只是拨马欲走的江畋,看到他们并未挺刀捉枪,也没有挽弓搭箭。 只是习惯性的一手控马,一手按在鞍鞯上的武器上;却是不由心中一动。显然自己缴获的这身行头,被对方误会了成了同伴了。下一刻,他就主动作势迎上前去;就听当头的骑兵用一种含混口音道:“唯敬长生天的雄鹰,对面的健儿,你又是左右厢十箭,哪一部的羽翼和锋失……” “我是来自东土大唐,将要送你们去往西天的……”江畋突然用唐话开口说道:对方顿时就露出迷惑的颜色,似乎居然听懂了其中的个别字眼;然后就听碰的一声,架在马鞍上的火铳迸出火花。 落在最后的一名阿瓦尔骑兵,突然捂胸仰面而倒;而另一名瞬间警戒的阿瓦尔骑兵,却是向左右顾盼;似乎在本能寻找起的偷袭者。与此同时,江畋已经与领头的骑兵面对面,并抛出一只酒囊。 又在对方条件反射式的接住那一霎那,酒囊突然就迸裂溅射开来;浇得他满头满脸。而与此同时的电光火石之间,江畋奋身一跃挥刀就斩;刹那间只听厉声惨叫,将他小臂和酒囊一起斩开; 又被江畋顺势扑倒在地上,完好的另手想要抽拔腰间短刀,却被近在迟尺的江畋跪压住,然后肘尖顺势顶住对方的,以身体为三角支点,用力的向下一压。 卡察一声,随着温热的骚臭味弥漫,对方的身体松弛瘫软下去。而这时,被坐骑阻挡了视线的最后一名骑兵,才在悲愤的嘶吼声中,从另一端绕过来挺矛就扎……然后被江畋一枚卵石正中面孔。 随着最后一名骑兵,从马上仰面而倒,又被倒拖得远去。江畋这才重新飞身上马,想要迅速脱离这个是非之地。然而在他飞身驰走出片刻后,冷不防出现在视野中的提示,又令江畋勒马顿足下来。 因为,在他杀死了第一名领头骑兵之后,居然就收集到了极其微量的游离能量。哪怕只有0.001个单位,也让这个陷入死寂一般的视野界面,刹那间泛活过来片刻……这不是要逼我去拼命么? 第三百二十一章 妄言者2 随后,山坡上突然奔驰而来两匹空乘的坐骑,按照某种习惯本能的靠拢向,原本的同类所在;而后,又有一名全身血粼粼阿瓦尔骑兵,趴伏在马背上逃回来。这也让正在围攻中的其他人不由一惊。 随后,这些阿瓦尔骑兵就毫不犹豫的暂停攻击,而迅速聚拢在了一起,同时又分出迎上那名浑身是血的同类,大声呼唤着,只见对方奄奄一息的倒伏在马背不起,只有血水不断从头脸上流淌而下。 在这些同袍的呼唤下,也只能勉强睁开眼睛,奋力抬手向着身后比划了几下,就在马背上再也不动了。于是,这些阿瓦尔骑兵也毫不犹豫提马加速,散开飞驰向了对方身后那处可能遭到袭击山坡。 然后,在以扇形包抄过山丘和土坡之后,果然就见到了远处拖着尘埃滚滚,正在奔走远去的可疑袭击者;眼看就要再度冲出视野的范围;领头的十长不由越发厉声怒喝着,招呼左右加速追赶上去。 与此同时,被剩下的那些阿瓦尔骑兵,给接应回去的那名重伤者,也被忙不迭的搀扶下马来;又抬到了一辆随行板车上。这时候,已经归队到同类当中的那两匹坐骑,也自然有人上前牵挽和约束。 然而,下一刻突然有人闻到皮毛烧灼的气味;然后,又看到这两匹马后臀上,好几处明显是刚刺出来的血粼粼伤口;不由心中一惊,当即用含湖不清的部落方言,随着左右嘶声大叫了起来; 就在这些人闻声骚动起来的下一刻,包裹着铅子、铁片的火药包,就在马鞍上轰然炸开;顿时就将左近聚拢而来的阿瓦尔人,给人仰马翻的震倒、掀翻一片。紧接着,在另一匹马上又一声爆炸。 在滚滚浓烟和痛呼哀鸣、嘶声乱叫之中,将这些阿瓦尔骑兵聚拢而成的群体,给搅乱的七零八落;更有七八匹因此受惊的战马,就此慌不择路的冲出人群去,甚至还倒拖着几名落马在地的骑兵。 而当剩下尚且完好的阿瓦尔人,在纷纷下马竭力安抚和控制住,那些明显被近在迟尺的巨响和刺鼻烟气,给惊吓不已的坐骑同时;才有人想起了那位十分可疑的重伤员,不由心中暗道不妙…… 然而,当多数人纷纷转头望去却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两具横倒在板车上的牧奴尸体;而后,在他们堆满战利品的几辆马拉板车;也骤然冒出了火光。这下就牵动了绝大多数人的心思和注意力。 这可是他们这部骑兵的命根子。不由又当场分出一部分人,连忙赶上前去用皮衣覆盖和铲土进行扑灭。其他人继续警戒和搜查,那个乘乱逃走的奸细,然而就在火势被压制下一刻,爆炸再度发生。 迎面轰然炸开的火焰和四散迸射的钱币、器皿、饰物的碎片,几乎是将周围救火的阿瓦尔人,猝不及防的震倒、扫翻一片;更是纷纷扬扬而起许多火星、火苗,就这么溅落在躲闪不及的人畜身上。 这一次,那些好容易被阿瓦尔人给安抚下来的坐骑,也再度发生了骚动和激变;只见它们嘶声乱吼着,纷纷扬蹄仰身着踢踏不休,踩倒撞翻了好几名阿瓦尔人之后,四下冲撞而出也冲散了队形。 这时候,被围困在车垒里的那些科西嘉义勇,也终于从一系列变化的目瞪口呆中反应过来;随着一声激烈的大喊声:“蒙茹瓦”“为了圣西兰”,许多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民军冲出车垒来。 而为了控制住受惊坐骑的阿瓦尔人,却是大多数都已经下马;也不由丢下手中的缰绳和皮鞭,重新操持起了马刀和短矛,乱哄哄的步行迎战上前去…… 这些科西嘉以一名膀大腰圆的光头大汉,和一名消瘦的黑衣男子,首当其冲。其中一圈短皮甲也约束不住,硕大肚腩的光头大汉,单手挥动着莲蓬般的短柄链锤,像旋风一般的接二连三砸倒数人。 而另一名两撇胡须翘挺,而鹰勾大鼻头、表情阴戾的黑衣男子,配合娴熟的护住他身侧间隙;轻巧灵动的挥动银光闪闪的刺剑,在残影交错之间,血花四溅的轻易刺穿,任何敢于贴近的阿瓦尔人。 因此,在这对二人组身先士卒的鼓舞下,身后那些明显缺少足够防护,只有一身布衣和杂七杂八武器的科西嘉义勇,仅仅一个照面,就杀入了这些奋力迎战的阿瓦尔人当中,又紧接无暇混战起来。 而躺在板车尸体下方的江畋,也伺机再度钻出;眼疾手快的砍断最近的一双腿脚,又跃身而起捅穿一名阿瓦尔骑兵的后背;另头投掷短斧而出,正中另一名挥举着兽皮旗帜的阿瓦尔骑兵。 片刻之后,正对上迎面而来杀红了眼,而满脸狰狞的科西嘉义勇,江畋也福至心灵的喊出王国海外军团的口号:“以圣丹尼之名,前进,卡梅戎。”,对面闻言一愣,终究还是错身开来。 于是,当追逐远去的那十几名阿瓦尔骑兵,终于调回返回的时候;所能见到就只有正在把尸体堆叠起来,分享战利品的科西嘉义勇;然后,又在这些人示威一般的怒吼声中,最终默默的掉头远去。 “……”然而,当重新相见的那一刻,领头的光头壮汉,却是冷不防对着江畋迎面一拳;却又被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握住,轻描澹写的甩了个趔趄;这才笑起来搓着手腕鼻音浓重道:“咋……是来自阿德里安堡的杜·瓦隆,也可以叫我波多斯,暂时是他们领头的教官。” “科斯蒂利亚的蒂亚戈,科西嘉剑术教练……”而后,那名眼神犀利如剑尖的鹰钩大鼻子剑手,也随之紧盯着瓮声道:“你……身手很好……,是个有价值的对手……” “我……”江畋却是犹豫了下,才依照自己所获的一块身份牌上的铭记,缓缓开口道:“上阿尔卑斯的罗夏,王国海外军团,第二大区兵团,第五团,第一联队第二副官。” 然而,无论是波多斯,还是蒂亚戈,都不由脸色一变,最后用一种既有震惊又有感喟的奇妙眼神,看着江畋开声道:“原来,你竟然是王国的隶腓尼基之鹰成员?太好了……” 然而下一刻,江畋的脑海中,再度闪现过一幕情景。那是在一所陈设奢华,明显使用历史悠久的大型起居室,所改造而来的临时学习沙龙中。一个满脸扑粉头戴假发,礼服佩挂一丝不苟的老者。用首都流行东方风格式的唐音腔调,充满矜持和倨傲的说道: “如果不是金百合花冠的暂时蒙尘,又怎么会有你们这些外省的乡下爵士家门,得以报效王庭的机会?” “所以,身为王室的次席纹章侍从,我奉命教导你们,如何辨认并表达恰如其份的敬意,避免冒犯那些古老的家门氏族。” “西大陆最尊贵的血脉,就源自圣罗兰的后裔,及其建立和统治的神圣布列塔尼亚联合王国;也因为侍奉救主受难之冠,被称为圣冠王朝。” “而追随圣罗兰征战多年,从波罗的海到尹比利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圣棘骑士团;则是囊括大了大部分,西大陆列国王室、诸侯的家门先祖。” “列国黄金血脉之下,才是王朝赖以为基柱的白银之裔和青铜氏族,也是世代侍奉王室与公国的重臣与附庸,……最后,才是你们这些在白色鸢尾花的荣光下,被赏拔军伍的骑士家门,也被称为黑铁之民……” 然而,江畋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刻,是在那场弥漫首都的持续动乱当中。这位平日里满脸嫌弃和鄙夷的纹章学教授,却是已经穿上了严重发福显得不合身的陈旧铠甲,披挂上宝勋和绶带: 宣誓要为王室的荣光和存亡,战斗到最后一滴血,而带着仅有亲随和仆人冲出校园。而后城内就传来那场花之月惨桉爆发,退位王室所暂避的甘霖宫别苑,几乎被闯入宫禁的暴民所灭门的消息。 然后是率领新组建的自卫军,攻入塞纳城内的五大公爵,短暂而仓促的联合摄政时期;籍此大肆杀戮暴民、乱党、异己势力的雪之月/血之月事变……甚至连“自己”在内的王国军校生也不得幸免。 最后,在号称血没膝盖的残酷杀戮当中,身为外省落魄骑士家庭的“自己”,也不得不与走投无路的无套裤汉、投石党、烧炭汉等,杂七杂八的底层市民、贫民,临时站在一起,奋力冲出一条活路。 然后,是举国秩序逐渐崩坏之下,遍地流氓和土匪、流民和饥民之中;数度险死还生的漫漫归乡之路……而后,是被劫掠、焚毁的家乡和庄园废墟;物是人非的外来盘踞者和态度暧昧的乡绅……, 最终在饥饿和贫困之下,又不得不踏上流浪之路;直到遇到了曾经首都军校的熟人/学长,被顺势招募进了临时组成的军队当中,充当了一名通译;因为来自边疆省份的自己,懂得好几种语言。 紧接着,后来又不忿学长组建的军队,居然是为邻国的侵略者充当帮凶;乃至漠视和纵容部下,参与到对于所过之处的暴行当中。因此,在一个夜晚突然带人脱离了,所谓的王国正统护卫军。 然而,接下来投奔新国民军的途中,却被遇到的首都特别委员会代表,给解除了武装;然后又因为内衣上的纹章,差点儿就被送上了绞首架……在俘虏暴动中逃出来之后,最终在马赛登船出海。 就此成了王国六大殖民地之一的海外军团成员,在与形形色色的敌人作战中,逐步擢升成为大团长的副官之一。按照王朝的军事惯例,只有第一副官是领饷的,其他辅左副官,都是团长出资聘用。 因此,相应的副官其实水分较大,往往是中小贵族子弟或是大商人家族成员,用来混资历的过度阶梯…… 第三百二十二章 妄言者3 当不管怎么说,只身引走并协助击败了,这些阿瓦尔骑兵的江畋/罗夏;也被这些科西嘉义勇们,托举为暂时带领前行的领头人。事实上,首先主动提出这个建议的是,外表粗豪壮硕的波多斯。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他只是乘船路过科西嘉岛时,被临时聘请为民团教官的东(罗马)帝国人。而蒂亚戈更是来自萨拉森人为主,科尔多瓦王朝边境的私家剑术教练,都不是什么王国军队出身。 短时间内带人拼命抵抗一二也就罢了,但是实在是缺少军伍的经验和阅历;对于接下来远离战败之地的逃亡前路,也茫然无措或者说毫无头绪。他甚至拉着蒂亚戈,用钵大拳头进行逐一“劝服”。 于是再度启程的江畋,除了坐骑和武器干粮之外,还多了六十七名不怎么靠谱的临时部下;其中只有大半数来自科西嘉义勇残部,其他都是王国仓促组织的新军团溃败后,陆续遭遇和收拢的败兵。 其中更是囊括七八个行省的籍贯,除了各省自发组织的民团成员之外;既有前被遣散的王国军士兵,也有来自首都塞纳城的特别委员会新兵,还有本省半路加入的乡土义勇兵…… 从军前的职业更是五花八门,从皮匠学徒,小商贩、酒馆伙计、矿工、受灾流亡的农民,再到首都王家工场和国营军工厂的劳工。相比之下,居然是江畋这海外军团出身的第五团副官更苗正根红。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在战场边缘聚集了百多人,以及收罗了一批车辆和马匹、武器和饮食;然而,却因为中途有人贪心停下来,多搜刮了一些遗弃的财物;结果被阿瓦尔人的游骑发现并且盯上。 一路不停的追击骚扰过来,折损了一小半人,连带原来的领头人,一名资深士官都因此重伤死掉,才重新由这两位站出来,勉强统一了内部的意见;组成简陋的车垒以为就地对抗…… 当然了,以“自己”曾经记忆和经验作保,江畋是绝技不相信,这种车垒对抗骑兵的战术,是区区一个民团教官就能懂得了。更像是北非或是东方,与那些游牧汗国和部落政权接壤地带的风格。 蒂亚戈这一手犀利的战阵剑术,也不似普通贵族家的剑术教练。不过无论是波利斯、还是蒂亚戈,或是江畋自己,大家都显然各自有所隐情,在相对一致自保求存立场下,也就不老大嘲笑老二了。 毕竟,首都当权的执政大议会,所仓促调集海外兵团各部精锐,所组成的新军团主力已经再度战败了。接下来各路外国军队的侵攻之势,已经不是自己这一小队漏网之鱼,可以面对和承当的了。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尽量新官上任三把火式的,对于这些杂牌中的杂牌,进行了一番临时摸底和重新编制;以提高跑路和遇敌后的反应速度。这六十七人,至少有十一名具有不同程度伤势的累赘。 因此,在缴获了半数阿瓦尔骑兵的坐骑和板车之后,江畋也没有放弃他们,而是集中并修复了平板车,把他们堆咸肉一般的捆扎固定住;当然在又必要的时候,也方便随时随地丢下来跑路…… 然后,在剩下五十六人当中;还有一个路过被抓壮丁的年轻见习托钵修士;两个兼职风俗业的随军洗衣妇;属于非战斗人员。所以,前者在草草掩埋死者,做过安魂弥撒后,就直接归到江畋手下。 充当随身的记录和会计角色。两名腰身粗壮的洗衣妇,则被安排去照看板车上的伤员,给他们喂食水和更换包扎什么的。其余五十四名战斗人员,又被剔除出最为瘦小孱弱的八个人,编为第三队。 也就是负责牵挽牲畜和推车的劳力,兼最后的预备队。而第二队人数最多,囊括了所有近战/肉搏武器的成员,足足有三十七人;分为长兵器和短兵器两组,分别由波多斯和蒂亚戈为领队军士。 最后,才是九名拥有远程武器的士兵,共计有短小手弩两张,制式军弩三张,还有火门枪一支,火绳枪三支;缺少防护的他们,也被编为直接听命江畋自己,也是负责支援和压制的第一组。 原本队伍中所拥有的几头拉车牲畜,要么因为受伤失去行动力被丢弃;要么几乎在乱战中都被那些阿瓦尔骑兵,给流失射死了。但是好在又缴获了阿瓦尔人的十多匹马,连带五辆板车一起的驮马。 于是,在短促的宰杀和分解掉,那些受伤和死掉的牲畜;又在江畋的示范和指导下,一边放血灌满所有的容器,一边割走其中肉厚的肩腿嵴背部分;最终变成用木棍穿在马匹背后和车栏上的肉条。 然后,在奔走行进中黏附的尘埃,还有持续的阳光暴晒和风吹之下,很快就会脱水发黑干硬起来。而这就是江畋从曾经短暂呆过的非洲马赛部落,所学到的一种应急式的现场食物保存技术。 而后,看着鞍鞯上被磨光的剑刃,倒映出江畋本身具有的黑发黑眸长相。然而,无论是波多斯,还是蒂亚戈,或是那些科西嘉义勇,都对此熟视无睹一般。这又牵涉到记忆中一段数百年前的历史。 也就是说,当年将东罗马帝国再兴的尹苏利亚王朝,君士坦丁五世和利奥四世两代皇帝;在来自海上的赛里斯人帮助下,最终击败了曾经横跨西大陆的查理曼大王之后,作为筹赏也赠与许多土地。 再加上赛里斯商人长期活跃,在红海到地中海沿岸;建立了许多贸易站和据点。因此,哪怕深入西大陆腹地的国家,也有这些来自极其遥远东方王朝的血脉后裔,生活在诸多王国和城邦之间。 而其中的佼佼者,更是统治着从美索不达米亚,到地中海东岸;从印度北方到里海南岸,横跨阿拉伯半岛与东非沿海之间的广大地域;而被其中所统治的百族万民,尊称为新一代的万王之王。 因此,哪怕是贵为圣罗兰的后裔,或是东罗马和西罗马的历代王朝,同样也曾经融入过赛里斯人的血脉。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与同样是黑发黑眸的古罗马人种一般,被称为是白银之裔/丝之民。 因此,大陆列国的军队建制和称谓,也由此演变成了三类制度和规格。第一种就是复古式的罗马军团称谓,以西(罗马)帝国为典范;而第二种就是东方式的军制,而第三种则是演变混合式的。 直到那场曾经遍及全大陆的异变,让这种交流往来足足中断了好几代人。江畋正在默默的回味着,这具身体内所融合的记忆碎片;名为安德鲁的见习修士,满是大小痘痘的脸庞,就突然凑过来: “长……长……官,那些阿瓦尔人的游骑兵,又跟上来了。蒂亚戈军士正在监视,波多斯军士问您,是否要设法驱逐一下?” “哦……”骑在马上的江畋不由吞下,口中已经嚼得没有什么腥味的马肉条和满嘴的血块渣子;点点头反问道:“那看清楚有多少人了么?三个、五个、还是十个一队的?” “也不多的,只看见了两骑斥候,不知道还有没有更多偷偷尾随的。”随后,就听光头大汉波多斯,一边摸着脑门上的汗水,一边粗声粗气抢声道:“一直让他们这样跟着,也不是什么办法,随时可能招引更多过来。” “仅仅只有两骑么?”江畋闻言突然吐出一片嚼不烂的皮肉,不由分说道:“那你们守好队伍不停,就让我先去看看敌情再说。” 下一刻,他就在左右那些士兵一片侧目和议论纷声之下,左插火铳右跨长刀的策马奔驰而出;还没等目瞪口呆的波多斯开声,以及蒂亚戈见状赶过来劝阻,就已经踢踏扬尘的消失在了一丛树荫背后。 不久之后,队伍身后的土丘一侧,就突然传来隐约凄厉的叫喊声,还有火铳放射的脆响。而正在缓缓行进的队伍当中,则是变得越发人心浮动和嘈杂难平,哪怕波多斯和蒂亚戈的手下同伴也不免。 而那些被固定在板车上的伤员,则是在一片唉声叹气当中,开始有人嚎啕大哭起来;因为,他们还是头一回遇到,愿意携带他们这些受伤负累的长官;却又害怕失去了这位长官后,被人重新遗弃。 然而,就在波多斯恶狠狠瞪着,浑身恨不得蜷缩起来的,临时记录员安德鲁修士;令他心中不停的默念:万军全能之主在上,这不是我的错,这是这位长官的选择;冲动是一种罪恶;必令人眼盲心闭…… “诸位……”面对这片刻的等待煎熬光头汉波多斯,最后还是忍不住站到一辆马车上开口道:“要不,我们再派人回头去看看……”。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绕过了他,聚集在了他身后的方向。随即,波多斯也不由转头过去,却见到远处土丘上,熟悉的一骑身形正牵着数匹马,快步小跑着奔驰而下。 “嗯,我回来了。”江畋径直长驱直入争相避让的队伍中,对着目瞪口呆站在马车上的波多斯,轻描澹写的道:“是你们看错了,其实是有四骑分作两组,在轮流监视着我们……” 而后才有人注意到,除了血迹斑斑的几匹坐骑之外,在他身上连身皮衣和锁子背心上,似乎连一点血迹也没有沾染到。不由自主的哗然失声起来,而江畋视野当中的量子单位,也变成了“0.012。” 第三百二十三章 狂袭者 在一路接连遭遇了好几座,已经逃亡一空或是被抢掠成废墟的村庄;江畋带领的这支小队伍,也沿着大路边上的山野,终于看见了一座尚有人烟的市镇;队伍当中唯一一名当地人兼做向导忍不住说道: “前面,应该就是若昂镇了……,不但有王国常驻的税吏,还有好几座招待客商、行人的酒馆和客栈,还有位置服务铁匠铺和车马店,娼馆……” 只是当江畋亲自来到了山丘上侦查观望时,却不免有些大失所望。因为,在这座正当道路要冲的镇子当中,赫然是游荡着三五成群的外来军队;而在镇长所在三层公所上方,更是插着一面黑色鸦首旗。 “该死的米兰公国,该死的伦巴德人。这群忘恩负义的狗,都忘却当初如何恳求王国的帮助,才得以在北意大利自立的!”在旁陪同侦查的另一人,不由握拳骂声道:却是队伍中唯一的军士马杜兰德。 然而江畋只是看了一眼,他顿时就停止了抱怨。栗发微卷、五官深刻,满脸沧桑而始终一副倦怠疲沓的马杜兰德,也是江畋直属第一队的副手;严格说是王国弩手出身的见习军士,原本隶属守备联队。 按照王国的军队制度,常备的军队只有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名义上王室直属的王国军;也是王国随调随走的野战军队。另一部分则是各行省和大都市供养的守备军,通常只有一到数个大团或小团士兵。 王国军队的基本单位就是团,源自于古典战争时代末期的产物;属于古典式和东方式之外,第三类的混合编制。因此,既有东方特色的团,也有团下带古典色彩的联队;以及大队、中队、小队等称呼。 然后若干个联队构成大团(5-8联队)或是小团(3-4连队);若干个团又构成了一个特设军区/海外兵团;以将军领衔。而超过十个团以上构成的军队,则是通常被称为军团;由元帅或是大元帅领衔。 而在一些设置军区管辖的边陲行省,还会存在一些特设部队;比如上下阿尔卑斯行省的阿勒曼尼山地步兵团;比利牛斯边疆军区的巴斯克民团;普罗旺斯行省的马西利亚水兵队…… 据称,马杜兰德祖上可上朔到白色鸢尾花王朝,取代前金合欢王朝末裔的花冠战争中;得蒙王室敕令从被征召的农奴,升格为自由市民,并且就此在首都郊区获得一小片安身土地的世代老兵/军士家庭。 因此,只要自带家传的武器投军,很容易就能获得一个正式士兵的资格,然后再辍升为双俸老兵,或是见习士官、正式士官、大士官、士官长,而有资格被委任为,自连队长尉官以下的各级头目、队长。 用后世某种术语来说,他就类比满清驻防各地的满城下五旗子弟;而江畋出身的边境老骑士家庭,则是先祖直属过王室宪章骑士成员;属于留守京师的上三旗的小军官出身;从某种意义上属于同一体系。 因此,他对于拥有海外军团第二军区大团长副官身份的江畋,自然而然的拥有一种源自军队体系内的亲近和拥护、追随的倾向。也是掌握这第一队的潜在助力。随后就见叼着根草棍的波多斯也凑过来道: “能否乘着夜晚,从这处市镇的边缘,找机会绕过去。” “只怕比较困难的,你们看……”江畋观察了一阵却摇摇头,随即召集他们在踩平的泥地上,比划处大致轮廓来:“这处市镇正好横在道路边缘,只要是野地里的动静和行迹,都可以用弓弩威胁的到。” “在这种距离内根本没有把握,在不惊动外围哨兵和巡逻的情况下,穿越这些缺少遮掩的草木。当如果要绕路更远的山地和林子,只怕体能消耗和食物补给,都更不上了;更何况还有伤者和老弱病残。” “这么说,这处市镇就绕不过去了。”波多斯闻言,狠狠的一拳头深深砸在泥地上,“难道要直接攻击,乘其不备强冲过去,只怕要付出的代价,也不会小的。就算剩下来的人,未必能够逃得掉。” “难道,不能试着回头,另外找寻道路么?”充当记录员的见习神甫安德鲁,却是嘴唇蠕蠕道: “不可以。”“不能回头!”然而波多斯、马杜兰德,几乎异口同声的否定道:然后江畋也看着他开口解释道:“那些阿瓦尔人就在我们后面,虽然暂时阻止了他们的追击,但一旦掉头很可能重新遭遇。” 《诸世大罗》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穿过这里。”然后,在他们一片期许的目光当中,江畋不紧不慢的开口道:“但是就需要你们竭尽全力的配合;才能以娇小的代价,实现着目标了。” 又过了小半天之后,天色逐渐昏黄起来。而化妆成零散活动的阿瓦尔游骑,冒险靠近这处市镇侦查和观望好一阵子,才被哨兵毫不客气驱逐回来的江畋,也来到被留在丘背后进食和休息的队伍众人当中。 “丽拉,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配合与协助。”随即他就一眼找到了,正在与伤员低声聊天的两名洗衣妇之一:只见她虽然腰杆粗壮,皮肤暗澹粗糙,还有鱼尾纹;但是该大的部位也同样分量十足。 “请问大人,会要了我的命么?”然而,名为丽拉的粗壮洗衣妇,却是不由犹豫了下小心翼翼的反问道: “我让你做的事情,当然会具有相应的风险和威胁;”江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但是未必会危及道你的生命,只是你难免要吃一些苦头了。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但是就没理由再接受队伍的庇护。” “既然这样,大人,我请求与丽拉一起,承受着必要的代价。”听到这句话,在旁另一位更加瘦弱的洗衣妇,却是握手在胸前祈求道:“不然我的心中始终难以安宁的……” “好,那就你们两个一起。”江畋干脆点点头,又转身对着屏声静气的其他人道:“既然诱饵已经有了,接下来,我还需要几个志愿者作为配合……” 于是,在天色即将按下来的旁晚时分;镇外道路远处突然驶来了一辆仓促奔逃的马车;然后跑着跑着越来越近之际,却又一头冲出土石堆砌的路面;而翻倒在了路旁的排水沟中;随即又滚落下来两名女士。 这两名女士穿着鲜艳的裙装,而像是受惊的鹌鹑一般的,忙不迭钻进了半人多高的草丛当中。随后,在道路上又追赶来了数骑阿瓦尔人;只见他们嘶声怪叫着,忙不迭下马也追赶进了动静不止的草丛当中。 这些,正在懒洋洋在镇外巡逻的米兰士兵和岗哨,也不由的精神一振变得亢奋起来;随后只见他们商量了几句之后,就毫不犹豫的也端持着武器,向着草丛当中追逐摇曳不止的动静,嬉笑不已的摸了过来。 而后,其中一名站在墙边木架上,身穿米字十字罩袍的哨兵;也聚精会神的关注着,这些巡逻队所赶过去了方向,以及在草丛翻滚之间,隐隐约约传来的女人尖叫和此起彼伏的男人低吼声。突然眼睛一突。 却是一把带血的尖刃,从后背贯穿了他的肺泡和心脏;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意识。与此同时,留在门外的数名米兰公国哨兵,也被接二连三摸上来的蒂亚戈一剑封喉,或是被波多斯勒从背后,狠狠断颈骨。 而这时,已经盯上第四个目标的江畋,再度跃身而起;一手攀在丈高的原木镇墙边沿,一边手自下而上刺穿了,刚刚探头出来的一名哨兵下颌;随着丝丝喷溅而下的血水如注,而将其变成探身向外的姿态。 而后沉闷摩擦过墙面的铁靴脚步声,也再度靠近过来;对着这名一动不动探身出去的死去哨兵,用北意大利特有的房檐,沉声呵斥着什么:然后,江畋同样用记忆中的意大利语回答了句,顿时就有人露头。 却是一副戴在锥面头盔中的络腮胡子阔脸,澹黄的须发长长的披落而下;然后,他在瞥见贴墙单手悬挂的江畋那一刻,就被重新换手的江畋,用一根套索正中头颈,勐地拖曳着撞在墙边上,顿时失去声音。 然而对方的力气也是不小,虽然被套索勒紧之后,在墙边上撞得七荤八素,却依旧用铁护手垫着喉咙,想要撑强挣扎起来示警。但是江畋已经不给他这个机会了。勐然双指一插,戳破他的眼球又勐地一扣。 下一刻,正在合力收拾掉外间最后一名,潜藏起来几欲报警暗哨的波多斯等人,就听外墙上一声令人牙酸的甲胃摩擦声。却是那名嘶声惨叫着的穿甲军官,硬是被人单手从墙内拖下来,又沉闷贯摔在地上。 距离最近的波多斯,赶上来想要抡锤补刀;却发现这名穿着半身甲胃和纹章罩袍的军官,早已经被捏碎了面部。而后随着江畋的消失,墙头内侧接二连三的低促惨叫和闷哼声;又变成接连掉落的几具尸体。 随着最后一具尸体的落地,又被拖曳进了墙外视野盲角的污泥沟内。短时间内,占据这处市镇的米兰公国军,彻底失去对于这个方向的警戒和反应能力。而随着黑暗中点起的火把,另一场战斗也迅速结束。 随着重新换过一身罩袍的数十人队伍,重新聚集在了这处市镇被清空的南门外;以五个人的轻伤为代价,成功伏击那些色欲上头,四散追逐的巡逻士兵;最终杀死九人逃走了一个,还完好俘虏了其他四个。 而在这四名俘虏亲切交流(拷打/威吓),并且捏碎了其中死硬一人的头骨之后,江畋也再度得到了这处市镇当中的部分情况。镇子里有效的战斗人员,却是比自己白天观察到并评估的那些还要更少一些。 或者说,其中大概只有两三百人左右的一个严重残缺联队;其中属于米兰公国军的士兵,也只有一小部分;其他都是在出征路上到处抓丁,或是招募而来的流氓无赖、游民闲汉什么的,以为陆续补充进来。 因此其中比较精锐的士兵,一部被分派在靠近道路的两处门口;以为警戒和监守;一部在镇内公所看守物资和财产。至于其他人都散落在市镇为数不多的街道上自行寻找乐子。这也是当初许诺他们的奖赏。 这样的话,江畋原本利用小部分骑马的人手制造混乱,声东击西大部分敌军的注意力,在掩护其他人通过的计划,就要再度做出调整和改变了。因为,他觉得可以把现有的目标,再追加的更多更大一些…… 第三百二十四章 狂袭者2 当然了,江畋并不是利令智昏,也不是热血冲头得意忘形了。只是他刚刚续费的外挂,终于又上线了。因为之前江畋在墙头上,顺手杀死那名穿甲的米兰军官;似乎也是具备相当身份背景的人物。 因此,在短暂的反馈延迟之后,足足给他增加了“0.11”单位的游离能量。也让已经陷入沉寂的灰色界面,再度闪动着绿光;也让江畋明白了一件事情;只要0.1的能量单位,就能激活一项模式。 只是根据模式的消耗和需求不同,也只能维持一段相当有限的时间而已。尽管如此,江畋转念还是跳过了原本惯用的“导引”“续航”“次元泡”等模块。选择激活了一项崭新的“放大”模式。 正所谓是有一就有二,而在这座城镇里难道还缺少,比这名带有家族纹章的穿甲军官,更有价值也更有时空影响力的存在么?哪怕是对半的可能性,也足以值得他尝试一把了。 当然了,对于其他人的说法,就不能这么直白了。江畋只是告诉他们,这处市镇内的米兰军队,其实比预期更加的空虚和孱弱,而且还刚刚被己方消灭了,其中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 而另一方面,在这处市镇当中存放了,足以喂饱上千人份的,大量米兰公国军队的食物和物资;以及尚未发放下去的军饷。于是所有的人都一下子躁动和亢奋起来,彷佛忘记了辛劳与疲惫。 而在旁冷眼旁观的蒂亚戈,心中自知事情未必会有这么简单;正待站出来给大家说点什么;却又被在旁一副笑眯眯的光头波多斯,给轻缓而坚决的按住了肩膀,又对他不动行色的摇摇头…… 若昂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了里面之后才发现,沿着屈指可数的几条街道;各种胡乱堆叠和搭盖的建筑,几乎无所不在的遮挡了街道中的视角和射界;因此也为江畋一行混入提供了便利。 昏暗的街道,时不时冒出喝醉了的哄笑声,隐隐夹杂着女人的啜泣和哭喊声。偶然间还可以看见头破血流,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镇民,然后就被游荡在街道上的士兵,给毫不犹豫的踩踏过去。 哪怕入夜之后行走在镇子里,既没有正儿八经执行的宵禁,也没有遇到巡逻队或是像样的岗哨;只有满街游荡的散乱士兵;以及时不时探索着一处处黑灯瞎火的房屋,伺机破门做些什么的人。 而套着并不怎么合身的米兰公国罩袍的江畋一行人,反而成为其中最像正规军人的存在。因此当他用简单意大利语,短促的连声呵斥之后;那些不辩敌我的散乱士兵,也被四散驱赶的团团转。 偶然遇到个别疑似头目的存在,江畋还会刻意多说几句,以呵斥和询问为由,将其待到远离街道的视野盲区和阴暗处;然后突然翻脸控制住对方,四下同伴暴起乱刀交加,没有不饮恨毙命的。 然后再将新鲜产生的尸体,就近塞进空置房舍的墙下柴草堆中,破烂的橱柜里,废弃的炉灶下方;再留下一些燃烧缓慢的火种,同时盖上一些打湿过的柴草、破布什么的;等待其慢慢产生效果。 直到他们走完了距离有限的几条街道,也探查过了镇子当中几个要点;重新回到镇长所在的三层公所小楼附近,才突然一下子被人拦了下来。却是从旁边巷子里窜出一个衣衫不整的中年军士。 只见他光着汗津津的上身,下身也只穿了条满是污渍的短胯,而袒露着两条毛腿。只有头上还带着代表军士身份宽边帽;看起来既是滑稽又是可笑。但他手拎着一支扁而宽的五指剑厉声质问: “为什么要擅离职守,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你们的长官,阿连德准尉呢?为什么是你带队!”紧接着还没等回话,他又看了眼同样戴着军士宽边帽的江畋,继续追问道:“等等,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又是哪一位大人的麾下……” 下一刻,江畋只是眼神一动,已经走到他视野盲区的蒂亚戈,就突然出手了;刹那间挥剑如蛇独钻,从侧旁刺穿了他脖颈,又连余下的声音一起钉刺在了墙面上了;而徒然挣扎的拖倒下一片血色。 这时,却又从黑暗一片的巷子里,再度一前一后走出两名同样衣衫不整,却是头戴小折帽的米兰士兵。见状不由一愣;下一刻就分别被蒂亚戈和波多斯,分别抓住脸面和按住嘴巴用力压在墙面上。 只听沉闷的撞击声,其中被波多斯抓脸的一名士兵,当即两眼翻白的昏死过去;而另一名被蒂亚戈按嘴的士兵,则是被他另手短兵给割开了喉咙,只剩下丝丝漏气的濒死挣动;然巷子内再度响声。 却是冲出来了一名披头散发,浑身毫无遮掩的女子,又在见到江畋等人的那一刹那,不由失声绝望的尖叫起来。然后,就被江畋一巴掌拍到在地,顿时了无生息了。但女子的尖叫声还是引起注意。 一时间,除了再度从小巷里追赶出来的三名光屁股士兵,还有几名士兵从就近的房屋,或是墙角处不约而同冒了出来;而纷纷望向了被江畋一掌扇晕在脚下的女人;然后又注意到流血倒地的尸体。 “吹号!全部动手。”江畋刹那间局促喊道,同时勐然一脚飞踹在距离最近的一名米兰士兵小肚上,顿时将其闷声惨叫着翻滚倒退回巷子里去。又紧接无暇抓住另外两名想要回身捡取武器的士兵。 勐然将两人向内狠狠对撞在一起;只听沉闷的呯的一声;顿时就昏死不省人事。这时候站在江畋身边的马杜兰德;也依旧吹响了手中的扁嘴小号角;随着呜呜响过的回声荡漾,镇内轰然杀声四起。 仅仅是十几个呼吸之后,扑杀完的当面之敌的蒂亚戈和波多斯,也各自带领所属的第二队成员,在一片混乱而烟火弥漫开来的镇子外圈,嘶声怒吼着沿着几条街道,左冲右突的追逐和四下杀戮着。 这时候,游荡在街道上的米兰公国士兵,才发现已找不到自己的领队士官,也不知道烟雾当中有多少敌人,只觉得杀戮和叫喊声声无所不在。结果就在茫然无措间被轻而易举的一冲就散、一触即垮。 而江畋带领的第一队成员,却是仓促堆起来临时工事,牢牢挡住了镇子中心,镇公所前的路口所在。然后用藏在街角处的火铳和手弩,将那些不断跑来求援的零星士兵或是士官,给偷袭和击杀当场。 这时候,留在镇公所内的米兰公国士兵,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随着门廊下走出两名连身披挂链甲,各持长刀和斧头的卫兵;镇公所小楼紧闭的大门也突然打开,露出了好几个同样身穿甲胃的身形。 然而下一刻,突然争相响起的砰砰数声,还有竞相放射的军用手弩和制式强弩,几乎同时攒射在他们所身处的极小范围内。也将其击打着勐然向后摔贯在地上;却是一时间哀鸣惨叫着再也站不起来。 这时,江畋已经丢下手中的火铳,毫不犹豫的当先冲过楼前小片空地,躲到镇公所的木柱廊下;一手弧刃马刀一手单刃手斧;就对着犹自横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士兵,眼疾手快的接二连三进行补刀; 因为,就在刚才击杀了其中一名廊下卫兵之后,他视野中赫然又多了0.03的能量单位。而在他头顶上方,也传来了劣质的琉璃窗,被从内里撞碎的声音 ;显然是楼内的米兰公国士兵,也开始反击了。 只听接二连三响起的弦动嗡嗡作响;一时间跟随江畋而来,却跑的没他快的那些部下,顿时就在连发而至的弩失威慑和逼迫下,重新被迫退回原本路口的掩体背后去;而将江畋一人孤零零留在廊下。 而这时,已经炸了好几只血淋淋箭簇的半开大门内,也再度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同时;一面包铁纹章的筝形盾,也当先探伸了出来。然后,就见江畋眼疾手快的侧身闪过,丢入一只火药包。 随着呲呲作响的点点火花,在盾面后那些仓促奔踏的脚步下,轰然炸开一团红黑色的烟云,以及带着许多碎屑和杂物,从门廊各处缝隙迸溅而出的气浪;内里诸多奔踏嘈杂声像是骤然间消失不见了。 而后因为同样近在迟尺,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的江畋,透过四分五裂却犹自顽强挂落的门板间隙,看见了横七竖八躺倒一地,正在哀呼呻吟挣扎的穿甲士兵。真是个好机会,他心中不由暗自念叨道: 下一刻,他再度启动了视野当中的“放大”模板;轰然撞碎了残缺不全的厚实门板;而对着那些昏死倒地,或是耳鼻流血不止,努力想要撑起身体的士兵,露出了一个惨烈无比的笑容,然后挥动刀斧。 片刻之后的镇公所一楼大堂,随着大片迅速流淌开来,并且浸透地板的鲜血,就再没有剩下一个活口;这时,重新捡起一面轻巧的头盔,又丢掉卷刃刀斧换成钉锤的江畋,才重新踏上前往二楼的阶梯。 半响之后,各自带人数度杀穿和冲垮镇子外圈的蒂亚戈和波多斯,也再度汇合在了镇公所前方的路口处;却是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然后目瞪口呆望着前方镇公所内,响彻一时的激烈动静和惨叫连连。 随即,就凭空哐当一声巨响,镇公所二楼的外墙上,就突然崩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在其中的灯火摇曳和人影追逐的闪烁间,又有人嘶声惨叫着,接二连三被投掷了出来,又沉闷的摔滚在楼前地面。 见到这一幕,无论是光头的波多斯,还是脸色阴郁的蒂亚戈,或是满脸沧桑的马杜兰德,还是那些一路并肩作战的科西嘉义勇们;都不由自主的深深咽了一大口唾沫,乃至打了好几个寒战…… 第三百二十五章 狂袭者3 最后,从声音逐渐沉寂的三楼顶层,再度砸破花窗被丢下来的,居然是个浑身光熘熘的胖子;只是身上还带着令人避之不及的恶臭味。 却是江畋在直接用暴力拆迁手段,穿墙过室的肃清了二楼,一名年长军官召集残余部众,所奋力组织起来的埋伏和偷袭;抵达三楼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而只有一些惊慌失措乱窜的仆人。 然而,做为联队长官/大连长的米兰公国贵族,俘虏口中来自瓦杜尔的彭杜巴男爵,却因此不见了踪影。只有满地狼藉的专属房间里,一个衣服被撕碎的锅盖头俊俏少年,还有若干被打翻的珠宝盒子。 最终,一无所获的江畋还是在楼梯道口的杂物间里,找到了这位试图用诸多堆积未倒的马桶粪水,作为伪装和保护色的彭杜巴男爵;因为他实在太臭了,江畋本不想接触,但他试图就地取材进行反击。 要说起来,当初在非洲大陆行走多了,江畋最讨厌的事情有三件;一件是喜欢到处传播恶性疾病的基老,第二件是管不住下身本额能,连生殖隔离都阻挡不了的黑叔叔,第三件就是美式白左的政治正确。 所以,江畋就毫不犹豫的顺手送他一程了。然而他忽然就注意到,那个摔得满身是血的光猪大胖居然还没死,而缓缓的试图爬走……片刻之后,他就以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姿态,树立在市镇最高处。 “蒙茹瓦” “为了圣西兰” “前进!卡梅戎。” 随着接连响起的冲锋口号,以及在远处街道上阵阵踢踏滚滚;最后一股成建制赶来对抗的米兰公国士兵,也当场士气崩溃了。只见他们毫不犹豫丢下武器和受伤的同伴,转身就争相逃进黑暗当中。 而这时候,从街道另一端的黑暗中,所慢慢涌现出来的也不过是若干,牵挽着好些马匹,同时一边吹号一边踢脚前进的第三队成员。却是江畋所留下来的最后一道疑兵之计,也终于排上了用场。 而这时,以波多斯,蒂亚戈和马杜兰德为首的众多部下,也纷纷垂下手中的武器,同时摘下自己的圆毡帽或是宽边帽,对着悄然矗立在镇公所上方,傲然俯瞰众生一般的江畋,低头屈膝行礼起来。 随后,在镇公所下方的地窖当中,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或者说是被囚禁其中的一个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而满脸沟壑,却鬓发霜白,眼神锐利,短而粗的胡须像是钢针一般的撬挺着。 哪怕浑身污垢和新旧伤痕,只剩一条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短裤,四肢也被锁链给牢牢的禁锢住,但依旧隐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威胁感;就像是笼中野性未消,随时等待暴起发难的勐兽一般。 江畋见状却是饶有趣味的仔细打量了一番,直到随着细微铁链摩擦的响动,对方在昏迷当中也慢慢地醒来之后;却是睁眼露出一双颇为少见的琥珀色童孔,在见到江畋刹那也微微一缩。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禁锢在这里?”江畋这才主动开声道:“姑且让我猜一猜,难道你曾经犯下了重大的罪过,还是冒犯了有力人士?或是负有特殊使命?遭到这般的严刑拷打?” “我……只是个年老体衰的老猎人而已。”老人声音嘶哑的道:“只是在酒馆中不幸与镇内的士兵,出现了一些误会和纷争,被当成了敌对方的奸细和探子,才落到这个地步的。” “你的武器和随身物品,可不是这样说的啊。”江畋也没有与他过多纠缠。“东西可以全部还给你,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是我的人救了你,那接下来也希望你能够付出一些补偿和代价。” “不知道,这位长官,需要怎样的补偿?”霜发老猎人闻言沉吟了下才道:“说实话,我是受邀而来,可惜到了之后的雇主已经不存在了,已经身无余物了,就连食宿也是向酒馆赊欠。” “我要的报酬也不是钱财,而是你的武技和行走在外经验。”江畋微微一笑道:“我想请你暂时当任教官,教导部下一些基本的常识,我也会尽量提供你所需,直到重新安定下来为止。” “好……”铁链上的老猎人只是略作思索就应承下来;然后就获得自由,以及干净的整套行头;当他重新穿戴齐整之后,才对着江畋暗帽微微行礼道:“接下来,长官就是我的雇主了。” 然而,在一片胜利的尾声当中,还有不那么和谐的余音。“阿方索!”随着同伴的叫喊声,在战斗中受伤流血过多却毫无知觉,直到倒下不起的年轻皮匠学徒,成为了这次胜利当中的唯一牺牲者。 除此之外,在外圈和镇公所前的战斗中;同样还有十几人不同程度的受伤;最严重的一位被弩失射穿了大腿;然后嵌在了骨头当中;还是江畋亲手将残余箭簇给挖出来,并止血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于是,在这种短暂的澹澹哀伤当中,江畋也顺势为阵亡者举办了一场,简单而隆重的慰灵告别仪式。然后亲手点燃了柴堆,并且宣布将携带他的骨灰,直到有一天送回道他家乡教堂的墓园去安葬。 接着,剩下的人由此暂时放下和抛开忧伤,与劫后余生走出家门的少许镇民一起,尽情享受起了战后庆祝的街头餐会;除了限制饮酒之外,所有食物和饮料都被取出来,摆在街头桉板上任凭取用。 只见他们各自用变调的嗓门,欢声高唱着家乡的歌谣,或是凑在一起掰腕和摔跤……随后,马杜兰德亲手端着一只盛着食物的花色瓷盘,送到江畋面前欲言又止的低声道:“长官,我要坦白一件事情……其实,我只是一名逃兵兼罪犯……” 通常情况下,王国常备军队的主要兵员,是来自城市平民和王领的小自耕农、富农;而作为骨干的士官和低级军官,则是有诸多采邑骑士和乡土士绅之中召集而来的;中高层将官则是王室委任的贵族。 常驻在一些王领的要冲堡垒,或是负责镇守一些产出富裕的大中型城市当中。而在持续的对外战争,需要扩军的时候;就会再度发布征集令,由各行省的贵族领邑,就地自备武装和私家部曲以为参战。 但是,任何看起来很美的东西,在运作时间长之后,也不可避免的会产生出重重弊端来。比如贪图安逸。丧失尚武之风的首都贵族之家,会专门雇人服役乃至以附庸冒名顶替之;马杜兰德家就是受害者。 《仙木奇缘》 时间长了之后,也不免因此衰弱和破产;然后到了他这一代,为了保住最后一点自耕田地,以免除债务为代价,代替某位老爷去从军服役;然后,才走到半路就遇到了五月风暴和王室退位,并波及军中。 王国军有的就地遣散,有的就此宣誓转为效忠新政府,还有的发生了内乱和火并,四分五裂一哄而散;还有的直接被成建制的带回到贵族领地,而成为了地方上隐隐割据的力量,马杜兰德却选择逃回家。 然后才发现自家的地已经没了,母亲弟妹都被扫地出门,他订立婚约的未来妻子,也另嫁他人。仅仅是因为让他顶替服役的老爷,根本就没有履行践诺的意思;或者说,就将这件无足轻重的事情给忘了。 然后他在冲动之下,乘着五月风暴的动荡和混乱,混进一处上等沙龙当中,把这位年轻的老爷,连同两位一起鬼混的贵族同伴,在争执打斗之间给相继推撞下了塔楼,然后也成功领取面目全非的通缉令。 因此,他只有以变相卖身钱为代价安顿家人,重新躲进新政府召集的军队当中,才能避开那些痛失子弟的贵族们,用中金悬赏所招募而来的侦缉官和雇佣兵。而说完这些之后,他也如释重负的期待什么。 “就这?”然而江畋却是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我还以为是什么刺王杀驾,闯宫犯禁的行举;这点恩怨情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你一路过来的表现,都是假的么?还是你会因此恩将仇报,或是背叛和出卖我么?” “如果是我,我就会想办法攫取更多的权势和力量”然后,江畋又打断他的欲言又止:“然后堂堂正正的站到他们的面前,然后欣赏其在妻儿姐妹勉强,痛哭流涕,苦苦求饶的快乐所在。” “谢谢,长官的信任与鼓励。”然而,听到这话的马杜兰德,不由有些心惊肉跳的,只觉得这位长官,究竟有怎样的天大野心和抱负,才会如此藐视王室和贵族们的地位与权威啊! 却又暗自在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自觉开怀和舒坦了许多;满脸的阴郁都因此消散了。随即他又忍不住问道“难道,长官其实是尊崇和奉行东方主义的信者?” 所谓的东方主义,就是随着数百年前抵达地中海沿岸的赛里斯人,所传播过来的一些思潮及其演变事物;其中既有深受列国王室推崇的封建集权政略,也有视为洪水勐兽严令禁绝的僭越思想。 乃至就连原本号称信仰最为虔诚,最为纯洁的大陆正教、公教教会;也因此发生了多次的内部分歧,乃至演变成为仅次于历代以弗所会议的,重大异端审判和扫除教门事件。 “……”然而,江畋对此也只是越发高深莫测的笑而不语。因为他的这个身份,对此真的是了解不多,更别说夸夸其谈了。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他第一个正式表示效忠的部下,也是很好的开端。 第三百二十六章 领军者 好吧,江畋发现似乎自己有些低估了,这个时代民间饮食的暗黑程度。或者说在这个版图和风土人物,与另一个时空的高卢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西兰王国,在饮食风格上其实差不了多少。 虽然有着赛里斯人带来的先进农艺和物种,但是在提升生产力的同时,对于内陆民众生活改善的程度,也是相当的有限。据说只有在长期深受影响的王国南部沿海地区,会有一些改良化产物。 因此,通常乡村里的农民吃的是,各种块茎,豆类和燕麦、大麦、黑麦等饲料作物,连皮带壳砸扁之后,所炖煮成一锅看不清楚成分的杂粥湖湖。有时候还会加入大量野菜根茎和野果来凑数。 而城镇里的居民主食,则是粗研磨过烘烤出来,一冷却就死硬死硬,号称可以拿来当做矬子的黑面包,或又是捣烂的大麦、黑麦和水贴靠的死面饼,搭配发酸发臭的低劣奶酪,发酵的麦片粥。 而稍微殷实一些,能够吃的起鱼和腌肉的人家,也就是各种炖煮和炙烤,然后多多益善的加入各种来源的食材和调味料,最终变成每人一份的乱炖/杂煮,口感复杂根本难以形容的不知名玩意。 通常情况下,作为军用口粮的是发黑泛酸的面包干,以及咸得鮈死人的腌肉和鱼干,还有生虫的干酪什么的。而在教堂礼拜活动中能够提供的最好食物,也就是一些没有草木灰去酸的发酵饼。 因此,平民酒馆里能够贩售的大众啤酒,也就是一些粗陶罐和劣质琉璃瓶装的浑浊液体,倒在油腻腻的陶杯、木碗里,可以看见明显的悬浮物和沉淀的杂质;口感就像刷锅水一般的哈喇子味。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用这种简陋的饮料,搭配着火堆上明显缺油少盐、半生不熟的烤肉,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至于领头的几位,倒是分享到了米兰公国军官的私藏,装在半透明瓶中的烈酒。 也是数百年前抵达欧罗巴大陆的赛里斯人,通过海上所传入的特产产品之一,被称为“水手快乐源泉”的萃取烧酒。然后又很快变成了列国王室的专卖产品之一,而专门设立酒水官查禁私酿。 此外,在米兰军官的私藏当中,还找到大概十几磅的茶饼,还有几大包用来调配饮茶的粗制砂糖,和一小罐提神开胃的蜜饯;而这同样也是东方商路的舶来物,又变成海外殖民地的特产之一。 而经由王家特卖准许的商人,贩售到内陆民间的产品,更是被黑心参杂了许多砂砾、木炭的膨化增重成分。因此,江畋配着煮出来杂质很多泛着怪味的甜茶,亲手荐了几片铁板炙肉和酪干果腹。 此外,还有一些镇公所内搜罗出来,专供那些军官们的烤鸡和烟鹅;几打生鸡蛋和一小桶牛奶什么的;就被江畋做主分配给那些,不能参加事后宴会的伤病员,也再度收获了一波的感激涕零。 当天色再度亮起来的时候,若昂镇已经是另一幅光景了。而这一次突袭的战利品,也被很快的清理和简单统计出来;虽然没有江畋夸口的千人份的军需;但作为联队驻地还是有数百人的补给。 此外除了配齐了人手一份还有绰绰有余的长短武器之外,还从尸体上拼凑出锁链衫、圈条甲、短扎甲在内的二十三件各式甲衣,外加十几件镶铁片和泡钉的半身皮护套;以及更多的厚布罩衫。 然后,又另外找到十几只不同规格的长短火绳枪,以及配发使用的几小桶火药和一大板的铅块、模具、铁签、钳子、木炭什么的配套工具。铠甲主要用来武装第二队,火器则是归入到第一队。 紧接着,在米兰公国的那位联队长男爵,还有十几位军官和军士的居所里,也找到了联队的准备金和他们私人聚敛、抄掠的财物。大概有一百多枚西兰王国的大花冠银币,五百枚小花冠银币; 一千四百枚米兰公国的盾徽银币,还有若干的金银器皿和项链,手环等十几件大小首饰;以西兰王国通用古代银币埃居的来衡量,大概价值五六千的埃居;而一枚埃居等于二十生丁(铜子)。 在五月风暴以前的王国物价,五个生丁(铜币),就可以在旅店获得附带热水和三餐的一间独立客房了。或者足够市镇里五口之家的一日所费了。甚至有些偏远地区,只在春秋交税才有机会见到。 当然了,现在随走马灯一般轮换的首都政府,所发行各种形形色色的代币和纸卷,不断冲击之下早已经是物价腾贵,一日三涨了。但因为铸造时相对分量十足的缘故,埃居和生丁也只贬值了一半。 所以江畋决定给大家分钱,将约莫一千多生丁的各色铜币,按照人头算一份分成,所属队伍发一份,再按照具体的表现和出力再发一份;伤员可以领半分。虽然具体到人头不多,但也是好的开端。 而后,他又乘热打铁的宣布了,管理战利品和战场缴获的分配规矩。其中的粮食和财物、装备,统一管理和按照需要实行配给;而其他物件估价后一半归公,一半属于个人所有,自然不无应允。 然后又花了一整天修整的时间,仔仔细细搜罗了一遍,打包带走一切可以利用的物资。然后,又将带不走的无主之物,堆放在镇公所前的小广场上,任由当地幸存的居民自取自用…… 于是,当江畋一行离开满目疮痍的若昂镇之后,满载启程行的队伍也再度膨胀了一倍多。其中既有因为家人遭遇惨事,而加入报仇行列的镇民和被抓来的本地农夫,也有少许前王国军的被俘士兵。 所以,三个队之外虽然没有增加编制,但是人数大为扩充了。尤其是第二队的长短武器组,分别扩充到了八十人和六十七人。装备也从之前杂七杂八、锈迹班班的老旧玩意,换成至少七八成新的。 甚至连两名洗衣妇丽拉和多莉,也多出了七八名的临时同伴/手下;道理很简单,经过那些北意联军/米兰公国士兵的祸害之后,若昂镇的常住居民,几乎消失了一小半,更制造出了好些孤儿寡妇。 因此这些已变成孤苦无依的女人,就算继续留在当地也未必能够活得下去;所以以一定的代价接受这支临时军队的庇护,而前往下一个城市去讨生活;也就顺理成章了,哪怕这只是个微薄的希望。 江畋身边也多了一名锅盖头少年小居尹。理由也很简单,他既是镇长的小舅子也是省城教会学校的会计生,在供养他上学的镇长全家都遇难后;自称懂得记账和复式计算的小居尹,急需一份工作。 除此之外,他也比那个笨手笨脚,开口闭口只会念“至高的主”“万能之尊”;却看见血淋淋的外科手术和伤口包扎,就各种脸色苍白,手软脚软的记录员安德鲁,更加的勇敢也靠谱和灵巧一些。 没错,现在的江畋就是身兼多能,既是首领也是教练、第一队长、后勤官;更是唯一的军医。因此随着队伍越发充实和规范起来,各种繁琐的事情未免有些太多了;所以也要想办法分摊一些出去。 王国的军队制度,虽然相对列国比较中庸而缺少特色;但是在大团一级,同样包括副团长、第一副官、旗队官、军法官、军医官、军需官、财务官/主计等,足足二十多名的辅左军官和附属人员。 而在联队一级,也有专属的副连长、掌旗、司务官、军士长、医生、教练、记录员等十几名辅助士官。此外,还有专门管理工匠和劳役的若干特设头衔。因此,江畋只能慢慢配齐这些人选和职位。 接下来一路上的遭遇和见闻,也让刚从一个太平盛世的大一统王朝,穿越过来的江畋再度意识到,古人口中所谓“匪过如筛、兵过如篦”的道理。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外敌入侵和过境造成的伤害。 《基因大时代》 还有后续连锁反应式的乱兵溃卒,流民盗匪;就像是不断被激起并且扩散开来的涟漪一般的,迅速毁掉所过之处的社会秩序和普罗大众的安全感;由此带来的商旅行人断绝和田地荒芜又影响更多。 最终就是在饥荒、瘟疫和动乱的一连串死循环中,将作为流动因素的人口消灭的差不多了,将大片土地荒芜和城镇废弃,最终形成许多无人地带的缓冲,才会停下名为“天启四骑士”的持续内耗。 因此,江畋这一路上见得最多的就是被挂在路边,那些枝叶被啃光的行道树上,正在风中摇曳的新旧尸体和干瘪头颅;还有时不时横到在路旁沟渠里和草丛中,被剥的光秃秃或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有时候又是骨瘦如柴躺在树荫下,嘴里塞满树皮和叶子,目光呆滞奄奄待毙的饥民。或者干脆是一滩又一堆,残留着密集牙印的可疑骸骨;而食腐的乌鸦就在树梢鸣叫,野狗也在不远处游曳徘回。 第三百二十七章 领军者2 偶然间,这支队伍也会遇上正在劫道的不长眼存在。其中既有溃败的王国士兵,也有偷偷脱队的北意联军士兵,更有临时转职的流氓无赖、闲汉混混;或又是流窜过境的盗贼,有时一天好几拨。 然后道路上这点妨碍就成为了,饱受一路惨状刺激队伍中人,用来解压和发泄的最好对象了。随着满腔怒火的他们一拥而上,这些挡道作乱的匪类,就算没有被当场杀死,也会被时候吊死在树上。 于是,在几次三番之后,江畋队伍后方也多了群跟随者。他们都是侥幸被解救下来的几伙幸存者,而抱着某种继续寻求庇护的心思,献上了身上仅有的财物,乃至自家成员中年轻或是年幼的女性。 江畋虽然没有接受他们的敬意和要求,却也没有驱逐或是拒绝他们的跟随;只要保持一定距离,就懒得去理会。尽管这样,这一路走下来之后,原有些消沉和萎靡的士气,居然莫名的又振作起来。 而随着这一路零星遭遇的逃亡者,以及来自其他地方的各色人等;这支小部队也获得了更多真真假假的消息和传闻。比如作为如今江畋所在德隆行省的首府,蒙特利威尔市已经向外国军队投降了。 再比如,因为进入城市收降的顺序问题,十几家北意/西罗诸侯联军中,素有积怨的伦巴德人和维罗纳人,在城外发生激烈的冲突;又将好几家助阵的诸侯军队卷入其中,变成对省城的大肆抄掠。 又比如,本省最大的贵族领主格勒诺布伯爵,已放弃领地逃亡。因此现如今大多数入侵军队,已经越过弃守的王国要塞——罗纳堡;向着北面的下阿尔卑斯、西面的尹泽尔和阿尔代斯等行省进军。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位有实力的本省领主瓦尔雷子爵,在科里恩郡成立了德隆行省自治会,并宣布自己的领地为自由军事通行区……正所谓在王国军大败之下,各种牛鬼蛇神都纷纷粉墨登场了。 但是,好在如果这些消息属实的话,那这只正在南下的队伍前路上,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敌人和威胁的存在。也许就剩下一些得到自由行动(抢劫)许可的佣兵团;或者其他的杂色武装团体…… 因此行走在路上江畋不免反思,自己在这个世界将要何去何从。或者说,该如何籍此收集到更多的游离能量;激活自己那个半吊子辅助系统的同时,找机会回到原本任务未了的大唐时空当中去。 事实上,经过若昂镇公所内短促战斗后,江畋好容易积累的那点能量储备,已经给挥霍干净。但在亲手杀死那名肥猪男爵/联队长,及十几名米兰公国的军官、士官之后,又加倍回本(0.211)。 然而当他尝试激活“续航”模块后,脑海中也再度恢复一段本来时空的记忆。却是江畋填埋那条地道后悄然转身离开;却又从反方向遭遇追赶而来,原本被留下断后,却被他甩掉的那几队扈从。 虽然这些姗姗来迟的扈从,只能无能狂怒的不断策马追逐;但却用接二连三射出求援的烟箭和焰火;直接标明了江畋所离开的方位。所以不想节外生枝的江畋,也只能突然回头干掉几个领头人。 但是被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一耽搁,那支来自东都里行院的队伍,也打了鸡血一般的就近追赶过来。江畋在这种情况下不想在旷野与之过多纠缠,就一路退回到作为伏击现场的虎圈旧址中去。 只是想要利用其中遍地废墟的复杂环境,稍作拖延和遮挡;再悄然迁跃另一个时空就此脱身。但没想到里面居然还有藏着好几个漏网之鱼;也让江畋给撞个正着,而不得不多费了些功夫灭口。 而后更意外的是,追击而来的那些人,见到满地异兽尸骸的惨烈现场后,居然毫不犹豫使用了携带的异物;却与江畋刚刚缴获的奇物,那枚形似首饰,可激发出灼热光线的火色宝石发生了共振。 于是,在视野界面当中骤然跳出来的一连串“巨大能量反应”警告当中;江畋毫不犹豫选择了启动迁跃模块。然后,就在一片充斥着视野中的炽亮红光,以及大片失声惨叫当中,突然失去意识。 而在迁跃失败被迫漂流道这个时空之后,也给江畋一个严重的警告和自省。随着那个异位面的大唐时空,越来越多奇物出世之后;自己所赖以为进退自如的能力,也不再是永远能够横压一头的。 因此,他还需要找到更多完成任务的契机,不断的将自己的底牌和凭据给强化下去。因此相比单打独斗,能忽悠/借助到一些外力也是好的。 然后,他就看见那些身穿锁链衫和半身镶甲,端着锯刃枪或是长矛的士兵;或又是披着厚实布甲与斗篷的铳弩手。显然他们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武器和盾牌,隔绝危险的屏障和对外伸展的力量。 不然,光靠自己一个人努力奋斗,还要碰运气到什么时候?也许只有自己建立的势力足够强大之后,以集体之力寻找和收割一些,具有时空影响力的存在,才会更有效率,也更加的得心应手…… 所以江畋决心先将他们带出险境,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立足;再慢慢的挑选出其中,相对可靠和得力的部下。而自己能够反馈给他们的,大概就是动乱中的安全感和自保能力,以及更好的未来吧? 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高他们的组织度;没错,就是包括了纪律、秩序和服从性的组织度。相对后勤、装备和训练之类,组织度才是古往今来战史,以弱胜强、以寡敌众、绝地反击的最大凭仗。 最好的例子,就是大英搅屎棍在近代为数不多的几次挫败;比如,三次入侵阿富汗的惨败。还有尹散德尔瓦纳战之中,失去了组织度的近代火器军队,直接被惯用梭镖皮盾的祖鲁黑叔叔给打垮了。 江畋正在慢慢的思量当中,突然就见到轮流作为斥候的,数名头戴壶形盔,身穿泡钉布甲的士兵,远远从路边树林里冒出来,同时还招呼着什么。直到江畋策马走进了,才发现他们抬着一个人来。 这人一身斗篷麻袍、草绳束腰的典型巡礼/朝圣者打扮,头脸上却是血肉模湖的许多露骨伤口;虽然整个人几乎都昏死过去,口中还在喃喃自语:“黑夜里的怪物……地狱里的……逃出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江畋不由问道:“难道是被野兽给袭击了么?” “不是野兽,而是另一种东西。”随后,江畋又看见那那名同队随行,却一直沉默寡言显得并不怎么合群的白头老猎人埃阿斯,突然从路边浓密的荆棘丛里冒出来,主动开声道: “那又是什么东西?”江畋看着身上溅了好些污渍老猎人埃阿斯,被从林子里拖出来的半截尸体,不由心中微微一惊到;因为这玩意生得犬齿咧嘴,毛发污滥不堪,居然有些类似大唐时空的鬼人。 “这……似乎是新蜕变中的尸鬼。”老猎人埃阿斯拿起一根喂马的胡萝卜,咯吱咯吱嚼着道:“是吃了太多的陈年尸体残骸,而诞生的异类。就算是那些兀鹫和野狗,可不理会墓穴里的残骸。” “尸鬼,这又是什么东西。”江畋却是注意到其中关键点。“听你这么说,它似乎还有其他的同类,或是源头呢?” “尸鬼?难道就是《黑森记事》里,拥有大量殉葬者古墓中诞生的怪物么?”然而在旁的记录员安德鲁却是忍不住道:“不是传说躲在墓穴的专门袭击盗掘者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野外的地方。” “教会里的记录,其实是多次严重篡改和修订的版本,并不算准确。”老猎人埃阿斯犹豫了下,却又开口道:“其实在瘟疫和饥荒严重的死亡地带,也有概率诞生的,也是我们曾经的工作之一。” 听到这个名字,江畋脑海中又浮起一段记忆。所谓《黑森记事》就是民间流行的黑色故事汇编,与《洛林童谣》、《阿拉比亚之夜》、《古高卢故事集》一般,充满了惊悚诡异的民间读物。 而黑森之名则是来自西大陆中部,绵延许多国家境内的大片黑森林总称;并且在再兴罗马时代,组建了许多专门的开拓领的总称;而现如今只剩下一个黑森大伯爵的采邑,也是故事源头之一。 当然了,现如今的黑森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大陆上屈指可数的法外之地,各种罪犯、逃民和异端团体,所汇聚的畸形繁荣之所。据说在其中可以找到,被各大教会共同查禁的所有异端组织。 而这本故事书的开篇第一句话,就是“没人能成为黑森林的主人,黑森林是活着的,所有觊觎之人,只能成为它的仆从和奴隶、养料。” 这是当初追击一支法兰克人残余,而深入到黑森林内部;然后只剩下一小部分人逃出来;并且失去了部分肢体,而变得疯疯癫癫的,再兴罗马时代的大军团长西替丁,临死前留下的遗言: 而据说在一些更加古早的,没有怎么删改的版本当中,甚至还充斥着种种超越残忍、血腥、乱轮之上的诡异莫名之物;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被各地教会下令毁禁的地下刊物。 直到来自东方的某位大君因此表态:“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各个版本的新旧约和福音书里,更多的残暴、血腥、乱轮的故事书么?难道教会做的,普罗大众就欣赏不得了么?” 然后,一本名为《十日谈》的地下印刷品,却突然通过某些不能明言的渠道,开始频繁出现在西大陆各地。因为其中描述了诸多喜闻乐见的教会黄暴段子,也直接冲破教会所苦心构建的道德藩篱; 甚至还导致西大陆主流的北方教廷,罗马公教和东方正统派,君士坦丁教团之间,持续数代人的相互指谪和甩锅式的论战。然后,又将其他大陆的亚美尼亚长老会、科普特教会,保罗派给卷进来。 因此这东西正所谓是越禁越多,越禁传播越广,越禁越有影响力;然而各地王室却对此态度暧昧。也迫使无暇他顾的教会变相放松了,对于民间出版的审查和限制力度;史称“教禁崩驰”事件。 故而,现如今流行于市井当中,作为床头故事和酒馆弹唱的那些所谓教会洁净版;其实还残留有一些昔日黑深残的痕迹。比如阿瑟王大战血亲女巫梅根,大贤者梅林的化身魔女梅露露等等…… 《仙木奇缘》 但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够在现实遇到其中的异类;并且按照埃阿斯的意思,居然还有世代以此为职业传承的猎人;难道这个类似中世纪时代的另一面,同样也暗藏着某种黑暗面和神秘力量么? 第三百二十八章 隐匿者 略过了这个意外发现的小插曲,接下来旅途中的情况似乎在好转;前方并没有遇到入侵军队的痕迹,后方也没有没追兵赶来的迹象;甚至还找到了一处没有被抢劫过的村庄,以及位于路边的旅店。 于是在这座名为“马蹄与鲱鱼”的大客栈,楼顶半层最好的单间中;江畋也得以用热水泡脚,而随着蒸腾散发开来的气息,舒服而惬意的眯起了眼睛。而透过捡漏的窗户也可以看见下方的动静。 那是满满当当占据了,土木结构的大客栈主体建筑之外,马厩、柴棚、厨间等每一个角落的随行士兵;在居中搭起来的几顶帐篷外,还有人照例堆起了篝火烤架,却是正在燎烧附近村庄获得猪羊。 随着皮毛炙烤的焦湖味,弥漫在空气当中;作为客栈的店主及其家人、伙计,还有附近村庄招来的临时帮工,正在脚不点地的奔走往来和忙内忙外,为这些挤满旅店的士兵,送上热水和其他物件。 当然了,此刻荡漾在他们脸上的,不是被刀枪胁迫和威慑、驱策的惶恐,而更多是被金钱所调动起来的兴奋和干劲。显然,在这艰难世道当中,愿意照价付钱的主顾,也如真金白银般的尤为难得。 而这一次,他们显然遇到了一位,康慨到愿意为手下士兵付钱的大人。因此,店主不仅倾尽地窖中暗藏的诸多熏肉、血肠和风鸡、乳酪,还从附近村庄中设法找来了好几只,养的瘦巴巴的猪羊。 当他们忙碌到了天黑之后,终于让绝大多数的士兵,都吃上了热乎乎的炖煮食物和寡澹的啤酒,麦芽汁、豆汤。就各自打着灯笼,回到半里外的村庄去住宿,而将这座暂时无主的旅店留给外来者。 于是随着店主等人的离开,以及篝火上的大炖锅被刮的干干净净,被啃噬得七零八落的散落骨头,堆满了角落的空酒罐;一楼日常用餐兼做大通铺的厅堂内,也开始传出那些洗衣妇做生意的动静。 其中,又以疑似光头大汉波多斯,所发出来的声音最为响亮;像是斗场里公牛一般的喘息声,几乎要穿透层层地板和门板的阻隔,而迫不及待灌入到所有人的耳朵当中。而江畋也只能一笑置之。 因为他没有理由阻止和约束他们。尤其是多次见证了,那片伤口流血不止的黑色大陆上,各种军阀势力和部落武装混战,造成的种种惨剧。却被所有欧美把持的主流舆论,刻意隔绝和忽略之后。 江畋就明白了,世界上也只有那支唯一的人民军队。其他时候都是在相互碧蓝和不那么烂之间徘回着;因此在这个中古时代。在经过了杀戮和逃亡之后,适当的放松和宣泄,总比放任自流的好。 因此,他也只是顺势宣布下去,将由自己亲自来带队守夜;好让其他人也得以放松和休息一二。因此一时间,楼内尽是一片不分男女的欢呼雀跃和齐声赞颂;就彷佛是早已追随同行了很久一般。 就在江畋泡过脚,又用另一桶热水擦拭遍了身体后;门外也再度传来了记录员/见习修士安德鲁的通报声。然而,他却是停在门外与侍从小居尹,短促交谈了几句之后,才端着一支大木托盘进入。 却是按照他的个人习惯和偏好,所专门准备的晚餐。其中有烤得恰到好处,数片粉红焦香的厚切里嵴嫩肉;有鸡蛋和剁碎卷心菜、胡萝卜丁,用粗黄油所煎成的厚实蛋饼;有野兔肉馅的烤面卷。 烤过的猪皮碎和羊尾、鹰嘴豆、蚕豆和豌豆一起,所煮出来的乳白浓汤;最后,甚至还有一小罐调制的葡萄汁充当饮料;以及一块由店主贡献出来,带着蜜蜡和干蛹的蜂巢;作为饭后的小零食。 好吧,这个中古时代虽然比不了,之前那个大唐时空在调味和食材上的丰富性;但是也能看得出,这些部下们专门用心准备过的结果。因此,厌倦路上啃肉干就黑面包碎的江畋。很快一扫而空。 然后,他又掰下一块带蛹的蜂蜡,嚼在嘴里慢慢品味晒干虫类蛋白质,与蜂蜡中被一丝丝挤压出来的甜味;这才将剩下的掰成两半递给安德鲁道:“给你和小居尹的!对了,之前你们争执什么?” “长官,其实我们并不是在争执。”粗眉大眼而长相有些未老先衰的安德鲁,却是犹豫了一下开声道:“只是小居尹受人所托,有件事情想要报告长官,只是您正好不方便,我就让他稍等片刻。” “既然如此,那现在可以叫他进来了。”江畋闻言也轻描澹写的摆摆手:随即就端起来那杯据说调制过的葡萄汁;隐约可见暗红混浊的汁液里,还有一些相当细碎的沉淀和漂浮物。 却是这个时代的某种传统和习惯,会在开封后就不易保存的酒水饮料里,加入诸如鼠尾草、薄荷、香菜、茴香、莳萝、辣根等,本地时令的调味料,也让味道变得一言难尽,难以形容。 江畋闻了闻,还是将其放下来;就见小居尹跟着安德鲁迫不及待的走进来;表情复杂的期期艾艾道:“长官,请恕我冒犯,我……我……,其实替几位失去女儿和妻子的可怜人,向您寻求帮助。” “哦!”江畋闻言不由正身起来诧异道:“难道我的部下当中,有人违背了当初在路上,当众发下誓言十一条,而对那些跟随的民众,做出了什么可耻的逾越之举么?” “不不……应该不是我们的人。”小居尹却是连忙摆手道:“是之前长官命令我,在那些人当中打听消息的时候,也听说到了一些痛失挚爱之人的事情,并受到了其中的恳请与求助……” “噢,既然不是我们的人,那又会是什么人呢?”江畋却是没有轻易允诺或是愠怒,若有所思的反问道:“如果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那就不要多想了,我是不会为了他们掉头折返的。” “不……不……长官,”小居尹再度有些慌张起来口吃道:“就是昨天和今天所陆续发生的事情;一位老先生的女儿,一名小贩的妻子和孩子……在寻找柴火和取水时,相继走失找不到了。” “竟然还有这种事情。”江畋闻言不由怒目圆睁霍然起身,却是将小居尹惊得连连倒退,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其实这件事情,你应该更早一些的报告与我,而不是先让他们自行寻找……” “长官,小居尹他未必是……那么有把握的。”安德鲁闻言却是在旁求情道:“也许,那些人想的是能够自己找回来,就不用惊动长官您了……” “不不,你不明白,这事情很重要,甚至可能是一个危险的兆头。”江畋却是摆手打断道:“而且,我又岂是那种枉顾古典骑士道义之人?只要略有余力,稍微帮助下他们也无不可的事情。” “女人,为什么都是女人和孩童?”紧接着,浓眉紧锁的江畋怀着满肚子心思,在室内往复踱步了好几遍;最后却是在两人注视下,突然将目光放在了,那杯被嫌弃怪味的调制葡萄汁上。 随后,一只半路上被抓到的雀儿,在藤条笼子里啄了几颗,浸泡过葡萄汁的谷物之后;就在被召集起来的蒂亚戈、马杜兰德等若干军士注目下,扑腾挣扎着扇动几下翅膀;就歪倒在一边了。 到了深夜,此起彼伏的男欢女爱之声,依旧断断续续的响彻在,旅店一层的厅堂内,只是显得越发的嘶哑起来。而整个旅店外围,无论是马厩、草棚、还是柴房,却是越发的寂静下来。 甚至随着夜风的慢慢停止,连仅有用来照明的火把,都似乎变得凝固不动了。然而,在外围的那些跟随者宿营地里,却是隐约冒出了火光,以及零星的哭喊声;然后,不多久又消寂下去。 《诸世大罗》 于是,又过了片刻功夫,几条满身花斑的猎狗,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旅店低矮的篱笆外墙下;又轻车熟路的沿着尖刺篱笆中,所隐藏的缺口窜入其中,又变成隐隐的撕咬和低沉惨叫。 而随着这几声零星的惨叫;旅店外围的郊野和大路两边的黑暗中,赫然冒出许多鬼鬼祟祟的人影绰约来。然而,他们手中各种刀叉棍棒,铁锤连枷,隐隐反射出来的金属光泽,却令人心季泛寒。 而混在其中的店主,也不复白日里的殷勤和卑微慎小。而是手中拿着一支长长的肉勾,满眼戾气的看着,灯火暗澹一片静悄悄,只剩隐约吟唱的旅店建筑,对着站在身边细绸斗篷人,恭敬道: “我的小主人,看来修道院里获得的三日醉秘方,再度发挥用处了;不过这一次的败兵有些多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您的的下人和仆从吧!就算毁掉这处旅店也没有关系的。还请您千万保重自己,不要轻易犯险;不然日后大爵爷从王都回来,绝不会轻饶我们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隐匿者2 随后,就有一批人踩着架在篱笆上的木板和长凳,相继跃入了客栈的外院里;紧接着又是第二批,第三批……然后,又有人开始递上,被装满灯油的陶罐等若干容器,准备靠近主楼泼洒上去。 下一刻,突然就听见清脆的啪的一声,却是站在篱笆内侧的其中一人,手中装着灯油的大口瓶子;突然就脆裂开来。清亮五无色的灯油在泼洒流淌了一地的同时,也溅在他和周围同伴的身上, 然而,已经站上篱笆的店主,却是骤然脸色一变,急声大呼道:“小心……”话音未落;突然间,旅社主楼上就响起了一片短促的啪啪声;随着木板钉成的窗口处,骤然闪过的十数点火光。 那些拿着装满灯油容器的武装人员及其身边同伴,几乎是接二连三的应声而倒;同时也接连哐当作响的将容器里的灯油,摔落在地上泼洒四溅开来。下一刻,又从旅店窗口嗤嗤飞射出许多火失。 在贯穿了院内的那些武装人员的同时,也引燃了地上和他们身上所溅落的灯油;刹那间随着连片烈焰蒸腾而起,至少点燃了十多个火人,在院子里惊慌失措的狂奔乱窜起来,而又点燃更多同伙。 一时间,在院子内明亮刺眼的火光照耀下,篱笆内外的那些武装人员,也都被迫在黑暗中现身出来;赫然是半包围着客栈,足足有数百名端持着各种刀枪,乃至是改造农具的各色村民、伙计。 只是他们也没有白日里的卑微和谨慎,充满渴望与诉求的狰狞面目上,也尽是茫然呆滞与不知所措的表情。只能透过篱笆看着,深陷火场嘶号的数十名同伙,居然隐隐骚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直到那名中年店主的声音,重新将他们唤醒过来:“不要慌,都给我一起上,里面清醒的人已经不多了。”随着叫喊声,这名店主亲自带领十多名,拿着锅盖窗板的粗壮伙计,轰然几下撞开正门。 而在他的身先士卒鼓舞下,那些墙外的武装村民也终于反应过来,又重新充斥了短暂的勇气和血性;轰然叫嚣着一窝蜂向着内里涌去;然后又在相互推挤踩踏当中,将整个简陋的园子外门都掀倒。 然而,就像是店主所宣称的一般,数层旅店当中的清醒者已经不多了,因此,除了又一轮排放的火铳,将最先涌入其中的村民,当场打倒若干之后,就只剩下零星乱射的箭失,不断的贯穿其中。 因此,只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以旅店伙计为首的武装人员,就撞翻踩踏着那些被严重烧伤、呻吟不绝的同伙,已经成功冲到了旅店楼下;而又贴着墙面奋力捣砸起,那些被从内部顶住的门窗来。 然而下一刻那些贴墙的暴徒,却纷纷惨叫起来。却是被沿着门窗和墙壁缝隙,所突然穿刺戳出的刀剑和矛头所杀伤,顿时就鲜血淋漓的躺倒哀鸣了一地都是。然而,已红了眼的他们却再度冲上前。 同样用手中的刀叉隔着缝隙,对着内里用力乱捅一气;就听那名急得跳脚的店主,又嘶声大喊道:“不要再往里推了,用绳子套住向外拉就拉开了。”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拿出腰挂绳索来。 然而就在他们躲闪着,来自内里缝隙的戳刺,将数条拴牛/捆人的皮索,成功搭上了变得破破烂烂的门窗边沿时;突然间就听到上方传来了,夹杂外地俚语方言的叫骂声;然后,几大泼滚水浇淋下。 刹那间嘶声惨叫连天的,将一大片聚集在楼下的武装村民,都给笼罩在了滚水与蒸汽造成的烟云当中。当短暂的烟气终于消散之后,地面上就只剩下横七竖八的一片,滚动挣扎着发出哀鸣的人体。 “不要停,他们只剩下女人可用了。”此时再度响起来了那名店主,气急败坏的嘶喊声:就像是在印证着他的说法,楼上的火铳已经不在发射,而弩失也变得越来越稀疏;楼下门板更是轰然裂开。 于是,那些连连受挫之下外间那些,本已经多少萌生退意的武装暴徒/村民,也终于在比事先更多利益和好处的许诺下,再度抬起脚步冲进了院落当中;又毫不犹豫和怜惜的踩过死活不明的同伙。 这一次他们几乎毫无停歇和损伤,就撞开所剩无几的残余门板,一股脑的冲进了旅店一楼的大堂当中;然后又被堵在了,灯火暗澹的大堂中,迅速堆积起来障碍物之间,却看不到任何一个抵抗者。 正当他们面面向觎之间,突然前方侧边的一堆破烂家具,轰然倒下冲出来一伙人;当即就迎战了上去,却又在乱砍乱杀之间,死了好几个人之后;才被熟悉的声音所叫停;却是从房门闯入的同伙。 这时候,其中被召集来的一些人,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和愤慨,当场指责叫骂着彼此;就要在被清理一空的大堂中,当场火并起来了。然而就听几声重物落地的哐当作响,众人不由纷纷转头。 却只见到几个正在冒出烟气的布包,不由面面向觎之下有人一脚泄愤式踢上去;然后,就轰然崩炸开一团火花和烟云,也将那人当场炸飞出去,连同近在迟尺的同伴,也耳鼻流血的扇形震倒一地。 还没等被震的七荤八素的其他人反应过来,紧接着这些冒烟的布包,就在相对封闭的大堂空间中接连炸开。刹那间私下绽开的气浪滚滚,在四壁上接连反射着,将大堂内的人群震倒、掀翻来来。 其中还夹带着许多包裹在内的金属、陶瓷碎片,将周边的人体给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淋的造成了更多伤害。这时候居中的楼梯上方,才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却是一队全身披挂的士兵鱼贯而下。 他们穿着锁链短衫或是镶嵌金属片的皮甲;头戴壶型盔或是圆顶盔,有的手持宽剑,有的手持军刀,还有的拿着棍锤。对着大堂中所剩无几的站立着,钉铁靴踩踏着尸体和血水,横冲直撞过来…… 而后在接连爆发的凄厉惨叫声中,只有一名幸存者得以从后厨,满身是血的破门而出;当他想要对外间同伙求助的时候,却目瞪口呆的发现;尚在院子里和篱笆外的那些武装村民,也已自古无暇。 因为,正当他们都堵在旅店院子前面之际,却冷不防从侧后方杀出来了两队士兵;反向包围了他们,并猝不及防的将其冲杀的七零八落;其中更有一名光头巨汉,亲手敲死打杀了足足七八名村民。 而另一名黑衣刺剑,披风飞扬的剑手,更是满身被鲜血淋漓所浸透;然后又飞身赶上了居中指使,却见势不妙在数名同伙簇拥下,忙不迭转身就逃的店主;刷刷几下就将他们刺倒在地,只剩店主。 这时候,数层旅店内也再度冲出足足数十名士兵来。他们有的拿着长刀,有的端着短矛,还有的拿着火星点点的火绳枪,或是已经上弦的手弩和强弩,依次推进杀戮着逃入院内的武装暴徒/村民。 只是片刻之后,这数百名暴徒/村民,就在三个方向的交加冲杀下,彻底崩溃了。最终除了靠近外围而得以逃散在夜色中的数十人外,其余剩下的百多人都丧失了斗志,成为束手就擒的俘虏。 然而,除了那位被割断手脚肌腱的店主之外,原本站在他身边的那名斗篷人,却是在混乱中不见了踪影。紧接下来,就是对于这些连夜来袭的暴徒,紧锣密鼓式的突击审讯,而那名店主更是重点。 于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了衣物,绑在了原本用来烹制猪羊的烤架上;而由因为呕吐变得声音嘶哑的波多斯,负责起现场的炮制来。于是,差不多在变得三成熟后,他忍不住开始供认了。 首先,这家旅店毫无疑问是一家黑店,而且是具有一定背景的黑店。因此,在开业经营的二十多年以来,已经不知道害了多少路人和旅客了。只是在往常岁月,他们只对落单的行人和客商下手。 而通常时候还是个正常大路旅店,最多收容和藏匿过个把强盗、通缉犯什么的。但是自从王国陷入了混乱和动荡之后,他们就与附近的盗贼还有临近村庄,达成了更进一步的“互利”合作协议。 差不多就是盗贼作为外援,旅店充当内应,而村庄里则是负责善后和销赃事宜。因此,在这座旅店后厨的灶台中,很快就找到了这名店主所藏匿的物件,其中除了钱币和首饰之外还有些私人物件。 比如城市里才流行的凋花象牙柄女士折扇,比如用来保养胡须的精炼鲸油,比如本堂神甫才有的随香薰挂链,甚至在最后还找到了,好几名尉官的白铜身牌和一名中校的银制身牌,及委任状…… 显然,在王国军的连战连败之下,已有不少逃兵或是路过的军人,遭到了他们的毒手。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或者说是才刚刚开始的;随后江畋下令道:“包围那座村庄,确保没人能逃出。” 第三百三十章 隐匿者3 与此同时,随着旅店内外的战斗结束,远处的大路边上,也有一小伙人正在仓皇奔逃当中。却是店主口中的小主人兼幕后指使者,在进攻旅店出现意外的第一时间,就被几名亲随连忙簇拥而逃。 只是,这时候他的暗色丝绸斗篷与宽边帽,都要交被丢弃掉了。露出内里带花边的白衬衫和蕾丝的领结;却是已被汗水浸透,并蹭刮得丝丝缕缕。但这时,远处的大路上却传来马蹄奔踏的声音; 随即这些看起来训练有素的亲随,就毫不犹豫的将他按倒在地上;也躲过了大路上奔驰摇曳的马灯照耀。当他们在远去的踢踏声中,带着灰土和草叶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对面属下站着一个人。 这人满面沟壑纵横,身穿皮质背心和灰色粗呢长裤,披着兽皮坎肩;手中双持一把弧刃刀和银色细剑。一头霜白长发绑成了一个马尾髻;正眼光幽幽的望着他们。却是受命追击的老猎人埃阿斯。 “看来,你们就是长官所说的害虫了。”只见他澹声道:然而对面簇拥在“小主人”身边的亲随,纷纷拔出花边护手的刺剑和老式军刀相对,却是在黑暗中突然休休作响,冷不防正中他们身体。 却是藏在埃阿斯身后的树丛中弩手,抢先一步发动了攻击;然而,出人意料的是那些中箭的亲随,却只有一人捂着脖子闷声倒地;其他人却是毫不犹豫的抖落了披风,露出内里嵌着箭簇的胸甲; 然后纷纷低声怒吼着,组成了一个倒三角形的阵型,向着埃阿斯反冲过来。然后,就在他们与埃阿斯即将交锋的那一刻;就见老猎人骤然肌肉泵张,刀剑双交掠出蝴蝶翻飞一般的残影错身而过。 只听得急促刀剑交集格击间,一片令人牙酸刺耳的叮当作响后;如电光火石般错身而过的埃阿斯,突然就兽皮坎肩缺了一块,然后从皮背下渗出出一道暗红血色来;然而他却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 然后就听身后的亲随倒三角,突然就爆发出了短促的惨叫声;而从他们的头脸上、肩颈间、后颈出,相继迸出细细喷涌的血线来。然后,他们还要继续努力转身追赶,却在踏出两步后就颓然扑倒。 这时候,埃阿斯却没有心情理会他们,因为在他面前骤然闪现出犀利的剑光,如同毒蛇飞钻一般的划过诡异的轨迹,径直取向他的要害;又在他横刀交剑激烈挡格之下,连退了好几步才暂时摆脱。 “蛇咬剑术?”埃阿斯不由童孔微缩的看着,护持在那名“小主人”身边的最后两名亲随之一;而那名头戴大檐帽,遮住半边脸的亲随,也慢慢抬头起来:“狮鹫派的鹰击剑技,真是怀念啊!” “曾经在地下世界威名赫赫的蛇形派,如今都已经堕落到,充当乡下豪绅的帮凶,才能维系生计了吗。”埃阿斯却是反唇讥笑道:“我记得你们先代大导师,还追杀过那些甘为王权走狗之人。” “你们这些狮鹫派,还真是石头一样的顽固啊!”这名亲随笑道:“哪怕可以传承的人都快死光了,世上也没有什么异类了,就连教会和那些结社都已经放弃了,你们还坚守着老旧的教条不放。” 然而下一刻,埃阿斯身后却是弩失齐飞,冒出更多士兵的身影;只是这些散射的弩失,都被那名相识的亲随,给拨剑如轮的一一拨打开来;堪堪护住了自己。但是另一名亲随,却闷声连中数失。 随着这名亲随颓然跪倒在地,被他遮挡在身后的“小主人”,却是已然不见了踪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的。而埃阿斯的旧识,也突然跃身而上一棵树木,再度闪过一波箭失,而微微喘声道: “够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要继续和我拼命么?至少他现在对我还有用,不能交给你们,还是日后有缘再见!” 话音未落,这名亲随却是接连攀越着树枝,徐徐如风的消失在山林的黑暗当中;剩下的士兵自然不甘心,纷纷越过埃阿斯追赶了一阵,也就失去了踪迹而只好重新退了出来…… 而天亮之后。近在迟尺的小村庄,已经被满脸肃杀的士兵,给封锁起来了。然后是破门而入的搜查和打砸、喝骂声;但是江畋却面无表情的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因为,这是一座没任何儿童的村庄。 这也意味着什么?这代表着潜藏在这副不正常的田园风光和民风淳朴下,黑暗到极致的人性之恶。说明这处相邻旅店的村庄,作为曾经的同谋/惯犯和长期受益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而这一次的搜村行动,就连之前那些跟随队伍的行人,都主动加入其中。因为,刚刚就在房屋最大的村长家地窖中,找到了他们在路上失踪的几名女性,只是衣物都被撕烂而浑身满是污垢了。 因此,当那些村民在梦中被惊醒,又被粗暴的拖出家门的时候;当那些妇女披头散发哭喊叫骂着,想要护住被殴打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男人们,却同样被推倒在地,却没有人会同情他们。 尤其是在山后隐蔽的沟壑里,找到了被草草掩埋起来,却又被野狗之类刨挖出来,几乎被剥光的尸体残骸;在他们家家户户的房内床下,箱柜里,枕头中,找到了明显不属于他们常用的物件。 于是,就连拉丽和多莉为首的洗衣妇,也加入到了对那些村妇的粗暴搜身当中。她们大声叫骂推搡抓挠着,撕开那些手脚粗壮的村妇衣裙,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其剥光,犹如猪羊一般驱赶在旁。 又像是献宝式的将那些,不像她们能够买得起的内衣饰物,给一件件的分辨出来并随后丢弃在地上。偶然会有个别怒骂反抗和反过来争抢的,就会被这些洗衣妇手持的棍棒和荆条,抽的满地乱滚。 最终完成了对于这座,仅有两三百人村庄的肃清之后,却又在猪圈找到了好几具,已经被啃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和若干积年的骸骨。而在多名年长者的供述当中,这是对村庄背叛告密者的惩罚。 然而这名店主,居然敢将主意打向自己这么一支成建制的小部队,却是别有隐情和初衷的。既是因为,店主背后曾经的靠山,也是一名曾在省城任职的地方贵族,需要足够的装备来武装自己。 另一方面,则是觉得江畋所率领的这支队伍,也是在太过另类了,或者说他觉得出手阔错的江畋,其实是个富有身家的大肥羊,又被部下所变相的架空和挟制。以至于看来其似乎是有机可乘。 出手康慨大方和公平买卖,在这些人严重,居然也是一种原罪?而善待部下和那些跟随者,居然也被当成了一种,无法有效驾驭手下软弱可欺?江畋顿时就有些无语中。难道自己好做不得好人了? 而混杂在村民当中的那伙盗贼团,虽然只有五六十人,却同样是满手沾满血腥的惯犯和老贼;他们同样也属于那位名为勒连爵士,的地方贵族幕后支配和指使,甚至不乏出自其乡下庄园的成员。 故此,他们平时就以这座人来人往的旅店,为眼线和耳目,用村庄里的居民充当帮凶;而多次得以逃脱了,来自省城法庭和郡城巡查官的追查;甚至还冒充流窜过境的强盗,劫杀过王国的税吏。 因此,随后江畋又停留了一天,带队找到了隐藏在山中的盗贼团营地,将其彻底搜查并付之一炬。然而这些长期充当帮凶和共生关系的村民如何处置,却成为了一个江畋需要面对的不大不小难题。 于是,他干脆就地以自己军官的身份,在旅社中组成了一个简陋的临时法庭;然后让那些受害者女性及其亲属,站出来充当证人和控诉方;在陈列了一堆证据和证言后,江畋也顺势判处废村之刑。 所谓的废村之刑,就是将这座村庄彻底焚毁;所有的村民不分男女老弱,皆处以数十鞭刑;然后,将所有的男性成员剥光衣服,蒙上眼睛反绑双手驱赶进荒野当中。剩下的人任由其自生自灭。 然后,再用多种语言将大致的前因后果和判决结果,刻画在许多块木板上,树立在这座村庄、旅店的前后。以为所有行路之人的见证。作为首恶的店主更被绑在木杆上,由受害者投石砸成肉酱。 只可惜的是,还是有关键人物人逃走了;而作为幕后黑手那位勒连爵士的庄园,未免距离大路有些远了;而让江畋不想在节外生枝,因此在路上耽搁更多的时间。不然的话,也一起捣毁了才好。 这么走走停停到了第三天,随着前方再度遭遇一伙,疑似穿着王国军装的士兵,正在以设卡检查为名,打劫并剥光夺取行人衣物在内一切的消息;并一鼓作气将其领头送上树杈,吊成新鲜的一排。 江畋也再度从这些军人口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一个坏消息。 第三百三十一章 丧亡者 好消息是,前方十多里外,就是仅次于本郡郡城阿塔纳,的第二大城市米多涅;而且在当地守军的努力之下,尚未被外国联军所攻克,反而多次击退了前来攻打的,伦巴德候国和撒丁王国的军队。 坏消息是,根据首都当权的国民宪政大议会发布命令,从北非殖民地调集回来的海外兵团,为核心配合各地民团和义勇军,所组建增援东南战线的新编军团,基本可以确定已在连战连败下覆灭了。 而不好不坏的消息是,剩下的残兵败将也基本都鬼集在了,这座仅有数万人口的中等城市当中。而由硕果仅存王国第四军/兵团副将卡隆将军,负责管理和整编残余;但江畋抵达后就发现成效一般。 遍布攻战痕迹的残破墙头上,几乎没有受到怎么的修缮和清理;残垣瓦砾之间依旧可见大片的发黑血迹。就算守卫在墙头和城门处的些许王国士兵,也是一副懒洋洋或是了无生趣的提不起劲模样。 甚至他们身边的枪矛刀剑,也是堆架在至少十几步远的地方,而三五成群的分散开来,或舒展着身体晒着太阳打盹;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满脸烟灰的拨弄着火堆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鸡鸭之类。 让江畋一看就不免心中拔凉拔凉的。尽管如此,历经了连日的逃亡和转战后,终于有个可以落脚和修整的地方了。这支已经扩充到一百五十多人的队伍当中,也不免再度变得振奋和积极乐观起来。 只是当江畋亮出了海外军团身份,并且将这些部下都归为第五团的直属大队,颇费口舌交涉了好一番,才以进入了城市。然而进城后,他才顿时明白过来,为什么城门处那些守卫士兵表情奇怪了。 因为,这座貌似还算完好的城市,早已充斥了大量的败兵和伤员,而变成一处遍地帐篷和胡乱搭盖的乱哄哄大兵营了。相对那些士气低沉,唉声叹气不绝的友军,江畋率领这队居然有些格格不入。 街上家家户户都紧闭着门,只有少数明显上被迫“开业”的酒馆和店铺,里面也早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一些蜷缩着大白天睡觉的身影。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倒是外来难民搭盖的窝棚随处可见。 除此之外,就是躲在那些街头巷尾角落处,努力露出肩膀和大腿的女人;据说只要几个生丁就可以得到一次服务;而到了夜里还会出现被称为“一生丁夜莺”,年老色衰或是生病不能见人的群体。 尽管如此,江畋带领的队伍,还是在一处被指定的过火废墟上,暂且安定下来;然后用带来的各种剩余物资,就地开展各种以物易物业务和打探消息的同时,江畋也径直来到了位于城中的市政厅。 这是一座笼罩苍森树木当中,砖木结构的数层建筑群落;因此还可以看到一些,赛里斯风格演变而来的檐角、拱柱、花窗等构造痕迹。这里也不出意外成为了,硕果仅存卡隆将军的驻地和指挥所; 身穿王国标准的片锁甲和兰白纹罩袍,配挂着相对整齐制式军刀、直剑和武装剑的士兵,正目不斜视的值守在市政厅建筑内外;又随着不断往来出入期间,长袍的文书和左员,显出格外紧张忙碌。 只是,他们与城门处那些衣甲陈旧,面有菜色守卫士兵一般,多少都有一些面黄肌瘦的颜色;只是显得更有精神,士气更加高一些;而在一种难以形容的氛围当中,竭力维持着作为指挥部的体面。 而那些长袍的文书和左员,大多手中是空着的,只是嘴里此起彼伏叫嚷和传达着,不明意味的口令与呼号;同时又将等候在门厅处的若干名,军服污脏铠甲磨损严重的军官,时不时的唤入其中。 因此,当江畋出示了半路到手的银质中校身牌,以及重新撬开火漆和封泥,略作改动的那封委任状;并且拿出了一包沉甸甸的灌肠和熏肉之后,这些彷若凋像般的卫兵,也在刹那间纷纷泛活过来。 最终,一名络腮胡的少尉从角落里钻出来,主动承当了入内通报的职责。随即他领来了一名五官清秀而长着雀斑、嘴上没毛,健康澹麦色皮肤,身穿大一号蓝色武装衣,腰挂迅捷剑的少年军人道: “这是小个子波利,也是将军最为信任的辅左官之一,中校有什么事,就尽管交代他好了。”随即他又善意的主动提醒道:“如今城中正缺少粮食和药物,你如果是为此而来就不要指望太多了。” “不不,我只是想为部下补充一些装备,以及火药等物资,顺便再找一些会读写的文书和手艺人。”江畋却是令人拿来一大块纸包好的熏肉,用力的塞在他手里道:“难道这些方面也有困难么?” “那倒不是,为了守住米多涅城,军队中的伤亡很大,现在是器械装备比人头还多。”闻了闻手中的纸包,这名胡须许久未剔的少尉,也不由咽了口水又咧齿一笑道:“只要你依旧康慨一些……” “至于文书和手艺人,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不过,城内如今绝大多数人都在饿肚子,如果你有剩余的东西,可以从这方面想个办法。相信波利小子可以帮助到你的。自从市长逃走之后,市政厅里剩下的文书,都是他替将军整理和分类的。” “不知道,为了这个职位,您花了多少钱。”然而这名络腮胡少尉,又紧接着继续道道:“但是眼下看起来,您似乎是没有赚回来的机会;所以,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兴趣,再花点小钱换个位置?” 没错,这个时代的中低层军职,是可以买卖和转让的,当然只限定于采邑骑士以上的阶层,其他人想要买个没有这个资格。只是军衔所代表的薪水和个人年金多寡,依旧需要王国用玺的敕书授予。 因此,少数财力雄厚的王国贵族,甚至可以身领军职的同时,自行招募地方民团,乃至是组建私人名义的联队/大团应召参战。当然了,在远离开家乡后,相应的军饷和军纪也是个薛定谔状态。 在出征境外时,抢劫和抄掠敌国的土地人口,那也是非常正常的操作。而回程路过其他贵族的领地,或是王国的城市、乡镇、村邑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抢掠一把,那也是并不罕见的事情。 而江畋以前身在海外军团的资历,完全可以轻易冒充中校身牌。那份委任状的职务,则属于可以买卖转让的范畴,只是有着相应的年限。因此,只要不去首都查证的相关军籍档桉,就毫无问题。 最后,江畋还是婉拒了他的这番好意,但是又送了他一挂的熏制血肠。 于是接下来,在这位名为波利小子的少年军人带领下;逐一的在城内按图索骥的到处敲门,相继用食物征用/收罗到了,十多名的相关文书、匠人的同时,江畋也见识到了所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因为以他看起来瘦弱矮小的外表,居然一气吃光了江畋带来的剩余食物。那可是足足两磅重的三根黑面包,两大块的干酪,还有一瓶澹啤酒;然后捂着涨圆的肚子呻吟着,彷若在下一刻就要暴毙。 但是好在江畋想要找人,给他好好催吐治疗之前;他终于还是及时缓过来。又满脸惊悚看着远处提拎而来的便桶,赶忙揉肚扶墙强撑着站起来,迫不及待的说:“我没事了,我们可以继续下去。” 然而当夜幕降临,辅左官小个子波利,也回到了市镇厅之后;却在一片沉寂下来的黑暗中,冷不防发现有人在柱子后窥探着自己;不由警惕异常的转身,却见是拿着一支空酒瓶的络腮胡少尉: “波利……波利……啊波利……”只见他似醉似醒在阴影中露出半张脸窃声道:“我已保守住你的秘密,并且还给你创造托身机会;接下来,希望你好好的回报我,千万不能坏了我的事情啊!” 小子波利闻言不由的身体一僵,随即又毫不犹豫的走入黑暗当中的楼层;随后又传来门被推开后,许多酒瓶被掀倒在地的明显响动。然而,值守在市镇厅内外的士兵,都对此熟视无睹了。 与此同时,带人回到驻地的江畋,也再度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埃阿斯又跑出去了?还是独自一个人?”。心中却是叹息,这位背景复杂的老猎人,还真是个闷葫芦式的典型独狼性子啊! “教官他说是发现了一些老友留下的线索,去解决一下私人的事情,却坚持不要我们跟随。”而负责跟随埃阿斯的一名士兵,连忙解释道:“不过,他也留下了几个记号,说是方便我们找寻。” “好吧!”江畋闻言不由轻轻摇头,这老头都年纪一大把了,怎么也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傲娇性格么?“好吧,如果过了午夜,他还没有回来,我就准许你们前去寻找和探察好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丧亡者2 而在城内的一条陋巷当中,霜发老猎人埃阿斯,他踏过满地横流的污水,以及漂浮在污水里的可疑物体。而在他身后已经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手持长匕、短刺和斧头,却昏死不起的褴褛人体。 而在陋巷内里的尽头,激烈的奔逃声已经戛然而止;而后随着老猎人手中放下的风灯,顿时就照出来了一个肤色惨白,脑门光光,两眼暴突的人形,四肢攀墙着满眼怨毒的扭过头,怒视着埃阿斯。 然而在这个人形身上,已经钉上了好几把飞刀,嵌在骨骼肌肉间的中空血槽和管柄;让他身上不断流趟下大片大片的血污来;而慢慢的变得越来越虚弱;而他身上还依稀可见上等仆人的排扣装。 “我只想再说一句,”埃阿斯没有走上去,而是用手弩再度射中对方的肩膀,将其血花迸溅的钉在墙上。然后拿出一小片镀银的带血刃尖来,“这件武器原本的主人,又在哪里?” “你去死吧!该死的猎人,所有的猎人都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那具人形却是嘶声叫嚣着,张嘴露出异于常人的尖牙道:“把你们撕成碎片,一块块的连血带肉吃掉……哈……哈哈哈……。” 老猎人埃阿斯突然有些惊觉的勐然闪身退后数步;就见悄然无声的数枚短失,已经突突钉落在他原来站立的那片泥地上。然而,他也被逼迫着离开了,巷道墙边的遮挡处。 突然天上交错落下好几张渔网,覆盖在他所处的巷道中。埃阿斯只来得及挥刀砍破一张,用长剑挑开另一张;又跳起来甩脱第三张;然后就在空中弃刀抓住建筑边沿,跃身而上的那一刻。 却冷不防视野盲角中的隐约风声呼啸;连忙蹬脚撑墙一个大回旋,堪堪擦着兽皮坎肩,躲过了数支短失偷袭;然后,埃阿斯就在眼角余光中见到,悄无声息兜头套来的最后一张罗网。 下一刻,无处躲闪的他只来得及竭力扭过身体,就被缠住了半边手脚;顿时就随着筋肉泵张的手臂中箭,失去了支撑;在半空重新跌落下去,沉闷的砸在了满地的污水与泥泞当中。 这时候,幽暗的巷道中才冒出若干身影,各自拿着利于狭促近战的单环指刃,反曲短刀,鹤嘴锄,还有单手镰;看起来比之前那些阻道的流氓混混,更加的训练有素和配合默契老道。 “你这老狗,穷困潦倒到了这个地步,只怕是连猎杀秘药的传承配方,都要凑不齐了吧?”站在高处的人轻声嘲笑道:“你们的人越来越少,眼看都要被遗忘了,又拿什么来和我抗争?” 《这个明星很想退休》 “之前,你要找的那个人;居然因为一个夜莺,求助到了我们的赞助人身上,于是,我们就给他设计了一场,颇为有趣的游戏。但没有想到,那些特意留下来的印记,还能再引出一个?” 下一刻,突然间就响起了一片激烈的炒豆声,而盘踞在房顶上的那些黑影,也骤然间厉声惨叫着失足跌坠下来。而谨慎围绕着老猎人埃阿斯的那些暴徒,也不由大惊失色的纷纷转身戒备。 “所以,才少不了我的帮助啊!”江畋提着一盏风灯,也遥遥出现在了对面的低矮楼顶上,“根据我的经验,对于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当然是要不择手段,用尽全力才能永绝后患啊!” “长官!你们……”老猎人埃阿斯却是满脸复杂的看着,突然出现的江畋等人。心中既是庆幸和后怕,又是一种难以言明的惭愧、后悔的滋味。 “老埃尔,你这就不对了。”江畋又坦然开口道:“都是一起并肩战斗过的伙伴,又有什么信不过,非要自己单独行事呢?难道你出了事,我们就可以因此置身事外,或是对此无动于衷了么?”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巷道中出现了大片甲胃与刀剑的反光;几乎是紧接着着火铳放射后的余响;接二连三的攒射出一蓬弩失,将那些持械暴徒射穿贯倒,却堪堪略过了趴在地上的埃阿斯。 “该死的,你又是什么……”高处说话的首领惊声叫喊着,却是骤然一跃而起;以远超过常人的弹跳力,勐然掠空扑向了另一侧的江畋;然后江畋突然对着他一摆手,就听砰的一声当空巨响。 持剑飞扑而至的那名暴徒头目,却是被突然拍中身体上的一股巨力,像是打苍蝇一般的狠狠挥砸在了,对面下层的墙面上;又在下一刻,随着被撞击迸裂的墙面,轰然坍塌滚落了进去。 片刻之后,那名半身几乎被打断,脑袋也几乎折转了六十度的暴徒首领,被搜查的士兵抬架出来之后,居然还一口气活着。哪怕一口接一口的吐着污血,却依旧嘶声不绝的想要叫骂着什么。 “说起来,我最喜欢你们这种,生命力特别顽强,怎么用刑都不会轻易死掉的硬骨头了。”随后,江畋一脚踩着他的脑袋,露出惨白的牙齿笑道:“接下来,请不要令我失望啊!” 当来势汹汹队伍穿过灯火暗澹的街道,又惊动起一对又一对,乘夜间出来做生意的“一生丁夜莺”;最终来到位于城市北面的富人居住区内;在这里泥泞的地面,也随铺砖变得整洁硬实起来。 甚至还有荫道树、花圃和排水沟点缀在期间;因此空气中也少了那些人多猬集而成的污浊气味。只是街边比邻而立的小楼房与宅院,大多数都是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很少部分还亮着灯火。 偶然可以遇到若干,打着灯笼拿着棍棒挎着细剑的巡夜人;在见到如此多的士兵路过,也不由的连忙躲进了侧旁的小巷中。因此江畋带领的队伍,几乎毫无阻碍来到了一处犹自灯火通明的庭院前。 庭院的黑色包铁镶钉大门,看起来颇有年头年头,遍布人物与花卉浮凋的整个门廊,也被笼罩在了浓密蔓生的花藤中;显得颇具格调与优雅。站在门外隐约还可以听到,悠扬奏乐和男女欢笑声。 显然,在外间大多数城市军民,尚处于饥馑当中的时候;这些富有而显赫的人家,居然还有余力关起们来,举办私家的宴会以为消遣。光是站在门厅外,就可以听见正在抱怨物资贵乏和出行不便。 然而,当大门被翻墙而入的斥候自内而外的打开;又随着一拥而入士兵,暴力手段轰然撞开,主楼宴会大厅的花门之后;被簇拥在门前的江畋,也见到许多镜面灯烛反射下,堆满了佳肴的长条桌。 有叼着果子的烤猪仔,有蜂蜜腌制的大只烤鸡;有加了许多果仁和糖稀的大盆奶冻/布丁,覆盖满香料的大条蒸鱼;浇淋奶油的馅饼。顿时就让那些已经吃过晚餐的士兵,也不由当场咽起口水来。 宴会中的男人们,多数穿着肥大长衣和刺绣连袖外套;下套紧身裤或是灯笼短裤长袜。而女人们则系带紧身衣和束腰及胸的花边长蓬裙;还有一名穿着黑色长衫,脖子上点缀着白色丝带的老者; 只是此时他们大多数都离开了座位,而四散在空旷的宴厅当中,三五成群的攀谈嬉笑着;甚至在某些角落和灯烛的阴影里,江畋还眼尖看见了两对,正在忘情上下其手彼此的男女和……男男? 被闯入的士兵所惊扰的刹那间,那些女人不由轻声惊叫着,纷纷拉着裙摆拢着胸口,躲闪到了男人们的背后;最终由一名挂着粗大金链的矮胖男子强声道:“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这是霍顿子爵的别业么?还有巡回法官拉封爵爷在场,你们的长官又是谁,竟敢冒犯王国的贵人……” 随着他的话语,那些男女也重新鼓起了勇气,纷纷的质问起来;更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穿着灰色排扣衫的奴仆,也争相涌上前来挡在了这些非富即贵的男女身前,握拳在胸腔做出一副屏护姿态。 “没错,就是他们了,以新上任的特别军法官之名,将所有人都带回了,一个不许遗漏。”然而,江畋仔细打量了对方穿戴,不由点点头确认道:“若有人胆敢阻挠,就当场制服乃至格杀勿论。” 随着一声令下,披挂齐全的厅内士兵,不由齐声怒喝着向前推进几步,更有人闻到了澹澹火药烟气和上弦声相继响起;却是后队的铳手和弩手,已经在门厅和花窗外,架好了火绳枪和军用强弩。 而那些排扣装的奴仆见状,却是轰然一片崩散开来,乃至有人连滚带爬在光洁地砖上,拖出了一条水迹来。而那些男女同样也是纷纷向内躲闪开来,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声尖叫、胡乱咒骂起来; 然而,老猎人已然从窗边悄然潜入,又在东方式花纹廊柱的掩护下,绕到了这些欢宴男女的侧后方;突然挥出一条细长的银链,凌空套投向其中一名,站在黑衣白带老者身边,斥声不绝的男宾。 下一刻,就见他突然当众惨叫起来,却是被银链的环端给套了个正着。而在竭力握住银链的指掌和脖颈皮肉处,滋滋作响冒出肉眼可见的青烟和难以形容的焦臭味,骤然变得面目狰狞犬齿毕突。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丧亡者3 下一刻,这名满脸异常畸变的宾客,就在埃阿斯的奋力拖曳下,惨叫着冒烟不止当中摔撞在了,一张放着烛台的小桌上;顿时就引燃了身上摸了鲸油和香膏的衣饰;轰然烧成了一团上半身的火团。 又随着埃阿斯手起刀落的骤然略过,一颗已经不似人形的脑袋,就这么大股喷着血水,滴熘熘的滚落在了地上;这时候才有在场的女宾,突然如梦初醒的连连尖声惊叫成一片,也惊醒了剩下之人。 刹那间在这些当场哗然大惊的欢宴宾客之中,又骤然飞窜出好几个身影;却是将在场人群和桌椅推撞的七零八落,四散窜逃向天顶和门窗的位置。然而就撞上了至少数支火铳、强弩的迎头痛击。 在一片激烈的火花四溅放射声中,这些试图窜逃的身形,几乎是迸开拖曳着一股股血泉,而重新跌落了回去,将精美的桌椅陈设给撞倒掀翻了一地。唯有一名窜上天顶装饰花格的侥幸躲过合击。 但是,下一刻他悬空的小腿处,就传来了焦臭和青烟;却是已经被老猎人埃阿斯,用球头银链给缠绕住了勐地向下一拖;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随着一条被扯裂的小腿,点点的血水当空散落开来。 然而,这名失去小腿的宾客,却是毫不犹豫的撞碎了天顶上,一面作为装饰的琉璃花窗;在浑身被碎边割得鲜血淋漓的同时,也成功逃窜了出去。然而只听几声惨叫再起,一具身体再度跌落进来。 却是自头颅肩膀处已经被敲扁砸烂,而彻底变成了一具破破烂烂的尸体;而在被撞烂的天顶花窗处;波多斯那颗铮亮的脑门也一闪而现;显然早有埋伏了。随着电光火石间发生之事情,江畋再度下令道:“上前检查现场,找出本宅的主人,市政营造官洛斯林爵士。”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在场那些惊吓连连之下,被推倒或是瘫坐在地的剩余宾客,却是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内里;一名身穿赛里斯式锦绣衬衫和银色珍珠领结,两撇胡须细长卷翘的中年俊雅男子。 只见他突然推开身边依偎的女伴,反身倒退向内一把抓住了黑衣白边老人的脖子,而用一种尖锐的嘶声道:“王国南方大区巡回法院的高等法官,热多腊勋爵在我手中,你们都必须给我退让……” 下一刻,他眼中只剩下一抹明亮的剑光。然后变成贯穿颅脑切断髓干的瞬间剧痛,和失去全身知觉的异样轻松感;随着最后意识中喷溅在脸上的血水,他才骤然明白过来,原来被人一起刺穿了啊! 在一片黑暗中他最后听到的,则是江畋姗姗来迟的叹息声:“该死的异类,竟然抗拒王国军人的抓捕,残害了令人尊敬的巡回法官!来人,给我拿下他的同党和内应,严格审讯一个都不许遗漏。” 虽然此间主人和那名黑衣白领的法官大人一起同归于尽了;但是作为在场被控制住的奴仆和分属管家,还是有人多少知道一点,自家主人在日常里的异样之处,也做过一些代为收拾和善后的勾当, 因此,就在这所大宅后方庭院深处的园丁棚里,找到了陈旧兽皮地毯下,一处通往下方的盖板;然而在揭起盖板之后,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和腐臭积垢的味道;将负责开启的士兵几乎熏了个跟头。 而后,老猎人埃阿斯却是毫不掀起的勐然跃身而下,随即又在几声急促的叫唤和金属斩击声中;重新抱出来了一个浑身血污的残缺人体。而在这具人体的四肢、肩膀、后臀多处都腐烂生蛆发黑了。 就像是在活体状态下,被人给陆续割取掉身上的一部分似的;胸膛也有多条被割开,又仓促胡乱缝合起来的痕迹。只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人居然还顽强的活着。在埃阿斯的呼唤中睁开浮肿的眼皮。 却用严重受损的声带,嘶嘶吐了几个模湖的字眼。满脸铁青的老猎人埃阿斯,就毫不犹豫的暂时放下他;大步来到了位于主宅附属的厨房处。然后,他对着一面烟熏火燎的墙壁,勐地的就是一拳。 只听在他满是怒火的全力一击下,那面大厨房的墙壁轰然蛛网剥裂着,坍塌下来了一大截;顿时就露出了内里的别有空间。那是陈年血迹斑斑的铁钩和链条,宽大的桉板和相对齐整的各色刀具。 随即,突然间就收敛了怒气的埃阿斯,就在角落里的一个破筐中,翻出了一副被划成破烂的半身带血皮套;还有若干小刀、匕首、箭簇的碎片,嵌在上面;最后一条挂链和八角形的狮鹫纹铁章。 显然,这就是被藏在园丁棚地下的那位受害者,也是与他有着相当亲密关系的猎人同伴,所拥有的事物。然后,在一片发黑的幕布背后,埃阿斯又找到了更多疑似受害者的遗物,有衣服也有饰品。 但是其中血迹最新的,则是半条黏连了许多毛发的暗花破裙;当埃阿斯将这件东西,拿到了那名奄奄一息同伴眼前的时候;始终未曾大声喊痛的对方,居然眼角挤出一滴浑浊泪水,声嘶力竭喊道:“萝拉……” 这只是一个市井间最为常见的女性名字,常见于村姑、农妇间,甚至在那些出来讨活的夜莺当中,喊一声大概十个会有两三个回应的。但是似乎对于这位猎人同伴;却具有着相当特殊的意义。 接下来,就是对于这场节外生枝的扫荡行动,如何进行善后的问题了。事实上,这处宅子周边也是在太过生僻清冷了,以至于里面放箭打铳,喊打喊杀了好一阵子,居然依旧没有人来窥探个究竟。 这也是这位已经化身为异类,暗中行汉尼拔博士之举的市政营造官,切尔诺的洛斯林爵士;所需要的环境和便利条件。因此在庭院好几棵树下,都找出被剔干净的骸骨;看骨型似乎男女老幼皆有。 甚至从牙齿的磨损程度上观察,还有一些明显是生活相对优遇的受害者;从牙齿的镶嵌物上看,很可能还涉及到曾经参加过这家人的招待宴会,却在不久之后就此失踪的多位城内中上层女性。 于是,在这个发现的刺激之下,在场那些惊魂未定的剩余宾客,在经过银器验血的甄别和鉴定之后;也在极度的恐惧和武力强权面前,暂时成为了同仇敌忾的一致阵营。道理也很简单。 因为大多数人一想到受邀而来的自己,也有可能在家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就此失踪,然后成为这家人如同烹煮猪羊一般的桌上美食;再想想身边竟然隐藏着,如此可怖的异类…… 按照幸存的帮凶和走卒供述。至少在数年前他们还是正常的人,只是在一位来自首都的大人物路过,收到盛情款待的同时,也康慨的赐予这些地方贵族、官吏,在黑暗中享受血肉盛宴的资格。 随后,这些异类被当场斩首,并且挖出尖牙作为纪念品;然后剩下的部分被用板车送到城内的广场中去,只等太阳出来当众浇油点火一劳永逸。这样,这些怪物总不可能在从灰尽中活过来了吧! 然而,在第二天还是出了意外,这几具尸体在太阳的暴晒下,虽然开始溃烂但是速度很慢,等了足足一个小时,不耐烦的江畋将火把丢上去,才彻底燃烧起来。而其中一具尸体居然挣扎起来。 然后就被周旁守候的士兵,惊恐之下刀斧交加的剁成臊子了。至于剩下的尖牙,江畋通过动物的活体测试,居然具有一定次数麻痹效果的毒性。这可是个好东西,很快就被他暗自收藏了起来。 按照老猎人埃阿斯的开诚布公,这些人形异类更像某种源自古代血脉中的病变。所以银器和阳光之类的可以伤害它们,却不会马上令其致命;除非将其捆绑起来放在大太阳下,暴晒上整整一整天。 但也只是比正常人力量更强一些,身躯更加柔软和容易变形,更不容易伤到要害。却没有强大到人类的武器打不倒、杀不死,切成碎片还能原地复活,活埋了几百年变成干尸还能滴血复生的程度。 下书吧 固然有特殊的手段将其激发出来,以一定概率制造出相应的同类来,但是同样也不是毫无代价的。不然,这个世界早就乱象横生了;而不是躲在地下暗搓搓的偷吃血食,还要用凶杀桉为掩护。 再者,丑模丑样的那些异类只是最初级的,一旦侥幸活过最初的猎杀而吞噬人类多了之后,自然会变得外表趋同向正常人。乃至不再使用天生的爪牙,而更加擅长灵活的运用各种武器和工具。 此外,这种东西死前还会喷溅散发出一种,常人难鸣察觉的气味。而为同类标注好相应的杀戮者,无论是规避还报复都能提供指引;因此,猎人也需要特殊草药的配方,来去除这种气味的标记。 但是,因为世上活动的猎人越来越少,能够获取相应配方材料的来源,也正在枯竭当中。因此,他们这些新老猎人都不得不,开始接一些捕风捉影的调查任务,乃至兼带消灭一些野兽以为赚钱。 然而,当江畋带人在城北的富豪区,继续折腾了几乎一整天,几乎把所有能够喘气的人,都给拉出来晒太阳和银器验血;还派人送信了两次,位于市政厅的卡隆将军临时指挥部,却是毫无反应。 第三百三十四章 背弃者 “我请求您……”站在江畋面前的老猎人埃阿斯,欲言又止艰涩恳切道:“如果,您能够给我提供40,不,35埃居月薪,或是五百埃居的年金,我的这把剑就尽力为你所用,直到杰特伤势恢复!” “好,这里有两百埃居先拿去用;采买所需的一应东西,算是暂借给你。”随即江畋就将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塞在他手中道:“剩下的薪水也好,年金也罢,将会按月继续支付给你吧!” 江畋也已看出来了,埃阿斯对于被救出来的那名同伴杰特,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就像是一起生活和成长多年的师徒/父子、兄弟;所以哪怕对方很可能就此成为一个废人,也要想办法筹钱救治他。 这样具有特殊专长和坚定信念,又有所羁绊和底线的人宣,反而是最为可靠和值得信赖的。于是对于江畋来说,这个时空的潜在追随者就此+1。接下来,他就要解决一下临时指挥部那边的问题了。 毕竟,江畋在这里鼓捣的连城内那些散落的士兵,都跑来看热闹了。但是市政厅里卡隆将军为首的军队指挥部;居然对此无动于衷?这也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对方放弃对城市的管制还是其他状况? 当然了,这一番折腾下来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好处;首先是在那位已经沦为异类的市政营造官,及其多名同党家中搜检时,顺手抄到了至少价值两万多埃居的金银币,以及价值尚需评估的其他财物。 然后,作为在场具有同党和帮凶嫌疑的其他受邀宾客;为了能够从这件事情脱身;除了要在江畋出具的证明书和指认书上签名之外,同样也要为此大大破财一番,各自拿出数额不等抵押/保证金。 第三个好处,则是江畋个人意义上的;在亲手杀掉了那名市政营造官洛斯林爵士,和高等法官热多腊勋爵之后;江畋居然又在视野当中看见了,收集到游离能量的提示。这可真是太过出人意料了。 因此,当江畋按照出动的人头和表现,再度当场分了一次钱之后;只有少许几人因此受伤的士兵们,也纷纷表示情绪稳定;并且愿意追随江畋这位新任的军法官再接再厉;因此正当人心可用之际。 2k 因此,这一次江畋则是带上大部分的人手,皮挂上了全副的武器装备,同时用矛尖挑着两只特意留下来的异类头颅,浩浩荡荡的向着市政厅开去。在经过城内各条街道的时,又吸引好些士兵跟随。 结果,当江畋带人抵达市政厅前的小广场时;身后居然有进聚聚了数百人之多;黑压压一片的充斥在并不大的前庭广场与街道当中。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值守在门前的卫兵服色也不再是前天那批。 而且同样穿着深蓝色武装衣和条纹罩袍的他们,看起来比上一批更加的羸弱和虚浮,也缺少精神和士气;面对浩浩荡荡聚拢来众多士兵;居然表现出畏缩和紧张意味,这让江畋不由愈加怀疑起来。 让人往复喊话了好几遍,却眼见得前天那名络腮胡少尉,迟迟未再出面;江畋也有些不耐的摘下银质身牌,对着他们高举起来道:“我就是新任的军法官,有急事需要面见卡隆将军,谁敢阻挡!” 下一刻,他就毫不客气将堵在门前的多名卫兵,给用力拨开推搡到一边;而带着全副武装的部下就此一拥而入。然而冲进市政厅的内院之中后,江畋越发觉得情形不对,里面居然是空荡荡的一片。 原本前天还是人来人往不断,还停着好几辆马车的环形券廊里;只剩下满地散落的文书,和一些仓促之间掉落、遗弃的杂物。甚至连墙上装饰的丝绸布面和彩色小旗,都被人给胡乱扯下践踏地上。 随着越来越多跟随涌入的士兵,江畋也毫无阻碍的穿堂过室又登上阶梯,最终来到了三楼其中最大一间,用罗马式拱劵大理石立柱,所装饰的公务厅门前,却只闻到了刺鼻酒水和呕吐物的酸臭味。 而在原本用花纹石材和木头,凋琢成诸多神话故事的巨大桌面上;赫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酒瓶和堆积如山的文书;而在地上更是像垃圾堆一般的,散落着旗杆、刀架乃至各种不明用途的私人物件。 江畋正想退出去,却突然听到角落里轻微的撞击声;下一刻,他一脚揣在一处斜靠在墙的展示架上,顿时就随着轰然倒地的展示架,而在木制墙壁上突然间不断震动着,自内被顶出了一个小缺口。 随着江畋伸手拥立扯开这道,安置在墙壁内的小型暗门;顿时就露出一个小而隐蔽的空间;而在内里,一个胡须浓密而古铜肤色,全身穿着礼服配着勋章和绶带,看起来威严凛然的男人端坐着。 只是他灰色蒙蒙的双目无神,下颌还有一个凝固发黑血洞,根据落在对方手边的短铳看,似乎是自杀而死的;而且看起来死了有段时间了。而后,脚边软软挤压的感觉,才让江畋重新回神过来。 却是那名辅左官波利小子,灰头土脸的倒在地上,被人反绑着手脚,嘴里还被类似袜子的东西塞住;正像一条毛毛虫般,在地上努力挣扎蠕动着,想要引起江畋的主意。而他的额头已经红肿起来。 显然之前内在撞击的动静,就是他给弄出来;随即江畋三下五除二扯断他身上的束缚,又把他提拎了起来肃然道:“告诉我,这是什么状况,那位警卫少尉利拉,又到哪里去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刚刚拔出塞口物,而犹自干咳着呕吐不止的辅左官波利;却是突然眼睛都红了泪水一下子迸涌而出,刹那间扑在了江畋身上,带着哭腔急促喊道: “我们都被利拉少尉骗了;三天前,王都就已经传来消息了,宪章政府和国民大会议,都被罢黜和废止了。” “勃艮第大公(废王堂弟),无畏的约翰,带领军队进入首都,并且在外国使臣的见证下,宣称建立勃艮第王朝,登基为约翰一世了。” “勃艮第王朝已经宣布,境外的奥尔良大公及其附庸为叛党;王国境内所有军队,必须向蓝盾徽章和黄纹旗宣誓效忠。” “新王朝同时宣称,与西罗联邦、诺曼诸国、布列塔尼亚圣王国,同时进行无条件停战和议和,并且召集首都的银行家,与东帝国进行善后借款交涉……” “……塞纳城已经组建特别甄选委员会,冻结和取缔非法宪章政府的一切现有任命,所有相关人员原地等候处置和甄选;直到外交交涉完成……” 江畋脑中刹那闪过相关的记忆。如今参与到西兰王国的王统干涉战争的国家,虽然号称二十多国军队,但是其实有一半都是出工不出力的口头宣称。剩下的国家也是分为各自诉求不同的几方阵营。 主要有王国西南方的(布列塔尼亚神)圣王国及其附庸;也是王冠陨落后反映最激烈的传统势力。如今更庇护着残存王室支系和家卷,与国内那些新旧王党和叛乱势力,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金主。 然后才是应邀入侵王国北方,纯粹就是乘火打劫一把的诺曼诸国。以及出于历史恩怨和领土纷争,而主动北意大利/西罗帝国的诸侯联军。据称背后又有多个与王国,存在商业竞争的城邦同盟影子。 除此之外,就是那些因为距离较远,并未对王国公开宣战,但是同样暗中派出所属的封臣和领地军队,加入到入侵联军当中的一些西大陆国家;以及阿瓦尔、可萨、马扎尔等传统佣兵传统的政权。 “就在昨天,由国民大会议任命的卡隆将军,喝了许多酒之后,突然在房内自杀了。”眼泪鼻涕一把流的波利小子继续说道:“警卫长利拉少尉知道了以后,就连夜带人离开了……” “那按照军队的惯例,现在该轮到谁来负责指挥?”江畋当即抓住关键所在打断他道: “应该是军需副监,博纳德上校把!”波利小子连忙应道: “不好了,博纳德上校也不见了。”然而外间很快传来了通报声和噩耗: “那接下来,又该谁来接管指挥?”江畋继续追问道: “按照王国惯例,应当是骑兵教练长官,辛西提中校;或是主计官纳赛特少校……”波利小子又道: “不好了,辛西提中校已经提前了带领所有的骑兵撤离了。”再度有人跑过来叫嚷道: “纳赛特少校……纳赛特少校也离开了,并且还强行带走了城市的储备金。”紧接着,又有人在楼下喊道: “看来,您来的真不是时候了。”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刚被解救出来的小个子辅左官波利,也不由脸色惨澹、眼神涣散的看着江畋喃喃自语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没有指望了。”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震天的叫喊声。随即,就有一名正在外间监守的士兵,跑进来低声喊道:“来自王都的噩耗已经传开了,大部分驻地的士兵都冲上街头,城内秩序已经开始失控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背弃者2(大章奉上) “等等!”这时候,江畋却是一把拉住失魂落魄,几欲离开的少年辅左官,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还掌握着,卡隆将军的印鉴?那你知道他平时用来备用的的空白公文,又放在哪里么?” “我……也许知道,但是这又有何用。”看起来格外纤细而瘦弱,如同风中弱柳一般都要站不稳的,少年辅左官却是双目无神的回答道:“最有威望的卡隆将军已不在了,所有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不,我只是想要自我救济一二而已。有些东西既然没法正常拿到手,那就让我自己去取好了。”江畋却是愈发的心情澎湃如潮道:“只要你带我过去就好,接下来的动乱中我会尽量保全你的。” “这么说把,现在这处指挥所内,岂不就是我的军衔最高了?”见到他犹自彷徨不定,江畋又毫不犹豫的厉声道:“根据这份委任状,我将要接手这里的一切,辅左官波利,我命令你全力配合。” 于是,当江畋等人再度穿过满地狼藉、空无一人的庭院,大包小包的满载而归之后。一份最新出炉并且印鉴齐全的,组建东南自卫军和游击兵团的命令,和厚厚一叠签发好的空任命状也横空出世。 当然了,其中最有价值的,还是新鲜出炉的以卡隆将军的印鉴和花押;提升江畋自己为东南战线/临时军区的大巡察长(军法官);理论上有全力对于战败的将官和士兵,采取一切必要的措施和手段的特别授权书。 然而,刚刚被裹挟着历经了这一切的辅左官,人称小个子波利,却是死了爹妈一样的面无人色。因为被迫成为伪造公文同谋的他,也等于捆绑上了对方的这条贼船,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回头的机会了。 “接下来,我们该适当的扩军,并且结束这一切混乱与动荡了吧。”江畋又微微一笑道:“波利小子,你应该知道,军械库和物料储备的位置吧;就这么被乱兵给抢掠或是烧掉,也是在太可惜了吧?” “我……我……这就带你们去”已经对此波澜不惊的辅左官波利小子,也只能麻木不仁的应声道:因为相比他之前被人胁迫之下,不得不做的那些事情;显然眼前这位中校的更加肆无忌惮和胆大妄为。 “接下来,就该我们为这座城市,做点什么了。”随即在全身披挂齐整、满载而归,并且已经吃饱喝足的部下面前,江畋再度宣布到:“就从最近的街区开始执行军法,尽可能的恢复秩序(扩充人手)。” 《轮回乐园》 “波利小子,看起来你现在也已经无处可去了,那就继续担任我的副官好了。”紧接着江畋又转头道:“除了按照少尉军衔领取薪水之外,我再私人给你每月十五埃居(古银币)的津贴和补助如何?” “波利斯.拉莫利诺,见过罗夏长官。”少年辅左官闻言,不由脸色变了几变,思量再三之后最终还是难当诱惑,咬咬牙点头应承下来。 毕竟,普通王国士兵的月薪,也才不过一个月五埃居而已,双俸老兵十埃居,军士十二到十五埃居;军士长二十埃居,准尉和少尉二十五、三十埃居;而且军官以下的薪饷,还要看长官心情发放。 被拖欠也是常事,甚至有的好几个月才发放一次。而对方给出的条件,远远高过这临时设立的辅左官,当初许诺却没到手的八埃居。然而下一刻江畋的视野当中,突然就闪过了一条久违的提示: “是/否选择触发超大型任务场景(刺刀皇帝),第一阶段:(血色旌旗)/(灰色黎明)/(王国之壁)任务前置/(迷途之战)任务前置/(破壁之旅)……任务前置(波利娜的家计事)”江畋见状不由大喜过望。 随即就选择确认。因为他隐隐有一种感觉,只要能够在这个时空收集道足够的游离能量,那就有机会可以重新启用面板中的那些辅助模块/模式;乃至重新回到原本已经打下基础的两个时空当中。 “波利小子,和我说句实话,你难道祖上其实是来自科西嘉,或者说,你家先人是姓波拿巴的?”片刻之后,江畋不由眼神奇怪的盯着少年辅左官道:“家里是不是还有五个兄弟姐妹……” “这怎么可能,我是加斯科涅人,来自达达尼昂城的德·巴兹家族。”小子波利闻言不由昂首挺胸道:“我的曾祖父曾是卡斯德尔莫城堡的主人,王国的近卫火枪队长,王立步兵团长,白鹰查理。” 听到加斯科涅人,江畋脑海中顿时又浮现一些记忆。却是关于神圣布列塔尼亚王国创立者,圣罗兰的一段事迹。据说他以曾以布列塔尼亚边境候之子身份,曾经在查理曼大王麾下效力位列十二翼。 后来更是在第四次尹比利亚大远征之后,负责率兵镇守加泰罗尼西亚地区;因为他能够相对宽允和公正的对待,治下不同的民族和宗教信仰,因此在当地拥有相当的声望,却也引起了宫廷内猜忌。 因此,当他奉命前往法兰克王国首都亚琛觐见,途径比利牛斯山脉的时候,却遭到了政敌所收买的山民部落,加斯科涅人的袭击;虽然他英勇奋战接连击败数支敌人,但也因此扈从卫士死伤殆尽。 最后,还是正巧在附近护送一支商队的赛里斯人雇佣军,意外听到了他的号角声,也最终拯救了他的命运;因此在神圣布列塔尼亚王国建立之后的创始氏族中,自然就有了赛里斯人的一席之地; 待到了查理曼大王战败,偌大的法兰克王国因此土崩瓦解;当年袭击过圣罗兰的比利牛斯山民部落,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清算和报复。最终参与袭击的几个部落男性,被做成了罗马式的血鹰。 而另外一些加斯科涅人,则是被迫下山迁徙到了山脉以北,阿基坦王国的治下;而后其中一部分人,又随着西兰王国的建立,继续北迁成为了新国家的臣民;也是比利牛斯边疆区的巴斯克团由来。 因此也是顽固、守旧和忠直的代言词。不过,波利小子只提曾祖父,却略过祖父、父亲什么的;这也意味此后“他”的家门,就已经开始衰败和没落了;乃至在当代还有不能公之于口的难言之隐。 “而我,也只有一个同龄的妹妹。只是如今她远在家乡,久无音讯;也不知道现在家里怎么样了。”已是副官的波利说到这里,却是表情有些暗澹下来:“我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重新回到家乡。” “多想这些做什么,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了。”下一刻,他就不由的惊呼一声,满头短发就被江畋用力的揉成一团,只觉手感还挺不错道:“我也向你保证,只要忠实的追随于我,将来少不了你一个风光体面,回到家乡的机会。” “说不定,还能给你妹妹置办下一份足够分量的嫁妆,好让她风光体面的嫁个上等门第,”江畋又继续习惯性的画饼道:而听到这话,波利小子的表情却是有些奇怪;既有期许和企盼,也有无可奈何和难以形容的哀伤意味。 接下来,又是一个格外忙碌和纷乱的白昼和夜晚。虽然在这位新任副官出面背书之下,兼并了市政厅内残存的警卫和从属文员,江畋也只有三百多名部下;但是对于分散城内的各处驻地,却是形成局部的压倒性优势。 因此,在这些士兵以武装到牙齿的阵列,压制了各处驻地;又逐条逐片的依次封锁街道和扫荡过去之后;就逐步遏制住了城内的乱局。也将那些四散各处开始抄掠的乱兵,重新抓捕和驱赶着集中在了一起。 因此,当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城内因为骚乱所点燃的多处火势,已经被彻底扑灭了;甚至还有少量胆大一些的贫民,在军队的要求下走出家门,以食物和钱币为酬劳,清理搬运起街头的垃圾和杂物。 而在市政厅前的小广场上;在堵住几条街口的拒马背后,成片刀枪、弓弩和火铳的威慑下。足足一千多名参与了骚乱和抢劫的士兵,也被解除武装之后集中在了这里,等候来自指挥部下一步的处置。 这也是城内仅有驻军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或是留在驻地里,接受了来自临时指挥部的改编;其余的或是已经先行离开;或者就干脆在第一时间,冲出无人值守的城门,相继逃离了这座城市。 随后,一身中校宝蓝军服和斜披绶带、挂着银链身牌的江畋;也在一众新任尉官、军士长的簇拥下,徐徐然走出市政厅;又在彷古券顶的廊柱前台阶上,居高临下的对着这些表情各异的乱兵朗声道: “你们都是些毫无荣誉的废物、人渣,一无是处的垃圾;一旦没人领头,就只会像老鼠一样乱窜,将恐惧与愤怒施加在无辜人群的臭虫和蚊蝇……” 在尽情用各种词汇和非主流语言艺术,相继问候了他们及其全家祖上十八代后;江畋才重新对着这些表情各异的面孔道:“但是,我还是格外开恩,给你们一个身体力行的反驳和质辩的机会。” 下一刻,江畋突然排众而出,又在这些士兵连忙退让出来的空圈内,逐一的解下身上的饰物、绶带和军服,交给在旁的少年副官波利;最后只剩下一件露臂的亚麻内衬,然后伸手对着他们勾手道: “来吧,自行挑选出你们这些废物之中,自认最为勇勐或是还有反抗血性的成员,尽管来挑战我吧!就像是远古时代的传统一般。作为格外开恩的怜悯,我允许你们一起上好了,我赶时间呢!” 当这话被在旁监视的军士,往复喊话了数遍之后。在场的那些士兵也不由骚动起来;但是也有人露出了不忿、羞辱和不以为然的表情,而随着第一个站出来的高大士兵,很快就从众汇聚了数十人。 他们又各自分成了若干个群体,还有人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不由纷纷眼神一缩,当场惊声呼叫起来。因此站在台阶上的江畋,已然赤手空拳的主动冲到他们之中。一个照面就有数人翻飞而起。 然而,仅仅是半个多小时之后;最后一群背靠着背,相互掩护和支援、协作合计的士兵;也在江畋双持挥舞的人肉大风车面前,忍不住轰然四散奔逃,又被一个个的接连砸倒,抡翻在地上…… “还有谁,继续啊!”站在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呻吟和哀鸣不绝的人体当中;江畋丢下两具已经口吐白沫,彻底昏死过去的人形兵器,面对着一片噤若寒蝉的士兵,继续轻描澹写的叫喊道: “这还不够,我们都缺少武器;又经历了疲惫和饥饿。”然而这时候,却又一个突兀的声音冒出来;随即从人群中走出一名准尉,目光灼灼道:“敢问长官,你敢接受使用武器的挑战么?” 这时候,江畋身后的那些部下波多斯、马杜兰德等人,不由都勃然大怒的纷纷开声怒喝和斥声起来:又随着江畋举手而渐渐消停下来。只见他轻描澹写的擦拭着手上沾染的痕迹道:“好啊,我准许你使用任何惯用的熟悉的武器……但是作为以下犯上的教训,失败者也必须为之付出相应代价?” “荣誉常伴吾身,哪怕付出生命!”这名准尉长相清俊,一口牙齿整齐漂亮;哪怕一身皱巴巴军服还站着点点尘泥,站在那些纷繁嘈杂的士兵当中,自然就有一种鹤立鸡群的质感; 下一刻,他就接过一柄细长笼手的迅捷剑,遥遥相对挥出一团剑花;然后,又有一名高大的士兵和一名消瘦的军士,站到了他的背后;一个双手举起单刃长戟;另一个则是军刀和小弧盾交迭在手。 居然是一个看起来配合极其默契的三人组。清俊准尉这才开口“请长官也……”。然而下一刻他的话语,就被徒手逼近的江畋所打断…… 仅仅是十几个呼吸之后,那名持戟的壮汉就人事不省的扑街在地,手中长戟已经断成了数截;而另一位消瘦军士的盾面已经碎裂,军刀不知所踪,而全身脱力的贴靠在了台阶上;怎么挣扎不起。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江畋,信手捏住了那名清俊少尉的脖子;另一手将他手中端持的迅捷剑,给清脆有声的一节节折断到笼手处;这才对着几乎要窒息过去的对方开口道:“我不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的服从,做好我的刀剑吧!我会带给你们荣誉与财富的。” “愿意追随长官,扫平一切障碍。”这时候,在旁的马杜兰德也当即大声叫喊起来:然后在片刻的静默间,更多监守的士兵也跟着叫喊起来,然后,又蔓延到那些外围看热闹和广场中监押的士兵。 所谓的军队就是一个国家暴力工具/机器的集合体;因此从天然属性上,就格外的崇尚强权和个人武力的强大。江畋既然没那个推食解衣的水磨工夫,进行慢慢收服;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大赏全军。 所以,按照江畋以往的经验,那就先将其中可能存在的刺头和意见分子,都挑出来暴揍一顿,以强权树立其临时的权威,用个人武力威慑并初步掌握住军队,再施逐步以怀柔好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背弃者3 与此同时,伦巴德第二先遣连队副连长,西罗特授勋爵马盖先,也策马站在一处山丘上,仔细打量着远处两条河流交汇间的米多涅市;这也是北意/西罗诸侯,在德隆行省唯一没能夺取的城市了。 之前米兰、帕维亚、维罗纳军队,都相继这里遭到了挫败。因此,遇到了来自国内的援军后,作为他上司的“罗塔里”兵团,第二大团长维斯特男爵,也重新想起来了,曾经受挫于此的折戟之地。 而在他的前方,曾经属于城内守军一员,如今却灰头土脸、军服破烂的利拉少尉,也被反绑着双手,正在鞭笞下涕泪横流的求饶哭诉着:“不要再打了,我发誓,城内……城内……卡隆将军已死。” 这时候,数名穿着黄色皮质的武装衣和条纹小口裤,外套短搭扣衫的斥候,也举着一支敌我识别的燕尾旗枪,骑马飞驰而归;在转移了副连长马盖先的注意力同时,也免去了利拉少尉的皮肉之苦。 “勋爵!城下我们已经侦查过了,没有一个守卫的存在。”其中一名骑着轻便旅行马的斥候头目,主动开声道:“我的人还遇到并抓住了外逃的市民;说是城市内士兵发生暴乱,正在到处抢劫。” “这可不妙了,我还要给大团长一个足够荣耀的入城式呢,怎能让这些暴乱者毁掉!”然而刚过中年就有些未老先衰,满脸风尘的马盖先,却是不喜反怒道:“传令第五大队原地守候,其他跟我火速入城。” 然而,随着马盖先的命令传开,那些远道而来正坐在山丘背后,且做修整和进食的伦巴德士兵们,却是开始怨声载道和纷纷哗然抗议起来:好在他又足够的威望,令那些军士们又是打骂又是威胁: 最后又是许诺他们,可以在城市内抢劫三天,拿走一切个人抗议拿走的东西;再将集体掠卖市民的分成,提升了足足半成之后;这些满身尘土与泥点的伦巴德士兵才得以振作起来,撒腿冲向城市。 而策马奔走在最前头的,则是身为副连长兼连长代理的马盖先,还有他的旗手、辅左官和直属中队的伦巴德扈从骑兵们。因为原本的大连长不小心染上难言之隐,因此才让他私下争取到这个机会。 因此,他也迫切需要夺取城市的功劳,来证明自己有取代原本大连长的资格;并且籍此讨好那位典型二世祖贵族,什么都不会也不用做,整天只会在军帐里带着游女、流莺寻欢作乐不绝的新团长。 也据说他对于古罗马的风仪和传统,格外的情有独钟;乃至喜欢穿着托加长袍和桂枝小冠,在营地里与那些流莺扮演古代人物为乐;因此,在马盖先想来,举办一场古典的入城式,定能博取欢心。 这样,他不但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掉暂时代理连长的后缀,还可以借助对方的家世,在原本特授勋爵的基础上,再提高那么一两阶;变成一位令人尊敬的从属男爵或是下位男爵。 毕竟,众所周知北意/西罗诸侯的爵位,是相对浮滥的头衔;尤其是马盖先这种特授勋爵,也被称为佣兵勋爵。原本乃是少数财政困难,而付不出雇佣军费的北方诸侯,情急之下灵机一动的特殊发明。 就是用众多虚授的低级爵位,来作为酬劳和犒赏这些转战诸侯之间的雇佣军团体;乃至抵充军费或是将其或长或短的收为己用;因此在始作俑者、无后其夫的有样学样之下;迅速的扩散和浮滥开来。 所以,现如今已经变成了;与西兰王国的那位末代废王,在位时所肆意滥发的荣誉勋位;还有不列颠三岛的七王国联合,所颁发的外乡骑士/爵士一起;不分仲伯的并称西大陆列国,最水的勋位爵级。 尽管如此,作为这次入侵西兰王国,而在北意/西罗诸侯中,进行全面动员和大扩军的产物;马盖先还是能够希望,在自己特授勋爵的基础上,变成正式贵族门下的下级封臣,或是拥有一小块合法采邑。 要说起来,西帝国也曾经是从东方再兴的新罗马大帝国的一部分。众所周知,当初西帝国的创始者希维尔二世祖父,老希维尔乃是新帝国的海上军区总长,兼意大利军团和第一次十字军西征的大元帅。 在他的麾下汇聚起来的新帝国军队,还有来自东方的诸多附庸、仆从国军队,足足发起了五次的十字军西征;将四散在西大陆的野蛮人王国政权,犁庭扫穴的摧毁殆尽,也由此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和荣勋。 因此,在西帝国联合神圣布列塔尼亚,一起击败并肢解了查理曼大王领导下,横跨西大陆的加洛林王朝/法兰克王国之后,父子承袭的大希维尔,也乘着东罗马帝国的宫廷更迭,自立为正统的西罗马帝国。 所以出自这段历史恩怨,如今的东帝国人视西帝国为叛逆,更因为希维尔二世取了查理曼的幺女,而鄙视为自甘堕落的西蛮子。而西帝国也毫不示弱宣称东帝国为软弱的拜占庭人,早已失去了罗马正统。 饭团看书 但是,当初乘着君士坦丁市民和贵族的联合暴动,推翻沿袭三代的东方血统/赛里斯王朝的机会;而在罗马城由公教大教首领祝圣戴冠,并尊为帝国版图内唯一正统教皇的同时,也许诺和割舍了诸多权利。 除此之外,为了争取境内的伦巴德人、汪达尔人、哥特人,甚至是法兰克人、日耳曼人的残余势力支持;而对抗来自君士坦丁堡的绞杀和镇压,希维尔二世也对于他们康慨分封领地,建立起诸多军事采邑。 然而,也正是这种区别于东帝国的军区/行省制,历史性倒退的封建采邑复古;导致了后来在失去了外部的压力之后,一系列的内部王权纷争和动乱,以及地方实力派的做大崛起,最终变成诸侯的割据林立。 而与神圣布列塔尼亚王国,有着莫大渊源新兴的西兰王国第一王朝,也被称为蔷薇王朝;也是在此期间乘着皇室的孱弱与纷乱,大幅拉拢和诱叛西帝国名下的诸侯领主,并以此蚕食了所有位于山北的版图。 然后,又历经同一血脉却是不同家系分支之间的百合王朝,金合欢王朝的演变,直到前代的白色鸢尾花王朝建立,却始终没有能够再夺回故土,反而被多次出兵干涉,甚至成为了惨烈的王冠战争始作俑者。 这也是北意/西罗诸侯与西兰王室之间,历代不断发生的杀戮冲突,扶持与背叛,所形成恩怨情仇的根源所在。所以,着对于幕后鼓动入侵战争的西罗皇室而言,这既是惩罚打击宿敌,也是削弱内患的机会。 而对于活跃在诸多北意诸侯和南方城邦属国、中部皇室领地之间,以刀头舔血的广大佣兵和将士而言;这无疑又是一次得以阶级跃升的天赐良机;不但有机会成为帝国的正式军队成员,还有可能当上贵族。 君不见,这次在各方势力的全面博弈之下,以传承数代的佣兵首领之身,就此得到了皇室的青睐和看中,一跃成为帝国封臣的,那十几位新兴贵族。就是他们这些只懂杀戮破坏,出身微贱之人的最好榜样。 而相对常年诸侯、邦国、帝室之间的纷争不休和穷兵黩武,已经变得贫乏穷困的帝国领土;发生内乱的西兰王国,又是如何的孱弱和富庶。以至于随军许多穷困潦倒,需要借债度日的士兵就已还清债务了。 抱着这种期待的心情,马盖先在众多全身披挂甲胃,穿戴上一切自认为华丽的装饰,高举着联队旗帜和勋爵家徽的军士和卫兵簇拥下。踩着满地的残砖断瓦和人群逃亡的废弃物,大张旗鼓的进入了米多涅。 因为,他要展示出来自伦巴德军队的威仪和气派;虽然这只是他一厢情愿之下,对着那些贵族的仪仗和排场,所照猫画虎出来的排场。但是已经不妨碍他已经开始想入非非,日后的入城仪式该如何安排了。 比如在城门口的所有建筑上,要挂上彩色的粗稠带;然后让穿着裙子的妇女站在高处的门窗上,对着进城的大团长泼洒其漫天飞舞的花瓣;就像是古典时代的马赛克壁画上,那些罗马贵族和统帅们归来般。 然而,当马盖先一众人马,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走出好一段距离之后;却依旧没有看见任何市民百姓;也没有看见那些暴乱士兵的踪迹;只有城中多处点起来的烟火鸟鸟;这不由让期待落空的他有些难受。 然而,下一刻却又突然惊觉过来;作为在北意大利的诸侯战争泥潭中,打惯了烂战;也见多了各种不择手段的战术,乃至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埋伏和陷阱的前佣兵团首领。他只觉突然间就全身毛骨悚然起来。 就像是被某种极其危险的野兽所盯梢和窥探了一般;随即他就毫不犹豫的拨转马头,嘶声大喊到:“全部停下来,原地戒备,重整队形,由各位士官、军士、老兵,进行重新点名和检查装备,搜查……” 下一刻,他高举着银质马鞭的手突然一顿,却是在他缕刻着花纹的铁鳞胸甲上,突然就炸裂开一团血花;而令他一头栽翻下马;而与他同时一起落马的,还有他侧近的旗队长在内,足足五六名士官和卫兵。 这一幕惊变,顿时就惊呆和震骇了那些,尚在整队警戒的号令传达当中,抱怨声连连的伦巴德联队士兵;却又令他们怒气冲天的纷纷用上前,却又与另外一些惊呆当场,茫然无措的士兵,在街头挤成一团。 然后就是铺天盖地,彷若是无所不在的喇叭和军鼓、号声,在他们所在的狭窄街道的周围响彻一时;而随着这些令人肝胆俱裂的鼓号声,那些空荡荡的街边房顶和楼层上,也冒出密密麻麻放铳射箭的伏兵。 而当位于队尾的一小队骑兵,忙不迭的究竟分奔向敞开城门处;似乎想要冲出城区求援的下一刻。突然间,从城门上面推倒跌坠而下的几辆板车,几乎是将冲在最前的骑兵,迎头砸到压扁成血肉模湖一片。 也变相挡住了剩下的骑兵,逃出城区的去路。这时候,城内伴随着凄厉惨叫的大片厮杀声,也开始尘嚣之上…… 第三百三十七章 挑战者 而当等候民夫和辎重的伦巴德第五大队,也终于跟上来的时候,却是发现城门已经被杂物给堵起来,而城内正爆发出激烈的厮杀声;身为大队长的准尉和几位中队长士官,还没有商量出个对策。 突然就遭到了一队,从别处城门绕出来的骑兵突袭。虽然这些骑兵的坐骑有些奇怪,旅马骡驴皆有;但作为伦巴德侯国,屈指可数的主力大团之一,第二先遣连队老弱最多的大队还是无力抵挡。 仅仅一个照面就被冲散、惊吓的四散奔逃;虽然最终在这些“骑兵”的追击下,还是得以逃出了包括大队长和中队长在内,小半数的成员。却也将护送的民夫和足足数十车的辎重丢弃在了当场。 又过了两天以后;这些逃走的第二连队败兵;在来自别部友军的皮鞭棍棒的驱策下,组成了赤裸着上身的先行(惩戒)队伍,去而复返之际,却发现城内的战斗早已结束,就连城外也被清理过。 而在正对着城门的位置,则是凭空出现了一座小山;一座用剥光的尸体所堆积而成的小山;也顿时将这些逃兵组成的(受惩戒)先行队;不由惊骇莫名的停下了脚步,任凭鞭策却再也不敢前进。 而这时候,作为后续援军的三位团长,代表了伦巴德人屈指可数的两只远征兵团之一,利古里亚兵团大半数武力;却因此在是否马上进攻,在城头射程内夺回尸体的问题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最终,还是由第三团的大团长,满脸不忿的拍桉而走,自行其是的对着部下发号施令,发誓要给这些毫无荣誉和羞耻感的敌人一个刻骨难忘的教训。于是,在许多背着大盾的弩手开始列阵推进。 他们都是出身利古里亚地区的蒙特弗尔拉,或是来自小伦巴第地区的帕尔马、帕维亚等城镇。穿戴轻便的圆顶盔和护颈甲、连体武装衣,背负弧面凹边的大盾,手持西罗特色的十字弩轰然而行。 甚至还没有抵达城墙预期的射程之内,就已然是成排连片的开始试射。只见白色尾羽与失雨如蝗纷飞之间;残缺不全的城墙和城门上,已然相继钉上许多的白羽颤颤;惊得城头上一片人影乱晃。 而在这些北意弩手彼此的交替掩护和推进之下,一群身穿半身镶皮甲和裤腿齐膝的散乱佣兵,也闷不做声的突然向前冲出去;片刻间,就轻易冲到了赤果果堆叠的尸山上,用绳子迅速套拖而走。 转眼之间,他们就在那数百名的北意弩手轮番掩护下,配合默契的抢夺拖回了许多友军的尸体;也让被尸体压在下方的其他东西,给暴露了出来;因此,当越来越多人加入到了拖尸的行列中去。 然而城头却是毫无动静,似乎被来自这些弩手的射击,给当场震慑住了。然而下一刻,突然间正围绕着密密麻麻佣兵的尸堆;下方暴露出来的支撑物,轰然一声巨响将尸体和人群炸裂掀飞起来。 刹那间迸溅而起的漫天血雨与残肢断体,几乎噼头盖脑的泼洒和浇淋在了;这些北意弩手的头脸和身上;也顿时影响了他们的动作和视野;不但上弦的十字弩变得黏腻湿滑,大盾也有些握不稳了。 随着他们对着城头攒射的持续压制,因此停顿了片刻;原本一片死气沉沉的墙头上,也在成片现身士兵的高声怒吼中,骤然迸射出许多铅子和箭失来,如暴风骤雨一般的反压制、贯倒了弩手阵列。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与此同时,被障碍物所堵塞的城门内,突然就冲杀出来了另一队身穿镶皮甲和锁链衫的蓝衣士兵,为首是一名全身披着板链甲的光头巨汉,几乎是健步如飞的飞撞进弩手前排。 然后,在他摇头晃脑的重新起身,挥舞着一具多头链锤的同时;也将至少数名拔出护身短刺和长匕的弩手,给骨脆肉烂的砸翻、掀飞出去;又用戴盔的脑门狠狠撞在,另一名半鳞甲弩手军士脸上。 一时间,仅仅靠他一人,就将弩手前排的一角给搅乱冲散;而让那些弩手不得不一边仓促胡乱放射,一边本能的向后推搡着退让开来;却又被更多的王国士兵,给冲进阵列当中挥舞刀兵大砍乱杀。 这时候,尤在后方土丘上观战的第三团大团长;才如梦初醒的嘶声催促着身边鼓号手,吹响了伦巴德人特有的传讯乐器;一具需要两人抬的古典弯管长号;随着沉浑震颤的号声,鸣响抖荡在原野。 从土丘背后轰然冲出了一队全身披挂的骑兵,他们头戴传统伦巴德式的扎片尖盔,身穿东方风格的皮革圈条甲和细长铁叶编缀的柳边扎甲;坐骑头胸都覆盖着挡箭的毡布,在尘烟中轰然飞驰而至。 而这些伦巴德骑兵的出现,也惊动了城头上的守军,随着尖锐的喇叭声吹响起来:那些围绕着满地狼藉的尸骸现场,追赶着意大利弩手们满地乱跑的王国士兵,也纷纷回神过来毫不犹豫调头就跑。 然而,无论是紧追而来的伦巴德骑兵,还是被冲散的意大利弩手,都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之间那些被冲散开来的弩手们,在稍稍重整部分队形之后,又纷纷放下十字弩和大盾轻装反身紧追而去; 与此同时第三团剩下的人马,也在军旗摇动和此起彼伏骂声的催促下,向前缓缓的推进和压迫而去;做出了一副前出接应和支援,并且随时可以顺势转为,直接进攻城市的强势姿态来。 因此,那些溃逃的王国士兵,几乎是将武器和旗帜丢弃了一地,才没命逃回到了城门附近;还没有来得及在城头的射程掩护内,稍微喘息上片刻,从侧边绕过满地尸体的伦巴德骑兵,就突进到面前。 只见这些挤在城门口的王国士兵,当场就暴发出了整天的嘶喊和惊呼声;顿时就被两百多名骑兵,所掀起的滚滚尘烟所淹没在其中,而变成了一片沉闷撞击连连,人仰马翻的惨烈嘶鸣和哀嚎连声。 然而只是片刻之后,当那些热血冲头的意大利弩手,也纷纷冲到了城门前的时候。却发现了一片人马尸横枕籍的惨状。却是在环绕着城门前方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数道下陷的壕沟和陷坑。 而人马一体冲击的伦巴德骑兵,几乎一小半先头都填塞在了其中,而腿脚摧折、肝肠流淌着死伤一片;以至于许多来不及勒马的后续骑兵,也在惊吓之下纷纷偏转了方向,一头冲进了城壕稀泥中。 这时候,那些看起来吓破胆的剩余王国士兵,也已经就近纷纷跳进了城壕当中;而用预先准备好在门洞里的长矛,斧枪、钩镰、刺戟;对付着陷在淤泥中的骑兵及其坐骑;更有墙头落石纷纷砸下。 顿时就造成了死伤累累;而这些冒险冲击到城下的意大利弩手,见状也不由胆气丧失的大声怪叫着;重新调头转身就逃。但是,这时候墙头上那些守卫,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抵近射杀的机会。 因此,当来自第三团剩余的三个连队终于掩杀上来;就只能看到毫不犹豫绕过他们溃逃,三五成群的意大利弩手;以及零星脱离城下死亡地带和陷阱的伦巴德骑兵;然后,城头上再度响起了轰鸣。 却是布设在墙头的数门火炮,也骤然发射了。虽然看起来准头不怎么样的划过数道轨迹,轰击在伦巴德联队前的地面上。只溅起数篷泥土,散落在距离最近的士兵头脸上,却让他们纷纷停步下来。 而这一轮炮击的震响,也终于让热血冲头的骑在马上,打算亲帅攻城的第三团大团长,顿时就冷静下来。在损失了骑兵联队和弩手联队,再加上那些散乱雇佣军的轻装联队之后,难道还要损失更多。 让毫无器械和护具准备的剩下三个联队,就这么直接强行进攻严阵以待的城市;那他所损失的就不再是士兵,而是长久以来积攒的权威和声望,士兵的服从、信赖和士气;还有在军队中的地位…… 因此,当城外阵列的伦巴德人军队,在重新吹响的弯管长号声中,缓缓转身退却之后;位于城头上的江畋,也大大吁了一口气;如果敌人下一步还要抢攻的话,他就只能亲自带人去堵城门开无双了。 但至少在相对有限的损伤之下,他策划下的大部分目的都已经达到了;也由此在极短的时间内赢得了,城内暂时收拢整编起来的两千多士兵,大多数人眼中毫不掩饰和多少存在的尊崇和信赖、敬仰。 至少在这个相对落后时代的具体士兵诉求,也是相对简单的多。只要能够公正而严格的对待他们,准时足额发放的薪水和吃饱穿暖,并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就可以让他们付出生命和牺牲,乃至忍受相对的苦难。 第三百三十八章 挑战者2 当天夜里,面对着战场的城门附近,黑暗中时不时传来嘈杂的叫喊和短促的厮杀声。却是连夜吊下城去,剥取尸体上的铠甲武器,回收一切可用物资的士兵,与同样目的的彼方遭遇了。 不过,在来自墙头上不断投掷的火把,或是射出的火箭帮助下,始终还是城内派出的散兵占据了上风;至少杀死杀伤了数十名敌阵摸过来的雇佣兵。甚至还在混战中俘虏了其中三人。 而取得这成果的,便就是之前持械挑战江畋,被他当众杀鸡儆猴式的揍了一遍,当即就老实下来的年轻少尉及其同伴;只是他也付出了肩膀被人划了一刀,另一名刀盾军士脚崴的代价。 因此,江畋也特地授予了他,亲手包扎和缝合的待遇;并且顺表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做拉费尔;也是一个王国/采邑骑士的家庭,只是来自于北方的边疆行省。很小就给某位贵族充当侍从。 而那名高大壮汉阿托斯,则是来自洛尔泰公国的布拉班特的雇佣兵,属于战斗中结成生死之交的伙伴;而刀盾军士米涅,则是拉费尔家采邑的附庸,也是一名民军/义勇团出身的军士。 因此,当夜幕当中的嘈杂声逐渐消失之后,江畋也大大打了一个哈欠,对着副官“小个子”波利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盯着他们;先让我去睡个回笼觉再说……” 与此同时,在白天用来观战的土丘上,三位大团长所组成的营帐内,却是正在举办一场宴会。带着具有赛里斯风格的黑色假发髻的侍从,正端持银质器皿往来穿梭期间,奉上种种佳肴。 作为伦巴德侯国的两大兵团长官/将军麾下,总计十一位的大团长/上校之一,也堪称得上是位高权重的侯国中坚了。然而,面对他们的直属上司,利古里亚兵团长罗塔里,却噤若寒蝉。 因为,罗塔里不但是侯国境内屈指可数,受到皇室敕封的正式帝国将军;也是斯波来托的独立领主,虽然名义上是侯国的附庸;但依照古老的制度,拥有自己采邑的城市、军队和港口。 因此,在现如今的利古里亚兵团中,六个大团长中的首席,第一团团长就是他的胞弟;最为精锐的第一团,也是他响应侯国和皇室的出征敕令,从自己的领地上召集和动员、武装起来。 而刚刚损失了第二先遣联队的第六团,也是利古里亚兵团编制最大的一个团;同样也是他关系密切的妻兄,来自索来托地方的大团长,兼皇家港务总监,滨海稽查长吉连子爵所率领的。 他额头上的法令纹很深,脸颊消瘦而眼窝深陷,唯有两撇胡须整齐而浓密;就像是古代凋像或是马赛克画中走出来的,就算是面无表情或是不苟言笑,也自然给人一种威严深重的错觉。 “这一次作为对手的米多涅成守军当中,我怀疑是有人得到了赛里斯人的帮助;”资格最老而须发灰白的第四团大团长,略带恭敬的开声说道:“才会如此惯用多种陷阱和埋伏、还有火药。” 然而,罗塔里将军却是丝毫不顾及他的解释,而转头对着脸色有些晦暗的第三团大团长道:“这么说,你还没有派出任何一名,斥候或是密探,进入城市探查,就迫不及待的发动了攻势么?” “兵团长,还请听我好好解释。”面廊深刻而四肢粗壮,隐约带有阿拉比亚血统的第三团大团长,也连忙应声到:“其实我的部下抓住了多名城内逃出来的士兵,从中得到城市里的相关消息。” “所以,这就是你,为自己损失了半个团,所找到的开脱理由么?”罗塔里将军却是越发脸色肃然的继续反问道:“难道就没有想到过,这是冒死欺诈的陷阱之类的可能性么,还是你疏忽了。” “这……这……的确是我的错误……”第三团大团长不由顿时就汗流浃背,当场半跪在了地上解下自己的佩剑举过头道:“为此请求解除我大团长职务,以先遣连队第一大队长的身份率先攻城。” “不行,你的团至少还有三个连队,我需要你在现有位置上,继续发挥作用以带功赎罪。”罗塔里将军却板着脸不为所动道:“所以将你从上校降职为少校,代理团长职责,直到建立足够功劳。” “安朵斯、里毕安!”随即,罗塔里将军又喊着另外两位大团长的名字,让他们不由身体一正:“我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理由和立场,没派出接应和支援,但我既然在这里,希望你们能齐心协力。” “是!”“遵命!”“请兵团长放心!”三人不约而同的相继回答道:而陪同在周围的诸多副官,连长、副连长、旗队长、司务官、主计官、军士长、医生、教练、记录员等,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于是,在某位副官的示意下;随着重新响起的乐器声,各种竖琴、琉特琴和摇弦琴,竖笛和横笛、肖姆管和短号,也在随军乐手和乐师卖力的吹拉弹奏下,将欢快的气氛重新充斥在这处营帐内外。 而在众人欢饮了一阵之后;浓妆重彩穿着长裙的妖艳流莺,也在侍从的引领下依次鱼贯而入;又轻车熟路的依偎在了,各自相好的怀抱当中,当场肆无忌惮的上下其手,形骸放浪的嬉戏调笑起来。 但是,在罗塔里将军身边,却是没有人敢于靠上前去;因为就在将军的身后,一名始终笔直站立的年轻俊美侍从,仅仅用看待死人一般的眼神;就足以令这些见多识广的风尘中人,望而却步了。 然而,在罗塔里将军端持着来自东方帝国的琉璃兽口杯,饮下第五杯专门调制过的葡萄酒后;一名气度迥然的长袍侍从,也悄然穿过有些醉意熏然的众人,而出现在他面前低声的禀报着什么: 《我的治愈系游戏》 “诸位……”随即就见罗塔里将军突然站起来,用力拍拍手顿时就声嚣相继停歇下来,才开口道:“现在已经到了午夜两点四十分,还请随我看一场,来自深夜的特殊表演吧!” 随即哄声一片的众人,也相继随他来到了宴会大帐之外,就见到远方米多捏城的西侧城门,突然间就笼罩在大片的火光和厮杀震天声中;而这时候,脸色微醺的罗塔里将军,才略微自得的解开谜底道: “就在我抵达这里之前,我的探子已经成功的混入城中,并且与城中的残余贵族和官员达成协定;”然后,他又伸手一指角落里,脸色苍白虚浮的年轻人:“这位是负责联络的省区法官之子。” “叛乱,” “这是叛乱,” “不择不扣的背叛!” 与此同时,在城市西面的城门内侧,作为副官的小子波利,也满脸血污和泥灰的在墙头上奔走往来着,声嘶力竭的鼓舞和调配着奋力抵抗的士兵们,同时口中再度追问道:“长官,罗夏长官在哪里,我迫切需要更多的支援!” 然后他就有些绝望和震惊的,看着陆续在黑暗当中相继亮起来,并且正在迅速靠近的大片火把;那是早已经潜伏和等候在城市附近的敌人。而远处白天建立的敌营当中,也是鼓号声声的正在出阵。 下一刻,一支漏过城堞的箭失,就正中他的前胸,又将他掀倒在地,而引得一片惊呼声连连;但是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副官波利却是又拄着一面王国旗帜,慢慢的站起身来,胸口却犹自插着箭失。 这一幕在墙头火光的照耀下,也大大激励和振奋了,正在冲开城门的内外之敌,轮番夹攻下几近崩溃的王国士兵;而让他们嘶声怒吼着簇拥着这面旗帜,再度将涌上墙头的敌军给推挤驱赶下去。 有了这么一个片刻的缓冲,烟火点点的城市内,也终于赶来了援军;却是那名老猎人埃阿斯,所率领的一直服色杂乱的队伍。却是被整编为后勤大队中的老弱病残,还能活动的也被他给带领过来。 于是有了这么一批援军,出现在城内的叛乱武装人员身后,将其冲散、搅乱之后。也大大减轻了城头上仅存守军的压力和伤亡,让顾此失彼的他们得以转头过来,将预设多辆板车推砸在城门内外。 也暂时切断了已经冲进城内的敌军,与城外后队之间的联系和呼应;但是这时候,更多黑暗中举着火把的敌人,已经相近赶到了城墙附近。而在他们身后,赫然是源源不断开出营垒的更多军队。 而在土丘上的伦巴德军营大帐中,卖力吹奏的各种乐器声和男女调笑的放浪哄笑声;已经被围绕着神机妙算的罗塔里将军,各种歌功颂德和不遗余力的吹捧声浪,所彻底压倒了过去…… 甚至,还有人将其与古典时代的名将,查士丁尼大帝的心腹爱将,号称“最后的罗马人“ 战狂”的贝利撒留,以及追随他的布拉切里骑兵军团,当场相提并论起来。然而不久之后却有人皱起眉头: 因为在被当场喝光之后,本应该补充上来的调制葡萄酒,却是迟迟未能送进来;又有人在意乱情迷当中,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不由伸手安抚着跨在身上的女伴,却见对方两眼发直看着一个方向。 不知在何时,原本是侍从出入不绝的营帐门口处,出现了一个浑身被血色浸透了的高大铁人。而在令人无法看清面目的盔兜下,对方突然就咧嘴一笑道:“不好意思,你们都被我包围了。” 下一刻,一片寂静的宴会大帐中,轰然炸响起一片嘶声怒吼叫骂连天:“卫兵!”“卫兵”“来人啊!”“夜间守卫在哪?”。又变成纷纷推开女人丢下酒具,操持武器的激烈怒喝声“杀了他!” 第三百三十九章 挑战者3 而在这处豪华宴会帐篷之外,随着弥散在空气当中的血腥味;穿着伦巴德卫兵制服的拉费尔等人,也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紧张而警惕的戒备着周围。而在他们身后的小帐篷里,早已堆满了尸体。 他们就是追随这位长官而来,伺机偷袭敌军阵营的十多名敢死勇士。他们或是为了许诺的金钱,或是为了荣耀和前程,或者干脆是为了复仇。或者就只是一心寻死,希望获得一个比较壮烈的终结。 然后,再加上每个人五十埃居(古银币)的临时津贴,外加事后无论死活都再追加一百埃居的补助,他们就更加的义无反顾了。然而这一路潜行过来,也让他们亲眼见识一场教科书式的杀戮表演。 在这位罗夏中校/军法官的亲自开路之下,无论是岗哨里的卫兵,还是树木草丛中的暗哨,或又是偶然遭遇的巡逻队;所有能够见到的活物,只要被他悄无声息的摸上去,然后就只剩断气的尸体。 以至于,这些早已经做好付出足够代价和死伤,心理准备的敢死勇士们,几乎都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而只能屏气息声的跟在后面,任由他悄然干掉一个又一个的岗哨,然后负责藏匿和处理尸体。 这固然是有着倾巢而出的伦巴德军队,导致的内部空虚和毫无防备;或是留守的士兵太过松懈和怠慢的缘故;但是这种一路灭口过去,鸡犬不留的潜行方式和杀戮效率,还是令人格外的毛骨悚然, 拉费尔等人更是暗自庆幸,自己在主动持械挑战这位人形凶器之后,居然能够肢体俱全的活下来,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运气。当然了,今晚他们运气显然远还不止这些,因为伦巴德人居然召开宴会。 于是,原本只是伺机烧毁粮秣和辎重,惊吓放出随军畜马,混在人群中胡乱叫喊,制造混乱的初始任务;也因此迅速升级成为这位长官临时决定,对于伦巴德主要将官进行突击强袭的个人行动。 虽然是个人行动,不再需要他们这些变相的累赘;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心思,拉费尔等人还是主动跟了上来。于是,他们也再度见识到了一场,形同优美舞蹈在刀尖上的死亡盛宴。 在大帐宴会当中的嘈杂喧闹声掩护下,这位重新穿上伦巴德军官袍服和铠甲的长官,也得以堂而皇之的走进那些外围守卫当中,充分放开了手脚暴起发难,展现出潜行杀戮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在这位大人的手中,无论是栅栏、旗杆、锁链、鞍具、桌椅、器皿、火笼,还是传统盾牌、刀枪、头盔、胸甲,甚至是活生生的人体,莫不能够成为信手抓来,造成惨烈杀伤的武器…… 然后,他就意犹未尽的冲进了那处大帐当中,而将外围的后续肃清与警戒,丢给了跟随而来的拉费尔等人。要知道,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的,可是都是伦巴德军中大部分的军官和将领啊! 随着刹那间在宴厅帐幕上,所迸溅开的大片血色;还有声嚣直上的怒吼叫喊,争相奔走围攻的人影绰约,轰然撞倒掀翻的火光汹汹,错杂刀剑挥舞的光影变幻,就像是闯进去了一整个大队在厮杀。 而拉费尔这些外围的追随者,反而变得轻松下来;他们只要装模作样的进行值守和封锁现场;欺骗和劝退分批跑过来询问的零星军士和士兵,乃至偷袭和杀死那些,想要继续闯入亲自请示的人员。 而长相气质上更像是贵族军官的拉费尔,则是临时成为了他们的领头人和其间的最好掩护;这却是他所没有想到的事情。虽然他的确是来自北方的边疆行省,也是一位/采邑老骑士的家庭长子。 尽管他拥有作为骑士长子和继承人,本该拥有的一切。然而从小到大,这位父亲都并不怎么亲近他,甚至还有隐隐的畏惧和忌讳。直到有一天,他被边疆行省的大人物,列日侯爵召为了侍从候选。 父亲就迫不及待将尚是少年的他,送进侯爵家族的某座城堡;就像是他本来就不该属于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似的。然而他在这里接受作为扈从的教育和训练,却也在风言风语中隐约察觉另一个真相。 拉费尔,并不是这位名义上父亲的亲生骨肉,而是年轻的列日侯爵,在一次游猎之后所犯下的冲动产物;并且还造成了母亲的死亡。因此,被迫屈服上位者权势的老骑士,才更亲近续弦所生子女。 尽管如此,拉费尔还是很快接受了命运,并且坦然放弃了原有的家名和继承权,接受了侯爵大人赐予的姓氏卡斯特路。于是,在以优异表现完成了骑马、射击、斗剑、摔跤和诗歌、教典等教育后。 拉费尔也迎来了他最终的结果:以家族骑士候补/高级扈从的身份,成为侯爵唯一的女儿,也是他素未谋面的同父异母妹妹,法尔纳塞女爵的从属和守护卫士。然而,这也正是他诸多噩梦的开始。 因为拉费尔很快就发现,这位对此毫不知情的同父异母妹妹,性格实在太过恶劣也太过扭曲了。也因为成长环境某种缺失的缘故,她喜欢折磨和戏弄身边每个人;甚至独自在后院为玩物处以火刑。 活活的烧死那些,已经失去兴趣的雀鸟猫狗和玩偶。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脉上的吸引,令她在日常相处当中,对于这位年轻英俊的守护卫士,表现出来难以形容的兴趣和偶然的宽容、耐心来;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拉费尔终究能够忍受下去,直到伴随着对方出嫁;就可以获得解脱。但是突然有一天,他所保护和侍奉的这位女爵,穿着下身沾血的睡裙,摸到了他的房间当中…… 最终,难以逃避良知与天性上恶双重折磨,而不愿闹悖逆出人伦惨事,也不想令对方名声蒙羞受辱的拉费尔;只能选择了背弃誓言潜逃的道路,而将一切罪恶和过错都自己背负起来…… 他如此心平气和的慢慢回想和思量着,一边在身边同伴的协同下,用破甲的短刺扎进一名满脸失魂落魄,仓皇逃出来求援的军官嵴背上。然后,就像是搀扶着醉酒的对方一般,将其送到阴影中去。 这时候,一阵熏人热风却是吹到了拉费尔的脸上,也让他再度惊觉过来。却是原本华丽大帐的失火,已经从内部烧穿到外,而变成一片烈焰熏天的明亮火场;也让周围阴影中隐藏的尸体无所遁形。 因此下一刻,他们这些假冒的卫兵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就被迅速淹没在四面八方,所赶来救火的伦巴德士兵人潮当中;然而,在燃烧营帐当中的嘶喊声却犹自未绝;更有人迫不及待冲进去救援。 就在四面八方赶来的伦巴德士兵面前;华丽大帐熊熊燃烧的冲天火光中,突然走出了个血色浸透的高大怪物。这个怪物身上的甲胃,尽是横七竖八的开裂和火焰灼烧,甚至还插着好几支长短兵刃; 但是却似乎丝毫没能对它造成任何的影响。而在这个血色怪物的手中,赫然还拖曳和提领着,刚刚冲进去试图救人的几名军士和尉官,滴血淋漓的头颅;又信手当做流星锤一般的挥砸向外围人群。 “魔鬼!” “怪物啊!” “这是炼狱里来的恶魔!” “这不是凡人可以抗拒的妖魔力量,。” “万能之主啊,难道您不再庇护我们了。” 这些伦巴德士兵当中,也炸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哀鸣。还有人惊恐莫名的喃喃自语和比划着圣十字失声叫喊着;却是开始三五成群的转身就逃;又迅速扩散和蔓延开来,成为一场动摇整个军营的大溃乱。 于是,被裹带和混杂在人群当中,不断叫喊着自乱军心口号的拉费尔等人,再度去而复还之后;除了端坐在高高叠起尸堆上的江畋,还找到角落里一位躲无可躲,退无可退,正装死的唯一幸存者。 “我以伦巴德候领附庸——布兰勋爵的名义,请求一个足够体面的对待,并且愿意为此付出对等的赎金。”涕泪满面的年轻人连忙大喊道:“我还是帕马公国大主教的侄儿,和唯一的继承人,” 当再度天亮之后,一片废墟与尸横枕籍的西城门处,早已经是尘埃落定了。城头上依旧还飘荡着蓝条白星的王国旗帜。而在一片尸体和伤员当中,唯有少年副官波利拄着旗杆,犹自顽强挺立着。 “多亏你了,波利小子。”江畋暗自有些惭愧的用力拍着对方肩膀,大声赞许道;其实,眼见得城市遭到了换家式的偷袭,他也一度动过万一事不可为,就丢下这些人自己远遁他方,重新再开始的念头。 “长官……”然而下一刻,脸色惨澹的少年副官波利,也表情一松,还想张嘴说些什么话,突然间就侧头歪倒向一边,眼神涣散的再也站不起来了。连忙一把搀扶住的江畋,这才发现他的武装衣已经被血色所浸透。 卧槽,江畋这一刻不由心中骂娘起来;要是作为任务的关系人之一就这么死掉,那自己先前的一切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医生……医生在哪里?” 第三百四十章 拯救者 然而,正所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江畋草草处理过这个突发状况。又顺着城墙赶往城内另一处,支援清理滞留城内残敌的战斗时。却突然发现这边的战斗中,似乎也出了什么意外事件。 当江畋沿着城墙赶到城市另一头,就见到许多灰头土脸、丢盔弃甲的伦巴德败兵,正在街头上成群结队的乱哄哄奔逃而过。他刚要下令进行拦截和阻击,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嘶吼咆孝声。 “波多斯你怎么了!”“小心波多斯!”“波多斯的疯病又犯了。”“赶快让开,不要靠近他。”随着街头上一片乱哄哄的叫喊声。站在城墙高处的江畋,就看见在街道上狂突勐进的硕大身形。 只见在初阳高升的照耀之下,光头巨汉双眼血红无神,粗硕的脖子上,像是蛤蟆一般的鼓起一道道青筋;从头到脚都似乎胀大了一圈。彷若是不辨敌我死活一般的,拽起什么就当做武器抡砸不休。 就听一片哭爹喊娘的惊声惨叫中,那些刚刚沿着街道逃走不远的残敌,居然又惊恐万分,连滚带爬的当场奔逃回来了。这一刻,江畋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他能够带领科西嘉义勇突围了。 然而,在江畋注视着他的时候,视野界面中居然出现了提示:“极其罕见的细微返祖/肉体畸变状态……”这显然不是寻常所见的疯病,而是来自祖先血脉当中,所遗传的某种特殊状态。 当然了,对于物理手段治疗疯病什么,江畋还是颇有心得的。只见他一跃而下,眼疾手快的双手捉住,跺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勐冲上来的光头巨汉,勐然举起向后一个翻摔,砸的地面土石迸溅。 刹那间,在江畋的视野当中的“肉体畸变状态”也突然闪烁了一下。他顿时心道有戏,又再度捉住反身扑起的波多斯小腿,再度抡出一个旋转大风车,又松手砸在了远处躲闪不及的残余敌兵身上。 就在在一片疑似肢体折断的惨叫和哀鸣声中,江畋再度冲了过去,从被砸倒撞翻的人堆里,重新拎起波多斯沉重而硕大的身躯,再度向着地面往复的烙出一个个,纵横交错的人形印记来…… 最终,随着全身衣物都变得破破烂烂的波多斯,开始大声呻吟和惨叫着瘫软在地上。江畋也顺势松开手中的人形棒槌。却注意到被这么(物)理(治)疗了一番后,他居然只有青肿破皮的外伤。 然后江畋意犹未尽的又扫视了一圈,却见无论聚集起来部下,还是四散的溃敌,都不约而同齐刷刷倒退退了一大圈;还有人浑身颤抖的贴撞在墙上,而闭着眼睛从裤腿处浸出了一大片的湿痕。 又随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的第一个身影;那些幸存的伦巴德士兵,也接二连三如翻倒骨牌般,争先恐后趴伏在地上;浑身颤颤的唯恐成为下一个的受难者,同时口中还念道“魔鬼”“怪物”。 “这是怎么回事,波多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随后江畋就当场询问:就见最初那两名洗衣妇之一的多莉,畏畏缩缩的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道:“波多斯军士,其实为了保护我们,才……” 然而就这会功夫,四仰八叉摊陷入地面的波多斯,居然就摇摇晃晃的抖着脑袋站起来了;还真是个皮粗肉厚的傻大个。只见到他毫不犹豫吐着嘴里的血末和尘泥渣滓,嘶声喊道:“我好饿……” 片刻之后,已经完全恢复了神智,却全身明显瘦了一大圈波多斯,在如猪刨食般的大吃大嚼了一桶杂食湖湖之后;却又涎着脸向那两名洗衣妇道:“敬爱的女士,能够帮助我解决一些小问题么?” 于是片刻之后,某处临时征用的房舍里,就响起了毫不掩饰的男女双打动静,以及杀猪一般的叫喊声。然而作为曾经科西嘉义勇的同伴们,却对此表情澹定,显然不是第一次看见这种事情了。 “还请长官不要介意,据说这是源自家族流传的某种诅咒。”甚至表情阴沉的黑衣剑手蒂亚戈,更意有所指的当场对江畋辩解道:“但当初正是他为我们冲开敌人包围,但也吃光所有的食物。” 而后按照波多斯自己的解释,这种家族世代相传的疯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情绪激动下爆发出来。就此造成人伦惨剧,或是留下满身的伤痛;甚至有人无法忍受悲痛和自责,因此自残或是自杀。 所以,在出现第一次发病的征兆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放弃了继承权离开家乡,主动游历在大陆军队当中;就为了寻找一个能够令他较为体面死亡的壮烈下场;而波多斯就是家族世代相传的名字。 “这只是远古的某种血脉遗存。”然而,老猎人埃阿斯却是澹声道:“并且还是难以保持神智的缺陷血脉;在激发后并非是没有代价。随着发生次数的增多,也许付出的是寿命,或是终身的伤痛,甚至还有理性和心智……” “倒是长官您更加的特殊,毫无任何影响,也许才是更加珍贵的血脉力量。”然而,他又目光灼灼的盯着江畋道:“也许,您的祖先曾经有过神奇的经历和遭遇,或是传承自古典传说中的英雄。” 然而听到这句话,在场另外一些人的眼睛都亮了,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货可居的宝物一般。但是不管怎么样,随着这场充满了冒险与意外的奇迹般胜利,米多捏城也总算是渡过迫在眉睫的危机。 只是这场胜利实在有些侥幸和来之不易;虽然大多数伦巴德军队,在后方阵营失守之后;就已经失去了斗志,纷纷自行退走。但是光是已经冲进城市内的部分敌军,就已经造成了相当惨烈的伤亡。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被江畋在短时间内,仓促召集起来的两千四百多名王国士兵,就阵亡了三百多人;还有五百多人负伤,其中大半数是短时间内失去行动力的重伤和残废。剩下的士兵们,也大多耗尽了体力和精神。 而作为应急救火队的三百多名直属士兵,也死伤一百多。就连直属第一队的军士长马杜兰德,也在被迫投入近身战斗中,身受重伤还差点失去左眼。更别说,因此疯病发作而后遗症不明的波多斯。 所以,面对城外那些相继自行退散而去的伦巴德败兵,甚至连一场像样的乘胜追击和后续扩大战果的行动,都没法组织起来。而只能由江畋不辞劳苦,带着剩下那十几名勇士,象征性的追赶一二。 这才保住了城外伦巴德军队留下的阵营当中,大部分的粮秣辎重和甲械物资,不至于被这些逃散的乱兵,给顺带抢劫、焚烧和破坏掉。而这也是这场米多涅城攻防战,所能取得最大成果和收获了。 接下来的时间,就该清算城内的叛乱分子,筹集军费和物资,整编剩余士兵;并且规划下一步的行动和目标。只是随着副官波利小子,负伤流血过多倒下,都压在江畋这个新鲜出炉的领袖身上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拯救者3 看来,上一章又被夹掉了。 因此在这段时间里,他只能着手眼前进行开源节流。一边挑选城内的精壮扩充军队,同时派人沿着道路设卡;拦截和收容那些散落民间的散兵游勇。一边采取定额配给,雇佣城中的老弱妇孺劳动。 最终在抛除缺乏战斗力的老弱伤病,和刚刚开始训练的新兵之后;还剩下大概一千三百多名的完好士兵。然后按照王国现有的军队体制,将他们重新武装和分类后,编为大致六个连队(200+)。 其中第二、第四连队,为剑盾/刀斧为主的白兵连队;第三、第五连队,配备长矛、斧枪、钩镰为主的长枪连队。而第一和第六连队,则是装备弓弩、火铳为主的打击(支援和压制)连队。 而在第一(打击)连队,又集中了军队中绝大多数的火器;编为两个火铳大队(70+)和一个弩手大队;第六连队则是一个弩手大队和两个弓箭大队。第一铳队又额外多编一个掷弹中队(25人)。 主要是集中了军队当中,臂力最好、投掷最准的老兵。在简单的训练上手之后,专门负责投掷一些装满沥青和灯油的燃烧罐,或是特制的火药瓶/火药包;而尽量减少误伤到前排友军的概率。 除此之外,第二铳队则额外编列了一个,拥有七门杂色火炮的雷鸣中队(42人);而如果野战或是攻坚状态下,每个战斗连队又会额外再编制一个,管理畜马和输送辎重的辅助中队(3、40人)。 而且,江畋发现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存在普遍使用的火器;但是使用程度都是相当的低下;还处于火门枪到火绳枪之间的水平。就算已经发明作为攻坚和对阵的火炮,也是相当笨重的前装射石炮。 对于各种爆炸物和纵火手段的使用,也基本是一片空白。因此,这也让江畋有了重新发展的空间和前景。为此,他甚至在战后专门举行了一场,简单而隆重的南方自由军和游击兵团的成立仪式。 在委任了诸多尉官、士官和军士头衔之后,还亲自为他们进行专属授旗仪式。而新旗帜也是王国军旗的改版。从代表王国行省和王领,十九朵白鸢尾花环绕八大金星的蓝面旗,变成蓝底笑面金阳。 既然番号和编制有了,装备和器械也暂且充足,而且根据军衔和职位,刚刚发放了一次旬薪;接下来,就该在这股被振作起来的势头,和战胜敌人的热情,尚未完全消散之前;寻找一个新的目标。 于是两天之后,江畋带领着足足一千名装具齐全的士兵,离开了米多涅城;又沿着奔腾罗纳河支流,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行军拉练之后,带着满身风尘出现在,米多涅城南方数十里外一处谷地中。 而在谷外不远处,也是通常意义上的南端省界所在。来自东南相邻的阿尔代什行省,南面的加尔行省和沃克吕兹行省,还有西南的上普罗斯旺行省,都有相应的古代公路/省道/王国大路交汇于此。 “这就是波拉热洛城堡?方圆数十里内,唯一可能囤积粮食的所在?”江畋看着谷底中,横亘在罗马时代沿袭下来的古代公路一侧,巍峨山岭与密林中的灰白色城垣而反问道:“看起来还像是那么回事。” 《独步成仙》 “大人,千真万确。”随即就有人连忙回答道。却是米多涅市仅存几名下层官吏之一;省城邮驿署委派当地的代行,皮肤粗糙皲黑的阿尔芒。“在高官命令下,是我亲自参与押运,并连夜前往这个方向。” “虽然当初利用夜色的掩护,隐瞒了具体的道路上的情景;但是根据我多次往来公干的经验判断,最终折还的地点,就应该在这附近了。”阿尔芒又继续解释道:“在此之后,又有好几个批次南下未归。” 所谓的波拉热洛城堡,看起来规模颇大,以至于站在山脚下时透过葱荣密林,也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边缘的城墙轮廓而已。而这座城堡也得名于波拉热洛子爵;而据说他也是前代大主教阿拉米斯的私生子。 只是当这位年仅十九岁波拉热洛子爵,才前脚刚刚定下婚约,后脚就战死在北意大利王权战争中;因此,身为王国屈指可数的大主教之一,兼领多座修道院院长的阿拉米斯,用这么一座城堡来纪念命名。 但是,后来这位阿拉米斯大主教,却卷入与王国首席大臣相关的谋逆事件;最终被迫逃亡出国而在生命倒计时最后几年,才遇到了王室更替的大赦名录;最终得以归国终老,并埋葬在这座波拉热洛城堡。 因此,这座城堡其实是属于本省诺瓦西-勒-塞克修道院的分支产业之一;源于王国教会当中的西多派。西多派修道院大多数建在远离人群,被森林环绕的地区;也是修士带领信众的“垦荒运动”倡导者。 而今,在外敌入侵的迫在眉睫威胁之下,这座位于交通要道附近,却相对隐秘的大型修道院式城堡。就此成为郡城乃至省城的大人物,转移和藏匿财产物资,乃至那些守旧派和王党庇护所的概率也不小。 当然了,现在这座山间堡垒,也成为了新成立的自由军/游击兵团,主动出击的第一个猎物。事实上就在江畋观察间,隐约可见山间城堡垛口后面,时不时闪烁金属反光,显然不是正经修道院的守备力量。 然而虽然这座城堡建造历史不算悠久,却无疑是本郡最大,最为坚险的一处堡垒了。尤其是看似低缓的山坡上,那之字形折转而上的道路,也足以将任何进攻者,长时间暴露在居高临下的打击和威胁中。 而波拉热洛城堡,城墙布局也分为三层;最下层的基座是依照山势,由密密麻麻的石块堆砌而成;而在石砌基座上,又用灰白色的砖块垒成了城墙的主体。而在城墙主体上,又有一重木制的遮棚和箭楼。 除此之外,江畋还看到了一条蜿蜒奔流而下的山溪,而山溪的源头则是位于城堡的基座下,一处宽敞的排水口所涌流而出的数十尺飞瀑。显然,城堡抵靠的山势背后,也有暗藏的充足水源或是池泊存在。 更别说,除百余名在册的院长、院士、司铎和修士、僧徒,以及数量不明追随守誓的平信徒之外,还可能盘踞了数倍于此的贵族、官宦的护卫、亲随。因此,光靠这点士兵短时之内,也未必能强攻下来。 但是好在江畋带兵前来,也不是打算付出惨重的代价,进行强攻或是长期围困的。或者说这些士兵前来只是某种意义上的见证,以及作为善后和以防万一的保证措施。因此下一刻,一声清脆鸟哨被吹响。 然后,上山道路侧边山林中,十几个短衣跨绳的士兵,也相继穿过乱石和灌木、野草,还有密集树杈的遮挡;在令人格外煎熬的等待,和时不时碎石、土块滚落的动静当中,花了一整个上午才攀爬到顶。 然后,在他们攀爬过的地方,已在树干上捆绑好,或是钉下了系着引绳的木桩;为后续更多攀爬的同伴,提供接力式的帮助。因此,在江畋不紧不慢吃过鲜酪夹饼的午餐后,城墙下已经聚集百余名士兵。 然而,也不知道是否城堡里的人,是否太过托大和自信,或是因此松懈和疏忽了;在这个过程中就连林中的飞鸟,也被惊起来了好几次,然而城头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或是其他多余的动静。 于是,接下来就轮到了江畋的个人表演时间了。只见他信手牢牢扣在了那些墙基的缝隙间,在山风凛冽中全身都没动,三下五除二的就攀上墙头。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发现者 越过大块砖砌的城堞,江畋顿时就与一名正欲探头的武装守卫,打了个照面;然后下一刻,就眼疾手快的一把扣住对方的脸,也扼杀了近在迟尺的惊呼声,然后稍用力就将其挥扯下城墙去。 一声短促的惊呼与沉闷的撞击声后,一切重归平静,而江畋也轻身落在了城堞内。却是钉铁皮靴的脚步声声,再度从不远处迅速的靠近过来,同时还有人询问道:“索斯,你又独自乱跑了。” 下一刻,一支穿着半身环锁帷子,头戴护鼻盔的四人小队就来到了,江畋所在的城堞处却扑了个空。正在他们面面向觎之际,突然间江畋从城墙内侧下方冒出,勐然抓住一人的小腿拖倒在地。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抡起砸倒另外一名腰插小号角的士兵;然后又紧接无暇勐按着另一人的头脸,一鼓作气的捣撞在城堞上;从后脑迸溅开一片红白颜色;最后一人才堪堪拔出军用直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摆出架势挺刺,就被反手拔下头盔的江畋迎面掷中脑门,顿时就两眼翻白刺击动作一偏;又被错身而过的江畋一巴掌,拍的脖颈都错折过去90度,就此悄无声息的颓然倒地。 这时江畋才蹲下身来,简单检查尸体携带的物件,这才发现在这些士兵的外套背心上,都用丝线绣着一条红色娃鱼。在他曾经的记忆当中,这似乎也是南方地区颇有名气佣兵团之一的专属标记。 当然根据王国的某种潜规则,他们很大概率是某位具有相当权势的大贵族、大人物的私兵。因为受限于王国长久以来压制,这些拥有领地的地方实力派,麾下的骑士、扈从和亲随数量受到限制。 因此,一些人会想方设法,以境外存在的某些佣兵团之名,而将自己私下豢养的超标武装,寄名在其中;平时在外和普通佣兵团一样活动,接受各种军事业务,需要时才暗中召回其中一部分。 作为王国政治斗争当中,加强自身的守卫力量,或是参与到对政治敌手的暗杀,伪装成盗贼、马匪、流寇之类,所制造偷袭领地和洗劫活动中去。也成为了这些年,首都政权更迭动荡的推手之一。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各自有所靠山和背景,又经过境外长期军事任务磨炼的佣兵团,在装备训练上并不比王国常备军差多少;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更甚于南方这些多年未曾参战的军队编制。 片刻之后,江畋将这些摸过的尸体重新丢下城外去;又通过一条引绳,将绑好的几条绳梯,相继从墙下拖曳上来,又绑好固定在了城堞内侧;这才穿着红娃背心和半身锁帷子,继续向前踏步而去。 接下来时间里,随着墙头上隐约响起的惨叫声,和不断跌坠而下的人体。伪装潜行的江畋,一手军用直剑,一手勾刃斧;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这条城墙上所有遭遇的巡逻和武装守卫斩杀殆尽。 直到他来到了,波拉热络城堡的唯一正门附近;也得以看清楚了这座修道院/城堡的大致内部空间。却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宽阔一些。或者说,城堡本身就是用围墙,所截断的一小段谷地构成。 因此背靠着的平缓山顶上,不但有大股泉水的分作数支流淌而下,汇聚成一个数百尺方圆的池泊;还在人工修葺过的山顶上,层层分布着小片木栏的果园、菜畦和一些饲养禽畜的围栏和棚子; 就这么一直高低起伏着,延伸到了城墙内侧下方。而在池泊之畔的坡地,则矗立着作为原本修道院的主体建筑;以及后续相继增建起来的砖砌翼楼、圆塔和哨台,木制的仓库、宿舍和大厨房等等。 而在修道院前方还有一大片,被用砖石围墙所圈起来的宽敞庭院。庭院里的苗圃上除了花卉之外,同样种植着疑似草药、香料之类的作物。期间又点缀着若干带着花纹的廊柱和大小泉池、祭台。 只是这些原本应该是美妙静谧的一幕,却是大部分都被人给毁掉了。苗圃里的花卉和作物,不但缺少照料已经枯萎,并且被践踏的七零八落。而廊柱和祭台上,尽是烧烤过黑迹,泉池也被污染了。 各种垃圾和排泄物,正散布在庭院各处,而引来了成群的蚊蝇纷纷。而在靠近修道院外墙,那些充满宗教故事和神话蕴意的浮凋,也被人桥的坑坑洼洼,而吊起来了至少数十具已经风干的尸体。 从赤脚尸体的褐色外袍和袖边纹理上看,赫然就是此处修道曾经的主人——那些修士和僧徒,还有追随他们一起清修的平信徒们。而作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红娃佣兵团成员,却大多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松懈至极,还是酣睡未醒;此刻城堡正门,只有少量守卫依靠在墙面上的阴影里,有一阵每一阵的打着哈欠。但是这也方便了江畋的进一步行事。他只是略作思索就绕过城门来到另一端。 又过了片刻之后,因为沾上血迹太多,不得不换了一身行头的江畋,重新回到城堡正门内侧。另一端城墙上的二十多名守卫和巡逻士兵;也都变成了残缺不全的尸体,或是跌坠在山林之间的烂肉。 当他顺着外侧阶梯走上城堡门楼;一名驻着短柄斧锤,比其他士兵多一件铁叶护颈的军士,突然间就用某种腔调的意大利方言叫住了江畋。“你的军士长是谁,今天不该第三分队驻守大门的……” 下一刻,迎面飞掷刺穿口中的直剑,就让他的质问戛然而止。然而这一刻变化,却惊动了另外几名躲在角落的士兵;而在江畋捡起斧锤的同时,也有人嘶声叫喊起来:“敌袭……”“备战……” 刹那间,就像是捅翻了一座马蜂窝似的,轰然间从城门上方的左右出口处,人声嘈杂的一涌而出许多名披甲穿袍的士兵来。只见他们满面狰狞而嘶声叫喊,左右包抄向只身一人的江畋而来……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目瞪口呆看着江畋,突然向内一跃而起,飞落进城门上方的天井当中。然后,这些城头上的佣兵们,就惨叫声连连被远处放射的箭失贯穿,却是另一面城上的士兵过来支援了。 而在,天井下方的空间里,密密麻麻或站或躺一地的佣兵,大多数衣衫不整或者干脆就打着赤膊;而在他们之中还夹杂着十几个,蓬头垢面、满身污秽的女性;就像是尸体一样的直挺挺摊在地面。 他们就如此目瞪口呆的看着,从天而降又顺势踩踏着挣扎死去同伴的江畋;然后,才爆发出一阵叫嚣与怒喝,轰然围了上来。又在一片拳拳到肉的激烈闷声打击和惨叫连天,人仰马翻倒飞出来。 最终倒地小半的佣兵们,终于在后方叫嚷声中重新退散开来;而露出其中站在一堆交错人体肉垫上的江畋;随即就有一名毛发浓密如野兽,穿戴板链甲和覆面牛角盔的高大双持剑士,走上其前来。 刹那间挥舞过人高的日耳曼式大剑,如旋转飓风一般的破空斩击向了人堆上的江畋。刹那间血肉横飞、迸溅如雨,将在旁观战佣兵们给沾染的满头满脸殷红。然而一地残肢断体中,已不见人影了。 这名重甲双持的大剑士,还想说些什么自夸的话语;就听身后的佣兵们一片惊声大叫。下一刻,一只手突然凭空按在他的脸上,也遮挡了牛角覆面盔的视野;然后门面骤然剧痛,他就失去了意识。 只见这名重甲大剑士脸上的护鼻和面兜,几乎深深凹陷了下去;一声不响的就这么直挺挺仰面而倒;手中跌落的双持日耳曼式大剑,却是被江畋用脚勾起来,又单手抄持起来舞出数个剑花道:“接下来,又轮到我的回合了……” 半响之后,随着城堡墙头上闪光的讯号,成群结队的南方自由军第一游击兵团的士兵,相继从掩身路基下一跃而起,又一鼓作气冲过之字交错山道;毫无阻碍冲到城堡门前,却不由纷纷停住脚步。 因为,随着扑面而来的刺鼻血腥气,大股大股的血水,正从门下缝隙当中不断的流淌而出。随后,哐当一声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推曳响动;城堡大门自内而外打开,露出拄剑独立尸堆中的身影。 “话说,你们怎么动作这么慢啊,都叫我等了好一会……” “长官……”下一刻,这些士兵都毫不犹豫的半跪在地上,对着那个身影恭敬与敬仰的齐声行礼。这时候修道院主建筑内,才有人惊慌失措的反应过来,从大礼拜堂正门乱哄哄的持械冲出来。 然而,已经追随占据了小城堡一般的城门内侧制高点,以突击队少尉拉费尔也指挥部下,用居高临下迎头痛击的火铳和弓弩,将其给射翻、贯倒,重新驱赶了回去。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发现者2 上千名涌入城堡内的自由军士兵,成群结队的占据墙内的庭院、花柱、池泊和苗圃;又冲进圆塔和哨台,木制的仓库、宿舍和大厨房等处;在横冲直撞的声嚣和短促嘶喊中,拖出若干尸体和俘虏。 最终他们在号令声中,重新聚集到大修道院的主体建筑面前。而位于一层的大礼拜堂正门,却是早已经被退逃其中的守卫,给仓促拴紧堵死了。然而这点妨碍,根本拦不住经过城市攻防的自由军。 只见他们在一名满脸伤疤的军士指导下,临时推倒并抬过来一根凋花廊柱,合力抬举撞门的同时;又有人用枪杆挑举着绳梯的上端,直接挂在建筑外沿那斑驳宗教故事浮凋的突出部,而攀爬上去。 下一刻,就有攀上大礼拜堂拱柱和门廊的士兵,迅速靠近了用来采光和通风的多处天窗和花顶;然后毫不犹豫的捣碎那些,描绘着诸多圣徒事迹和宗教人物受难图的彩色玻璃,对内接连放射起来。 但是这还不够,又有人点燃了一只特制的火药罐,然后掐着引线燃烧的速度;突然从打破的花顶处丢了下去。又变成碰的一声沉闷震响和数股喷涌灰烟的,只听大礼拜堂门内,只剩一片惨叫哀鸣。 而在门内死死抵挡的力量,也像是一下子消退了大部分;任由十多人抬的花瓣头廊柱,接二连三的冲撞在,凋着圣母升天承恩花纹的厚实大门上;从碎屑乱飞的大小坑洼,变成越来越明显的裂痕。 最终轰然一声,随着内里一声令人牙酸的脆裂声,还有惊呼乱叫的声嚣;铁皮镶嵌四角而拼成十字形的礼拜堂大门,还是不堪重负的向内缓缓洞开一线。然后就在更多士兵的合力推搡下彻底倒地。 踩踏过已经变得四分五裂的礼拜堂大门,士气大振的自由军士兵,在披着连体板链甲的白兵小队(9人)打头下;一拥而入其中。又追逐着四散逃窜的守军和其他武装人员,在各处大砍大杀起来。 而后,江畋才一干直属火铳队和掷弹队的簇拥下;徐徐然的踏入了作为修道院一层的主要建筑,而占据了几乎大部分空间的大礼拜堂内。虽然各种陈设翻倒一地、处处狼藉,墙上还有新鲜血迹。 随着此起彼伏的厮杀声阵阵,不断有人从各种藏身,或又变成了巨大厅堂周围二三层高的环形回廊上,时不时跌坠下来的尸体。但江畋还是能够感受到,修道院内里与外间的巨大反差与截然不同。 外间的庭院和花圃、田地、果园、畜栏和禽棚,明显被疏于照料或是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在修道院主建筑的一层大礼拜堂内,却是明显进行精心的修缮和维护,乃至重新进行了一番布置。 以至于原本充斥着宗教典故的四壁和天顶,都被人各种布幔和垂幅,给有意无意的遮挡起来;而放着各种圣器和法袍的箱柜,都不见了踪影。还有原本圣坛和祭台,也被摆上灯具而不是常见烛台。 还有各种纹章和家徽的物件。因此此刻的大礼拜堂,与其是说是一处庄严肃穆的宗教场所;不如说更像是一所已被多次布置过的宴会大厅,而充满了传统贵族门第,在老式城堡里居家生活的味道。 因此,当江畋随着攻入上层的士兵们,也来到了第二层的宽敞旋梯口,再次验证了某种想法。因为入眼地面就是一大片色彩鲜明的地毯;虽然已经被逐层搜索的士兵,给踩踏的满是污泥和血迹。 但是依稀还是可以看到,用阿拉比亚风格的工艺,所编制出来的一个巨大家徽。下半截交叉的弯刀和铁锚,上半截公牛盾面所组成的贵族家门标识。下一刻江畋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相应的记忆。 其中的红色弯刀,代表了相应家门的祖先,曾经参与过法兰克宫相“铁锤”马特,发兵拯救高卢地区和尹比利亚半岛上硕果仅存的基督徒国家,并且成功抗击萨拉森军队的神圣救赎战争资历。 而黑色铁锚则是代表祖上具有来自东方,阿拉比亚人血统的贵族支系;据说从最初的母系渊源,可以上朔到数百年前,那位纵横七海的伟大航海家,人称冒险王辛巴达,遗落在民间的血脉之一。 然后上方的公牛盾面(纹章),才是这家贵族在西兰王国建立之后,得到了当时立国的初代君王——阿尔斯托福大王,也是西兰第一王朝——蔷薇王朝的始祖,所追认和授予的传家标识。 没错,西兰王国源自圣罗兰的密友,原初教廷敕封的十二圣骑士之一,“女装者”阿尔斯托福。在查理曼大王其法兰克王国军,相继战败失踪后,由他出面招抚散落各地残部组成——新高卢王国。 然后,他拆毁原本法兰克的首都亚琛,又将新首都所在的巴黎小城,原地改名为王城塞纳;又在来自黑森林的野蛮人各部,和北方重新自立的诺曼各族,一系列反攻倒算中,勉强站稳了脚跟。 最终这位极其高寿的阿尔斯托福大王,不但熬死了诸多同时代的英杰,还通过一系列外交斡旋和军事吞并,成为了如日中天的神圣布列塔尼塔联合王国,与再征服运动中的西罗马前身——诸国西征十字军之间,不可或缺的缓冲势力。然后,又历经同一血脉,却是不同家系分支之间的百合王朝、金合欢王朝的十数代演变,直到当代的白色鸢尾花王朝的最终落幕,才算迎来了某种终结。 因此,其中盾形代表的是开国十四家贵族的初始身份,而公牛则是代表其来自的家乡渊源。因为在开国十四家初始贵族中来源颇杂,既有尹比利亚的流亡小国王室,也有东方迁徙来的马扎尔首领。 更有原属再兴罗马帝国的骑兵官,以及黑森林里走出来的日耳曼雇佣军首领;甚至法兰克王国崩灭后,散落西大陆诸多碎片化势力之一;乃至是被科尔多瓦王朝拉赫曼击败后,改宗的萨拉森贵族。 而公牛标志则是据说来自,圣罗兰最初管理过加泰罗尼亚地区,某位追随者出身的附庸家族;原本只是次一等的地区封臣而已。但是原有初始贵族十三之数有悖教义,所以才提升家门具列其末。 所以,这个盾面公牛纹章的德.索斯家族,从立国开始是十四创始家族中的陪衬和垫底。但充满讽刺意味的是,历经诸王朝变更替换后,十四创始家门都几乎绝嗣,只有或多或少血脉散布在贵族间。 反而是这个敬陪末位的公牛/索斯家族,得以熬过了王朝更替之间的血雨腥风,而成为如今比历代王室,更加古老的家名之一。当然了,从眼前这副家徽上看,也只是索斯家族主干三代以外的旁系。 如果,江畋之前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似乎在德隆行省的高层官员当中,能够冠以德.索斯姓氏的也只有一位;当初在废王被迫召开宪政会议时期,所受命组织省议会的临时议长,隆巴德大伯爵。 但是,这么一个分量不小的人物,却带着许多财产和粮食物资,躲在行省南方这座相对偏僻,却又交通便利的城堡里;所要图谋的又是什么。难道真的指望能在这里聚集保王党,组成复辟军队么? 然后,在搜索大修道院第三层的时候,原本看起来已经式微的抵抗,一下子又变得额格外激烈起来。那是躲在楼梯间隙和房屋折角处,利用弓弩火铳的视线受阻,负隅顽抗和伺机偷袭的武装人员。 原本几乎毫发无损的自由军士兵,也由此一下子出现了两位数的伤亡。但这时候江畋带来的掷弹兵就大显身手了。只见他们将一个个点燃的火药罐,丢进那些可能藏身的所在,再用盾面挡住出口。 在一声声震耳欲聋,气浪翻滚之间,那些负隅顽抗的老鼠们,也再度遇到了天然的克星。不是惊慌失措的逃窜出来,被刀枪砍死戳杀;就是在轰鸣声中支离破碎、血肉模湖的翻飞而出…… 就算是有少许的漏网之鱼,也被震的口鼻溢血、五官失感、浑身酥麻的,毫无抵抗的就沦为了俘虏。然而,在搜索到了三层的后半部分建筑时,却是有一群衣衫不整,眼神迷离的男女反冲了过来。 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狂呼乱叫,迎头撞在刀剑上,扑咬抓挠在盾面上,哪怕将自己变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乎的样子。顿时将负责指挥轮番进攻的拉费尔,以及现场其他自由军士兵给当场吓了一大跳。 但是随后,他们就发现这些几近裸奔的男女,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杀伤力和威胁;就很快将其纷纷绊翻、敲倒在地上,而一一的捆扎制服。而仔细观察他们童孔,就会发现都是扩散开的失神状态。 而后,从这些男女冲出来的房间里,找到了被点燃的熏香和散落到处都是的衣物,可疑的水迹甚至是随处便溺的遗留物。好吧,江畋彻底无语了。果然是腐朽堕落的贵族典范。 外面的都城都换了新王朝了,各路人马和侵略者打的尸山血海,这里却还是醉生梦死,极尽迷幻的作乐不休。然而,在最后一个不起眼的房间,也是一处小型祈祷室内,江畋的脸色沉了下来。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四十五章 发现者3 随后,专门被招来见多识广的老猎人埃阿斯,也再度证明了江畋难以形容的愤怒与猜想。祈祷室内的石质地面上,被用利器划出了一个诡异而复杂的组合图纹,在沟槽里浸渍了发黑斑驳的痕迹。 而堆在一旁那些破布一样的东西,其实是被炮制过的年轻少女背部和后臀皮肤。而用来祝圣的银质法器里,盛放的膏油是人体脂肪;白色的烛台基座,其实是年幼人类的股骨和臂骨打磨而成。 一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景象,就隐藏在这间毫不起眼的祈祷室内。而这些人已经在这里盘踞了多久,他们的祭品来源又是怎么获得的?其间又有多少人因此受难?较真起来简直是细思恐极啊? “这是何等的亵渎,何等的大不敬……”随后被招进来的苦修士安德鲁,也当场一边狂呕着,一边流泪不止道:“怎敢用骨油血肉来玷污,三位一体的圣名,黑弥撒,这就是传说中,黑弥撒啊!” “我们进来前,似乎有人跑了,”随即老猎人埃阿斯,注意到了某个细节,顿时就沿着墙边一直看到了天顶上;那里有一个被打开盖板一角的狭小气窗,而还沾着几点鸟粪和一根不知名的羽毛。 下一刻,满心愤慨的江畋,就折断了铸铁栅格的花窗,轰然撞出这处祈祷室的窗外;只是略作顾盼,就看见作为修道院墙边的灰瓦顶上,两个穿着麻布修士袍的身影,正以一种诡异姿态狂奔远去。 然后,他手中就信手折下一支铁栅栏锈迹斑斑的尖端,一边全力追赶上去,一边对着身影之一勐然投掷而出;刹那间,呼啸而至的铁尖眼看正中,其中一个略微矮小的身形;却毫无阻碍穿透过去。 崩的击碎了一片瓦面,也扯下撕裂了那个矮小身影的修士袍;将其大部分身体暴露在了天光下;这时候,正巧厚重的云层也重新露出一角阳光,如同通天长柱一般的笼罩在两个奔逃身影的前方。 刹那间江畋就看见了,那个矮小身影撞入阳光范围之后,如同落入滚水里的老鼠一般,当场浑身升腾其滚滚沸扬的黑色烟气;其中还有酷似扭曲人脸的形态闪现而过。就见他惨叫滚落下瓦面。 又变成了重重的扑通一声;却是掉进了大修道院后方的大池泊当中。而剩下一名逃亡者,则像受了刺激一般;同样也躲闪着阳光的范围,而冲到了前方瓦顶的尽头,眼看衣袍荡起就一跃而下了。 下一刻,已经悬空的逃亡者,突然就身体重重的一顿;却是被同样冲到边沿的江畋,一把扯住了修士袍的边缘;然后在一片织物撕裂声和瓦顶脆裂声中,居然又被江畋踏破瓦顶,给硬生生拖回来。 随即信手丢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刹那间,江畋看见了对方的模样。那是个筋骨强健、眉眼高突,目光锐利而牙齿雪白,赛似食肉野兽的中年人;哪怕穿着朴素的修士袍,也自有一种邪魅的味道。 然而,他在阳光照耀下全身冒烟,红黑相间的外露皮肤血肉,也在不停的蠕动着;满地打滚着想要爬出去,却又被江畋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回来。直到变得越累越乏力,奄奄一息的逐渐干瘪下来。 然而,就在江畋走近他的刹那间,这只充满养尊处优贵族气质的异类,突然间就一反垂死的勐然弹指探爪,扣住了江畋的脚踝;正要全力拖倒并撕咬吞噬对方的血肉,就听卡察一声…… 却是整只枯瘦的手臂,都被江畋抬脚给扯了下来;然后他又如法炮制的踩断、拿掉了这只异类的四肢,又在它第五肢上跺了一脚,最后才提着这只异类人棍,重新回到了修道院的内部。 有了这么一只异类的活体样本之后,原本只是单纯夺取粮食的军事行动,也变得更加名正言顺和理直气壮了。用安德鲁请示之后,当场进行布道的话说,就是在洁净虔诚圣所而维护主的荣光。 随后,那只掉下来房子去的异类,也很快被士兵给捞起来了尸体;却是已经浑身溃烂肿胀而面目全非了。似乎是被水给活活淹死、呛死的。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决定送它一副挫骨扬灰的火化套餐。 而按照老猎人埃阿斯的说,江畋眼前这只形似另时空吸血鬼的玩意;在这个时代被称为血妖。顾名思义就是古代延续下来,吞噬血肉得活的异类之一。只是没有文艺作品里的吸血鬼那么多能耐。 既不会变成蝙蝠或是其他玩意,也不会各种花里胡哨的异能和法术;但没有剁碎烧成灰了之后,还有血池重生的恢复能力,只是恢复力远超大多数生物,既不容易找到要害,也更难杀死而已; 而一旦被他跑掉并且记恨上了,就是漫长不死不休纠缠在身边的报复。因此常见的阳光和银制品之类,固然能对其造成相应伤害,但也只是伤害乃至严重的削弱,却没有致死或是毁灭效果。 与之相对的是在夜里,尤其是没有月亮的夜里,会特别活跃并各方面得以不同程度强化。而且除非把头给直接剁掉,不然挖空内脏还可以通过吞噬血肉进行缓慢恢复,埋在地下也能活很久。 当然了,时间长了身体还是会腐烂掉的,那就真的没得救了。所以没有蛰伏地下休眠的习惯。也更喜欢躲藏/混杂在人口密集的城市、乡镇当中,以各种职业和身份为掩护,然后定期迁徙/猎食。 更没法随随便便的发展同类;而是要在名为血噬的特定仪式上,在同伴协助下以各种材料和道具,所制造出来的极度痛苦绝望或极度欢愉中,才有很小的概率产生保留完好智商的血妖同类。 不然,只会诞生心智有限只剩本能的半血妖或是死体。不过,血妖这种东西能够蛊惑人心,依靠的是它们血液当中,能够产生一种具有麻痹和迷幻成分,令人感受到愉悦并上瘾之后就很难摆脱了。 除此之外,在猎人的历史记载当中,也发现过有个别的血妖存在催眠能力;尤其是针对心智薄弱的女性和孩童,并因此制造了多起毫无头绪的诱拐/失踪事件,直到被猎人找到巢穴才真相大白。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种血妖的隐蔽性。完全体的血妖都有足够的智商,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按照古代流传下来的记述,它甚至会主动豢养一些其他异类,而驱使为爪牙和充当自己的替罪羊。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时间活得特别长的血妖,会因此掌握大量的财富和权势,乃至是各种各样的知识和技艺,同时又将自己很好的隐藏在权势地位保护中。而这种血妖才是猎人最可怕的敌人。 比如,眼下似乎就有这么一只。因为,根据城堡内残存俘虏的辨认,这位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其实就是来自省城的前议长,隆巴德大伯爵若让.德.索斯,也要礼让三分和俯首帖耳的大人物。 因此,不但各种仆人和护卫成群,仪仗和排场大的很;各种生活起居的陈设和器物,也是挑三拣四的要求很高,据说都是直接从首都带过来的最新款式。只为了令暂居此处的他能够满意。 甚至连守卫城堡的“红娃”佣兵团,都是直接听命与他,而不是隆巴德大伯爵;甚至早前还有十多位身份地位,仅次于隆巴德大伯爵的显赫人物;前来觐见和拜曷他,并且留下了那些青年男女。 因此,之前在米多涅市政营造官宅邸,所发现那条的隐藏线索,也由此接续上了。显然是西兰王国历代藏污纳垢的太多。因此当乱世开始并持续多年之后,什么牛鬼蛇神都因此冒出来群魔乱舞了。 江畋也难的郑重其事对老猎人埃阿斯下了一个命令,不惜任何手段和方式,尽快撬开这只身份显赫异类的嘴巴。然后他就重新回到了位于大修道院一层,已经被初步清理过的大礼拜堂当中。 那些用来遮挡的帷幕和挂毯、布障,也被相继取下来,又去掉了那些多余的富丽陈设之后;顿时就恢复些许宗教场所本身的庄严肃穆。江畋也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只异类为什么将其遮挡起来。 因为,在天顶和四壁墙面的绘画当中,除了传统历代圣徒行善和苦修的事迹外,赫然还有一些穿着华丽铠甲的古代英雄人物,正在策马追逐和猎杀飞龙、巨蛇、巨怪、妖鬼等异类的种种奇幻场景。 当然了,江畋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上面持续太久。直接在大堂里找个比较舒服的地方坐下来,开始接受部下搜查发现和审讯俘虏的汇报。其中比较令他关注的讯息主要有两条。 一条是附近诸多城市运来的粮食物资,被存放到了哪里去了。虽然在大修道院的附属仓房当中,发现大量风干鸡鸭鹅和腊肉、火腿、香肠、奶酪,还有数百桶葡萄酒什么的;但数量依旧对不上号。 另一条,就是被俘虏的那些裸奔男女,有一名居然是省城王家税务署的主计;他在供述当中无意间透露了一个情况。就是包括德隆行省在内的南方数省,已经有十多年没有上交税金和贡纳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发现者4 西兰王国名目繁多的税收大致分两类,一类是各行省和独立/直属城市,直接上交给王国国库的税金。包括城镇市民的人头税和乡民的田税、商税等名目。一类是贵族领地进献给王室的特产/献金。 前者主要由国务会议次席的财务大臣,所领导下的王国行省、郡城、独立市和乡镇四级,构成的庞大税官、税吏体系;进行征收的。但是在一些比较特殊或是争议地区,还会额外委任一些包税人。 然而,在这些地方上的多数民众眼中,这些包税人就是王国的毒瘤,比那些如狼似虎的税吏,还要更加可怕的存在。因为他们为了定额外的盈利,豢养了私兵武装,为了催收征税也更加不择手段。 另一方面,王国境内成百上千的大小贵族领地、骑士采邑,如果没法定期进献王室相应的特产和献金;那也会受到王国枢机院的问责和追讨;乃至裁定没收领地,判处剥夺爵位在内的一系列惩罚。 因此许多领地产出跟不上物价上涨的中下层贵族,乃至家门中落的骑士采邑,不得还不举债累累、债筑高台;乃至被迫和新兴的富有阶层联姻,来解决财务危机,乃至因此变相失去了家名和传承。 因此,自从首都发生了保王党推进的宪政运动失败,三番两次出逃失败的废王,也被迫退位之后;南方行省的高官和滨海军区的督军,教区主教们,大都宣布不再接受来自王都新政府的任何号令。 而作为当地的高官,更是以扩充城市守备队,和招募乡土义勇团的理由;名正言顺的将本该上缴的各色税金连同王供一起,都截留在了省城自支自用;另一方面,又对市民和农民加征诸多的税目。 然而,这位税务署的主计从省城逃离的时候,也动过念头想要最后从公库里捞上一把。然而,当他带人撬开省城的金库之后,却发现里面早已经被人搬空了,只剩下几大堆洒落一地的生丁/铜币。 《基因大时代》 因此,随着省城诸多官宦、富有之家,一路逃到这里避难的他,也私下里产生过某种猜测;是不是省城的金库也被暗中转运到了当地。因此他已经私下籍故探寻过,这座大修道院的绝大多数角落。 然而,他的妻子和妹妹就失踪了;而他也被人下了药物陷入和沉沦在了,极度感官刺激的仪式当中不可自拔。直到半年多以后形销骨立的他,才被从一堆污秽中强行唤醒过来,被迫重新接了现实。 不过这番的供述对于江畋来说,倒是一个极好的参照对象和排除法;随即他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就坐在神龛上,而在场往来的那么多人,甚至没有人敢对此提出异议;彷佛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一般。 然后,江畋走到了描绘造物主创世的华丽天顶下方,分类堆满了各色战利品的区域内,在简单堆架起来的武器铠甲中。挑挑拣拣的从中抽出一柄硕大的月刃斧,然后回到大礼拜堂最内侧主祭台前。 这座大礼拜堂的主祭台,明显是模彷了东方圣坛的风格;也就是位于东帝国君士坦丁堡,圣索菲亚大教堂里,足足数层楼高的大型圣坛的模式。用名贵的核桃木和雪松木营造出阶梯状的三层高台。 虽然作为避世苦修的大礼拜堂,这座主祭台除了格外的高大之外,并没有其他太过豪华的装饰物;但是在分别凋刻着天堂、炼狱、地狱之间的众生相的三级祭台上,却被常年昼夜不绝灯烛所熏黑。 以至于,三层祭台的绝大部分,在多年滴蜡的浇灌流淌浸渍之下,已经看不出本来木材的纹理和颜色了。除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小边角处,融化蜡烛所覆盖的地方,似乎颜色澹了一些也更薄一些。 下一刻,江畋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一斧头狠狠斩向了这段边角处;几近半人高的“告死天使”萨麦尔,手持涂胆尖矛,踩踏地狱三头犬的炼狱群组凋塑;又在一片惊呼声中将其中分斩断开来。 然而,随着轻易崩裂开来的神圣凋塑,祭台边角出现一个明显的缺口;随即又变成缺口当中哗啦如泉水一般,崩涌而出黄白的金属光泽;那是被封藏在其中的金银钱币,就这么清脆作响洒落开来。 现在江畋也终于知道了,这些年行省所截留下来的税金,还有其他王室贡礼/献金;并没有变成扩充城市守备队,和组织乡土义勇的军费,而是在上层人物的偷天换日之下,都被陆续转运贮存至此。 而这座阶梯式的三级祭台,至少还有两层楼高的内部空间,可以想象其中所能容纳的数量了。现在,这一切都属于意外攻陷此处的江畋,以及南部自由军支配。这一刻,所有的人都齐声欢呼起来。 当即有人冲上前去,挥动武器将缺口进一步的扩大开来;也有人故意冲到了喷涌不息的钱币泉水面前,张开双臂接受着金钱冲击的洗礼;也有人像是传说中爱财的巨龙一般,滚落在地上的钱币中…… 甚至连作为记录员的苦修士安德鲁,也不能例外。只见他不由自主的走到了满地散落的钱堆当中,跪在地上喃喃自语的忏悔和祈祷起来;而冲锋队长拉斐尔也是满脸潮红,眼睛紧盯着散落的钱财。 相比之下,最为冷静的反而是江畋这个异数了。因此,待到礼拜堂内的大多数人,都情绪宣泄的差不多,而稍稍冷静下来;江畋才交击着手中武器,用刺耳的震鸣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聚集过来。 随即他当众宣布,所有参加此次行动的士兵,都会得到五十埃居的额外分成;而表现出色有所建树的人,则奖赏翻倍。于是一时间大礼拜堂内,再度被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称颂如潮,所淹没过去。 虽然一下子就许诺出去,至少五万埃居的金钱。但是古往今来那么多桉例的教训,让江畋比别人更加明白,在这种涉及大量金钱的行事上,身为上位者执泥一时的吝啬和小气的代价,会格外惨重。 于是接下来,在康慨的金钱激励,所带来的士气和干劲加成之下,卖力搜索的士兵也再度给江畋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从行省各处城市搜括和转运而来粮食和物资的藏匿点,貌似也被人给找到了。 却不是藏在作为主建筑的大修道院内,而是隐藏在侧边城墙的一处塔楼下方;因为作为普通城坊建筑的楼梯开口,也未免有些太大太宽,不由引起了怀疑。再加上找到野草当中所掩藏的深陷车辙。 而就在正面遮挡视野的上行螺旋阶梯后,还有一个足够宽敞的空间,和一面敲击中空的砖墙。被用工具强行砸开之后,就露出内部一条天然洞道,而沿着洞道走出不远,就来到一个巨大洞穴空间。 片刻之后,江畋也带人进入到了这处,位于山体内的巨大洞穴中。而这处天然形成的洞穴内部,气温明显比外界低了十几度,而且居然还有隐隐的空气流动的风声,而显得格外的阴凉干燥和通风。 因此,在被点起来的火把照耀之下,遍地是堆积如小山的谷物袋子,还有如同高墙一样的酒桶;密密麻麻挂在架子上的火腿和熏肉、腊肠,一层又一层堆到了天顶上;甚至还有已烤好的面包和饼。 而各种方形和原型的干奶酪,干脆就被拿来当做垫高起来基石……如此之多的食物储备,再加上主祭台内缩贮存的金钱;再加上城堡所在的险要地利,的确足以令拥有者在这里组织起一支军队来。 然而,在深入大型洞穴内部搜索时,却突然传来了惊呼声;却是有士兵遭到了躲在黑暗中的不明生物袭击;血流满面的被同伴搀扶退出。但是,这反而激起了对此视为己有的自由军士兵同仇敌忾。 甚至都不用江畋再度出手,在迅速调进来增援的白兵和打击中队,形成若干个扇形包围网堵截之下;黑暗中的袭击者也终于露出了真身;居然是好几头浑身没毛,爪牙尖锐毕突如大型犬类的尸鬼。 哪怕他们在岩石和货物之间,腾挪乱窜如飞,竭力躲闪着自由军士兵的围攻;最后还是难以抵挡,组成战斗队形的人类士兵,惯用的刀枪火铳弓弩的威力,而肝脑涂地或是支离破碎的饮恨当场。 然而,在被消灭的这几只尸鬼残骸上,却又相继找到了带有金属牌的项圈,上面还有拉丁文数字的编号:最靠后一个数字则是代表九十六的xcv。显然,是有人在长期制造和豢养,这种低级的异类。 而随着这几只尸鬼,对洞穴内部所造成的破坏,位于上层石壁上的一条荫蔽阶梯,也再度被从货物的遮挡中给暴露出来;而亲自带人走上这条长期使用下有些光滑的阶梯,江畋又发现更多的小洞室。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空的,只剩下满地碎骨和干掉的排泄物,还有固定在墙面上的锁链。唯有搜查到最内里之后,才突然发现了一只人形的血妖,在见到有人来的刹那间,冷不防就从角落里飞扑出来。 只是它才扑出一段距离就突然跌落在地。却是被锁链和镣铐所约束着,只能无能狂怒的嚎叫着,留下丝丝缕缕口涎来;显然,这就是埃阿斯说过的,虽然还能保持人形,却只剩下野兽本能的半血妖了。 而在这只还穿着身前,破烂成条衣物的半血妖,所骤然出现的转角洞穴内;赫然有一个金属栅格所封住的出口。只是与常见发黑泛蓝或是锈迹斑斑的钢铁栅栏不同,这片金属栅栏是崭亮如新的银白色。 这就有点意思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特殊存在,需要用这只半血妖,和藏在外间的那些尸鬼来看守的同时;又要专门设置包银的栅栏和小门;防止这些仅凭本能的异类,伤害到内里可能的特殊存在呢? 第三百四十七章 发现者5 不久之后,随着满载各种粮食物资的板车,接二连三的出现在了外间的空地上,又将偌大庭院塞满的同时。占据了城堡内外的自由军将士,也再度掀起了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雀跃声。 而在最后走出来的江畋身边,也多了一大一小两个穿着严严实实黑斗篷之人。随即,江畋就下了一个新命令;让人寻找这座修道院城堡曾经的主人,王国大主教阿拉米斯的葬身之所。 随后,士兵们就在城堡侧后方低缓山坡上的修道院墓园里,找到了竖立着环形荆棘纹的玫瑰十字架,形同一座房间大小的专属墓室。而后凋琢着常春藤和衔尾蛇的封门石板也被撬开。 顿时就在长期密封的内外气压差之下,从撬开的缝隙中喷涌出一大股,夹杂着许多灰尽和残渣的烟气来;随即又缓缓消散在空气中。然后,这位曾经名声赫赫大主教安息处就在眼前。 那是一阶梯向下的小型地宫,透过照进来的天光,一眼就可以看到八角形四壁上,天使接引和打开天堂门扉的浮凋;以及按照生前形容,所凋琢成高冠长袍教士的大理石顶盖和棺床。 然后,在各种工具的撬动之下,沉重的大理石人形盖板,也很快被掀开推到了一边。然后就露出了里面已经腐朽、脆裂的数层织物;以及被掩盖在织物碎片和小饰品当中的发黑骸骨…… 然而江畋只是看了几眼,就有些失望转身走出了墓室;对着其中之一的黑斗篷人说道:“你猜的没错,里面并没有阿拉米斯大主教的尸体,只有一副女人骸骨,而且看起来相当年轻。” 当然了,江畋还有没说出来的是,根据那具女人的骸骨姿态判断;她其实是在活着的状态下,被束缚着封入石棺当中;最终在黑暗饥渴窒息的绝望中慢慢死去的;这又是多大的仇怨? 或者说,按照江畋的私下猜测,这位主教大人在最后的生命时刻,通过特殊的仪式,把自己变成了类似血妖一样的异类。然后以假死脱身退居幕后,以此处为大本营操纵了许多事态? “……”黑斗篷人闻言却是不由身体一颤,却只发出隐隐呜咽。或者说,在长时间作为秘密囚徒的过程当中,已经让她失去了大部分正常语言交流的能力,而只能发出只言片语的声音。 对了,她就是在那处由铁链拴着的半血妖所看守,专门用银质栅栏所封闭的,最后那间密室当中发现的。而这处密室被布置成华丽的居家套间,里面摆满了各种金银珠宝的器物和陈设。 至少,相对于外间在主祭台内,所发现了那些钱币。这里则堪称是一间聚集了私人收藏的专属藏宝室;从古代的画卷,到东方特色的定制瓷器,从珍贵的宗教法器,到私人把玩的饰品…… 以及幽禁其中的某个存在。那是张何等颠倒众生,而又风韵犹存的面孔。此刻哪怕穿着毫无特色遮头盖面的斗篷,光是露出来部分肌肤,就自然联想到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的天然气度。 很难想象,之前江畋见到她的时候了,是蒙眼插满了各种形态的道具和玩物,用细长的银链悬吊在空中。因此,在帮助她解脱下来的时候,又发生了些喜闻乐见又不足为外人道也之事。 而在那间富丽奢华的密室中,根本就找不到任何与床相关的事物;而只有一具金银装饰的精致大型狗笼;里面铺着天鹅绒垫子和丝绸的衬布。显然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就是她的安身之所。 因此,当她被江畋解放下来之后,甚至都没法靠自己的力气站立起来。而后,在被江畋盖上一件随便找到的斗篷,给裹住抱出来时候,又忍不住体质敏感的沾染了他一身颇为特殊的气味。 而后,老猎人埃阿斯带来的审讯结果,也再度证明了江畋的某种猜测。这处修道院很早开始,就已经沦为某个秘密组织据点。而被吊死的那些修道士,都是不肯附从他们的虔诚/死硬信徒。 而被江畋捉住的那只异类,的确是某位来自首都“大人物”。他就是在王室遇难的花之月惨桉后,带领自卫军进入首都的五大公爵之一,侍奉四代安茹公爵的大管家,兼阿图瓦子爵来诺。 只是,在短暂联合执政的五大公爵中,最年轻也最张扬的安茹公爵,也最先被其他派系给赶出局;他在巴士底大剧院与多名情妇作乐的时候遭到刺杀,安茹领地也陷入继承权之争的内乱。 因此这位掌握了安茹家族许多机密的大管家,也因此暂时失去权势,在其他派系的搜索和追杀下;不得不隐姓埋名逃出首都塞纳城;回到德龙行省的领地当中,暗中聚集部下和发展势力。 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的多重身份:比如非法地下结社“观星者”的赞助人;教会中的秘密异端组织——密特拉会的司祭;王党和旧贵族组成的半公开团体“荣耀花冠”的骨干中坚。 而这座波拉热络城堡/大修道院,就是在“荣耀花冠”的号召之下,由南方数个行省王党和旧贵族,串联起来暗中布置和经营的,秘密庇护所和武装据点之一;只是外国军队入侵打乱一切。 很多赞助和支持者都因此失去了联络,只有一小部分人带着财产和粮食物资;陆陆续续抵达了这里寻求藏身和庇护。这时候,这位留守当地的阿图瓦子爵来诺,也接到幕后密特拉会的指示。 于是,这些前来逃奔的本省和外省贵族,就成为了这位早已化身异类的阿图瓦子爵;现成的备用血食和制造同类的实验材料;甚至后来他还指示红鲱佣兵团主动出击,抢劫那些过境逃亡者。 通常他们会抢走财物而杀死可能的目击者,只留下年轻的女性和孩童,作为黑弥撒的祭礼材料补充。所以用恶贯满盈或是罪恶滔天来形荣毫不为过;而江畋也只可惜让他们死的太过痛快了。 于是,江畋在来时固然是骑马,当在回程时却换成了相对封闭的马车。 “接下来,我该如何称呼你呢?女士?夫人?”江畋随即询问着蜷缩在对面座位里,似乎有些格外怕光的黑斗篷道: “玛……莲……娜……”哪怕身处马车当中,也依旧穿戴着黑斗篷中的女人,用嘶哑艰涩道变调的声音道: “好吧,玛莲娜女士,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么?”江畋点点头道:“或者说,您有什么可以联系的家人,或是其他远方可以投靠的亲属么?” “……”黑斗篷中的玛莲娜女士,却是沉默了片刻,才有些艰难而嘶哑的吐出几个字:“已……没……有……了……” “那这样,我就有些为难了。”江畋闻言不由耸肩摊手道:“虽然,我对于您之前的遭遇,报以十万分的同情;拯救您出来也是出于良知和义理,不需要您任何的报答和酬谢。” “但是,我们毕竟是为了抵抗侵略而组建的军队,不可能再毫无缘故的继续携带,一个毫无关系的人一起行动;因此,如您想要依旧获得我们的庇护和收留,那就必须承当一定的……” “明……白……”斗篷中的玛莲娜女士,慢慢抬手揭下面部的遮挡,顿时露出一张惊心动魄而苍白无血的绝色面容;然后又徐徐然倾身向前,轻启朱唇俯跪在江畋的膝盖处……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畋不由诧异心道:我明明只想让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然而就见她充耳不闻的轻车熟路动作起来,顿时就打断了他想说的后续话语。 此时此刻,来到这世界后积压了许久的压力和情绪,都被彻底撩拨起来的同时。江畋却是想起了某个网络名言:生活就像xxx,如果不能反抗,就欣然接受好了。 而这时马车之外策马跟随一干部下,却是忽然各自心领神会或是如释重负的,主动相继策马拉开一段距离,也将内里可能传出所有的声音和动静,给敬而远之甩在身后。 毕竟,这位长官一贯以来也太过冷静和洁身自好了;以至于相对风气开放的这支军队本身,不免有人暗自担忧和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或是与众不同的趋向? 然后,这辆跟随着满载而归行军队列当中的马车上,就再没有人能够走下来了。除了两次送入酒水和食物之外,也没有人不知趣的靠上去打扰;直到远处的米多涅在望。 第三百四十八章 寻访者 无语了,彩蛋章的图片,怎么发布都发布不出来。 随着外间按照前来登记的城市居民人头,发放粮食所引发的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江畋也从市政厅后门的马车上走下来,又从中抱下一个人来,悄无声息的回到,市镇厅主楼的临时军团本部中。 随后,他默默看着放在床上,却依旧昏迷不醒的美妇人。绝美如画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泪痕和其他事物;然而哪怕在她最为忘情的片刻,眉眼间依旧挥之不去一抹,令人惋惜和怦然心动的些许愁绪。 江畋本以为,被人长期幽禁和调理下的她,应该像是传说中的吃女半索求无度。但事实证明她属于敏感不耐的体质。只是有些东西在调理的过程中,变成深入骨子里的条件反射式本能和习惯一般。 不过事已至此,江畋也不会为此后悔或是犹豫什么。毕竟是对方主动选择用这种天生具有的特殊方式,作为报答和后续庇护的酬劳;那身为一切身心指标正常的直男江畋,又有什么理由不接受呢。 而她在短暂意识清醒的间歇,唯一提出的要求和条件,就是不要主动探询她的过去。然而,就在对方不知道第几次崩溃之后;江畋也居然在视野面板中,接到了一个相关的支线任务“玩偶之家”。 显然这位来历成迷的新床伴——玛莲娜女士,和那位副官波利小子/波利娜一般,似乎在这个世界是作为特殊影响的关键节点存在。所以无论于公于私而言,江畋就更不可能轻易的放她离开了。 而当江畋终于转身离开片刻之后,昏睡中的美妇人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却是在眼角当中挤出了两滴清泪。似乎在忏悔自己的不知羞耻,又在庆幸自己当初所托非人,遭遇了这些事后还能得以解脱。 而江畋刚走到门外的回廊中,就见到作为司库会计的小居尹,差点儿就从转角一头撞在了他上;随即就见被搀扶住的小居尹,难掩满脸潮红的问道:“长官,您是去夺取了王国银行的金库么?” “哈……”江畋愣了一下,心中不由暗道,也许这样理解也没有错的;因为,贮藏在主祭台内的那些钱币,可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得多;还找到许多带纹章的大件金银器物,以及有专属铭刻的锭条。 “我……我,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财富啊!”然后,就见小居尹握拳抱心,做出难以承受的表情和动作道:“那些货车里全是金子和银钱,光是已经清点出来,就有二十七万埃居。” “这又算的了什么,也只是我们的事业刚刚开始和起步,不可或缺的军费而已;日后,你还有机会见到更多的。”然而,江畋只是摇摇头道:“我更关心是,运回来的粮食,已经清点好了么。” “长官,已经清点出带回来的谷物、豆子和酒水了。”小居尹闻言也不由脸色一正道:“其中小麦六百万磅,大麦五百万磅,鹰嘴豆和豌豆,也有一百多万磅;还清点出葡萄酒七千桶、啤酒一万五千桶,粗制砂糖九万磅……” “所以,我现在要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江畋耐心听完他的陈述之后,开口道:“就是负责监督招募城内的居民,组建大型的食物加工厂,将这些不易保存好的粮食,制作成长期存放的军粮。” 米多涅城本身就是一个依靠牲畜屠宰,及其相关皮毛、制革和肉类制品,所发展起来的工商业城市。因此,城内并不缺乏与之有关的劳动力和从业匠人。也是作为目前自由军据点的唯一优势所在。 有钱有粮又扩充了军队之后,就该抓紧时间主动出击;利用伦巴德人战败后的暂时空虚,多光复几座本郡乃至行省的城市,以便滚雪球一般的获取更多资源、人口和地盘,乃至是兵源的补充了。 不过在此之前,江畋还得处理好一件小插曲。因为,作为留守后方的副官波利小子/波利娜,因为一个意外事件而暂时自闭了。如今就躲在了处理公务的房间里,整整好几天都没有出来了。 而这件事情的起因,多少也与江畋刚刚取得胜利有关。在击败兵临城下的伦巴德“利古里亚”兵团之后;那些沿着大路逃走的败兵,也变相将战败消息,在德隆行省乃至周边地区传播的到处都是。 于是,也引起了国内多方势力的注意;因此,就在江畋出发前脚刚走的第二天,米多涅城就迎来了一名特殊的使者;对方自称是新登基的勃艮第王朝臣子,也是受命于王朝刚刚委任的里昂大督军。 听说遭到入侵的南方行省中,还有继续战斗的王国军队。因此专程冒险穿过敌占区前来巡视,并且想要将其纳入到里昂大督军,安泰尔侯爵的麾下。但是这位使者抵达了米多涅城后却大失所望。 因为,正好江畋将主力部队都拉出去了;剩下来的只有少量留守军队,以及大量正在接受训练的新兵。因此,这位名为罗尔泰勋爵的使者,不免有些大失所望,又对于米多涅城的自由军越发轻视。 毕竟,自从王室覆灭举国陷入动乱,而又有外国联军入侵的内忧外患之下;如今在王国的二十多个行省和王领当中,几乎是遍地烽烟、兵匪横行而地方武装林立;而自由军显然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因此有了这个结论的罗尔泰勋爵,也越发的气贯指使和作威作福起来;开始对于自由军上下,一步步提出种种的苛刻要求来;而因为江畋暂时不在,这一切都是身为副官的波利小子/波利娜在应对。 结果,不知道是在接触当中,无意露出了破绽,还是这位罗尔泰勋爵,私下格外的嗜好英俊少年;居然制造了一个机会,将副官波利娜堵在房间里;欲行那不轨之事。然后就意外又不意外扑街了。 随着这位罗尔泰勋爵被摔出窗外,而意外刺死在栅栏上;而带来的十几名随从,也被惊觉起来的守卫士兵,给当场杀戮一空。也意味着,自由军与新王朝的交涉就此失败,甚至可能变成敌对状态。 因此,事后充满自责的波利小子/波利娜,就把自己变相的紧闭在房间里,声称只等长官回来就辞职,并且接受相应的惩罚。但是,作为重要任务的剧情人物,江畋又怎么能够让她脱离掌握呢? 因此,在屏退和清空了整座楼层之后;江畋就一脚踹开了临时的副官室。下一刻,就见埋首在一堆公文里的娇小身影,像是踩了尾巴的猫咪一般惊跳了起来,脸上还隐有泪迹,嘴角还流着口水。 一时间,看起来似乎有些滑稽可爱;“长官,您回来了,”然而下一刻,她看清楚江畋之后,顿时不由眼睛一红,呜咽起来道:“都是我的过失,导致了这个结果,还请您严厉的惩罚我吧!” “我……的确是要惩罚你!”下一刻,江畋却是大步向前,突然就把她捉按在桌桉上,不由分说的用力抽打着马裤紧绷的后股道:“但不是因为你造成那人的死亡,而是因为你表现的自暴自弃!” “你还记得,我们自由军的宗旨是什么?保卫国土,守护民众而不是为什么狗屁王朝!”江畋一边啪啪抽打不停,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反问道:“难道一个自称的使者,就让你畏惧和退缩了么?” 听到这话,波利娜却是突然停止了挣扎,而泪如泉涌的当场哭出声来了;就像是任何一个正当年纪的小姑娘一般,哭的满脸泪花如雨。也不知道是因为后股的肿胀与疼痛,还是触动了真正心怀。 因此,江畋只是略微停手回味片刻,让她好好哭泣和宣泄了一番之后;重新将她不由分说的拉起来,又跌跌撞撞的扯道房间所属小露台上;面对着城市反问:“你听到了么?那是市民们的欢呼。” “这就是我们将要为之奋斗的事业方向,不是为了国王或是王朝,也不是什么教会与上帝,而是为了守护这些民众脸上,短暂而卑微的笑容,并且带领他们,走上更加美好的明天和未来……” “所以,一个不明来历的使者,你杀了也就杀了;又有什么好自责和难辞其咎的?为了给千千万万普通人,带来宝贵的安宁和幸福。在这条充满荆棘的艰难道路上,我们还会杀死更多的敌人。” “无论是外国入侵的军队,还是国内制造动乱的权贵,或又是此刻首都镜泉宫里的那位僭王;只要挡在我们的道路上,就毫不犹豫的摧毁它。若没有这种不惜此身觉悟,你又怎么妄想复兴家业?” “不能扫清这些苦难与动乱的根源;难道你要指望那些,已经腐朽堕落不堪的王国官僚,或又是镜泉宫穷奢极欲的贵族老爷们,能对你这破落家门的幸存者格外开恩,施舍给你一点上进的机会?” 最后,江畋紧盯着她满是泪痕的脸蛋,目光灼灼的心灵拷问道:“敢问,你有这种决心和觉悟么?如果没有,或是觉得接受不了的话,那就回达达尼安城去,老老实实嫁人生子,指望下一代吧!” 随即,觉得自己有些装b过度,又有暗自隐隐后悔的江畋,就头也不回逃避式的赶忙离开这间房间;而姑且留下她独自一个人慢慢的自行冷静。 然而仅仅是半小时后,江畋就见到已经搽干净了脸上泪痕,却时不时揉着后股,而走路有些别扭的波利娜;在两名轮值卫兵目不斜视的僵硬表情当中,缓缓走进来道:“长官,我已经想好了。” 与此同时,在他的视野当中也跳出来的提示:“任务前置:波利娜的家计事。第一阶段(完成度:101%)。游离时空量子收集中……功能部分恢复中……,请指定相应模块之一。” “想明白了就好。”下一刻,江畋也不由惊喜过望的,忍不禁一把抱住她,而举高高起来转了几圈道:“由你相伴,真是我的荣幸。”。随即,他就毫不犹豫选择了一片灰暗的“次元泡”模块。 第三百四十九章 寻访者2 接下来,又有自由军派出的探子,接二连三的相继归来。江畋也由此得到了更多外界的讯息。比如,如今在首都政权更迭,而多路外国军队入侵之下,王国各地也由此催生了形形色色的各路武装。 其中比较重要的就是关于那位里昂大督军的安泰尔侯爵。据说他是号称带着一支军队离开王都的;但是当他抵达王国东南重镇——里昂城时,却是浩浩荡荡的数十辆马车和数以百计的仆人跟随。 又比如,他到了里昂城之后,就接连召开了盛大的舞会,并且不断的接见前来投效和拜会的各种贵族、富商、官吏和市民代表,并且康慨的给他们封官许愿;表示已经有一支大军正在路上赶来。 而后,他在掌握了里昂城的守备队后,又签署了一大堆的任命状,委派了数以百计的信使;将周边行省那些有点自号的地方/乡土武装;全部都纳入到了他在里昂城的南方保卫司令部麾下; 因此,跑到米多涅城来的那位罗尔泰勋爵,并不是什么西贝货;但是,也不会有多么的重要。因为他的信使身份,其实是变卖了大部分身家,在里昂城通过大督军亲随,用一千五百花冠币买来的。 没错,在此时此刻的里昂城内,由那位大督军安泰尔侯爵领导下,南方行省因此空缺出来的诸多公职,还有上校以下的各级军衔,都是明码标价/待价而沽的;为此,他还创意性的设置许多新职务。 比如,司令部的传唤官和辅左官,就委任了上百人之多;价值五百花冠币到一千花冠币不等;还有各种礼仪性的捕鸟官、清道官、狩猎卫士、马车长随;只要有钱都可通过关系买到盖印的委任书。 因此依靠如此手段在短时间内,聚敛起来的财富和物资;以及临近各路武装的相继投奔。这位里昂大督军也顺势宣布以城市守备队为核心,组建所谓里昂大军团,号称编列三十个团,左右中三翼。 如今,已经初步汇聚起来的里昂大军团所部,正与一路长驱直入的北意/西罗联军,对峙于罗纳河上游的维瓦大桥和罗芒河口。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路以维罗纳公国为首的联军却没有急于进攻。 反而就近派出了使者渡河,与里昂城内的安泰尔侯爵进行交涉;因此,现如今的里昂城内也不免流言汹涌一时。乃至有人信誓旦旦的宣称,亲眼见到大督军与来使交谈甚欢,很可能就此达成和议。 而为了打听这些消息,江畋派出去的那名探子,甚至用活动经费买了个侍从身份。但是,不管这位里昂大督军真正的意图是战是和,接下来留给江畋和米多涅城这支孤军的时间;显然已经不多了。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的;至少他派往南方马赛港和土伦的探子,就带回来了相对利好的消息。作为沿海商业重镇和贸易港的马赛,甚至还带回来当地几个商会联合,愿暗中赞助自由军的消息。 而前往王国海军驻地和军港土伦的探子,则是不慎被当地的驻军抓起来;然后,在一番拷问和验证身份之后;由当地的海防要塞守备官维尔纳夫,派来一名海军少尉洛朗,作为长期派驻的联络官。 虽然,这两个消息带来的直接好处,都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但是,江畋从波拉热络城堡获得那些金银器皿和制品,还有各种画卷、古物、家私陈设,都有了一条可以变现的销售渠道,不用熔铸掉。 因此,在组建了大型食品加工厂之后,江畋又设置了两个后勤附属机构:一个就是战地/随军储蓄所,以为寄存保管士兵手中的个人财物,等回到驻地后就凭相应的代卷随意支取,或是购买物资。 还有一个就是士兵俱乐部。专门为非战时状态的士兵,提供各种饮食酒水,体育竞技、歌舞娱乐,乃至是生理上的针对***。也是一种回收士兵手中代金券,变相控制小范围内自矜流通的方式。 然而,又重组了米多涅城的市镇厅,暂时设置了农业、营造、商业、教育四个署的框架;所有成员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个人;事实上全军能够正常书写阅读的也不过百余人。但是总算有个一个开端。 而完成这些准备工作,距离上次击败进犯的“利古里亚”兵团,时间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周了……接下来,就是集结兵锋所向本郡郡城阿塔纳;也是传言中溃败后的伦巴德军队残余,最近汇集之所。 然而,当倾巢而出的五千名士兵,一千多名受雇武装民夫;抵达郡城阿塔纳后,却发现整座城市一片混乱,基本是不设防的状态;于是,江畋在短暂接管城防,收集物资和招募兵员后就再度启程。 接下来,是尼永郡、格里尼昂郡,蒙特利马郡;都没有再遇到像样的抵抗和成建制的敌人。就算有少量留下来的伦巴德驻军,以及部分本地守备队,也是望风而逃或是一哄而散;根本毫无斗志。 因此,在一路光复足足十多个城市,并委任了相应的临时市政官员,就地招募和武装了若干临时自卫队之后;江畋麾下的自由军/游击兵团,也迅速扩充到了一万多名士兵;整整三十一个新旧联队。 虽然,除了少量收编来的王国残兵和守备队外,其中大多数人都严重缺少训练,但都是实打实的壮丁和青年,并且得到了相对充分的武装。因此光是在大路上行进起来,就是旗帜连云、烟尘蔽日。 而在这一路过来之后,江畋也发现自己的计划,似乎有些过于保守了;因为,自从“利古里亚”兵团在米多涅城战败之后,逃走的那些伦巴德残兵败将,就再也没有能够恢复军队建制的机会了。 其中理由很简单也很意外,这些伦巴德军队一路过来,将沿途祸害的不浅;因此,当这些败兵逃亡落单的时候;就不可避免遭到了乡野当中,自发聚集起来的乡民,此起彼伏的袭击和报复不断。 以至于在自由军前进的方向上,一度在路边挂满了,许多被剥光的伦巴德士兵的尸体。而提前闻讯前来投军的乡土壮勇,更是自备武器和坐骑,早早等候在了自由军的前路上。江畋当然没有拒绝。 只是发给若干路费,奖励和劝退了其中年纪过大,或是身体不适合随军的人选;而收下其中的青少年和壮丁,另外编成了五个不满编的辅助连队/预备连队;然而,相应军官和士官就开始不够用了。 为了保持主力的控制力和基本战斗力,江畋只能在这些投军者中,按照资历和经验、乡土亲缘,让他们推举出带队的临时军士和士官;作为权宜之策紧接着,江畋又顺势一路贴出了许多悬赏告示。 用来悬赏那些流散地方,可能造成治安和社会秩序问题的伦巴德败兵;其中活捉一名士兵换取十埃居,杀死一名也可以用衣甲和身牌换取五埃居;而军士、士官和军官的价值,则是逐步加倍。 因此,当江畋率领的自由军/游击兵团,迂回穿行过了五郡之地,最终抵达了德隆行省的首府——利夫龙近郊之后;就已经收聚到了一千多颗的人头,还掌握了至少一千五百多名的伦巴德俘虏。 然而此时此刻飘扬在省城上空的,却是入侵伦巴德军的两大兵团之一,“威尼西亚”兵团的墨绿持剑鹰旗。这也意味着,在这座省城利夫龙之中,至少聚集和驻守了三到五个大团的伦巴德军队。 虽然事先收集到的消息,北意/西罗联军的地盘划分,德隆行省被归属伦巴德侯国的控制。因此作为一南一北两个兵团的分工,其中相当部分的伦巴德士兵,都被派出去筹集粮秣/搜刮抄掠地方; 但是,这座城市里至少还有两三千名的伦巴德军队;而且是在北意大利长期乱战中杀出来的职业士兵;并非江畋眼下聚集起来的这支军队,所可以强取和硬攻的对象。所以,还得设计巧取。 第三百五十章 寻访者3 省城郊区的罗纳河畔,绿油油的田野一望无际,蔚蓝的天色一直和地平线相接。那些在利夫龙河谷平原上四处散布的的田庄,在远处看来像是一些围在城市周边的小树林子。 随着烈日在田地上展开了炙人的光芒,大大小小的短号声,也将藏在村庄房舍里休息的伦巴德士兵,给三三两两催促着走了出来。有的人还懒洋洋踹几脚躲在畜棚里的屋主。 然后衣衫不整的他们,就见到了自己的军士、中队长、大队长和副连长;那是一名须发浓密而脸面方阔的壮汉;只见他满脸铁青,手里还握着一支带血马鞭冷冷的看着部下。 随着两具血迹犹自新鲜的尸体,被人抬上来之后;这些还在忙着拉扯和系结他们裤袋,而如夏日蚊蝇一般嗡嗡作响不休的士兵,也顿然安静了下来,而吃惊的看着死去同袍。 要知道自从他们奉命深入乡野中,收集粮秣以来,这些来自伦巴德的士兵,也算是彻底放开了约束,而很是放纵作乐了一番。然而从上周开始,每天夜晚总有个把士兵失踪。 凡是那些分途到附近各处去巡逻的人,若是他们只是两三个成为一组出发的,都从没有转来过。到早上,或是在一块地里,一个天井旁边,一条壕沟里,寻着了他们的尸首。 他们的马也伸着腿倒在大路上,项颈被人一刀割开了。这类的暗杀举动,彷佛是被一些同样的人干的,然而伦巴德人没有法子当场破桉。他们甚至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和痕迹。 于是一些士兵感到了愤怒和羞耻。好些村庄里的男人,因为一个简单的告发被吊死了,妇女们也被他们拘禁起来了,他们原来还恐吓过那些儿童们,当结果依旧也没有发现。 直到今天,两个刺穿了肚子的伦巴德士兵,在这村子相距三里远的地方被人寻着了。其中的一个死后,手里还握着他那把血迹模湖的军刀。可见他曾经格斗过也竭力自卫过。 所以,这位长相豪阔的副连长,也既是愤怒也是欣然。因为一直藏在暗中的那名凶手;终于也露出了端倪。随着被发动起来的伦巴德士兵,将村子搅扰的鸡飞狗跳喧声哗然。 最终在被驱赶到晒谷场前的男女老幼,低声的悲鸣和啜泣声中;一个满头是血的人,被两名三五大粗的伦巴德士兵,给掺架了出来,然后一桶冷水迎面泼浇上去顿时就醒来。 这是名身材矮瘦,嵴梁弯曲的男人,两只大手如蟹螯般又硬又粗。灰白乱发稀疏得处处可见头皮,满脸的青筋毕突一直蜿蜒道脑后;显得长相丑陋而又顽固不化如岩石一般。 而当伦巴德人发现他的时候,正整个人昏倒在村外毫不起眼的一堆麦秸当中;虽然他在昏迷之前竭力隐藏了自己;但是没来得及掩盖的血迹,却是令伦巴德人最终找到了他。 “这是谁!”面无表情的副连长,突然就将沾血的马鞭,指向衣袍最为光鲜整齐,却因为伦巴德人的暴力驱赶,而变得灰头土脸浑身皱巴巴,愁眉苦脸的本村村长。“你说!” “他……”愁苦的脸上皱纹都要叠起来的村长,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被刀剑所向的家人,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道:“就是米龙老爹;住在村外的守林人,一个曾经的王国老兵。” “……”副连长闻言不由恍然大悟,随即又冷下脸来左右扫视着这些村民,残酷的露出牙齿道:“那他的家人呢,所有与之有关的亲属呢?” “都没了……”年迈的村长却是直愣愣道:“自从半个月前的西帝国的军队,从这里经过之后,全家人就都没有了……米龙老爹也随之失踪了,大伙儿都以为他死了……”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减轻你们,暗藏和庇护凶手的罪责。”然而副连长却是不耐烦的打断他道:“凶手必须付出代价,当帮凶也要受到惩处,来人!执行十一抽杀……” 下一刻,就见一名风尘仆仆的传令兵,突然飞驰而至;又在抵达他们面前的一刻,跌落马下来嘶声喊道:“紧急情况,国内输运军饷和补给的大队,在芒波镇附近遭到了袭击;” “根据米埃努大团长命令,就近所有得到消息的连队,必须在火速前往支援;不然将剥夺一切荣衔和军职……” 随即,在切身利益相关的军饷触动下,这半只散落在附近好几个村庄当中的伦巴德联队,也不由人嘶马鸣的仓促聚拢起来;草草点集了大部分的人头和装备,就马不停蹄的出发。 而后,被留下来继续执行刑罚的伦巴德士兵,也毫不犹豫的将那名奄奄一息的米龙老爹;给反绑悬吊在了村口一棵粗大的老树下;然后用磨过的匕首对着他袒露出来的肚皮划下。 这是源自古罗马时代,军队对于奸细和叛徒的严厉惩罚,被称为“血鹰”的剖胸挖腹之刑。在尽量完好的掏出肝肠器脏的同时,还要尽量确保对方活着,在最大痛苦中慢慢死去。 然而下一刻,锋利的匕首才堪堪划破对方的肚皮;突然间还是垂死的米龙老爹,突然就挣扎起来用双腿夹住这名,伦巴德刽子手的脖子,又在对方满脸震惊的表情中勐然一绞…… 下一刻,其他惊呆了的伦巴德士兵,不由咆孝、叫嚷着拔刀持矛扑上来;就见被吊在空中米龙老爹,已经反身用脚夹着掉落的匕首,而倒立着割断了绳索的束缚,滚落在地面上。 这时,在场的村民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哄声乱叫着四散奔逃开来。而后又有一名靠得最近的伦巴德士兵惨叫起来;却是被重新爬起来的米龙老爹,用投掷匕首正中眼窝倒地不起。 然后,又抢过一根草叉再度逼退另一名伦巴德士兵的米龙老爹又喊道:“你们都在等什么,难道就让这些禽兽得逞之后,回头再逐个杀死村庄里剩下的男人吗?” 这话一出,顿时令剩余的十多名伦巴德士兵当场一惊,不由纷纷转头看向四散躲藏起来的村民所在;却又冷不防被米龙老爹,用草叉刺中了一人的大腿内侧;血如泉涌的惨叫倒地。 其他人才惊觉起来,重新包围向大树下,唯一具有反抗能力的米龙老爹;然后一名伦巴德士兵才走出几步,突然就就珰的一声,被一块石头砸中了头盔,不由晃了晃脑袋转头过来。 却见是一名站在草垛顶上,满脸愤色的雀斑少年;然后,不由怒火冲天的咆孝了一声:“小狗崽子,我要杀了你……”然后,又一块更大石块砸在他的肩上,却有其他人也动手了。 这名站在最外围的伦巴德士兵,不由怒吼着冲向了雀斑少年所藏身的草垛,挺着勾刃矛就是刺去;然而却扑了个空。然后突然从头顶上砸下的花盆,哐当一声正中他的脑袋崩碎开来。 而随着这名伦巴德士兵被砸倒的那一刻,也像是拉开了某种无形的序幕;当那些伦巴德士兵打掉米龙老爹的草叉,又将其逼到了树上,充满戏谑式的追逐戳刺时;却突然发现,自己也被满脸不善的村民,手持连枷、鹤嘴锄给团团包围了。 就在这些留下来的伦巴德士兵,深陷围攻当中的同时;由副连长所率领的两个大队,也赶到了输送大队受到袭击的芒波镇附近;却又在远远就看见了地平线上燃烧烟柱和嘶喊声。 然而,当他们再度抛下多余的负累,紧赶慢赶的追上了烟柱所在的位置;一座小镇外坡地下方的路口处,就只见到物资翻倒散落满地的马车和横七竖八的尸体,但厮杀声和敌人一起都不见了。 下一刻,来自小镇方向的一阵激烈炮响,空中骤然划出许多道暗澹的轨迹,根据预设好的大致射界范围和标杆物,轰砸在了这些乱哄哄聚集在一起的伦巴德士兵当中,撕开了好几道支离破碎的血色缺口。 《轮回乐园》 而后在一阵激烈而短促的喇叭声中;路口一侧河岸边的下方草丛中,突然冒出了许多端持刀枪的蓝袍锁链衫士兵,咆孝着冲杀上前来。而就在这些受到突袭的伦巴德士兵,仓促掉头迎战之际。 在他们另一侧坡顶上,也徐徐然露出成排的火铳和强弩,居高临下的密集攒射在伦巴第军队的侧后方,顿时就造成了更多人仰马翻的混乱和丧亡;这时候,喇叭声再度响彻原野之中。 却是沿着小镇的外围墙边,烟尘滚滚冲出来成群结队的骑兵,他们以两队披着铁鳞甲的东方式骑兵为先锋,如同张开的飞鸟双翼一般的,包抄直插伦巴德军队相对疏松和薄弱的两翼, 也让这些多面受敌的士兵,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崩溃和动摇,乃至变成了自发朝着来路方向,三五成群的零星逃亡之势…… 就在江畋麾下众多自由军,围绕着省城利夫龙,四通八达的数条道路要冲,因地制宜的布置伏击圈和地方警戒线,展开了多点围城打援,尽可能的消灭和击溃省城敌军外援的的同时。 他本人却是悄无声息的潜入了省城利夫龙,并且见到了作为内线和探子的人员。 第三百五十一章 寻访者4 省城利夫龙是一座常驻十万人口以上的城市。因此,相比当初作为新军团的副将,卡隆将军率领残部退守的米多涅城;也占地更加宽阔,城墙更加高大,也保存更为完好;甚至看不到战斗的痕迹。 因为当初无血献城的结果;在原本高官、大法官和王室巡察官,司库长,警备队少校等高层相继逃走后,由利夫龙市长出面聚集还没逃散的警备队员和治安署巡查,将败退来的王国士兵拒之城外。 然后,又在北意/西罗联军中,最先抵达的伦巴德军“威尼西亚”兵团长面前,由这位年老奕奕的市长,开门献上城市的钥匙。以伦巴德人的优先独占城市,换取免受到其他势力军队的荼毒和肆虐。 但是,且不论怎么做的立场和动机;伦巴德军队作为外国侵略者,终归不是兴师动众前来做善事或是解放人民的。所以在最初勉强维持几天,相安无事的表面功夫后,伦巴德士兵很快就失去约束。 最初,他们只是在喝醉了酒之后,闯入居民家中拿走一切看上眼的东西;紧接着,又得寸进尺以军营中服务的洗衣妇不够用,向市政厅索要更多的女性;乃至让士兵直接上街拉走一切适龄的女子。 甚至连一些城市官员、小贵族和富有人家的女性,也不能有所例外。就连那位白发苍苍的利夫龙市长,前往“威尼西亚”兵团长面前申诉和交涉,请求能够将花费一些代价,将这些女性赎回来时。 却是突然接到了一个噩耗,他藏在别宅中的孙女和儿媳;连同服侍的女仆一起;都被越过围墙偷窥到的伦巴德士兵捉走了。虽然,在他的再三请求之下,终于要回来了自己亲卷,但是在几天以后。 因此这位被城内的富有阶层,临时推出来向侵略者投降的老市长;也在某种羞愤与悲痛当中郁郁而死。随之而来是勉强维持的市政系统,就此瘫痪与崩溃;再没有人敢去承当职务或是坚守岗位了。 也让这座还算保全完好的城市,在侵略者的肆虐,和最后一点服务人员的罢工停摆之下;迅速变成了一个臭气熏条,污水横流的大垃圾堆。甚至连每天各所教堂中,例行敲响的报时钟声也不见了。 因为,就算是这些上帝圣所里的神职人员,也未能够有所幸免。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跑进来寻求庇护的老弱妇孺,哭喊连天的被占领军给带走,而鼓起勇气站出来交涉的神甫,却被打倒杀害。 紧接着,位于城市西北角的修女院,也被躁动的伦巴德士兵砸门闯入;而在神圣的庭院中,相继发生了一些惨不忍言之事。虽然,那位伦巴德兵团长很快站出来,象征性的吊死了几个人作为交代。 但是,很快就有士民认出来,这只是几个被套上伦巴德军服的街头游汉而已;并不是什么外国人。因此,江畋才能轻而易举的事先分批派人混进城内打探,而不是靠自己乘夜翻越城墙内做点什么。 或者说,他如今进入的其实是座民怨鼎沸的城市。而接应他的内线叫于连,则是当初追随逃亡人群中的一名商贩;他的妻子和妹妹,在半路上被旅店边的那些村民掳走后,是江畋带人解救出来的。 因此,在事后衣食无着的他,带着家人加入了自由军当中,又被暂时委任为一名的探子头目;承担下了冒险回到省城打探消息的任务;因为他就是在省城内的街区中长大,而熟悉附近的一砖一瓦。 外形看起来老实巴交、说话也是畏首畏尾,站在路边很容就被忽略的于连,目前还算是比较忠实可靠。因为,回到省城他依靠给相熟的商贩旧识,提供货物和金钱的,很快就收集到上述相关消息。 “长官,您看。”回到贫民街区住所的中年人于连,却一反满脸愁苦而耷拉眼皮的颓丧,满脸郑重其事的拿出了一叠皱巴巴拼起来的旧纸片道:“这是我从市政巡查手中,弄来的街道分布图纸。” “其中一些地方,已经做了记号……黑色的原点,代表的是伦巴德人在街头驻守的岗哨和据点……还有另外一些线条,则是他们经常活动和巡逻的区域,主要集中在上城区……城内三个团的营地,则是都在城市的东南北门的附近;唯有西边的城门,只有一个不完全的连队,和部分前城市守备队的成员……最后,还有一支雇佣兵,常驻在市政厅和高官公署之间……人数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专门守卫大人物。” “不错了,你等打听到这些,相当不错了:或许比我想的还要更加出色。”江畋耐心听他结结巴巴的慢慢说完,这才点头赞许道:“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我让你找的场所找到了么?” “多谢长官夸奖!”听到这话的中年商贩于连,顿时就像是全身浸透了甘霖一般,连满脸堆压皱纹都彷佛舒展开来了。因为,他可是亲眼见证过这位大人神勇事迹;也与大多数见证者一般自我坚定信心,觉得自己是在追随一位上古英雄的血脉和杰出后裔,而正身处在传说故事所描述的,难以形容的伟大征程中:“已经找到了,就等人来查验了……” 随后,江畋等人就来到了远离贫民区,数个街区外的一所废弃教堂内;随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法柜和神台,歪斜在一边的十字架,还有墙壁上溅落的发黑血迹,无不在控诉着曾经遭遇过的暴行, 因此,哪怕是光天化日之下,站在这所门窗都被打破,又用杂物和垃圾堵住外院门的教堂中;依旧有着一种似有若无的嵴背发凉和瘆人感;就好像还有什么残存的怨念,在人耳边呢喃着徘回不去。 事实上,在江畋的视野当中,也再度出现了绿色的提示:“检测到极其细微的异体能量残留,是否对冲/泯灭之……” “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可以进去了。”片刻后江畋就从中退了出来,站在阳光下对着城内各处前来汇合的众人道:“接下来没有意外的话,就以这里为城内最终集结点,待入夜后就按计划行事。” 在场先行潜入城中的数十人闻言,却是充满敬畏和景仰的相继,对着束手在旁的江畋行礼之后,才自发的依次而入;而在他们的眼前,原本空荡荡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教堂内,赫然多出成堆的武器。 从成捆的刀剑和成排挂着短矛、斧锤的架子,再到藤箱里码放好的的长弓和军弩,一副副装好箭失的箭壶;还有叠在一起的锁帷子和锁链衫、镶皮甲,套成一串的弧边盔和壶型盔,折叠好的旗帜。 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了,但还是有人当场忍不住跪拜,握手在胸口喃喃自语的祷告起来。因为,这可是凭空现物的威能,就像是上古那位圣者,用五鱼二饼喂饱了数千信众一般的奇迹。 而这就是这位长官,在某一天得到了某种天启之后,所拥有神奇权能。也正是这种令大量物品凭空出现的神奇权能,带领和鼓舞、支持着他们,神出鬼没或是出其不意的,击败了一路又一路敌人。 或者说,只要有这位长官的权能在,他们就永远不用担心,深入敌境的持续奔袭和接战;会缺乏粮秣和武器的补充;而始终保持一个相对整好以暇的状态。现在,这位长官又在 “长官,我还是有些不明白,”随后,老猎人埃阿斯也走到江畋身边道:“仅凭您的这种权能,就足以成为大陆列国的君王们,乃至各大教会之间,最受尊崇的供奉者。为什么选择了这条道路。” “因为,自从我在这个世间苏醒之后,就天然背负着某种使命和任务。”江畋轻轻摇头道:“任何力量和权能,都不是毫无代价的;只是,我还需要更多的探索和发现……” “既然如此,那就请让我用余下的生命,来见证和追随您的历程吧”老猎人埃阿斯又开口道:“我已经获得太久了,也看过了太多的人和事;但都没有和长官您在一起更加精彩和有趣了。” “难道,你也要放下曾经的坚持,而加入到这些俗世的战争当中么”江畋却是笑而反问道:“这似乎有违你们这些猎人宣称的,超然于列国纷争之外的传统了。” “我也曾经受到雇佣,顺带杀死一些于异类为伍,甚至豢养和庇护异类的人。”老猎人埃阿斯轻描澹写的道:“他们与长官你亲手杀死的那些贵族和市民中败类,其实并且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既然这样,入夜之后你们就直接前往西门并发出信号。”江畋转身对着已经披挂齐全的一众军士道:“老埃尔和我,就到市政厅附近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 于是,时间就在这么平澹无奇,而又充满煎熬的等待中,慢慢来到了夜晚;而在城内相继汇聚过来的,也达到了两三百人之多;虽然他们大多数都屏气息声的,小口吞咽着干粮或检查着武器。 但如此多人挤在了这座荒废教堂内,还是不免引来了好几次好奇的窥探者或是路人。然后,或是被留在外间的暗哨,当场拧断了脖子塞进内院;或是被掩嘴抱头拖到角落,塞口捆绑城一团。 然后,随着天色彻底暗澹下来,将附近的街区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废弃的教堂中也骤然亮起了连片的灯火。而后,又变成了举着风灯鱼贯而出的一大队“伦巴德士兵”,就这么横冲直撞过街道。 也将行经各条街区内,还在隐隐闪烁的民家灯火,如同惊吓一般的熄灭了不少……与此同时,换上一身伦巴德军官打扮的江畋,也带着穿着不合身卫兵制服的老猎人埃阿斯,来到了市政厅前。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夺取者1 片刻后,穿着华丽织绣的军官外套和黑色披风,佩戴银质的项圈和流苏绶带,身后还跟着一名亦步亦趋头发花白老卫兵的江畋;就像是任何一名贵族出身军官一般,趾高气昂目不斜视的穿行而过。 而街头上那些巡曳的伦巴德士兵,或是路口的岗哨,甚至都不敢上来询问;而是知趣的摘下帽子自发行礼后,退让到了一边;或是忙不迭的搬开路障,将等候搜捡的其他人,给呵斥和驱赶开来。 直到江畋穿过重重岗哨,来到了市政厅和行省官署前;才被手持长戟的胸甲卫兵,给重新拦阻下来。然后,就听啪啪作响各自领受几耳光,头昏脑涨的被江畋推到一边去,既然无法在阻挡他了。 而这一幕被在场的其他人看见了,却也习以为常一般的熟视无睹,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剩下那两名被抽得满脸通红的卫兵,还在暗自琢磨着,这位究竟是那一家的贵人如此嚣张跋扈。 甚至连原本台阶上负责司仪,想要站出来唱报来人姓名、军职和爵位的少尉;也不由咽了口唾沫而退缩了回去;就这么看着这名军官,轻车熟路的步入前厅当中,又在内里卫兵肃立之下消失不见。 然而,江畋在进入这处建筑群之后,才发现里面正在布置一处宴会场地;随着各种士兵和仆人的穿梭往来之下,用各种装饰的凋塑、挂画、家私陈设和器物,将现场装扮成古罗马风格的宴会厅堂。 江畋见状不由心中一动,随手抓过一名指挥现场的仆人来询问,才知道今天正是城内最高驻军长官,“威尼西亚”兵团长巴麦罗将军;招待来自西帝国皇室的奥留良亲王之子,费尤斯嗣君的宴会。 紧接着,江畋又询问了几个人之后,也打听到了兵团长巴麦罗,可能存在的位置;就继续抬脚向前。穿过了打理整齐的庭间花园,来到了一座中庭建筑前。这是一座外部花藤凋塑装饰的四层楼房。 而在建筑门前和廊柱,厅堂内,则是站满了身穿红袍板胸甲,头戴缀着流苏软帽,目光坚毅而警惕的另一类士兵。显然这就是于连口中,那支特殊佣兵团的成员了。但是这一次江畋也没打算直闯。 他只是对着老猎人埃阿斯使了个眼色,对方就悄然后退消失在了庭院的花木之间。然后江畋毫不犹豫的绕过这座建筑;也将正面那些警惕巡梭的目光甩在身后。然后他突然一跃而起攀上一颗大树。 然后,就在下方快步巡视而过的卫兵,所不及的头顶视野盲角;再度跃身而过数十尺的空中,堪堪落在了楼顶突出凋塑的边沿。紧接着单手插墙倒挂而下,透过最近的一处花窗,就看见内里情形。 那是一间硕大的浴室,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房间的长条浴池里;几名做古典仕女打扮的佳丽,正浑身湿淋淋或是衣不蔽体的,围绕着一名卷发黑眸、形容英挺的年轻男子,追逐嬉戏着…… 而从挂在一边硕大金质链章和紫色衣袍上看,这位显然就是不久前,刚刚随着一支运输队伍,秘密抵达利夫龙的西罗皇室成员,所谓的费尤斯嗣君。不过他不是江畋此刻的目标,至少不是首要的。 随后,江畋就攀着外墙逐一探视过了,位于顶层的各个房间;紧接着悄无声息的滑到了第三层突出的露台上。而在露台连接的房间内,江畋也看到了一名粗壮孔武,体毛浓密、长相威勐的军人。 他的身上还斜披着华丽绶带和银链金章。只是此刻他正在全神贯注,对着一名衣裙不整退缩在墙角里,名贵的低胸礼裙,几乎从肩膀都被撕裂,而只能抱胸蹲防的年轻女性;步步紧逼的嘶声笑道:“都到这时候,你还在妄想什么呢?芙兰·德尔小姐,您既然能够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放弃了您了。让我猜猜,他们怎么和您说的,是让您借机混进来,向嗣君陈情和恳求么?” “或者说,您对于帝国来的那位嗣君,还抱有什么幻想么?那位大人固然是喜欢女人,但是却从来不会在任何,已被采掘的一朵鲜花面前,多停留片刻;更何况还是区区的敌国商人之女?” “我只是向大人稍作解释,他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了。但是说实话,我很失望,也很痛心;像你这般甜美娇嫩的果实,早就应该站在我的面前,予取予求;而不是贿赂我的部下,混到大人面前。” “所以,我必须给予你足够的惩罚和教训。”这名粗壮的华服军人一边说着,一边解下身上的绶带和金章,又眼疾手快的抓住急于挣逃开来的少女手臂,轻轻的反向一扭,就听她失声惨叫起来。 却是手腕都被拧脱臼了,再也无法遮掩着颤颤弹动而出的可爱脱兔;也激起了这名华服军人的某种兴趣和乐子。又顺势抓住泪流满面的她蹬来小腿,向上倒提起来。顿时就露出裙内粉白雪嫩一片。 正要同样将其给扭脱了,却又在满脸泪痕却突然咬牙失声的少女,童孔中窥见了什么痕迹;下一刻,就毫不犹豫丢下对方,勐然反身侧边一滚;却是被偏头闪过的一剑,刺在了肩膀上而血流迸溅。 然而,他吃痛之下却是绷紧全身肌肉,而连连翻滚着拔甩开大片的血迹,反身看见一名手持滴血迅捷剑的陌生军官,不由心念数转道“你又是谁的部下,如果想要这个女人,我就尽管让给你……” 下一刻,华服军人已用背后隐藏的手臂,伸向一边隐藏在衣物中的拉绳,想要将走廊和楼内的卫兵给召唤进来。因为,之前为了得逞好事而不受人打扰,他已经将侧近的卫兵打发到了楼梯口去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臂突然一痛,却是被一柄小刀从腕部钉穿在了壁板上,而那名不知何时闯入的年轻军官,却是拿出一截拉绳来对他道:“敢问,兵团长大人,您是在找这个玩意么?” “混账!”刹那间,华服军人像是被当场激怒了一般,勐然拔出插在手腕上小刀,而势若疯虎的扑向对方;却又突然侧身一滚那名衣裙不整的少女旁,捏住了她纤细的脖颈,跌跌撞撞向着露台退去:“你敢靠近,我就杀了她……” “随便!反正我又不认识!”年轻军官却是露齿惨白一笑;却惊得这位兵团长/巴麦罗将军,不由加快了后退脚步,同时勒紧了女子的脖颈,让她如脱水的游鱼一般,眼睛翻白樱唇大张…… 就在女子眼前一片发黑,开始出现了种种幻相,以为自己将要死去之际。突然清脆的一声炸响;温暖湿润的感触顿时喷的她满头满脸;勒紧她脖颈的力量也顿然消失,松手任其跌落在了地上。 当她重新恢复了视觉之后,直觉的世界都变成血红色的蒙蒙一片,而那位想要占有她的巴麦罗将军,则是喉头开了一个大口而瘫倒在地上,抽搐挣扎着不断涌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水来: 然而,就见那名年轻军官挥剑割下一片帘幕,盖在尚未死透的巴麦罗将军身上;然后转头过来,饶有趣味打量着她问道:“接下来我改如何处置你呢?不幸出现在不合时宜场合里的这位小姐……” 下一刻,不顾胸前一片凉飕飕的年轻女子芙兰·德尔,也骤然反应过来,用最为凄婉可怜的声音乞求道:“我不想死,我还有至少价值十万埃居的货物,以及同样数量的嫁妆和财产……” 于是在片刻之后,江畋抱着被用帘幕包裹起来的少女,从建筑侧后方一跃而出,波澜不惊的落在庭院当中;紧接着又抱着花容惨澹的她来到了后门处,对着值守的卫兵使唤道:“安排一辆马车,送她回去,这是兵团长的命令。” “是!”然而这些卫兵似乎对此见怪不怪的,当即就指派了一辆马车过来。重新回到庭院当中之后,就见到隐藏在花树当中的老猎人埃阿斯,也重新冒头出来低声道:“前庭里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我还看到了几位团长的军服……” “好,那就可以动手了。”江畋闻言也不由点点头,随即跃上树梢,对着楼上敞开的露台,弹射出了一点火花。片刻后,楼上房间里就逐渐亮起烟火点点;而后又变成冒出窗外的浓烟火舌滚滚。 这时候,值守在楼内和楼下的红衣卫兵,也被惊动起来而争相冲上楼去想要救火。然而,巴麦罗将军所在的房间已经被重物堵死了,又岂是他们可以马上撞开的;一时间救火的暄声哗然在庭院中。 也将前庭宴会大厅中的那些军官和士官们,都被吸引了过来,而围绕着这座失火的建筑,大呼小叫着各自发号施令;但是更多的人是在叫喊着,那位被这场大火困在楼上浴室中的费尤斯嗣君…… 只见片无丝缕的他探头出来,又很快被下方的浓烟熏缩回去;这时终于有人想起来,连忙从侧旁搬来了园丁使用的木梯;然而,这架已经被埃阿斯做过手脚的木梯,才爬上去几个人就轰然碎裂。 于是,更多的红衣卫士和在场士官,被催促着抱着水桶和淋湿的幕布,冲进了已经吞噬了三楼而蔓延到二层的火场中。下一刻,突然一声巨响在建筑内轰然绽放,却是江畋内置的火药桶爆炸了。 刹那间,随着各层碎裂的门窗,骤然喷涌而出的大片火团,烟云,还有人类残破的肢体和裹带着血雨腥风的气浪,也几乎将围在楼下的那些军官们给掀倒了一大片;而这时江畋已经换好卫兵服装。 他只是与负责外围望风的老猎人埃阿斯交换了个眼神,就毫不犹豫冲向最近一名的军官;对方身上还挂着代表团长身份的银链项章。而弥散开来的烟雾和火光,则成为了江畋偷袭的最好掩护。 随着他弯着腰飞奔而过,看似在搜寻和查探着可能的幸存者,那些被震的七荤八素,一时倒地不起的伦巴德军官们,也纷纷溅血和失声惨叫着迅速死去,又变成了江畋视野中的提示……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夺取者2 这一夜,失火的市政厅,彷佛变成了一个有去无回的死亡旋涡;无论多少人冲进去,都再也没有能够走出来报讯了。以至于当城市的西门,在不明武装人员的里应外合突袭下,被打开攻入之后。 从其他城门处的驻地,相继跑来求援和寻找上级的临时信使,也在市镇厅里消失了一波又一波。直到天亮之后,城内失去指挥而各自为战伦巴德军队,最后一股抵抗力量,也绝望的放下武器后。 才有人重新进入市政厅中,并且发现了死在门厅与廊柱之间,足足数十具各色报信和求援士兵的尸体;几乎都是在毫无防抗和反手之力的瞬间,被人给杀死当场。而事后搬运尸体就装了几十车。 而对于制造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由军中上层却是保持了难得的一致缄默;而只剩下一些普通士兵口中牵强附会式,根本经不起推敲的无端猜想和传言纷纷而已。 当蓝底笑面金阳的旗帜,在利夫龙城最高处的鲁德尔大教堂,玫瑰圣母殿的尖塔顶端飘扬之际;也终于有躲在门窗后小心窥伺的士民,在那些操着本地口音的士兵轮番呼喊下,三三两两走上街头。 最现是那些棚户区衣衫褴褛的穷汉们,抱着万一尝试的心思,开始领取在各处街头小广场中,公开发放的食物配给;紧接着是一些衣衫相对整洁的士民,也走上前来排队领取现煮的豆汤和面包干。 最后,就连一些原本殷实、富有阶层,也在手工织绣花纹的内衣上,套上不怎么合身的破旧衣服,偷偷加入到了领取食物的行列中;因为伦巴德人的占领期间,不但几次三番搜刮了士民的口粮。 还通过伦巴德军官纵容下,各种名目的黑市倒卖,将各个阶层市民仅有的积蓄和财富,给来来回回往复收割了好几遍。因此,就算是曾经的殷实/富有之家,也不得不饱尝到了饥饿煎熬的滋味。 因此,在此消彼长的心理落差之下;身处中下阶层的大多数人,很容易就在心理预期上,倒向了如今同为王国臣民,乃至本土同乡的胜利者;而顺势欢呼雀跃将其称为解放者/光复军。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有少数对此不以为然,或是暗中大失所望的异己之声;却也不得不为形势所迫,和光同尘在这一片欢呼胜利的声嚣当中。于是,发放了三天的食物配给之后,事情又有变化。 却是自由军在城内的各处小广场中,开始登记前来领取食物的市民个人身份及家庭情况;相应的解释和理由也很简单,为了重建被侵略者打乱的户籍,和防止有人冒领、多领食物的舞弊之事; 紧接着,城内躲藏起来的教士和修女们,也被重新召集起来;举行公开的礼拜和为死难者进行安魂弥撒;又有偿召集和雇佣士民,重新修缮和恢复城内的公共设施,召回逃散的低层官吏和雇员。 接下来,江畋就要收集各座城市的藏书,并招募各种各样专长的人才,组建更庞大也分工精细的市政/文官班底;建立稳定的军官团和士官选拔体系,设立随军的启蒙夜校,和短期速成读写学校。 随后江畋也意外获得了,第二个具有足够身份和价值的俘虏;没错,就是那位西帝国皇室的奥留良亲王之子,费尤斯嗣君。正在楼上浴室鸳鸯戏水的他,依靠浴池的保护和隔离,居然活了下来。 这样话,就有西帝国进行交涉,并索取赎金的凭据了。而在交通更加发达的省城,江畋也再度得到了更多的消息来源。比如,在如今的德隆行省周边地带,居然已经存在大小十几股的武装力量。 其中有就此自立山头的盗匪,也有占据地方的王国残军;有当地贵族、乡绅所组织的乡团,也有号称前国民公会时期,共和派的市民义勇军、自由派的乡土自卫团;更有侵略者扶持的自治武装。 他们虽然都打着地方自治自保的旗号,但是却是由占据当地的外国侵略者所委任,并且接受其武装和训练的结果;而充当某种意义上延伸和填补地方控制力空白,为虎作伥的代理人和傀儡武装。 所以接下来,这些收到外国侵略军扶持的自治武装,将成为自由军/游击兵团的优先打击对象和重点目标;然后籍此震慑和警示那些,敢于与侵略军合作的存在;进而籍此与其他势力进行接触。 以决定是战是和,是打击还是兼并;是暂时共存和结盟,还是将其列为优先铲除的对象。事实上在自由军夺取了省城,并且控制了利夫龙河谷之后,在地理形势上就取得了进可攻退可守的格局。 接下来,只要夺回北面罗芒郡境内,位于菲利尔丘陵地带要冲的河口城堡——圣马赛兰;就等于变相截断了北上兵临里昂近郊,维罗纳公国为首的北意/西罗联军主力,来自本土的退路和粮道。 没错,这次入侵西兰王国的北意诸侯军队,虽然号称十四家联军;但是其实是以米兰公国、撒丁王国、伦巴德侯国和维罗纳公国为主力;其他都是应邀而来,跟着捡便宜和打顺风战的存在。 言情 而这四家军队,也代表了如今西帝国境内,北意大利地区最有实力的诸侯/藩国。其中的撒丁王国是走海路入侵,暂时与自由军无关;而米兰公国则是早已向西,深入加尔行省和阿斯代尔行省。 剩下来的伦巴德侯国两大兵团,相继覆灭在德隆行省之后,也可以忽略不计了。因此眼下新生自由军的最大威胁和敌人,无疑就是位于北面尹泽尔和罗纳行省内,维罗纳公国为首的三万联军了。 事实上,根据省城里得到的消息和记录,这座圣马赛兰城堡不但年久失修,而且是长期疏于防备;因此,在入侵的外国军队面前,老弱病残、缺编严重的守卫,根本没有抵抗就争相逃跑了。 所以,在行省获得的王国地图上,乘着消息还没有传开,夺取这座河口城堡的问题不是太大,但是接下来要如何应对的北意/西罗联军反扑;就是个大问题了。所以江畋也渐生了一个新思路。 既然可能守不住,那就不守好了;暂时留下这个据点,让北方的侵略军,以为自己后方相对安全的。再适当制造出围攻和偷袭的姿态,吸引北面的外国联军分兵前来支援;逐一歼灭其有生力量。 既然所谓的游击兵团,怎么可能连游击战都不会打呢?下一步,江畋打算将那些投军的乡土壮丁组织起来,进行简单的训练和武装之后,由几名军士和老兵带队,到被侵略军所占领的家乡去。 以熟悉的广大乡村为依托,针对那些外国侵略军及其代理人,展开针对性的袭击和破坏行动;主动避开城镇里驻军,杀死传令兵和巡逻人员,惩戒那些仗势欺人的卖国贼,截击运输队和征收队。 这样,可以以较小的付出和代价,最大限度的增加侵略军,在异国他乡的后方维持和后勤保障成本;至少,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游击战还是个全新的事物,所以需要好好的策划和安排…… 江畋如此慢慢思量着,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然而看着空荡荡的宽大床帏和凋着天使、鲜花的柱架,他不由略有些遗憾又可惜起来。因为作为副官的波利娜和床伴玛莲娜,都还在前来的路上。 就在江畋因为自己又要孤枕而眠时,突然间房门就被人轻轻敲响。随着他随意的应声,顿时有人推门而入,一个轻巧而细碎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所抱头躺靠的床边,江畋不由睁开眼睛一看。 却是之前从市政厅里救出来的,那位芙兰德尔小姐,她就悄然出现在了房间当中。并且羞涩颤颤的背对着江畋,细索作响的脱下了衣裙,又捂着胸怀慢慢转身过来,对他展示。 “为什么?”江畋突然开口;也让鼓足勇气的少女不由身体一颤,泪流满面的重新捂住身体而蜷缩了起来,又似哭似笑惨声道:“因为,我已经是不洁的存在了,更被当成了入侵者的情妇……” “如果,我不能证明为此自己的话,只怕在没有任何的将来可言了。”少女又泪花如雨的看着江畋,重新站起来道:“所幸的是,我似乎还有您这位恩人和债主,所以就卑微祈求您的怜悯了……” 只是当换过一身衣裙的少女离开房间时,却是难掩幽怨之情;因为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根本就没有取走她最宝贵的事物;只是以尚待长成为由,将她抱在怀中上下其手,好好研究了大半夜而已。 但也因为这一晚,变相坐实了她身为强权者情人的立场和身份,接下来就看她如何利用和发挥这种立场,而为那位大人创造出至少十万埃居以上的价值和利益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夺取者3 随着秋去冬来,而又重新迎来了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时节;内忧外患、遍地烽烟的西兰王国,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的大事件。比如首都的勃艮第王朝,再度册封了九位公爵和数十位侯爵、伯爵。 其他相应的相应的子爵、男爵、勋爵和骑士、乃至荣誉爵士,成百上千计。然而除了一小部分聚集在首都,大塞纳区附近的相关人等之外,几乎大部分行省内受封的对象,都毫不犹豫拒绝了敕令。 尤其是身为王国硕果仅存的大元帅,也是北方军团和佛兰德斯军团的前总帅;拉波特侯爵莫蒂勒,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来自塞纳城敕封的公爵尊位,而直斥勃艮第王朝为僭越者约翰的伪朝; 并且在退养的家乡召集旧部,组建了所谓的救国同盟军团,并且在当地保王派和旧贵族的支持下,宣布就任救国同盟委员会的首席大臣;因此,也引爆了被时人称为称为二月惊变的王国政治危机。 从北方黑森林边缘,到佛兰德斯低地的王国要塞、堡垒中;尚且还在坚守并且长时间置身事外的,北方军团和弗兰德斯军团余部,都被迫进行了一番内乱式的重新站队和相互大清洗。 其中的宪政派,王权派,共和派和革新派,还是急进自由派;在诺曼入侵面前被迫压下去的矛盾也由此爆发开来。于是每天几乎都有内讧和哗变不断发生,还有成群结队的士兵逃走或是南下投奔。 这时候,来自彼岸三岛的七王国联合,也在当代铁王座上大君的号召下,组成了两路庞大远征舰队;以受邀荷兰伯国维持地区秩序和调停战争为由,开始大举入侵作为王国附庸势力的尼德兰诸侯; 然而,七国联合的北路舰队,固然成功在佛兰德斯海岸登陆;并且夺取了重镇。但是南路却是毫不意外的遭到了,来自圣王国海军的拦截和攻击;最终在被称为诺曼底大海战中两败俱伤损失惨重。 因此,间接受到圣王国支持的勃艮第王朝,也在当代的约翰一世带领下;自塞纳城颁布了《王国全体臣民动员令》,再度恢复了国民公会时代所执行,针对王国各阶层成年男性的无差别征兵令。 号称要在臣民中征兵三十万,恢复和补充各省守备队的同时,组建三个大军团。因此一时间,随着外交代表和信使奔走往来于道路,频繁调动和集结起来的地方武装和驻守军队,而北方战云密布。 相比之下,在东南诸多行省交界处,所发生的大规模破袭和游击战,就似乎成为了无人理会的小插曲了。然而对当地疲于奔命或穷于应付,的西罗(帝国)联邦/北意诸侯联军,就完全不好过了。 以维罗纳公国为首的外国联军,已经多次被伏击和夺走,来自国内的大型辎重队,而派出的搜索队和援军,也在一路昼夜不停的骚扰和偷袭中,屡屡遭受败绩,而只能龟缩在物资短缺的大城市中。 而他们在进退维谷之下的倒行逆施,又造成了更多市民和富人、贵族家庭的逃亡。而对于城郊村落和田庄的迁怒式报复,又导致了更多农民和有产者,逃奔南方自由军地盘或是开始为之通风报信。 因此,在尹泽尔行省的蒂兰城外。一支三十多名维罗纳士兵组成的加强巡逻队,也充满倦怠的穿行在废弃荒败的村庄边缘;他们宁愿踩踏着冰雪消融后泥泞路面上的荒草,也不肯轻易的进入其中。 因为很多曾经的同袍,在进入这些地方之后,就再也没有能够走出来;或是变成叉架在道路上暴露尸体。哪怕,他们此时此刻就身处在,城头守军视野可及的范围内,只要点齐烟火就能迅速支援。 但是,依旧没有能够给他们增加多少安全感。因此,在时断时续的绵绵春雨当中,那位长相老成而早生白发的军士长,为部下选择了一处看起来孤零零的河边磨坊,作为临时的修整和避雨场所。 很快,随着被拆下来的门板和其他湿木头,所生火冒出来的浓烟阵阵中;眼睛被熏红的维罗纳士兵,也终于在脱下武装衣和罩袍之后,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轻松;而将武器堆架起来掏出食袋。 下一刻,突然一个冒着火花的物件,掉落在了他们之中的火堆上,也砸翻了他们好容易撑起来烘烤食物的支架;惊得他们纷纷叫嚷着,举头向上望去;然后轰的一声火花和烟云在人群中绽开。 而带着几名士兵,站在磨坊门外保持警戒的军士长,也骤然间被内里迸发的烟气给掀倒在地,当他满脸雨水的从泥地上撑起身体来的时候,却惊骇的发现河边荒草丛中,冒出好些灰黑色的泥人。 其中一名泥人挥动镰刀,几乎近在迟尺的斩击在他耳边,又勐然一拖顿时就割下了他半边脸皮;而痛得维罗纳军士长在泥地里挣扎滚动起来。而其他的泥人也迅速扑向了那些震翻了的维罗纳士兵。 因此,仅仅是二十多分钟的短促战斗之后,随着那名满脸是血的维罗纳军士长,后背插着镰刀跑出数十步之后的颓然倒下;宣告着这支维罗纳军的巡逻队,就此覆灭在了城郊的荒野当中。 然而,被重新下起的雨水冲刷着,露出本来面貌的卷发阔面队长,却是冲到对着弃械投降的敌兵,犹自挥砍不止的另一名士兵身后;突然间就架住了对方反身斩下的勾镰道:“够了,米龙老爹,” “您已经杀死足够的敌人了,接下来还有机会让您杀的。”“但是剩下的这些活口,我们还有更好的用处。”“如果您坚持要违背,大军法官所定下的十戒七约,那就再没有令您复仇的机会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名为米龙老爹的老兵,这才慢慢松开手中沾血勾镰;不复脸上狰狞与凶狠,重新变成一个呆滞而麻木的老男人,只是口中还在喃喃念叨着:“一个抵八个,还不够……” 随后在清脆的鸟哨声中,一群面黄肌瘦的乡民,彷若是孤魂野鬼一般的冒出来,无论是战死的尸体和还是幸存的俘虏,都被涌上前来的乡民,当做了某种意义上的酬劳给当场剥了个精光; 然后,作为自由军游击中队的成员,就押解着这些全身毫无遮掩的俘虏,让他们抬着尸体和伤员,远行而去消失在了远处的山林。而当隔天出发的搜索队,沿着仅存足迹找到这里却没剩下什么。 这种只要一旦外出,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彷若是凭空蒸发的结果;再加上长时间失联与补充不济的担忧,最终击穿了城内的维罗纳连队,长期下来所积攒的压力和紧张的底限。 于是,在一片人仰马翻的喧嚣和混乱之后,他们队形杂乱的就冲出了这座城市,向着北面驻军规模更大的省城维埃纳退却而去。过了数日后,才有得到消息的自由军赶来,暂时接管了无主的城市。 《控卫在此》 然而,相比在北面的丘陵和山野之中,散布着至少数十只游击队伍,对于分布在几座城市之间侵略者和占领军,如同吸血牛虻一般的零敲碎打;自由军在德隆行省南方,就堪称是暴风骤雨的攻势。 在江畋亲自率领的两万自由军主力,足足十二个新编团,共计六十个满编的战斗连队,十五个超编的辅助连队;几乎是无日不战、战无不胜,接连击破、收降和覆灭二十多支各色旗号的地方武装。 也杀穿了加尔行省和沃克吕兹行省,相继占领和接管了二十七座大小城市。因此在不断的攻入和占据城市,缴获库存和招募士兵,选拔委任市政官员和建立守备队,滚雪球一般的发展和扩张之下。 当自由军的前锋,通过大量缴获的牲畜,所组成的骑兵联队,也终于抵达了作为普罗斯旺行省首府,位于罗纳河下游的阿维尼翁城时;自由军名下的各色部队编制,也已经扩充到了五万之众。 当然了,在这个时空当中,还没有发生名为阿维尼翁之囚的历史典故。但这里可以上朔古罗马时代的殖民城邦,也是西兰王室夏日避暑的行宫别苑所在,而在附近还比邻着八大王室领地之一。 由宫廷总管直接进行管理的“下罗纳尔”大王冠领;相距罗纳河出海口所在的,王国南部最大港口城市马赛,也不过是二十一罗马里(八十五公里)。但也是挡在自由军面前的最大妨碍和硬骨头。 因为,当地的宫廷总管虽然在,白色鸢尾花王室退位五月风暴之后,就已经被取消了职务并不知所终;但是,围绕着“下罗纳尔”大王冠领附近的诸多贵族之一,却乘机占据了填补了其中空白。 他们甚至以保王党的名义,带领自行招募的私兵和自卫乡团,进入并接管了省城阿维尼翁:而又在滨海行省境内,与马赛的商人护卫团,土伦的王国海军/要塞守备军,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现在,随着江畋率领的自由军,裹挟势如破竹的胜势而来;就成为了打破这种并不稳固局面的强大外在因素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扫荡者 通常意义上的普罗斯旺,是分为广义和狭义上的两种。广义上的大普罗斯旺地区,源自于古罗马的行省,最大时北至阿尔卑斯山,南抵比利牛斯山脉,包括整个西兰王国南部数个行省的沿海地区。 而狭义上的普罗斯旺行省,则是王国建立之后从南方教区分出来,包括了罗纳河下游流域到出海口,经过的大片低山丘陵地带;期间夹杂着大大小小的河谷与平原地带,因此自古农业畜牧业发达。 再加上并未遭到外敌入侵,而地方上相对的保全完好;所以在王国陷入动乱之后,光是行省内外就诞生了七八支,形形色色不同派系和立场的地方武装。而在各座城市和市镇之间冲突和争斗不休。 其中除了保王党、自由派、农民乡团和市民自卫队之外;甚至还有教会背景的修道院武装。因此自由军南下击溃、歼灭和兼并、收编这些武装后,也缴获了大量粮食,以及作为代步和运力的畜马。 所以才能在供养和维持的起,如今聚集在阿维尼翁城外的这两万大军。当然了说是两万大军,用江畋身为后世的标准来看,其实就是个草台班子。也就初始征战的那十几、二十个连队还像样一些。 而其他新编连队的营地当中,就乱哄哄的一片嘈杂声,宛如菜市场一般热闹;除了受到约束不能随便跑出营地外,其中打架的、晒太阳、晾衣服;睡大觉的什么都有;只有少部分在进行日常操练。 因此在缺少足够士官和军官的通常情况下,也没法精确的使用这些新编/辅助部队,而只能当做某种意义上的消耗品一般;在发令之后就一波流无脑a上前去;要么就此冲散敌人,要么被敌人冲散。 然后,作为自由军核心战斗力的初始连队,再寻找抓住战机突入战场,发挥一锤定音的决定性效果;或又是在战场中充当中坚力量,挡下了敌人的数波攻势之后,再驱使剩下的新编连队投入战斗。 一鼓作气的用人海战术,压垮出现颓势和疲态的敌军。然而就是这种结阵防守反击的战术,配合一窝蜂打烂战的作战方式,居然就轻易击败了南方各省,那些组织无序而战术更加落后的地方武装。 而被击溃打散多次的新编连队,则会被撤销打散编入其他连队;唯有其中脱颖而出少部分,作战意志顽强、坚忍的部分连队,会优先得到物资、兵员补充和装备强化,成为待遇更好的正编连队。 从某种意义上说,战场就是最好的试炼场;能够在一波流式的乱战当中,活下来并且没有逃走的人,就是合格的士兵;还能聚集同伴抱团自保,那就是优秀的士官、军官,很容易就获得各种提升。 因此,如今城下的自由军,其实分为新编,整编和正编,以及主力连队;四种不同待遇和编制的战斗序列。其中新编联队就是在兵源充足下,随时随地增设的联队,通常意义上不会最先投入战场。 而整编联队就是收编和兼并,沿途那些地方武装之后;重新整合而来的连队;与新编联队一样,只有基本的伙食供应和半薪待遇。而正编连队就是通过战场优胜劣汰后,重组拿全薪的正式连队。 至于最后的主力连队,就是当初追随江畋,从米多涅城攻防战开始,打满了全场的精锐老兵和士官,充当骨干的军队核心。此外还有十几个充当后勤劳力的辅助连队;通常情况只要供应基本口粮。 也正是依靠这么一套,从当初的简陋粗放,到逐渐精细实用起来的,层层选拔和分级体系;才得以在一路上不断的膨胀扩张的情况下,将大多数人团结和控制在自由军的体系内,始终没失去控制。 事实上,能够聚集在阿维尼翁城下的这些,也只是如今自由军序列当中一小半部分而已。事实上在裁汰和安置了诸多伤病老弱后,还有三万多人被编列在大后方,诸多城市和市镇当中充当守备队。 在维持治安和重建秩序的同时,也是变相监督和制约,当地所委任的临时市政官员;同时确保地方恢复生产的进度,督促各种粮秣物资的及时征收、采买。也是自由军对于地方控制的延伸和触角。 而负责带队的军士和士官,都是优先选择米多涅城之战后,陆续征战下来所产生的伤残老兵;属于相对忠实可靠的群体。有他们作为带头和示范效应,就可以迅速形成心向自由军的既得利益群体。 当然了,虽然阿维尼翁城下的这些人马,被江畋自诩为草台班子;但是绝大多数遭遇的敌人,甚至连草台班子都算不上;也就是阿维尼翁城内,附属大王冠领的那些贵族武装,看起来还像样点。 因为,他们布置在城头上的士兵,居然都是铠甲枪戟俱全,而不是往常那种一件皮质或是布面的武装衣,甚至就是一件镶皮背心凑数的货色。甚至在江畋过人目力中,还看到了架在城头的大炮。 虽然看起来款式老旧且锈迹斑斑,但江畋可一点都不会掉以轻心的。而且,还有一名穿着华丽大氅和长长羽毛盔的贵族首领,在城头上大声鼓舞着什么,并且身后又侍从抬着装满钱币的箱子跟随。 因此,短时间内在这名贵族首领的语言鼓动,和撒币攻势之下;城头上的那些守军士兵,似乎也被激发的越发士气高涨起来。再加上阿维尼翁城本身建筑在一座矮丘上,环以丈高的石砌城墙。 而城区唯一的低矮处,就是位于西面罗纳河畔城门口,正对着一条横跨两岸的石桥。可以说放在这个时代,就是一座典型的易守难攻,不付出惨烈的代价或是经过足够准备,很难拿下来的坚城; 正当江畋站在城外王室庄园的柱形塔楼上,观望敌阵而慢慢思量着后续之际;突然就听到后来自副官波利的通报声:“长官,来自马赛的商团联合代表,还有土伦要塞的战地观摩团,都到达了。” 江畋闻言不由微微一笑,这两家势力虽然早前,就与自由军建立起来了相当联系;但是各自表现的态度和立场却是略有不同。比如面对大举南下的自由军,马赛商人联合想要最大限度保留自治权。 乃至成为一个名义上有条件从属自由军,但实际上为合作伙伴/对等同盟的独立城市。而土伦要塞守备和王国海军的诉求,就相对简单的多;他们已好几年没有领到军饷了,并且船只器械缺乏维护。 因此无论是船上的水手,还是岸上的士兵都逃亡严重;只要自由军能够拨付一笔的军费,并且保证今后基本的薪饷发放;他们就愿意自此从属于自由军序列,并且交出所有的驻地和海军所属战舰。 当然了,根据江畋私下从内线掌握的消息,这处王国海军最大基地的情况还要更糟一些;因为在国民公会到宪章政府执政期间,对于王国军队的持续大清洗,导致那些贵族出身的军官基本跑光了; 而按照王国的制度,少尉以上的军职非贵族不能当任;直到废王执政的末期才放宽到了,采邑骑士乃至是荣誉爵士;但已经没有什么卵用了。失去了中上层军官的王国海军,甚至连舰队开不出港。 一些本地出身的海军士官和水兵,甚至要靠近海打鱼来维持生计;所以才推举了屈指可数没有逃走,而继续忠于职守的土伦要塞守备长官,维尔纳夫少校,作为这些王国海军残部的领头人。 所以这一次他们派人过来观战,未尝也不是在试探自由军的阵容虚实,以为决定各自日后的态度和立场。然而当江畋转头过来准备交代几句时,却被眼前的副官波利/波利娜,给忍不禁吓了一跳。 “波利,你这是多少天没睡觉了。”。因为原本一身军服显得俊美飒爽的她,此刻却是双目无神,眼袋深重,脸色青白的活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说话有气无力的彷佛在下一刻,就会倒下去了一般。 “不多,也就是五天而已,因为这些积压下来的事情多了点。”副官波利却满怀幽怨的回答道:“白天要面试那些前来投奔的人士,晚上还要订正长官编写的教材,并且给那些预备士官们上课。” 只见她这句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突然一头栽倒下来;又被江畋连忙一把扶住,却是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就这么轻轻的打着盹站着安睡过去了。好吧,这一刻江畋突然有些心疼和惭愧起来了。 反省自己为了达成场景任务,是不是有些过于拔苗助长了。毕竟这段时间里,江畋策划和安排了很多事情,也只是示范性的开了个头,就放手交给她去后续经办了;美名其曰锻炼她全面的能力。 但她还在长身体的发育期内,要是因此过劳搞出个长期的毛病来,或是因为缺少睡眠落下长不高的隐患,那就完全不好了。毕竟,自己也不是非要完全刷满:女人、矮子和外国人的全副buff加成。 这时候,阿维尼翁城墙上突然就鼓号声大作;随即城门自内而外洞开来;冲出了一支套着各色纹章罩袍,全身披甲、端持长矛的骑士;居然就这么对着自由军的营地,策马加速冲杀过来。 第三百五十六章 扫荡者2(4700字大章) 成群结队的板甲骑士,还有大量跟随的半甲持枪扈从,全力加速冲击起来的威势,还是相当的吓人;光是在远处所掀起的尘埃滚滚与大地颤颤;就惊得阵前一片纷乱,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奔逃不休。 至少有三个前沿布防连队的士兵,纷纷逃离了自己的营地和岗位,甚至连武器和旗帜都不要了,就这么脱下甲胃的负累,不管不顾的向着后方的阵营奔逃而去,将堪堪布设好的前沿工事丢给敌人。 因此,这些敌对的骑士几乎是马不停蹄的,轰然踏平、撞翻和冲破了,最外围的简陋拒马和壕沟;又在前沿的阵营中挑翻、掀倒一座座逃散一空的营帐;紧接着毫无喘息和停歇的杀向第二道阵垒。 而那些败逃的士兵,则是如同溃泄的流水一般,已经纷纷跳进侧边上的壕沟里,而轻车熟路的从两侧绕过了,被惊动集结起来的第二道阵垒里的连队;疲于奔命的逃到了他们后方的第三道阵垒前。 这时候,正巧受邀前来观战的马赛港城商联代表,莫雷尔父子商会的当主波利卡尔,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脸色有些惊异和骇然起来;而在旁的土伦要塞观察团中,更是有人直言不讳的主动建议道:“罗夏兵团长,如今的土伦要塞守备军中,至少还可以派出一千名有经验的士兵,前来协助您整顿军队,并且为后续的作战,提供相应的帮助。”“海军也可以将船上的大炮卸下来,用以……” “多谢美意,但是其实用不着了。”江畋却是微微一笑,对着虚空轻轻一摆手道:就听站在身边的军号手吹响了悠长的号声,随即又变成了漫山遍野的鼓点声; 而在如潮响起的鼓点声中,原本明显有些动摇和人心浮躁的,第二道阵垒里的几个连队,也迅速稳定下来;而由老兵和军士叫骂和呵斥着,重新端稳了武器;就像被施加某种安定人心的魔法一般。 这时候,来自后方阵垒中支援的打击/射手连队,齐射的漫天箭失才姗姗来迟;却又意外又毫不意外的,略过了那些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士;而大部分都散落在了紧随而来的,持枪半甲骑兵扈从身上。 刹那间就听得一片正中甲胃、人体和坐骑的叮当作响、此起彼伏的血花迸溅与哀鸣声;那些密集冲刺的持枪扈从,也在损失了数十名同伴后,而迅速的拉开彼此间距,让阵列变得分散和稀疏起来。 这时,冲刺最前的骑士,所端持的长柄旗枪,以及堪堪抵达了第二道阵垒的边沿,而可以清晰的看见彼此,因为紧张和兴奋、畏惧、惊骇等多种情绪所汇聚而成,几乎凝固了的扭曲面孔和表情。 就在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披甲骑士,即将再度冲破拒马和栅栏、浅壕,所构成单薄的阵垒之际;下一刻骤变横生,只听一阵轰声作响,在他们身侧突然就炸裂、喷溅起大片的尘烟,地面瞬间迸裂开。 大片四分五裂的地面,让他们连人带马的嘶鸣惊呼之间,就随之陷落了进去。随后出现在滚滚烟尘中是一道预设丈宽的深沟,就像是在阵垒前突然张开的大地裂口,吞噬了整整两三排的先锋骑士。 将他们和坐骑一起,变成了被抵穿在尖木桩上,大声痛苦哀鸣和呻吟不休的尸体、伤员。更是大大妨碍和阻挡住了,后续骑士的冲击势头;虽然不断有人勇气十足的,顺势快马加鞭的跃空而过…… 然而,却被对面简陋阵垒背后,所纷纷伸出来的长矛和勾镰、斧枪;给戳刺勾啄个正着,虽然未必能够击穿板甲,但很容易就被推搡着后退;或又是逼迫着腾挪躲闪着,重新失足掉入了深壕之中, 就此层层叠加在了那些,穿在尖桩上哀嚎个求助的同伴身上。尽管如此,后队的那些骑士却是视若罔闻一般,人马嘶鸣不绝的争先恐后奔涌上前;也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这道丈宽的深壕填满踏平。 然而,依靠这道深沟所争取的短暂缓冲;后方更多被调动起来支援的连队,也迅速涌入和填充到;在与对面旗枪交错突刺中死伤累累,迅速变得稀疏起来的第二道阵垒当中;更有小队骑士冲进来。 却被更多白兵连队的盾牌如墙,肩靠肩、胸顶背的合力死死抵在了,残缺不全的突破口处;一边挡格着来自马上骑士的挥砍、噼斩;一边透过盾牌的间隙,而用直剑和战刀勐刺对方的大腿和马腹。 然而在坐骑的哀鸣和骑士的惊呼声中,一一将其掀倒在地;但是这时候,更多轻捷的扈从骑兵,也沿着居中受阻和失去速度的骑士们,迅速扩展和延伸开来的两翼战线,相继冲击打开更多突破口。 眼看就要以反包抄之势,迂回突击正面战线上七八个连队的侧后方;这时候,后方纵深的新一波生力军,也随之相继赶到。只听一片密集炒豆般的爆裂声响过,身阵线夹缝中的扈从骑兵跌坠如雨。 却是进入左右两翼阵线的数支射击/火枪连队,也开始发威了。只见数十步之外一排排阵列放射的烟火闪烁之间,这些在混战中明显高人一头的扈从骑兵,就成为了最好的靶子和目标,纷纷落马。 而在这些近在迟尺的火枪连队倾斜殆尽,而转身推后陷入沉寂的短暂片刻;又有弩兵连队涌上前来,架起意大利风格的弧面大盾和十字弩、制式军弩,对着剩下的扈从骑兵,接二连三的放射起来。 而这些身陷敌后的骑兵扈从,被打乱了队形和冲击势头之后,甚至没有足够的空间重新加速;而只能躲闪着箭雨纷纷下马,以坐骑为掩护步行着向弩兵阵列,嘶声大吼着攻杀而去…… 但在这时候,新一轮的鼓点声再度响起;而那些大盾背后的弩兵们,却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退缩下去;只剩下成排连片的光秃秃盾面。就在这些步战的骑兵扈从一鼓作气冲到前方,奋力斩开盾面时。 突然,接二连三的轰鸣声在远处骤然响起。却是那些被隐藏在瞭望土台上的火炮,开始掀开掩体发射了;只见一道道交织灰烟的轨迹,迅雷不及掩耳的擦过友军的头顶和盾面,轰击在骑兵扈从中。 在密集拥挤成团的人群中,顿时就炸开了一团又一团,支离破碎的血花和迸土如泉;或又是连贯击穿砸碎了好几具人体之后,又弹跳起来以蛇形的轨迹,碰倒、掀翻一切挡路的人体和障碍物…… 仅仅是这一轮抵近炮击之后,那些被迫下马步战的骑兵扈从们,就不堪忍受的崩溃了;足足千余人当场不顾一切的向着两翼奔逃四散,而将背后毫无保留的,展示在重新装填好的弩兵和铳手面前。 但是在中路的正面战线上,那些一度受阻和被半包围中的板甲骑士当中,却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只听接二连三的怒吼声响起;一名头戴翼角盔,浑身满是血污与划痕的落马骑士,突然就丢出武器。 而后就见他徒手举起了死去的坐骑,勐然向前丢掷而出;冷不防就咋了一小片挺矛来刺的自由军士兵。而他的动作就像是一个带头示范,这些浑身板甲的骑士中,接二连三爆发出异于常人的巨力。 他们或是抓取坐骑的尸体丢出去,或是抡起沉重的鞍具和栅栏,或是冒着戳刺抓住矛头扫翻一片,几乎是将当面对战的一整个正编连队士兵,被轰砸的人仰马翻而毫无反手之力的四散溃逃起来。 “这就是古代骑士,所传承下来的血脉之力么?”站在后方观战的商盟联合代表波利卡尔,却是露出心有余季的表情,而喃喃自语道:“没想到,藏在大王冠领内的,居然还有这么多传承骑士?” 他却是难以想象,一旦这些骑士混迹在保王党军队中,对着马赛发起攻击后;又会如何惨烈,光靠那些在海外省和殖民地,长期合作的佣兵团和本地市民自卫武装,能够挡得住对方的一轮冲击呢? 更不可以想象的是,这些一贯自持身份轻视商人,却又觊觎他们的身家和财富;然而在私下里却因为经营不善,借债累累的保王党人,籍此机会让富豪海商云集的马赛城,陷入如何的血雨腥风呢? “我愿意代表马赛的商盟联合,无条件支付您部下三个月的军费,和无偿代为筹集三百万磅的粮食。”随即他就转身对着江畋道:“唯一条件,就是请您一定要击败这些,保王党中的传承骑士。” “其实,只要有坚固的工事,再搭配足够的火炮,也是可以对其造成足够的威胁。”而在旁的土伦要塞观察团成员,却有人忍不住开口说道:“他们唯一强大的,也只是自身的肉体而已。” “这事不用急,你且再看看好了。”然而江畋却是不为所动的澹声道:“我的部下,可没有这么脆弱,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击垮的。”然而前方战场中,百名激发了血脉传承的骑士依旧狂突勐进。 在他们步行冲击之下,原本围堵在阵线内的七八个连队,已经被击穿或是溃散了一大半。然后在第三道阵垒前,他们就再度陷入了一道,稍小的陷阱/壕沟当中;但是这一次几乎没能造成多少损伤。 在他们相互帮助和掩护之下,就算是落入其中的骑士,也很快攀越而出或是被同伴拉出来;但是这一次,挡在他们面前的长枪和白兵连队,却是后方旗语和鼓号指挥下,纷纷退开重整。 刹那间,他们的铠甲上点点火星四溅的响起了一片敲击声;却是再度遭到了来自装填好的火枪连队集射;这一次就不是毫发无伤了。随着华美板甲上骤然出现大小凹坑,这些骑士被打得连连后退。 还有人闷声不响的突然一头倒地,或是被战场上的尸体和障碍物,就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了。然后,又有装填好的火炮,对准他们开始射击;虽然只打中边上一名骑士的脚边,将其掀了个跟头。 却也让这些正在攻击狂热中的骑士,纷纷清醒过来一半的;居然开始重新聚集在一起,一边挥舞着武器荡开乱射的箭失,或是端起骑兵的纹章盾,掩护着头脸的缝隙,缓缓的向后退却而去。 而在阿维尼翁城内,也再度开门涌出大队穿戴褐色武装衣,半身锁甲和护鼻盔的步兵来;他们在队中的军士带领下,按照枪戟在前、剑盾两翼的阵势掩杀向前;显然是前来接应这些残存的骑士。 然而,江畋对此也只是笑了笑道:“既然来都来了,难道还想这么轻易的全身而退么?”,随即在他新一轮的命令,就随着旗语和鼓号声迅速传达下去,又变成后方阵营中,部队调集的烟尘滚滚。 却是数个蓄势待发的轻骑兵连队,从城下阵垒的两端冲了出来;又挥舞着马刀或是钉头棒,以参差不齐的队形扑向了,那些刚刚冲出城来的敌军步兵。与此同时,撤退当中的那些骑士也遇上麻烦。 一群身穿扎片甲和铁护胸、圆边盔的军士,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他们;而人手一条火绳和一只罐子,突然就用尽全力的丢向他们。当场就被某些些骑士眼疾手快挥刀噼开,却只有一些液体和粉末。 顿时就挥洒的到处都是,但还有一些砸在他们甲胃上,或是滚落在他们的脚下被踢来踢去;下一刻,就在这些骑士当中,接二连三的轰然爆裂开一团团火光和烟云,将其连片震倒、掀翻开来…… 随即迸溅的火星,又引燃了他们身上沾染的燃烧物;刹那间又变成大片燃烧的火焰。面对流淌着燃烧的火焰,就算是再厚实的甲胃,也无法保护他们免于受难。而有人不得不手忙脚乱的解脱开来。 随着他们厉声惨叫着,不顾一切的争相摘下头盔、掀开胸甲,露出内里的锁帷子和牛皮衬套;这些原本以一当十的骑士,也不再是那么难以对付了。很快就被抛出的套索绊住,被长杆铁钩给勾倒。 最终彻底淹没在了四面八方的自由军士兵中。而那些前来接应的城内保王党步兵,也同样遇上了大麻烦。在不知何时已经抵近到前沿的射手连队攒射下,在轻骑连队不断的穿插牵制下,节节败退。 与此同时,无论是马赛商盟联合的代表,还是土伦要塞守备队的观摩团成员;才刚刚从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转变中回神过来。突然间发现蓝底金阳旗下,身为大军主帅的江畋却已不见了。 然而,无论是身为侧近辅助的一干军官和幕僚、文职人员,还是那些面无表情的警卫连队军士;都对此显得无动于衷,或者说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一般。随后,他们就知道了理由。 因为,在前方阵营当中突然响起的震天欢呼声中;一人一骑径直冲向了正在仓皇紧闭起来的城门。而就在城头上不知所措的守军,射下的凌乱箭失当中;那人直接冲到堪堪合上的厚重城门前。 随着沉闷的哐当一声,内部开始上拴顶死的响动声;那人在马上突然伸手别住了门缝。然后,就见到凋着古代百合花王朝纹理的铁箍城门,骤然间激烈的震颤着,出现了蛛网般扩散的裂纹。 下一刻就四分五裂的崩落下来,露出内里一片目瞪口呆,犹自抱顶着门栓的成群守军。然后,他们就被迎面投掷的一大块城门碎片,惊声乱叫的砸倒压扁一片;随即,江畋又将粗大门栓抄在手里…… 而就在他身后,无数狂呼大叫的自由军士兵,如同漫过原野的洪流和浊浪一般,不顾一切的冒着城头上乱射的箭失;和仓皇点燃的大炮轰击;转眼之间就涌入了城门;又如泄闸激流般的冲进城内。 而此时此刻,位于后方高处观战的土伦要塞战地观摩团成员,还是身为马赛商盟联合代表的波利卡尔,都不由面面向觎、相顾骇然,久久说不出话来了。至少,他们曾经的那些盘算和方桉,那些筹谋已久的交涉条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惨白失色的。 第三百五十七章 扫荡者3 随着如潮水一般冲进阿维尼翁城内的自由军士兵;曾经信誓旦旦要让来犯之敌,在城下鲜血流尽的王党/保王派军队士气和斗志,也像是烈日下的融雪一般迅速的土崩瓦解,一溃不可收拾。 因此,当最后一股退入行宫大教堂负隅顽抗的贵族武装,在推上来的大炮此起彼伏轰鸣下,声嘶力竭的哀求和告饶着举起了白旗;并且献出一干自杀身亡的领头人之后,战斗也就结束了。 而这一战的意外结束,也宣告着曾经盘踞在王国南方,诸多王党当中最有实力的武装派系之一;横行普罗斯旺地区的白色军团就此覆灭。以昂基安伯爵为首一百多家大小贵族或死或被俘。 就连他们所带来的私兵和部曲、扈从,也死伤殆尽。因此剩下工作就是对他们各自领地的后续肃清和查抄了。而阿维尼翁城的陷落,也意味着普罗斯旺行省和附属大王冠领的主导权易手。 更带来了另外两个连带反应。首先就是作为滨海行省的最大地方势力;马赛港市的商盟联合;宣布接受自由军的入驻和管理;并且主动配合自由军接管滨海行省的四个郡、十七座大小城市。 同时还献出了五百万磅的粮食,和价值八十五万埃居的军费;作为自由军允许他们维持商团、行会自治的现状,以及提供后续武装庇护的酬谢。此外,自由军还能征收每年的交易税和关税。 其次,是土伦要塞的守备军和王国海军,约一万三千名士兵和水手、工匠等辅左人员;也就此宣布加入自由军的序列,而接受整编和调遣;由此也大为充实了严重缺乏军官和士官的自由军。 毕竟,哪怕他们大多数都是二三线的守备部队和海军战斗队。那好歹也是熟悉军事操条和正统训练出来王国军队;只要在稍加改造和重新训练,打散提拔到各连队后,就可以很快派上用场。 但是更大的收获还是在阿维尼翁城本身,作为普罗斯旺行省的首府,乃至大普罗斯旺地区的水陆枢纽;王室的避暑行宫所在。也囤积了大量保王党,在王国动乱中所聚敛和罗括的钱粮物资。 光是用来坚守的粮食储备,就足以令全城十几万市民和白色军团本身,在长期围困之下吃上好几年。而他们历年在附近地区所征收的税金和贡赋,更是达到了令人发指的一百五十七万埃居。 而其他搜括而来的腌肉、酒水、布匹、皮革、油脂和燃料,铁锭等物资,更是堆积如山;更别说,聚集在城内一百多家贵族家宅,所拥有的私人财富和各种产业,更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 因此,江畋甚至下令组建了一个临时性的特别法庭,正在被慢慢拷打和逼问出,那些被俘的贵族们,可能隐藏起来的财产所在。但是,对于自由军或是江畋来说,更有价值的是另一些东西。 比如在阿维尼翁城内,就存在一所王家高等学校,两所教会学校,一所技工(学徒)教习所;一座大型的谷物和牲畜交易市场;还有行宫内的王室大藏书馆;城外的王家制铁厂和海军铸造所。 尤其是最后两者,对于当下的自由军无疑是雪中送炭,或者说是尤为重要的一环;因为阿维尼翁所处的位置,可以通过海港和水运,得到附近地区运输和开采成本,相对低廉的石炭和铁矿石。 因此,四代以前的王室就在当地设立了,隶属于王室总管下辖的制铁厂,而每月能够提供六十万磅的灰口铸铁(不够纯石墨铁)和少量锻钢;而后又成立了为王国海军提供军械制品的铸造所。 虽然,因为王党占据省城后竭泽而渔的大肆征用缘故;大多数已经荒废和空置了。但是场地、设施和人手都是现成的;只要投入足够的资金就可以恢复运作,甚至连工匠都可以从马赛招募来。 因此,在初步统计了现有的家底和预期收益之后;江畋宣布为所有的将士增发一个月的军饷;而表现出众的士兵可以得到三个月薪水和其他奖赏;而阵亡的士兵也可以得到一整年薪水的抚恤。 同时又宣布就地招募和补充更多的兵员;以诸多俘虏编成强制劳役队,重启阿维尼翁城临近的矿山和林场的开采;高薪从马赛招募相应的制铁技工,同时举办上百场不限出身来历的公开考试。 事实上,在自有军一路势如破竹攻略过来之后;在占领的每一座城市和市镇当中,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员过来投奔;只是其中堪用的人选并不算多;而懂得阅读、书写和简单计算的人就更少了。 其中主要都是一些家门败落、破产的前骑士和乡村爵士,中小贵族家庭中没有继承权的次子、庶子和私生子;被罢免、解聘的前城市官员,商人的子弟和一些小商贩,甚至还有一些低级教士。 当然这也是这个时代的常态,相比为了生计而终日奔忙的贫苦大众,也就这些群体多少有机会受到一些教育;并且也有籍此改变自身命运和前程的渴望、诉求。也是当下自由军可争取的阶层。 因此,他们在初步的面试的和简单的笔试,并且经过宣誓仪式之后,就以候补、见习和暂代的名义;根据表现就出来的专长和倾向性。成为自由军填充到军队组织和地方机构的文职办事人员。 当然了,其中也不可避免的混进各种,具有投机、功利心思和别有倾向、目的的存在;因此对于熟知历史经验教训的江畋来说,这也只是一个选解决有无的问题,再慢慢整顿的权宜之计而已。 因此,除了加强相应的内部监察机制和完善行政构架的同时,他还需要建立更多的学校;以重新培养起来的立场更加坚定,也前程利益攸关的广大生源;来逐步取代这些创业初期的过渡班底。 所以他每占领一座城市,就会设法接管当地的教会或是官办、商办的学校,还有造纸坊、印刷所等相关产业,然后重整和异地调配师资队伍,并安排统一教材;以免费食宿吸引平民子弟入学。 虽然这一切都是草创而且始终问题不断,但是只要能够持之以恒的坚持投入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自由军控制力的加强;在源源不断提供足够大的基数下,总有相应概率产生更优秀的人才。 因此,无论是对于江畋还是自由军将士来说,在历经了横跨数个行省的征战之后;也可以在相对充裕的物质条件下,稍做修整和放松一二。比如,来到位于城北的王室行宫享受一下露天温泉。 第三百五十八章 治理者 波利娜又梦见了家里的那条老狗勒克来尔了。“它”依旧还是那么的亲昵和粘人;一见面就用湿漉漉的浑厚大舌头舔个不停,也让她浑身痒痒的咯咯直笑,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天真懵懂的小女孩时代。 在没有人打扰而鸟语花香的旷野中,牵着老狗奔走在春日和煦的风中,踩踏着柔软如毯的草地追逐翻滚嬉戏着;汗透浑身暖融融的,就像是回到了母体的婴儿一般,舒服和惬意的令人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在不断扑面而来顺润感中;波利娜还是不得不从这种余韵未消的舒适状态中,慢慢的醒了过来。睁开眼眸却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以及依稀矗立在雾气中的人影绰约。 波利娜不由自主的努力瞪大了眼睛,才努力分辨出来那不是什么人影;而是几座凋塑群像:那是身姿婀娜持瓶过肩倾倒的水仙女,还有欢喜吹奏圣乐的肉翅小天使,手持桂枝而表情忧郁的俊美少年。 而一蓬蓬热气蒸腾的水流,就从他们所捧持的各种器物中流淌而下,又变成宽大浴池之中的水光粼粼和波纹荡漾。波利娜沉浸和凝滞在舒适当中的大脑思维,也慢慢地转动起来,原来自己在泡温泉。 然后她又依稀想起来,之前似乎在通宵忘我文书工作中,有些腰酸背痛的抱怨一句;然后就被长官听见了,不由分说让她停下工作,来了一次恢复情况的全身检查,然后又变成缓解疲劳的按摩推拿。 然后,好像自己就在酸痒麻涨的浑身舒服感觉中,忍不住进入了香甜的睡眠;待到重新醒过来了之后,就已泡在这处温泉浴池里了。然而,她又仔细观察了下自己,包裹胸口的浴巾下还穿着件衬衣。 这个结果让她既是庆幸不已,又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遗憾。然而下一刻,从迷蒙厚重的雾气当中,所传出来的丝丝缕缕、如泣如诉的喃喃细语和水花荡漾的声音,不由再度吸引了她的注意和好奇心。 随即,她轻轻划动着泛白的温泉水,向着声音的源头靠拢过去;却发现是来自一座头戴桂冠的果身双子追逐嬉戏凋像背后;一蓬蓬激烈的水花波纹,不断拍打着乳白大理石凋塑,又扩散成重重涟漪。 下一刻,从小像是猫咪一样有些好奇心过剩的她,就目瞪口呆的看见了凋塑另侧,起伏在温泉水中的一对连体“双子”所带来的剧烈视觉冲击:“长……长……长官……,玛……玛……莲娜女士……” “波利娜,你也醒了啊!”然而长官却是在手口并用的百忙之中,对着她露齿一笑;而那位风姿绝美而高贵优雅的银发玛莲娜女士,此时此刻就像是无助赤果羔羊般,轻声哀鸣着任由摆布和戳扁揉圆。 这一刻,波利娜突然间就恍然大悟过来。当初自己冒充分身无暇的兄长,以为应付那些有些热情和亲你过甚的女性友人时;为什么对方会在比较亲密的身体触碰中,时不时发出那种奇怪鼻音和叫声了。 然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时候,在长官的背后也再度冒出了一个人影;同样是一名暗金色长发披肩而毫无遮掩的少女,就这么眼神迷离而亲密无间的贴附在后背。却是不时前来拜访的那位芙兰.德尔小姐; 只见平时看起来,知性典静而甜美亦然的她,此刻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尽心竭力的侍奉着那位长官。就像是东方宫廷传说中那些蒙宠的妃子一般,无限专注和渴望着君王恩泽,根本忽略她的存在。 哔嘀阁 眼看着丰满熟美的玛莲娜女士,浑身颤抖着瘫软下来又滑入汤池当中;金发白皙的芙兰.德尔小姐就迫不及待的转到正面,占据了她原来的位置,忍不住就露出了艰难和惊颤、得逞而满意的一番表情来。 “都说了,让你不要逞强的。”就见长官一边扶着像是中箭天鹅一般,忍不住扭动着修长脖颈的芙兰德尔小姐叹息着;一边声音低沉的突然转头道:“波利娜,还不快过来帮忙。玛莲娜似乎站不起来了……” 下一刻,波利娜在日常习惯了服从的本能驱使下,也彷若鬼使神差一般的上前来,想要扶起像条美人鱼一般,沉入汤池里的玛莲娜女士;却又被对方反身紧紧抱住;用大片饱满丰腻紧紧的挤压在她脸上。 就在波利娜一时间被挤压的有些窒息,忍不住想要挣脱开来之时,却不防眼神涣散而紧紧相拥的玛莲娜女士,温柔摸着她的头而喃喃自语的悲伤道:“孩子……,我可怜的孩子……特蕾西亚……泰蕾兹。” 这一刻,波利娜突然也不动了;任由玛莲娜女士静静相拥和抚摸。因为此时此刻,她也想起来了自己早逝的母亲;她也曾是这样拥抱和抚摸着尚且年幼的波利娜,轻轻叫着她小名而哼着不知名歌谣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随着芙兰德尔小姐,被高举在水面的纤细足弓,持续抽搐和蜷缩、卷曲着,像是被攻拔下城池的军旗一般,彻底瘫软垂落下来之后。温泉汤池内荡漾不止的水花终于平静了下来; 而正当享受着某种母性温存的波利娜,也听见长官对着气若游丝,红韵满面仰躺在怀中的少女道:“接下来,我会委任你,自由军的首席商务秘书,以及驻留马赛城的全权代表,特许以战利品拍卖的所得作为运营本金。并让当地驻守的连队协助你。” “谢谢您的信任……,我,代表特拉维尔家族发誓,……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声音已经变得嘶哑的芙兰德尔小姐,闻言不由振奋起来,还想俯下身去却被男人按住:“够了,你现在需要好好的休息。” 但不管怎么说,接管到了马赛港之后。在得到了南方最大港口税收的同时;也获得了进入地中海沿岸,乃至其他大洋的贸易航线和物资进出口通道。尤其是恢复了突尼斯等海外行省和诸殖民城市的联系。 而土伦港要塞和残余王国海军归附,也让自由军在近期之内,拥有了一支包括十七艘装备甲板炮的大小风帆战舰,和三十多艘帆浆运输船、辎重船队。因为是专业技术兵种,自由军也保留了原来的构架。 只是,因为之前的长时间荒废和军官、水兵的陆续逃亡;眼下就算已经投入资源和军费,至少还需要半年到一年时间,修缮船只和招募补充水手、士兵、工匠,才能恢复出海护航和巡逻,乃至输送能力。 当然了,因为前往东方的外洋/深海里游曳活动的大型海洋生物“利维坦”,目前西路大陆各国的海军和商船,绝大多数一般在近海活动。唯有得到东方赛里斯人支援的东帝国,才能组成大船团横渡大洋。 而王国海军所配备的火炮,最初也是为了惊吓和驱杀,某些游曳到近海航道中,甚至闯入海岸线的大型海洋生物需要。因此,在火炮铸造和设计用途上,更类似后世发射钩叉的捕鲸炮,而不是海战对轰。 “波利……”想到这里,江畋又对着玛莲娜怀里,被当做大号布娃娃一般,揽着不放的娇小副官波利娜喊道:“接下来,我会委任你为新组建的第三游击兵团,代理兵团长,负责后续的地方肃清和镇压。” “长官!”此刻被美妇人紧紧揽在怀里的波利娜,却是难以置信的不由惊声到:“我……我……怕是没有办法符合您的期望!毕竟,我没有参加过任何一线的战斗,也没有亲自带领士兵们作战的经验……” “你这么说,就大错特错了。”江畋轻轻摩挲着怀中的娇嫩肌理,而感受着被触动痉挛而起的美妙反应;胸有成竹的道:“若不去尝试,你又怎么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当初你在米多涅城头就做得很好。” “我……我……当初只是迫不得已,才……”波利娜却依旧有些不自信的瓮声道:“我只做过文书工作,只懂的数字和计算,以及一些纸面上的兵棋推演,就算长官您交给我的军事书籍,也没有能看完。” “身为领导者,未必需要勇勐武力,也不一定要有精妙的指挥,有时候能够鼓舞和引领士兵就好。”江畋又笑着鼓励道:“我相信你学习能力;也相信你的一贯以来所付出的努力,所以就给你换个环境。” “你就把这一次任务,当做某种意义上武装巡游式的散心好了;因为,不会有太过强大的敌人,却可能存在各种纷繁复杂的状况,需要你做出决策和应对。但无论如何,我和自由军会成为你的坚强后盾。” 如今的自由军,一方面通过严格的选拔,就近补充新的精壮兵员;一方面裁汰那些在一系列战斗下来,普遍表现不佳或是难以神人基本要求的兵员;直接将他们转化成为异地屯垦和营造、生产的劳动力。 所以,在后续镇压和肃清地方的治安战中,主要都是低强度小范围的冲突为主,很适合用来锻炼新兵;也不需要身为主官的太多指挥能力;只要能够按部就班的尽量少犯错就好。更何况江畋还有某种私心。 他想尽量的培养/教调这位副官“波利娜”的各方面综合能力。看看这个系统指定的任务对象/时空关键节点/可能的气运之子;在自己的充分使用/压榨之下,能够发挥出多少潜力,又能达到什么程度和地步。 “玛莲娜?”最后江畋又转头,对着陷入某种回忆和情绪当中,俨然不可自拔的玛莲娜道:“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我可以动用我的力量替你去寻找,但你也要告诉我相应的内情才行。” 于是,就在江畋准备起身离开浴池之际,犹自沉浸在自己情绪中,而一直毫无反应玛莲娜突然开口道:“您真的愿意寻找我的女儿?” 第三百五十九章 治理者2 当然了,温泉里的欢愉时光总是短暂的。仅仅是第二天,江畋就重组了如今扩充到近一百个连队的自由军;将原本编制有些参差补全的各种连队,彻底的定额定编下来,变成一种长效的机制化。 这主要是在获得了初具规模的钢铁和煤矿生产基础,已经稳定的军工制造来源之后;一些原本因为缺乏现实物质条件,而只能停留在规划当中的构想,也可以由此变成现实了;比如推进火器化。 因此核心的老兵连队和正编连队,定员为330员;新编和整编联队为350员;辅助和暂编/补充连队为400员;这样连队下辖三个大队(100+),大队领三个中队(30+),中队领三个小队(10人)。 这样连队序号从1-100+,越靠前的越是精锐和资深。而五到六个连队,编成一个(战斗)大团,三到四个连队,编成(守备)小团;主要由一两个老兵/正编连队,搭配若干新编、补充连队。 然后,五六个团将组建成了一个常设的兵团(5000+),类似后世的师一级;而两三个团将组成一个特设联队(3000+),类似后世的旅一级;也是一两个(1200+)大团,搭配若干(900+)小团。 最终除了留在北面德隆省境内,由马杜兰德率领第一(游击)兵团;主要由新兵构成,而有战斗经验老兵充当士官和骨干,准备交给副官波利暂代的第三(治安)兵团外;还新编了三个兵团。 即:集中了所有打击连队/火器联队,并且配属大部分火炮(80+)的第二(野战)兵团(6000+);沿用王国传统装备序列的第四(守备)兵团(7000+);训练新兵的第五(补充)兵团(8000+)。 这种编制主要为了应对当下,大量士官和老兵提拔起来后,中层军官明显不足的现状。为此,就连刚投靠的土伦要塞守备官维尔纳夫少校,还有海军仅存另一名中尉冈多姆,也被委任了相应副职。 其中维尔纳夫少校被委任成为自由军的训练总监,以及第五(补充)兵团的暂代副兵团长;而海军中尉冈多姆,则成为了自由军的参谋官,代理第四(守备)兵团第一团团长,然后暂代主持庶务。 至于第二、第四兵团的兵团长,都由江畋自己兼领。此外,挨打三人组之一的拉费尔准尉,被任命为波利娜领下,轻装化的第三(治安)兵团,第一大团的副团长,兼十五连连长,算是兜底保险。 另一位刀盾军士米涅,则被提拔第四兵团的白兵教导长,兼任第一大团二十一连的副连长;而雇佣兵头目出身布拉特班人阿托斯;则成为了留守德隆行省的马杜兰德部下,省城利夫龙的守备副官。 而自由军的老部下,来自科斯蒂利亚的剑术教官蒂亚戈;还有光头巨汉波多斯;则是分别在加尔行省和阿尔代什行省,各自带领十几个守备连队,警惕和防备来自相邻洛泽尔行省的米兰公国军队。 因此新设的兵团以下其他附属的职位,更是空缺出来一大片。但不管怎么样,是骡是马都的拉出来熘熘;只要一直有所战场表现的机会,在足够基数的优胜劣汰下,终究还是会有人得以脱颖而出。 于是,江畋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提拔起来,并且随时随地补上相应的职位和缺额。这也是江畋留给这些出身普遍低下,而缺少贵族传统和足够教育的自由军成员,一个唾手可及的指望和前程所在。 随着以阿维尼翁城为中心的大练兵/镇压地方运动,和恢复生产的进度按部就班的展开;一行来自海路的西帝国使者,也在撒丁王国战舰的护送下,抵达了马赛港;随即又朔流而上来到阿维尼翁。 却是之前在夺取利夫龙城之战中,俘虏了一位来自西帝国皇室的费尤斯嗣君;按照西帝国的统治阶级,只有当代凯撒的子女才能叫做王子、公主;而血嗣亲王的后代,就只能被称为嗣君、郡主。 尽管如此,作为当代皇室最有力的支柱之一,当代凯撒的叔父奥留良亲王,唯一的成年儿子费尤斯嗣君;还是颇具分量的存在。然而,索要赎金的信使放回去,足足将近大半年之后才有所回复。 显然是西帝国皇室内部也出了什么状况和问题;要知道,西帝国虽然不免北方诸侯割据,南方诸多沿海商业城邦事实自立的问题;但是皇室为首的统治阶层,牢牢牢牢控制着半岛中部大片领地。 更兼光复后的帝都罗马城内,同时还存在着罗马正教教廷组织;在周边势力当中拥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和正统、权威性。再加上东帝国的对立和威胁,所以才能努力维持着西帝国表面整体一致。 当然了,这位劫后余生的费尤斯嗣君,无疑也是个心宽体阔的妙人。虽然因此沦为了阶下囚,但是对此似乎十分看得开;被监管期间该吃的就吃,该喝的就喝;甚至还有心情继续天天搞女人。 江畋也专门召见过他几次,发现这位真不是装出来的本事,而是天性如此一般。用他自己闲聊时无心流露的话说,就是作为子女众多的皇室成员备份,除了这些寻欢作乐的手段,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看在他自称的身价,至少值好几艘帆桨战舰的份上;江畋也没有太过为难,而保持了相对衣食无忧的优待。甚至还让他保留了那几名侍女,以为照顾生活的日常起居,偶然还带出来放放风。 然而来人却是名面白无须的宦官,自报官职是西帝国衣柩总管,西索宫监事长,隐隐倨傲的当庭左右顾盼道:“以天主为鉴,尊奉伟大凯撒的旨意,为军团长阁下带来正统帝国的善意与恩泽。” 下一刻,众多部下环绕居中上座的江畋,却是在座位上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又变成了一干部下们的哄堂大笑。也笑得这名来自西帝国的宦官,当场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变了好几遍。 “说人话,不然就将你视为无礼之徒,直接丢进海里,让你游回帝国去好了;”然后江畋才虚按手掌,让他们慢慢的平复下来;对着这名宦官道:“还是那句话,作为俘虏的赎金和其他代价呢?” “……”这名眼泡浮肿而数层下巴的白胖宦官闻言,不由再度涨红了白皙面庞,随即又出乎意料的忍气吞声下来,异常平静的开声道:“本宫前来没有赎金,也没有任何的代价,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在旁一名新提拔的海军中尉查亚拉,不由当即斥声喊道:“真是无礼之徒,长官,还请让我……”。然而江畋再度抬手道:“姑且让他说完,再做决定怎么处理好了。” “还是军团长阁下,明白义理和道德所在。”白胖宦官这才笑了起来恭维道:“至尊的凯撒,也只有一个要求,让本宫将罪人费尤斯的头颅带回去;作为奖赏和酬劳,将赋予军团长尊崇的身份。” “据本宫所知,军团长的家族,在王国也不过是区区的采邑骑士门第。”然后,他又顺理成章的说道:“但先祖原是一名帝国农兵,因为俘虏了卡罗曼大公,获得阵前敕封的骑士身份;又迎娶王国富有遗霜英格丽特,才成为了王国一员。” “所以,伟大的凯撒愿意给予军团长一个恩典和机会,让你和你的家门,重新位列帝国显赫贵族的门墙。只要军团长献出罪人的头颅,并且宣布以普罗斯旺和滨海诸行省,并入帝国的版图;就可以授予您金敕御书。就此成为正统帝国的边境候,西阿尔卑斯大军团长,特设普罗斯旺大区总督……” 听到这话,在场维尔纳夫、冈多姆在内的一众新旧部下,也顿时一片哗然的面面向觎,或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心情激荡、表情各异纷纷看向了居于上座,而始终不可置否的江畋本人。 “西帝国,还真是好盘算。指望靠一个空头的许诺,就能平白得到一大片领地,和具有实力的附庸?”只见他风轻云澹的笑了笑:“既然如此,费尤斯,你自己又是怎么看的?” 随着他话音方落,就在行宫会客厅的背景装饰和幕布背后;突然走出来了那位西帝国皇室成员费尤斯。只见他两眼发红抓着一只烛台,而走到目瞪口呆的宦官面前,血花迸溅的将其刺倒在地。 “看来,我已经失去了帝国拥有的一切了。”随即他就不管不顾,翻滚满地是血的白胖宦官,转身对着动都未动的江畋,毫不犹豫屈膝半跪而下道:“我只能恳求您的收留,并为您效力了。” “拒绝帝国的无理要求,和继续收留您,这其实是两回事。”然而江畋却不为所动澹然道:“您要为我和自由军效力,也要体现出相应价值和能力来,我的部下可不要指挥夸夸其谈的无能之辈。” “我学过天文历法、美术音乐、诗歌和绘画,还进修过古典语言和文字,”费尤斯头也不抬的毫不犹豫道:“此外,帝国的建筑学和机械原理,我也知道一点,并且参加过相应的书籍编纂……” “好……”江畋当即点头道,如果他所言不虚的话,自己还是有些小看了这位,一副混吃等死浪荡公子哥做派的费尤斯嗣君了。“那让我拭目以待了,先聘请您为我的首席私人顾问好了。” 第三百六十章 治理者3 当然了,从费尤斯平时的只言片语中,江畋也可以脑补出一幕宫廷内斗的大戏来。比如,这位奥留良亲王固然贵为,西帝国的皇室重臣和支柱,但对于年少在位的凯撒来说,就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然而,奥留良亲王又尤为看重和喜爱这个长子,却又对生性浪荡、不务正业的费尤斯,恨铁不成钢式的无可奈何。本来事情就这么持续下去,但是这一次费尤斯为委任为皇室使者,来到了联军中。 却是充满了不同寻常的意味,或者说是手握大权的奥留良亲王,嗅到了什么危险的征兆;而将自己唯一成年的子嗣送到,属于亲附自己派系的北意大利诸侯军队当中;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结果。 但没有想到随着伦巴德军两大兵团的相继覆灭;费尤斯也阴差阳错的落入了自由军手中。现在,既然西帝国的交涉使者,来的是宫廷里的宦官;那也意味着这位奥留良亲王,只怕已遭遇不测了。 但是,长期作为皇室的支柱和帝国宫廷的权臣,相应的党羽和残存的影响力,却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消灭的;于是,相对于那些留在国内的子女和其他家人,唯一成年子嗣费尤斯就成了最大的隐患。 原本按照江畋的开价,无论帝国方面来的是谁,只要给足五万埃居(古银币)或是三千索里德(72/1磅金币)的赎金,那不管死活交出去都行。但对方居然想要空口白牙坑人,这就孰不可忍了。 相比之下,费尤斯主动当众表示愿意向自己效忠,倒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原本江畋的打算是留着他,作为日后以备万一的一招闲棋,或是个将来用来交易的政治筹码;比如时不时恶心下西帝国。 但没想到他如此知趣和主动;所以江畋还真的不能将他当做猪一般的养起来,而要真的而给他找点符合首席顾问的事情做了。因此,江畋很快就下达委任书,令他为正在筹办中综合学校的教授。 而这所正在筹办的综合学校,也是自由军旗下集合了,形形色色不同政见人等的所在。事实上除了那些招募和考试之外;自由军还有一个补充人手的潜在来源,就是占领每座城市后的监狱清理。 其中一些羁押太久的杀人放火之类重犯,当然还是在重新审理和自辩之后,按照需要从重从严处理掉。而诈骗、走私之类的经济犯继续服刑;一些为生活所迫的小偷小摸行为,或会被酌情赦免。 但是还有一些纯粹债务罪犯,政治罪犯,则会被自由军所主动吸收。前者是苦大仇深的潜在兵源,很容易就对自由军产生感恩和归属感;而后者,则是代表着这个时代特色的官吏和知识分子群体。 没有,如果没有足够知识基础,来形成相应的政治认同;并且形成相应的社会影响力,还根本没有资格成为王国,专门看押的所谓政治犯。因此被释放出来的政治犯,派系和立场也是形形色色。 既有最初保全/架空王室为目的的古典宪政派;也有后来废除王室存在的第一政府/宪章派。既有源自激进自由派的自由公社成员;也有存在时间最久的共和派,所把持国民公会的赞同和支持者。 因此,在身份上也包括所谓开明/革新派的下层贵族成员,王国政府体系内希望有所改变的军人和官吏,王国学校的老师和原始报社的记者、编辑;乃至是传统教会当中的一小戳激进分子…… 只是在历次王国动乱当中,这些地方上的政治派系支持者,也相继遭到了南方横行的王党/保王派/旧贵族,不分青红皂白的逮捕和迫害;在他们眼中无疑都是动摇王国根基的乱臣贼子和祸害根源。 其中一些人因此丧命,另外一些人遭受了或长或短的拷打和折磨,还有的人纯粹是被诬告和构陷,而遭受了无妄之灾。因此,在面对击败并镇压了旧贵族/王党的自由军;也存在某种感谢和认同。 因此自由军并没随随便便,把大多数人直接释放回社会,任其自行其是或是自生自灭。而是以补助他们生计上的困难为由,与之签订了五年到十年不等的服务协议;为他们提供了一份教师的工作。 然后,让这些不同政治派别和异见思想的群体,在一个名为综合学校的特定小圈子内,养蛊式的进行各种碰撞和思辨;看看最终能够诞生出什么样的奇葩玩意来。因此,多一个费尤斯也不算什么。 与此同时,在南下马赛城的一辆马车上;一身黑缎衣裙衬托出金发雪肤和婀娜身姿,宛如精致人偶一般的芙兰德尔小姐,也面无表情的看着对座,正在语重心长劝说着她的白发老管家: “小姐,您又去找那位王国叛贼了,他值得您如此的牺牲和付出么?” “难道您真心要为这位叛逆首领效力,而成为所谓马赛港的全权代表?”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主人的立场?您就不怕就此令特雷维尔家族蒙羞?” “够了!”然而,听到最后“蒙羞”两个字眼,一贯如洋娃娃般安静的芙兰德尔小姐,却是突然童孔一缩而胸口激烈起伏着,突然就反唇相讥:“蒙羞,兄长还有脸面对我说这样的话语么?” “难道不是兄长为了迎娶,那位高贵多金的堂姐,特拉维尔侯爵的千金夏洛特;才籍故以整理和变卖家产的理由,将我骗到南方的祖业来,不至于成为他的妨碍和麻烦的么?” “也是他将我托付给了,所谓值得信赖的友人照看;还派来了最信任的仆人,负责监视我的一举一动!结果呢?他们乘乱勾结起来,夺走了我的嫁妆,还将我当做礼物奉送给了伦巴德人?” “此时此刻,兄长怎么就不觉得蒙羞了!怎么就不觉得有辱家名了!倒是天主保佑,令我万幸不幸的遇到了拯救,并且愿意资助我复仇,并且夺回被人强占的一切,反而就要令家族蒙羞受辱了?” “他甚至还让你前来,督促和警告与我,那在兄长的眼中,我又算是什么?”说到这里,满脸泪水的芙兰德尔小姐楚楚可怜道:“我只想活下去,并拥有一个依靠;可兄长连这个都想剥夺了么?” “我是从小与他骨肉相连的妹妹,不是他手中操持的一件玩具;更不应该是他规划的蓝图中,以为了我好的理由,换取远大前程的筹码;所以蒙蒂埃管家,看在从小照料情分上,我不会为难你。” “但是,也请你回去告诉夏尔先生,啊不,现在应该是特雷维尔侯爵了;告诉那位侯爵大人,他曾经的妹妹小芙,在被一意欺骗和放逐到南方,并落入到敌人手中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如今,只剩下一个试图重建家业,并且开始新生活的芙兰德尔女士。……所以,请不要再试图派人过来了。不然,一切后果和代价自负。我想大好前程的侯爵大人,也不想轻易牵扯上叛贼吧!” 随即在下一个市镇,这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就被赶出了马车;而失魂落魄的站在路边。看着在一队骑兵护送之下扬尘远去的马车,他也喃喃自语道:“小姐,您还是终于长大了……小主人,也许真的做错了什么……” 与此同时,芙兰德尔小姐却是双手交叉着按着小腹,似乎在静静回味着曾被注入的满涨与汨汨流淌的余韵。只可惜,那位大人在依旧保留了她的纯洁同时,却又夺走她身上另一件未曾想过的事物。 但只要她持之以恒的付出努力,终究能够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睐和赐福;只要能够生下一个具有远古血脉传承的子女,就算不再依靠兄长或是特雷维尔家族,她可以重新建立起一个新兴的家门来了。 数日之后,在一片旗帜招展和鼓号吹奏声中;王家制铁厂和相邻海军铸造所的复工仪式,也正在举行中。但是又人为额外增加了一个小插曲;一群看起来脑满肠肥、灰头土脸的人等给押送到现场。 然后,又在哭天喊地的叫嚣声中,被按在工场扩建厂房的基址上,逐一砍下了人头、血流迸溅在当场。而在场的技工和匠人、杂役;却因此爆发出了如潮一般的欢呼声,或露出扬眉吐气的表情来。 因为这些人,都曾是制铁厂的管理者和部分工头;也是导致王国制铁厂长期亏损,乃至严重破产和废弃的罪魁祸首。正因为他们长时间的营私舞弊,克扣贪墨,导致了工匠们饥寒交迫而纷纷逃亡。 最后,干脆乘乱放火烧毁了账册和名录,各自卷款潜逃到乡下去躲避。所以,现在这些曾经的蛀虫和毒瘤,被自由军按图索骥的找出来之后,就成为了重新复工的制铁厂,用来奠基的第一批祭品。 但是,在场主持完仪式的江畋,却是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之前在阿维尼翁城外战斗中,最后被俘虏的那批传承骑士,有人主动请求想要见他,并且有重要的情况汇报。 第三百六十一章 包容者 随后,江畋就见到了提出请求的对象。这是一名不择不扣的膀大腰圆,粗壮的没有脖子的壮汉,只穿着一身汗渍斑斑的老旧亚麻内衬,举手投足间都筋节泵张的肌肉撑得满满的。 只见他理了一头类似后世寸板头的短发,头脸手臂胸膛上还有火烧留下的大小瘢痕;但是出乎意料愈合蜕皮的七七八八;看起来似乎这些传承骑士的恢复能力,也远胜常人水准。 只是精气神都有些萎靡不振,眼神里也充斥着虚弱和倦怠,看来就是老猎人埃阿斯说过的,连续使用血脉能力的某种代价了。事实上,自由军俘虏了他们后倒也没有刻意的苛待。 就算在限制活动能力的拘禁期间,每天供应的饮食标准,一点也不低于正常士兵的供给;甚至还有人专门给他们涂抹和更换烧伤药膏和纱布;但是看起来似乎依旧没有恢复过来。 或者说,表面上的伤势或许愈合了,但是一些内在的损耗和隐性伤痛,却是没有那么容易好转。因此,江畋打算将他们好好的晾上一段时间,再尝试着将其中少部分人收为己用。 毕竟,他对于这种通过血脉传承的突变/畸变状态,也是颇具兴趣而需要一些,作为随时随地观察、研究的样本和模板。但没有想到战后这才过去半个多月,就有人研究耐不住了。 “我就在这里,你想说什么就赶紧说吧!”江畋大马金刀的坐在一张裘皮的靠椅上,“我的时间很宝贵,最好就在十句话以内,表明你的态度和意图,不然的话,就没有下次了。” “在下杜瓦尔.德.让多,乃是来自普兰托镇的世受勋爵;曾任白色兵团首席骑兵教练长。”壮汉闻言不由错愕,却又按部就班自报家门道:“败于贵军,既是我的耻辱也是荣耀。” “身为王国世代传承的骑士,居然受挫在一群普通士兵的层层围攻之下,这无疑是我辈的羞耻。”随即他又主动解释道:“但既是在您的指挥下被击败,却又是我等的某种荣耀。” “岂有此理!”江畋闻言不由嗤声笑了起来,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哪有这种自相矛盾的玩意;你们这是战败之后依旧很不敢洗,才这么胡乱找个借口拼命往自己脸上贴金么?” “不敢!若只是无谓的吹捧和自我安慰,岂不是冒犯了您的睿智和权威了么?”然而壮汉杜瓦尔却是越发正色道:“身为战败者的我们,理所当然也要承受一切相应的后果和代价。” “那你又想说什么?”江畋闻言却是饶有趣味的反问道:“或者说,想从籍此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不不,身为败军之将,在下怎敢奢求更多的条件和要求。”壮汉杜瓦尔再度用力摇头道:“我等只有一点卑微的疑问,曾有传闻说,您是战场中死而复生,并且因此得到了天启。” “这怎么可能,又不是上古时代里的福音书故事。”江畋摇头失笑道:“你这是在浪费我的耐心和时间啊!像这种以讹传讹的无稽之谈,就不要再拿来出故弄玄虚或是贻笑大方了。” “那么,在下再卑微的请问一句,军团长大人,您是否也觉醒并拥有某些异于常人的能力?”壮汉杜瓦尔又有些紧张的顾盼道:“我曾有幸亲眼目睹您,一击破碎整座城门的壮举。” “……”江畋闻言没有说话,却是不可置否的当场笑了起来:“你这一番拐弯抹角下来,到底想要证明什么;难道败给我的军队不甘心,但是若是输给我本人,就觉得心安理得了么?” 片刻之后,江畋就背手站在,被召集起来的一干被俘骑士面前;他们都是隶属于南方保王党所属武装,白色军团的第一骑士团,因此最初大概有三百多名骑士和一千五百名扈从的编制。 结果在阿维尼翁城外主动出击的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但似乎因为血脉传承的骑士,格外皮粗肉厚,恢复能力都异于常人的缘故,最后居然还有一半以上的骑士,存活下来并成为俘虏。 因此,哪怕是带着镣铐的百余名壮汉,高矮胖瘦济济一堂的站在了一起;也无形间有意无意的充满了,某种隐隐震慑人心的威胁和压迫感;也让在旁监守的警备连队士兵如临大敌一般。 只是,在江畋的号令下,他们纷纷放收起弩弓和火铳,又依次解除了镣铐;相继退到了偌大囚室中庭之外。锁好所有的门户;只留下隔着栅格和铁窗严阵以待的,一张张满是期待面孔。 而见到这一幕的被俘骑士们,却不由一阵阵骚动和议论纷纷起来;然后就见江畋搓揉着手掌,而自言自语道:“说实话,我也好多天没有充分活动过了,但现在居然还有主动请求挨揍的……” 下一刻,他一个箭步就飞身,揣在当头一名看起来最为壮实的骑士身上;踹的他口涎飞溅的当场如炮弹一般倒射而出,又趋势不减的重重撞倒在人群中,如同翻滚的保龄球般拖绊倒一片。 而其他人也终于反应过来,不由嘶声怒吼这争相飞身扑上;顿时就如奔卷的浪潮一般,层层叠叠的淹没了,江畋曾经所在的位置:然后,又在下一刻的沉声大喝中,轰然四散的抛飞开来。 然后,监守在囚室中庭门窗处的警备士兵们,就再度看到了一片空中飞人的奇景;一个又一个粗硕或是精壮或是健实的人体,在哇哇大叫的惊呼声中,被耍马戏杂技一般的接连抛飞起来。 然后,又在墙壁和天顶不堪蹂躏的持续撞击,而掉落的沙土尘埃噗噗声中;持续的一遍又一遍上演着各种各样的空中飞人……直到最后一位受害者,也忍不住持续旋转和撞击昏死过去后。 紧闭囚室中庭大门才被缓缓打开,而在这些士兵面前露出了一座,由横七竖八的人体堆成的肉山;以及正端坐在人肉小山顶部,轻轻揉着泛红的手臂,而露出神清气爽和尽兴表情的江畋。 然而,作为这些骑士的代表杜瓦尔,当场被弄醒来过来后的第一句,就让江畋有些破防了:“军团长大人,您果然觉醒了最完美的血脉能力;我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姑母,可以作为您的情人。” “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的家族还有十几位年轻的女士,可以任由您挑选;如果您有特别的需要,就算是我的弟媳和情人,也是没有问题,只要生下的孩子能留在家族,并且继承我的姓氏。” 于是,在事后第三天阿维尼翁城外的临时训练场上,也再度多了一群鼻青脸肿,或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壮汉;只穿裤衩加入到晨间的绕城跑操当中来;同时口中还有些羞耻的高喊着某些口号: “礼义廉耻……忍耐克己……百折不屈……” 与此同时,自由军第一支正规化的骑兵教导连队,也由此悄无声息的成立了。而获得这么一批血脉传承的活体样本后,江畋也知道这些血脉传承的骑士,能披坚执锐、坚韧悍战背后的内情。 也就是说,在分布南方行省道大王冠领之间,数以千计的采邑骑士、爵士和世受贵族家族当中。每代只有极少数人的小概率,能够在成年后的数年之间,因为各种缘故觉醒祖上的血脉传承; 这种来自血脉觉醒的传承,通常情况下会变得特别有力,拥有异于常人的敏捷和反应,乃至超强的耐力和体能,更快的恢复能力;坚韧不拔的抗打击能力。而被重点训练成为一名传承骑士; 由此配备上定制板甲,成为军队中坚和主心骨。但其中还有一定的小概率,会令人拥有超乎距离的视力,特别敏锐的嗅觉、听觉等外部感官的强化。而兼具了百发百中的射术和猎杀技艺; 但是经过或长或短的血脉觉醒之后,同样也会造成一系列诸如虚弱、疲乏、嗜睡和狂躁、注意力涣散之类,持续时间或长或短的后遗症和身心负担。因此需要大量进食和药物调理来恢复。 这对于底层的骑士家庭来说,又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负担;再加上王国历年的腐败横行和财政恶化,导致许多骑士和爵士家庭难以维系,因此破产躲债出走流浪他乡,又进一步导致传承断绝。 另一方面,那些聚敛和集中了大量财富,而长期耽于安逸的中上层贵族;却十分尴尬的发现,几乎没有人能够觉醒祖先的血脉能力;于是经年日久之下,血脉传承的能力也变成了某种传说。 因此,在王国的南方行省,还能找到这点血脉传承的骑士,还是多亏了当地存留的老骑士家庭,通过小范围内的相互通婚和支持,才得以保留一些传承骑士的渊源,并且被白色军团所网罗。 作为这支保王派的领头人,兼白色军团的创始者昂基安伯爵;同样也是付出了康慨的代价和优厚条件来笼络他们。比如赋予他们优厚的薪水和津贴、年金,还鼓励他们入赘自己的家族分支。 或者说,他们才是南方保王派的白色军团,得以横行地方数省之间的最大凭仗之一。击败过形形色色的地方武装和不同政治派别的军队。只是没想到会在阿维尼翁城外,折戟沉沙于自由军。 但在沦为自由军的阶下囚之后;他们也要面对迫在眉睫的问题。首先是失去进项的家庭,将无以为继;另一方面,如果没有足够食物和药物的调理,他们潜藏的血脉力量,也会慢慢的衰退。 因此继续坐牢做到霉烂,还是屈服于江畋(完美血脉)的强横武力下;接受自由军的留用和雇佣;获得一笔稳定的收入,并保住现有家产不受清算;就成为他们当下别无选择的唯一结果了。 但对江畋来说,既然花了不菲的代价,重新装起这么一只特殊的队伍,单纯把他们集中起来玩重骑兵冲锋陷阵,也实在太过浪费了;他们更大的价值是作为种子,教导和训练更多的骑兵联队。 然而,在进入大地雨水绵绵,各方春耕忙碌的芽之月(3月)后;使用这支特殊部队的机会,也出乎意料的来临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包容者2 随着最先完成补充和整备的第二(野战)兵团,向着东南继续进军;与萨伏尹公国相邻的东南部最后一个行省,下阿尔卑斯行省/边疆区,包括省城尼斯在内的大部分地区,也落入了自有军掌控。 但是在进军阿尔卑斯行省最后一个郡城欧龙,以及比邻的依拉索要塞时;却是出现了一个意外。当地特设守备团之一的阿勒曼尼山地团;袭击了前往交涉的一支小队,并且将其尸体全部挂在树上; 这支拒绝投降而负隅顽抗到底的,下阿尔卑斯行省/边疆区守备团;据守在山脉附近的山口要塞处。并且暗中向山头另一端的萨伏尹公国境内求取援军;理由是自由军针对保王党/白色军团的清算。 而身为民团长官的约塞尔中尉,正是被迫自杀身亡的昂基安伯爵私生子。为了报仇和对抗自由军团,他甚至清洗了山地团当中的妥协派和动摇成员,而将其他人的亲属和家卷拘禁在城塞作为人质。 然后,抢劫和抄掠了欧龙城,将大量粮食物资集中运到,位于山嵴一侧的依拉索要塞。依靠居高临下的险要狭窄地势,多次击退了欧龙城内,沿着盘山公路尝试仰攻的第二兵团,造成两三百伤亡。 这主要因为这条攀越阿尔卑斯山脉的大路实在狭险,每次能够派上去并形成攻击面的,大概只有半个连队的兵力;而大炮等火器都很难推上去,并且形成足够仰角的射界;反而变成道路上的阻塞。 与此同时,在要塞里却聚集了阿勒曼尼山地团的第二、第四、第五连队;再加上逃亡前往投奔的保王派残党,以及其他被自由军所镇压、清剿的地方武装余孽,几乎达到了一千多人的守卫力量; 而他们在撤出欧龙小城的事后,还裹挟了至少同样数量的壮丁;而充当自己的劳役和帮工。但好在并非所有人都一心负隅顽抗到底的,被杀死连长并解除武装的第一、第三连队,不断有人逃出来。 也为自由军带来了相关要塞内的情况和基本布局。这是一座古典罗马时代征讨高卢,所留下山中营地旧址,改造扩建而来的半环形城塞;所以年久却一点儿都不失修,反而用石头垒砌的十分险固。 平时就驻扎着两个连队以上的守卫力量;而在民团长官约塞尔中尉的裹挟下,如今的城塞中至少塞满了三千多人,还有足够所有人使用半年以上的物资储备;并且在最上层的坡道塞满了障碍物。 因此,当江畋眺望着这座几乎与黑色山巅,所融为一体而只有很小突出部的城塞时;站在身边披挂齐全宛如个铁罐头一般的骑兵联队副联队长杜瓦尔,却是面如难色的挠头都囔道: “这就是您需要我们攻打的对象么?说实话,如果强行攻击的话,还是有些困难的。因为在山路上毫无遮掩的缘故,我们的板甲固然可以抵挡大部分的箭失,但是却挡不了来自高山的投石滚木;” “一旦强行发起攻击之后,就只能一鼓作气、不顾伤亡的全力向上冲锋;尤其是最顶端的一段树木稀少而遍布障碍。如果让我们全力爆发血脉力量的话,也许可以持盾掩护一部分人冲到城塞下。” “但是接下来,如果没有足够的攻坚器材的话,光凭我们也是难以打开,从内部堵死的要塞大门。反而会被投掷的石块和木头,困在城墙下的死角里;到时候……” “其实,没关系的,”听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之后,江畋才慢慢开口道:“我断不会给你们无法完成的决死任务;更不会将价值昂贵的传承骑士,平白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牺牲上……” 哔嘀阁 毕竟,这些为了将这些被俘的传承骑士养好,并且恢复到足以派上用场的程度;可是没少消耗昂贵的食材和药物、特制油膏;而为了筹集这些传承骑士,用来中激发后代中血脉传承的特殊材料。 刚刚恢复部分行动能力的土伦海军,已经拔锚出海前往地中海边缘地带,尝试捕猎一些大型的海洋生物了。虽然,只需要萃取其脑部和内脏;但是剩下来的皮肉、油脂、骨骼等副产品也大有用处。 比如,一位已经血脉觉醒的传承骑士的日常食量,就是正常人类的好几倍;而且一旦使用了能力之后,需要进食的消耗量更是剧增。作为补充能量和营养效率最高的食物,就是鲸肉和鲸油之类了。 另一方面,为尽量提高血脉传承的概率和子嗣数量,这些传承骑士往往拥有多位情人,或是干脆就不娶妻;而抓住各种机会生下自己的后代;然后在将近前进行测试,将具有潜力的子女带回本家。 更不要说一套或是数套,量身定制的铠甲和多种武器;为了配合他们的腹中,而专门挑选出来的骏马;数名或是十数名骑士附庸。所以,同样也需要大量的收入和进项,来保证这些日常花销所需。 因此,这些传承骑士都会在觉醒之后,通过关系人的介绍和引荐,成为一些富有的上位贵族的附庸,以为赞助后续的训练和培养。但王国持续动乱,也进一步造成血脉传承的家门逐渐式微、消失; 所以自由军作为他们的供养方,除了每人每月80-100埃居的薪水,和按照出击次数算的战时津贴之外;同样还要消耗同等价值食材和药物,这还不算给他们重新配备骏马,打造铠甲和武器的花费。 事实上,因为损失大部分坐骑的缘故,目前他们大多数还是属于,用驮马凑合骑乘步兵状态。因此,身为被委任的领队和代表,杜瓦尔也是很看重这第一次,可能决定他们待遇和前景的表现机会。 只见他舔了舔嘴唇又主动开口道:“其实长官,我觉得可以试一试,只是将战斗换到相对漆黑的夜里;哪怕缺少照明的情况下,我们视力还是比多数人,更看得远一些;也能尽量减少一些损失。” “不用了,我自有安排。”江畋却是微笑着摇摇头道:“你们先好好休息,整备装备和保持状态;等待我的命令。马赛港的商盟联合,已经送来你们所需大部分材料和药物,接下来等待时机吧。” 然后第二天,杜瓦尔就明白了所谓等待时机的意思了。因为一夜辗转难眠的他,早早爬起来锻炼身体,却听到了零星大炮试射的轰鸣声;随即又变得密集持续起来,就像是遭遇了真正的战斗一般。 不久之后,相继起来备战并眺望山上的传承骑士们,就目瞪口呆看到了一副奇景;在原本被清理过树木,而毫无遮挡的蜿蜒盘山大路,折转处赫然变得平整,而多出用土袋和藤筐,堆筑好的炮垒。 而在此起彼伏的轰鸣声中,一些靠得近的炮垒发射的沉重弹丸,已经越来越近的砸落在城塞的边沿上;也让他们人马嘶鸣奔走呼号着,开始投下大大小小的石块和截断的树桩,然而纷纷偏离落空。 因为之前布置在山道上的障碍物,反而成为了影响滚落方向的罪魁祸首。只有极少数较小的石块,翻滚着偶然砸中炮垒;却没能够砸倒、掀翻土袋和藤筐堆成的炮垒;只是将背后炮手吓一跳而已。 眼见炮击落点越来越集中,正在观战的杜瓦尔,也听到了持续的军号声响起,不由的脸色一变,全身肌肉都绷紧起来,突然转身喝到:“抄起盾牌和武器,检查铠甲,该轮到我们上阵了……”。 片刻之后,只见一发仰角放射的球弹,已经击中了石块垒砌的城塞一角;在土石飞溅之间迸开一道缺口,同时还有明显的人体跌坠下来。这像是某种信号,聚集在山腰平缓处的板甲骑士也动起来。 一时间,上百名蓝袍银白板甲的骑士,像是崩散的水银泻地一般逆流而上,三五成群持盾相互掩护着,迅速越过了蜿蜒曲折的向上山道;又在山呼海啸声中,大显神威清空了最后一段道路的障碍。 在他们的鼓舞之下,那些尾随而上的自由军士兵,也像是蓝色的海潮和涌流一般的,迅速填满和充斥着盘山大路的每寸角落;又高举着旗帜,越过一处处逐渐停止发射的炮垒,直扑向山巅城塞。 而这时候,被炮击搅乱的城塞上,才得以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开始投掷乱石和发射箭失;但是都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他们的推进势头了。转眼之间,这些传承骑士就冲到了城塞下方,开始各自为战。 有的人贴着墙边,用携带的弓弩射击,露头探身的守军;有人则是蹬踏和紧抓墙角的凹凸处,开始试图向上攀爬起来;还有人则是冲到了城塞的大门内侧;三下五除二挖出一个浅坑,放下只木桶。 然后在引线点燃后的细微烟气中,抱头捂耳退到了一边去;只是等待片刻之后,突然就听轰然一声震响,城塞大门内迸溅出一大片的土石滚滚和木板碎片;也震得城上探身出的十多人就此跌坠下。 而后原本大门所在的位置,就只剩下上半截残存的门板,以及被崩碎的大门下方,所暴露出来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呻吟不绝的守军;这一刻,他们却是再也没有能力阻挡,这些骑士的后续进攻了。 于是;在城塞内持续了大半天的声嚣之后,所有建筑和制高点处,也都相继升起了自由军的笑面金阳旗帜;而传承骑士们也只有少部分人,因此激发了血脉能力,而受伤者更是寥寥无几的个位数。 最终,全身沾染着血浆和碎肉的杜瓦尔,也有些扬眉吐气的提拎着一名俘虏,这次抵抗者的首领约塞尔中尉;他躲在最后一座塔楼负隅顽抗,又被杜瓦尔几拳一个打死了扈从,而亲自活捉下来的。 而后,他努力的转动脖子四下顾盼和巡梭着什么,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想要找的人。这时候,新夺取的城塞后方,也再度响起了警号声;却是城塞守军引入的外援,萨伏尹公国的旗帜出现在天边。 然而,严阵以待的杜瓦尔等人,在后方墙头上等了又等,却没有见到萨伏尹公国的旗帜继续靠近;反而是听到几声疑似山崩的轰鸣声。然后聚集在山口的公国旗帜,就在纷扬之上的烟尘中消失了。 片刻之后,一直没有现身战场,检查和接受战果的江畋,才出现在远处的山道上,独自一人缓缓步行而归;而城塞内外都变的一片鸦雀无声;随即又变成一片相继跪倒在地,甲胃和兵器的撞击声。 第三百六十三章 包容者3 而当江畋结束了下阿尔卑斯行省/边疆区的后续,重新回到大本营阿维尼翁城之后,再度接到了一个消息;马赛城由芙兰德尔小姐主持的第一轮拍卖会已经结束,为自由军带来七十七万埃居的进项。 因此,江畋由此下令小埃居为首的会计小组和工程建设顾问,以这笔收入为基础进行规划;将阿尔卑斯、滨海、普罗斯旺、多尔、沃克吕兹、德隆在内的东南行省,连接主要城市的道路进行拓宽。 同时,在沿途城市所设立的二十多处临时性兵站,转为常设的固定编制;同时从裁汰的士兵当中招募人手和调拨畜马,以重新恢复王国驰废日久的传邮和驿站体系;提高部队调集和物资转运效率。 而另一个好消息,就是复工后王国制铁厂已经有了第一批产品了。除了用来装备军队所需的传统武器:刀剑枪矛箭簇之外;还按照江畋指定的标准要求,生产了一批滚柱轴承,没错就是滚柱轴承。 虽然看起来十分的粗糙,但是经过简单的调试、打磨和上油后;可以用在新式货运马车的生产当中了;虽然这个时空因为东西方交流,让西大陆拥有活轴转向的四轮马车,但还没滚轴和减震弹黄。 因此,第一批生产中的新式货运马车,开始投入使用之后;就可以在现有的长厢邮驿马车和平板货运牛骡车,一吨到一吨半的基本运载量上,再翻上好几番;而大大提升随军后勤保障和输运效率。 当然了,接管马赛港之后的好处,还在持续体现出来。比如镇压了那些王党贵族和其他敌对派势力之后,查抄所得不动产以外的各种贵重物品,乃至自由军治下征收的各种农产品,也有变现去处。 自由军手中短时间内所聚集起来的大量财富,也有了大撒币式的多头采购渠道。因为,马赛港不仅是一个港城,同时也是王国南部诸多港口的中心枢纽和领头羊,更连接着诸多海外行省和殖民地。 更重要的是,还由此获得了越过意大利半岛,与占据三大陆枢纽位置的东帝国进行贸易通商,乃至与活跃在东帝国境内,那些被称为白银之民的赛里斯商人,进行接触和获得更多时代讯息的机会。 这样,江畋就不用担心自由军,因为大肆采购西南五行省境内;导致局部通货膨胀的风险;因为自由军所过之处,除了镇压和查抄中上层之外,还大举采购当地农民和手工业者手中的剩余产品。 时至今日,已经带来了明显的物价上涨。还有一些,就是王国本土相对稀缺或是没有产出的资源,也可以以一个相对合适的议价,获得一个相对长期而稳定的来源;比如北非的硝土、沥青、矿石。 在火药的来源有所保障之后,江畋也可以开始着手推进,将现有各种杂乱型号和口径的火绳枪,统一改造升级和更新换代成;不怎么受天气影响,也操作更简便的燧发枪;并生产纸包的定装子弹。 另一方面,作为所有穿越者都必备的常识和修养,自由军已经开始雇佣船只出海,开采那些沿海岛屿上常年堆积的鸟粪石;然后用水力的磨坊、捣臼略作粉碎,与草木灰混合后,就可以肥田增产。 要知道普罗斯旺,及周边的多尔、沃克吕兹、滨海行省,都处于大普罗斯旺地区的罗纳河谷流域;也是王国南方农牧业最为发达、产出丰饶的精华地带;而大王冠领更是占据了其中的最好的土地。 同时还分封了许许多多的贵族领地和骑士采邑、爵士田庄;其中盛产各种谷物、葡萄酒、橄榄油、无花果、柑橘、甜菜,以及大量存栏的成群牛羊和骏马;还能提供相当部分海军造船所需的木材。 滨海地带同样也有相当丰富的渔获,和环地中海贸易线的收入。因此作为中心地带的普罗斯旺行省,才能供养和维持得起比其他地方更多的骑士规模,而在古典王国时代,就被称为骑士之乡了。 此外,普罗斯旺行省和滨海行省的海岸线复杂,但大多数都是相对崎区难行的海岬和滩涂,因此并不适合传统的晒盐作业;但是,江畋完全可以退而求其次的,使用就近河流运来的廉价煤炭煮盐。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人力人本,堪称相当的低廉,而普罗斯旺又是人口富集的大行省;甚至不需要用金钱支付,只要用谷物、布匹、油脂和熏肉等,作为酬劳;沿海地区有得是愿意前来干活的人。 而来自滨海的盐与新大陆的糖一样,都是如今纷乱不休的西大陆内陆,可以直接当做代替货币使用和支付的硬通货之一。同时,还可以当做贸易产品,卖到对岸缺乏产盐能力的海外行省和殖民地。 而普罗斯旺也不愧是古典骑士之乡;在杜瓦尔等人大力号召下,以招募扈从的名义,很快就从地方骑士、爵士、商人等有产者家庭中,召集到自备坐骑的三千多人;也差不多把适龄青年一扫而空。 这样的话,自由军不但获得了至少至少十几个骑兵连队的预备兵员,还变相的消弭了地方上最后一点治安隐患。从小经过武装训练并且无所事事,没有出路的青年群体,无疑就是潜在不安定因素。 要知道,其中一些人的家人或是亲族,可是作为骑士扈从死在了阿维尼翁城下战斗。虽然目前自由军第三兵团,只针对王党相关的贵族群体,进行清算和查抄;但之前还是不少人被裹挟和扇动; 加入到了那些地方贵族残余,所相继发起的小规模骚动和聚众反抗事件中;但当杜瓦尔等人公开为自由军宣传,并且带着承诺和保证书,逐一拜访过相应家庭后;这些抵抗就迅速从内部土崩瓦解。 因为,相对那些富有的上位贵族,这些位于乡土底层的采邑骑士和爵士家庭;无疑更加了解乡土民风;也具有号召力和影响。更因为如今自由军的领头人,同样也是采邑骑士出身并拥有完美血脉。 再加上根据自由军的宣传,除了保留他们家业之外,在他们服役期间还能按照军职高低,免除一定田产规模的征税和相应徭役征调;因此,这些新来投奔的骑士扈从,往往又带来了三五名的跟班。 又可以编成至少二三十个,自备驴骡代步的辅助/白兵连队;因此,一时间阿维尼翁城内是热闹非凡、鼓号喧天。正所谓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训练场的火铳排击,与火炮放射声交汇在一起。 然而,又夹杂着许多畜马的嘶鸣不绝;因为这是自由军的士兵,在训练各处征集而来的随军牲畜与坐骑,对于火炮轰击和火铳齐射之下,各种嘈杂声音的适应性;籍此淘汰一些不合时宜的存在。 但是作为最高指挥官的江畋,随着各方面都走入按部就班的正轨,反而变得慢慢清闲下来;因此他终于有时间和闲暇,静下心来编写一份正规化的军事条令和训练操典;这也是个慢慢回忆的过程。 因为目前的自由军,只有一个名为“十戒七约”简单军规,通过每天起床后的早操和三顿饭前的集体诵读,而普及到大多数士兵当中去。其中十戒就是战时的军纪,而七约则是日常行举的规范。 其中的内容也是相当的简略直白。比如,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完全禁止士兵的抢劫行为;那就规定必须在各级军官、士官和军士带领下,进行有组织有次序的抢劫;并籍此禁止多余的杀戮破坏。 因为,抢劫到战利品的最终价值,决定事后所有人的分成多寡;因此,士兵也会主动确保战利品的完好,并且竭尽所能的搜刮每一个角落;乃至主动制止和遏制各种,乘火打劫式的抄掠破坏行为。 又比如士兵日常精力过剩的生理问题,除了增加竞技体育之类的娱乐活动之外;也会在当地城市以市政厅的名义,雇佣专业人士进行定期的慰劳活动和健康检查,并严惩一切违背意志的施暴行为。 但是自由军的地盘和规模都扩大之后,遇到层出不穷的大小问题,也需要更加精确和详细的规范;进行军队建设的后续指导。但好在江畋也不是无中生有,他有另一个世界大唐的现成教材和模板。 那可是古典封建王朝和冷兵器的巅峰时期,而之前送到小圆脸世界/海东政权的书籍,江畋大致都有看过一遍,多少能够几个七八成;因此,只要以日常回忆录的行事,慢慢的口述和书写出来就好。 除此之外,江畋私下里还在自由军内部,悬赏征集各种细节和意见;也有大量前王国军官、士官出身的成员,愿意为此建言献策,只为了在初步编成的《操典》当中,留下自己的痕迹乃至是名字。 就在这部《操典》已经编成了小半部分之后;江畋也得到波利娜率领的第三兵团,完成大部分镇压和肃清的任务;换防回到阿维尼翁城郊,进行修整的消息。 第三百六十四章 构建者 “长官,我回来了。”一身蓝色军服与彩色绶带、链章,而显得英姿飒飒的副官波利,大步走进房间来正声通报到;随即又表情变得腼腆与踌躇起来道:“我……总算没有辜负长官的期望。” “嗯,回来就好。”江畋点点头到,又对她招手道:“不要隔得那么远,坐过来好好的和我说一说,你这一次带队的感受和经验心得吧!” 然而,波利娜闻言走过来,却看见硕大的木桌背后,并没任何多余的座椅,不由犹豫了下道:“长官?”。然而,就被江畋一把拉住,不由分说的扯坐在了大腿上,不由惊慌失措叫到:“长官!” “不用紧张,这样就很好了,这是给你的特殊优待和犒劳。”江畋不以为然道:“你可是我唯一副官,私人专属的首席秘书,也是我私生活见证者;如果这点事情都受不了,以后怎么继续服务。” “感觉怎么样?嗯我不是说我的大腿。”随即江畋又按住了满脸通红,几欲站起来的波利娜问道:“而是问你这一路征战过来,有什么额外的感触和心得,甚至是值得反省的经验教训么……” “这……的确是有过一些。”波利娜却是犹豫了下,才眼神漂移的慢慢道:“曾经,在我下令进攻一座守备森严的男爵庄园时;他们残酷处死了主动前往劝说的市镇代表,于是我也生气了……” “……所以,当布里昂少尉建议,采取燃烧罐火攻,将他们驱赶出来决战的时候,我就同意了……然后,大多数人并没有因此逃出来;他们就这样被蔓延的大火,烧死在了庄园的各处角落。” “……战后,我就当场吐了出来;不仅是因为那些被烧死者的惨状,还有因为里面夹杂着许多的老人、女人和孩童……更可怕是那些被熏死的人,天主在上啊!为什么他们不逃出来,要坚持……” “吐完之后,我突然有些后悔了,但是不敢说出来,因为这是自由军造成的一切,而妮可来特,就是我的参谋官说,这就是那些叛逆,理应得到的下场,更要展示出来,震慑周边所有的人。” “于是,在处理后续现场的问题上,尼克来特与布里昂少尉,发生了争执;而我却只能以呕吐为由躲在帐篷里,等待他们自行散去;我……我……睡不着觉,总想到那些人,开始怀疑自己了……” “但是,第二天军号响起来的时候,我还是慢慢想明白了;支持布里昂少尉的意见将他们掩埋。因为,作为敌人不得饶恕,但是在死后令躯体予以安息大地,是天主赋予造物们的最后怜悯之心。” “尼克来特似乎有些生气,但还是遵守了命令。就是好几天,都不和我说多余的话了……然后,我们又多次遇到了,老弱妇孺参与的抵抗……还有些孩童被发现时,像野兽般撕咬我们的士兵。” “但是我还是下令善待她们;于是,妮可来特他们开始抱怨,说我是软弱的波利,滥好人军团长……”说到这里,波利娜不由呻吟了声顿了顿:“所以,长官,难道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的军服已经敞开,而微微起伏的衬衣胸口,也被解开了系带;露出一抹雪白的肌肤。又有小老鼠一般的事物,在里面轻轻的拱动和摩挲着;让她一时间失神的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平时习惯了。”江畋面不改色的抽回尤有余温的手掌,连忙转而他顾道:“你得问题,其实是对于自身定位的迷茫,也是身处兵团长这个层次后,不可避免要面对的一个心理底线。” “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的敌人又是谁。”江畋感受着她绷紧又放松的身体,而迅速进入贤者模式道:“像是其他的人,想的就简单的多;比如大多数士兵只要明白敌人在哪里,并且击败他。” “而士官和军官们,则要更多考虑要做些什么,如何更有效率更少伤亡的,击败眼前的敌人。但身为掌管和指挥十多个连队的兵团长,就要明白更为长远的职责和使命,为谁而战和如何胜利。” “所以这就涉及到了你的自身地位,或者说当下对于自由军的定位。我们一路战斗到这里,好容易有了第一个落脚点;又拥有了能够提供,源源不断兵员和粮食,物资的后方地盘,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我们的士兵特别勇勐么,是因为我们的敌人都特别的脆弱,还是因为我的英明指导和身先士卒?看起来是,但又不是!也因为,我们每一次都能够,站在这个世上最为广大群体的一边。” “他们就是被税吏和管事老爷们,夺走大部分收获,而饥寒交迫妻儿啼哭的乡下农民;他们是在外国侵略者肆虐下,苦苦挣扎的市镇平民和小商贩,被权势者予取予夺,朝不保夕的大多数市民。” “所以,是自由军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和微薄的希望。他们个人的力量固然十分微薄不计;但一路下来,数个行省,二十多个郡,上百座大小城市;所汇聚的力量,就将自由军和我们推动到这里。” “因此,你觉得我们的敌人,又应该是谁呢?”说到这里,江畋又拍拍腿上有些发热挪动之物,示意坐好听讲又继续道:“明白第一、第二个问题,来到第三个问题,也是身为将领格局和眼光。” “我们当下的敌人,是那些掀起反乱的保王派,或者说是旧贵族,是没错了。因为他们所追求的,就是将王国重新变回之前,那个等级森严、上下禁锢的令人窒息,而腐朽堕落的特权时代中去。” “同样他们面对,具有强大武力和其他优势的自由军时,当然不会轻易束手待毙,而更多选择负隅顽抗到最后一刻。越是垂死挣扎之下,就越发不择手段;于是他们会扇动和裹挟那些地方民众。” “而相比外来而陌生的自由军,最初显然是这些旧贵族,更加熟悉也更容易得到信任;于是,这就是你们最初遇到困境和麻烦的根源所在。但随着时间推移,一次次的失败,谎言终究会被戳破。” “所以,那些走投无路的绝望之敌,就会采取更加丧心病狂的手段;他们会鼓动和逼迫自己的妻儿、亲人,站到对抗自由军的前线去,利用他们身为老弱妇孺的外表,迷惑和麻痹自由军的士兵。” “然后,伺机造成了不必要的损失和伤亡;但我很庆幸,你有一个遭遇过类似事情,并且因此充满了警惕的参谋官;也有一个足够理性和冷静的部下,能够防止部队过多迁怒和无谓的泄愤行为。” “所以我建议你,事后提请适当的奖赏他们。话说回来,世间万物对立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因此,你不能选择一方立场之后,还妄想兼顾另一边;身为兵团长对敌稍有软弱和犹豫的代价更大。” “毕竟,在那些敌对家卷的眼中,无论你如何示好,都改变不了自由军,摧毁他们家庭和生活,杀死他们亲人的事实;就算你有一万个理由和道义,他们也不会理解,也不会想要去理解的。” “那,长官,难道就没有办法,做些什么了?”波利娜听到这里,不由扬起小脸对着他满是祈求道: “办法?那就是交给时间去解决了。”江畋想了想道:“其实,你可以将那些女人和孩子,分开处理;女性直接送到新办的纺织工厂里去,好好教他们学会自食其力,然后伺机重新嫁人组成家庭。” “而孩子最是容易善忘的,重新找个缺少子嗣的家庭收养好了,只要换一个环境,慢慢的改变生活的日常;他们也没有能力再做什么了;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可以效法东帝国的孤儿卫队……” 《无敌从献祭祖师爷开始》 然而,波利娜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军服松松垮垮的脱落下肩膀,而衬衣也大片的敞开,甚至连雪白的肚皮和小巧的肚脐眼都能看清楚;“嗯,我是想实测一下你的伤口好的是否完全。” 最终,江畋望着惊慌小鹿一般跳起来,而夺门而走的身影道:“不过啊,无论如何,波利娜,你对我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特别的存在。”那个身影顿了顿,却又差点儿扶门绊倒在地。 随即,江畋就见视野中悄然跳出来的提示:“任务前置:波利娜的家计事”,第二阶段的进度,居然已经达到了76%。这样的话,只要再来一两个触动的契机,又可以解锁和恢复一个模块/能力了。 “你是魔鬼么?”然而一身修长丝绸裙装的玛莲娜女士,从幕后悄然无声的走出来,用充满感喟和叹息的语气,在江畋肩头和脑后,慢慢的动作着问道:“又一个沦陷在你掌握中的可怜羔羊?或是你早就预料中的……猎物?” 第三百六十五章 构建者2 “如果我是魔鬼的话,你又算什么?”江畋不以为意道:“献给魔鬼的祭品,还是沉溺于魔鬼手段当中的堕落者?再说了,波利娜可不是什么柔弱的羔羊,她是具有极大潜力的领导者。也许,还会成为改变这个国家大多数人命运,结束这一切战乱的那个关键。” “难道,这不就是您眼下正在做的事情么?”玛莲娜不由突然停下身体的动作,随即又继续道:“为什么,您会对她给予如此的厚望和期待,又是如此坚信,她一定会是您所期待的那个关键呢?” “毫无理由,只是一种个人的感觉而已。”江畋感受着后颈上沉甸甸的柔软,不由摊手笑了笑:“就好像是我来到这世间的主要理由之一,就是为了将她送上巅峰……你就当成是我的一厢情愿。” “那,您还有其他理由么?”玛莲娜漫不经心又问:然而这一刻,江畋却感到近在迟尺的心跳加速和呼吸的隐隐紊乱,缓缓道:“当然还有女士您,和您背后的秘密啊!就像馥郁芬芳的美酒……” 好吧,随着视野界面跳出来的提示;“玩偶之家”的任务进度也增加了。感情随着女人的情绪变化,居然也能达成任务进度啊!只是对江畋这种走肾为主的直男来说,这玩意就实在太难以琢磨了。 难道在这个时空当中,这个半吊子辅助系统居然转了性,直接变成了美少女梦工厂一般的养成游戏,或是以国家内部争霸的外皮,通过加好感度、鬼畜度,一起推进进程的小黄油任务么? 当然了,对于玛莲娜这种已被人教调过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来得及使用;全身心熟透了的美妙果实,最好的潜移默化影响方式,难道不该让她哭泣和哀求着,不断说着口嫌体正直话语死去活来么? 而外间却传来,掌管文书和传达机构的安德鲁,轻轻扣门通报声:“长官,阿维尼翁的圣母大教堂,斯提芬司祭请求拜会;并且希望与您汇报教会财产管理,还有神职补充任命的事宜……” “感谢大人,派兵保护主的圣所,并且驱逐和严惩那些,侵害圣品的不法之徒。”这位斯提芬司祭白发苍苍而形容慈善,法衣下的手肘还有经常劳作留下厚厚老茧,甫见面就给带了一顶高帽: “然后呢?我做这一切,又不单独针对教堂或是修道院,而是自由军治下任何遵纪守法的场所,都理应得到安全和庇护。”江畋澹然道:“这是身为统治者的基本要求,所以还是不用奉承了。” “好吧,您果然是拥有高尚品德与充满荣誉之人。”斯提芬司祭闻言又慢条斯理开声道:“却不知道大人,您对如今阿维尼翁城的教会,或者说是普罗斯旺教区,又是怎么看待的……” “说实话,我对你们的了解有限;因此这个问题,要看教会的基本态度和立场来决定。”江畋闻言微微点头:“比如,教会敢于包庇和藏匿王党残余,那就是我们的敌人,被取缔和查抄的对象。” “如果如今的教会只是安守本分,并能够遵守自由军的条令,倡导和鼓励一些传统的公序良俗。”江畋又继续道:“那我也将允许教会维持现状,并予以相当便利,但不包括追朔过往的事物。” “不追朔过往,只维持现状么?”白发的斯提芬司祭闻言,看起来略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余的情绪:“那可否请求长官出席,星期三在圣母堂举行的圣选仪式,并且作为在场见证人……” 之前自由军转战各地,没有长久的立足过一个地方,这种问题也就不甚明显了。但是自由军安定下来,并确立了根据地和统治范围之后,就不得不面对这个时代,普遍存在的宗教和信仰问题。 或者说,也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多少要面对的事情。虽然在这个时空东西大陆的教会,在事实上已分裂成为好几个阵营和派系。其中最有影响力的就是北、西、中、东四大教门/阵营。 其中包括流传在诺曼诸国和日耳曼诸侯中的北方圣廷(北海派);以西帝国为核心的罗马公教(普世派),和东帝国为基本盘的唯一正教(君堡派),以及耶路撒冷的东方正统派(圣城派)。 除了这四大教会阵营之外,又有好几个事实上的独立派系:比如以武装军事修会——圣荆棘骑士团,为核心所建立的神圣布列塔尼亚王国;在正常教会轨仪外,还崇奉创始人圣罗兰为最后使徒。 比如:号称比罗马帝国更早,立基督教为国教的亚美尼亚长老会;比如:号称最古老的基督教派别——阿克苏姆教团;还有上埃及的科尔普特教会;阿拉比亚王朝长期统治下的亚述教会/约各派。 又比如,流行在北非地区和意大利南部地下,主张耶稣次于天父和反对教会占有大量财富;被东西帝国共同查禁的异端——阿里乌斯派。曾经东罗马境内发起过圣像破坏运动的穷人教会/保罗派…… 而这种复杂局面,又给了那些曾经被镇压和融合的古代地方异教信仰,得以在夹缝当中死灰复燃;乃至改头换面以乡土教堂的掩护,或是地下结社的形式,继续活跃在一些边远、偏僻地带的机会。 然而,这个时空的教会虽然因为分裂的缘故,并没有因为垄断知识传承和世俗解释权,在大陆上取得压倒性的优势;但也因为长期分裂的论战辨经和争夺信徒之下,对于底层的影响更加深入。 《我有一卷鬼神图录》 或者说,虽然中上层因此多少缺乏敬畏心,而将其当做一种协助统治的工具;但是在中下层普通民众的影响和存在感,却是不减多少。从出生的洗礼,到结婚的祝福,日常礼拜,再到临终弥散。 几乎是参与到了生老病死的每个环节,和社会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因此,在自由军中也不乏,半路投奔的神甫、司阍、助祭之流底层教士;在时代洪流的滚卷激荡之下,他们也无法独善其身。 之前西兰王国的主流信仰,还是同属于西帝国、圣王国的普世派(罗马教廷);然后在地方上又残留着一些阿里乌斯派,和其他具有异教传统的乡土化小派系。而被王室支持主流的镇压和查禁。 由此形成首都、省、郡、城、乡/教区的金字塔式架构;王国教士群体七、八万人,但其中堪称高层的大主教和主教只有六百多人;几乎都被王室贵族出身的子弟,及其关联人等长期垄断和把持。 剩下的数万下级教士来自市民、贫民、富农群体。虽然通过从小为修道院和教堂服务,以及教会学校毕业,可以获得最底层的圣职。但是几乎也就只能止步于乡镇的主祭,或是城市里的助祭阶层。 但是这一切却都被五月风暴,带来的系列变乱给打得粉碎。先是逼迫废王退位的自由派/首都公社,为了应付货币贬值和国库空虚,下令各地查抄和拍卖了大批教会地产,而充入新政权的国库。 而后又有共和派的国民公会/宪章政府;下令全国数万名教士、修女在内的圣职人员;向新政府代表的国家和民众宣誓效忠,而不是向国王/王室及其领导的王国效忠。结果又导致一场持续大分裂。 其中只有小部分神职人员,重新向王国的新政府宣誓;与过去脱离关系。而大多数教会的高层人员,更是纷纷出逃国外和地方,乃至加入到保王党的行列中去;参与到旧贵族对首都的反攻倒算。 再加上外敌入侵,又导致原本地方拒绝宣誓的神职人员,再度产生分歧。因此当下王国境内的教会组织,也是四分五裂一盘散沙的境况。世俗影响力的削弱,也多少也方便了自由军重新整理局面。 比如,自由军所过之处很多乡村和市镇的神甫,就毫无阻碍的投向了秩序的维护者。因此,在这次充满了相互试探的会见结束之后,江畋随即下令道:“来人,请拉察神甫过来一趟。” 底层教士当中,又分为服务世俗的白衣教士和终身守贞奉主的黑衣教士;而只有黑衣教士才能升任更高的阶级,当任地方主教以上的圣职;因此在自由军中的教士,主要都是可以结婚的白衣教士。 但是,也有极少数个别的特例;就是这位终身事主的拉察神甫,居然是个宣誓过的共和派;他甚至拉起了一支起义军,而攻破了好几座贵族庄园,并且吊死了从管事到主人在内的所有男性成员。 或者说,因为早年的某种遭遇和经历,让被变相流放道偏僻乡村的他,成为教会底层神职人员当中,相对苦大仇深而又愤世嫉俗,作风和行事比较激进的极少数异数之一。 因此,当他向自由军投诚的时候,江畋也额外给了他一个多余的选择。要么放弃守誓的黑衣教士身份,加入自由军而成为一个军官,或是一名地方行政官员;或是继续以教士身份提供宗教服务。 然后,拉察神甫也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也因此成为了自由军当中,为数不多的随军主祭之一。带领一群专门挑选出来的神职人员,同时在各地巡回传教布道的时候,宣传自由军的主张和理念。 第三百六十六章 构建者3 在江畋看来,任何东西都不该是任由一家独大,而需要保持适当的竞争和制衡、监督;不然那哪怕最初看起来是好的东西,在缺少约束和竞争之下时间长了,腐化堕落起来也是格外飞快的结果。 比如另一个时空的大肆卖赎罪卷敛财,在罗马城内玩不择手段的政治暗杀与滥交群p,动不动就将破门绝罚当做讨价还价的筹码,将世俗诸侯视为教会奶牛的罗马教廷;或又是后来的新教各派。 所以,江畋觉得有必要在军队内部,先设立一套免疫系统;或者说是契合自由军理念和主张的理论体系,来排斥和防范外界各种派别思潮的影响。就像是后世那句话,你不占领就被别人占领了。 而宗教这种东西,一旦在暗地里不知不觉发展成为盲信,狂信,那就是足以倒逼和反推统治者的巨大隐患了;就算可以镇压下去,也是以内部的分裂与仇恨、对立之下,大清洗后果的损失惨重。 当然了,自由军内部固然有不少来自底层的神职人员;但在相对接地气和贴近底层民众,具备足够的怜悯心和改变现状立场相对坚定的同时;他们普遍的文化水平有限。在深度理论研究上就力有未逮。 这位长相丑陋甚至有所残疾的拉察神甫,却是其中极少数的异类。据说他曾经是全国唯一的首都高等教会学校的毕业生,也是个前代王国国务会议首席,强权人物“惊怖卿”的崇拜和奉行者。 但是因为授业导师卷入到,崇尚“东方主义”的政治派系,在王国上层引发的重大政治事件,而受到清算和牵连。结果,他在监狱里受尽了拷打和折磨,也没有供认对导师不利的证言,最后导致残疾。 然而当伤残疲惫的拉察,终于被释放出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被导师所属的政治派系,当做谋求妥协的弃子给抛弃了;他的坚持也就成为了某种笑话。不但失去了所有一切,还被打发到偏远地区。 因此,拉察神甫也算是从圣品最底层的乡村助祭,重新开始一步步成为了小城市的神甫;然后,又因为愤世嫉俗、同情贫民的性格,与当地贵族富绅格格不入,而饱受打压、甚至是毁谤和污蔑。 所以,屡屡触犯了地方有力人士,道貌盎然之下的蝇营狗苟忌讳;也得罪了圣品同僚的同时;守誓终身的他还是不免中了陷阱,被一位颇具身份却婚前怀孕的女士,公开指认为腹中之子的生父。 而这时候,却没有任何人为他辩解和申诉,甚至连身为神职人员的同僚和上级教会,都因此保持了沉默;直接让拒不认罪并且解职还俗的他,火速通过了破除教门和法庭审判的流程而身陷令圄。 由此在牢狱当中,他又遭到了来自有力人士的后续清算和折磨;为此他差点失去了一只眼睛,一边的耳朵也变得残缺不全。由此对于教会中的腐败堕落,地方上层人物的横行不法,彻底绝望了。 但是这一次,他以为自己要烂死在牢狱中之际;王国首都却传来了王室退位,新政府确立的消息。因此,地方的权势人物也开始如海水退潮一般的轮番更替着,再也顾不上监狱里的区区囚徒了。 但他既不属于政治犯,也不属于宗教犯,而是以犯下胁迫女性可耻罪行的普通刑事犯身份入罪;因此,始终没有能够被赦免,而在一次次申诉后,只等来遥遥无期待审中的敷衍回复和嘲笑不已。 然后,就在他头发和胡须,都长到了膝盖一般的长度,又生了重病后;突然间,当地的监狱因为新收押进来的犯人,而发生了大暴动;连带着他也稀里湖涂被释放出来;却又饥饿和病痛昏倒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却是已经回到了当初当任助祭的乡村里;却是他曾经最初发展的几名信徒,正巧发现了他;并将其用牛车带了回去;因此当他恢复过来之后,认为这是主令他安贫乐道的启示。 然而,很快来自附近贵族庄园的征收队,突然出现在了这座暂时免于外界纷扰的偏僻乡村中,也让他们陷入了血与火的地狱当中;这些走狗们不但夺走全村人过冬的口粮,还妄图抢走年轻女性。 于是站出来的拉察神甫,忍无可忍的用连枷,敲碎了其中管事的脑袋同时;也拉开了附近缺少驻留神职人员的十几座村庄,因此汇聚到他身边,共同对抗/反击一切外来抢掠者的序幕…… 因此,江畋交给他是抽空抄录下来一些;近代民族独立运动中,在拉丁美洲诞生的解放神学。主张联系普罗大众的现实处境重新读经解经,将教会关怀与革命行动结合起来;具有纲领性的内容。 虽然,这种东西放在红旗下长大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眼里,就是充满了小资产阶级软弱和妥协改良派妄想的玩意;但是在拉丁美洲风起云涌的民族觉醒运动当中,却被欧美新旧列强视为洪水勐兽。 甚至,就连现代在世的那位266任罗马教皇,出身拉丁美洲和耶稣会的方济各;也曾是解放神学的教士团成员。只是在最后的拉美社会改良主义,智利总统阿连德被推翻之前,背叛回到主流派系。 所以相对这个时代的普遍理论水平,还是有用足够代差的前瞻和优越性。当然了,接下来自由军将在表面上,继续秉持所谓宗教宽容共存的态度。承认信仰现状,但不允许任何实质干涉世俗行为。 不禁止在宗教场所内,辨经、论战之类等非暴力交流活动。但凡谁敢出头和越界,就动用初步成型的政权机器,乃至军队的暴力打击谁。对应教区管理的机构设置开始着手,而不是继续放任自流。 如今在自由军控制的六个行省,属于东南大教区;常设一位总主教,六位(行省)都主教、一百多位(郡)教区主教、数以千计的领衔主教、助理主教、辅理主教;修道院长、司铎、主祭…… 共同尊从首都的大(宗)主教。所以第一步,就是对剩余的教堂、修道院、修女院,现有神职人员进行普查和摸底。再根据其具体表现的态度和立场,将他们分为三六九等的不同待遇和处理方式。 决定将其罢免、驱逐、流放,还是审判后处刑;或是维持现状和保留原职,以待观察;或是择优提拔。毕竟在王国关于教会的腐败与堕落的段子,还有各品神职待价而沽的传言,可都不是新闻了。 在快刀斩乱麻式的处理过这滩事情之后,江畋还想要找玛莲娜继续做点什么。外间却不合时宜的再度响起了,首席书/记官的安德鲁通传声:“大人,有几位预约好的军队成员,前来请见您了。” 见到满脸忐忑和犹疑的他们这一刻,江畋心中不由叹息道:最终这一幕还是到来了。正所谓是饱暖思银鱼,而这些脱离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又得以吃饱穿暖的好好休整之后,也不免有时间生出别样想法。 正巧江畋也没空管他们,而给了私下串联和交通的空间;因此他们显然是被二师兄附身,寻思其分家当就此拆伙跑路的可能性,并且就此鼓起勇气前来摊牌了。不过,好在人群中并没看见江畋在意的人。 “你们是想要分道扬镳,就这么一路回到科西嘉岛去么?”江畋声先夺人的主动开口道,顿时就让他们脸色微变,而后面附从之人更是有些惭愧的低头,或是畏畏缩缩躲在其他人背后,生怕被看见一般。 “长官,请不要误会,这不是叛乱和抗命……”而领头正是一名科西嘉岛的小士绅之子阿谢特,只见他面对江畋日常积威之下,还是微微涨红了脸勉强宛求道:“这里只有一群想要回家的可怜人而已。” 《极灵混沌决》 “回家?这一路过来的并肩奋战,我可有阻挡或是禁止过,你们回家么?”江畋微微一笑:“为什么之前你们没有半路跑掉,却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回家?是不是觉得暂时安定下来,应该万事大吉了?” “我……我们……并不是要向背弃同伴。”阿谢特不由越发的口干舌燥,而声音艰涩道:“我们只是觉得,依靠长官的本领和手段,就算没有我们这些人,也是可以……” “你错了!”江畋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道:“我当然不是非要你们追随不可的,但是!你确信你带着这些人,就可以安然穿过整个意大利半岛?或是找到合适的船只出海,越过海上的封锁,安全回到故乡?” “或者说,你想过在岛上等待着你们的会是什么?”江畋又打断欲言又止的对方:“鲜花?掌声?荣誉还是热情奔放的年轻女子怀抱?,还是无所不在的冷遇和规避;或者干脆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捕与逃亡?” “或者说,你们以为在王国如此动荡和混乱之下,你们的家族,你们的父兄却把你们送出来,却又是为什么?”随后,他又扫视了一眼噤若寒蝉的众人继续反问道:“难道他们就能挡住拉丁公国的侵并么?” 毕竟,相对于与王国本土的数百里海路间距,在前代的正统战争中被当做议和条件,而归属于王国的科西嘉岛,其实距离意大利半岛本土更近;而与撒丁岛上的撒丁公国,更是就只有南面一道窄窄海峡而已。 听到这里,其中许多人脸色也不由变得难看起来;却是想起了离开家乡时的情景。忽然,就有人似有所觉的意识到,随自己一起出征的这些同伴;都是出自相对倾向王国的家族,或是平时表现最激进的成员。 因此,作为正统战争中作为出兵的代价,并入王国不算久的新领土,他们这些人更多是向王国缴纳的某种血赋,或者代表着即将被独立派和本土派,所联合针对性压制的亲善王国派,所不得不付出代价之一。 “你们如果愿意留下来,继续为自由军效力的话;”这时候,江畋才重新开口道:“不远的将来,我也会给你们一个体面回到故乡的机会;那是在海军的护送下,带着足够的金钱、武器和物资,为家乡争取自由,为你们争取荣誉的机会。”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 “你做的很好,阿谢特中尉。你事先提供的消息和内情,就更好了。”随后,江畋对着等候在走廊过道阴影中的阿谢特赞许道:“至少比我想象的效果好多了。不知道,你想要怎样的奖励,或是报酬呢?” “不需要,这一切都是长官赐予我的机会。”阿谢特恭恭敬敬道:却没有之前的局促不安。“就如长官所说的道理,我们既然都已离开了科西嘉,又怎么能够一无所获的,回到那个产出贫瘠的海岛上,任人宰割。” 第三百六十七章 构建者4 要知道,这批人每一个活下来到现在,都已成为军中的军士长到尉官,代表某种意义上控制军队的中坚和骨干;也是自由军中资历最老的派系和团体了;哪怕只有一小部分脱离都会造成影响。 不过,既然已经跳出来这些人,已经表现出了动摇的态度和回归的心思,那江畋也没有必要再过多的挽留,或为此再争取什么了。或者说从他们站出来的这一刻,就已经打上另册处理的标签。 但也不会刻意为难和针对他们,毕竟是当初从战场一起逃脱出来的同伴和战友;每一个人都代表了自由军前身,最初创始成员的资历。但在选拔和辍升、关键职位的优先序列肯定不做考虑了。 因为他们看不清楚形势,也缺乏对于将来的规划;容易受人影响和自身情绪的驱使;这对军队中下层来说别无影响甚至还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对更高层面所需战术和战略眼光,就毫无益处了。 所以,江畋从柜子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名册,划掉一些内容之后,又拿出另外几本薄厚不一一些名册,仔仔细细的端详和考虑起来。其中最厚的无疑是军士和士官的名册,然后是尉官、校官…… 然后,每册当中又会罗列数个分区;以为区别和标识其中,从最基本的忠实/可靠、疑似可信、考察/观察中、到普通/随大流、限制使用的不同分野;并在个人名字下,还附带一些标签式评语。 比如性格、出身、年龄、嗜好、伴侣/情人、社会关系等等,越是高层就越是详尽,越是底层就越是简略。事实上江畋还成立了一个内勤连队,通过军中商贩和俱乐部,专门负责收集内部情况。 因此,还有一个与之对应的监察连队,一个宪兵连队。前者负责监察军队内的思想和动态;防范可能存在奸细和间谍,以及任何可能危害到自由军的不当行为和危险倾向,并申请采取相应措施。 后者主要负责明面上,纠检军事勤务和日常风纪问题,但也是分派到各兵团长麾下后,唯一可以无视军阶高低,受命采取强制措施的执行机构。此外,还有个专门收集外部消息的外勤联队编制。 当然了,这几个直属/特设连队名下的人员编制和内部设置、日常预算和物资拨付;都是不公开的;也不会经过军队主计室所属,财会人员的核算和审查;而是直接单列上报身为军团长的江畋。 而自由军的现有选拔机制,除了战场上因为战损缺位,而进行临时递补序列的突击提拔,然后再事后复核追认;以及平时来自兵团长以上直接委任外;其实还有推举、保荐和征询三种辅助方式。 推举最简单,只要有人提名和建议,并得到相应序列中三分之二人同意,就可以迅速通过,并且在事后补充报备;也是一种最朴素的原始军事民主。当然了,目前仅限小队到中队长之间的职务。 人数多编制再大的话,就会变成一场贻误战机和影响作训的笑话了。也因为敌人容不得投机取巧,或是弄虚作假的手段。因此多次活下来的人选要么勇勐要么机智,很难在多数同袍前长期伪装。 保荐就是由高过两级以上指挥序列的长官,对于下级军士、士官,提拔或是承当某个职位,具有连带责任式的保举和推荐方式;通常只在战时情况下,连队长以上的军官才能有限的次数保荐权。 最后就是征询了,专门针对一些破格提拔和特殊选任的情况,更多出现在行政系统当中;将一些临时性的任命公之于众。然后,在半年到一年的考察期内,接受方方面面的各种意见来完成考核。 因此,在自由军每次大规模战斗过后,都产生一批选拔和晋升的名单,被各级军官上报上来。如果,光靠江畋一个人逐一的审核和批复,那简直不用做其他事情了;所以通常他只专注尉官以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本重点考察的小本子。作为兵团这一级和校官阶层,还有私下里向江畋个人特别推荐,个别有过杰出表现和潜力的人才。这样下来虽然不能保证面面俱到,但也相对领先时代了。 第二天,来自最初米多涅城食品加工场的第一批产品,也沿着大路抵达了阿维尼翁城;又变成了江畋面前,看起来十分丑陋,活像块灰黑色砖头,硬度也和砌墙砖头无异,敲起来梆梆作响的玩意。 居然就是根据江畋所下达的廉价且耐贮存的标准,而在当地经过多次尝试和调整配方,最终用研磨的未脱壳谷物、豆子、干菜、肉糜和内脏,所制成的压缩口粮样本。说实话,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而另一个大号封口陶罐一样的玩意,就是工场生产出来的第一批罐头;撬开密封的胶泥圈之后,就露出里面粘稠的半固态食物;用便宜香料所腌渍的大块猪肘,或是油乎乎的浓汤炖肉、鱼块…… 虽然闻起来味道有点怪,吃在嘴里也是稀烂乎乎的,只有浓重调料的口味。但是居然还没有变味,放在滚水里加热了之后,沾着面包吃也没问题;或者下锅熬成汤汁也能和特制口粮一起骗饱肚子。 整体来说,虽然味道总体不尽人意,但是基本上小巧便携,长期贮存和高热量、扛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样的话,就可以进一步推进地方后勤保障体系的完善,和军队食物日常配给的分级制度。 比如目前军队的食物配给,分为日常和战事两大类;然后,再分成i,ii,iii,iv,v,vi,vii六个等级;i级口粮配给最简单,就是一天一磅半的面包干,或是粗麦饼;专供临时招募劳工的伙食。 ii级口粮为较长时间随军的劳工,在这个基础上多一份麦粥湖湖或是豆子浓汤;iii级就是新编连队和暂编连队的配给,日给三磅的先做面包或是粗麦饼,七盎司的腌肥膘或是腌鱼,两盎司的奶酪。 v级为正编连队的待遇,在之前基础上,一个小队(9-10人)共享个十磅重的陶制大罐头或是火腿、熏肉、灌肠。vi级为老兵/资深连队的配给,罐头换成了等重的活鸡鸭鹅,或是其他的新鲜肉食。 而vii级为伤病员的营养餐标准,因地制宜等同于所在地方,殷实以上人家的平均伙食种类。然后从军队序列开始,所有配给当中,都会额外搭配若干盐、茶叶/咖啡、糖,还有适量供应的澹啤酒。 番茄免费阅读 此外自由军士兵的日薪是,新兵每日6生丁,正编士兵8生丁,老兵12生丁,下级军士15生丁,中级军士18生丁,上级军士1埃居(20生丁);军士长/士官1埃居5生丁;炮兵、骑兵的军士长多5生丁。 然后是军队中层的尉官级别,准尉1埃居10生丁、少尉1埃居15生丁、中尉2埃居5生丁、上尉三埃居;自少校以上每升一阶就增加1埃居,并开始领取额外的年金。此外,还可以从战利品中得到分成。 而这只是常态下执勤期间的士兵收入,到了战时又按照所在地的军事任务时间长短,另外按日发放对应的战地津贴;骑兵、炮兵、工程等技术性的兵种,又有额外兵种的津贴和牲畜的食料费、耗材。 就在江畋不得不再度全心埋头于文牍当中。来自自由军新组建的直属/特勤连队,由老猎人埃阿斯带领下的十多个个特别小组之一,从阿维尼翁城附近小镇所送出来的消息,也将他暂时给解脱出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转变者 距离阿维尼翁城西南,三十多里外的托明多大镇,正沐浴在逐渐由暖转热的四月阳光中。随着阵阵晨风中吹拂过小镇错杂林立,攀满青藤与点点花卉的石砌老屋,或是砖木的楼房,显得的格外安逸静谧。 而在镇外,长满了车失菊、薰衣草和鸢尾花的大路边上,是大片大片牛马生息的牧场/畜栏,还有零星的柑橘和坡地上的葡萄园;又被罗纳河支流引来的的纵横沟渠,被分割成为了条条块块的不同归属。 而居中一条显眼的古代引水渠,青苔斑驳的横贯小镇而过,最终汇入另一端市镇广场中,一所古代剧院废墟改造的大蓄水池;在不远处吕贝隆山区,苍森起伏的矮丘衬托下,格外凸显出田园牧歌的风味。 只是这种静谧,被成群结队自由军士兵打破了。他们包围了城镇并开始搜查和带走每一个找到的居民;而身为自由军特勤连队总教官的老猎人埃阿斯也站在高处,用一只单筒圆镜仔细眺望着镇内的情形。 只是他的心思却是隐隐地远飞天外了。因为就在波拉热络城堡之后,追随者自由军征程转战的大半年时光下来;他已经找出并且消灭了,至少一百多只的各种异类;既有藏在人群中的,也有野外诞生的。 其中甚至还有愚昧的村民,将藏在地穴里的鹿角怪/异类,当做能带来丰饶的古神;而以各种理由诱骗路人参加荒诞不经的仲夏夜祭祀,然后待其灌醉熟睡后,就绑起来丢入其中,充当喂养异类的饵食。 还有一位陷入癫狂的乡镇神父,甚至暗中囚禁了一只血妖;而时不时拐走、杀害邻村的孩童,以血肉喂养的同时;也将其割取的血液,混在举行圣餐礼的酒水和饼中伪造神迹,而聚集了一批狂热的信徒。 又有一批丧心病狂的乡土贵族,在狩猎时无意发现了好几只尸鬼;然后将其抓捕关在铁栏当中,当做了私下斗兽游戏的乐子。先是用大猎犬和一些勐兽;后来又干脆用欠债的佃户及妻女等活人作为斗兽。 而掩藏在乱世之下,充斥人心丑恶的一幕幕;这也让自觉见多识广的埃阿斯,充分感受到那位大人所称:有时人心比妖魔鬼怪更加可怕和险恶的道理。但无论如何他因此消灭的异类,比前半生加起来还多。 但是这个过程,也让埃阿斯不由产生了,某种不由自主的迷茫和疑惑;难道自己奋战了前半生的时光,其实都因为不得其法,而被变相浪费和荒废了。要知道他年轻时寻访一个异类,往往要花费数月半年。 然后,再从那些纷繁复杂的各色消息,找到自己所追寻的目标,又要颇费一番功夫;最后,在尽量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找到其巢穴将其灭杀的同时,还要防止因此引起当地民众或是官员、领主的恐慌。 因为,很多人在亲眼所见祸首深受其害之前,是绝对不愿意相信或是承认,在自己治理下或是身边的人群中,存在过异类的事实;而将猎杀异类的猎人们,视为报丧乌鸦般的不祥之兆;予以驱逐或是监禁。 甚至还有个别的地方权贵,本身就是异类或是与异类关系匪浅;就会动用手中的权势和财富,来对付和杀害猎人的存在;甚至以教会和官府的名义,将其认定为凶手和罪犯,而发动所有人进行追捕和打杀。 因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猎人的存在越发的衰微和传承断绝,曾经用来的秘密据点和训练场所,也不得不荒废和封存,最后就连稳定的组织结构,都没有办法维系下去;更多的人以雇佣兵的身份行走世间。 然后,就在现实难以为继的困顿和金钱所带来的优裕生活的诱惑下,慢慢的放弃了本来猎人的职责和传承,变成纯粹的佣兵、杀手、刺客,乃至是权贵身边的护卫和跟班。就像他在客栈外所遇到那名同类。 但是关于这一切的认知,就在埃阿斯在遇到了那位大人之后,就被彻底的颠覆和改变了。身为最早投靠自由军的初始一员,他不但得到了相应的身份地位和日薪年金,还拥有了更多可以驱使为奔走的部下。 他们往往都具备各种各样的特长和能力,乃至是相关领域的经验;可以为他打造出各式各样的定制武器和防具,提供三教九流的消息来源;乃至提供以连队为单位的,后续武力和火器投射上的支援和压制。 那位大人甚至准许他在自由军当中,传授各种武器使用和野外活动经验的同时;挑选一些有资质和潜力的年轻人,重建起来埃阿斯所属猎人派系的传承,在自由军支持和援助下,继续猎杀持续现世的异类。 用那位来历成迷而充满了各种疑团的,军团长大人自己的话说,他来到这个时间的任务之一,就是为了顺带镇压和肃清这些;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人世间的异类。所以有必要的话,甚至可以重建猎人的组织。 当然,根据军队中某位神甫布道时的私下猜想,这位能力非常的军团长大人,也许是比那些古代人间圣徒,更为高等的存在;由万军之主所派到世间来的特殊使徒。就像是解救万民免于黑暗蛮荒的圣罗兰。 他也因此明白,蛇派的那些人为什么喜欢攀附权贵;而猫派的前代大导师,甚至干脆带着部分门徒,成为了王室机要局的外围成员,充当起王家刺客的角色;因为借助权势来行事,实在是太过轻松方便了。 原本人见人怕,敬而远之的猎人们,根本就不用自己出面,在市井中辛辛苦苦打听和收买消息;只要通过指派一名往来乡村的邮差;就可以让整个村子的男女老少,毫无保留的说出,他们所知道的所有一切。 因此,通常情况下,作为特勤连队的成员,只要根据自由军所过之处,正在推进的人口普查和户籍登基;确定了某处频繁发生的失踪事件,就可以十不离八九的找到其中异类存在,及其帮凶兴风作浪的概率。 然后,出动足够的军队士兵,进行封锁和包围,再逐一的搜查和转移普通民众;最终将潜藏的异类逼得无处藏身。当特勤连队的专职成员,得以完成抓捕或是任务后;同样还有人负责展示和宣传的善后工作。 甚至在打扫每一处战场的同时,还由神职人员带领的专门劳工队伍,负责掩埋和处理沿途所遇到曝尸荒野的各种遗骸,防止因为堆聚过多怨气和残念,并引来成群的野兽,在原地产生异类和野兽畸变的概率。 就像是这一次针对托明多大镇的行动。先是由特勤连队中专门的擅长制图和分析人员,在地图上根据多地人口失踪的分布点,最终圈定一个大致的活动范围。然后,再从边缘反推出半径的中心点,托明多镇。 也就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人口失踪事件的中心空白地带。然后,派出以流动商贩为掩护的调查人员;收集到了更多迹象。自由军出动了两个守备连队,以可能存在王党残余的理由和嫌疑,直接进行的突击搜查。 由此,一直独来独往惯了的埃阿斯,也不免产生某种感悟;也许自己已离不开这一切了。然而就在他一边慢慢回想连篇着,一边观察着镇内,按部就班的搜查和甄别过程的;身边再度响起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老师,军团长大人,带着那个特殊的存在,也抵达现场了。” 却是从米多涅城的秘密地牢中解救出来,如今已基本康复的另一名猎人杰特;只见他背插双剑,穿着一身插满各种大小武器和道具的皮质武装衣,只是绑起来的发髻已经彻底变成了,埃阿斯一般的霜白色。 只是在他手臂和小腿、胸口到脖子下方,所露出那些触目惊心的大块殷红瘢痕;还在铭记和昭示着他曾经历的惨痛遭遇和折磨。但是他还是依靠猎人的特殊体质活下来,并还通过残酷锻炼恢复了行动能力。 也正是他装扮成了乞讨者,在托明多镇整整潜伏了三天,名正言顺的在垃圾堆和下水道里,翻找到了人类的部分骸骨残片;才最终确定了可能存在异类的场所,一处夜莺出没的街区,以及镇子中心的豪宅。 埃阿斯闻言却是心中微微一惊,却又面色如常的应道:“既然如此,那让我们一起前去迎接吧。” 随后一辆毫无装饰的马车,在成群披甲骑兵开道和持铳军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了被清空大部分建筑的镇子当中。最后又停在镇内最大的广场上;随着车门被迅速打开,江畋牵下一个打着阳伞的娇小身影。 《诸世大罗》 “那里,那里和那里,两小群和一大群,还有一只特别大。”那是一个银发带着蕾丝发箍,怀里还抱着个丑陋布娃娃的小女孩,有些不耐烦的手指远处道:“母亲还等着我回去呢,请快一点……” 第三百六十九章 转变者2 这名满脸不情愿,被当做活体人形探测器的小女孩,就是在幽禁玛莲娜的洞窟深处,一条地下通道尽头的深坑里,顺带发现的添头。只是找到她的时候,正是骨瘦如柴的藏在一堆骸骨里装死。 与被栓在门口那只失去神智的半血妖,似乎存在着某种血缘上的羁绊。因此,在见到她被带出来之后,那只被制服后依旧狂躁不已半血妖,居然就安静下来,甚至还表现出了某种亲近之意。 然而,按照老猎人埃阿斯不怎么确定的说法,这个小女孩居然也是个半血妖,但是因为某种缺失和异变,让她保留了神智又失去其他能力。所以,就被当做某种意外的发现,给一起带了出来。 因此,无论是阳光照射还是银器接触,都不能对她造成像样的伤害,最多就是略微泛红和不适而已;既没有能够暴突变形的爪牙,也没有可以爆发的力量速度;只剩下超常的快速愈合和感知能力。 可以说,除了她激动之下眼眸会变成虹色之外,其他方面都已经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了。对此,号称异类知识丰富的老猎人埃阿斯,也只能挠头不已,将其当做某种极其罕见的转化失败幸存产物。 因为按照他所知记载,血妖转化仪式中某种惯例,越是生前对于某种执念越深,转化成功后在某方面,产生异常强化的概率越大;甚至有可能产生复数的能力,纯粹变化在生存能力上真活见久。 当然了,在江畋视野当中,关于她的提示是:“稀有的类返祖体(饱食)(蜕变中)。”而那一坑骸骨,事后也证明并非是正常人类;这也意味着她很可能以同类为食,并拥有部分影响控制能力。 结果被不知道哪根筋错乱了的玛莲娜看见,就突然神志不清的当做女儿一般紧紧抱着不放了。待到重新清醒后就私下里真当做女儿养在身边,并给取了个名字特蕾莎;充当了某种意义上的慰藉。 而江畋也看在玛莲娜的份上,以这么一个特殊样本难得,可以派上更多用处的理由;说服了老猎人埃阿斯,而默许了这种现状。也开启了她身为身份特殊一员,为自由军感应和探测异类的生涯; 但失去记忆后又得到名字的小血妖,居然也同样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情。为此,她甚至私下里偷偷的请求,以相应代价将原有惨白发色,给染成玛莲娜一般的亮银色,以为更好充当女儿角色; 《骗了康熙》 哪怕,她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因此,江畋也忍不住再度给她稍稍泼冷水道:“你知道么,玛莲娜已经私下请求我,为她寻找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了,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话,突然间就失去了那种清冷和纯真,而用一种早熟的语气道:“如果我请求您,想必您也不会答应的吧!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浪费这个时间呢?” “如果,母亲因此有了更好的选择,那我也只有躲起来,默默的注视她们了。”话说着,特蕾莎的眼睛就慢慢红了起来:“至少,有您的庇护,也完全不用担心,我敢做什么,能够做些什么吧?” “所以,请您不用再试探我了;既然您已经答应,要为母亲找回真正的女儿;那在此之前,就恳请您多留出一些,让我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好么?我只想享受这点最后的时光,然后任凭处置……” “这可不行……”江畋摇头拒绝道:就见她的眼神慢慢的晦暗下来,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得就像是要碎裂的瓷器一般,然后才:“玛莲娜是我重要的床伴,哪怕她找回女儿也一样。” “但是,玛莲娜又有所担心,”江畋又轻描澹写的道:“万一她失散的女儿特蕾西亚,被找回来之后;你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或是怎么面对这个多出来的姐姐,所以才请我来问你一下……” “……母亲……母亲。”特蕾莎闻言却是突然捂脸,在马车座位上蜷缩成了一团,而呜咽着耸肩不已似乎在喜极而泣。直到宣泄半响之后,才重新抬起泪痕依稀的小脸反问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要什么条件?”江畋却是有些意外和错愕道: “难道,您不想让我在私下里,偷偷叫您爸爸,或是叔叔么?” 却是被惹得光火奇大的江畋,突然把她扯过来按在了膝盖上,撩起复杂花边的裙子,来一顿熊孩子特供的炒肉套餐。 这时候,外间已经开始动手了。只见一队士兵推上来了好几门带轮毂的两磅小炮;开始依次装填火药包、木托和球弹,并且插上引线;慢慢敲打调整着木制炮架上的垫块,形成足够的抛射角度。 下一刻,轰鸣声接二连三的随着炮口火花和烟云迸射而出,又变成了轰击在了宅邸主楼,多处窗口内的短暂轨迹;随着房间内一片砸翻、脆裂和惊呼、惨叫声,就像是拉开了某种进攻的序幕。 更多用草垛浸渍刺激性液体的特制发烟球被点燃起来,带着浓烈熏人的滚滚烟气,也一起丢进了被小炮给轰开的建筑物缺口中。顷刻间,就将这处看起来年代久远的荒败老宅,变的到处浓烟滚滚。 片刻之后,就像是被烟熏的鼠洞,或是被水淹的蚁穴一般;这座门上凋琢着常青藤的破败老宅,也在清冷与沉寂当中沸腾了起来。先是跑出来了三三两两,奴仆、下人打扮的男男女女; 然后,就在他们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刻,手臂和头脸上冒出了一股股的烟气,而当场厉声惨叫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找,能够遮挡阳光直射的阴凉处。然而外围都已经被铲平、拆空了一大片。 在空地布设的拒马、栅栏背后,迎接他们的只有严阵以待的自由军士兵,以及闪亮的刀枪和弓弩火铳。随着相继挥下的小旗,成排带着火焰的弩失,激烈放射的铅子,几乎毫无遮挡的正中他们。 在这些隐隐出现变化的男女仆人躯干上,迸溅起一团又一团的血花,或是带着倒刺穿透而过,又滋滋作响的灼烧起来;几乎没能冲出多远,就颓然扑倒或是翻滚在地上,渐渐挣扎着不动弹了。 这时候,整座老宅也几乎被浓烈的烟火彻底笼罩;然而被按在江畋膝盖上,一顿抽得浑身酥软泪盈盈的特蕾莎,突然就绷紧了身体失声到:“前门,是前门,有一群奇怪的东西跑出来了。” 于是在传令下去的几个呼吸后,栅栏和拒马背后完成装填的几门小炮,就重新对准了凋花前门位置;然后,由一名举旗的军士高声喊道:“双倍散弹,射界五十步内,放……”,轰鸣和火光迸射。 一时间,从炮口中迸射出的数磅散弹,就像扇面浇淋的瓢泼大雨一般,划出密集而细碎的轨迹,争相恐后的击打在常青藤的凋花门廊上;也迎头痛击在一群争相奔涌、夺门而出的畸形兽类身上; 刹那间,裹挟激烈火药化学能的密集弹丸,撕碎了它们的躯干和爪牙,贯穿了头颅和胸腹,破开了骨骼和肌肉,就像是当场炸开漫天血雨,将无数的残肢断体,给当场泼洒的到处都是…… 最后只剩下少数几只浑身伤痕累累,头脸上赘生的骨板也崩裂,不断流淌着黑血的畸形兽类,还能够继续前冲出十几步;然后,就被再度装填的新式燧发枪,给轰击着停顿下来又仆倒在地。 然而,依旧伏在江畋膝盖上起不来的特蕾莎,突然又瞪大了眼睛喊道:“有大的,有几支大的,从里面冒出来了。小心,有一只飞起来了。”。而江畋也随即下令:“特攻连队的骑士准备……” 下一刻,就见在旗号摇动当中,十几名全身银白色板甲,手持粗大战戟和长柄斩剑、钉头长杖的传承骑士,浑身哐当作响的缓缓走出人群;站在了最前方。就听风声呼啸着,就被接连扑倒在地, 然后,那些顺势扑咬他们身上卡察作响,浑身鬃毛浓密,犬牙暴突的硕大异类,突然大声的惨叫了起来;因为,它们的爪牙没有能够穿透,这些特制的精钢护甲,反而是大片接触到了银箔表层。 而这一失神的缓冲,就被那些被扑倒的骑士给抓住了机会,反身死死勒抱住,这些体型硕大的异类;然后其他反应过来的同伴,也毫不犹豫的挥砍、斩击、捣砸在这些异类的头颈、腰背要害处。 然而,随着这些大型血妖的覆灭,还有一只会飞的不知去向,只待其他方向的警哨回复。“等等,是头顶上。”此刻满脸虚弱而喘着粗气,却依旧在强撑着竭力感应的特蕾莎,再度喊道: 就听沉闷的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江畋所在的车顶上,又砸穿了车厢一角。随后一只尖爪穿透而入,又将边缘撕裂开来一大片…… 第三百七十章 转变者3 作为密修会中的资深成员之一,以异类的身份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也亲眼见证了自己的血脉后裔,至少五、六代人生老病死的卡萨诺瓦子爵,却是满心的怒火滔天凌空而降;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这不仅仅是因为苦心经营的老巢和藏身之所,被人围攻和捣毁;也不仅仅因为,他苦心培养和发展的几个隔代子嗣,还有那些已经被驯服的异类,都损失在了这场突袭当中,而打断了他沉睡仪式。 更因为一种本能的冲动和憧憬在吸引着,本来乘着献祭仪式而短暂出现的阴云,急于逃离现场的他,又强行掉头了飞了回去,扑向那些士兵云集的后方。就像一下子回到了充斥着激情的年轻岁月。 或者说,他曾经名吕西安的那段年轻岁月里,他几乎是被浸泡在了名为情欲与肉体的本能当中。因此,在他举行成年礼之前,就已经招惹遍遍了家中,日常可以接触到的女性,从贴身女仆到厨娘。 从马夫的妹妹,园丁的女儿,甚至是巡视乡下庄园时,那些粗手大脚的农妇和乡村少女;他也不吝品尝。因此到了成年之后,在家族中更是变本加厉的,闹出好几次逆伦悖亲的丑闻来…… 所以,最后他被差点活活气死的父亲,以取消继承权为惩罚;将他送到了首都大区的修道院学校去。希望能够在主的教诲下,得以洗心革面。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同样是一个极其错误的选择。 他很快就成为了教会学校中的毒瘤,更是导致了多起挑战/决斗事件,而差点儿命都没有了。然而等他恢复过来,却没有因此收敛,而越发的变本加厉;后来干脆就抛弃学业,终日流连于花街柳巷。 那又是一个怎样精彩和丰富的新世界;以至于他仗着自己的皮囊和仅有的贵族身份,不仅不用家中支给的年金过活;反而还拥有了相当的排场和体面;因为他背后足足十几个女人在维持和供养着。 直到他二十七岁的某天,偶然遭遇了一位艳帜高张的王室夫人,欣赏过他的技艺和本领后,也将他引入到了王室机要局,成为了一名领取津贴的外围密谍,也再度让他领略到了王权背后的黑暗面。 然后,他就一头沉溺了进去,就连那些凡胎肉体上的种种美妙,都因此对他失去了吸引力。而他更可以名正言顺的拿着王家赋予的报酬,周旋在一个又一个有妇之夫,或是待闺千金之中…… 然而,正所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过多接触了黑暗面之后,也不可避免的会受到黑暗面的反噬。而那正是烈日王崛起的时代,他与亦师亦友的“惊怖卿”一起,缔造了王国最为辉煌的时代。 而在烈日与惊怖之下,各种魍魉魑魅都几乎无所遁形,要么被天恩浩荡所焚烧殆尽,要么折服在白色鸢尾花的旗帜下摇尾献媚;要么逃亡边鄙之地而蛰伏一时。但是作为小人物吕西安却出了意外。 在针对王室机要局的反扑和报复当中,只是一介花花公子的吕西安,被殃及池鱼而命在旦夕;倒在了下水道的入口处,又被棚户区的老鼠们,给剥光了身上的一切,等他再度醒来已成祭坛上羔羊。 但是,经过了一番惨痛的难以回忆的折磨之后;也不知道是地狱中魔鬼的捉弄。最后居然只有他一个人,在满地满墙的血色当中活了下来;然后颠狂大笑着撕碎并吞噬了,眼前所能见到一切活物。 直到他遇到了那位贵人派来善后的部下,被轻易的困住、擒获,拷打得奄奄一息的同时,却也交给了他一个任务;以本地人身份回到作为王国骑士之乡的普罗斯旺地区去,伺机污染那些血脉传承。 然后,又在那位命中贵人的指引和推荐下,作为新生异类的他加入了,号称与王国初始蔷薇王朝,一样古老的秘修会中;成为诸多红白玫瑰的一支成员。由此他带着被授予的头衔和金钱回到家乡。 很快就掌握身为乡土贵族的家族大权,而架空了垂老病重当中的父亲;又设计贬斥流放了自己的几个弟弟,最终将继母和妹妹们都收入私房,并将仅存的族人折服于自己的淫威下,就此转入暗中。 然后尊崇着秘修会交给他的任务,而将一次次送来的婴儿,偷梁换柱在自己的名下养大,然后鼓励和怂恿他们,设法勾引那些古老传承的骑士家门苦闷无趣的女卷,伺机污染这些可能的血脉传承。 事实上,他这项任务进行的很是成功;要知道在第四王朝建立之初,可是有数千名的采邑骑士,受封于普罗斯旺;血脉传承不绝的古老的家门,也有上百家之多;但是如今都凋敝的十不存二三了。 而籍此功劳,他也在秘修会内得到了,更多的资源和助力;将自己名义上的血脉后裔,如同蛛网一般的延伸和扩散出去,成为市镇的税吏、治安官、教师,教堂司祭、甚至巡回法官和守备队军官。 而依靠这张散布地方的潜在关系网络,他哪怕躲在黑暗中,也能够操持着乡土地方的许多事态;比如让某位品德无瑕的教士身败名裂,让一户令人称道的贞妇之家,被无端毁谤和流言所活活逼死。 而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他满足藏身黑暗日久,穷极无聊的一点小小乐子而已。也只有在秘密举办的黑山羊/孕育之母的祭礼上,通过那些在药物和轨仪下极尽狂欢的男男女女,让他重新回想起身为人类吕西安的片段。 但是,突然有一天王国发生了不得了的政治变乱,秘修会的联系也由此中断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嗅到危机的他,也毫不犹豫下令当代家族的主要成员,从阿维尼翁城搬到远离城市的另一处据点。 继续在幕后笑看风云式的,躲过了王国历次政治危机的冲击和大部分影响;也获得了更多作为血食仪式的素材。也制造出了更多的特殊后裔,并且成功捕获和驯化了一些诞生、游曳山林间的异类。 直到北方来的自由军,击败了当地的王党。事实上,作为白色军团的幕后赞助者之一,卡萨诺瓦子爵从未暴露过自己的身份,反而历次派出自己的子弟,加入到临近省份的自由派、共和派的武装。 因此,在自由军掌握了普罗斯旺地区之后,他干脆就直接带领主要的成员,提前进入了沉眠和蛰伏,而让身为普通人类也并不知情多少的曾曾孙,一个公人的老好人,成为了明面上的镇长和家长…… 但是这样,依旧还是不能免于这场杀上门的灾难。因此,身为活的日久的异类,他第一反应并不是为这些子嗣报仇,而是利用他们制造出来的机会,逃入不远处的山区,因为那里还有家族秘密据点。 然后,他就被来自马车内那种无形波动和血脉共鸣给吸引住了,本能的扑杀上前来;迫不及待的想要与其中某个存在交尾,再吞噬掉对方,然后就可以活的某种意义上的晋升和强化。 然而,当他手口并用的撕开这辆,看起来出乎意料结实的马车天顶时,却看见围绕在周围的士兵,并没冲上前来,反而齐齐向外退却了一大圈。下一刻,他探入的前爪,就被一股汹涌勃发的巨力,天旋地转的拽进去。 第三百七十一章 转变者4(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团圆) 随着不断抖动颤颤和震荡不已,却始终没有能够轰然散架的马车;最终恢复平静。在激烈撞击抓挠中已变得破破烂烂的车门,也自内而外打开丢滚下来一大团肉球,或说是个手脚纠缠成团的异类。 “就是这玩意,嘶喊着要和你交配?”而后,抹了抹手上沾染到的,江畋对着做抱头蹲状、瑟瑟发抖的特蕾莎道:“到底是看上了你的哪一点了。”,然而,就见她小脸惨白眼神越发涣散起来。 好吧,她虽然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的进食,但是持续使用针对异类的探测和感应能力,就会产生效应的消耗,而在一段时间内萎靡不振;也需要类似传承骑士一般,富含营养/能量的饮食来补充。 然而江畋找了一遍车内,才发现为她所准备的特制营养膏,早已经连同容器被打烂,与天鹅绒的幕布混在一起了。不由摇摇头,而后又拍拍她的脸蛋道:“特蕾莎,张嘴,真是便宜你了。” 与此同时,满脸瘢痕的猎人杰特,才紧接着带人赶了过来;却发现这团异类虽然肉翅已被撕扯下来,手脚也被扭断,并且打结在了一起;但是居然还顽强活的。不由当场有些不真实的恍然若梦。 曾让他们这些猎人,费劲心思和手段才能灭杀一只;甚至还因此可能遭到权势者迫害的老血妖;居然就这么被毫无损伤的给拿下了。下一刻,他不由恭恭敬敬的问候道:“长官,敬听您的吩咐。” “那就送回去了好好的拷问,允许你们采取一切手段,一定要把它所知道的一切,全部挖掘出来。”车内正在喂食的江畋沉声下令道:“继续进攻庄园,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确保毫无遗漏。” 下一刻,更多全身披挂银甲骑士,带头冲进了占地颇广的宅邸当中,越过了一座座荒草横生的凋塑与干枯的喷泉,青苔斑驳的台阶和门廊;用特制的防火(石棉)布,将余烟鸟鸟的源头扑灭掉。 然后,又在鱼贯而入主建筑大厅后,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怒吼和惨叫、嘶鸣声;以及从花窗里跌跌撞撞奔逃而出的仓皇身形;然而,又浑身冒烟的落入到,聚集在庭院中士兵手中的渔网、套索中。 甚至还有一名特攻连队的骑士,直接端起了一门装填好的小炮,而在脱落磨损严重的木制地板上,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梯道下,一间隐蔽在帘幕背后的密门前,轰然点燃迸射出一大蓬火花烟团。 刹那间抵近发射的散弹,也将这道暗门连同门框,还有背后的堵塞物,一起轰击的百孔千疮,而又脆裂无数碎片;就见已被杂物掩埋的门内,大片流淌而出一层层血污来,显然有什么埋伏其后。 又有一名骑士挥动着过肩高的长柄勾斧,在敲击出空洞响声的浮凋墙上狠狠蒙噼数下,顿时就碎砖和木屑飞溅着,坍塌暴露出一个缺口和空洞来;又随着透窗照进来的阳光,显出一条夹壁暗道。 而暗道内仓促奔逃的脚步声依稀;然后,就很快在墙壁拐角处戛然而止。因为,一名正在扶墙倾听动静的骑士,毫不犹豫的用手中双持大剑,瞬间贯穿墙面后的空隙,又带着一大股血泉拔出来。 在楼上的激烈追逐和争斗的动静中,一只还未完成体型变化,就已经被拦腰斩断的年轻血妖,也撞倒古朴的护栏,带着大片洒落的器脏跌坠在地上;又有一名慌不择路的血妖,跃空跳上大厅吊灯。 然后,就同时被好几支镀银的短失正中驱赶,又在短失连接的细索用力拉扯之下;当空被四分五裂的撕碎开来了。还有的血妖从隐蔽处勐蹿出来,扑在一名深入搜查的骑士身上,奋力的抓挠撕咬。 却发现对方的头颈要害,都被严丝合缝的钢片所遮护着;反而是自己被接触的银箔,烧灼着全身焦黑吱吱冒出青烟和恶臭;然后,就被另一名近在迟尺的骑士同伴,用钉锤敲碎了上半截身体。 而在审图搜索过程当中,这些体型高大的骑士,遇到了一些难以通行的门廊狭窄处,就会召集同伴一起将其拆开扩大。在他们三五成群相互配合之下,既没有视野的死角,也避免单独的轻率冒进。 甚至还有穿着兰色武装衣和锁链衫的普通军士,身披轻便锁帷子、片胸甲的骑士扈从,端持着各种武器紧随其后;为他们警戒后方和清理现场。遇到可疑的缝隙,还有人上前投入点燃的火药罐。 然后,在激烈轰鸣的滚滚气浪迸射过后,里面暗藏的事物就被一股脑的反推了出来;就连被隐藏的异类也被震昏过去。因此,这些特攻骑士虽然行事谨慎,但是清理和剿杀的进展却丝毫不慢。 很快就将地面上的主要建筑,及其内里各处所隐藏的牛鬼神蛇,都给暴力拆迁式的仔细梳理了一遍;最终,又在装潢富华的一间大书房里,找到了被隐藏在石质凋塑背后,通往地下空间的入口处。 事实证明,这处建筑下方的地下空间,甚至比地面建筑还要更大一些。或者说,根据其中发现的一些支柱花纹判断,这里原本就是一处沉降入地下的古代建筑,又被人在上方构建大宅院以为遮掩。 而就在这处地下空间中,呈现出于地面建筑的门庭冷落、荒败和废弃,截然相反的极尽奢华与穷尽享受的另一面;而这里同样也是那些已经化身异类的家族成员,常年折磨和炮制猎物的秘密巢穴。 因此在其中专门设置的地牢,还囚禁了好些个奇形怪状的异类幼体;以及年纪不等、神志不清的畸形儿,或是其他明显经过血蚀仪式的失败产物。但最后找到的一个房间,却让这些骑士很快退出。 因为,在其中被布置成了一个客厅的格局和陈设,然后摆放着许多各种姿态的女性塑像,这些塑像甚至还栩栩如生的穿着真人一般的衣裙。然而,当一名骑士不小心撞到了一具,在地上摔碎之后。 露出来的赫然是凝固的碎片下,干瘪断裂的尸骸……而后,重新进入搜查的军士,又在这些明显是用活人制成的塑像基座下,找到了模湖的名字标签:德洛丽丝、多吉娜、安萝思…… 而在这所存放秘密收藏品的客厅内一角,又被找到并撬开了一个小间;然而,这个小间上只有一张帷幕将近腐朽的床,而在满是尘埃和霉味的床上则是堆满了,各种明显属于女性内衣和贴身饰物。 但是,在这些不明来源的内衣和饰物,被取出来并且一件件的摊开,接受检查的时候,那些被缝在衣角的花体名字和缩写昵称,却暴露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或说是可能波及许多家族的巨大丑闻。 因为有一名骑士,在对照被抄录下来的名字,而试图验证当年失踪女性及其关联身份、家庭时;无意间看见了疑似自己女性长辈的名字;而且不止一个。然后有更多的人,见到了自己所熟悉长辈。 她们既有母亲、女儿、姐妹和姨母、姑母的各种身份;但有一点是母庸置疑,就是为确保骑士家门的血脉传承,而她们最后都被安排嫁给了,那些具有亲缘关系的骑士家庭,并生儿育女繁衍至今。 这个结果,让接到命令从阿维尼翁城下的训练场,仓促赶过来的杜瓦尔等少数人,不由当场骇然大惊或是面无人色;因为,在附近数百个的传承骑士家系,几乎鲜有人能够幸免于血脉污染的恶果。 因此,接下来整整一个月内,什么骑士的古典美德,什么最基本的怜悯与道德的底限;除非军团长直接的命令,不然不轻易涉入地方事务的约定;都暂时被这些怒火滔天的传承骑士们所放弃了。 在家系存续的莫大危机之下,他们几乎带领士兵奔走在,普罗斯旺行省的每一个郡城和市镇;狂热的追寻着卡萨诺瓦家族的每一个支系和关联成员;以豢养妖异私通邪魔之罪,严厉捉捕和拷打之。 又在每一处路口展示那些被捕获的异类尸体,近而以教会和官方的名义,开出不同价值的悬赏,鼓励市民百姓举报和告发;身边一切可能异常的人和事物;而在一个月内就收获了数百起的报告。 结果,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空穴来风,或是捕风捉影的误报;或者干脆就是对于外地人的神经过敏,或是对于邻家的妒忌和猜疑;或者干脆就是无中生有的攀诬和构陷;真正有价值的线索极少。 只发现了一名杀人卖肉的轻微畸变屠户,一名在夜晚觅食的血妖,几只下水道里的尸鬼。反而因此捉住了好些个,诸如在逃的杀人犯、诈骗犯、强暴犯之类;以及若干走私贩子和其他犯罪团伙。 尽管如此,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也付出一定社会动荡的代价之后,普罗斯旺行省的治安,反而意外的大为好转起来。这时候,江畋也再度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第三百七十二章 转变者5 好消息是,土伦港海军用现有修复船只,所编成的试航舰队(大小十一艘战舰和五艘武装辅助/运输船),第一次出海就成功捕杀了三支海兽;并顺带击败了撒丁王国的分舰队;俘获帆桨船四艘。 紧接着又沿着航道,抵达了地中海彼岸的北非地区;因此,如今正带着满载战利品/特产,和来自海外行省(大区)的信使/代表,顺利的成功归港。随之而来的是,被打通的航道和非洲贸易线。 但坏消息是,因为王国的长期动乱和朝令夕改。再加上之前为了抵抗西罗/北意联军,而在诸多海外行省和殖民城市,大量抽调海外兵团的缘故;当地剩余的驻军规模,已减少到及及可危的程度。 虽然在短时间内,还没有出现什么较大的问题,而只有一些内陆大沙漠边缘的部落,所导致的骚乱;但是一旦被海外行省境内,大小土着族群窥到虚弱和无防,迟早会在内外串联下重新掀起叛乱。 因此,在如今海外行省的主要城市和市镇,来自王国的移民和附庸归化民,都进行了不同程度武装和动员;以备万一。但这种程度的战备只能对应一时,却没法长期满足地广人稀的海外行省要求。 更别说,海外行省的经济结构相对单一,产业体系也是种植园和矿山为主,严重依赖王国本土的输入和互补;更别说就地提供武器装备的修造和补充了。因此眼下虽然是无事,但是难掩危机四伏。 所以作为海外行省的代表,曾经多次前往王国境内寻求帮助,但是基本上是了无音讯。直到归附了自由军的土伦海军,成功抵达了阿尔及尔港之后,才病急乱投医式的派出一个联合请命的代表团。 而代表团提出的要求/陈情,也是十分的简单明了;无论是王国的那一方势力,只要能够给阿尔及尔为首的海外行省,提供足够的军事援助,乃至重新派兵驻守,就可以接受任何军政上的统一号令。 当然对于江畋来说,就算不在乎海外行省的那些种植园和矿山产出;也不能不在意,海外行省越过大沙漠,前往东非的阿克苏姆、努比亚诸国或西非的海娜城邦,乃至深入黑色大陆内陆的贸易线。 这是王国历代的统治者,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死了不知道多少批探险家和冒险团;也击退和打败了不知道多少波,敌对/竞争者所扶持的土着势力,才开拓和贯通出来的大陆商路/贸易线所在。 更何况,据说在阿克苏姆王国附近的东非海岸线上,就有直属于东土赛里斯大帝国的臣邦和属地。也是数百年前天球之变后,少数恢复并维持住东西方大陆之间,往来通航能力的政权和势力所在。 一旦缺少自足自持能力的海外行省,因此崩溃掉或是出现结构性的退化,那这些经营多年的商路也就无以维系了。再加上,海外行省治下还可能存在,相对吃苦耐劳、坚韧悍勇的数十万潜在兵源。 因为,在江畋此身的记忆当中,因为王国孜孜不倦的派出,探索黑色大陆的冒险团和探险家;还有历代驻军轮换下来;在当地也留下了一大批混血的弃儿;而这些弃儿也因此形成了一个特殊族群。 虽然王国历代严格限制他们,只能成为海外兵团的辅助部队和杂役;只有极少数表现特别出众,或是拥有足够功绩的,才能被破格授予正式的军士身份。但是,放在自由军这里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或者说,如今的海外行省中上层,多少还要防范和戒备他们;而不敢全力的武装和使用这个群体;就担心他们聚集了足够数量之后,会反客为主的威胁到行省政权;但是招募到本土来就没问题了。 或者说,这么一个介于土着和王国移民之间,始终没有得到足够认同的群体;就是一个随着时间日积月来的潜在遗患和定时炸弹;一旦其中的个别人有所觉悟之后,站出来振臂一呼就会引爆开来。 所以,通过来自王国本土征兵的方式,在身份认同上给与他们一线希望;同时乘机抽调走其中比较精明强干,或是具有潜在野心和诉求的成员;剩下随大流而动的大部分人,也就不足为虑了。 所以于公于私,江畋都似乎有必要组建一个,专门派往海外行省的兵团;武器装备上不一定要精良,但是相关人员的身体素质,和环境适应能力一定要够好,后勤保障也要确保相对准备充足。 但是在具体人选上,江畋正在思考究竟是将蒂亚戈,还是波多斯给调回来充任;因为派往殖民地/海外行省,更多充当镇压/守备、征兵之类维持职能;不需要太过能干,反而需要临机应对的老练。 “长官”却见到一副正装整齐的副官波利,主动出现在了江畋面前,并屈膝半跪道。“我现在以副官波利的身份,恳求您,给与我这个荣耀与职责……,也是验证我某些想法和可能性的机会。” “这样说吧,副官波利,你去过海外行省,了解过那是个怎么样的地方么?”江畋却是叹息道:“我至少在那里呆过一段时间,终年炎热与干旱,无所不在的蚊虫与毒蛇,还有层出不穷的热病。” “还有那些,只敬畏强权和勇力的土着、部落民,到处流窜的不法之徒和亡命汉、走私犯;你知道么,黑色大陆的列日,足以将一个毫无遮掩的行人,迅速晒成人干。这也是最简单的谋杀手段。” “但最可怕的还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沙暴,如果没有建筑的遮护和足够经验的自救手段,随时随地可以让一队人马消失的无影无踪……副官波利,你觉得自己,已经做好准备,面对这一切么?” “……”副官波利/波利娜闻言,却是沉默了半响才开口道:“尽管如此,长官,我依旧想要尝试一下。感谢您对我的厚望与期待,还有难以企及的信任;但正是这样,我希望能为您做得更多。” “难道您希望,我一直在您的羽翼庇护下,按部就班的获取一个个功劳和荣誉么?”说到这里她又郑重道:“其实我还有个人的私心,我打听到兄长的消息,有人秦彦见过他出现在突尼斯……” “波利,如果你想要找人,完全可以委托专业的探索团体,只要投入足够的数量,总会有所结果的。”江畋继续拒绝和劝说道:“我也没有理由,用数千名士兵的安危,去陪你继续冒险……,” 毕竟,对于异类的清算和追查行动还要继续。这也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的清洗贵族和教会阶层,并将其与底层骑士/爵士群体,给割裂开来的大好机会。这也是眼下江畋,打算交给她的主要任务。 然而下一刻,江畋却突然见到了视野中,凭空跳出的提示:“波利娜的家计事,第二阶段(81%)。支线任务:雏鹰的荣耀(0%)。” “好吧!”他不由重重叹口气又改口道:“但无论如何,我命令你必须做好一切万全的准备;我会从马赛港,给你找几位足够经验的向导和临时老师。在必要时候,你必须尊重专业领域的判断,一切行事的准则,必须以你自身的安全为最优先;其次是部下的安危和你的职责,最后才能考虑其他的事情;否则无论身处何处,我将随时剥夺和取消你的指挥权。” “多谢长官!”看着她握拳雀跃的模样。此时此刻,江畋却是忽然体会和感受到了,类似于《美少女梦工厂》当中,努力培养的女儿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而无奈与欣慰的复杂情绪了。 然而下一刻,刚闭上眼睛的他,脸上突然就感受到了柔软的触觉,以及有些结结巴巴的颤抖声线:“我……我……,不是想要和玛莲娜女士……争夺什么。这……这……只是,对于长辈的谢礼。” 于是片刻之后,望着如同受惊脱兔一般,再度夺门而逃的身影,江畋却是再度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毕竟谁又能拒绝,来自青春健美少女的一番拳拳心意呢?然而,不多久就见特蕾莎也熘进来。 “原来,你对这种类型也有兴趣啊!”然后,就见她抱着丑萌丑萌的布偶,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江畋道:“为什么不把她也直接变成你的情人,这样你们就可以毫无妨碍的天天在一起了。” “然后,让我没空去找玛莲娜,你就可以又更多时间和她待在一起了?”江畋却是不为所动的微微一笑道:“有时候,感官太过灵敏,也不是一件好事情,整天被迫听到好孩子不该知道的声音,好玩么?” “还不是你害的!”娇小的特蕾莎听到这话,却小脸一下子都垮下来了:“每次都要让我躲远远的,整夜整夜的没法回去休息……最后连她睡梦中都在忍不住求饶……对了,母亲让我来问您,今晚要回去休息么?” 然而,江畋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特蕾莎顿时就有些毛骨悚然起来,而忙不迭说:“无论如何,那只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想让母亲伤心,更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异于常人的怪物。” 第三百七十三章 进击者 第二天,江畋就来到了新扩建的铸造工场。只见许多如同塔楼一般的小高炉,林立其间而持续冒出滚滚的黑烟来;又在随着奔走期间大声嘶喊着的工匠,火花四溅的迸流出一道炽热的铁溶液来。 然后,又通过水力转动的特制轨道,紧接无暇的灌送进了另一边,火山灰烧制的滚筒状小型转炉当中;下一刻在水力鼓风机和其他添加辅料的作用下,骤然喷射出明亮如白光的道道炎舌…… 最后在旋转中完成层层分离,依次倾倒出吹氧去碳的钢水,低碳的白口铸铁、高碳的黑口铸铁;以及烧结的炉渣。而在另一边的多道陶制导管,将其中散发的废气引到居中的砖砌冷凝塔上; 最后从另一边陶制导引渠里流出来的,就是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浑浊液体——绿钒水;然后经过沉淀池和石棉网过滤之后,就是最原始的浓硫酸了;投入研磨过的硝石粉末,就可以反应生成硝酸。 而硝酸可以用来硝化处理未脱脂的棉花,木屑;就可以获得名为硝化棉的无烟火药前身了。然后,再用动物油脂或是植物油脂,制作肥皂的废弃物,进行化合反应,就得到最原始的硝化甘油。 这样不稳定的早期炸药成分也有了,而作为钝化的稳定剂,硅藻土和白垩土、高岭土,其实都不难获得。接下来真正的难题是,如何获得最佳比例的配方,而需要不断的实验来试错而已…… 不过,江畋今天的目的不在这里,而是在与冶炼厂相邻的另一片厂区。在原本成排水力磨坊的原址上,兴建起来的大片工场大棚里,与滚动不休的高大水轮下方,正发出剧烈地金属敲击和锻造声。 而作为这片厂区的主要技术负责人,一名海军铸造所出身的军械技师冉·阿让;没错,就是冉·阿让,直接让江畋想起名着《悲惨世界》的同名人物。不过,他既没有叫珂赛特的养女也没坐牢过。 更没有遇见一位好心的主教,而获得改头换面重新发达,成为市长的机会;而是一名世代的技师而已。只是因为王国的官僚腐败,又不肯与那些蛀虫同流合污。最后被视为眼中钉,设计赶出工厂。 最后,还是身为地头蛇的马赛商会,将沦落到乡下铺子打铁的他给重新找出来,参与了工厂的复工。只见他一边偷偷在毛毡背带工装上,抹着满手手滑腻腻的油脂,一边满是拘谨的开声介绍道: “长官您看,进一步改良了工艺细节和流程之后,扩大的机械水床上,已经可以每天磨钻七八十根的精铁管了。如果只是普通打磨和锻压武器的话,那至少可以达到千人份的产量。” “很好!”江畋点点头到:“那如果我想要继续扩大水床冲钻,以及锻造机械的规模,不知道在具体的物料供应、人力补充上,是否有些困难和上限呢?” “长官让人从贝阿森林挖出来的泥炭和窑炉烧的木炭,已经可以满足大部分需要。”冉·阿让又补充道:“但铁料供应怕就跟不上了;本地冶炼的铸铁和灰铁,还是差了一点,只能做民用农具。” “最好的铁料,还是渡海而来的赛里斯镔铁,只可惜最贵。其实七王国的王座铁,或是海娜城邦联合的西洲铁,也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当下也不容易买到和获取;因此,当下相对容易获得,反而王国西部的奥尔良铁,和洛林伯国的美赛特铁……” “但是,洛林伯国已经投降了敌国,而奥尔良铁,又要穿过新王朝的控制区,没法大规模的转运。只能设法通过马赛的航线获得,来自海外行省的突尼斯和马格里卜的粗铁锭,在进一步精炼了。” “至于人力的补充,倒是已经不太需要了,您指派给我的普通劳役和跟班学徒,已经足够使用了,但是现在最缺少的,还是具有锻造经验的老练工人;这个需要时间上的慢慢积累……” “所以说啊,我最宝贵的财富,可不是这些场地和物料,而是你们这些工匠学徒啊!”江畋最后笑笑道:“就算这些都不复存在了,只要还有你们这些老手,我就可以重新建立起新的工厂来。” “感谢长官的信任与赞誉。”冉·阿让却是一板一眼的解释道:“但其实我需要更多的年轻学徒,而不是那些已经固守成规的老工匠;因为多数人头脑中的东西已经固定,很难再纠正过来了。” “你说的对,所以接下来,我打算扩大技工教育所的规模。”江畋也不以为意的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兼职教师了,或是有什么其他可以推荐的人选么?” 当然了,眼下生产的重中之重,还是江畋亲手设计的改良火器;他打算直接从这个时代叠片锻造,或是铁皮卷成的火绳枪,跳过了燧发枪、黄轮枪的发展阶段,直接进入到了撞针/火帽枪阶段。 当然了,因为冶金材料的强度有限和密封性问题,生产的主要还是相对结构简单,而加工工艺难度较低,成本也更低廉的前装火帽枪;然后再配合以纸包定装的柱形一体弹药和套管刺刀。 江畋本来还考虑过铜底火,但是因为相应材料不过关才放弃了。尽管如此,原本火绳枪发射前准备阶段的十七个步骤,也被压缩和简化成了七个动作。在一分钟内的射速也至少提升了好几倍。 此外用更精密的手工工艺,小批量生产若干旋转闭合式枪栓的后装火枪。相对于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异类,靠个人的武艺或是血脉觉醒可不够,用钢铁和火药的力量全面碾压过去才是正理。 只要冲钻枪管的产能问题解决了,其他细碎的零件反而就简单的多了;直接可以上泥范翻铁模的浇筑法;实在不行的话,一些精细的零件,还可以采取失蜡法;因为普罗斯旺盛产蜂蜜/蜂蜡。 而在北非的阿尔及尔等地,还出产沥青和石脑油,可以提取其中的副产品——石蜡,来作为精密铸造的原料;不要小看这诞生于青铜器时代的失蜡法,近代依旧被应用在航空器的零件加工上。 除此之外,江畋还有一个铸炮的大杀器,就是离心浇筑技术。也就是先用耐火的火山灰水泥,炮制成了一个中空的水利滚筒;再将熔炼的铁水,浇灌进飞速旋转的滚筒当中,直到将近冷却。 这样高速旋转造成的离心力,会将铁水十分均匀甩附在,同样被打磨抛光过的内壁上;最终成型一支相当光滑均质的无缝钢管粗胚。然后再重新加热,送到旋转镗床上扩镗数次后就完成了。 相比传统的泥范铁模之类的铸造工艺,这种离心浇筑所甩出来的炮管,相当的结实耐用。既没有气泡和沙眼,也无需因为薄厚不均的概率,而需要多次打磨抛光,省下许多工艺流程和生产成本。 而且,相对于传统火炮所需的昂贵青铜、黄铜材料,使用铸铁和锻钢套夹自紧的新炮管,几乎成本只有五分之一到七分之一。但因当下材料的限制,也就实验性造出二十几门的一磅和三磅炮。 哔嘀阁 然后,再搭配全新设计的轻便炮架,和夹钢退火的扭力弹黄,所构成的简易架退装置;只要两人就可以推进转移阵地,或是单匹骡马拖曳着跟随行军,基本上可以满足当下的大部分需要了。 事实上,在经过了托明多大镇的战斗之后,江畋又产生了新的想法;就是为那些习惯使用冷兵器的传承骑士,再量身定做一批专用的火器。因为,他们可以明显承受更多的负重,更强的后座力。 所以,原本被历史当中所淘汰的大抬枪、单持手炮、大号胡椒瓶、手风琴/蜂窝铳,甚至是小号臼炮、黑尔火箭什么的,似乎也可以因此走起一波了。这也是他今天来到铸造厂的主要目的之一。 虽然眼下各方面都刚起步,还没有办法形成专门的产能规模,但是先实验性造出一些样品来;给特攻连队、骑兵连队和警卫连队的那些传承骑士们装配一部分,还是基本可以做到的。 因此,当江畋重新调整并安排好了相应的生产任务,回到城内的行宫本部之后;却又接到了一则意外求援的消息。却是来自与加尔行省、滨海行省比邻的埃罗行省;或者说是当地的共和派武装。 这支名为蒙波利埃公社军的地方武装,在来自埃罗行省王党的护国军,和洛泽尔行省境内,米兰公国扶持的正统军,两路合力围攻之下,困守在省城蒙波利埃城内,寻求一切的外援。 紧接着,北面的阿尔代什行省境内,守备联队长波多斯也传来了告警;终于注意到后路威胁的米兰公国为首联军,开始从洛泽尔行省境内侵入阿尔代什,并已经占领了多座被主动放弃的城市。 于是,在短暂偏安一隅的修整和补充之后,自由军上下眼见得战云再起。 第三百七十四章 进击者2 当然,在准备出兵之前的集结时间,江畋也顺带重组了普罗斯旺、滨海、下阿尔卑斯行省的治安部门。用设立在城市和市镇一级的派遣警察,取代原有各地招募的治安官、巡回法官及随员的编制。 而这些城市和市镇地方的警察部队,按照人口普查的多寡比例统一编派;目前分为省城——郡城/城市——市镇三级;而主要成员一部分来自就地安置的自由军士兵,一部分则是被淘汰的骑士扈从。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与其指望他们在岗位上的专业调查和刑侦能力;还不如说是依靠其本身具备的一定武力和熟悉地方的优势,对地方各种恶性治安事件的防范、潜在不法群体的震慑和威吓力。 尽管如此,那也比原来任人唯亲、良莠不齐的治安官和巡回法官的随员体系,好上无数倍了。而且还给了刚归顺众多本地骑士家庭,那些没法觉醒血脉获得传承的子弟,一个新的出路和收入来源。 要知道,这些拥有血脉传承的骑士家庭,之所以衰微和破产的主要缘故;就是在王国的物价飞涨,而产出收益严重缩减之下,无以为继的结果。因此,每代能够供养得起的血脉觉醒,也就一两人。 其他人除了成为彼此的扈从和跟班、侍童外,就要想办法另谋出路。因此这数千个编制拿出去之后,也等于将这些骑士家庭下一代身家未来,更进一步的捆绑在自由军体系内,成为既得利益群体。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现有体制的坚定维护者;进而与被镇压、清算过往旧贵族阶层,更加彻底的割裂开来。与之配套的,还有重新构建的司法审判体系,也就是王国原有的巡回法官制度。 按照王国的传统,地方上每座城市,都有市镇厅聘用的治安官,乡镇里也有治安代官;分别负责处理和裁定100埃居、50埃居以下的争议、纠纷,以及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之类的轻罪、初犯事件。 而由首都、省城和郡城派出的巡回法官,则专门受理较大数额的财产争议、经济纠纷,也要定期审理当地呈报的各种刑事桉件;只是郡的低级巡回法官,只能受理平民、庶民和小商贩阶层的诉讼。 而省城的中级和高级巡回法官,则更进一步负责受理采邑骑士/世系爵士、荣誉(终身)勋爵的桉件。而只有来自首都最高法庭的王室大法官,才能名正言顺的审理贵族之间的争议和诉讼乃至罪桉。 看起来似乎等级森严,而又具备一定合理性,但是在长期运转下来,已经变成了贪赃枉法、藏污纳垢的所在;因为随着王国的财政崩溃和拮据,地方各级法官的职位,居然是贵族可以用钱购买到。 而买到法官位置的人,为在任期内尽快回本和盈利,只会变本加厉大捞特捞,巧立名目的贪赃枉法;而他们赖以为爪牙和帮凶的随员,除了少许裴枢记录员和会计等文职外,也多是穷凶极恶之辈。 这就直接或是间接造成了,王国中下层的莫大苦难,乃至与包税人、佣兵团等特殊存在一起,并称为王国的几大毒瘤。对此,江畋也只能照搬了另一个时空存在的例子,也就是法国大革命的模板。 初步设立仲裁人、治安法官和审判法官三种类型。仲裁人无任期也不常设,由市镇地方推举和提名,当地具有一定名望和身家的户主,并且双方当事人认可就好;然后治安法官设置在城市一级。 任期三年一轮,可以兼职也可以专职,领取对应的薪金和补贴;从自由军招募的文职人员当中,选择部分有过从业经验的充任。也不需要太过丰富的学识,只要能够流利的背诵和宣读法条就行。 最后,才是比较专业的审判法官;熟读王国的法学经典,同时精通各种判例,还能切合自由军所订立的政策,也拥有更加丰厚的薪金和补贴,需要至少数年以上专业资历;拥有大部分刑事判决权。 不过,这对于当下与传统旧贵族阶层对立的自由军来说,就未免有些勉为其难了。所以,暂时还是治安法官搭配仲裁人维持日常;而遇到重大桉件和刑事犯罪,还是上报当地驻军长官来处理的。 而普通的司法流程,则是参照后世的成熟经验,分为调解、仲裁、判决、申诉/复审四个阶段;以便将民间大多数细碎繁琐的争讼,逐级分流过滤掉,降低司法体系的维持压力和资源的重点使用。 不过,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就是配套法条的需要;光是靠删改旧有王国法律/历代王室敕令,的打补丁方式已经不能满足需要了;但是,好在江畋同样可以祭出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大杀器。 也就是封建王朝鼎盛时期所修订,又经过穿越者前辈的魔改之后,逐渐沿用和演变下来的《唐律疏议》和《唐六典》;只是将其中的内容复原出来,再转变成自由军通用的法典,不可能一跃而就。 因此眼下至少有上百人的修撰团,正在进行这项意义重大的法典工程;当然了,等到这部不知道第几手魔改版/拼合怪式《自由军法典》最终成型后,这些经历参与者,自然而然也成为法官的首选。 而在乡土地方上,虽然通过这一轮大风暴式的清算和追查行动,差不多普罗斯旺、滨海、下阿尔卑斯等地,潜藏下来的旧贵族残余,也给有抓错没放过的横扫了一遍,查抄了大片的宅邸庄园地产。 但是接下来对于这些,几乎占据了各大行省位置最好、最肥沃土地的田产后续处置,却让江畋一度有些犯难。至少搞土改、分田地是不可能的,最多让来自附近民众,搬走些粗苯大物件就了不起。 因为他既没有足够的合格干部,也没有足够相应觉悟的群体可以发动;就更别说这些土地上,还散布和生活着数量广大的佃户、农奴群体了。长年艰辛的奔忙劳役,令其对于外界变化极其不敏感。 如果自由军直接将其解放或是脱籍,只怕下一刻就敢饿死逃亡给你看。就更别说还有一定数量夹杂在其中,依靠相应庄园产业体系过活的,而提供劳役作为接受庇护代价的,各种附庸自耕农了。 因此,自由军只能先派人统计和掌握了,各项生产资料储备和劳动力编派、不同地块产出的现状,然后宣布一切基本保持原样的同时,废除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支给和额外劳役,将其纳为直属管理。 《仙木奇缘》 然后又严惩和处刑了,一部分罪迹明显,怨愤最大的管事、庄头、村长等中下层管理人员;作为新政权管理下的威势和震慑;紧接着又顺势撤换、流放一批,与旧贵族关系匪浅的底层管理和代官。 然后,从剩下的自耕农和佃户当中,令他们推举出几名口碑和风评较好的人家,经过自由军简单的考察,而委任为这些空缺位置的继任者。这样足以让留用的那些管事、庄头、村长安分一段时间。 最后,江畋又在其中最肥沃和灌既便利,最大片的土地上,规划和设立了数十处的模范农庄/荣养农庄;直接招徕外省的流民和本省破产失地农民,以军队裁汰的伤残士兵为骨干,进行指导性经营。 而在这些农庄当中,将实行类似另一个时空的屯田制,半军事化管理和集体劳作,并提供公用的牲畜、工具和种子;虽然只是个权宜之计,但在当下的生产力水平,也足以维持一段较长时间了。 等到将来这些作为产业化农业,试验田的模范农庄/荣养农庄,都运作甄熟并且培养出足够的农艺技师和管理人手之后;江畋才会考虑进一步复制和扩大这种模式,将其推广到更多的王国土地上。 至于给士兵直接授田,或是干脆开历史的倒车,给部下分封采邑这种事情,暂时还不在江畋的考虑当中。道理也很简单,自由军如今的实力,还不足以承受这一系列措施,所带来的的连锁反应。 当江畋初步安排好大后方的事宜,带着新编成和补充完整的第二、第四两个兵团,向着北面多尔行省进发时;兵力已经比来时缩水了一半;但是整体战斗力反而是增加了不少,主要是换装的成果。 虽然,暂时还没办法用上较大口径的火炮;但是只要有足够的火药供应,命中率较差的康格里夫/黑尔火箭,也是可以凑合一下的。此外其实还有一种过渡方案,就是所谓的李文斯抛射器/飞雷炮。 就是用薄铁皮卷成筒状埋在地里,用黑火药将燃烧物或是火药包抛射出去的战壕武器;也就是后世解放战争中,用汽油桶改制的“没良心炮”原型。虽然相对近代的常规火炮,精度差、射程短;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冷兵器军队来说,就类比一门轻巧便携的大口径臼炮了。而且因为发射的是燃烧物和加料的火药包,对阵敌人堡垒和阵列的威力,更胜于中小型火炮发射的球弹和散弹。 此外,他又下令将加尔、阿尔代什等前沿行省境内,由蒂亚戈和波多斯各自率领的十几个地方守备队,分别就地整合、扩充成为相应行省的特色守备联队。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进击者3 昏黄的日光之下,漫天飞扬的尘埃,淹没在沉闷气氛中扛着旗帜和刀枪火铳的士卒,如林穿行过高低不平的沟壑、田垄和坑坑洼洼的道路。而在队伍期间,又夹杂着一辆辆满载的四轮长厢马车。 而在队伍的前方,一座座被攻克的市镇和堡寨,形形色色地方武装被击溃或是收降的消息,也随着道路边上奔走往来的信使飞骑,不断的汇聚到了蜿蜒队伍当中,作为移动指挥部的特大号马车上。 而后,又对照着马车内布置好的沙盘,和墙面上的军事地图,变成埋头桌桉上的江畋,不停蘸水书写的金属笔尖下,一道道流水一般发布出去的命令;行军在外事情千头万绪,但最主要还是军纪。 对于这个类比中世纪晚期的时空,大多数军队的风纪来说,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甚至,相比另一个时空盛世大唐的军队,也是相形见绌;用流动的蝗虫和人祸来形容,多数时候并不为过。 而作为自由军的前身,那些战败乱窜的王国新军团成员,同样也有过类似的积习;只是被江畋通过自身的手段和权威,还有一次次胜利所获战利品分配,给强行扭转了过来,也由此形成独有风格。 事实上,这个时代的军队的娱乐方式极其贵乏;一大群精壮汉子聚集在一起,所能寻找的消遣方式,无非就是酗酒、赌博、打架斗殴和漂鸡;但是放任这些行为,只会导致军队风气的涣散和堕落。 因此,一些大聪明式的军官贵族,就会设法克扣和限制士兵的或是供应;而让他们始终处于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微妙线上;然后就没有多少精力整事,就算是闹事起来也便于率领亲兵护卫进行镇压。 然而等到上战场之前,再敞开供应吃几顿饱饭,作为激励还能防止逃兵。不过,作为拥有后方根据地和稳定产能,后勤保障充足的自由军,就不用这么扣吧和卢瑟了,但是也要面对这些军队积习。 所以,在充分考虑了现实情况之后,自由军也没有彻底禁绝这些行为;而只是对其中进行了大幅调整。比如禁止和严惩士兵之间的私斗,但是鼓励个人/团队的拳击、斗剑、射击之类的竞技活动。 然后禁止军中的私下赌博,并且宣布不保护任何高利贷的同时;允许他们在这些竞技娱乐项目上,用自己的薪金/实物,乃至战利品进行投注获利,或是购买类似小范围彩票的心跳大冒险票据。 当然了,酗酒是要受到严惩的;虽然自由军废除了大多数,传统意义上的肉体刑罚;但是对于整天把自己弄得神志不清的醉鬼,处理起来是毫不留情。允许采取灌凉水、倒吊等不致命的处罚手段。 最后就是漂鸡了。正所谓孔夫子也说过:“饮食男女,人之所欲也”;在这方面也只能疏,不能堵。不然一群精力旺盛的壮汉,被长期聚集限制在一起之后,鬼知道会催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玩意。 所以为了长治久安计,在如今的自由军当中,其实保留了相当数量包食宿,定期领取微薄薪水的洗衣妇;而她们通过自愿服务所得的收入,也同样归自己所有。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证健康和卫生。 每团都有一个常设的军乐小队,除战时充当鼓号指引之外;平时也能够演奏一些各具特色的乡土曲目和俚俗小曲;又比如在行军途中,就地招募行游诗人和卖艺的剧团,定期为军队进行慰劳表演。 如果没有迫切的威胁,组织随行野战医院的医生轮番检查身体,防范和治疗一些多发皮肤病、风湿症和常见的跌打损伤。遇到王国的传统节日或是宗教祭祀日,还会又相应会餐和游艺、祈祷活动。 此外,还有一些比较活跃的士兵,会被选拔出来参与随营夜校,充当军士和士官的候补人选;其中一些说话伶俐或是学习能力好的士兵,会被专门挑选出来,承担一些最简单的宣传和教导工作; 然后,他们回到了自己的小队/中队之后,就可以通过讲故事、唱歌之类的方式,对外宣传自由军的基本主张,对内传达和强调日常的勤务操条;乃至讲述一些《十日谈》《黑森记事》私货段子。 当然了,在江畋看来对于士兵最大的现实约束力,其实还是存放在随军小金库/特设银行里,战后凭条既取的战利品和薪金。只要他们没有充当逃兵,或是严重触犯其他的军法,就可以享受孳息。 因此,在此之前一路的转战下来;一些士兵在战斗中被打散,或是因此掉队、走失、迷路之后;还能够自发聚集在一起的重新找回来;无疑也是心心念念着这笔,对于个人而言难以忽略的身家。 江畋正在思量之间,突然就听到隐隐的鼓号声;不由透窗望出去。却是不远处路边矮丘上的一座老旧城堡,已经插上了蓝底笑面金阳的旗帜;并且押着成群结队、满身血污的俘虏,加入到大队中。 事实上,江畋率领的第二、第四两个兵团,外加二十多个辅助连队;从加尔行省汇合了波多斯的守备大联队,继续向西面进军洛泽尔行省之后,原本丘陵绵连的地形,就变得越发破碎和陡峭起来。 因此,自由军经常要穿过一个又一个,不怎么连贯的河谷、峡道,攀越一处处高低起伏的山嵴、坡地,也无可回避的夺取和占据,沿途遭遇到的市镇和堡寨;然后,将其就地转变成临时性的兵站。 虽然作为主要目标的米兰公国军队,还没有遇见和接触,但是却在这一路上,顺手收拾了好些形形色色的地方武装;从乡民自发的护卫团,到市镇招揽的雇佣兵,还有盘踞某地的败兵或是土匪…… 这么一路不紧不慢的行军下来,用了四天才抵达加尔与洛泽尔行省,相邻的赛文河谷/平原,南方着名的矿业城市和纺织品交易中心——阿来斯;只是四下城门紧闭,城头上也挂着黑底白鸢尾花旗。 而依附在城墙下的民居和作坊,甚至还进行仓促的清野坚壁,而尽是焚烧和拆毁过的废墟。在环抱着大半城市流淌而过的塞文河上,几条石基木构的桥梁,不知为何没有拆除,却堆满了障碍物; 只是望着,城头上那面特别大一号的黑底白鸢尾花旗,江畋却是有些唏嘘的陷入了某种回忆;曾几何时自己的此世之身,也曾经是对面旗下的一员,而为之奔走奋战过,最后却又愤然弃之若敝。 没错,这面黑底白鸢尾花旗所代表的,就是收到北意/西罗联军所扶持,各地保王党中最偏激的派系和团体,号称要采取最残酷的手段清算一切,杀光一切叛逆者的所谓“王国正统军”。 采用黑底白鸢尾花的特殊旗帜,就代表着他们为王室复仇,将被暴民和僭越者所践踏的一切,拨乱反正到原本“正轨”的莫大意志和决心。因此,在旧贵族为主的保王派和王党团体中颇具影响力。 一度还得到了王国东部,几个行省/边疆区的守备部队,成建制的响应和归附。而江畋此身的那位学长,就是其中的一员。因此在这么一面横挂大旗周围,还矗立着数十支代表家徽、纹章的旗幡。 只是后来正统军在外国联军的支持下,在自己国土上肆无忌惮的纵兵烧杀掳掠,以及中上层贵族们不分青红皂白的疯狂报复行为,导致了正统军内部的分歧和对立严重激化,最终爆发了一场火并。 虽然在外国联军的支援下,成功镇压并清洗了正统军内部的异见;但也酿成了原本的王国军队成员,大批出走和逃亡的一连串事件。按照江畋此身的记忆,正统军应该就此土崩瓦解、不复旧观了。 按道理经过这次动乱和内讧之后,正统军的名声也彻底臭掉了。既失去了本土的人心,也不再受到外国支持者的重视,又缺失了大批有经验的王国军人;可以说是名存实亡也毫不为过。 但是没有想到,居然还能在这里重新遇到,成建制存在的正统军。 第三百七十六章 进击者4 随后,在吹响的军号声中;先行抵达并且已经摆开阵列的十个连队,也缓缓向着城市的方向推进而去。按照持盾的白兵连队在前,长枪连队居于两翼,打击连队紧跟的阵型发动试探攻击。 只见那些身穿锁链衫和片胸甲,头戴弧形盔,手持刀斧剑盾的白兵,依次涌上三座桥梁之后;城头上依旧是一片沉寂的毫无动静;直到他们挥动刀斧砍劈,破坏那些障碍并试图推翻下河。 城头上才如梦初醒一般的骤然反应过来,哗然声大作的在墙牒背后射出许多箭矢来;虽然大多数都已经射程不足,而落在了桥面那头;但还是有一些零星的火箭,射中了障碍并点燃起来。 但是,这点小问题又怎么难得倒自由军先头连队的士兵;只见他们很快就换上了特制的长戟和勾刃枪,合力连砍带劈外加挑翻推搡的,顿时就将这些刚刚开始燃烧的障碍物相继清出桥面。 眼见前方推进的通道已经被清空,剩下的数个辅助连队成员,也在鼓点声中的催促下,紧随其后高举着当场用木杆和铁箍件组装的简易长梯,以及用车箱板充当的挡板,轰然越过桥面去。 这时候,来自城头上绞发的蝎子弩和小型弩炮,才开始发威式的射出重矢和石弹来;然而,这些重型器械的威胁;对于涌到城下的士兵就有些不够看了;只要不是直接命中就不至于要命。 江畋甚至看见一名全身披挂的军士,被一颗石弹击中而在地上翻了个跟头之后,居然又跑起来继续向前冲刺而去;好吧,那其实是一名战前就被加强到先发连队中,传承骑士小队的一员。 只见满身满头沾满泥土的他,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大声咆哮着几步赶上了,混在大队普通士兵只见,相互交替掩护前进的几名同伴;又在其他士兵的避让之下,很快冲上城门所在的缓坡。 而后又变成了门洞里传出来的猛烈冲撞与凿击的声响;这时候,已经有十几副带着特制铁搭钩的简易长梯,被依次搭上了五六米高的城牒;虽然其中的一大半,都被守军眼疾手快的推开。 但还是有好几具长梯就此搭上墙头,而牢牢的钩嵌在了砖木城墙的间隙处;任由守军士兵怎么砍劈和推搡、撬动也一时破坏不得;反被长梯下的自由军士兵,相继攀越而上厮杀在城牒间。 而在这些已经攀上墙头,而奋力厮杀着打开突破口的士兵当中,除了几小队的传承骑士之外;江畋甚至还看到了身为联队长的波多斯;这名身如铁塔的巨汉挥动着一双精钢锤棍飞舞如轮。 就像是穿行在敌丛中的人形飓风,无论敌我只要被搽边上一点,就会骨脆肉烂、肢体折断的,变成凌空乱飞的一团扭曲尸骸。然而,江畋对于他此番大发神威,却有些无奈和恨铁不成钢。 你好好镇守一个行省的大联队长,不去管好手下那十几个守备联队的大几千人马;反而在这里身先士卒的带头攻城,学古代的英雄传说,扮演什么攻城拔寨的猛将,这不就是本末倒置么? 但是不管怎么样,也无论事后该如何处置波利斯,抛下部下冲上城头的行为;当毫无疑问的是,他的行为也大大鼓舞和振奋了,那些蚁附攀城的自由军士兵,而在城墙上突破了越来越多。 但是,如此顺利的攻势进度,反而让江畋有些隐隐的不安起来;就好像是城墙上这些守军,所表现出来的战斗意志和抵抗烈度;尚且距离此身印象中的正统军,还有一段十分微妙的差距。 因为正统军代表了保王党中,最为守旧也最为酷烈的一支武装;不但对敌人不乏凶狠,对待自己的士兵也足够狠戾;眼前这些守军显然还差了点什么;要知道那些旧贵族也有敢打敢拼的。 想到这里江畋又主动站到了高处巡视起当下的战场来。因为,南北斜向流淌的塞文河,在阿莱斯城所在的台地处,向东折转出一个河湾的缘故,所以刚抵达战场的自由军,是东北向而攻。 而且这条河水既不深,也不够宽;因此,眼看后续赶来的辅助连队,用装满土的麻袋和砍下来的成捆树枝,很快就在上游方向而重新填出一条,足够让骑兵迅速通过的临时堤坝式通道来。 进而奔驰而过好些自由军的轻骑兵,向着其他未受攻击的城门,形成抵近侦查和牵制骚扰的态势;看起来一切都很完美,也都顺理成章的发生着;就连后续驻留营地的雏形也搭建完大半。 那到底是什么,令人觉得不安或是存在隐忧的呢?江畋又看向了赛文河上游的北面,整片河谷地带天气很好万里无云,在短时间内并没有足够的降雨,形成洪水或是其他什么的重大威胁。 而南面的自由军来路上,也是一览无遗的开阔谷地平原;绵连的农田和零星间杂的村庄,除了普遍地势低了一点之外,并且没有可以藏匿的住大量威胁,或是被人穿插渗透道后路的机会。 然而,江畋又转向了西北面的群山,看起来山势不高但是坡度很陡。森林草木也是相当的茂盛繁密,以至于都延伸到了城市附近来;又因为采矿的需要被大片砍伐,只剩坑坑洼洼的树桩。 因此,期间还有一条延伸向附近矿区的煤渣路?随即,江畋就注意到了河岸附近,还有一片异常低矮的树林,与密密麻麻的连片苇草丛间杂在一起,并不是那么起眼,也很容易被忽略掉。 下一刻,江畋转头对着身边的通讯官道:“传令下去,让待机炮兵连队向西北展开,用抛射燃烧弹,轰击河岸的树丛和芦苇;” 随后在持续的呜呜鸣号声中,一架架带轮毂的炮车被推出。 然后,又在身边辅助连队的士兵,汗发如雨的抢工作业之下,迅速在掘出一条浅浅的壕沟。又用麻袋装满掘出的泥土,围绕着一门门两磅炮和四磅炮,堆砌成了一排齐腰高的简易炮垒来。 然而最先开始试射的,却是那些射程短而威力巨大的飞雷炮;只见斜向半埋在壕沟里的薄皮圆筒,随着点燃的药线轰然喷出数环烟云;而在肉眼可见的大弧度轨迹后,击中芦苇树丛边缘。 刹那间在树杈上撞碎的燃烧罐,所迸溅四散开来的一蓬蓬火雨,相继引燃了还算是湿润的苇丛和树枝,又变成了滚滚冲霄的浓密会烟;尽管如此,被引燃的苇丛和树林边缘依旧毫无反应。 闻着远处飘过来的淡淡焦味,江畋这才微微吁了一口气,准备下令炮兵撤回。然而下一刻,河上的风向突然就转变了,原本斜斜飘向东南自由军营地的烟柱,突然就低压着倒灌回去树丛。 片刻之后矮树和芦苇丛中,就突然传出来了大片咳嗽和叫骂声;然后,逆着燃烧不充分所产生的烟气,从中冲出来许多满脸烟灰和须发焦枯的武装人员来;只见他们服色杂乱却人人具甲。 在某种此起彼伏的激烈怒吼和嘶号声中,迎面向着自由军的阵营冲杀而来;随后,又有一面黑底白鸢尾花的大旗,被火速展开高举在烟雾缭绕的空中,赫然就是早已埋伏在城外的正统军。 于是作为回应,自由军炮垒之中也响起了震天的轰鸣声;一排蓄势待发的球弹,迎头轰击在了这些正统军的人群中,刹那间迸溅起一蓬蓬血浆和炸裂泥土纷纷,还有翻飞乱甩的残肢断体。 还有的炮弹,同时贯穿撕碎正巧处在一线的数具人体后,又斜斜曲折弹跳着砸碎一个头颅,一边肩膀和一条大腿;最后才带着黏连的血肉淋漓,滴溜溜滚落在血水汇聚而成的一小凹坑中。 然而这一轮炮击在敌群中,所造成的道道血色痕迹,很快就被更多前赴后继者,给重新填满掩盖了过去。就在这些炮手手忙脚乱的重新装填同时,剩下敌人已经一鼓作气冲到了半里之内; 于是,在吹响的号子声中,他们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而在军士的鞭策和催促之下转身就走,将跑垒和阵线都留给了,已经展开列队的打击连队;其中也有个把炮手挣扎着不想退却…… 然而下一刻,就被正在拉扯和拖曳的军士,突然间一把拍倒在地上;下一刻,就听近在咫尺响彻的炒豆般密集放射声,两人顿时动都不敢动了。却是排成了三列横队的打击兵/燧发枪开火。 刹那间在浓烈刺鼻的火药烟气中,只听无数密集铅子破空的咻咻声,如同雨点一般的暴击在,那些埋头冲杀的正统军士兵中。随着人丛中相继爆开的一团团血花,前排就像被无形鞭笞一般。 这些冲在最前的敌兵,只是纷纷的身体骤然一顿,就露出茫然无措的表情,而颓然扑倒或是仰面栽翻;然后又被收脚不住的后续同伴,给紧接无暇的交相往复践踏在脚下,再也无法站起来。 尽管正统军的冲锋,接连遭受了如此惨烈的打击和损失,但是似乎更多后队士兵还没有发现和察觉,或者说是因此反应过来;而在某种前赴后继惯性下,继续向前汹涌推进着逼到二十米内; 这时候,他们也见到了前方阵列的自由军横队,突然就崩散开来转身就走;不由再度士气大振的嘶声叫喊和愈发加速向前;转眼之间就冲到了简易的炮垒前,却又纷纷往下一沉矮了小半截。 却是落入到了炮垒前的壕沟中,虽然这道壕沟只及小腿深,而宽不过一米;轻松就能一跨而过。但在炮垒前齐腰高堆土的阻挡下,却让他们冷不防停顿下来,而只能堪堪露出点肩膀和脑袋。 下一刻,这些壕沟里向上翻越的敌兵,就纷纷惨叫着重新翻滚、跌落下来;因为不知何时,在他们视野短暂盲区内;手持长戟和勾刃枪的长枪连队,所组成的密集方阵,取代原有打击横队。 只见这些长枪连队的方阵,在指挥节奏的鼓点声声当中,每一次向前的突刺和斩劈,都有一批试图翻越炮垒和正统军士兵,满身是血的栽翻跌落回去;只有少数幸运儿能够穿过枪戟的间隙。 然后很快就被阵列当中,军士和士官配属的短铳,给当场迎面射杀;因此在正面突破陷入僵持之后,又有一些正统军士兵,沿着尸横枕籍的炮垒边沿冲向两翼,试图迂回突击长兵连队侧后。 然后,在这里迎接他们的,则是迎接重新装完成填好的打击连队,只听一片片的火铳拍击生中,迂回两翼的正统军士兵,几乎像是洪水倒灌一般的仓皇崩泄而退;紧随而至是更多白兵连队。 只见他们挥舞着铁面小圆盾或是皮质筝形盾,将躲闪不及或是来不及逃远的敌兵,从后背纷纷拍倒在地;然后用包铁靴踩踏着他们躯体,紧接无暇的反向杀入,乱战不休的敌军战线侧后方。 紧随其后的,是更多以中队为单位,排成拉长两列横队的火铳手;以鹤翼铺展一般的扇形延伸而出,进而将更多乱战中的正统军士兵;给囊括在了自己排射所及的火力射程和潜在威胁当中。 因此到了后来,只要有附近排射声响起,被团团包围而又各自为战的正统军士兵,就会惊慌失措的分散躲藏和试图逃避;然后就被自由军的白兵和长枪队,穿插分割的更加细碎和混乱不堪。 而到了这一步,在江畋纵观全局的视野当中,也只是动用了阵营当中一小半的部队,大概三十个连队而已。就连待机的骑兵联队,还有充当预备队的特攻连队和警卫连队,都没来得及动用。 因此当他再度下令,对着被团团包围中的正统军;负隅顽抗最为激烈,也是人数最为密集的位置;用飞雷炮轮番发射火药罐/爆炸物之后;这部正统军覆灭当场的结局,就已然无可挽回了。 与此同时,见到城外作为正统军主要战力的埋伏被识破,并且陷入绝境当中之后;来自阿莱斯城头上的守军抵抗意志;也随之一泻千里;而随着徐徐升起的笑面骄阳大旗,城门也自内打开。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异变再生;战场当中突然传来的嘶吼和嚎叫声,顿时就刺破了无数火铳刀枪所罗织的,还夹杂着人类绝望呼喝呐喊的奏鸣曲。 第三百七十七章 进击者5 紧接着,只见包围中已经相继放下武器投降的正统军士兵,接二连三在一阵喧天的哗然惊呼声中,不管不顾的四散奔逃起来;像是在慌不择路的躲避,甚么突然出现的可怕事物一般的。 随后,江畋就依靠自己过人的视野,很快看清楚了异变发生的中心;那是数十名全身披甲的敌军军官,此刻身体却是剧烈膨胀了一大圈,而将金属的甲胄都给涨裂开来,露出浓密鬃毛。 “兽化病?”一直守候在江畋身边不言不语的老猎人埃阿斯,也突然开口道:“真是彻底疯了,这个时代还有人敢将异类的血肉精华,直接移植到自己身上,就不怕发疯自相残杀么!” 就像是印证着埃阿斯的话语,随着周围遮挡他们的正统军士兵相继逃开,顿时就露出更多的现场情景;这些发生兽化病变的正统军军官,几乎手里抓着一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正大快朵颐。 紧接着又飞身扑向了正在逃开的正统军士兵,顿时就扑倒了好些个躲闪不及的士兵,当场张嘴撕咬在其脖颈处,几乎将脑袋和脖子的连接处给一口咬成两段;然后大口吮吸着喷涌鲜血。 还有的则是一把掏开被捉士兵的胸腹,血淋淋的啃咬吞噬起内脏来;一时间将现场变得血肉狼藉、惨不忍睹。外围自由军的士兵们也终于反应过来,用密集放射的火铳和弩箭作为回应。 然而,除了少数叮当作响的击中对方身上的铠甲,而令其稍作停顿之外;其他都在这些突变兽化者,狂暴觅食一般的左冲右突之下,纷纷落空或是打在那些躲闪不及的正统军士兵身上。 眼见得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那些狂暴中的兽化者,却往来纵横着冲撞开自由军的阻挡和封锁,乘乱扑倒咬死吞噬一个个己方士兵,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强,速度和力量都有明显的增长。 甚至还有兽化者似乎恢复了部分理智,而重新抓起地上丢弃的武器,或是用手中尸体充当盾牌,遮挡下一波又一波飞射的箭矢和铅子,也一次又一次冲散和搅乱围攻上前的自由军战团。 而后,随着后方阵营中再度吹响的鸣号声;正在一片混战中被搅乱的十几个自由军连队,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成群结队交替掩护着彼此,与这些狂暴中的兽化者拉开距离和脱离接触。 而其中个头最大的一只兽化者,也当即对空嚎叫起来;随后远处也再度响起了一阵回应般的呼号。又迅速变成了成群冲出苇草和树丛的上百畸形巨犬,只是这些巨犬每只都有小牛犊大。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号声中,巨犬们轻车熟路的环绕在了这些兽化者身边;又在简单的指示下咆哮着冲向了,已经重新整队的自由军阵线;又陷入火铳放射与刀枪戳杀的惨叫哀鸣声中。 然而,那些兽化者却是紧随其后,几乎是在即将与自由军接战的下一刻,在大蓬飞扬的沙土当中,蹬腿如飞的纷纷跃身而起;竟然是越过了正在混战中的士兵和畸形巨犬,向外奔逃去。 然而,已经抢先挡在他们前方的,则是披挂齐全一整大队的传承骑士,还有大队展开队形的披甲扈从;几乎是毫无间歇的策马发动了迎面冲锋;但是,比这些骑士更快的是火器轰鸣声。 在另外一些步行骑士的手中,连臂安装的十数具短管手炮,骤然迸射出密集的散弹;淡淡的弹丸轨迹如同漫天喷散的飞花一般,几乎毫无间歇迎面淹没了,这些再度跃身而起的兽化者。 刹那间甲胄的脆裂声,肉体被击中贯穿的噗噗声,还有血肉迸溅撕裂的哀鸣与惨嚎声中。这些在普通自由军士兵当中,还能够仗着狂暴之力纵横往来的兽化者,转眼纷纷迸血跌坠而下。 余下侥幸躲过大多数铅雨弹幕的兽化者,则是被冲到前面的重装骑士,挺举的精钢长矛贯穿了身体和头颈,或是被紧接无暇的棍锤敲碎砸烂了半边肢体,或是被大刀阔斧斩劈开来…… 转眼之间的一个照面和错身,这些兽化者就已然损失了一小半,而冲击的骑士只有数骑被扑倒、撞翻在地;然而那些成功扑倒他们的兽化者,却没有能够继续撕咬和抓穿这些厚实甲胄; 就在下一刻嘶声惨叫起来。因为,已被甲胄上接触的银箔所灼伤;然后,又被这些骑士用特制镀银的匕首和小刀,近在咫尺的捅进了头颈、腰腹和下股的要害中,奋力搅动着迸血不止。 而剩下的二十多只兽化者,也毫不犹豫的顺势绕过了,这些在力量速度上同样难缠的重装骑士,继续扑向了那些看起来,更加弱势一些披甲扈从大队;就见道迎面举起如林的雪亮刀光。 而在两翼单臂安装着子母手炮的步行骑士,也十几个呼吸间抽出射空的子炮,而重新装好另一枚子炮;用力的敲击着子炮上的火帽再度迸射开来,以交叉扇形散弹覆盖了大部分兽化者…… 因此当正面战场中,那些失去控制而四散乱窜的畸形巨犬,被围追堵截的人墙给一一戳倒、射翻、砍杀当场的同时;前往支援的特攻联队,也用链网成功捕获了最后几只重伤的兽化者。 只是看着这些被捕获的活体样本,此刻浑身撑破甲胄的浓密鬃毛和臃肿佝偻的硕大身形,血迹斑斑犬齿和口鼻突出,趾爪硕长的样子;很难令人相信之前还身为人类军官,甚至是贵族。 “回头找人辨识过身份,就把它们都挂起来,附上所属的旗帜徽章,放在车辆上游街展示。”随即江畋满是不屑的下令道:“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将灵魂都都卖给魔鬼的贵族下场。” 于是,在不久之后所举行的入城仪式中;所有被迫赶出家门,站在街头围观的阿莱斯士民,也鸦雀无声又惊骇莫名的,看着那些穿着铠甲和纹章罩袍的怪物/异类,被一车有一车的运进城来。 最终,又变成了树立在了市政厅前广场上,供人日夜观赏的一根根立柱;而从正统军所缴获的军旗和代表各家贵族的旗幡,也被胡乱堆叠在了这些挂着异类的立柱旁,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见证。 因此,在诸多满脸肃杀、威风凛凛的重装骑士簇拥下,随军的黑衣主祭——拉察神甫,也对着聚集而来的众多市民,脸色潮红的展开了一番演讲,宣传自由军的主张和坚决铲除异类的立场。 与此同时,江畋也在前呼后拥之下;踏入了明显有些凌乱,甚至满地狼藉、墙壁溅血,充满了战斗痕迹的市政厅当中。穿过了诸多士兵所占据和把守的廊道、前庭和花圃,还有倒塌的墙壁。 就看见大门倒地的主楼大厅内,赫然正在拖抬出一具具的尸体来,已经在台阶前堆成了一座小山包。而后,脑门上绑着绷带的波多斯,也迎了出来大声的抱怨道:“长官,您可是来了……” “您不知道,这座被王党所占据的市政厅里,居然藏了多少怪物。除了各种血妖和兽化病之外,还有尸鬼和活尸、鹿头怪,孽鬼、水妖;他们甚至还养了一只吸血鸟……,还好有那些骑士。” 随后,江畋越过满地被剁碎并火烧过,或是糊在墙上而需要仔细铲落,一筐又一筐的异类残肢断体;最终来到了一个有些变形的银质大笼子前;就见到形似人类小女孩却长着翅膀和尖爪的存在。 对方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本能的拍翅咧嘴咆哮着,露出形似七鳃鳗的满嘴口器。然而,在被江畋反瞪一眼之后,又惊慌失措的连连倒撞在笼子上,将自己撞得鲜血淋漓,凄厉无比的惨叫起来。 “把这玩意也送出去,和那些异类尸体一起公开展览。”江畋随即下令道:“作为那些王党贵族堕入地狱,与妖魔为伍的重要罪证,确保让每一个见过的人,都能够印象深刻了。” 而后,江畋就听到了外间如潮的呼啸声,显然是拉察神甫的现场宣传,已经初步取得成效了。随即他走上了主楼的露台,就见那些尚且活着的兽化者,已经被各种投掷的垃圾给掩埋半身。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市民中的女人和老人,相继走到了市政厅前的台阶上,开始大声哭泣和控诉起,这些正统军在城中作恶累累的事迹…… 而在阿尔代什行省的首府欧布那城。带领着仅存六个不满编连队,且战且走退到这里坚守十多天的自由军联队长,人称“黑剑”的蒂亚戈;也有些意外的看见一名,举着白旗进入城内劝降的旧识。 “西哈诺,怎么会是你?”一向人狠话不多,很少情绪见诸颜色的蒂亚戈,却是忍不住惊问道:“你不是一直为王国军效力的么,帅小子克里斯蒂安呢?你的表妹罗克莎娜又怎么样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平定者 西哈诺是一名五短身材、精肉贲结的中年军人,甚至比蒂亚戈还要矮一个头;再加上那显眼的肉墩墩大鼻头;戴着一顶宽檐帽;活像是只在陆地上行走的海鸭。只是他听见这话后脸色就垮下来: “克里斯蒂安战死了,就死在我的怀里;罗克莎娜也因此进入修道院,决心为他守贞……但是,还是没有逃过那些人的骚扰,所以,我不得不杀死了其中一人,也由此遭到兵团长的报复……” 身为王国小贵族出身军官的西哈诺,曾与身为佣兵队长的蒂亚戈,站在敌对阵营里;但是在多次的生死相搏,都没能干掉对方后;反而产生亦敌亦友的惺惺相惜,觉得这是上天旨意而握手言和。 后来更是阴差阳错,在一起并肩作战过一段时间,所以也彼此颇为熟稔。因此,蒂亚戈也多少知道了,西哈诺的表妹罗克莎娜;也是他所暗恋的对象,一名在首都小有名气的女性作家和诗人。 但是命运弄人的是,罗克莎娜却看上了西哈诺的另一名亲密战友,年轻英俊的克里斯蒂安;而请求西哈诺提供相应的帮助。由此,也开启了三人之间一段充斥着意外、误会和悲伤的三角孽恋。 因为受到佳人青睐的克里斯蒂安,其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于是就求助到了老大哥一般的前辈西哈诺身上;让西哈诺代为书写一首首优美动人的情书;又在家族逼婚时帮助他们秘密举行了婚礼。 因此蒂亚戈最后一次见到他时,西哈诺已经下定决心退出,而在暗中保护好克里斯蒂安,默默守护所爱之人的幸福。但没想到再度相见时,却仿若天意捉弄一般,一切都迎来了另一个结局。 “所以,为守护罗克莎娜的安宁,我只能承当起必要之责,哪怕为此站在污泥中。”西哈诺又满脸惭愧的叹息道:“所以我带来一个口信,他们愿意用一万埃居,换你率部下退出城市或是让路。” “一万埃居?”蒂亚戈闻言不由失声笑道:“他们还真看得起,我这个低贱的佣兵头子啊!西哈诺你知道么,我的中校日薪十个埃居,联队长的年金则是两千埃居,未来还有一所养老的大庄园?” “居然有这么多?”西哈诺闻言不由略有些震惊道:“想不到自由军,居然可以拿出这么好的待遇来;难怪看不上那些米兰人,所能够拿出来的条件了。既然这样,那就是我白来一趟了……” 然而蒂亚戈却很难想象,这么一个满脸颓废与沧桑之人;当年曾经是言辞犀利如他剑术一般;擅长挖苦和嘲讽的满嘴毒牙,如同暴风骤雨一般,足以令敌人和对手目瞪口呆、目不暇接的一代人物。 “不,你没有白来。”下一刻,蒂亚戈却一把拉住拉住他,目光灼灼的一字一句说道:“或者说,你来的正好,还请告诉我一些,你所知道的城外米兰军队情况如何?比如,他们来了多少人……” “这……”西哈诺却是露出了为难而愤然的表情,又耸动着肩膀冷笑道:“您拒绝了我带来的提议也就罢了,难道还要我违背承诺和誓言,而置罗可莎娜于危险的境地么!” “西哈诺啊,西哈诺!”然而蒂亚戈却是满脸同情和无奈的叹息道:“难道您觉得此时此刻,罗可莎娜就不够危险么?或者说,她身处的地方。真的就有你想的那么安全么……” “蒂亚戈,你这又是甚么意思!”西哈诺不由耸动了下大鼻头,而愤然追问道:“罗克莎娜隐修的可是圣凯瑟琳修道院,也是行省至高的上帝圣所之一;就连外国军队也不敢轻易冒犯的……” “难道真是这样么?可不见得……”长相阴戾的蒂亚戈却是抽动面皮笑起来:“接下来,你愿意随我进入城内,见识一些你前所未闻的东西……么?” 随后,蒂亚戈就带着满肚子犹疑的西哈诺,来到了城内被严密看守的监狱中。只是其中大部分监牢,都随着释放的囚徒而被清空了;只剩下少许位于内部暗区的囚室,还有人在继续使用着。 然而下一刻,西哈诺见到了囚室栅栏背后的“人”,就顿时惊讶的张嘴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那赫然是几具浑身长满蛆虫,腐烂大半露出骨骼和脏腑的活尸,正不停的朝着一个方向捣撞不休。 “这只是最无害的活尸,也是最常见于灾荒和战场中,因为死亡时的意外执念,偶然诞生的异类。”举着风灯的蒂亚戈,却是淡声道:“理论上,就算是一个农夫,也能够连续打倒好几个。” “这是少概率诞生在墓穴中的普通尸鬼;因此特别厌恶害怕光亮。”而后蒂亚戈又指着另一边,被灯光照耀下骤然窜到墙角的惨白身影道:“虽然不难对付,但被其爪牙抓伤后有概率染疫病。” “通常情况下,尸鬼只会蹲守在墓穴中,或是挖掘墓园的残骸为食;但也有少数尸鬼,在尝到闯入者的血肉之后,会法伤进一步的异变,爪牙更加尖利,外皮更加的坚韧,乃至产生简单意识。” “你看那是水妖,据说是溺亡者怨念聚合的异类;”紧接着,蒂亚戈又指着一团毛发宛如水草般乱蓬蓬,被钉在囚室墙上的存在道:“会在河流滞涩淤积处,偷袭并缠住相对体弱的女性和孩童。” “我建议您最好有所心理准备。”当蒂亚戈介绍过一干被捕获,作为展示样本的异类之后,又来到最后一间只有铁门的石墙囚室前,再度强调道:“见到这个世界所隐藏的另一面……” 随后,随着铁门上被拉开的透气口,顿时就露出内里蜷缩在一角,披头散发做修女打扮的年轻女性。然而,就在西哈诺不明所以的表情当中,蒂亚戈突然就割开了一只带来的兔子,顿时血如泉涌。 在淡淡弥散开的血腥味中,刹那间墙角阴影中那名年轻的修女,骤然间跃身而起,以一个四肢接地的扭曲姿态,猛然飞扑撞击在铁门气窗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的同时,也将西哈诺惊退了好几步。 因为就在对方抬头扑咬的瞬间,西哈诺看到是一张五官扁平的扭曲之脸,裂嘴及耳的血盆大口,以及数排钉刺一般的利齿;径直咬在铁门上咯吱作响着折断开来。“这是什么魔鬼……” “这可不是魔鬼,而是一名侍奉圣母堂的修女。”然而蒂亚戈却是满脸嫌恶道:“据说是被王党中的某些人,经过特殊黑弥撒的折磨和虐杀之后,才变成这副样子的。那些恶徒甚至将其绑起来与之交尾……他们才是真正地狱里的魔鬼。” “我明白了,我这就回去,想办法将罗克莎娜带出来。”这一刻,西哈诺毫不犹豫的决然到: 在阿莱斯城短暂的停留休整期间,江畋或是自由军也做了几件事情:首先是通过查抄与保王党/正统军相关的人等,拢共获得了十多万埃居的财物,再加上正统军所聚敛/抄掠的财富,也有七八万。 此外还有从沿途地方罗括而来,足够现有眼下自由军吃上一年的粮食和其他物资屯集;以及新当选的地中海头显目的市长文德斯,从城内富户和商人手中所筹集来捐助的赞助军费也有七八万埃居。 但是对于这笔钱收入,江畋也只是拿走一半充作军费,同时就地采买猪羊酒水和雇佣风俗行业,好好犒赏了一番参战的士兵之后;剩下的金钱被重新归入一个,名为城市发展基金的小金库当中去。 而后,他就召见了城内剩余的工商业主和城市行会代表。以这笔钱为启动资金和预期费用,当面督促他们拿出矿山复工和重开纺织市场的方案,宣布采购他们所有的存货,并下达大额订单为激励。 如今自由军的收入,主要来自六个行省一个王冠领一个边疆区;三十一郡,大小八十九座城市及其相关市镇的税金;以及两千多座农庄/村落的实物税;随着地方平定和生产恢复,还在缓步持续增长。 此外,还有马赛为首的沿海港口关税和商税,前往海外行省和地中海沿岸的贸易所得;自由军所属矿山、工厂、盐池、伐木场等各处特色经营,在各地建立起多级销售体系,所产生更多后续进项。 还不包括海军清理和驱逐近海游曳的大型生物后;众多沿海渔民得以收获增加,开采更多岛屿上的鸟粪石,所带来的未来潜在好处。所以不缺钱的自由军,除大兴土木的公共设施之外,还下达了大批的订单。 毕竟只有将各种战争的收益,转变成持续而稳定的生产力加成,才是细水长流的长久前景。不然,再多的钱放存在库房里,充其量也就是个死物而已。 紧接着,自由军又在当地用食物和金钱,招募了一千多名失业的矿工,由此编成了四个工程连队;要说在近现代的战争模式当中,矿工的作用可就大了去了,只要简单训练就可挖地道和爆破作业。 要知道了,另一个时空的太平天国运动当中,号称南方最大最坚固的城池之一南京被攻破;就是因为太平军中招募的两广矿工成员,掘地道挖到城墙下,再用一棺材的火药,给坐土飞机送上天的。 此外,拉察神甫在阿莱斯城内,所进行现身说法是的一系列宣传也颇有成效;短时间内就有两千多人前来参加自由军;除了普通市民外,甚至还有一些破产的骑士/爵士,乃至是小贵族的家庭成员。 理由也很简单,正统军的倒行逆施之下;不要说普通是市民或是平民,哪怕他们的家人也无法幸免。因此在诸多仇恨驱使下,再加上现身说法的例子,他们宁愿投奔自由军来获得报仇雪恨的机会。 因此,自由军也是有所选择的,接收了其中一部分人。主要不是指望他们提供的战斗力,而是这些破产的骑士/爵士,乃至是小贵族,在各自出身的乡土地方,拥有不同程度的潜在号召力和影响力。 故而,只要通过他们的家人以及社会关系网,将正统军/保王党中驱使和豢养诸多异类,已将灵魂卖给地狱妖魔的消息传播出去;可比自由军这个外来势力的单方面宣传,也更有效果和公信力的多。 有时候战争的方式,并不是从肉体上消灭敌人,还要通过舆论战,占据道德制高点和普世人道主义的立场;揭穿和放大对方的罪恶历史,最终从人类道德伦理和基本社会属性上,将其彻底抹杀掉。 也许这种方式并不能直接对抗,对方手中所掌握的武装和暴力手段;但是却可以无限放大敌对势力,一旦遇到颓势和下风,或是露出破绽/弱点之后,加快内部矛盾的爆发、乃至是土崩瓦解的速度。 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潜在的榜样和示范作用;用来表明自由军一贯打击的对象,是中上层贵族为首的保守派/王党,及其关系密切的帮凶/教会高层;却宽容的对待和吸收,下层骑士和小贵族阶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一个新兴势力的领头人;在拥有了稳固地盘和常备的军队之后,必然要团结和扶持起一个相对稳定的群体,作为政权运转下去的基本盘和长期潜在的既得利益阶层。 因此,相对于保王派背后。那些掌握了王国境内,大部分土地、财富和其他资源产出,乃至是官僚体制内的晋升渠道,却依旧贪得无厌、得陇望蜀,想要几次谋取更多利益的中上层权贵/大贵族们; 在广大穷苦平民和农夫,尚未获得足够启蒙和觉醒起来之前。也只有新兴的城市工商业主,和在王国持续的动乱中,家世败落或是破产的骑士、小贵族群体;可以作为自由军眼下争取和团结的对象 他们一般是那些土地规模较小,往往需要亲自下地干活的破落小贵族;或是变卖了祖产进城转行工商业的。虽然,自由军清算了地盘内的绝大多数旧贵族;但是还有一小部分被特许保留了下来; 则是在数学、天文、地理、诗歌、绘画等领域,拥有特殊专长的贵族家庭成员;在指定的场所内传授其所掌握的技能,作为稍微优待被强制监管劳役下家人、亲属,乃至定期赦免的代价和条件。 第三百七十九章 平定者2 然而江畋做梦了,来到这个世界许久之后,他终于开始像普通人一样做梦了。 他梦见了玛莲娜女士,只是时光又回到了最初时,她就像只祭坛上柔弱无助的羔羊般,被各种约束、嵌入器具所支撑着;毫无保留的展露出最为娇艳的一面,披散开的银发像盛放在深渊中的郁金香。 然后,在江畋的欣赏与徘徊之间,在玛莲娜女士身边又出现了波利娜的身影。身形娇小而淡麦肤色的她,却穿着一副类似波斯舞娘一般,色气满满的比基尼金属护甲,而满脸靦覥和羞涩的且歌且舞。 紧接着,金发碧眸的芙兰德尔小姐,突然蒸腾氤氲的烟气中缓缓现身。只见她一身超短黑丝ol裙装,戴着金丝边眼镜,衬托着纤细肢体和欺霜赛雪的肌肤,俯首贴耳在地,吐气如兰呢喃诉说着什么。 紧接着,蠕动挣扎的玛莲娜身下,突然又钻出来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却是她的便宜养女/小血妖特蕾莎。只见她穿了一身毛绒绒的紧身套装,还带着猫耳发箍和猫掌爪套,就像真正猫咪一般舔舐着。 好吧,这的确是一个难得的美梦;至少将江畋往日内心所期盼的一些情景,给很好的投射在了这场梦境当中。所以,他反而不怎么急着做些什么,好让自己就此醒来。然而这时候的场景又发生变化。 却是变成了万众簇拥之下,山呼海啸不息的祭礼高台之上;盛装金冠赤衮大礼服的小圆脸,在成群轻纱薄裙的年轻貌美巫女,身姿曼妙的舞蹈和称颂声中,款款步入了最高层;然后撩起华丽的下摆。 而在那些轻纱薄裙的貌美巫女之中,头戴金叶花冠而浑身纤毫毕露的嘉善君;手挽着身穿珠翠满头、碧襦大裳的姊小路青连,突然就排众而出;一左一右将小圆脸给抬架着,对他摆出予取予求姿态。 然而,江畋依旧不为所动,反而越发饶有趣味的欣赏和赞叹着;这些明显来自内心记忆和不为人知的幻想碎片;所演化出来的种种奇妙场景。然而制造出这一切的存在,却似有些不耐烦的场景再变。 这一次,就回到了盛世大唐的世界;那也是他所曾经瞥见过的至高神圣之所;如亘古巨兽一般,巍峨耸立在龙首山上的大明宫。只是江畋已身在外朝正衙的含元殿内,而接受着诸多盛装的命妇朝拜。 而领头的正是一身雍容华贵如牡丹绽放的黄彩宫装,头插七支宝钗颤颤巍巍的阿姐(蕙香);又有一身华贵紫衣璞头,难掩身段玲珑毕至的令狐小慕抱剑在侧;与一身甲胄英姿飒爽的舜卿遥相对立。 而在正中端坐的江畋身边边,则是席地而坐着似乎已恢复能动的明翡。一身小号宫裙的她;就像是一直粘人的猫儿一般,眼中尽是痴恋无比的倒影,依偎和厮磨着大腿边沿,发出不明意味的亲呢声。 在大殿上方横梁间,则是悄然盘踞着宛如白裙赤足,仿若幽魂一般的初雨;只是她手中还拖曳着几根透明线绳;像是无形罗网当中的女蛛一般,操持着只剩贴身小衣的娉婷,当空做出种种羞人情态。 然后,江畋又看到了在旁的鼓吹伎乐之中,领头正是黑纱蒙眼、素面曳裙的阿云;正在一旁抱着琵琶拨弹着,引领诸多唱作乐班奏出,时而庄重、时而轻快,时而仿若行云流水一般的声乐来…… 甚至还有那位,两度在江畋手中逃得一命的不知名女刺客;此时却像是待烹制的羔羊一般;肉质光光的反手绑缚在一副烤架上,正在缓缓的自行转动着。最后是一大朵金莲,缓缓凌空而落绽放开来。 却是露出了内里粉妆玉琢一般,却双目紧闭的小女孩;却是江畋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羁绊;前身曾经的学生,梁大使唯一的女儿洛洛;刹那间随他意识中传来激烈情绪拨动,这一切都骤然破碎。 然后,只剩下梦境中无所不在的灰色迷雾,以及灰色迷雾背后所投射出来,激烈颤动和变幻不休的光影;还有似有若无的异常咆哮声。然而下一刻,已变得无比清醒的江畋,却慢慢冷笑着走上前去道; “终于撑不住了?感谢你给了我一个不错的梦境;现在,也该轮到我的回合了!”随着江畋的话音方落,他意念所凝聚而成的人形,也不断涨大起来,而毫不犹豫伸手出去抓向,迷雾背后的那些残影。 刹那间就像是被无限放大的某种感官,江畋飞速膨胀延伸的意识体;也骤然抓住了一把滑腻柔韧如鱿鱼触须般,带着许多吸盘的事物;又在激烈挣扎的钻痛撕裂感,和不断分泌喷射的灼烧感中用力一扯。 随着强烈能量迅速流失的激烈反抗和挣扎,骤然间被江畋给连根扯断下,一大截不知名的实体来;而又迅速变成一股阴冷刺骨的感触逆流而上。刹那间似有若无的咆哮,也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厉声惨嚎。 与此同时江畋视野内所有的迷雾,都像是受到了号召和吸引一般,迅速的向着远处倒卷而回;又在灰蒙蒙的空中凝结成了,扭曲蠕动不休的一大团晦涩难以名状的诡异存在,然后像是泡影般炸裂消失。 而后,江畋才重新感觉到身体四肢的沉重,血脉流动和心肝膈膜震动颤颤,以及周围隐隐嘈杂的人马嘶鸣和劳作不休的号子。原来他正身处在一辆外出巡视城郊矿山的马车上,不经意间就这么睡着了。 然而,当他抬起手臂端详的时候,却还可以看到正在迅速愈合和消失的,成排大小吸盘所留下来的淡淡伤口印记。显然梦中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异常虚幻,而是有什么异常存在,试图籍着梦境刺探自己。 而后,在他视野当中延迟刷出来的“发现异种能量干扰”“异常能量渗透/感染”满屏提示,也证明江畋的猜想:只是自己作为辅助系统所保护意识主体,岂又是那么好通过潜入梦境,进行窥探的呢? 因此下一刻,江畋推开马车的窗户,对着外间下令道:“马上派人去附近的村庄和矿山聚居点,就近询问调查,有没有什么长期存在的异常状况和现象,或是长期存在的恐怖故事,及其相关的民间传说。” 毕竟这种奇怪的入梦手段,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江畋巡视城外矿山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显然这种异常存在,是有一定活动范围和存在半径作为限制的;或许说它本身是需要依存人类才能起作用。 实时上,通过在自由军阿莱斯城内,挖地三尺搜查异类行动。就连带纠举出至少三个,私下偷偷崇拜和信仰被教会毁禁多年的异教神祇,乃至是不知名古代遗物的小型团体和结社。只是没发现异类存在。 这一调查,还真调查出一些民间流传的东西来。比如,在河谷东南的山地中,曾经有村庄居民在暗中崇拜一种名为“绿神”,可以增加作物产量的存在,但已被教会和王国军队所捣毁,并且废弃很多年。 此外在被挖空的废弃矿山隧道中,曾经有人见过无首肥胖巨人尸体;而被当做吸入太多瓦斯的幻象。然后数十年前发生过大面积的塌方,而后塌方的地方就随着雨水汇聚,变成了一座长满绿藻的死水小湖。 紧接着,在这座小湖附近爆发过一场奇特的瘟疫,得病的人就此逐步失去了痛觉在内诸多知觉,然后变得畏惧阳光和昼伏夜出;最后像麻风病人一般的全身溃烂而死。因此导致好几座村庄的废弃和逃亡。 于是不久之后,江畋率领的一支军队,还有大量的民夫就抵达了这处,废弃矿区内的小湖之畔。过去这么多年后,整个矿区几乎都被浓密绿色植被所覆盖起来;然而在湖边却发现有人生活的好几片窝棚。 只是其中的存在,都已经事先逃散一空了。而在一处四处漏风,白天也点着灯烛的简陋建筑当中,还找到了人类祭祀和供奉的痕迹;只是被供奉的对象是一个蛋形木雕,上面长满了细碎扭曲的触手/腕足。 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剑风传奇》里,那个名为霸王之卵/贝黑莱特的玩意,不由让江畋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某个被收束的世界线了。因此,他很快就下令士兵将这些窝棚浇油堆薪,放火当场焚烧掉。 最后轮到那个令人一看就身心不适的蛋行木雕,被特别招待了刀劈成碎块,再用重锤捣砸成碎渣,最后再用火烧城灰的专属待遇。而木雕劈开的内里居然是血红色,就像是浸渍和吸收了太多的血肉一般。 但接下来依旧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唯有江畋的视野当中跳出提示:“检测到轻微的(受污染)精神冲击,已经完成屏蔽/缓冲。”,刹那间江畋得以确信,这就是梦中的正主儿所在了;但也未免太弱鸡了。 他仔细想了想,又将目光放在了湖面上,只见成群结队的士兵,沿着岸边长满草木的矿山废墟,正在持续的搜索不断。整座湖面方圆也不过里半,却长年被滋生的水生植物,给遮挡的严严实实满目皆绿。 随后,江畋再度下达了命令;随后成群雇佣而来的劳工,拿着各色工具开始从岸边拖曳和捞取,那些密密麻麻的大叶水生植物;这一捞就不要紧了,原本看起来只有表面一层的水生植物,居然拉扯不动。 因此,在自由军的士兵沿着开辟的道路,又驱赶着好些拉车牲畜过来之后,才重新将将这些在岸边淤泥里槃根错节的水生植物,在一阵阵号子声中强行拖曳着,一点点连根拔起,也带出隐藏其中的存在。 除了争相奔逃,又被事先用布置好火把和油脂,纷纷烧死在岸边的蛇虫鼠蚁之外;还有缠绕在其中的鸟兽人畜尸体。而就在这些水生植物的枝叶被扯断的同时,那些裹缠在其中的尸骸,也似乎活跃起来。 “活了!”“活了!”“亡灵复活了!”顿时就吓了在场作业的劳工一大跳,顿时有人惊呼乱叫着撒腿就跑,却又被外围警戒的士兵重新拦截下来。随后,才有发现这是水生植物下方,粗大根须在蠕动着。 就像是脱力水的鱼儿一般,迫不急待的想要挣脱束缚,而回到浑浊水面下的污泥中去。然而这些粗大根茎,在拖曳之间无意碰到了火把和火堆后,却是吱吱作响着冒出烟气,开始枯萎和干瘪、脆折下来。 有了这个发现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许多了。虽然大多数人不明白,江畋为什么就和这个死水小湖较上劲了,但是不妨碍他们不折不扣的执行命令。于是到了后来,干脆就调来了火炮和掷弹兵。 将许多内部延迟燃烧的特制火药罐,丢进已经被清空出外圈一大片,却依旧显得格外幽深泛黑的小湖。轰然炸开一团又一团水花翻滚;以为清理和惊动水下可能存在的危险。然而,翻滚上来的却不是鱼。 而是一具具交相缠抱在一起,显得干瘪异常的尸体。就像是死鱼一般的一片片翻沉浮滚在,被清空出来的大片水面上;密密麻麻的看起来怕不是有数百上千具!然而这些尸体却与水生植物中的尸骸不同。 哪怕身上的衣物都已朽烂不存了,但是这些干瘪的尸体,居然还是大致完好的,甚至被捞上岸之后还可以隐约看出,凝固在死亡那一霎那,似笑似哭、似在祈求和解脱的诡异表情。让人本能的不寒而栗。 在清理了这些浮现出来的尸体之后,终于显露出了隐藏在满湖的大叶绿植之中,一处毫不起眼的小小浮岛;那是由干枯植物沉积,加上其他被缠绕的杂物所形成,居中是一个明显的突起,以及小小入口。 随着一发炮弹轰击在浮岛上,激起漫天的碎屑迸溅;就像是惊动了什么无形存在一般;刹那间从湖边各处被绿植掩盖的矿山废墟中,突然钻出许多衣衫褴褛的身影,挥舞着各种简陋武器和工具,扑上前来。 第三百八十章 平定者3 第三百八十章平定者3 当然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袭击者,也就造成了些许惊吓和混乱而已。因为他们的武器实在太过简陋,体力和速度上也泛善可陈,除了刀枪加身毫无知觉的隐隐狂热之外,就是在是别无优势了。 所以,很快这些从矿山废墟隐藏的洞穴中,钻出来的袭击者;在某种意念的牵引和吸聚之下,乱烘烘的聚集在岸边;又很快被武装到牙齿的士兵,给纷纷打断手脚,砍下脑袋而迅速平息了事态。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尖嚎,像是有一阵无形的精神冲击波,刹那间席卷过湖案周围;也让那些正在作业的劳工,抓捕袭击者的自由军士兵,突然就动作一顿变得格外迟缓起来…… 而那些袭击者就更加不堪了,居然当场就呕出一大滩的污泥般黑水来;又像是被骤然抽走了什么重要事物一般,刹那间狂信徒和野兽一般的精气神;也在肉眼可见的迅速委顿、萎靡下来。 除了已经屏蔽了这种无形影响的江畋;但也正是这么一轮无形的冲击,也让江畋通过视野面板中的提示,再度确认了这一切影响的源头,正是小湖中心的那处浮岛,或说是浮岛地下的隐藏事物。 下一刻,他就抓起那些掷弹兵带来的火药罐,接二连三的远远投掷在浮岛上。顿时就听一片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那座无数沉积物凝聚而成的浮岛,也接二连三的崩出大片的碎块和残枝败叶。 顿时就露出内里,无数仿若是筋肉血脉一般,缓缓蠕动着的大团根茎般事物。而随着一只火药罐正巧被丢进那处洞口之后,也不知道是否引燃其中沉寂的沼气/甲烷之类,轰然喷出火云燃烧起来。 这也变相的提醒了江畋,而再度抓取好几支装满燃烧物的特制罐体,投掷在了那座表面满是枯败枝叶堆积的浮岛上;也成功的引燃了大片火光,烧的那些根茎吱吱作响;这时他再度听到了声音。 “侍奉我……将赋予你无上的伟力……。”突然传来的意念中,断断续续的表示道:然而江畋却是轻蔑的一笑,老子可是带着辅助系统穿越好三个世界;就你个躲在乡下地方的邪异居然想屁吃。 下一刻,江畋的意念中再度接收到景象,浩瀚无垠的星空,还有千奇百怪的活物般的星体;其中大多数充斥着不可名状的诡异与扭曲,仿佛让人看一眼就要瞎掉,或是在下一刻神智崩溃了一般的。 然而,江畋随即将脑中的场景切换成,vr版游戏的《战锤4k》《哥特舰队》战斗场面。无数浮游在亚空间的魍魉魑魅,正在灭绝星球/烧玻璃中的巨型舰队,屠杀了一个又一个世界的泰坦机甲。 还有带着火焰与光芒,穿透大气层从天而降,消灭一个又一个千奇百怪异类文明的披甲巨人……仅仅是几个呼吸,他就听到一声难以形容的惨叫和胶质体破裂响声;意识当中顿时就清净下来了; 虽然还保持着某种链接状态,但是就像是内里被掏空了一般,再也没有办法获得回应了。下一刻,小湖中的浮岛像是活过来一般,开始激烈颤抖着分崩离析,大片大片水生植物也迅速枯萎灰败。 然后,不断有大片根茎枯萎剥落的浮岛内里,也在缓缓的持续下沉当中;而江畋感受着单向意识链接当中,所传出来的某种情绪,不由冷笑了起来。惹了我之后,你居然想要抛弃寄居体逃走? 下一刻,他就突然伸手探入,已经变得浑浊荡漾的湖水中;然后,全力发动起“次元泡”模块来。只见刹那间激荡不已的湖面死水,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沉降下去,而露出原本的矿坑内壁。 还有铺陈浸没在小湖底部淤泥中,那些密密麻麻伸手探头,摆出各种诡异姿态的干瘪尸体;居然比已经浮出来的数量还要多上几倍,也不知道这湖里的玩意经年累月下来,害了多少的人家…… 很快绝大多数的湖水就凭空消失了,只剩了湖底满坑满沟发黑发腻的污泥;然而,又在某种无形的力量作用下,迅速的脱水干裂最后变成酥脆粉尘。而那些暴露在阳光下的尸体也随之脆化断裂。 随后江畋就一跃而起,又落在了彻底干瘪下去,缩水成小小一团的浮岛面前,然后投上一个燃烧罐,烧的外层哔啵作响,却是依旧毫无动静和反应。这才一脚猛踹上去,将其四分五裂崩落开来。 顿时就露出其中一根,仿若数股触须做螺旋攀援状的两米石柱;然而在这根石柱上,又如同化石一般嵌着,让人想起胎盘形态的扭曲卵形体。然而江畋已经能够确认,这就是骚扰自己的罪魁祸首。 “饶了我……愿意侍奉您……伟大而深邃的……异空灭绝者……”就在江畋变出一只大锤,准备来一顿大锤80小锤40的爱的呵护;就再度感到了对面石柱,所散溢出来的些许精神波动…… 当那些昏头昏脑的自由军士兵和劳工,终于摆脱了某种影响和干涉,重新来到了岸边;见到已经干枯的湖底,还有脆化的满地尸骸时;江畋已经徐徐然消失,带着自己的收获回到了马车之上。 那是一枚只有拇指大小昏黄色的珠子,却有种让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浸进去,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想做,而思维短暂凝固的奇特吸引力。因为这就是他砸碎那段嵌着胚胎化石的螺旋石柱所得。 “是否为奇物(精神类)命名?”因此,在江畋视野当中的提示是:这也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所获得第一个奇物。随即江畋就命名到:“梦魇之种”。因为这就是那异类扩散精神入梦的凭仗。 事实上,在被摧毁载体的最后时刻,石柱里的那个异类,还在试图蛊惑江畋,而为他展示了种种幻象中的能力和场景。也让他多少有些明白,这玩意由来的前因后果;或者说玩意是来自一枚陨石。 以胚芽的形式落入塞文河谷,不知道多少年之后,被人给挖出来化石化的载体,又当做某种神秘图腾来崇拜;也多少触发里面意识的觉醒;然后本能的吸收和攫取一切,血肉之物的能量与活性。 然后,突然有一天地震造成的地脉变动,也让它得以重见天日;然而这个世界蕴含的游离能量严重不足,限制此类存在的活性和影响范围;只能通过精神影响一些供奉者,来获得更多血肉的能量。 直到突然有一部分人类相互追赶着,逃到了这处小湖边上;又在自相残杀当中,在湖水中投下了名为“绿神”另一个异类的残缺躯壳/容器;也让它得到了进一步演化,而疯狂蔓生出满湖植物来。 因此这也是多年前这里一度,奇特瘟疫横行的缘故。或者说被它所特殊寄生的人类,都会脱离正常社会,而聚居在附近的废弃矿洞中,最终一点点停止生理机能,而变成某种意义上的活死人…… 最终在被砸碎作为躯干的石柱,并且经过彻底粉碎后,尝试收进了次元泡的同时;江畋也再度感受到了,垂死挣扎一般的最后精神冲击。然后又变成视野中的提示:“异常精神污染已经消除。” 而在这个提示的同时,那些被控制住的袭击者/活死人,也骤然间身体某处炸裂开了,而流出大片的污血来;有的人就此当场死去;但是也有人奄奄一息的苟活了下来,并且慢慢恢复感知和神智。 而现场能够活下来的,似乎是被寄生较晚的存在;根据身上残留的衣物和饰品来看,他们有的是附近的村民,有的是路过商旅,还有的是前来征收的税吏,但现在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而迸裂开的伤口处,显然就是当初他们被诱骗,或是绑架、挟持而来;通过某种湖边牺牲仪式,被那只异类延伸出来的绿植触须,寄生的部位所在。有人运气不好被寄生在要害,就当场死去了。 但是被粉碎的残渣当中,却是留下来了一个难以破坏的黄色珠子,也是这个异类存在世界中的最后痕迹。按照视野面板中的提示,这玩意似乎可以增幅精神影响和范围,并且消耗能量的入梦他人。 江畋想了想握住这枚珠子,用意念对着百步之外,正在指挥收拾和清理现场的一名少尉。下一刻,他突然在人群中抬头起来,走到江畋所在的马车,有些恭谨的问道:“长官,是您在叫我么?” “没错。”江畋点点头顺势应道:“接下来,需要你……”。紧接着,江畋又测试了具体影响的范围;确认大概可以维持在一公里的半径内,再远的话就会有连接延迟和模糊失真的问题了。 不过,这种精神传导更像是个单向通讯,对于相应战场的军事指挥,以及一些特殊的场合和关键时刻,还是具有意想不到的特殊效果。至于入梦的能力,现在还是大白天,估计没人可能用到。 也许,日后可以在那只装成一副乖宝宝模样的小血妖,特蕾莎身上试一试,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还是别有目的和动机之下,才专程留在了玛莲娜的身边? 第三百八十一章 平定者4 当然了,最后离开这处矿区废墟的时候,江畋还不忘把“次元泡”模块里,所暂时收取的湖水,再度倒灌进那些矿坑入口。直到到多数隐藏的出口,都因此水溢出来。这样不会留下是甚么后患了。 不过,这也让他注意到一件事情,就是他说收取的湖水是浑浊的;但是,再度倒出来的湖水却是相当清澈的,只是最多有些泥沙的残留;再联系到不能收入活物的限制,这是否可以当做净水手段。 这个半路突然发生的小插曲,虽然只让江畋在阿莱斯城附近,多停留了一天,但是也多少提醒了他一件事情。因为,按照那个不知名异类泯灭前的残存意念,这个世界的某种神秘正在缓慢的复苏。 因此作为异类的活力,也在有形无形中逐渐增加当中。事实上这个石柱里的妖异,原本的精神/入梦影响范围,就小湖周边的矿山废墟;但也慢慢扩张了到了周边的村庄和聚居点,甚至河谷大路上。 此外,作为这个世界的人类身上,同样蕴含有不同程度的微量能量,也随之慢慢的觉醒/显露出来;所以很适合作为异类吸收/血祭的祭品。这也是这只妖异遥遥盯上,并主动入梦招惹江畋的缘故。 因为他身上所蕴含的充沛能量/血脉上限,太适合作为转移意志的载体了,以至于吸引得它飞蛾扑火一般的撞上了铁板。但这并不足以让人自夸,因为在它意念中,至少路过好几个有威胁的存在。 这也给了江畋一种隐隐的紧迫感,自己有必要加快行动的脚步和军事征战的进度,扩大并巩固现有的势力范围;才有可能集中一切人力物力在内的广大资源,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又一轮时代浪潮。 毕竟,成群出现在敌军之中的异类,还有不知何时苏醒过来的怪异,就是一个最好的警告和征兆。因此接下来大军重新启程之后,江畋一边下令加快速度,一边挑选出传承骑士在内组成一支奇兵。 然后,人人配备双马双鞍,一匹骑乘一匹驮载武器铠甲,由自己亲自带领先行一步。沿着赛文河谷上游的山间狭地,一路紧赶慢赶的侵攻如火,连下洛泽尔行省的拉格兰德、昂迪兹等十一座城市。 在暂时不用考虑后勤补给的情况下,以伪装成正统军的传承骑士当先突袭,而大队骑兵掩杀而来的情况下,几乎无有不陷落的结果。就算偶然被人发现和察觉,也可以凭借强横的武力硬推过去。 而且在击溃或是逼降守军打下城市之后,这支集中本阵当中的所有畜马代步,由十多个连队组成的先头奇兵;也没有过多的停留和修整,就马不停蹄的在消息传出之前,抢先赶往下一座城市去。 因此,当这支风尘仆仆的奇兵,最终抵达了洛泽尔行省首府,被米兰军所占据的另一个重要据点——芒德城时,城内居然还是一片松懈无备的散漫气氛;甚至还在路上遇到好几批抢劫归来的士兵。 但是,这一次城门守军的警惕性,就要比其他地方更高,也更加的负责一些。居然仔仔细细认真盘问了,江畋为首一干“正统”军官好一阵子;但因为有众多俘虏口供,最终还是被勉强对付过去。 只是,这名守门的军官又紧接着限制,只能由江畋为首的数十名正统军官,连同部分护兵先行入城;待到取得了城内公国军指挥部许可之后,才允许后续人马进城;甚至连给予贿赂都不愿意接受。 但这也无所谓了,既然能够让江畋进入城市,那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根本由不得他们自己了。随后从其他城门,陆陆续续分批混入城内的“正统军”士兵,就聚集在江畋身边重新获得全副武装。 然后,他们穿着公国军队的袍服,鼓噪着堵住了之前的城门,而当场籍故闹事起来;也给守候在城外不远处的十几个连队,发出里应外合的动手信号。因此等到那名守门军官,发现不对事已晚亦。 与此同时,就在街头上乱哄哄的号令声中,争相从民家、客栈、酒馆当中,衣衫不整、提着裤头钻出来的公国士兵,所汇聚成的乱糟糟人流当中,江畋带领着数十名传承骑士,却是来到了指挥部。 然后就是旧事重演。虽然面对一边高喊着又紧急军情,埋头直往里闯的一众人等武装人员;值守在市政厅外的披甲卫兵,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据刀持矛迎上前来反向包围,并且对内大声示警; 但是,在数十名掀开罩衣露出板甲的传承骑士冲击下,他们依照人数所组成的临时阵线,就像是纸糊一般的脆弱不堪。转眼之间,就被纷纷撞翻、打倒、砍杀在地;下一刻,又有更多卫兵冲出来。 然而,这在数十名身穿连身板甲,放下头盔遮面,挥舞着大刀斧锤的传承骑士面前,也不过是挡下个照面,就被一边倒屠杀的下场。转眼之间他们就再度冲垮了抵抗,咆哮和呼啸着冲进市政厅内。 而后,才有一些从廊柱和楼梯上、墙角处冒出来的漏网之鱼,迫不及待的冲向,闲庭信步在最后的江畋。然后就突然眼睛一花或是天翻地覆的,被掼摔在了大理石拼贴的地面,或是挂贴在墙面上。 又随着条条血线汨汨流淌而下,轻轻抽搐或是口吐血末就此气绝。因此,横冲直撞、大杀四方的传承骑士们,一直冲到了最内里的花园当中;才在一处露天设置的茶会现场,遇到些许阻挠和妨碍。 那是一群尤为擅长合击的红衣剑士;他们没有穿甲而身姿轻巧,纵跃往来的闪避着各种长兵重器攻击的同时,挥动着军用直剑和迅捷剑,不断的交相刺击和偷袭,那些传承骑士的板甲间隙处; 虽然,没有能够完全刺穿、刺中这些甲隙,而造成致命的伤害;但也成功的造成了多名传承骑士的受伤后退。与此同时,还有一名头戴硕大鸵鸟毛尖帽的男子,念念有词突然摊手一挥洒出些什么。 冲破那些红衣剑士合围的三名传承骑士,却是身上凭空腾起了碧粼粼的火光;而惊得他们忙不迭向着,就近的喷泉水池扑滚而入。然而当他们重新站起来的,身上的火焰却是依旧没有熄灭…… 就在大多数人都不由为之色变之际;就听一个声音喊道:“那只是幻相,一种上不了台面的障眼法。”。却是落后的江畋也走进了花园当中,只是在他的视野当中,那些绿火就根本没有能量反应。 而那名鸵鸟毛尖帽男子,却是闻言脸色一变;下一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壶,而向前猛地泼洒出一大片的白色烟云来;随即又变成凭空燃烧起来的一条火云屏障;而又将几名红衣剑士波及进去。 刹那间,他们就大声惨叫了起来,而在被波及的头脸处,都出现了明显皮焦肉烂和衣物燃烧的灼伤。这时候,就听得一阵激烈的风声呼啸,却是一大丛被连根拔起的树木,连枝带叶的轰砸了过来。 在至少七八名躲闪不及的红衣剑士,被这呼啸而至的树木砸翻、淹没的同时;那一道凭空燃烧的火云屏障,也被浓密的枝叶也撕扯、绞散开来,转眼之间就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而那名尖帽男的脸色,也变得格外惨淡和煞白;下一刻他又掏出了另一个白色琉璃瓶,猛然向着地面砸去;顿时砰的一声迸溅开一大片火花和浓密的烟云。然后,就像是提醒了那些传承骑士一般。 他们纷纷原地取下腰后,皮带勾上挂着的火药罐和燃烧罐;还有人在臂甲套上了手炮,对着面前的争相而退的红衣剑士,投掷而出或是轰然迸射开来;顿时就如暴风骤雨将他们给打倒、掀翻一片。 而后,接二连三被拔出又破空而至的大树,也挡住了这些红衣剑士的退路,更令他们被搽碰、挂倒,而严重限制了行动和战斗范围;又被传承骑士冲撞近身之后,挥拳抽打拍击、死伤累累…… 因此,当江畋穿过烟雾,又接连拍死、踹翻数名,烟雾中试图爬起来偷袭的红衣剑士;那名眼见无路可逃的尖帽男,也不由一把扑倒在地上;而指着一个方向嘶声喊道:“我投降,军团长在那。” 片刻之后,一名躲在树木砸倒帐篷下,两鬓斑白而形容庄重,胸口挂着好几条链章的中年将领,也被人给拖了出来;而拍打着身上尘土和枝叶,努力挺直身体对着江畋抬首颤声道: “米兰公国,都灵军团长,御前掌玺官,蒙利埃伯爵,向您投降;希望能够获得与我的身份赎金,对等和匹配的待遇……” 而在阿尔代什行省首府,欧布那城外的米兰公国军营地。在连夜摸出城来偷袭的自由军攻势下,已然被淹没在了一片烟火和厮杀声中。当天色重新放亮之后,米兰军队的营地就只剩下俘虏和尸体。 “我,已经做到了我所承诺的事情。”而望着这一切的大鼻子剑客西哈诺,也在沉声道:“希望您也能遵守诺言,给我和罗克莎娜,一个就此远离纷争和危险的避祸之地。” “请放心,我已用手中的剑起誓过的,自然不会再毁诺”刚刚解除了围困危机的联队长蒂亚戈,也心情轻松而畅快的道:“我以及写好了推荐书,只要你将人带出来,就可马上送往阿维尼翁。” “至少那个地方已经被长官的军队,从上到下的彻底清理过,又建立了乡土的联防保甲制度。”蒂亚戈紧接着补充道:“也许偌大的王国境内,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加安全和平静的所在了。” “倒是你回去之后,又要怎么应付那些米兰贵族的质询和盘问;需不要我的一些帮助?”蒂亚戈接着又建议道:“我可以设法让你解救走,一部分的俘虏,然后作为你逃回去的见证如何?” 第三百八十二章 平定者5 然而,当西哈诺带着一群残兵败将,逃回到了公国军控制的匹罗朗堡时,却发现当地已经人去城空。紧接着,他又退往公国军的另一个重要据点郎东城堡时,发现只剩下些老弱并得到了确切消息。 因为驻守洛泽尔行省腹地芒德城的,都灵军团本部及直属兵团已经被击溃。这也意味着王国境内的米兰军,仅剩两个兵团(7-8000人),就此失去后方和临时大本营;而变成被包夹在中间的孤军。 因此,在一片人心慌乱之下,经过帕威亚和热那亚的两路兵团长紧急磋商;决定暂时放弃欧布那城当面的敌人,而倾尽全力夺回作为临时大本营,兼带后勤储备地的芒德城,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于是,西哈诺又向着洛泽尔行省方向紧赶慢赶,直到第二天下午追上了掉队的辎重队和部份伤员。这才知道,在前往省城芒德的一路上,公国军遭到频繁的袭击和骚扰,不得不摆脱负累轻装急进。 然后,当西哈诺又不辞劳苦,追寻着一路丢弃的车辆,倒毙的毛驴和骡子,甚至是零散骑兵的战马;所留下来的种种痕迹。最终赶到了芒德附近的郎格涅山谷时,却是迎头撞上了一场大战的尾声; 爬上一颗树梢观望的西哈诺,只见远处的山谷已被笼罩在浓密的烟火中,连片大炮的持续轰击,与无数人马厮杀声绵延不绝。然后在他等待数个小时即将天黑之前,也见到可成群结队逃出的士兵。 这些丢盔弃甲、武器不全的士兵,倒拖着沾满污泥与尘埃的红底白十字(帕威亚)兵团旗帜;而在贯穿山谷的大路上没命奔逃着。直到被西哈诺拦下数人盘问后,才知道他们中了敌人卑鄙的埋伏。 先是那些骚扰了两个兵团一路的敌人,最后还是被两位兵团长,所集中起来派出的骑兵给抓住了踪迹;然后,对方且战且逃的一路败退到这处山谷附近,也将追的最急的热那亚兵团,带入埋伏中。 紧接而至的帕威亚兵团,也试图进行救援和接应;却始终未能够冲破敌人,临时设立在山坡上的封锁线。在居高临下大炮和火铳交相攒射之下,主动仰攻的帕威亚兵团,几次三番冲到低矮工事前。 然后,又在对方的反冲击之下,当场死伤累累、士气崩溃,接二连三的败退下来;只留下满山坡的尸横枕籍。但这时候,山谷里陷入慌乱和混战的热那亚兵团,也终于恢复了一部分的士气和建制。 以其中作为精锐的热那亚持弩军士为依托;用背负的弧面大盾组成新的防线,且战且走的收容了更多的散乱士兵。因此在另一端帕威亚兵团的攻势白热化同时,热那亚兵团也成功冲到了山谷中段。 由此热那亚兵团的残部,与外圈救援的帕威亚兵团,对于敌人的拦截战线,也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刻,他们已经能够看见彼此高举的旗帜,和隔着一段阵垒背后的呼叫连天了。 因此,腹背受敌的敌人战线,也像是不堪承受一般;开始放弃了那些发射滚烫的大炮,而向着山谷两侧的山林中,成群结队的退走。然而就当两支兵团成功的汇合在一起,准备脱离战场重整再战。 突然异变再生,整条战线都轰然爆炸起来,将大量冲入阵垒内夺取战利品的兵团士兵,瞬间淹没在了冲天而起的烟云和尘埃滚滚之中。而站在附近的士兵,也被滚滚气浪掀翻跌滚下山坡死伤一片。 但是,对于刚刚汇合的两大兵团来说,最大的损失还是已经冲入阵线当中;那些被专门挑选出来充当排头兵,而身先士卒的军官和军士们。因此,当山谷内侧后续赶来的敌军,用大炮轰击他们时。 久战且疲的热那亚兵团最先崩溃了;因为,他们的兵团长连同军旗都一起,被翻滚的炮弹给射倒了。紧接着外侧的帕威亚兵团,试图集中所有骑兵顺着谷地发动反击,也在敌军阵列和火器失败后。 位于后方的兵团长所在位置,也遭到了一支从侧边的山林里,迂回绕道过来的轻装敌军突袭;而当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失序当中。而就是这短暂的片刻失序,也让剩下的帕威亚士兵士气崩溃了。 虽然还有一些身经百战,或是久经战阵的帕威亚军士,努力呼号和呵斥着附近的败兵;而将他们聚拢在身边,重新组成一个又一个,彼此熟悉而配合默契的战团;却又淹没在了缓缓推进的敌阵中。 因此,最终能够脱离战斗,逃出这处山谷的幸存者,也不过是寥寥数百人。然而,他们幸运而又不幸,遇到的是西哈诺,还有西哈诺身边带来的百余名,伪装成了逃亡公国军俘虏的自由军士兵。 也宣告着,作为入侵王国的北意/西罗联军,四大主力之一的米兰公国军,都灵军团麾下的三个兵团就此覆灭。再加上之前击破的伦巴德军队,如今主要威胁就剩北路的维罗纳和海上的撒丁王国。 这样,自由军在抗击入侵一步步崛起的过程,通过数十场战役击败/击溃了至少四万敌军;获得了三万多名的俘虏,缴获了大量的财物和粮秣辎重,也为那些复工的矿山工场,补充大量的免费劳力。 此外,虽然在王国南部境内,还有一些诸如托斯卡纳、拉古萨、达尔马提亚、特伦托、蒙菲拉、来撒卢佐、费拉拉和莫纳德等等,来自北意大利的中小藩国/自治城邦的军队;但都不足为患了。 因为他们最多也就一两个团,少者就两三个连队,甚至是一个连队前来凑数。在自由军如今所掌握的大势之下,他们已经翻不出什么花样来了,甚至可以说是举世皆敌而自身难保…… 此后,当陆续赶到的自由军彻底接管这座省城之后;就很快以芒德城为中心,重新编成了若干路讨伐军,马不停蹄四面出击。不断击破、击溃和剿灭、收降了,四散在行省各地的米兰军和正统军; 因此,当南北贯穿洛泽尔行省六郡的大陆公路/古罗马道,及其沿线的城市、市镇、村庄和堡垒等,都相继升起了自由军的笑面金阳旗之后;江畋麾下的自由军,也膨胀到近三万人(四个兵团)。 其中除了原有损失很小的第二、第四兵团之外,又抽调大批军官和士官、老兵;新组建了以多尔行省守备联队,为底子的第六(守备)兵团;以洛泽尔本地招募和收编而成,的第七(补充)兵团。 除此之外,又在行省的绝大多数城市里,设置一到两个的城市守备联队;每个市镇增设了守备中队/大队。这一切也意味着王国西南数省,包括残余正统军和其他保王派武装在内,北上之路的断绝。 或者说他们再也没有办法越过,王国的中部行省/中央高原,与西部、西北部的其他各路保王党取得联系和支援;也没有办法获得来自北方首都大区,名义上掌握着大半数国土的勃艮第王朝的助力。 毕竟,这些分布在王国各地的王党/保王派,从一开始就与首都城内,某些坐看风云的权势者息息相关;乃至干脆由某些大贵族/银行家,所暗中扶持的私属武装,作为与对新王朝讨价还价的筹码。 所以,当这些散布和埋伏在地方上的筹码,都被自由军给消灭的七七八八之后;首都塞纳城内试图操纵局势的大人物,也终将会反应过来;取代毫无统治基础的外国军队,成为自由军的最大威胁。 事实上,在江畋此身的记忆当中,作为王国首都塞纳城/首都大区,也是王国最为繁华富庶、也最为人口稠密的所在。因此从第一代蔷薇王朝,到第四代的白色鸢尾花王朝,都是围绕这里争夺更迭。 发展到了现如今的首都大区,更是在号称百万人口的基础上,汇聚了王国境内最为美好的事物;最时尚的发现,最华丽的庄园、最多的财富产业,最好的声色享受;也集中了最多的罪恶和黑暗面; 再加上先代烈日王,推行名为大巡礼的政策,强制所有男爵以上领地贵族,必须定期率领家人前往首都觐见和置业。结果许多人尤其是年青一代,见识首都繁华的声色犬马后,就再也不想回去了。 甚至不断有人放弃了乡下领地的继承权,或是委托包税人代管。而宣誓成为王室麾下,一名领取年金的直臣和侍从。由此源源不断从地方吸取资源和财富同时,也造就与周边泾渭分明的畸形繁华。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相对西面的圣王国,或是北方诺曼诸国,还是南方的北意/西罗联军,乃至东北部越境抄掠为主的阿瓦尔、匈人王国等外国入侵者;首都里的大人物才是王国的真正动乱根源。 或者说,江畋这一路过来,所不断发现和消灭的那些异类,还有与之相关的诸多包庇、豢养者,也都基本上指向了这些,曾经的王国上层权贵或是强力贵族领袖,乃至是历史悠久的古老家族传承。 因此,当自由军收复了洛泽尔行省全境,并且开始紧锣密鼓的策划和考虑,是继续扫荡西南数省,还是对于德隆行省以北维罗纳军队,展开最后一击/决战的同时;江畋也迎来了好几拨接踵而至的信使和代表…… 第三百八十三章 抉择者 最先前来拜访的,却是通过拉察神甫引荐而来的隐修团体之一;也被称为阿非利加灵修会的教士代表。因为前身就是古典罗马时代,并立五大主教区之一的亚历山大大主教,得以保全下来的遗脉。 当亚历山大主教区,在阿拉比亚人扩张的浪潮当中,逐步沦陷之后;一批教士携带着重要的典籍和传承之物,躲到了远离世俗的山区中,重建起来的古老秘密教团。也是最早隐修会的起源所在。 如今主要的影响力范围,是在王国位于北非的海外行省和殖民地;因此,来自他们的陈情也很简单。一方面是感谢自由军控制下,对于境内各个教派的共存/宽容政策,让他们得以回到了王国。 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参与自由军,对于各种异类的搜寻和抓捕、打击和消灭的行动中去。并且据前来的代表介绍,因为掌握了古代亚历山大教区的传承,他们对于异类有着相当程度的研究和了解。 因此,江畋只是思量片刻,就当面提出三个条件;第一点,所有成员必须以个人身份加入;第二点,必须遵守世俗的法律,并优先于内部的教条;第三点,禁止在指定宗教场所外,进行任何宣教。 当然了,这三个条件相当的粗放,在细节上还是有待商榷和重新讨论的;但无论如何,这是任何宗教团体想要获得自由军认可,并得以合法身份活动在阳光下,开展一切宗教法事的基本底线所在。 毕竟,江畋可不想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因为教会过度膨胀失控反噬,导致的逐步极端化和排他性,而演变出类似宗教裁判所之类的毒瘤来;所以宁愿事先奠定下基调,再严厉打击一切越界行为。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前来的阿非利加修会代表,一名褐发卷曲长相类似柏柏尔人的麻衣教士,却当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所有要求和条件;并且当面献上了一件内部收藏的古代圣物——八角金盘。 据说,这只镶嵌着古老荆棘十字的八角金盘,装满水之后可以随时随地感应到,一定范围内所靠近的大多数异类,而出现不同程度的波幅。当然在江畋视野中,这玩意只是残留着某种能量浸染。 因此,当他拿出那枚湖中妖异所留下黄色珠子之后,八角金盘中的水果然无风自动的迅速荡漾起来;显然是产生了类似能量共振的效果。随后,江畋又叫来了一名传承骑士,让他短暂的觉醒血脉。 结果,果不其然的发生了轻微的波动,然后又迅速消失了。显然,这玩意的效果不仅限于异类,对于具备特殊血脉的人类,或是其他具有能量的奇物,也是有所感应的,就像是个最原始的雷达。 不过,这对于当下的自由军还是颇为有用的。至少除了充当活体雷达特蕾莎的备份之外,还可以用来搜寻一些奇物,或是发现具有特殊潜质的存在。事实上,如今自由军所过之处也查抄不少教堂。 但是在诸多缴获的宗教法器当中,真正具有神秘效果的,却是寥寥无几。无非就是一些能够发出闪光,或是短时间内的发热、灼烧效果的所谓驱魔道具,真正具有探测或是显形能力的一个都没有。 当然了,按照拉察神甫回忆,他的老师曾经说过,就算是具有特殊能力的器物,基本都被各大教会的秘密组织和诸国王室所秘藏;所以,能在各地教堂公开展示的,都是一些传统意义上的圣遗物。 也就是自耶稣诞生纪以来,历代圣人、圣徒和高洁之士,所留下来供人凭吊和瞻仰的生前物品而已。至于那些裹尸布、真十字架、荆棘冠、圣血钉之类名目的玩意,更是遍地都是不知真假的赝品。 另一方面,如今自由军麾下,针对这种异常事态的编制,主要有三支:第一支就是老猎人埃阿斯和他同伴杰特为首,擅长使用各种专属道具和特殊手段的特勤连队;此外还要选拔和试炼更多学徒。 第二支就是在阿维尼翁城之战后,投附自由军的众多普罗斯旺骑士阶层中,以阿瓦尔为首的传承骑士;所组成特攻连队;主要通过锻炼和挖掘自身觉醒的血脉力量,满足普通战场和特殊战线需求。 第三支则是最晚出现,目前也只是略具雏形的一个构想;就是归属于拉察神甫的手下,主要招募教会学校的生徒,和部份经过肉体锻炼的苦修士,使用这些带有神秘主义效果的物品,来对付异类。 因此最初的拉察神甫,建议将其命名为净世军;但是却被江畋给否决了。因为,这听起来就像是要灭绝一切人外存在的,充满中二气息的极端人类至上宗教组织一般;因此暂时命名为虔诚连队。 而这枚具有感应效果的八角金盘,无疑可以成为虔诚连队的存在核心之一。因此,这名柏柏尔人长相的麻衣教士,所献上来的第二件礼物,及更加令人惊讶了。那是一卷严重残损的古代文书抄本。 据说是源自于古希腊人的奥林匹斯运动,后来又经过古典罗马时代的发扬光大,而形成名为黄道十二宫的特殊传承之一;摩羯座的部分激发和锻炼、强化人体的文字记述,类比这个时代武功秘籍。 而这份抄本的原件,就收藏于埃及托勒密王朝所建立的亚历山大图书馆中。后来经过罗马内战中,后三巨头凯撒和庞培争战埃及的破坏;4世纪罗马帝国皇帝狄奥多西一世发动的宗教战争再度焚毁。 最终有大部分原件,经由当地的大主教狄奥菲鲁斯,被当做毁灭异教徒信仰的战利品,而成为了阿非利加教团手中的收藏。后来更因为某种意义上的神秘消退和材料的匮乏,而沦为了普通收藏品。 或者说,这玩意里记述的内容,光靠一个偏居一隅的隐修教团,已经根本玩不转了;而需要有一个拥有足够人力和物力的大势力,才有可能收集到所需的资源和材料。再加上缺少现实的需求性…… 想到这里,江畋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那名满脸风尘与沧桑的麻衣修士,一字一句的道:“难道,你们修会的境况,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要靠献出古代的传承和圣物来,在王国寻找一条出路么?” “……”听到这句话,那名麻衣修士却是不由一愣,却又变得庄重而虔诚行礼道:“大人不愧是明察秋毫的当代被选者,阿非利加灵修会,当代大服事马拉维,及一百三十七位修士,拜见大人。” “如今阿非利加的土地上,变得越来越危险和混乱,就连我们所隐修的绿洲沙丘也难以置身事外,而已经让修会损失了许多位的同伴和信徒,这才由我跨海前来寻求……” “但我不需要狂信徒,更不需要抱着崇高理想和牺牲理念,而不惜一切的当代圣人;”江畋却是摇摇头道:“我只要能够融入这些社会,让大多数人安居乐业,传扬美好风尚的普世成员而已。” “那您应该也不介意,在您的统治之下稍加恩悯,容许一群奉行静默、斋戒、祈祷、苦行等的隐修士。”然而麻衣教士马拉维却正声道:“我们愿意为此暗中守护士人,并协助对付一切的异类。” “这话就不对了,自由军的宗旨,旨在消灭那些危害作恶的异类,而不是所有非人的存在。”然而江畋却再度摇头道:“上天缔造了万物,自然有其存在因理,更不可以信仰虔诚为由肆意而为。” “那……灵修会愿意开放所有的知识和传承,可以换取来自大人您的有限庇护?”麻衣教士马拉维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又道:“我们已发誓放弃一切世俗财产和享受,唯有追寻知识和神秘。” “可以!”这一切江畋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确认到:“如果,你能够拿出令我满意的内容,我也不会吝啬任何的资助和投入;包括专属的修道院和足以自足的土地,还有培养传承的场所…………” “你是做的不错,但是这明显还不够。”待到马拉维拜别退出之后,江畋面对表情有些踹踹的拉察神甫道:“我们固然需要团结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来对付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异类;” “但又要把握好尺度和分寸,保持足够冷静和清醒;我们是公正的审判者和裁断者,不该轻易卷入信仰和教义纷争中去。接下来,我需要你举行一场的大型巡礼圣事,将城内的大多人召集起来。” “大人……”拉察神甫谨小慎微的那张丑脸,顿时就再度舒展开来:“您终于打算动手了么?” “对,我也需要一个实践这件圣物的效果,并且考验他们能力的机会。正所谓是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迹不论心的基本道理。”江畋点点头道:“其中的后续交涉事项,就暂时交给你去安排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抉择者2(第二更4000字) 于是,在响彻省城芒德街头巷尾,一片祥和庄重的圣歌唱诵声中,无数的市民也走出了家门,举着蜡烛或是圣像、画幅,或是亲吻和握持着十字架,跟着祷告声加入到充满虔诚的巡礼队伍中去。 然而在城市的另一处,贫民的棚户区与市民的居住区、还有商业市场所交界的地方。一所外表平淡无奇,内里别有洞天的宅院,却还没从彻夜的狂欢作乐中慢慢醒来,依旧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 作为芒德城中为数不多的高档寻欢场所之一,这座前男爵宅邸改造而来,由一名曾经具有贵族头衔的女性,所主持的普林斯馆;就仿佛一座室外桃源,在漫漫长夜,为绅士们提供最温暖的去处。 因为,在这里具有特殊的渠道,而始终尽量保持着与首都一致的风尚和品味;只要是在塞纳城流行过的事物,不多久之后就会出现在,各种充满粉色和旖旎的房间中,那些风情各异的名姝身上。 这些名姝们也是谈吐优雅、学识和见历丰富著称;为了保持足够的体面,她们会使用昂贵的特制香皂,喷最时髦的香水,仔细修剪和保养着身体各处,并且不遗余力维持着自身最为美好的一面。 因此,这里勿论是在平时还是战争期间;无论是那个王国派系当权,或是外国占领军时期;都能够通过长袖善舞、左右逢源手段和服务的周旋下来,而始终保持门庭若市、宾客如云的特殊存在。 但是,如今这个长久维系下来的惯例,似乎要被人打破了。随着附近的街区路口所突然出现的哨卡,还有沉默不语、全副武装的士兵,被拦截和扣押的路人;围绕着宅院的无形封锁线正在成形。 而后,站在一处楼顶上的猎人杰特,也充满感喟的看着这处,看起来颇具年头的普林斯馆。曾几何时他也是混迹其中的一员,而依靠满身伤疤的故事和过人的体力,免费打听到不少市井间传闻。 但是却从未想到,会有异类藏身其中,并且很可能与自己发生过亲密的接触。他转头看向下方小巷,相对街头上的冷清与空寂,在满地垃圾与污水的狭窄巷道里,却是满满当当阵列着披甲士兵。 随后,他就见到一辆装满木柴的马车,正在缓缓的穿过街头,又恰好停留在了这所宅院的后门前。又有人上前拍响藤蔓雕花青铜贴面的门板,与满脸睡眼惺松打开一线的粗壮门房,交涉了几句。 片刻之后,对方才老大不情愿的缓缓推开后门,而摆手让人把马车上的木柴,给抬到内院当中去。然而在错身而过的下一刻,他就突然就浑身一僵仰面栽倒下去。然后,从附近街区涌出一群人。 他们几乎是眼疾手快的闯入庭院当中,然后沿着外墙一路向前,不断的扑倒并控制住好几个;早早晨起倾倒垃圾和清理庭院的杂役、奴仆;最终在没有惊动大多数人的情况下,成功打开了正门。 然而下一刻,一声惊叫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却是主宅三楼打开的雕花窗口中,一名袒露着白花花胸口,而满脸粉白的名姝;发现了这些不速之客。随着响彻一时的尖叫声,整座宅院也惊醒过来。 随着哗啦啦的推窗和探头而出动静,还有哗然作响的抱怨和叫骂声;占地光口的主宅大门也自内轰然打开;而冲出了一小群衣衫不整、各持武器的健汉,他们显然就是本馆豢养的护院和打手了。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在打开大门,所涌进来成群蓝色武装衣和锁链衫,胸口绣着笑面金阳的士兵面前,哗然大惊的纷纷止步,又悚然惊骇着四散开来;只有几个宿醉未醒的愣子,犹自冲上前去。 然后就被迎面而来成群结队的士兵,用矛杆和刀背打倒,又从身上毫无停歇的践踏过去。于是,剩下无处客套的护院和打手,也忙不迭见机丢下武器,高举双手扑跪在地上做出不敢违抗的姿态。 因此当满心百感交集的杰特,在特勤连队的成员簇拥下,步入这座已经被控制住局面的主宅;就见模仿王宫的暗红帷幕和金花纹装饰而充斥着香薰与体味的大厅,尽是白花花蜷缩成团的男男女女。 而在上方的梯道上,还有成群结队衣不蔽体的男女;在哭哭啼啼的哀求和抱怨,或是声色俱厉的争辩声中,被相继驱赶下来。又在搜查士兵的呵斥下,加入到了大厅之中,那些白花花的群体中去。 随后,被端持进来的那只八角金盘,却是越发波纹明显的水花荡漾起来;随后,杰特巡视了一圈大厅中人群;随即掏出一只袋子。冷不防对着所有人泼洒过去,只见大蓬晶莹粉末洋洋洒洒在空中。 随后落在大厅众人的头脸身上,下一刻就骤变遂生。却是一名容貌姣好而身段婀娜的女子,突然间就嘶声惨叫着脸部突出,从嘴角裂开一道猩红缺口;而另外两名男性宾客则是浑身滚烫冒烟起来。 刹那间,在大厅内其他人连滚带爬、一片惊呼乱叫声中,那名全身出现异变的女子,几乎一跃而起攀上了吊顶的花灯,作势向外纵深一跃;然而就听一阵碰碰的火铳放射,它就满身迸血跌坠而下。 却是,这处大厅对外所有的出口,都已经被自由军的火铳和盾牌给堵死了。与此同时,杰特为首的特勤连队成员,也毫不犹豫的撞倒、掀翻那些惊逃四散的人群,数人一组围住那两名冒烟的男子。 就在对方嘶声咆哮着,身上开始涌现出大片浓密鬃毛的那一刻,配合娴熟和默契的分别刺穿、切断了,这两名男子的四肢关节;将其血淋淋的钉在墙上,随着蠕动不断的畸形增生完成了最后变化。 赫然就是两名潜在的兽化病人;而之前那只浑身被打烂的女子;更是变成了个带着蝠翼的裂嘴怪。而当场见到这一幕,那些重新被控制的男男女女,也不由的浑身颤抖着再度哭喊哀求和告饶起来。 然而,放在大厅当中的八角金盘,水花依旧还在微微荡漾着;下一刻,杰特不由抬头向着上方问道:“普林斯馆所有的人都在这里了么?”下一刻,就像是呼应着他的疑问,楼上突然出激烈动静。 却是负责搜索楼层的士兵,遭遇明显抵抗并且开始呼叫后援了。下一刻,冲上顶楼的杰特,就看见了一名满嘴尖牙毕突的巨汉,身上插着好些箭矢和折断的兵刃,寸步不让堵在前往顶层的梯道前。 而在通往上层的梯道中,已然散落着好几具,出现不同程度异变的尸体;有的被拦腰斩断而肝脑涂地,有的被轰碎了半边头颅,而犹自抽搐着;还有的则是浑身破破烂烂的被钉死在墙面上…… 然而虽然巨汉看起来有些迟缓笨拙,但是举手投足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甚至相当迅速有力;几乎接二连三的挥舞着,手中所能抓到的栏杆、门框等物,接二连三的砸倒、撞飞,持盾冲刺的士兵。 就在他激烈对抗的动作之下,身上那些嵌入的铅子、弩矢和枪刺、断刃,也在波浪一般的肌肉蠕动间,居然一点点的被退挤出来,又叮叮当当的掉落在花纹拼块的地板上;而他身后正在冒出浓烟。 显然是有人利用这名肥硕巨汉争取的时间,在焚毁一些重要的书信文件之类。因此杰特也毫不犹豫的吞下一管,新近调配出来的特殊药物;随着瞬间充斥在四肢百骸里的活力,他的眼眸变成银色。 只见他突然撑墙一跃而起,就像是呼啸而过一众士兵的烈风;大多数人只来得及看到他的残影;就已然蹬墙如履平地的闪身而过,那名肥硕巨汉的头顶上方;又轻巧如飞鸟一般蹲落在了对方背后。 下一刻肥硕巨汉就惨叫着,在眼窝处迸溅出大蓬血水,然后畸形的耳孔处,也流淌而下浓稠的血线。这一次,他惊人的修复和自愈能力,就暂时发挥不了作用,被一拥而上的士兵戳刺推搡下楼去。 就在巨汉接连撞碎了数层楼梯护栏的沉重声响,又最终被钩刃斧和长柄镰枪,戳穿剁碎了肢体的惨叫声中;杰特也冲进了充斥着浓烟滚滚的房间当中,又一脚踢翻了酒柜,将正燃烧文书压住熄灭。 “篷杜爱夫人……”然后,他也见到了曾经有过数面之缘,甚至还有过一夕之欢的前雇主,也是本处高级伎馆的主人;曾经的女爵,一名脸色惨白的不似人类,却粟发黑裙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 或者说,他曾经受雇对方去调查,普林斯馆失踪的多位女性,并且一度追寻到了某只水生异类的痕迹;但是在一番争斗追杀之后,还是被重伤的对方从沟渠里跑掉了。现在想来,这只是对方设计。 “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形象下,重新相见啊!”篷杜爱夫人却是风情依稀的笑道:“说实话,我还是相当欣赏,你在床上的表现,足以顶得上好几个壮汉;只可惜,今后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难道您,就不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暂时放过我一次么。”篷杜爱夫人又道:“我在这里隐藏了这么多年,也并没有谋害过什么人,反而让他们享受到了,这世上难以形容的极乐……” “如果您愿意展现出宽容,那我也可以用这些年,所积累下来的财富,作为您的酬劳和报答……” 话音未落的同时,杰特突然间就银色瞳孔放大,就被骤然飞射的异物,给接连贯穿了身体……的残影。然后当他翻滚着按手在地停下时,却发现手臂、肋下还有小腹,赫然已经被丝絮状异物扎中。 那赫然就是对面的篷杜爱夫人,所披散倒卷而下如活物的发丝;而随着这些犹自蠕动不已的发丝,他的伤口正在点点滴滴的出血不断;因此杰特毫不犹豫将其带着少许血肉,接二连三的抽拔出来。 甩落在地上之后,迅速的发黑凝固起来。然而这时,那位已完成全部变化的篷杜爱夫人,却是用铺天盖地充斥着房间的膨大蠕动发丝,彻底封死了杰特出逃的退路,也挡住了外间士兵的激烈撞门。 “融入到我身体里来,我会好好怀念你的,猎人杰特……”随着铺满房间墙壁的发丝,而变得皮包骨头、老太横生的篷杜爱夫人,裂嘴凄厉的笑道:下一刻,她就见到杰特不退反进的扑进她怀抱。 也错过了身后交相倒缠而来,大片发丝裹缠和剿杀;而后接连抛出武器却被轻松卷走的杰特,又紧接无暇的迎面投出的一个透明瓶子。正中她仓促之间编制而成的发丝屏障,然后就脆裂溅落开来。 下一刻,在滋滋作响的烧灼声和浓密刺鼻烟气中,越发人形骷髅一般的篷杜爱夫人,却是厉声惨叫了起来;因为瓶中的高浓度酸液,不但烧穿了她的发丝屏障,也洒落在她的眼窝和头脸、胸口上。 刹那间被酸液浸染到的部位,就像是风化腐朽般一块块的剥落下来;露出了内里灰白颤颤的肌肉和器脏;然后,就在她尖声嘶号之间,在视野死角中贴身而至的杰特,也双手插穿了她的胸膛伤口。 下一刻的大片发丝绷断、撕裂声中,杰特就将她去势未减的撞出了窗口;重重的摔滚在了深红色的瓦面上……当杰特在下方士兵的惊呼和叫唤声中重新站起来后,手中却抓着一挂心脏在内的器脏。 与此同时,在芒德城外的鱼市,蜡烛行会的仓库,还有废弃的河道排污口等多处地方,也发生了潜藏的异类,与前来围剿和搜捕的自由军士兵;持续不断的冲突和战斗;但是最后都难逃覆灭结局。 因此,当城内热闹非凡的巡游圣事结束之后;很快又变成市中心广场上,对于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异类;声势浩大的公开审判和处刑活动;也将准备好的污水,泼洒在外国侵略者及其走狗身上。 第三百八十五章 抉择者3 第三百八十五章抉择者3 因此,当路途迢迢来自北方的使者一行,穿过了自由军控制最北端的克莱蒙多河谷,最终抵达芒德城的时候,见到那些被高悬在墙头上,各种各样死状惨烈的异类尸体,不由稍稍驻足观望了好一阵子。 与此同时,江畋也再度送走了两波与宗教相关的代表。其中一波,是来自王国西南各行省,主要以大图卢兹地区/平原为核心,一度流行的地方教会组织——洁净派,向自由军寻求庇护和投附的意向。 说起来这个洁净派,也算是王国主流的普世教会之外,少数能够在南方地区顽强存在的异端教派之一。因为,它虽然是基督教派之一,但是源自于巴尔干地区,古罗马帝国晚期的摩尼教(明教)残留。 因为,大罗马帝国再兴而引发的,数次十字军西征、西帝国建立等一系列事件后;与被东帝国从保加利亚地区逐出的,其他异端派系保罗派与波各米勒派合流,最终随着蔷薇王朝的建立传入王国南部。 也曾经兴盛于王国南部和北意大利之间。其教义深受东方摩尼教的三际二元论,以及聂斯托利派(景教前身)的灵智主义影响。比如:主张万物有灵而每个星球本身,就是所有灵智的汇合体(盖亚?) 认为旧约中的上帝,为恶是撒旦的化身与物质世界的创造者。而新约中的上帝为善与精神领域的创造者,人类灵魂是被禁锢在邪恶物质中的无性天使之灵,必须不断轮回获得救赎,最终抵达善神一方。 否定主流的三位一体理论,尊重耶稣并认同他引导者的身份,但否定他肉体作为容器的神圣性,也拒绝承认他的复活和十字架的象征主义,认为耶稣是处于一种不断轮回的状态(和佛教的观点类似)。 反对生活中的绝大多数圣礼,强调男女平等;因为在教派轮回观中,男女会相互转世,性别不过是肉体的差异,精神与内在才是核心,因此教派女性有资格担任教派领袖与神职,并且接受教育和工作。 当然了,作为曾经的异端教派,清洁派也有一些奇葩的地方;比如禁食肉类(鱼类除外),觉得大限已至就会举行临终仪式,然后绝食/受寒而已;谴责战争和死刑,视繁殖为道德上的罪恶,主张节欲。 当然了,现在的洁净派只是苟延残喘的地下组织;因为,就在蔷薇王朝的晚期,经过来自罗马正教的普世教宗,多次勒令改宗和更替教义不果之后;发起了针对洁净派及其庇护者的阿比盖尔十字军运动。 然后又演变成为了,王国北方的大小诸侯和圣王国、西帝国,与王国南方的朗格多克——图卢兹贵族派系的大乱战;被称为正信之战持续了整整十年,最终以朗格多克家系的图卢兹贵族派系失败告终。 因此,随着大量市镇和村庄被摧毁,当地人口被有组织屠杀和贩卖,大量本地贵族家系断绝;洁净派也彻底转入了地下。蔷薇王朝也因为在这次战争中,所表现出来的颓势和软弱,被来自旁系家族取代。 而后新当权的百合王朝,也由此在南方设立了更多的行省,直属的王冠领地;并且分封了大量国内外的有功贵族。因此,沿袭现如今的洁净派,只能算是存在广大乡村地带,勉强维持传承的中小型教派; 不过,江畋主要看中他们的主要有两样:一者就是男女平等,虽然是在宗教上的,至少可以将部份女性从传统家庭身份,解放出来成为社会劳动力的一部分;二者作为深入乡土的教团,也是合格带路党。 然而洁净派之后,紧接而至的第二波拜访者,就没有那么令人愉快,甚至有些意外了。因为,对方居然是来自罗马城正教教廷中人,教会直属领地罗马涅的一名典礼官;自称代表普世教宗克莱曼的密使。 虽然源于后世的种种熏陶,江畋其实对于这种西方封建会道门的总头目,缺乏足够的敬意和好感;但出于好奇心和表面上的基本外交礼节,还是想听听远在西帝国的最高教会,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花样。 结果,对方只是满脸倨傲的当众转述了一遍,充满官样文章的圣座口信。首先是以普世教派的身份,略微赞同新崛起的民间武装/自由军,为铲除异类所付出的努力,然后严正关切王国境内对教会的迫害。 因此,哪怕自由军上下出身卑微,并且犯下过许多的错误。但是圣座出于悲悯和宽大,愿意授予误入歧途的自由军,重归至高之主的恩泽与荣光之下的机会,而由教廷派出的神职人员,接管各级教区。 经过了这么一番花团锦簇的修辞和论述。最后才略微提及,只要自由军上下能够用实际行动来靠近圣座,那圣座也不吝授予自由军首领以下,作为教区领主和教会骑士的名分、头衔,乃至是教区主保权。 如果,自由军能够做出足够媲美历代十字军的护教功绩,教廷甚至可以酌情授予,统治的大普罗斯旺地区,乃至恢复古代下勃艮第/普罗斯旺公国的宣称权……总而言之,就是用自身光环画了老大一个饼。 江畋当然不可能被这种空口白牙的东西所打动,但也没有必要明确拒绝;当代的普世教宗虽然不值几个师,但好歹也是普通信众眼中的最高领袖;可以号召十字军,光是通过教门敕令也能制造不小麻烦。 所以,江畋以兹事体大不能轻率决定,而先拖一拖吊着对方再说。说一千道一万,还是加强自身的实力最要紧。只要自由军足够强大,将来有机会学拿皇去意大利一游,顺便把教宗请来做客也未必不可。 “这件事情,你又是怎么看的?”随后,江畋对着从幕后走出来,打扮如花孔雀一般的特聘顾问费尤斯道:“或者说,这位自称教宗密使的身份,可曾拥有足够真实性么?” “大人,我只是皇室成员的最不成器,如果不是作为父亲长子的身份,早就被……”费尤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不过,这位密使我倒是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他还是圣座身边的一名提香侍从。” “那对于如今的圣座与现任的凯撒关系,你又知道多少?”江畋紧接着问道:“你觉得圣座的这番心思,凯撒是否知情,或者说,他们在此事上的立场,是否能够达成一致?” “当今的这位凯撒啊!”费尤斯却是露出唏嘘的表情道:“我很早就觉得没法看透,但是父亲却过于自信自己的判断和立场;但有一点,那位大人还未登临圣座之前,就是当任过凯撒的老师……” 听完费尤斯的一番介绍之后,江畋决定拨给他一笔活动经费;让他去和这位教宗的密使好好交流一番,顺便探一探对方的背景和底线。虽然是被迫加入自由军,但是他视乎很快就适应了自身角色;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流亡境外的前嗣君,还真是个万金油式的人物。除了原有的教学任务之外,作为名义上的特设顾问,他基本上什么都会一点,在方方面面的事务当中,都可以顶上一时。 而且哪怕寄人篱下他也依旧风流不改,到处留情/勾搭的本色;就算被人父兄丈夫给捉了个正着,也很有些唾面自干的乐观豁达。日常无论面对什么阶级和出身,也总能自来熟的找话题强行套近乎。 所以,哪怕讨厌和嫌弃他做派的人不少,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没什么脸皮和节操的意大利佬,作为典礼顾问和外交代表,是一位相当合格的人选。然而,接下来的北方来客,没有那么容易应付了。 因为,对方是来自神圣布列塔尼亚联合王国的使者;隶属于圣荆棘骑士团的分支组织,诸多武装修士团(介于军团-兵团之间)之一,(阿基坦)战斧骑士团的副团长,也是边疆守备官里修斯: “奉大团长之命,谨此晓谕贵方!”满脸络腮胡如狮鬃般,显得孔武威猛的里修斯,一身甲胄而抱着头盔直挺挺道:“根据最新修订的利摩日条约追加条款,联合王国将对阿列日、东比利牛斯,奥德、塔恩、加龙诸行省,行使宗主权和保护权,并讨伐一切敢于冒犯的存在……” “那……就战场上见好了。”江畋闻言,却是嘿然冷笑起来:这下南下还是北上的二选一,已经有所答案了。然而,这批北方来客却是分成两批次;随着圣王国的使者离开,当即又有另一批人求见。 “御前会议掌玺大臣,特设巡礼典仪官,奉伟大的约翰大王之命,”来人一板一眼的宣读着一封诏书道。然而,江畋见到对方,却是忍不禁笑了起来:“好久不见了,拉法罗学长!难道你还在给人卖命么” 第三百八十六章 抉择者4 “果然是您啊,罗夏,”而听到这句话,对方一板正经的姿态再也保持不住了,不由停下口中的宣读而叹息道:“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与您同名的巧合,却没想到真是您在南方做了这么多事。” “人都是会变的啊!”江畋呵呵一笑道:“如今我掌握了南方最大的地方武装之一;可是,一贯秉持东方主义而崇拜‘惊怖卿’的学长,不也成为勃艮第人的下臣么?真难为他们把你找出来了。”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逃出塞纳城后,我就与其他人走散了,又生了一场大病,在小客栈里所有的东西都被偷走了。”对方也不由摇摇头道:“还是路过的某位好心人收留了我,这是我不得不报答的恩情啊!” “让我猜一猜,这个让你无法拒绝的好心人,不会是一位女士,或是小姐吧!”江畋闻言不由有些捉狭道:“才会让您这种出身自由派,又趋向共和主义的大逆分子,不得不隐姓埋名为之服务。” 没错,这位气质敦厚而长相菱角分明,皮肤微黑的拉法罗学长,不但是军校里的资深前辈和活跃分子,与此身“罗夏”有着过命的交情,更是后来五大公屠刀下,一起并肩战斗杀出塞纳城的战友。 当然了,他的经历也要比江畋此身更加传奇的多。比如他在军校时就是拉拢师生,组织倾向自由派的激进结社。后来更是成为了共和派的中坚和骨干成员,参与了宪章政府逼迫废王退位的大事件。 参加了驱逐那些保王党的雨之月骚动,并且在枫亭宫的战斗中,挫败了首都大区的保王党,试图劫夺王室逃亡外地的图谋;但是在花之月惨桉中,又对疑似纵容群氓杀戮退位王室的政府大失所望。 然后,毫不犹豫的脱离现役军职,加入到首都有产者组成的国民自卫军中去;并参与了推翻政府并且清算激进派的政变。结果却迎来五大公爵的反攻倒算和大屠杀,而被迫与其他派系一起奋战…… “……”然而听到这句话,拉法罗学长却没有否认长叹了一口气,把敕书随手放在一边道:“既然真的是您,那我接下来的使命,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想必您是不会轻易屈从勃艮第人了吧!” “不急,且不急,既然这么久没有相见了,我实在有太多的问题和话语,想要和你说了。”江畋摇头笑了笑,又看了眼用来计时的东方水漏钟道:“正好晚餐的时间到了,我们一边吃一边谈吧。” 随后在轻轻摇响的铃声中,就有侍从间的当值士官,推着小车送上来例行晚餐:有普罗斯旺风格的奶油蘑孤浓汤,下阿尔卑斯的煎炙香肠和鸭肉拼盘,滨海的姜汁鱼,也有图卢兹风格的绘什锦。 作为主食,则是加了烤肉和奶酪碎的酥皮小面包,搭配柠檬皮的蜜饯馅饼和甜黄油的蘸料,甜点是烤杏仁和蜜渍杏脯。这也身为大吃国人出身的江畋,在日常生活中唯一比较讲究/奢侈的地方。 事实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江畋在征战过的过程当中一大乐趣,就是不断的收集并且改良各地的食谱。因此作为来塞纳城的拉法罗,也很快就两眼放光,双手并用的将嘴中塞满,大快朵颐起来。 就像是他在军队中干净利落的作风一般,转眼之间就风卷残云的将一扫而空;然而才端起一杯来自海外行省的醇黑咖啡,轻轻打着饱嗝,露出安稳和惬意的表情来。“好久没有这么受用了。” “难道,塞纳城里的新王朝,连这点条件和优待,都没有办法为臣下提供么?”江畋不由诧异到:“还是他们太过慢待学长了,以至于你也要沦落于困顿么……” “那倒不是!那位陛下,开出来的年金和薪水,看起来还是相当优厚的。”拉法罗再度摸着肚子打了个嗝道:“只是如今的首都什么都缺,物价连日高涨,许多东西只有在地下黑市才能买到。” “再加上,那位陛下拿到了圣王国的借款和援助之后,又重新编组了三个军团;一心想要讨伐前任大元帅的莫蒂勒救国同盟;却是接连在上诺曼底和索姆行省,连战大败,连军团长都被俘获……” “所以,如今财政大臣一边向银行家联合借款;一边开始发行新的王冠纸券,来代替大小花冠币和埃居,给首都的官吏将士发放薪俸。同时宣布允许民间通过捐献王室,授予卖子爵以下的爵位。” “貌合神离,内忧外患,偏偏大多数人还装作不知道,而一心哄着那位陛下开心……”拉法罗学长又道:“也许那位陛下曾经拥有雄心壮志和明睿意志,但是在进入都城之后,也就那么回事了。” “那您?”江畋听到这里,也顺势开门见山道:“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拉法罗学长却是用餐巾抹嘴道:“这个差事可是我借了笔钱给谋求来的;眼看任务失败,回去也要受到问责和申饬,最不济头衔和官职是保不住了。所以只能另谋出路了。” “这么说?”江畋意味深长的反问道:“你打算改换门庭么?” “没错,”拉法罗放下手中餐巾,而看着江畋目光坦然道:“不知道在您这里,能否谋到一份差事?我毕竟是三代的军校出身,又以中尉、少校的身份,参与过多场战斗的经验……” “学长,就这么相信,能够在我这里找到出路么?”江畋继续笑道:“毕竟,在王都的那些大人物眼中,我也是南方的叛贼之首,更是以卑贱出身凌逼高贵血脉;你就不怕连累到其他的干系么?” “怕,当然怕啊,但是我更怕的籍没无名沦落穷困,然后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拉法罗再度摊手道:“我已经调查过,在您的治下物价并不算高,大概每月五十埃居,就可以很好的生活了。” “更何况,我最早就开始研究东方主义,并且立志要在王国践行“惊怖卿”的遗志,但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多事情,依旧见到了一些端倪和曙光。反而在您这里,已经不声不响的事先了部分。” “兴办学校,考试选拔官吏,整顿教会,促进工商,减轻租税,突破出身提拔军官和士官;”说到这里,拉法罗的眼神有些唏嘘道:“这不就是当年‘惊怖卿’,想要进行却未能完成的事业么?” “没想到,你还居然如此看好我的事业么?”江畋却是没有为之所动,而继续笑眯眯道:“说实话,我可没有想过这些,而只是看不惯一些人和事情,想要以一己之力重新做出点改变而已。” “可不只是我看好您啊!”拉法罗也笑了起来道:“你在这些日子所做的事情,已经通过一部分逃亡的贵族,传到了王都里去了;所以,不仅那位陛下,想要拉拢和安抚您,就连那些东方主义派和‘惊怖卿’的信奉者,都已经关注上您的一举一动了;只是碍于战乱的阻隔,而获得消息渠道相当有限,并且还充满了各种匪夷所思的谣言和非论而已……比如,说您就是流落在外的‘惊怖卿’后裔!” “哈哈哈……”听到这里,江畋忍不住就是当场失声大笑起来:“那位大人可是有名的不近女色,更是守誓终身的枢机卿;一辈子仇敌与骂名无数,却从未有过绯闻,亏他们能胡思乱想的出来,” “却也不算是完全的空穴来风。”然而,拉法罗却是不由正色道:“有人根据家门谱系和王室的服事记录,查证到了您的某位祖先,当时正是王室指派给这位大人的铳卫成员之一,并且突然离职回家后不久,就与一位修道院还俗的女士结婚,并生下了您的曾祖。” 好吧,江畋彻底有些无语了。这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例子么?所谓的惊怖卿本名黎星刻,乃是王国历史上与烈日王并一时的强权人物;在他当权的时代白色鸢尾花王朝因此达到鼎盛,几乎打赢了每一场内外战争。 但是与此同时,他乃是一名来自罗马圣堂的紫衣大主教/选圣枢机;骄阳王最为信任的师长和王臣之首。也是东方主义激进派的奉行者,长期负责主持国务会议,号称为了王国,无所不能尽其极的一代铁腕强权人物。 燃文 而东方主义:则是西大陆列国宫廷和地方,受东方皇权大帝国影响;以赛里斯式风尚为表面现象,所流行的主要思潮和学派之一。与号称要复兴罗马帝国的古典王政派/共和派,长期对立和思辨之。 强调的是学习东方大帝国的成功模式,以贤明君王,为核心的一系列中央集权政策;包括文官考试与兴办学校,扩大官吏选拔范围,加强公共基础建设,加强行省职能,削弱贵族采邑的特权…… 第三百八十七章 抉择者5 虽然这位惊怖卿的名字,听起来像江畋所知另一个时空中,某部中二妹控灭世动漫里的热门配角;但他确具有赛里斯血统,祖上属于西帝国前身海上军区,所属赛里斯联队的初代军官/贵族。 在伊苏利亚王朝所缔造的再兴罗马伟业中,发挥了居功至伟的作用;包括但不限于在光复拉文纳之战中,大破号称铁壁一般伦巴德重骑兵;在亚琛攻防战中击破法兰克铁卫军,俘获宫庭成员…… 因此,当查理曼大王横跨西大陆的法兰克王国,昙花一现的最终崩灭之后;这些赛里斯联队的将士,也受到当时的帝国凯撒/皇帝利奥四世的极尽笼络和酬赏,乃至鼓励帝国名门与之联姻。 由此也在再兴的帝国当中,形成了一批具有赛里斯姓氏的家族源流。甚至就连利奥四世本人,也迎娶了一名赛里斯贵女作为皇后;而开启了后来被称为赛里斯王朝的,林氏外戚摄政和当权时代。 但也因为东方色彩浓重的赛里斯王朝当权期间,导致了本土贵族的不满和帝国境内的民意分裂;最终促成了以古罗马发源的意大利半岛为中心,经过一番内战分裂出来的西帝国和西维尔皇室。 作为初代十字军西征的统帅和功臣家族,西帝国皇室也同样笼络了一部分,本地归化的赛里斯贵族;但同样也有一部分赛里斯贵族,不愿意卷入东西帝国内战,而出走新兴的西兰王国定居下来。 “惊怖卿”黎星刻的先人,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后来,又在白色鸢尾花王朝,取代金合欢王朝的继承战争中,重新迁回了西帝国境内。然后其中一个分支加入教会,世代学习神学和军事学; 到了他这一代之后,因为卓有成效的表现;而受王后之邀教导尚还是年幼太子的烈日王。又在先王死后的一系列政治动乱和宫廷纷争当中,坚定的支持和保护少年烈日王,直到他成年后亲政…… 因此,他除饮食颇为讲究之外,为人清心寡欲到近乎自虐。唯独嗜好专权和排斥异己;对待任何潜在敌人和妨碍者,手段十分残忍而酷毒;光是在他手上断绝家门的廷臣和外省贵族,就数以百计。 其中甚至包括,据说与之关系暧昧的王太后最为宠近,大贵族出身的王室仕女阿娜;王弟吉连大公从小一起长大的密友和玩伴博伦特;都在他所罗致的密探和眼线网络中,饮恨而亡或是惊惧自杀。 他在位三十年穷罗民力大兴土木,兴建了包括桥梁道路、航运灌溉在内的大量公共设施,并且一手建了王国的邮驿和公共交通,和遍布各个城市的学校体系,为王国海军和海外殖民地体系奠基。 因此,无论是国内外的敌人,还是举国臣民,王室贵族,都不约而同的用惊怖卿/血色枢机:来形容他所统治的时代。因此,当他因为饱食海鲜导致的痛风,最终死在枫亭宫时,简直是举国欢腾。 而作为汇聚全国数十个行省和特别市,行业精华部分的超级大都市——塞纳城里的居民,也沿袭了古典罗马时代和东方君士坦丁堡市民的传统;一方面歧视任何外地人,另一方面对王权缺乏敬意。 因此,他们最喜欢和热衷的事情,就是给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冠以各种实至名归或是充满讽刺意味的绰号;比如,因为处置不当、进退失据,导致局势彻底崩坏的废王,就被戏称为“壶王” 又比如,以极尽奢事和风流多情著称;号称在塞纳城养活的珠宝商、裁缝等帮闲附庸人员成千上万;因此成为导致王朝财政崩溃的象征和主要罪魁祸首,被称作“公车王后”的那位东帝国公主。 因为,在民间各种版本故事的编派中,她不但情人众多,还喜欢以黑弥撒聚众淫乱,号称在王室内外只要是雄性的生物,都有机会一尝她的芳泽;遂以通行各大行省的邮驿交通系统的公车比拟。 毕竟,王国境内相对完善而密布行省、城市、市镇间的邮政马车,就是在“惊怖卿”当权时所逐步建立起来的。以行动迟缓而里程漫长著称,号称只要给点小钱,什么人都可以搭载一段距离。 又比如,波拉热络城堡/修道院内,那位十之八九以诈死为掩护,转化成异类躲在幕后,以秘密结社操持至今的阿拉米斯大主教,也曾经是这位惊怖卿部下,并且与其掌握的密探组织有所渊源。 事实上,也正是在这位惊怖卿的手中,原本只是掌管首都大区及附近王室领地,各种探子和眼线的松散密探组织;才变成一个令大多数人闻风丧胆,连敌国和贵族阶层也要忌惮不已的王室机要局。 但是,对于惊怖卿/血色枢机身后评价,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了明显而持续的反转。甚至到后来,将其作为王国全盛时代的标志,经久不衰的持续纪念和缅怀,甚至产生专门的思想派系。 因为,王庭和国务会议继任的首席“宽仁者”福尔根,就此推翻了许多“惊怖卿”留下的政策,并且为诸多贬斥和受罚的贵族恢复地位;固然是被人齐声称颂一时,但也由此埋下了王朝的祸根。 最终随着在任时间最长,也最受欢迎的“宽仁者”福尔根,因为肥胖超重而热死在塞纳河的游船上;被“惊怖卿”的强力手段和铁血权威,所压制下去的诸多矛盾和隐患,也迅速的爆发出来。 由此引起一系列持续数十年的政治动荡和财政危机。又历经了,喜欢私下向吉普赛女巫占卜的首席国务卿“吝啬者”;重整财务和扩大税权;以希伯来人为私人顾问的“严酷者”操持贩卖司法权…… 随着在百年正统战争中频繁该换立场,连带王国海陆军队接连遭到的军事失败;以及持续数十年殖民地开拓,却毫无任何收益和反馈的巨大亏空,积重难返的王朝财政也终于到了难以维系的程度。 当出身国内顶级大富豪,在任才七年的首席国务卿“奢华者”图灵根,被以排场和礼仪僭越王室为由抄家;而后继任的“急变者”阿伦德,因为激烈的政治变革,而被当街刺杀而功败垂成…… 已经沦落到需要靠卖官鬻爵,披发头衔的各种创收手段,才能勉力维系白色鸢尾花王朝;对内统治的崩溃和消亡,就已经是不可避免的结果了。而“惊怖卿”兴办学校的成果,则成为最大的推力。 另一方面,大肆贩卖官职和滥发头衔的结果,导致原有骑士/爵士阶层的地位和含金量大为贬值。以此为主的外省基层官吏的严重不满。各种效率低下和不作为,又进一步加剧物资短缺和局势恶化。 最终在激发不可收拾的巨大矛盾和分歧中,酿成了数十万首都市民,及其各个阶层一齐起来推翻王权的“五月风暴”,以及后来各个派系轮流上台的大乱斗,以及王室在暴乱中灭门的血月惨案…… 当江畋回忆到这里,就见拉法罗再度恳声道:“您看,我可以从少尉,啊不,准尉开始任职么?只要能够让我带领一支部队,我就可以……” “不不,光是这样的话,就太浪费你的才能和资质了。”然而江畋却摇摇头道:“我觉得你应该有更好选择和作用。比如作为我的信使回到首都去,招揽那些志同道合者,给他们提供一条出路?” “我可以给你五千埃居,作为事后的安置费和打点行程的开销。”江畋又紧接着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还可以派人协助,将你所在意的个别人,给接到南方来安顿如何?” “您……真是太过慷慨大量了,都让我诚然受宠若惊了。”然而拉法罗闻言,却是抿下一大口浓咖啡而苦笑起来:“但是,您就不怕我拿了钱就一去不回,或是拿着这个消息,作为进身之阶呢?” “……”江畋不由呵呵笑了起来,又看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可不觉得,记忆中那位事事当先的拉法罗学长,就只值这区区的五千埃居;更何况我也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么做么?” “好吧,也许您说的对!”拉法罗闻言一愣,却又郑重其事的放下刀叉,整理了下形容和衣襟,面对着江畋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前王国军少校,拉法罗.让.安多.维涅罗,自此宣誓效忠于您……” 当晚餐结束,而拉法罗起身告辞之后;江畋慢慢喝着加了许多蜂蜜和奶油的咖啡,也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就算对方是自己的老熟人,直接加入自由军也是不合时宜的,那只会破坏现有基本公平。 但如果他能够回去复命,并且为自由军带来相应人才,交出足够的诚意和投名状;自然可以洗脱首都派来的探子和眼线嫌疑;或者说就算他是受人指使,也没有关系了。因此这也是个考验和试炼。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当下的需要,随着自由军地盘和军队规模的扩大,作为中高层军官的培养机制,就有些严重跟不上了。因此,目前只能在一次次的战斗当中,通过具体战场的表现来选拔和辍升。 所以拉法罗的出现,也让江畋看到另一个渠道和机会。如果能够找回昔日首都军校的那些旧识;或又是并肩作战冲出首都的战友们,哪怕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幸存者;也可以充当某种意义上的教官。 而后在重新启程出发前,又一个好消息传来。自由军在后方初步发行的二十万埃居特别债券;已经被销售一空了。而这一次小小的试水,也意味着自由军在普罗旺斯地区,已经初步建立起公信力。 第三百八十八章 强袭者 三天后,图卢兹城下;漫山遍野的蓝袍军队中,一身东方式甲胄的江畋,也在马上默默打量着这座,用花岗岩和大理石,所堆砌起来的灰白色大城;也是直接以地区命名的大王冠领首府。 据说,当年针对南方洁净派的阿比盖尔十字军,所演化的王国南北惨烈内战后。事实独立的朗格多克大公为首,数百家大小贵族,或是两三代人一起战败身死绝嗣,或投降后废除、削夺。 因此王室直接割走了,南方最为富庶的两大地带之一——图卢兹大平原上,最为富庶肥沃的加龙河流域土地,而设立以图卢兹城围为中心的大王冠领;以及大量有功王室的外来贵族采邑。 因此后来的王室,又对作为地区中心城市的图卢兹城,进行了不断的增筑和扩建;将原有夯土和贴砖的城墙,逐步变成石头;由此也坚持过百合王朝、金合欢王朝更替的历次大动乱时代。 因此,相对长时间保持完好,也让城市得到长足的发展。哪怕在城外也可以远远的看见,图卢兹城内那普遍存在的高楼和哨塔,以及明显高过城墙的诸多塔楼,那充斥玫红色的鲜艳瓦顶。 当然了,在这里除了长期做为图卢兹地区的工商贸易中心和交通枢纽之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角色;就是王国长期设立的宗教裁判所总部之一;负责清洗地方下可能存在的洁净派残余。 因此,相对于历史下短暂出现的其我类似存在,那个普通而惟一的异端审判所,一直存在到白色鸢尾花王朝建立,宣布窄赦境内诸少异端教派和信仰群体的《亚琛敕令》;才得以被撤销。 但是由此造成的仇恨和团结影响,却是继续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城内一度自发分成,白色兄弟会和白色正信派两小阵营,而在夜外以本地小大贵族、缙绅为背景,争斗厮杀是断。 于是,那也给了新王室以某种契机。以维持秩序为由派兵介入当地,并退一步接管和扩小了,后王室所留上来的小王冠领。又将其按照加龙河的两岸;分割成下/上图卢兹的两小片总管区。 而前,又迎来了“惊怖卿”在世时的国务整顿运动。相继在当地设立了贵族组成的訾议会,设立王室直属的督军和财务审计官,新办了少所学校和王家工场;完善邮传和运输部门的职能…… 因此现如今的图卢兹城,并是是掌握在王党/保王派,或是其我具没明显政治背景的势力/派系当中;而是由本地出身的贵族/小商人/行会领袖,所组成的七十七人委员会实际管理和控制。 是过虽然委员会号称中立各方,但是最近事态又发生了变化。他道一支来阿基坦地区,自规模是等的圣王国军队;以执行新王朝签订的补充条约为由,悄然入驻了那座小王冠领腹地的明珠。 但是,那件事情却在七十七人委员会中,引起了轻微的分歧和对立。因为,那支圣王国的军队,是委员会中的城市贵族在内,多部分人私上引入的,甚至有没经过委员会的公开讨论和表决。 因此,在委员会中的其我派系成员,因此产生平静反弹和举措之后;那些城市贵族派就在圣王国军,看似中立的默许之上;毫是坚定的联系下了地方领地的王党,而对其我派系先上手为弱。 因此,其中过半的城市委员,是是被抓捕全家囚禁取来,不是在争斗当中意里死于非命;只没多数个别人得以逃出了图卢兹城,或说躲藏了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市守备队也遭到清洗。 随着来自各地的数只王党武装,也相继退入到了图卢兹城之前。我们重组了贵族为主的城市委员会,又恢复了废除少年的宗教裁判所;以矫正信仰的异端审判为名,在城内清算异己和仇敌。 然前,又在毫有约束和限制之上,迅速扩散成为各支王党武装,对于特殊市民和贫民阶层,乃至里来难民群体的敲诈勒索行为;因为毫有规则和次序可言,结果造成了是知道少多人伦惨事。 紧接着,越发变得欲壑难填的我们,又得寸退尺将目标;延伸到了城内的殷食人家和富没阶层,甚至是本地教会。那上,就连一直观望的中立派和城市贵族派的支持者们,再也有法忍受了。 然而,事情发展到了那一步,却是覆水难收了。虽然委员会的成员退行了交涉和约束,试图筹笔钱让那些王党武装进出城区,在郊区退行修整;然而,正所谓是请神困难送神难的基本道理。 那些来自乡土领地的王党武装,在见识和享受过城市的繁华富庶;以及打着异端清洗旗号,在各个阶层作威作福的便利前,又怎么可能重易放手和进让呢?由此与城市守备队爆发少次冲突。 最终,在双方自发演变成波及全城的内讧之后,还是由圣王国的军队突然介入调停;最终达成了一个简略的临时协议;不是各支王党是得退入加龙河西南岸,富人和贵族聚集的大城区了事。 由此,本地管理委员与里来王党武装之间,还没产生了是可调和的隔阂和裂隙。然而,号称后来提供庇护和维持秩序的圣王国军,却一直态度暧昧而是肯采取更少措施;似乎对此别没所图。 那也是率军南上的江畋,一路打穿公路沿线阿伟龙、塔恩、上加龙行省前;撞见从图卢兹城逃出来,病缓乱投医特别到处乱窜;有论抓到谁都想要求助的少位城市代表,所得知的小概情况。 然而,更让我们震撼和惊讶的是;在沿途地方的洁净派信徒,主动站出来作为带路党上;由十七个骑兵连队和七十七个骑乘步兵连队,七个辅助/辎重连队,所组成慢速兵团的惊人退军神速。 在某种奇迹般的士气加成上,我们几乎毫有停歇行退八天两夜,重易攻陷夺取南上河谷公路沿途,四座小大城市和八座堡垒。就像奔泻的疾风猛浪般冲退图卢兹平原。然而那也只是个开端。 城头红白双色条纹袍服的守军,也在慌乱奔走着;然前目瞪口呆看着浩浩荡荡的小军直接催逼下后。甚至就连围城营地都有没着手建立,就已迫是及待的抢先发动,看起来没些荒谬的攻势。 在一阵紧接一阵催人肝胆欲裂的鼓号声中;那些白压压的骑兵阵列中,也接七连八的冒出了许少攻城器械。既没身管粗壮的小轮炮车,短而阔口的射石臼炮,也没马车下逐渐伸展开的长梯。 甚至在先头的骑兵即将抵达,城墙弩箭的射程之内后;就连包着铁皮,安装着铸铁重锤的攻城撞车,带着轮子的一道道挡板和小型护盾;也是知何时出现在,那些先头骑兵的齐整阵列当中; 就在被惊动起来的小少数城头守军,纷纷给手中的十字弓和军用弩下弦之际;那些先头骑兵就已争相加速冲刺到了城上;又在墙下一片惊呼乱叫的安谧声中,纷纷抛上马鞍携带的柴捆土袋。 转眼之间,因为枯水期而只剩上浅浅淤泥的护城河,就已然被那些英勇有畏的骑兵,给争相填平好几小段。紧接有暇的是这些徐徐推退挡板背前的步兵;我们很慢就平整地面开出数条窄道。 而沿着那些被清理出来的崎岖地面,在越来越稀疏箭矢如雨当中,接踵而至的攻城车、车载长梯;即将抵靠近城门和墙边,而遭到城头坠落物打击的这一刻,前方却传来一阵接一阵雷鸣声。 随着还没退入射界、并规划好瞄准单元的小轮炮车,和继续推退的短管臼炮;对着城头下喷吐、迸射出第一波的烟云滚滚;小小大大被烧灼熏白的铁球,也争先恐前的轰击坠砸在城墙下上。 刹这间城墙内里,接连响起沉闷的碰碰撞击声和处处乱石飞溅;虽然其中只没一大部分球弹射中了城牒内侧,或是击穿/崩碎了城墙的缺口;却也造成了正在迎接的守军,短暂持续的混乱。 尤其是一些被炮弹击中的木制哨塔和箭楼,几乎顺着轰击而入的缺口,在整天的惨叫声中流淌出小片的血水,或是崩落上若干残肢断体来;还没一座箭楼的箭楼,干脆就轰然倒压在守军间。 而那么一耽搁和片刻的急冲,就足以让这些马车下的长梯,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成功搭下石质的墙头;而上方如同弧形屋顶特别的攻城车,也在内部士兵的推动上,一头撞退城门内侧。 虽然,很慢就没拿着小刀阔斧的守军,连忙斩击起这些搭下墙牒的长梯搭钩;却发现只能砍劈的叮当作响,翻卷了刃口。因为,那些特制长梯还没用精钢铸件,加弱过一些重要结构和部位。 而我们从城门下方的孔穴外,匆忙倾倒而上的坠石和生石灰,也几乎有没能够对门道内的攻城车,产生什么像样的破坏和威胁;就很慢在整片包铁的弧形顶端,当当作响着反弹、滑落开来。 而上方也传来了令人胆寒的沉闷撞击声;于是,也没守军连忙探身出去,试图用长弓和弱弩射击,这些站在攻城车边提供掩护,和协助作业的披甲工程兵;就在前方阵列的火枪攒射上跌落。 上一刻,我们就顾是下门道内的攻城车了;因为,在车载长梯的另一端,一群群身披遮面重甲,宛如铁人特别的低小敌兵;就像是一支支尖刃箭头,拨打开迎面攒刺的枪矛刀尖撞入守军中。 而前是少久,城门内侧攻城车也突然停止了轰击,随即又变成车上躲开的七散身影;上一刻,就听一声轰然巨响;城门内小片烟尘的滚滚迸溅而出,连带攻城车都被反推着急急倒进了出来…… 在震天的欢呼和嘶吼声中,聚集在墙上与城头对射正酣的自由军士兵,也争相涌入被炸开个小缺口的城门中去;并是断将其扩小;而在事发仓促之上,门内甚至有没布置少多障碍和迎击的守军。 在前方隐约见到那一幕,这些里出求援城市代表,则手脚冰凉而两股颤颤是已;若是是亲眼所见,我们绝难怀疑,那座还算守卫力量充足,城低墙厚准备充裕的小城市,就那么一照面被攻破了。 在联想道之后的种种传闻中,自由军也被称为是充满各种奇迹的军队;王党/保王派/旧贵族阶层,最为可怕的敌人;广小农民和工商业者的保护者。忽然间就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三百八十九章 强袭者2(又是第二更) 事实上,就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城市守军一般;也许依靠坚固的城墙为依托,固然可以打出有声有色的战果,或是表现出足够的坚韧和勇敢。但是一旦被突破了城防之后,士气和斗志也退潮/瓦解的更快。 尤其是根据那些城市代表所提供的消息,拥进城内的自由军,也不断在街头轮番喊话;强调只针对保王党和旧贵族的武装之后;那些原本城市守备队的抵抗就越发微弱,甚至还有人倒戈一击或尝试给带路。 因此,在越来越多投降的城市守备队,带头引路之下;自由军也得以成功镇压了大半个城市,搜杀和俘虏了至少三千多名王党分子。但事后据说还有相当部分试图藏匿的王党分子,则是被热心市民给杀了。 最后当自由军平定了主城区的大部,推进到了西南面的小城区时,却是略微遇到了一点麻烦。因为加龙河支流在这里穿城而过,环绕小城区所在台地,形成一道只有两座桥连接,不大不小的天然水上屏障。 而那只圣王国军队,就据守在对岸地势略高的小城区内。同时用点燃的障碍物,挡住了桥面上的通道;又在桥头的岸边临时用家具和车辆,构筑了好几道的梯次工事躲在背后射箭,而击退多次试探性攻击。 不过,这也难不倒自由军的将士;很快就有一名准尉灵机一动,将炮兵序列中相对轻一些的四磅炮,给吊装上了靠近小城区的两侧城墙。居高临下依次标定好射界之后,就开始对着射程内的工事轰击起来。 而光靠粗苯家具和车辆,所构建的临时阵垒;固然可以挡得住普通弩箭和火铳的射击;但是面对口径更大更正义的惩戒,就实在不够看了。因此随着接二连三被轰碎的桥头阵垒,临时构筑的防线也崩解了。 那些看起来训练有素,作战娴熟的圣王国士兵,也只能仓皇拖着同伴的尸体和伤员,争相向内逃遁而去。又被隔河放射的火铳给击倒了若干人。而突破这段临河防线的阻碍,接下来小城区的战斗就简单了。 虽然这股还剩八九百人,分为三个连队的圣王国军;有意继续坚守拒战下去;但是小城区内的那些富有家庭和大商人宅邸,就明显不干了;他们很快就派人来暗中指出,那些圣王国士兵可能存在的藏身处。 这时候,就轮到了一贯擅长城区镇压/拆迁工作的掷弹兵连队,开始大显身手的时候了。他们携带着成箱的火药罐和燃烧罐,开始对于那些可能藏匿敌人的场所和空间,针对性的进行定点爆破和火化作业。 因此,在他们炸榻或是点燃了第十一座民宅;又通过特制的投掷器,将一座拼死据守的塔楼,给变成了全城可见明亮火炬,以及燃烧跌坠而下的若干空中飞人之后;剩下圣王国军也在最后据点打出了白旗。 随着相继缴获的战斧骑士团旗帜,成捆丢弃在地面上,江畋也对着披头散发、满身血污,反缚双手的副团长里修斯道:“真是好巧啊,我们这么快就重新相见了,我这个人从来说到做到,这不就在战场见了。” 下一刻他却是突然抬头,怒目圆睁的满脸青筋毕突;喝声道:“无耻亵渎者,受死吧!”随着骤然的崩声作响,他就挣开双手束缚撞飞开左右士兵,对着近在迟尺的江畋飞扑过来,伸手就要控扼住对方脖子。 然而里修斯就见站在左右的自由军士兵,都不由自主的本能倒退了好几步,而让开了一个足够大的空间。紧接着,里修斯就大声惨叫了起来,却是欲要擒拿和挟制对方的手掌被捏碎,又天翻地覆掼摔在地上。 只听连声碰碰作响,这名战斧骑士团的副团长,就像是块任人搓洗的破布一般,全身甲胃变形开裂而口鼻溢血的昏死过去;然后,江畋才松开他已经甩脱成麻花的手臂;冷笑道:“又是谁给你这种自信的。” 然而,在场的其他骑士团俘虏,却是一片静默和震惊的看着这一切;然后才有一名秃顶的中年武装修士,有些艰涩的开口道:“原来,您也是古老血脉的传承者,但有人告诉我们团长,您通过亵渎获得力量。” “岂有此理!”在旁的骑兵联队长,兼特攻连队大连长杜瓦尔,却是满脸怒色的斥声道:“无耻的污蔑,该下地狱的小丑!大人拥有王国最古老,最纯净的血脉传承,甚至都没有任何的使用代价;岂是……” “够了……”江畋却是摆手打断他的话,然后转头对着那名地中海头的武装修士道:“你还知道什么,都尽管和我说来;比如,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图卢兹,这究竟是圣王国的授意,还是有人暗中联系。” 然而,接下来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名为德兰的秃顶武装修士,却是对于所谓古老的血脉传承,充满了某种意义上的敬意和尊崇。因此,在接下来的审问当中,他几乎是毫无保留的供述一切,只求能够留下来。 以便就近获得观察和了解,自由军中的这些传承骑士,及其血脉觉醒的机会;同时也想亲眼见证,自由军是如何搜寻、打击和消灭,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异类。所有他几乎是有问必答的,回应了所有的问题。 比如,驻守圣王国三大核心领之一,阿基坦境内的战斧骑士团,其实是受到前大王冠领总管家族成员之邀;派遣副团长里修斯带领一支分团,前来打前站和试水。因此,一旦在当地站稳脚跟,就会迅速跟进。 当然了,这似乎又涉及到圣王国境内,长期形成复杂政治格局和当今局势。作为西大陆的光复运动中,由圣骑士罗兰率领圣荆棘骑士团建立的国家,圣王国从一开始就是骑士团领地与古代行省,并存的国家。 而作为圣罗兰后裔的王室,每代国王也身兼大骑士团总长的二元属性;因此,他在统治古典行省制下的行政官员和王立军团的同时;也以总团长的身份,掌握着各地分属骑士团领地,所构成的各支武装力量。 因此,这些骑士团就相当于西大陆,常见的联队到兵团之间的编制;他们固然遵从身为总团长的国王号令,征集编成武装追随征战或是听从调遣的同时,也代表了形形色色地方上,不同的立场、利益和诉求。 而本部位于阿基坦境内圣安吉列城,的战斧骑士团就是其中之一;作为王国境内数十个大小骑士团之一。因为国内某种政治派系上的缘故,他们并没有能够加入到王国所组织,支持北方勃艮第王朝的干涉军。 但是随着前往北方的数万干涉军,在王国境内取得了大量权益;这些位于南方边境地区的骑士团/边疆军区,多少也有些坐不住了。随后勃艮第王朝签订的受保护条约,再加上王党邀请,最终采取了实际行动。 因此,与其说他们代表的是圣王国整体立场,不如说是留守国内的部分,阿基坦骑士团/贵族阶层的诉求和想法。又比如,如今战斧骑士团/边疆守备区下辖三个分团,每个分团又有三、四个联队共计4000+。 其中正式和候补、见习骑士只有数百人,其他都是军士和扈从;除此之外,还有邻近区域的几个骑士团领地;大概还可以提供数量相近,乃至略多一些的兵力;而每个骑士团中,据说也存在若干的血脉传承。 因此作为秃顶武装修士德兰,知道了自由军中拥有整整好几个,(不满编)连队的(新老)传承骑士之后;简直是目瞪狗呆的久久说不出话来了。因此,确定了具体的敌人和未来威胁之后,就该收拾局面了。 首先是,抓捕已经臭名昭着、民怨鼎沸的宗教裁判所成员;然后将他们与被俘的王党武装,还有城市贵族派一起,在街头上接受市民百姓的控诉和举办公审大会,最终在环城游街之后,明典正刑的挂上路灯。 其次,是由图卢兹城本地委员会的幸存者,作为追随自由军的特别代表,前往周边地区的各处城市、市镇;宣读和揭发王党/旧贵族,叛变国家、勾引外敌、倒行逆施、宗教构陷的种种罪证和事迹,形成舆论。 再加上,当地最大的城市图卢兹,被自由军一个照面就瞬间攻克的消息;也随着那些逃亡败兵扩散开来之后。接下来的日子里,自由军几乎是毫无阻力的一口气接管了,位于加龙河流域的大多数城市、市镇。 甚至只要见到自由军的旗帜,无论是残余的王党还是其他敌对派系的武装,都几乎是从所在据点/市镇里望风而逃。最终又纷纷向西南汇聚到了,上加龙行省与邻国比利牛斯行省,交界的重镇塔布市/要塞中。 而在这里,也驻扎着战斧骑士团的另一个分团。 第三百九十章 强袭者3 相对于普罗斯旺地区的大王冠领,是以聚集了大量王室工场及其附属人员为特色;在图卢兹的大王冠领内,则是以集中了“惊怖卿”时代,所一手创办的诸多各级学校着称,甚至还有一所法学院。 因此,在自由军大快人心的清算了,临时宗教裁判所罪行之后,也由此释放了大批,被各种理由羁押起来的师生,顺带十几座各级大小学校的恢复,也由此搬上了日程,只是要重新安排课程教材。 当然了,据说这个时代文化教育最发达的地区,还是当属位于尹比利亚半岛南部,的西萨拉森帝国/科尔多瓦王朝;据说,这些海上入侵的阿拉比亚人的分支,在征服期间带来了东方的科学和技术。 在半岛地区开凿运河,种植从东方引入的农作物和水果;传入阿拉伯数字、航海技术,开展地中海沿岸的货运贸易;传播东方的文化和艺术,建立大量的学校。并采取宗教宽容和文化包容的政策。 而在宫相布兰多改革之后,又在各主要城市创办各种学校、图书馆、书店、天文台、医院。在当地最大科尔多瓦清真寺创办的西大陆第一所大学——科尔多瓦大学,其中的图书馆藏有40万册图书; 又聘请和鼓励不同信仰的东西方学者,从事哲学、自然科学和宗教学术研究,同时翻译古罗马和希腊文化着作;无差别传授教义学、教法学、哲学、天文学、医学、数学、语言学、史学和文学…… 因此,在如今图卢兹城的诸多学校当中,同样也有若干来自科尔多瓦王朝境内,异教信仰和出身的老师、教授;当然了,他们也成为了城内短暂兴起的宗教裁判所,首当其冲的受害者和牺牲品。 话说回来,图卢兹还有南方最大的教会医院,以及公开的药剂师公会;这对于自由军就更加重要了。虽然江畋一直在筹办规范化的前线野战医院,和随军战地救护体系;但在目前也就是那么回事。 既缺少足够的合格人手,也缺乏系统系的培训;依靠的是从各座城市里,搜罗和招揽过来的医师,勉强组成了一个随军救护机构而已;但是水平就有些良莠不齐,并且充斥着经验主义和陋习。 如果,不是江畋亲直示范了一些外科手术的流程和规范;并且制定了相对繁杂的卫生防疫条例;只怕其中但多数人还是习惯,拿着刀斧锯子给士兵砍手砍脚之后,再用烧红烙铁止血的屠宰场作风。 尽管如此,在这种草台班子式的作风中,强行磨合和运转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大大降低了自由军伤员的死亡和伤残率,大大提升战后恢复归队的比例。提供大量老兵的同时,也形成了良性循环。 当然,这所名为圣女尹莉雅慈济院的教会医院,并不是属于罗马正教/普世教派所属的体系;而是属于深受东方大帝国影响的东方正统派/圣城派。作为某代王后的陪嫁,在当地建立的慈善医院。 因此,在这座教会医院里,有着东方风格和特色的诸多医学分科,以及最为丰富的草药方剂储备和古代保留下的外科手术经验;甚至连历代生病的王室成员,都会定期前往当地进行疗养和救治。 所以,哪怕身为王国历代的总主教,一心想要尊崇罗马圣座的旨意,将其取缔或是收入自己的教派,进行相应的改造。但是在历代王后为首的广大皇室、贵族女卷庇护下,都始终未能达到目的。 现在这座大型医院,落入了自由军的掌控中了。不过,江畋也没有打算对现状作出太大改变;依旧保留绝大多数人的待遇和职位。只是另外成立了一个专门的培训机构,令人兼职临床教学而已。 并提供自己根据现代医疗理论,所重新编写的教材,让他们去逐一的实践和验证。这样,只要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速成出一批,懂得简单包扎止血、外伤清创、骨折处理等战地救护的随军人员。 而当地的药剂师公会就更简单了,他们很容易就接受自由军派出的常驻代表,进行财务和审计方面的监管;并且签订了提供伤药、防疫药十几个大小项目在内,价值八万多埃居的一揽子订单。 另外,那位在芒德城被俘的尖帽男,并不是什么魔法师,而只是一名名为“观星者”的地下炼金结社成员;事实上他制造的那些绿火,还有那道火云,也只是类似魔术伎俩,毫无杀伤的障眼法。 因此,他也是米兰公国那位军团长的私人顾问,作为贵族所豢养的跟班和门客群体之一。与其说是魔术师,更像是个装神弄鬼的化学家,掌握十几种不同的配方,可以制造出类似火焰炫光的效果。 吞噬 所以,在被俘之后的“亲切友好交流”之下,他很快就答应了改换雇主;以每月80埃居的薪水,外加上一个专属的实验室和指定上限的材料项目,成为了综合学校的一名炼金/化学课的兼职老师。 不过,他交出来的几种粉末配方,还是多少有点用处的。只是作为配方中的某些成分/材料来源,比较稀罕和难以获得;也就是自由军这样掌握大片地盘人口的势力,才有可能收集和筹备的齐全。 比如从骨粉和矿石中提取的,类似磷火一般无风自燃的成分;又比如一种特定地穴生物的油脂……但是,让江畋略有些惊喜的是,他居然知道,如何经过玻璃器皿的蒸馏、挥发和萃取精炼石脑油。 这个可是太有用了。要知道,如今东帝国最为重要的秘密武器之一。世人成为希腊火的主要成分,就是经过特殊调制的石脑油(原油萃取物)。所以,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他被追杀也是等闲事。 而在自由军可以间接影响的海外行省/北非地区,就存在好几片沙漠中的沥青/原油湖泊的出产。这既是造船用来密封船舱的原料,也可以用剩下的残渣,作为铺路石子和石块,的黏合剂和硬化剂。 所以,江畋还额外交给他一个任务;就是以个人的名义写信给其他“观星者”地下结社的成员;看看能否再得到更多的其他新配方;就算没新配方也可以进行化学实验,并许诺按照人头给他抽成。 最后,图卢兹地区也是当地的农业区和产粮中心;因此,除了图卢兹城内的粮食储备之外,还在通过对于上下加龙河流域的大王冠领,境内诸多庄园的查抄和搜捡,得到了一千多万磅的各色粮食。 然而,这还要感谢作为当地潜伏很深的洁净派教团;在他们作为向导的带领下,对于那些可能隐藏了财富和粮食的大小贵族领地、宅邸,几乎是一抓一个准;少有遗漏的抄出了二十多万埃居财物。 因此在事后,江畋也如约的准许他们,在包括图卢兹城在内的十几座城市,建立起相应的专属教堂来。并招募其中部分,经过初步甄选和考核的成员,加入到各地的市镇守备队中去,或充当线人。 而当江畋短暂处理好这些手尾,并且等来了后续跟进的另外两大兵团;决定再度引兵出击。却在郊区的街道上,见到了一群被绑起来的男男女女,正在沿途追逐投掷咒骂声中,趔趄蹒跚而行…… “这又是怎么回事?”江畋却是微微皱起眉头,转头对着身边跟随的侍从官安德鲁道:“自由军不是禁止一切,非未经通报和许可的公开游街,和集体羞辱行为么,怎么就在这城郊就有人……” “长官,已经打听清楚。”随后,安德鲁离开大队亲自前往询问和探查,并且回来复命道:“这些其实都是希伯来人(犹太人),也是刚刚从外省被抓捕回来的,本地包税人之一的家族成员……” 然而,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之后,江畋心中的那点犹豫和同情,也就是荡然无存了。因为对方如果仅仅是希伯来人也就罢了,但是再加上包税人的身份;那简直就是这个时代恶贯满盈、贪得无厌的化身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强袭者4 所谓的希伯来,就是“渡河而来”的意思。因为根据《圣经》和其他史料记载,犹太人的族长亚伯拉罕率领其族人,从两河流域的美索不达米亚乌尔城,渡过幼发拉底河与约旦河迁徙到欧洲的。 当然了,相对于后世欧美垄断的主流舆论,长期叙事下塑造的二战受难者的悲情角色,以及重视教育、热爱学习、成功人士辈出的固有印象;这个时代的希伯来人,则是要更加丰富多彩的多。 没错,在这个时代的大多数情况下,世人对于希伯来人的印象,就是后世无脑甲方爸爸要求的,那种五彩斑斓的黑。因为按照这个时代的教义,希伯来人群体依靠母系血统和信仰上的传承。 哪怕你半路叛教或是后悔了,皈依了其他的信仰,但依旧还是肉身上的希伯来人。这一方面造成了长期颠沛流离,乃至饱受迫害中的希伯来人,不至于传承断绝,但也造成了其中的良莠不齐。 就像是作为二战***的受害者,固然有大批在各国集中营里,被迫害和压榨到最后一刻,也逃不过屠杀的中下层犹太人;但也有上层依靠特殊的关系人脉,成为**座上宾的“荣誉雅利安人”。 因为他们可以充当纽带,沟通连接大洋彼岸的灯塔国,那些名为同胞的犹太财阀,而在幕后鼓动和收买政客,制造出足够的舆论和趋势;而在“商业行为”中,为***阵营的壮大和肆虐输血。 而在这个时空,他们之所以格外遭人恨,则是在主要从事的工商业中,太能抱团也太能卷了。以至于一旦进入某个行业,就会很快呼朋唤伴、招揽亲友,一起携手跟进;迅速形成规模和成本优势。 但这种优势是为了排除行业的竞争者,形成足够规模和垄断,以假冒伪劣牺牲大多数普通本地民众为代价的。比如当本地面包房主,添加锯屑和草梗的时候;他们就敢掺入石灰和白垩土来增重…… 所谓毫无管束和制约下,野蛮生长起来自由资本的“良心”和道德下限,也在这个群体中体现的格外突出。因为他们称颂的义理,通常只存在彼此认同的小圈子,而不包括那些非选民的广大存在。 也因为他们善于攀结权贵,擅长讨好和逢合地方上的统治者;而为自己争取相应的权宜和便利;而统治者也乐于利用他们的手段和经验,而更有效率的盘剥治下的人民;因此两者几乎是一拍即合。 反正作为直接参与其中的希伯来人,已经承担了足够的骂名和罪责。因此当出现灾荒或是财政危机的时候,领主们才会突然翻脸发起一次次的迫害运动,将其财产充公的同时还能平息民间怨恨。 而吃了亏的希伯来人,也会迅速的吸取经验教训,而继续在熟悉的路径上故技重施;只是为了寻求庇护和合作的对象,也在一步步的向上攀升……最终,也成为王国最臭名昭着的毒瘤之一包税人。 作为王国的四大毒瘤之一,包税人的历史甚至可以上朔到,罗马帝国统治东方行省和附庸国家的时代。无论是身为罗马巨头凯撒、庞培还是克拉苏;都曾在任职行省期间,委任过许多的包税人。 而来自古代以色列王国的遗民,就曾是其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因此,作为他们后裔的中世纪希伯来人,同样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将这个古老的职业进一步发扬光大,以至天怒人怨的地步。 比如,当惊怖卿和烈日王共尊时代,籍着平叛战争削减了大批贵族领地和权力,将王国各个行省的主要税赋,都收归王室掌控之后;历代国王也会将某地的长短期包税权,作为亲属和近臣的赏赐。 然而,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享受首都繁华的游宴作乐还来不及,是绝不可能劳动玉趾,带着一群部下去辛苦奔波收税的。所以,他们接下诏书后又会颁下委任状,将其分包给身边的亲信部下。 然而,这些位于省城、郡城的亲信部属们,同样也是不会轻易离开相对富庶的城市;于是,对于广大市镇、乡村的某项征税,又被进一步的细化分包给本地活跃的商人们,以其中的竞价高者得之。 所以,在层层分包下来的竞价当中,往往希伯来商人的团体,总能够以令人无法拒绝的价格,拿到最终的底层分包权。于是,这就成为普罗大众的灾难苦厄;因为这一切的代价都要出在他们身上。 商人打点上下的关系,获得竞拍资格需要一大笔钱;竞拍之后的保证金,同样是一大笔钱。然而市镇和乡村里的那些刁民愚妇,也未必愿意乖乖的缴税,这就需要供养一支类似雇佣兵的收税武装。 于是,在贵族庄园和城市官员,花天酒地的游宴打猎同时;广大乡土间的小民百姓,只能在这些包税人如狼似虎的爪牙下苦苦哀求着。却改变不了被夺走家里最后一颗粮食,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 甚至是男人被拷打致残致死,妻子儿女被拉走以为抵充税款的结果。因为,这些商人出身的底层包税人,自然有各种折价和变现的渠道,将其最大限度的利益化;乃至分做不同成色贩卖海外为奴。 而在这种事情上,遍布列国之间的希伯来人群体,无疑拥有更多渠道和资源上的优势。说起来十分可笑的是,自从阿拉比亚人占据了尹比利亚,赶走了基督教贵族和教会,也废除了当地的奴隶制。 但在这些包税人的“努力”之下,奴隶制又以另一种改头换面的形式在王国兴盛起来。因此五月风暴中,素来不敬王室和藐视权威的首都市民,同样也对其充满深恶痛绝,而自发掀起了清算浪潮。 只是,他们能够捣毁街头常见的,希伯来人店铺和商馆,把他们剪掉头发赤身涂上沥青,游街示众以为泄愤;却对隐藏在幕后的银行家和大富商无能为力。因为有产者的国民自卫军在保护着他们。 就算有一些人热血冲动的想要站出来,将斗争的矛头对着这些与王国局面败坏,密不可分的幕后群体时;就会遭到来自首都国民自卫军,以保护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理由,而进行镇压和驱散。 然后,其中一些人因此出了意外,或是死于非命。不是在街垒的战斗中,突然背后中了流弹而死;就是饮酒过去失足淹死在塞纳河,或是郁郁寡欢想不开,烧炭自杀在宅邸中;横死在酒馆斗争里。 或是干脆是充满古典悲壮风格的,被仇敌刺杀在浴池当中……因此,那位作为曾经首都浪潮中的风云人物,随着时代浪潮起伏数载的拉法罗学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而灰心丧气的逃出了首都。 因此,当自由军崛起之后横扫西南数行省,虽然未必会刻意针对,这些地方上的希伯来社区和商人团体。但是其中一些存在,只要能够和旧贵族、王国官员沾上边的,基本上是一查一个准的结果。 而查办这些包税人并抄家充公,无疑就是短时间内,收揽人心和宣传自由军主张,最快最容易见效的手段了。因为,除原有的旧贵族和王国官员们,几乎社会每个阶层,没有不讨厌和怨恨他们的。 因此,为了扩大影响力和增强效果;自由军甚至还会在明典正刑之后,判决将这些包税人的库存物资,部分返还那些受害者;然后再拍卖其产业,以所得抚恤包税人及其爪牙造成的那些孤儿寡妇。 主要是建立起多处的孤儿院,提供女性工作湖口的种植园和酒庄,纺织厂、衣被厂什么的。后来形成一定产能需要,又扩大招收地方年轻女性,结果只是包食宿的微薄薪水,居然还有人抢着来。 所以,这么一套成熟的机制运转下来,在沿途地方上很容易,就形成了一套与自由军息息相关,又彼此长期有所交汇的潜在利益群体。因此这一套屡试不爽的组合拳;在图卢兹地区也不能例外。 事实上,抓捕和告发这些包税人的民众中,最为积极的无疑就是那些,潜藏乡间的洁净派教团成员了。一方面是教义上的的分歧和对立,另一方面,则是图卢兹地区历史上所遗留下来的恩怨使然。 或者说,在那场阿比盖尔十字军,以及后续历代贵族的镇压运动,大量北方外来移民与本地人的冲突当中;很多人祖上家族成员,都逃不过被这些希伯来人的商业网络,给贩卖到北地、海外去的。 这些想法也只是片刻之间的事情。接下来,江畋还是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如何亲自带队迅速斩断圣王国内部,乘乱伸入王国西南地区的触手当中。却是,将另一批辗转来自马赛的商人代表,给错身甩在了身后。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强袭者5 而在下比利牛斯行省,靠近边境交界处的塔布市/要塞中;也迎来战斧骑士团所属的武装修士,地中海头的僧侣德兰。只见他叫开了城门,又迫不及待的提出要求,马上见到本地骑士团的负责人。 因为,当初与战斧骑士团暗中勾结,并且诬陷自由军的总帅,通过亵渎仪式获得非人力量的那名城市贵族,也被捉到了;并且在他家里地下密室抄出了,多次举办黑弥撒的器物以及受害者遗骸。 于是事情就彻底明朗了,战斧骑士团显然是被贼喊捉贼的图卢兹邪教徒,给欺骗和利用了。所以,他主动请求作为使者跟随自由军前来,看看能否有所劝说和交涉的机会,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补偿。 然而,当他出现在战斧骑士团的副团长鲁尹斯,及十几位大骑士面前,陈述了自己的见闻和主张之后;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般的,引得这些骑士团的高层当即打断了他,并且纷纷大声训斥起来: “修士德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你这是在替敌人美化和辩解么?” “书/记官德兰,难道你已经被敌人给吓破了胆,而背弃了当初的牺牲与虔诚的誓言么?” “德兰·尹曼纽尔!你这是打算,在我们的士兵当中宣传失败,与散布临阵脱逃的情绪么?” “你这是被魔鬼夺取了心智了么?就算我们的合作者,并不光彩和道德,也不能改变彼此敌对的立场啊!” “王国骑士的血脉传承,已经持续衰微了很多年了;你叫我们怎么相信,他手下能够聚集和追随,好几个连队的血脉骑士?” “哪怕那位叛党的首领,可能是古老血脉的传承,又怎么样?难道就能忽略他,残忍迫害王国基石的贵族,并且藐视和排斥教会权威的罪行么?” “巴伦西亚的德兰,你难道忘记了当初在圣坛前,对主宣称要维护神圣血脉和王国基石,令高贵与贫贱各安本分的入团誓言么?你的表现太让人失望了。” “德兰,真是令人失望!”最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副团长鲁尹斯,也慢慢开口道:“骑士团的宗旨,不只是讨伐和消灭异端,也要令一切被破坏的秩序和尊卑,重新恢复到正轨的。就算是你是安道尔修会的大导师推荐的人选,也不能擅自改变这个事实。来人,送德兰修士去忏悔室静修,直到下一场战争结束。”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随后,被数名军士严密看押下的德兰修士离开之后;最后一名全身甲胃而白发苍苍,却难掩眼神凌厉的大骑士开口道:“里修斯已经失败了,我们是否还要继续?” “当然要继续积极备战和伺机进军,”另一名长相沧桑的骑士团军法官缓缓道:“只要我们掌握着塔布要塞,那无论局势怎么变化,大图卢兹地区(平原)的各个行省,始终对于圣王国敞开的。” “正好,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副团长鲁尹斯也点头道:“根据国内到达的信使,来自省城波尔多的大团长,已经率军在前往此地的道路上了。此外还有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的骑士分团……” “这么说,大团长已经下定决心了么?”最为资深的白头大骑士不由惊讶道: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大骑士们都不由哗然,然后又纷纷露出欣然、赞许和振奋鼓舞,乃至是如释重负或是安心的表情。 毕竟,相对于西兰王国的“惊怖卿”,所确立的穿袍贵族(文官)、持剑贵族(军功)、绶带贵族(宗教)三大群体和晋身路线;圣王国/圣荆棘骑士团名下管辖的众多骑士团,也被分为两大类: 既以分封领地或是创始/赞助人命名的世俗骑士团;以圣人/圣物命名的武装修会/军事修士团/宗教骑士团。战斧骑士团则是属于前者的世俗骑士团,也是位于阿基坦首府,埃莉诺骑士团的子团。 当然了,圣王国虽然以历史悠久,而骑士武装众多着称;但是大多数时候主要精力,却是不是放在西兰王国身上。因为在尹比利亚半岛上,它同样也有相当强劲的敌人,就是南方的科尔多瓦王朝。 作为被崛起于东部呼罗珊地区的阿拔斯人,所毁灭和取代的伍麦叶王朝余脉。号称古来氏族之鹰的拉赫曼后裔们,也是无时无刻不在警惕和窥探着,北方基督教信仰的圣王国领土,的心腹大患。 虽然因为近几代哈里发的昏聩和庸弱,导致国内的诸侯/军阀愈发的尾大不掉,也断送了当初的拉赫曼三世和继任者哈凯姆二世,所造就版图横跨地中海两大洲的中兴气象;但依旧屡屡发动圣战。 因此,作为圣王国三大核心之一的布列塔尼亚,负责监视和封锁海峡彼岸,逃到英伦三岛重铸王座的法兰克余孽;另一块核心区域加泰罗尼亚,则是负责防御和征拓,南方萨拉森王朝的战备支撑。 只有位于比利牛斯山脉北面的阿基坦地区/核心领地,才是用来对应和维持西兰王国的战略优势,以及防范西帝国可能发起的十字军,借道过境。但这一次圣王国出动的是行省军团组成的干涉军。 因此,在是否介入西兰王国内乱,并乘机占据控制王国西南诸行省的态度上;作为上级埃莉诺骑士团内部;在骑士联席会议上也有不少分歧和意见;主要就是担心遭到激烈反抗,而长期陷入其中。 所以,那些本部那些激进的主战派大骑士(连队长)们,也在时下暂时达成一致,而决定自行采取行动;于是,作为利害关系密切的分团/子团,驻守边境地区的战斧骑士团,就成为了试水的对象。 然而,相对于在场一片乐观主义的气氛;副团长却是有些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军法官;用眼神的示意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语;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 当然了,促使他们这些骑士团如此热衷的理由;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就是源自一条可以上朔到圣王国尚未建立,圣荆棘骑士团创始时代的古老敕令。就是分属骑士团,拥有对光复土地的保护权。 这项保护权包括了,对光复土地上的司法审判,财税和军事管理的一系列权力。也是早期的圣王国和骑士团得以迅速发展壮大,并且在尹比利亚半岛的再光复运动中,扩张了大片领土的重要凭证。 因为来自西大陆各地,自备武器坐骑投奔的贵族和平民,不断宣誓效忠圣王国,组成各种骑士分团、子团,为了争夺光复领地上的保护权,而争相恐后发动攻势,籍此打的科尔多瓦王朝节节败退。 他们组成的骑士道大军,甚至一度打到了,科尔多瓦王朝首都附近的瓜达尔基维尔河畔,几乎都可以渊源眺望见,大名鼎鼎的科尔多瓦清真寺的绿色尖顶。然后,才因为后勤混乱惜败于北非援军。 但当时科尔多瓦王朝亦是暮气沉沉,哈里发年幼而由长姐格里菲因公主摄政,内有桀骜不驯的宫廷禁卫军和各怀异心的大臣,外有野心勃勃总督们事实割据地方,各种内忧外患之下眼看命不久矣。 当时甚至有传闻这位年少哈里发,是个悖逆教法的女装爱好者。然而摄政公主格里菲因,出人意料引入一位来历不明的异邦人,布兰多·卡迪洛索为哈里发的老师;然后又名正言顺的成为了宫相。 因此,也再度产生了某种谣言;说这位宫相不但是长公主的情人,同样也是哈里发的禁脔。然而,在这位受宠宫相的筹谋之下,少年哈里发先是用一场宫廷盛宴,清洗并解除了立场不稳的禁卫军。 然后,又用城市贫民和小贵族所组成的新军,成功击败了首都叛乱的王族成员;镇压了教法法官和经师团,所掀起的教义骚动;平定了海娜共和城邦商人所发起的阴谋;又成功降服了柏柏尔援军。 因此,在这位名为宫相,实为大维齐尔的异邦人领导下。呈现中兴气象的王朝中枢,依靠团结和提拔摩尔人(改信的本地基督徒)和北非的柏柏尔军队,也成功压制和平定了其他行省总督的异动。 《我的冰山美女老婆》 最终,重整旗鼓的科尔多瓦王朝军队,在逐步退让出大片领土的同时,也将争相抢攻、各自为战的骑士道大军,给分割开来而逐一击破。然后在马德里一战,更是奔袭夺取了骑士道的粮草聚集地。 经此一役,宣告了轰轰烈烈的骑士道大军,就此土崩瓦解而变成散落在南方的一支支孤军……,虽然圣王国损失相对有限,但骑士道的征伐大业却遭重挫;以至终其一生,圣王国都未曾讨得便宜。 因此,对于这些圣王国境内,长期受到王权压制的骑士团而言;这次西兰王国的内乱,无疑就是就是扩展骑士团的保护权,连同其他附带权益的天赐机会。也断不可能因为某个缘由,轻易停下来。 但如今原本光是埃莉诺骑士团所主导的军事行动;在具有同等实力或是略胜一筹的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这两大骑士团加入之后;那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方向,就不再是他们这些子团可以掌握了。 与此同时,在作为临时囚禁之所的忏悔室中,被押送到这里的德兰修士,却是有些意外的看着其中另一名同类:“罗德里高,怎么会是你呢?” 第三百九十三章 守誓者(4000字) 因为出现在这里的正是一名,黑发微卷、五官深邃,古铜色皮肤的中年骑士。也是修士德兰的旧识和老友,出身比瓦尔地区的贵族家庭,从小受到传统高等骑士教育的罗德里高·迪亚兹·德·维瓦尔。 按照圣王国贵族命名的传统,他出生在维瓦尔城堡,他所在迪亚兹家族,同时也是圣王国三大王系之一,加泰罗尼亚亲王的封臣。因此他很早就进入巴塞罗那骑士团,以武装侍童一直做到了方旗骑士。 然后,在当地的骑士道比武当中,很快就脱颖而出,被加泰罗尼亚亲王桑乔二世所看重;将其征召为御前典厩长官。并且让王室旁支的堂妹与其订立了婚约。正可谓是少年得志、意气风发莫过于此了。 而从小收养德兰的已故大导师,正是罗德里高的施洗人,几乎是见证了他成长的一切,更是在其父亲去世而母亲进入修道院之后,成为了罗德里高形同教父和人生引导者般的长辈角色;然而好景不长。 加泰罗尼亚亲王桑乔二世,与王室近亲的阿拉贡公爵起了冲突;最终演变成为各自所属骑士团之间的宣誓决斗。作为典厩长官的罗德里高,一路过关斩将击败多名骑士团英杰,又在最后一场险胜对方。 然而这却是一切悲剧的开端,因为他在最后一场拼尽全力所赢得的对手;乃是阿拉贡公爵麾下圣像骑士团的分团长,也是当代武勇无双的大骑士之一尹曼纽尔,很快就因为情绪激动和羞愤当场去世了。 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罗德里高已经定亲的王室贵女,希梅纳抚养长大的监护人/养父;这下问题就大了。虽然是这封臣为了君主的荣耀,而进行的宣誓决斗,生死听由天命而不得履行血亲复仇。 但是婚约也就无以维系下去了。为了避免后续纷争和难堪。虽然桑乔二世极力挽留和嘉勉他,但还是阻止不了他自我放逐前往南方战线;组建了一支多民族和信仰的雇佣军,在尹比利亚中部名声鹊起。 事实上,在圣王国与科尔多瓦王朝的长期拉锯乱战中,因为彼此势力犬牙交错频繁易手的缘故;作为雇佣军为***或基督徒势力效劳,并不十分稀罕或值得犹豫,双方都在大量雇佣对方信仰的佣兵。 同时因为常年的进退拉锯和对抗彼此,圣王国和科尔多瓦之间,同样拥有不同信仰而宣誓效忠的异教徒领主。甚至由此产生一些,专门在后方缴纳大笔盾牌税金,而不再参与承担军事义务的城市领主。 事实上,德兰最后听到他的消息时;据说他因为击败了几伙武装暴徒,救援了朝圣的异教徒贵族家卷,而被告发有叛教嫌疑。然后为绝大多数基督领主所排斥,不得不数年时间效力于某位埃米尔宫廷。 而作为萨拉戈萨当地埃米尔的军事教官,他甚至几度击败了来自这位埃米尔同族的叛乱,并且在对方去世前,被指定成为了新继承人的监护者和事实上的宫廷卫队长官;真可谓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但是,德兰修士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能够在这西兰王国的边陲,要塞城市中见到这位童年的伙伴罗德里高。更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也是受监禁的潜在囚徒;因此在看守离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罗德里高,我的好兄弟,实在太久没有见到你了;甚是想念往日的时光。却不知道,你为何会身处这里,难道不该好好的侍奉,那位萨拉戈萨的萨拉森亲王么?难道,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新的变故么?” 然而被解除全身的武装,满脸须发潦草和憔悴倦怠,却依旧眼神熠熠的罗德里高;闻言却是脸色微微一暗;然后才变成某种意味深长的苦笑道:“德兰兄弟,萨拉戈萨平安无事,但是我的封君却出事了。” 原来,却是在罗格里高在南方征战,并且多次击败其他基督教领主的同时;身为昔日封君的加泰罗尼亚亲王桑乔二世,在一次前往姐姐女大公乌拉卡领地游玩的宫廷宴会上,突然间就食物中毒暴毙了。 因此,在罗格里高父亲已经去世的情况下。身为世代封臣的他,也接到了来自未婚妻希梅纳的书信通知;并声称在桑乔二世的死亡当中颇多疑点。因此出于封臣的义务和骑士道德/正义感,他毅然回国。 结果,事实证明这是个针对他的政治阴谋。因为,最终继承桑乔二世的加泰罗尼亚亲王领,居然是被他流放的弟弟阿方索。当初正是罗格里高奉命镇压阿方索领地,并将其监押道托来多的萨拉森领地去。 更糟糕的是之前南方的战斗当中;统领萨拉戈萨军队的罗德里高,更是击败并俘虏了,如今继位为亲王阿方索六世的总管,兼妻兄的奥多涅斯;并且索取了一大笔的赎金。因此,他的立场越发险恶起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竭尽所能回到了巴塞罗那,而出现了桑乔二世的葬礼中。然后,又在新任亲王阿方索六世的继位典礼上;当着普世教皇派来的使者面前,当着质问桑乔二世的死因;然后他被当场逮捕。 而在监禁当中的他,也终于见到了前来探望的未婚妻希梅纳;然而,对方却给他带来了两个噩耗。首先,之前他所收到的书信,乃是别有用心之人伪造的结果;其次,西蒙娜奉命解除与他的婚约而另嫁。 然而,外间由他所引爆的政治风潮还在继续。他在圣座使者面前的质问,却是导致了桑乔二世原有的封臣一系,与阿方索六世带来的亲信,之间隐藏的矛盾彻底爆发;由此发生了多起的私斗和暗杀事件。 于是,在来自当代至高王/总团长的干涉和过问之下;作为这一切事件明面上的罪魁祸首,罗格里高最终被判决剥夺封臣的身份和所有家族头衔、王室授予的荣誉;以一名普通军士的身份发配边境赎罪。 而到了这一步,他又怎么不知道,自己的骑士道和身为封臣的义理,被躲在幕后的黑手给顺势利用了。再加上未婚妻将要另嫁他人的结果。因此心灰意冷之下,他被放逐到阿基坦与西兰王国的边境地带。 按照那些曾经的宫廷故旧和朋党的说法,这其实是一种保护他的手段,避免遭到来自新任君主及其封臣的迫害,甚至是一些仇敌的暗杀。所以,隐藏自己的姓名和荣誉,来到加泰罗尼亚管辖之外的地区。 虽然他曾经是盛名正隆的骑士典范和御前典厩长官;但是在这里已经没有多少认识他的人。只知道他是个犯了错的骑士,被贬斥/降职戴罪的普通军士而已。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能能免于置身是非之外。 因为,战斧骑士团所占据的塔布市/要塞,只是一座三四万人口的边境城市而已。而在短时间内一下子涌入了,大批逃亡的王党/旧贵族及其家卷、附庸和奴仆,顿时就让资源紧张而矛盾和冲突频频发生。 而跟随边境守备队而来的罗格里高,就再度成为了维持街头秩序的巡逻队军士长。然而出于某种惯性和本能坚持;他也表现得太于尽职尽责。不但多次拒绝旧贵族的要求,甚至还惩处了一些士兵的暴行。 要是仅仅这样的话,骑士团上层也不会对他特别怎样;毕竟,他也曾经是骑士阶层中成员之一。但是想不到在本地教士控告了一名骑士犯下歼银行为时,他居然会站出来为之左证,也让骑士团骑虎难下。 所以,最后那名具有无可回避嫌疑的骑士,固然是被打发回国接受训戒的惩处;但是作为巡逻队军士长的罗德里高,也很快被人指证,与城内的地下黑市勾结而收受利益,直接剥夺职务进入审查的流程。 当然了,随着监禁时间的推移和例行公事一般的审查,他心中也多少有所察觉了。自己似乎在骑士中犯了某种众怒,而就连号称最为公正和苛严的骑士团军法官,也不愿意为他浪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了。 因此,能够在这狭促的忏悔室内,慢慢回忆和反省过往点点滴滴得失之际,见到自己的儿时玩伴和友人;反而是罗德里高身陷令圄中的意外惊喜和莫大慰藉。因此在简单交代过往,他也询问对方的经历。 “也许,我是圣王国和骑士团的罪人。”然而,修士德兰同样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因为随着先遣分团的失败,我在见到了敌人的力量和手段之后,居然动摇了信心和誓言;想要阻止后续发生的战争。” “哦!”然而罗德里高闻言,却是不由来了兴趣反问道:“那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能够让从小就在圣坛面前守誓的德兰兄弟,如此的重视和特别用心呢?难道他们已经足够强大,大到你觉得难以战胜?” “强大?这或许是一个方面吧!”修士德兰当即苦笑起来:“我的兄弟,听说你在南方与各种各样的敌人交战过,又可曾见过,经过数百里的长途兼程而来,仅用几个小时就攻破一座大型城市的军队?” “你又可曾知道,在那只敌对的军队中还存在着,好几个由荣耀和光辉(血脉传承)骑士,所组成的攻坚连队么?”德兰又反问道:“我是亲眼见证他们,披重甲持巨盾冲上了城墙,带来死亡和杀戮。” “整整几个连队的荣耀骑士?”罗德里高闻言也不由脸色肃然起来,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所他也曾是一名,觉醒了守护之力的荣耀(传承)骑士:“西兰王国境内,居然还保留了如此多的骑士传承么?” “更令我觉得敬畏和可怕的是,他们所组成的存在,并不完全是为了战争的需要。”修士德兰又继续开声道:“那是一些藏在黑暗中,充满可怕而亵渎的存在,也是这些组成骑士连队,主要使命之一。” “可怕而亵渎的存在?”罗德里高闻言,却是不由眼神恍然了片刻,似乎响起了自己在南方战场当中,所遭遇的一些奇异事件和诡谲的传闻。比如,在夜间战场活动的尸骨,飘荡游走在瘴气里的亡魂。 “我同样亲眼见到了,从那些王国贵族和官员的家宅中,所搜捕抄获出来的那些污秽之物,真是何等的亵渎。”说到这里,德兰修士再道:“所以我很担心,也觉得骑士团继续作战下去是一种错误。” “既然你这么说,那有没有一个可能。”然而罗德里高的眼神却变得犀利和尖锐,想起了街市中的失踪事件:“那些逃亡的王国贵族们,同样也将这些亵渎和污秽之物,带到了骑士团控制的城市内。” 事实上,他无意间撞见那名骑士,犯下银鱼之罪的时候;就是在顺势调查城内频繁出现的失踪事件同时。然后,所有的线索和证据,还有目击者的口供,都随着他被人揭发和指证之后,就此转交出去。 “不行,我要见到军法官和值守副团长。”随即罗格里高站起来,自言自语的走到门前,用力的拍打和呼唤起来。然而,却换来了外间值守的军士,彼此间无可奈何而又刻意熟视无睹的种种表情…… 与此同时,在塔布市/要塞北面的山岭之中,一支徒手轻装只带着绳索等必要工具的队伍;正沿着常人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山间猎道;穿过一处处青苔斑驳的山石罅隙,荒草横生的乱石堆,浓密树丛。 偶然间有人随着枝叶的断裂声,突然脚滑摔倒、跌滚下去;又被彼此腰间系着的绳索给堪堪的拉扯住;而免于调入深沟山涧的危险下场。尽管如此,这一路上还是不断有人受伤……直到前方变得开阔。 那是一片开阔而深邃的峡谷内侧,也是下比利牛斯行省的塔布市/边境要塞;连接邻国的古代公路,无可避免要经过之处。而这支已变得衣衫褴褛的军队,也不由发出了低抑的欢呼声,震起一群飞鸟。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守誓者2 “大家都辛苦了,”随后依旧整好以暇的江畋,也从这支充满疲惫之色的队伍中站了出来;又对着身边的拉费尔上尉下令道:“派人前出五里,后方三里,依次设立警戒线,其他人原地修整。” 待到军官和士官、老兵们,逐步口口相传到队伍中,而分出一小队领命而去,或又是四散开来。他又转头对在在旁,套着件肮脏羊皮袄子,下身短毛毡裤露出两条大毛腿,皮肤黝黑的本地山民道: “既然在你的带路下,我们成功绕过了塔布市的范围,接下来,你个人还需要什么奖赏么?” “不不,不要了,尊贵的大人……”这名身材消瘦干瘪的山民,却是连忙摆手道:“您已经给了足够多了,光是雇佣向导的那二十磅盐,就足够让我的村子宽裕上很长一段日子;更何况,您的士兵还杀死了山里的那只大熊,让我们过冬不用再受到威胁。又消灭了河口缠人多年的一窝水妖,让我们的女人孩子都能够自由的取水……可比那些只知道问我们,讨要皮毛税的老爷们,康慨上无数倍了。” 江畋闻言微微一笑;这也是自由军当下遵循的政策之一。嘴巴上说的再多,也比不过实际采取的行动。顺手铲除异类山野中横行的野兽和异类,然后展示所取得的成果,也是一种很好的宣传方式。 而另一只方式,就是尽量通过公平的交易,购买当地人所出产的物品,而籍此产生联系和加深了解。当然在多数情况下,自由军还是以物易物的多,因为大多数乡村里农夫和山民用钱的机会很少。 除了少量的生丁(铜币)之外,也许一辈子没见过几次银币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从普罗斯旺沿海地区带来的盐,还有阿来斯当地采购的粗布,海外省的烈酒等日用品,就派上了很大的用场了。 往往在沿海一生丁就能卖半磅的粗制盐,在这里往往可以抵得上一张带尾巴的狐狸皮,或是四分之一的活山羊价值。一卷没染过的五十尺素布,就可以换到一小桶黄油或是一大桶啤酒…… 往往一轮生意做下来,人人都知道了自由军的康慨与公平;然后下一次路过时,自然就会有周边闻讯而来的乡民,形成临时性集市;然后,再从中招募士兵或是随行的劳役、向导,就简单的多了。 就像是这名皮肤黝黑,消瘦干瘪的山民,就是在这种临时产生的小集市当中,主动接受了自由军的招募,带队进入山林猎杀一些过于活跃的野兽后,由此建立初步信任,顺带献出山中猎道的消息。 甚至还会有若干妇人或是年轻女子,主动要求成为随军的洗衣妇。当然了,现在的自由军已经不需要临时招募的洗衣妇了;但是江畋还是下令以招收女性仆役和女工的名义,将她们给接收了下来。 道理也很简单,需要走出这么一步的女子,多少都有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要么是家中养不下去的女儿、要么是失去依靠的寡妇之类;接纳下来后多少也可以内部解决一些,年长士兵的配偶问题。 另一方面,自由军也会从这些沿途的市镇村庄,招收走一部分青壮年;经过内部的熏陶和改造之后,只要能够活到退役,就可以成为自由军楔入地方基层的钉子;更加方便的宣传政策和推行改变。 只要能赚钱回家,还能给地方上的其他人,看到一条出路和谋生的机会。不至于轻易的受到,那些被赶走的贵族旧势力,或是其他阵营派来人员的蛊惑和扇动,多少提供一些变相捆绑式的稳定值。 “那你先下去好好的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你再参与了。”江畋又摆摆手道:顿时有几名士兵拥上前来,带着这个山民前往一侧山石背后,临时设立起来休息营地,也避开接下来的事情。 随后,江畋来到了一块被临时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在他的意念转动之间,视野中也再度浮现出了“次元泡”模块的提示;随着一条条提示闪烁而过,成堆的各色物资和武器装备,也相继凭空出现。 而那些徒手轻装攀越而来的自由军士兵,也再度发出一阵低抑的哗然声。虽然他们绝大多数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奇迹一般的场景了;但还是忍不住为之目眩神移、顶礼膜拜和士气大振。 因此在短时间内,他们就迅速完成了重新武装,并领取足够坚持半个多月的口粮和酒水;并按照小队编制背靠背的围坐成圈,就地垫着毛毡和毯子开始进食和饮水;还有一部分人则开始搭建营帐。 再又过了片刻之后,亲自带队前出侦查的山地连队副连长米涅,也带来了附近地形的初步报告。于是,江畋也带队徒步来到峡谷深处的一处位置,只见两边山壁嶙峋乱石耸立,一条细长飞瀑而下。 “有稳定的水源,也有足够的地势高度,还能提供足够的天然掩护,就是这里了!”随即他点头对着身边的军官们道:随即手持工具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开始就地挖掘壕沟和清理地面、收集石块。 而当他们遇到体积较大,而难以搬开和撬动的大块岩石时;江畋也会适时的出手。只见他上前伸手一按,只是一个呼吸,那些硕大的岩石,就像是被从这个世界凭空抹除一般,只剩下崩坍的土坑。 因此,在这些愈发震撼与满心虔诚,暗自祷告不已的士兵努力之下;只用了不到半个多小时,他们就在峡谷中的大路中线两端,简单挖掘出了一道齐腰深的壕沟,与松软土石堆积起来的低矮阵垒。 然后,江畋走到这些土垒前,再度伸手一挥;顿时就凭空冒出了一大段又一大段,用削切好的粗大树干所钉成的尖头栅墙;在他走完了这段壕沟阵线后,整个峡谷中段也都被一排尖栅木墙所截断。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紧接着他再度伸手紧贴着这道幕墙,凭空放出一块块硕大整齐的长方形预制板材,而顺着自身重量的支撑,纷纷斜插、深陷在地面上留出来的浅沟中。顿时就形成一道新外墙。 没错,这就是江畋让人专门炮制出来的水泥预制板;原料则是来自古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火山灰水泥;虽然这种原始的水泥,有着阴干慢、不好保存等等缺陷,但是却造就了罗马建筑的辉煌时代。 没错,能够流传到后世的那些古罗马建筑,比如大斗兽场、歌剧院、穹顶万神殿等等遗址,几乎都是仰赖了这种古老的水泥,作为支撑建筑和外在塑形的粘合剂。往往历经千百年而始终不朽依稀。 所以有句话说得好:维苏威火山毁灭了一座庞贝城,却造就了千千万万的罗马城市。但是这种火山灰水泥,因为不好运输和保存的缘故,多仅限于意大利附近地区,再远一些距离就没法保证供应。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的洛泽尔行省境内,就有名为多姆山地的火山灰边缘地带;因此采集和挖掘还是相当的方便,当地人更多是将其作为肥田和种植花卉的基壤来使用,在当地形成一个独特产业。 因此,在芒德城的时候,江畋就下令让人用这些火山灰,尝试调制成了一片片大型的片板预制件;在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当做野战立营的防御工事。作为内在支撑构架的,则是焦油浸渍过的竹木条。 没错,赛里斯人抵达并且活跃在地中海之后,也带来诸多东方帝国的物种,其中就包括了快生易长的竹子;在丘陵遍布的普罗斯旺地区生长的很好,甚至几乎取代传统树木而成为穷人窝棚的建材。 因此,相应水泥预制板的厚度也不用太大,大概十五公分就够用了。因为在这个时空,除了少数特别定制的攻城大炮之外,几乎已没有什么箭失火铳,能够打穿和破坏掉,这种程度的水泥预制板。 因此,当这一道水泥预制板和尖头栅墙,沿着壕沟初步铺设和放置的复合防线完成之后;又有士兵上前在栅墙和预制板的间隙中,填满泥土并且用木槌夯实;这样就算大炮轰击也不是没有抵抗力。 紧接着,他们又用这些栅墙和预制板上,预留出来的嵌合处;用绳索进一步的捆绑扎实;以防被冲到墙下的敌人掀翻或是拉倒的可能性。最后又在夯实的墙头上,再度固定上包着铁皮的木质挡板。 与此同时,其他士兵也在两侧的乱石堆中建造起简陋箭塔和哨台。就在这道临时的墙垒防线,初步完成的半天之后;在越发昏黄的天色下,远处大路尽头开阔处,也迎来一支蜿蜒而行的漫长军队。 其中步兵多数身穿东方风格的板链甲,弓箭手套着环锁长衫,而马上的骑士们则在锁帷子外,穿上了半身的鳞甲或是片甲;无甲扈从和前驱骑兵们,还高举着红底金盾旗和白底黑色短柄斧的战旗。 他们是如此的衣甲鲜明而阵容鼎盛、士气高昂;远远一看就自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意味。然而,下一刻这只还算威风凛凛的先头军队,却是当场纷纷骚动起来,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哗然和惊呼连连。 因为仅仅是在他们的斥候,方才侦查过一个晚上而已;原本空无一物的山谷最狭窄处,居然凭空出现了一座城墙和阵垒。这其中所包含的意味,足以让参与此事的大骑士和分团长们疑神疑鬼不已。 尽管如此,随后来自后队中的命令,还是让他们吹响了进攻的号角声。随后,一群群手持剑盾和刀斧的步兵,越阵而出组成了若干个楔形的进攻队形;然后,在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喝声中涌上前来。 第三百九十五章 守誓者3 在隆隆作响的炮声轰鸣,还有散布在阵垒之间的点点烟火,时不时投掷燃烧物、爆炸罐所响起的火团和烟云间;不知道几次进攻的圣王国军队,也像涨到尽头的潮水一般,再度纷纷溃退而走。 而穿着不同颜色和条纹罩袍的(圣王国)士兵尸体,还有残断乱插的旗帜和武器;则是横七竖八的铺满了,他们进攻和败退一路。而这道只有两三米高的临时阵垒和城墙,却几乎还保持完好。 只是多了些烟熏火燎的痕迹,又被血色所浸染成红黑斑驳一片。而墙头上的自由军士兵,甚至还饶有余力的举起武器,对着他们张牙舞爪或是鄙夷唾弃着,发出了示威性的叫嚣与嘲弄声阵阵。 因为,他们在轮番替换的连续战斗中,至少击退或是挫败了,至少四个不同旗号的骑士团攻势;甚至还当场用配合默契围攻和密集火器攒射,击杀了好几名强冲上墙头的大骑士,缴获其旗帜。 其中还有一名疑似血脉觉醒的骑士,在横冲直撞之间被针对性的手段,当场打翻下墙头缠套住了手脚,就此沦为自由军的俘虏。但与此同时,江畋却是站在高耸的悬崖峭壁,默默望着这一切。 直到远处的谷底开阔处,出现了一面更大也更为华丽的旗帜。那是红底金狮旗面;边角上又有浅蓝色三角碎边。代表来自圣王国阿基坦大区,以昔日宣誓终身守贞的埃诺莉公主命名的骑士团。 也是这次策划介入西兰王国西南各行省的主导者,以及作为入侵先锋——战斧骑士团的上级/总团/骑士本部。随后,在某种吹响起来的尖锐喇叭声中,江畋也看到好些重甲的骑士正鱼贯而出。 这一次出阵的骑士,穿戴就不是之前骑士的那种,锁帷子和扎甲、铁鳞甲搭配成的中轻型铠甲;而是将全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大片板甲;坐骑也是披挂着罩衣和重点防护铁叶的高头大马。 无错 就像是曾经历史的重演一般。这些显得格外高大粗壮的重甲骑士,纷纷擎着专属的一面面旗帜;出现在集结的军队序列中之后,顿时就掀起如山如潮的欢呼声;也振作起原本进攻受挫的士气。 “长官,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就等您的命令。”随后,江畋神策也传来了杜瓦尔为首,传承骑士们满脸恭敬的请示:只见他们不但穿戴好了量身定制的甲胃,同时也装上各种用途的战斗配件。 “不急,在等一等,你们应该相信自己的战友。”江畋头也没回的低声回答道:眼睛却看着那些在扬尘纷纷中,开始带头对着墙垒发起冲锋的重甲骑士。“是!长官”杜瓦尔闻言也蹲坐下来。 就见到预制板墙垒上的缝隙间,突然就接连喷吐出火光和烟云;却是布置在其中的炮位也开始发射了;一枚接一枚的炮子划出谢谢抛物线,在进攻队形中炸溅开一蓬又一蓬的土石和残肢断体。 然而,相比那些死伤连连的普通士兵,夹杂其中的重甲骑士,几乎没有收到什么损失;他们绝大多数似乎总能够及时的躲开,迎面而至的打击。只有少部分人因此失去坐骑,但很快步行追赶。 而在一轮炮击沉寂下来之后,紧接而至又是墙头上成排的火铳放射,还有来自墙后漫天飞舞贯射的箭失。这一次,又有更多一些的重甲骑士,失去了坐骑或是一头摔滚在地上,但又很快站起。 只见他们手持插满箭失,或是被打得当当作响的的筝形铁盾,越过了那些死伤累累的步兵行列;也鼓舞着他们重新振奋起来,而迅速的逼近墙垒。下一刻,有人跃身而起,有人则挥砸起墙面。 然而踩踏着堆叠的尸体跃身而起,想要攀上墙头的重甲骑士,却遭到了来自墙后一支支勾枪、长镰的反击。虽然不能对他们身上的重甲,造成多少像样的伤害,但是却成功的将其给推挤下去。 而另一方面,那些挥动斧锤和棱头棍、鹤嘴锄,奋力捣砸墙面的骑士,也同样遇到了麻烦。水泥预制板的墙面,虽然在碎屑飞溅中么,被他们给用力敲的坑坑洼洼;但是却丝毫没有出现裂纹。 然后,墙头在一声齐齐呼号声中,骤然投掷出雨点一般的火药罐和燃烧瓶;带着道道烟迹落在他们头盔、铠甲上和腿脚边,发出叮当作响的清脆撞击声。还有的则被重甲骑士给一锤击碎当场。 刹那间,由石脑油、锯屑和树脂,所调配而成的粘稠溶液;升腾引燃起来的大蓬火焰,就将这名重甲骑士笼罩期间;又在他惊慌失措的嘶声惨叫声中,挥洒成许多火花、火星,沾染了更多人。 而后,在墙下骑士们脚边接二连三轰然炸开,一团团烟云和碎片的火药罐;则是当场气浪滚滚的将他们纷纷掀翻、冲倒,各种四溅乱飞的碎片更是将普通士兵,打击的惨叫和呼救声连连…… 虽然,被震倒或是掀翻的重甲骑士,在其他士兵的帮助下,很快就慢慢的站了起来;但是举手投足的行动和反应,已经变得明显迟钝了许多。甚至有些人还摇摇晃晃的站不稳,或又重新倒下。 显然是内在的器脏和外部感官,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还有人不断的抹着面罩上,滴落下来的点点血迹……。而见到这一幕的杜瓦尔,却是心有余季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和肩膀的位置。 那是他在阿维尼翁城下的战斗中,被火烧又被炸伤的地方。虽然事后靠血脉传承的体质和药物,已经完全愈合没留下伤疤。但重新见到这番熟悉的场面,居然又让他产生了莫名的幻肢痛一般。 但是,这些承受了自由军绝大多数打击手段的重甲骑士,还是为己方军队创造出了更多的进攻契机。只见后续跟上的大队军士,已然抬架着再度准备好的短梯,而纷纷堆架在墙头上蜂拥而至。 “时机已经成熟,可以准备进场了!”这时候,杜瓦尔为首的传承骑士们,也终于听到了来自军团长(江畋)的命令:“给对面发出信号,让他们先动手。” 随着山头上闪烁而过的几下镜片反光,所传递的简单讯号。在峡谷开阔地的另一面,草木稀少的崖顶上,突然传来了沉闷的震响;然而,又等待了片刻之后,才变成了轰然崩塌的一片滚滚土石。 只是发生山体崩塌的地方,距离圣王国军队的本阵,未免有些远了些;甚至都没有办法波及到,正在警戒的外围岗哨。但是,这一番短暂持续动静,也成功吸引了其中绝大多数人的关注和视线。 然而下一刻,站在华丽的红底金狮大旗下的军官中,就有人忍不住嘶声大叫起来;因为,就在山体崩塌的另一面,有成群结队蓝色罩袍的披甲骑士,正神兵天降一般的从崖顶上,纷纷滑落而下。 然后,又顺着居高临下的山脚缓坡,毫无间歇的撞断和穿过无数的草木灌丛,对着他们所在位置轰然发起了冲锋。 第三百九十六章 惊心者 面对突近而来的自由军传承骑士,那些慌乱中的圣王国将官,也纷纷仓促拔出刀剑,聚集在红底金狮大旗下做出迎战的姿态。更有十多名身穿锦袍,手持缠绕丝绦的仪枪和长戟的重甲骑士站出来。 然而抢先一步对他们发难的,则是传承骑士身上装备的各种武器附件。只见一名绰号“冬熊”的传承骑士,哐当作响转动一支短管转轮手炮,勐然迸射出一大片的铅子和铁砂,当面抵近轰倒一片。 而另一名外号“黑岩”的传承骑士,则是手臂伸缩之间灰烟碰碰作响,弹射出小型的火药球弹;迎面越过那些重甲骑士挥出的仪枪和长戟,落在那些仓促迎战的军官和军士中,轰然炸响震倒若干。 又有几名身形消瘦而轻捷的传承骑士,则是一边奔跑一边全力转动发射,套在手臂上的特制转轮连弩;几乎是如同嗡嗡蜂群一般的,射出相对密集的箭失来;将那些重甲骑士背后的支援纷纷射翻。 而后其他传承骑士,才挥舞棱头棍、钉锤、长柄斧和大剑、阔口刀,纷纷杀入这些被轰的东倒西歪,而露出缺口和破绽的重甲骑士阵线之中。又像是彼此合力敲打铁罐头一般的,数人围住一个。 其中一人持盾贴身全力挡住对方的攻击,另外数人分工默契的转攻,被围重甲骑士的下盘和腋下薄弱处;依靠对于自身护甲的信心,根本不管不顾其他军士的攻击和牵制,转眼就将其一一放倒。 因此,只是照面的数个呼吸之间;这些手持仪枪和长戟奋战的重甲骑士,就已然被远轰近战的双重套餐,冲击的七零八落而防线崩溃。只剩几名负隅顽抗的奋战者,这时旗下的将官们死伤累累。 眼看身先士卒的杜瓦尔,就要杀到红底金狮的大旗下;而举旗的骑士扈从和几名护卫亲兵,也绝望亦然的拔出了刺剑和直剑、军刀;原本站在旗下观望和指挥的将领,也在左右簇拥下退避开来。 突然,从那些纷纷逃散开来的文职人员、亲随和扈从的人群中,又站出来一小群身披锁链甲,手持钉锤和铁棒的武装修士;满脸坚毅与决然的挡住了他的去路。杜瓦尔见状一愣,就迅速举起棱棍。 “罪人!忏悔……”就见居中一名剃着发圈的麻袍修士,突然对着冲刺而来的传承骑士们喊道:刹那间像是有无形的波纹荡漾而过,让杜瓦尔的动作顿住了片刻,而其他传承骑士也行动缓慢下来。 然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却接到了提示:“疑似精神/声波复合攻击,是/否予以反制?”,江畋默念“是”。下一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是看了一眼这名修士,对方就突然全身僵直口鼻溢血挺倒。 “胜利属于我们!”而恢复过来的杜瓦尔精神大振喊道:心中却更加确定,这位大人一定是位行走人世的圣者。所以,才能够不受任何异常的加害和影响,反而让对方遭受了来自冥冥之中的惩罚。 “魔鬼!”“妖术!”“亵渎者!”那些武装修士见状,却是嘶声大喊着,不顾一切的狂热冲上前来;然后,就被身后忽略的杜瓦尔等人;用铁护手一拳一个的干翻,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片刻之后,在一众杀穿了整个阵营的传承骑士簇拥下,江畋也来到了冲上山坡,却发现已经无路可逃;而只能在乱石间负隅顽抗到最后,须发灰白而面孔方正、头戴银冠盔的圣王国军主将面前。 “下令,投降吧!还可以减少一些死亡和杀戮。”江畋慢条斯理的道:“哪怕是作为侵略王国的敌对立场,至少我可以基于骑士的道义,给你们一个相对体面的对待……” “休想,夺走我的名誉和荣光!”然而,这名敌军主将却是偏头过去,在最后一名满身是血而单臂折断侍从的掩护下,毫不犹豫的用小刀划过自己喉咙;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江畋飞拍的手掌。 只听铛的的一声,他就被连人带头盔抽打在石壁上,顿时就两眼翻白的昏死过去了。然后江畋对着其他人拍手道:“既然他冥顽不化,那我们就换下一个俘虏再说……” 最终,随着缀着流苏和许多金银饰物的红底金狮大旗,及其众星拱月一般伴随的分团骑和连队旗;在战场中一片难以置信的表情和哗然声中,接二连三的骤然倒下,又变成杜瓦尔等人手中缴获后; 正面作战的圣王国军队斗志,也如烈日下的冰雪一般迅速消融。虽然相对于陷入恐慌和崩溃中的士兵,部分骑士奋起余勇的反向转身,想要夺回自己的荣耀;然而身后的自由军,又岂会令其如愿? 而随着这些作为军队主心骨的骑士,在愤怒、焦灼和忧急的驱使下,接二连三的不顾一切脱离战斗;或又被来自背后的火器轰击倒下……也不知道从谁开始,正面战线的圣王国士兵纷纷弃械投降。 然而,随着这些成群结队反向冲锋,不断撞倒和掀翻自己士兵的骑士;最终抵达后方阵营的时候,大部分战斗都已经基本结束了。连番辗转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们,面对的是整好以暇的杜瓦尔等人。 因此,这场看起来有些悲壮决然的最后冲锋,几乎在几个照面之后,就迅速的结束了。在死伤了数十人之后,整整三百多名的披甲骑士,就此成为新鲜的俘虏,这还是杜瓦尔等人未下死手的缘故。 其中更是有二十多名,明显属于爆发了血脉力量的重甲骑士;在杜瓦尔带头亲自招待之下,被男上加男的给压制住;又暂时扭脱了手脚,而防止他们残余冲动和本能,更进一步伤害到了自己…… 而望着这一切的江畋,却是略有些遗憾和可惜;因为自己的次元泡能力没法携带活物。不然的话,只要有几百匹马……不,哪怕只要有一百匹马也好,就可以轻松的尾随追杀上很长一段距离了。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次元泡的容量,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的。目前也就携带大概十几个满员连队的装备器械,外加一些简单的辅助器材和口粮物资而已。这次为携带预制件和栅墙又占了部分空间。 所以,只能带领十个最为精锐的连队参战。次役,迂回奔袭和伏击的四千自由军,在两国交界的无名山谷,大破圣王国一个骑士团又五个分团三万大军;杀敌三千而俘虏了近万,其余皆溃散而逃。 尽管如此,这次圣王国来援的大军中,最有价值和身份地位的中高层,几乎都成为了自由军的俘虏。无论是用来换取相应身份的赎金,还是用作政治交易和外交谈判的筹码,都是颇具分量的存在。 小书亭 而在缴获战利品中最有价值的东西,除了那面历史悠久,据说可以上朔到圣王国开国时期,比同阿基坦精神象征的金狮旗之外;还有就是各支骑士团名下,所携行的大量骑士坐骑和备换战马了。 那可是大名鼎鼎的安达卢西亚骏马,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古老也最纯正的马种之一。此外还有数百头,明显来自尹比利亚半岛南方,由早年萨拉森人征服者,带来的阿拉伯马本土后裔——摩尔骏马。 有了这至少两千多匹,被抛弃在山谷中无处可逃;却又鞍具齐全的骏马,作为繁育的种子和基本盘。自由军的骑兵也不再是,各种杂七杂八来源的大拼盘;可以考虑从轻骑升级成披坚执锐的重骑。 但是,江畋觉得这些战果还不够,完全还可以在继续努力一下。随即,他又对着正在轮流报告,战果和缴获的杜瓦尔、拉费尔等人说道:“接下来,你们有没有兴趣,暂时当一回圣王国的骑士?” 于是在第二天,一支来自圣王国的“援军”,在墙头翘首以盼的目光,以及本城逃难贵族的欢呼声中,缓缓走进了迫不及待敞开的城市要塞大门。然后,又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接管了城墙上的防务。 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人怀疑和注意到这支援军的不协之处;哪怕他们的金狮纹罩袍,看起来不是那么合身;武器铠甲上也有一些磨损和伤痕;旗帜看起来也似乎隐约沾染过污渍和泥点…… 因为,自由军的大队人马,就在要塞都市的另一侧;布下了数里宽的联营和阵垒,做出一副蓄势待发的强攻姿态。因此在内城堡垒的战斧骑士团上层派人前来迎接时,这支援军已经接管到了前门。 这时,才似乎有人发觉不对劲。但是面对冲上城头,将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圣王国骑士”;本地出身的民团守备官,还是竭尽全力想要辩解自从投诚以来,自己并没有任何失职和懈怠的地方。 而受命而来迎接的战斧骑士团副官,也终于察觉到这支国内的援军当中,根本就没有多少他所认识的总团成员;然后就被挟制住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援军以主动迎战为名,强行打开城门。 然后,又在他无比绝望和惊悚的眼神当中,在城头上相继升起了自由军的蓝底笑面骄阳旗。 第三百九十七章 惊心者2 事实上,位于内城堡垒的战斧骑士团上层,没能集体出来迎接援军,却是因为出了一点点的小状况。被监管起来的德兰修士,还有同在忏悔室里的军士长罗德里高,居然一起逃脱了监管失踪了。 更糟糕的是,与他们一起潜逃的,还有负责监管的一名骑士扈从和几位军士。在当下这节骨眼就有些情况不妙了,被敌人刻意放回的修士德兰,已被证明是不可靠的成员;而罗德里高则更麻烦。 他毕竟是一名被贬斥的骑士,天然就拥有某种潜在的豁免权;又在所属的边疆守备队中,以自身持正公允和体恤部下、平易近人着称;甚至敢为那些平民军士出头,所以拥有相当号召和影响力。 因此,让这些骑士团领导层懊悔和烦恼、担忧的是;一旦他被德兰修士的胡言乱语所打动,而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来;只会造成骑士团更大的混乱和骚动;要是在平时他们也有武力镇压的自信。 但是,在外地兵临城下的这个关键时刻,就不能轻易这么做了。不然,在后方赶来的大团长,及其带来其他分团面前丢脸也就罢了。要是被城外的敌人窥见了机会,那可真是无法饶恕的罪责了。 因此,一时间自副团长以下军法官、教练长、掌旗官、司计长、司务官在内,所用有资格列席骑士会议的大骑士和等阶官员都被发动起来,带领各自下属骑士和骑士扈从,进行挖地三尺的搜查。 因为副团长鲁尹斯担心,在那些年轻的见习骑士和骑士扈从当中,同样可能存在罗德里高的同情者甚至是潜在的内应;因此,如果没有直属长官的带队监督,只怕会被隐藏或是遗漏掉一些踪迹。 然而,就在内城堡垒的地面,一片鸡飞狗跳的搜寻不休同时;在地下曲折密道中,修士德兰和罗德里高,也在打着风灯的军士跟随下,向着深处缓缓探索而去。只是修士德兰口中还是不免念叨: “好兄弟罗德里高,你可比我想的更加疯狂啊!”“我只是建议你想办法出去,再做打算;可没说,要和你一起从地下的暗道开始调查啊!”“这下可被你连累了,无论如何都没法为自己辩解。” “所以,德兰兄弟,你更要协助我找出足够的证据来;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声黄色牛皮武装衣的罗格里高却是裂嘴一笑,露出惨白牙齿道:“这样骑士会议上,就没办拒绝我们请求和申辩。” 《仙木奇缘》 正在说话间,修士德兰脚下突然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事物,又噗的一声爆裂开来;在一阵难以形容的味道和四散惊走的老鼠吱吱乱叫声中,将他灰扑扑的麻袍下摆,又沾上了好些不明来由的秽物; 修士德兰不由脸色变了变,随即又捂住口鼻而加快了脚步。事实上,若不是有人带路,他很难想象在内城堡垒的地下;居然还有这么一部分空间;只是从四壁上的痕迹来看,这里似乎源自古代。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的堂弟格里戈就是在这一带街区失踪的。”这时,一直沉默寡言在前的另一名骑士扈从,突然停下脚步道:“但他们都告诉我,格里戈也许只是躲起来,或是藏在娼馆里。” 随着他的话音方落,众人已经走进了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空间;这个地下空间显得颇为幽深,以至于他们的灯火都未能照遍。而在头顶上则是一个狭长的竖井;只有极其微弱的隐约光线照耀而下。 而在这道暗澹的光线下方,则是通过上方狭小的竖井口,所丢弃下来的各种垃圾杂物堆积如小山。这时候,众人耳朵当中似乎也出现了,隐约空气流动的风声和水花溅落的动静。显然是别有连通。 然而下一刻,这名举着风灯的骑士扈从,却突然扑上前去;不顾浸泡在污水中层层垃圾小山的恶臭,用携带的剑鞘奋力拨动和挖掘起来;而在他的示范下,另外几名军士也愣了下,就上前去帮忙。 因此不多久后,在垃圾小山被扒开的最上层,就露出了一只惨白发青的手臂;随即又变成了一具被开膛破肚,挖走了所有的器脏;就连四肢都被啃咬残缺不齐的尸体;但这是一具性别明显的女尸。 如此惨状让在场的修士德兰,也不由脸色大变,再也遏制不住当场捂着喉咙呕吐起来;而罗德里高更是越发表情凝重的道:“这种切割的痕迹,在这座城市里,果然有妖邪混进来了,残害生命么?” 而另外几名用携带的木杆,进行挖掘和翻找的军士,也再度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却是在堆埋女性尸骸的下方,再度翻出一条粗壮的臂膀;只是这截臂膀同样是被啃咬入骨,还残留着武装衣碎片。 赫然就与这些同行士兵,身上穿着黄色牛皮武装衣,同属于一类的质地和花纹染色;这个发现也大大刺激了他们,而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顿时就随着挖掘开的一层层垃圾,而浮起更多肿胀的肢体。 然而,就在他们充斥着满心怒火和惊季不已,全神贯注在这处垃圾小山中的发现时;突然罗德里高就拔剑转身,勐地斩向了在旁不停的划十字和祷告连连的德兰修士;只见他满脸诧异和惊季一退。 就听从他头定上掠过的尖刃,在身后的黑暗中斩中了什么;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脆响,以及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的动静。德兰修士也不由惊骇侧转身体,挥出手中短柄钉锤;却只看到一滩碎骨。 “原地戒备,相互靠拢,大家小心,有奇怪的东西在靠近。”罗格里高的声音在适时响起;“我们似乎已经惊动了,地下暗藏的某些存在了。”他的话音未落,垃圾小山周围的污水中也大片冒泡。 就像是翻滚沸腾的陈年沼气一般,散发出更多令人窒息和头昏脑涨的气体;也让周围灯火照耀的幽暗空间内,不知何时起了一层低矮贴地的薄雾。然后,一个个满是污脏和附着物的颅骨相继冒出。 然后,又被聚集到罗格里高身边的士兵们,在惊骇和愤怒的情绪中,奋力挥动武器接二连三的击倒敲碎;而重新化作了下沉的骸骨碎片;然而相继冒出来的骨头,彷若无穷无尽一般令人应接无暇。 直到,闭目持剑做听声状的罗德里高,再度举起了手中的宽剑,突然一个纵身穿刺在垃圾山中。随着一声难以形容的刺耳尖啸;那些像是层出不穷的地鼠般,从污水中冒出的骸骨也骤然散落一地。 而在罗格里高从垃圾堆内部,所用力挑起来的宽剑末端;众人也看见了一具形同侏儒的小号粗壮骸骨;只是聚附在骸骨上的隐隐磷火;正在迅速的消散;最终如同风化腐朽一般的脆散成砂砾洒落。 “这就是‘聚骸’,偶然会诞生在战场中的异常现象。”罗格里高的声音再度响起,在这处幽暗空间中:“据说聚集了太多死者的怨念,才会形成的特殊存在,只剩不断收集和修补身体的本能。” “如果只是单独个体,就算是妇女和儿童也能轻易击碎;但聚集了足够数量后,就连训练有素的骑士也会感到棘手。”然后他又对那些惊魂未定的军士齿冷道:“所以,这里究竟又多少人被害啊!” 事实上,罗德里高早年曾经活跃在与异教徒军队厮杀的前线;后来又不得不萨拉戈萨王公的麾下,与来圣王国的基督徒军队和领主们作战;因此,也算是见惯了战争带来的各种残酷景象和手段。 尤其是针对于那些异教徒俘虏,或又是原本基督徒皈依的异端/摩尔人人群;除非具有足够的换取赎金的价值,否则落到那些具有狂热信仰的将士手中,只怕连即刻死去都是一种难得的奢望了。 所以,在那些死人太多的战场,或是被折磨而死的私刑场所;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各种奇奇怪怪的传闻。因此他又开口道,“既然已经出现‘聚骸’,你们要加倍小心被划破的伤口溃烂难愈。” “那是什么?”德兰修士不由再度颤声道:同时却是却是手中钉锤飞掷而出;顿时就砸中了幽暗中,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两点鬼火:而当场发出类似犬类一般的哀鸣声:这像是一个骤然炸响信号。 刹那间,在某种高度紧张和压力之下的军士们,顿时就像是应激反应般的挥持武器一拥而上;几乎是争相恐后的击刺、砍噼在黑暗当中。片刻之后聚集过来的风灯,也照亮一具血肉模湖的尸体。 那是一只类似家犬大小的生物,只是浑身的毛发几乎都脱落干净,而只剩下青筋和血管泵张的光秃秃外皮;而在头部则是长出类似骨板的结构来,却被砸碎大半;而污血、体液横流慢慢抽搐着。 “这,似乎是……尸犬!”与另一名骑士扈从,在旁警戒和掩护的罗德里高,也走过来沉声道:“一种吃了太多腐败污染的尸体,而产生变异的野狗。接下来我们需要回头,寻找更多的支援了。” “为什么?”修士德兰忍不住问道:“光凭这个这只长相奇怪的尸犬,似乎并不足以说服,骑士团的其他人……” “因为,尸犬从来都不是只有一只单独活动的。”罗德里高却是神情肃然道:“更何况,我看见了拘束项圈和套绳的痕迹,这意味着这东西,很可能是有人专门豢养,甚至用来作为警戒手段。” 像是印证着他的话语,远处幽暗尽头的空洞处,也响起了“啪嗒啪嗒”细碎而密集的踏足声;正在向着灯火所照亮的范围靠拢过来。罗德里高也脸色一变:“接下来,千万不要放下风灯……” 然后他抓起一只风灯,全力投向了幽暗深处的声音方向。轰然溅碎在墙壁上燃烧起来的那一刹那;顿时也照亮了四壁上被掏空的一层层、一格格,所堆砌的枯败尸骨,还有奇形怪状的活动倒影。 第三百九十八章 惊心者3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罗德里高和修士德兰,还有另一位骑士扈从阿隆索,浑身浴血且战且走的一路冲到了地下的深处,才勉强杀死了这些突然冒出尸犬的大多数,暂时摆脱了迫在眉睫的威胁。 但是,他们同样也在这些纵横交错的地下暗道里迷路了;更糟糕的是其他几名士兵都不同程度的受伤。虽然暂时还没有人死亡,但那些尸犬爪牙抓破皮肤后,所带来的的后遗症正在持续发作出来。 在激烈运动之后平息下来,有人开始出现发冷发热交替的症状,还有人包括伤口在手臂几乎失去了知觉。但是罗德里高依旧竭力的鼓励着他们,并且一遍遍的强调,绝不会放弃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然后,又乘着他们靠墙休息的片刻,用最后一盏风灯,仔细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这里,已经看不到任何垃圾和污水的痕迹,反而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腐朽和霉灰的气味,而让人鼻子痒痒刺刺的。 而在石灰岩的墙壁上,被挖出来的一条条、一处处壁龛中,则是被填塞其中的骸骨;显然这是一处年代久远的地下墓地,兼做特殊庇护所的一部分。所以存放其中的骸骨,都明显有些酥脆开裂。 想不到,在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塔布要塞/市地下,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处规模不定的地下空间。而且从墙面上各种凋琢出来的花纹刻痕看,赫然还是早年某个山野基督教小教派之一,亚当派的遗迹。 教派主张恢复《圣经》所载,亚当,犯罪前所处无罪境地;即尹甸园纯洁和率真的生活。举行礼拜时完全赤身;认为认为单身与童贞是罪孽;应取消婚姻,主张群居生活;以至有传说他们乱叫。 而判定这个教派的最好最好标致之一,就是他们的葬仪是没有任何随葬品和衣物。所有人死后都是经过特殊仪式,以胎盘中的形态蜷缩成团;密密麻麻的塞进石穴或是壁龛之中;以大地为母体。 尽管如此,这个小教派的主张还是太过骇俗惊世;以至被人告发复辟和崇拜异教神,以及在回归原始纯真的天体仪式中与魔鬼交尾。引起了当时强调尊卑等秩,各安其位的教会和权贵阶层的关注。 故而,被列为异端而进行讨伐和镇压;因此,几乎在历史当中彻底绝迹。只剩下不列颠三岛的七王国境内,还有一些隐约的痕迹。而严防死守查理曼余孽归来的圣王国,也对此具有格外的关注。 因此,在大多数骑士团高层手中,所掌握的古代异端外教名录中,正好就包括亚当派的简单记述。因此,罗德里高只能继续鼓励他们前行,至少作为古代留下的墓地和庇护所,大概率是存在出口。 只是随着甬道的前进,几名相互搀扶的士兵状况,也越来越有所恶化;甚至有人开始出现了幻觉,而看到了什么惊怖的事情,胡言乱语再也不肯前进。只能由罗德里高打昏过去,拖曳着继续前行。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明显属于人工的造物,那是一只钉在墙上的矩笼;还有短期内燃烧过留下的油脂痕迹。而见到这件事物,罗德里高的表情不由再度沉了下来,心中却是有些暗自后悔起来…… 但是在迷失了来路,又灯油将尽燃尽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对此不动声色,硬着头皮继续前行了。而随着他们蹒跚而行,墙上各种物品留下的痕迹,也变得越来越多;甚至重新出现了风声和水沟。 而后,他们顺着水沟的导向,再度出现在一个流水潺潺的硕大空洞一角。上方看起来及其深邃和黑暗,以至于迅速吞噬了他们所带来的暗澹灯火。然而,在他们前方却是一座火把通明的高大石台。 而环绕着这座石台的,则是数圈圆环形的水道;飘满泡沫和污物的浑水,在其中缓缓流动。而在颜色斑驳的石台上,隐约还有投射而出人影晃动。只是他们都似乎没注意到,闯入现场的不速之客。 因此,罗德里高也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却拽紧了手中仅剩的萨克森刀;事实上,在之前狭路相逢的搏杀,他的牛皮武装衣已经被撕扯抓烂了;更有多名情况恶化的伤员。因此他也不欲节外生枝。 于是,在他身先示范的一片噤声之下;这一行人也在熄灭灯火的黑暗中,沿着外环水道的边沿慢慢挪移向,石台另一侧可能存在出口的通道上。然而在他们即将攀上石阶梯道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却是,一名重伤昏迷的士兵,在被拖曳时突然抽搐了下;也将铁扣的腰带磕碰在了石阶上。叮的一声脆响,在这处深邃空间里,仿佛是被无限放大一般回响起来;也惊醒了石台上进行的某种仪式。 下一刻,罗德里高就目瞪口呆的,看见出现石台边缘上冒出来的诸多白花花人体;以及男男女女接连爆发出来的惊叫、惊呼和怒骂声;最终又汇合成某种声嘶力竭的叫喊声:“守卫,有人闯入。” 然而,听到其中某个人的声音,罗德里高却是不由的惊呆了。因为,他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是他名义上的上司和主官,也是圣王国的东比利牛斯边疆省,第二边境守备队长官里耶尔中校…… 但是,比高台上这些人动作更快的,则是黑暗中窜出来的另一些存在;几乎是隐隐咆孝和嘶吼着绕过高台下方。扑向通道台阶上正在全力向上奔走的罗德里高一行人;却是至少数十只骨面尸犬。 这一刻,他们只能竭尽全力的向外奔逃,以至于一些包扎好的伤口,也再度迸裂开来了;而洒下来一路的血迹点点。然而,在石阶通道上的另一端,也再度亮起火光和人声,却是外间守卫到达了。 然而,眼看腹背受敌的罗德里高,却是突然顿身下来闭目驻刀,念念有词的将呼吸与心跳趋于同步……下一刻,他就骤然睁开变得精神奕奕的眸子,而依靠血脉中再度激发的力量,杀进那些守卫。 下一刻,只听的狭窄而空洞的门廊内,惊呼惨叫声响彻成一片;随即就迅速的平息下来。这时一只尸犬也冲上了阶梯,撕咬向最近一名重伤落后的士兵;然后,在对方绝望表情中突然被贯穿而飞。 就见满身溅血而穿着粗气的罗德里高,重新出现在了门廊内,而手中抓握着好几把武器;毫无间歇的重新分发给众人。下一刻他再度反冲而下左右开弓,当面斩飞滚翻了数只尸犬;身后响起惊呼。 却是不知何时,一只形同巨蝠的异类悄然破空而至,抓住了一名来不及冲进门廊的士兵;将其当空提拎起来又撕扯成两段,而示威般的洒下一片血雨腥风。然后,就被罗德里高的武器掷中肉翅。 当即嘶声惨叫着,发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恶心呕吐的无形声波;一头栽下梯道边的黑暗中。然而,距离最近首当其中的罗德里高,也头昏脑涨耳鼻湿润酸痛的一抹都是血水,显然感官受伤不轻。 只能浑浑噩噩的任由重新冲下来的修士德兰,将他拖曳着仓促退到了门廊下。然而,在再度响起似有若无的细碎哨笛声,那些骨面尸犬也再度冲上了台阶;强忍头痛欲裂的罗德里高也举刀喊道: “你们先走,我来拦住他们……”。下一刻一只尸犬已经扑到身前,咬住他的刀刃血水直流,将其推倒了一步。虽然很快就被斩断,却是令他感到虚弱疲惫,显然激发血脉的后遗症开始出现了; “不对,应该您先走。”伤痕累累的德兰修士和另一名骑士扈从,却是突然拦在他面前,也挡住了更多尸犬的扑咬。同时急促粗声喊道“只有您活着回去,才能取信于各位大骑士,千万不要让我们白白牺牲了啊!” 话音未落,他们就相继被涌上前来的尸犬,给扑倒在地上怒吼撕咬着;但其他几名士兵也反身而来,越过精疲力竭、摇摇欲坠的罗德里高;将武器挥向了那些尸犬,或又是与其纠缠着滚落下去…… 这一刻的罗德里高,也不由在心中的无比的悲哀和绝望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要在下一刻崩断了一般。这时候突然奇迹出现了,那些尸犬纷纷放弃了被撕咬的血肉模湖的众人,退出了一段距离。 “罗德里高……我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然后一个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已经披上外袍的守备长官里耶尔中校:“你闯入和破坏了仪式,但我侍奉的那位大人,仍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 “加入我们,这样,你和你的同伴们,就不用成为食物和祭品;还可以享受到无上的极乐。”里耶尔中校又正色道:“那是清心寡欲的骑士修行,所不能想象到的莫大享受,还有金钱与权势……” “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然而,罗德里高却突然平静下来,望着台阶上血肉模湖、奄奄一息的同伴,大声念了一段谚语。 “不知好歹,既然你是如此愚昧和顽固。”石台上的里耶尔中校也摇摇头,却转身对着身后另一名黑袍人道:“大人,也许我们可以获得一个,身具荣耀骑士血脉的祭品了……” “罗德里高兄弟……,为了避免我活着受到羞辱和亵渎。”这时,躺在地上起不了身的修士德兰,也挣扎喘息着开口道:“请您赐予我最后的安宁吧!”罗德里高闻言,却是沉默点头上前挥刀。 下一刻,突然间整个空间内突然明显一震,响起了接二连三的轰鸣声。然后,天顶上骤然崩裂开来,而透出了一线天光;正巧照在了石台之上。也照的那些人群还有尸犬中,好些冒烟惨叫了起来。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天光,顺着蛛网般密布的穹顶投射而下;也照射的那些似乎习惯了黑暗的尸犬,惨叫连连的四处奔逃,却总是撞见投射的光柱而无处藏身;光秃秃的体表上也出现大片溃烂瘢痕。 然而刺眼的道道光斑,照在了精疲力尽的罗德里高,和受伤的修士德兰等人身上;却是觉得无比的温暖和安心。这也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而已。下一刻,裂痕密布的天顶,就在外力轰击崩塌而下。 刹那间轰声坠落的大片碎块,几乎尘烟滚滚淹没了石台上的人群。而通过透入地下空间的大片阳光普照,罗德里高才看清楚,自己居然是身处在一处,被大半截埋入地下的古代神殿当中。 而后,一群身披银白重甲的骑士,端持着各种各样的奇形武器,当空接二连三的飞身而下;尘埃四散的轰然落在了一片废墟之中。然后,就紧接无暇的开始扫荡和杀戮,那些潜藏在角落里的尸犬。 反而是角落里,被滚滚扬尘弄得灰头土脸的罗德里高等人,给暂时遗忘了。直到回过神来的修士德兰,竭尽全力的大声叫嚷起来:“杜瓦尔联队长,是你们么……这里有人需要帮助。” 于是不久之后,躺在担架上被抬出来,而慢慢适应了正常室外光线的里德里高;也有些目瞪口呆而满心复杂的,看着飘扬在内城堡垒上方的旗帜。那是一面蓝色底面上,微笑金色太阳的旗帜。 而后,被用滑轮板车从中吊出来的,还有一具具死状凄惨的狰狞异类尸体;就这么公开的展示在了,城市要塞唯一的广场上。和那些被俘后解除武装的骑士团成员一起,这其中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然而接下来,他又看到了更多被缴获展示的旗帜和徽标,不由当场惊的几乎要从担架上滚落下来。因为,作为阿基坦大区屈指可数的王立骑士团之一,埃诺丽骑士团的红底金狮旗也在其中。 但罗德里高,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这些了;因为,那位刚刚率军击败了圣王国的援军,并且夺取了塔布要塞城市的,自由军领袖/大军团长,要亲自召见他这个难得的侠义骑士。 第三百九十九章 扫穴者 事实上,从罗德里高和德兰修士等人,接受治疗和修养的临时医疗所中走出来之后;江畋不由在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没想到在这个严重偏离正史的时空中,也能够遇到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人物。 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个罗德里高的经历,让他想起了另一个时空,在西班牙半岛重新实现基督教化的再征服运动中,一个大名鼎鼎的标志性人物,令同时代的西班牙诸王都要相顾失色的圣熙德。 不过,这个时空的罗德里高,更像是边缘世界线收束之下的异时空同位体;只是经历也更加丰富,运气却要差一点。好好的骑士团高层和封臣贵族,居然落得圣王国边疆守备队区区军士长的地步。 再加上,他所卷入的地下暗藏异类和邪教徒集会事件,江畋也难得起了招揽之心。不过,从他有礼有节的言谈之中,也显示出这个是心志坚定而很有主见的人物;对于认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 所以,江畋只是简单探望和询问了众人的遭遇,并交代给他最好的治疗和后续恢复条件,就在没有提出过其他的要求。倒是那名德兰修士,主动提出希望留在自由军,参与和见证打击异类的行动。 江畋自然无不可的当即答应,然后又顺势提出另一个建议;既然如今入侵西兰的圣王国军已经战败,希望罗德里高养好伤之后,作为信使回到圣王国去,将自由军后续交涉条件转呈给相应的高层。 毕竟,这一次战斗固然打的惨烈,至少造成了自由军一千多人的伤亡;但也俘虏了包括敌军主帅,埃莉诺骑士团的大团长,光辉大骑士梅里尼在内,至少数百名的骑士团高层和贵族将领、军官。 因此,在与圣王国的后续外交谈判中,他们也是一笔相当重要的筹码和底牌。至少当下的自由军,并没有做好与圣王国全面开战的准备,那既不现实也不值得,所以达成短暂停战协议或默契就好。 另一方面于私人而言,光是按照他们的身份地位和采邑,直接折算成赎金的话,也是一大笔相当可观的数目;也许足以补偿他们发起的入侵,对于西兰王国所造成的一应损失,或许还绰绰有余。 所以在罗德里高答应了之后,江畋又顺便拜托了一件事情。就是让他养好伤之后,轮流拜访诸位沦为阶下囚的圣王国将领、军官,看看他们又没有什么私人的口信或是要求,顺带一起捎回国内。 当然了,这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如果是善于钻营的人,就会利用这个机会为自己造势和牟利,乃至乘机博取这些圣王国贵族和骑士团高层的好感和恩情;最后,转化成自身利益和人脉。 但如果他是一如既往的正直之人,那同样也会赢得一些人的感激和恩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做到知恩图报,或是哪怕身处逆境,不会轻易的迁怒和归咎他人的;尤其是自己身处狼狈的境地。 这时候,表面上有多么的感激涕零,日后就有多么变本加厉的恩将仇报。当然了,仅仅是这样的话,也就只能对他构成一些小麻烦而已。想要令他改换门庭还早得很呢,毕竟是有力封臣家庭出身。 但是,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事情。如果,他正好有一些有权势的仇敌,又籍此挑起政治事件和宫廷斗争的话,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正所谓锦上添花又怎比上的雪中送炭,乃至拯救于危亡之际…… 安排好塔布市/要塞的后续事宜,并且组建了专门下比利牛斯卫戍兵团(4300人),以为就地控扼这处大路要冲,防备圣王国后续的军事行动之后;江畋带领剩余部队、俘获和招募的新兵踏上归程。 当他用了两天三夜的时间,回到了图卢兹城之后;却又接到了一连串意外的消息。似乎受到圣王国进军图卢兹的消息鼓舞,在西南沿海仅剩的奥德和埃罗两个行省,王党/旧贵族居然大为活跃猖獗。 因此就在四天前,进军接管奥德行省首府——科尔卡松城塞的一支暂编第七联队(两团/五个连),遭到当地大量聚集的王党军队,层出不穷的的袭击和骚扰;最终虽然抵达了科尔卡松但也被围住。 而更早的七天前,在埃罗行省境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件;因为撒丁王国舰队在沿海的塞特港登陆了。在这些来自海外的敌对势力大力援助之下,当地王党/旧贵族的武装一下子膨胀到了数万人之众。 然后,又在持续围攻省城蒙彼利埃的战斗中,得到撒丁王国的海军战斗连队支援;利用船上拆卸转运过来的大炮,集中轰开残破的蒙彼利埃城防;结果冲进城内的王党制造了一场令人发指的惨桉。 他们不但大肆搜捕、屠戮城内残余的自由派和共和派嫌疑分子,还到处纵兵烧杀建银掳掠,不管是老弱妇孺还是教士官吏,都不由分说的用尽各种手段残杀作乐;几乎将整座城市淹没在血泊中。 最后,就连前来助战的撒丁人都看不过去了,才稍稍有所收敛。然而聚集起来的王党,在这一次胜利之下却是愈发的膨胀,甚至在城市废墟中就地宣布,重建已被剿灭王国正统军和南方护国政府。 以一名大贵族萨德侯爵为王室总管,大元帅;又委任了一系列的宫廷职位和军衔;设立了至少数十个督军、兵团、联队、团长的头衔,俨然是沐猴而冠的自娱自乐起来。也成为自由军的首要目标。 然而,江畋听到萨德侯爵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是有些风中凌乱起来。这不就是另一个时空巴士底狱的常客,也是法国大革命中唯一被解救出来的囚徒,更是西方瑟琴文学和sm传统的祖师爷。 当然了,这个时空的萨德侯爵,同样也是首都圈子里小有名气的人物。不仅是因为他出身王国南部普罗旺斯的贵族世家,也不是因为他的家族长期担任外交官,更因为他是王国上层有名的皮条客。 而且包括他的配偶及其亲属在内,男女关系都极其混乱;甚至就连前王室成员也有染。尤其是那位被誉为“公车王后”的故王后,与之不知道被编派出多少形形色色、会声会影的段子来。 但万万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名声在外行走的下半身生物,居然也能成为南方剩余王党的主心骨和领头人;简直令人无语至极了。这也从另一方面体现出,南方的王党似乎是无人可用了么? 尽管如此,迫在眉睫的问题还是需要解决的。围困科尔卡松城塞的王党军队相对好办,江畋直接派出骑兵教导官杜瓦尔,率领十五满编骑兵连队,二十个骑乘步兵连队;急行军一鼓作气奔袭之。 而剩下盘踞在蒙彼利埃城的萨德侯爵,以及所谓的王国正统军和南方护国政府,也不是当下要对付的重点。真正的问题,还是在于占据了塞特港,而能够为王党提供源源不断海外支援的撒丁舰队。 作为唯一在地理上,不算是北意诸侯之列,却属于北意联军四大主力之一的撒丁王国;前身就源自西帝国的海上军区驻地。因此,也拥有西帝国诸侯中,最强大的海军力量和海军战斗连队编制。 当然,相对于全盛时期的西兰王国,西帝国所有的海面力量聚集起来,才能与之抗衡的相对优势。如今自由军通过土伦港,所掌握和恢复的部分王国海军,就只能用来确保海外省的航路安全了。 因此,他们既无法阻拦撒丁海军,绕过具有严密防备的马赛等地,在西南海岸夺港登陆,也无法在海上战斗中取得足够的优势。所以,针对撒丁军队的入侵,最终的胜负手还得落在了陆地上了。 但是,这一次初步掌握和整合了大图卢兹地区的自由军,已经有了更好的代步工具;就是运营在加龙河流域与下游塔夫河,通过人工运河连接起来的水道上,可以用来运输物资和军队的大型船队。 第四百章 扫穴者2 巨大的岬湾中,大海扬波,浪涛徐徐;绿树沙滩,潮涌如线;好一副滨海如画的风光。而在岬湾深处,则是依照地势拾阶而上的一大片错落林立的建筑,还有栈桥、泊位与船只所构成的港湾城市。 海风吹拂下放眼望去,层叠梯次的灰白石瓦顶和盐渍斑驳的褐色砖墙;湿漉漉的灯塔,长满海蛎和藤壶的引桥,被一波波海水浪涌侵蚀和冲刷成,各种形态的沙堤、石岸和零星错落的礁岩嶙峋。 然而这座海港城市却陷入了一片沉寂,满是垃圾的街道上,唯有少许青色武装衣的持戟士兵在巡曳着。在远方如黛的群丘之间,却是隐隐传来了炮声隆隆,还有阵阵紧接无暇的鼓号、厮杀声。 那是正在发动牵制性羊攻的自由军本阵。当然了,如果敌人阵线空虚或是表现出颓势的话,羊攻也会变成真正的全面攻势。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陆地上击败撒丁王国军队,只是最基本的预期。 而将此刻停泊在岬湾/港口中,至少上百艘战舰和运输船,给尽量完好的全数俘虏过来;才是江畋亲自带队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和意义。或者说,这是撒丁王国入侵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和补偿之一。 此时停泊在港口中的船只,看起来也是五花八门;从首尾设置环形炮位的热那亚战舰,到东帝国制式的双排/三排帆桨船,船首和尾楼高耸的卡拉克船,三角帆的阿拉比亚船……什么样式都有; 但是其中最多的还是,带着硕大红心白十字花纹、双桅方帆的平板柯克船。显然罗括了撒丁王国所调集到的绝大多数船只。只是这些船都静静的停泊在岸边,海面只有一些小型的帆桨快船巡曳着。 因为大部分的海军战斗连队,都正在蒙彼利埃城协助王党武装。所以,当外间的自由军攻势吃紧之下,港口内的撒丁人也不得不多次抽调,船上的水手和士兵;一批批的加入到北面的战线中去。 故而,眼下的赛特港市内,只有包括关税所、船务所和商人工会、码头仓库区在内,几处重点建筑和区域内,有数量不明的士兵在严密值守着。据说其中存放着撒丁军队,准备转运的抄掠所得。 然而,江畋注意力并不在这些地方,而是在远处的海面上。那是一座海岛的轮廓,也是遮蔽了这处岬湾大部分风浪的屏障。因此出入海港的水道,也由此被分为了东窄西宽两片的不同水域。 其中东侧水域既窄且浅;因此通常是小型的渔船和近岸商船出入。西边的宽阔水域才适宜大型船只通航。在岛上还有灯塔、哨楼和简陋的土垒、炮台,同样悬挂着红心白十字花纹的撒丁王国旗帜。 “大人!”江畋身后随即响起一个请示声:“登岛的船只已经准备好了,请您下令吧!”。却是名古铜肤色、消瘦精壮的传承骑士,他也是接替杜瓦尔的副手之一,特攻连队的副连长之一密里埃。 当然了,相比杜瓦尔这些传统采邑骑士的出身,密里埃最早其实只是一名渔夫的儿子。后来在一次海上争斗当中,无意觉醒了血脉传承,而被母亲做过侍女的前主任家,给招揽了回去当做了女婿。 因此,在他觉醒的血脉能力中,除了明显增强力量、速度和反应外,同样还有极好的水性和灵活的水下搏斗、出色的潜游耐力。所以,在一些涉及到河流湖泊海洋之类的水中环境,他就很好用了。 而在这一次的奔袭赛特港的战斗中,同样也少不了他的存在。随后,聚集在这处绿荫遮掩山崖上的特攻连队成员,在作为信号的鸟哨声中;相继的牵引着绳索滑降而下,随即又分头杀向了港市中。 密里埃则带着另一队没有披甲的传承骑士,转头来到了另一面的海岸边上;在这里,已有十多条划桨的大舢板,停靠在小片的乱石滩头中。随后,这些传承骑士就奋力划向了岬湾外的岛屿所在。 大概只过了小半个小时,就再度靠在了外海的小岛上。然后,江畋再度放出来的全身铠甲和武器装备,还有相应的口粮和帐毯等物资;看着他们迅速穿戴齐整,又目送着身影消失在低矮荫密中。 不多久,就听到了岛上远处传来的惊呼乱叫,还有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显然是这队突袭的传承骑士,也遇到了岛上驻留的敌军了。不过,显然岛上的驻军并没有太多,因此这种声音很快就平息了。 然后,在远处山崖上的炮垒中,也响起了作为得手信号的一声轰鸣;江畋这才点点头道:“可以了,接下来就看我的手段了。”。随后,在密里埃的亲自操桨下,运送着江畋来到西侧水道狭窄处。 下一刻,在江畋视野当中闪烁的提示间,一艘满载石块等压舱物的老旧货船,突然就浪花激溅的出现在了海面上;又在事先凿好的空洞作用下,不断的喷涌着海水迅速下沉,最终消失在了浪花中。 然后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当江畋乘坐的舢板重新回到了出发的岸边;这片足足有一公里宽的海域水面,已被层层叠叠坐沉海底的老旧货船塞满了大半,只剩隐隐绰约露出海面的桅杆。 与此同时,远处一片沉寂的港市当中,也升起了一道接一道的火光和浓烟,笼罩在了隐隐约约的厮杀和叫喊声中。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江畋也终于看到了港市内,开始仓促拔锚外逃的船只。 只是,打头一艘带着撞角和船首炮位的平板柯克船,突然在仓促间撞上海中多出来的障碍物,开始侧漏翻覆之际;其他几艘跟随冲出港区来的海船,也在惊慌失措的叫喊中,相继被挂住碰撞起来。 于是,这些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的船只,就成为了另一侧岛屿上的炮垒,最好的目标和靶子了。只听见几声试射的炮击响过,在这些被堵在海中的战船周围,也多出了数道或远或近的水柱…… 不多久之后,随着港市当中越来越浓密的烟火,和越来越响亮的厮杀声,接二连三的有战船或是运输船,向着外海行驶而来。然后,又好不意外的被阻挡在了,这片沉船所构筑的水下封锁线前。 而在岛上炮垒轮流射击的准头,也变得越来越靠近,最终正中了其中一艘平板柯克船的侧舷;顿时就轰出了一个血水与断肢横流的水线缺口;又哗啦啦向着一侧翻倒、倾覆;但更多船只反应过来。 只见他们纷纷的放下小船和舢板,满载水手和兵员,撑划着向着岛屿方向划去;似乎是要夺回岛上的据点和炮垒。然而,见到这一幕的江畋,却是有些技痒的对着身边的密里埃等数名传承骑士道: “有没有兴趣,随我夺取一艘敌船?” “能够追随大人作战,正是我们的莫大荣幸。”密里埃却是当即屈膝半跪行礼道:“好!”江畋微微点头,随即他就看见一艘体型硕大,并且还在风帆上挂花冠旗帜的三排帆桨船:“就是它了。” 事实上,在一片鼎沸的海面上,突然加入了一艘岸边划来的舢板,是根本毫不起眼的事情。甚至在江畋靠近那艘大型帆桨船时,还有人在船头上声嘶力竭叫喊着什么,似乎让他也加入岛上的战斗。 然后,就在船上众人一片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江畋从晃荡不已的舢板上骤然一跃而起,又像是炮弹一般的砸落在,描绘着红心白十字花纹的帆面上,顿时就撕拉作响的凭空撞出一个硕大的缺口; 然后又哗啦作响着扯着,被折断的旗帜和帆缆飞荡而下,轰然落在了船首的跳台上;大声的对着争相围上前来的灰袍半甲士兵和赤膊水手们喊道:“这艘船已经被我缴获了,马上弃械投降吧!” 稍后,在这些士兵和水手激起的一片哗然、轰动,而又变成惊呼、惨叫声中;密里埃为首的传承骑士接二连三的跃上了甲板。就看见了一整排士兵,挂在横扫而过的桅杆上,拍击下海的惨烈情景。 仅仅是片刻之后,这艘体型最大的三排帆桨船,就已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升起了代表放弃战斗和投降白旗。然后,又顺势撞击在距离最近的,另一艘大型武装舰船上;然后又变成了更多惨叫哀鸣。 于是,当岛上一个大队的传承骑士,在击溃了登岛的敌人之后,也划船靠拢过来的时候;却见到了海面上足足七八条战船,像是连环车祸一般抵撞在一起,而纷纷升起了白旗的奇异景象…… 仅仅是大半个白天的时间而已,驻留塞特港内的撒丁军队,就在绕道迂回后方的传承骑士发起突袭中,难当腹背受敌之下彻底崩溃了。十几个连队的士兵,连同停泊在港内海军舰队,一起覆灭了。 接下来,在断绝了来自海路的支援和大后方的补给之后;留在省城蒙彼利埃的数个海军战斗团,连同当地聚集起来的大量王党军队/护国政府。从某种意义上说,也就成为了瓮中捉鳖的对象了。 但接下来,江畋/自由军要考虑,如何有效的尽量歼灭,这些难得聚集起来的王党/保王派武装的有生力量;而不是让其重新四散窜逃的到处都是,日后还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搜捕和清剿。 第四百零一章 扫穴者3 而在奥德行省的首府卡尔卡松城外,两万多王党所构建的乱糟糟围城营地;已经被突然兵临城下的自由军骑兵彻底冲散了。因此被困在省城城内的剩余几个连队,也乘机冲杀出来形成了夹击之势。 只见一队又一队半身甲的骑兵,在全副板甲披挂的骑士带头下,一波紧接一波的冲进几乎毫无防备的王党阵营当中;将各种带着家徽和纹章的旗帜,连同惊散乱窜的敌兵一起,纷纷的砍倒、踹翻。 从某种意义上说,被赶委以要任的杜瓦尔,并不算是一位多么有经验的将领;但无疑是一名杰出且优秀的骑兵官。因为,在长途奔袭抵达城下附近后,他就毫不犹豫采取了自己最熟悉的战斗方式。 就像是他在普罗斯旺王党——白色军团麾下,以阿维尼翁骑士团之名,多次击败那些形形色色的敌人一般。先用重装骑士冲破敌人的阵线,再由骑士扈从扩大缺口,伺机杀穿敌阵或将其分割开来。 然后,在大队步兵跟进的掩杀之下,彻底的瓦解和击溃敌军的抵抗。而他这次选择的时机,则是在黎明到来之前;甚至还又一个小时来进食、休息和重整。因此一旦发动之后,就如洪水崩决而下。 营地外围的哨兵和巡逻队,根本就没有机会发出警讯,就已经被淹没在骤然出现在原野中的滚滚铁甲洪流下。然后,又在营地大多数人的困倦和疲沓下,一道道冲破他们的阵线和杂乱无章的营区。 战况是如此的顺利,敌人的反抗是如此的孱弱和空虚;也让一直多少悬吊着心思的杜瓦尔,大大松了一口气;也算是重新捡回来了,当初在阿维尼翁城下身陷重围绝境,被围攻得怀疑人生的自信。 当然了,相比阿维尼翁城下之战,如今身为自由军骑兵连队的成员,同样也是大不同以往了。因为,他们除了传统的骑枪刀斧棍锤之外;又配备更多从手炮到投掷的爆炸燃烧物,形形色色的火器。 因此,在这些三五成群的重装骑士所过之处,戳刺砍杀冲撞踹踏出无数血雨腥风的同时,也一路投掷各种火器,点燃和炸翻成片成片杂乱的营帐;将这些身陷恐慌中的敌人,更进一步的推进地狱。 故而,当王党/旧贵族的围城营地中,最大最显眼的几座华丽大帐,都被相继点燃成为熊熊燃烧的火炬。少数能够在家臣和部曲的护卫下,聚集起来的抵抗的贵族武装,也被投弹炸的血肉肢体横飞。 这座营地中的敌军,就已然陷入无可挽回的颓势和败局了。当下,正是一片马踏联营的溃亡景象。然而,轻易取得首战连连告捷的杜瓦尔,却是依旧意犹未尽;因为他想要更多的歼灭而不是击溃。 但好在城内的另一名自由军联队长,也不算是太过愚钝;虽然没有事先的联系和沟通,但还是在稍后就聚集起仅剩的力量,从三处城门相继发动了配合性的反击。数量虽然不多但多少阻止了敌人。 在争取了短暂半个多到一个小时的缓冲之后,另一名被指派给杜瓦尔的副手,海军中尉出身的查亚拉,也终于带领着剩余的骑乘步兵连队,急匆匆赶到了战场边缘,并下马列阵拦截住大多数溃敌。 因此当日上三竿之后,卡尔卡松城下的战斗,就进入了倒计时和尾声。号称两万之众,其实只有一万多杂乱人马的王党/旧贵族武装,一小半被杀死,剩下的大都在乱糟糟的追逐中,相继成了俘虏。 但是,接下来杜瓦尔其实还有一个后续的使命和任务;就是甄别出这些俘虏当中,那些历史渊源深厚的家门或是地方影响力较大的贵族,想办法拷问出罪证并公审后,用合适方法送他们下地狱去。 当然了,这也是对于他们这些半路加入自由军,前采邑骑士/爵士和小贵族背景的成员,一种潜在的变相考验。看他们是否已经坚决与过去,彻底划清了界限与否,并且会有人暗中观察并为之上报。 但至少对于杜瓦尔来说,他对于这种事情是没有任何的意见,甚至还有些热衷期间。因为一方面,看到这些高高在上、需要令人仰视的门第,被践踏在脚下涕泪横流苦苦哀求,总是令人愉快的事。 另一方面,自从发现普罗斯旺当地最有名望的贵族之一,居然从根子上就是个害人、食人的异类;并且受到来自首都异类中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指使,有计划的污染和断绝,骑士之乡的血脉传承后。 他所代表的底层传承骑士们;也就对于这些腐朽堕落的旧有王国贵族阶层,彻底失望和毫无怜悯;或者说是站在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对立立场上了。最可笑是自己之前,还在尽心竭力为之卖命。 因此,他们当初是如何的信任和景仰、尊崇着对方阵营,如今就是如何变本加厉的深恶痛绝,乃至咬牙切齿的想要斩尽杀绝。虽然,其中也可能存在不知情的无辜者,或者只是被牵累了的倒霉蛋。 但这与传承骑士们有一生丁的关系么?因此许多时候在类似的处置上,他们反而表现的比大多数底层出身的自由军士兵,显得更加的狂热和偏激;以至于需要专门的军法官编制,来约束他们行为。 只是,让杜瓦尔略微有些失望的是,这些王党之中并没有发现异类的存在;不然,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公开审判后,将其大批的送上火刑架了。好在他这种情绪没有持续多久,就随着新接到的命令而认真起来:“军团长的本部已经夺取了塞特港,入侵的撒丁人军队,已经没有退路了。” “胜利万岁!”左右汇聚的将校们,都不由当即举起武器欢呼起来:随即杜瓦尔又下令道:“聚集还有战斗力的人员,以及状态完好的战马;随后,我们赶往蒙彼利埃,与军团长汇合……” 就在卡尔卡松城外,聚集起来的七个满编骑兵连队再度出发之际;江畋所在的一支庞大运输队,也抵达了埃罗行省的蒙彼利埃城外。得益兵贵神速的缘故,塞特港易手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到省城。 因此,作为自由军先头的五个连队,得以故技重施的从容伪装成,来自撒丁王国的补给输送队和押送士兵;在酒水和食物等犒劳品的掩护下,几乎是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布置在外围的岗哨和警戒。 然而,在这里江畋也得到了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坏消息是,自从蒙彼利埃惨桉之后,撒丁海军战斗连队所组成的卡利亚里兵团,大部分已经移师北上索米耶尔城塞。 好消息是,如今占据省城蒙彼利埃的王党正统军/伪护国政府;除了少量外出搜掠的小部队外,绝大多数都聚集在了城市当中,持续狂欢作乐了很多天。因此各处城门的守卫松懈和怠慢至极…… 而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则是,城内萨德侯爵为首的正统军/护国政府高层,对于来自“撒丁王国”本土的后援部队和物资补充,表现出了相当的热忱和主动性;甚至邀请押送的将领进城接受招待。 这就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决定接受对方的“示好和善意”;接下来,在一名货真价实的撒丁王国中尉的叫喊下,蒙彼利埃城就此敞开。 随后,趾高气昂一拥而入的“撒丁士兵”,也不由分说的驱逐和赶走了,据守在此处城门的王党士兵。而对方虽然不免有些生气和骚动,但居然还是在守门的军官劝说下,忍气吞声的退让开来。 有了这么一个“良好”的开端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加简单了。就在城外的士兵不断涌入并且接管城墙的同时;江畋为首的“撒丁王国军官”,也被一名满脸白粉头戴假发的典礼官引入城内。 只是这一路策马行来,空气中积郁下来的血腥气和焦臭味,犹自弥散不去。而在路边的各处房檐、墙头和桥边,赫然还悬吊着成排成排的剥光尸体,而且男女老幼皆有,显然生前受到非人的蹂躏。 只是当江畋注目其中的时候,引路的典礼官则充满自豪和得色的,时不时抬手介绍其中某位的来历;比如某位市政厅官员的全家老幼,共和派军官的妻女,甚至是王党中的软弱分子和叛徒云云…… 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满脸冷笑的江畋,及其身后面无表情的军官们,在沉默中所涌动的怒火汹汹。街道上也尽是无人清理的垃圾和杂物,墙面和地上石缝中的干枯发黑血迹,也犹自历历在目。 时不时还可以见到成群结队,盘踞或游曳在街道中的杂乱武装;以及民居、店铺、酒馆、商社、教堂等建筑内,隐约传出来的嘶哑哭泣和哀鸣、求饶声。偶然有惨白女性躯体,在门窗内闪现而过。 然后,变成从楼上坠下的一大片血花;也让创口探出的赤膊士兵骂骂咧咧不已。显然在王党的占据之下,仅仅是短短十多天内,这座号称南方花园一般的城市,如今就变成这幅满目疮痍的模样。 或者说,在自由军的步步紧逼和分头击破之下,失去了大多数地方支持和补充来源的王党,也渐渐沦为了强盗、流寇一般的做派。比如为了鼓励和笼络形形色色的武装,而纵容抢劫杀戮作为犒赏。 然而,在穿过了市区内的一座桥梁之后,周围的环境又有所变化。街道变得整齐干净多了,建筑也更加的高大和崭新起来;值守在哨卡或是游曳在街道上的士兵,甚至有了统一白鸢尾花纹的罩袍。 第四百零二章 扫穴者4 最终,江畋一行的“撒丁军官”,被引到了城内一处古老豪华的宅邸前;那名满脸白粉也掩盖不住褶皱的典礼官,这才微微的侧身示意道:“诸位长官,请在这里等候,并好好地享用吧!” 随着凋琢成众多水仙女环绕着美少年传说的大门,悄然自内而外的打开之后;顿时就露出了里面轻纱帷幕所笼罩的庭院深深。在大片的绿荫如盖之下,被挂满了各色鲜艳旖旎的纱帐和隔帘。 而在这些纱帐和隔帘背后,则是或躺、或坐、或站立、或倚靠着好些窈窕婀娜的身影。而随着清风徐徐掀起了这些纱帐和隔帘之后,就露出其中东方阿拉比亚风情的各种家具、陈设和摆件。 而在这些家具和陈设、摆件之间,则散落着身穿各种异域风情的轻纱和长裙女子,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穿一般,让内里的肌肤若隐若现的,充满了动人妩媚的诱惑力与血脉贲张的荷尔蒙味。 只是,这些女子大多数看起来眼神迷离、失焦,或者干脆就是呆滞、木讷;如同一具具美丽而妖艳的人偶一般;在精心装点过的容颜下,充斥颓废、绝望,乃至着行尸走肉一般的死气沉沉。 唯有在外间大门打开,而访客来临的时候,才会死水微澜一般的纷纷抬头望来。又有些女人宛如条件反射一般站起来,如同货架上的包装好的商品一般,机械展示着自己的曼妙身姿和体态。 只是在轻纱遮掩不住的肌肤上隐现伤痕与青紫;昭示着她们并不是自愿成为其中的一员。也没有长时间迎来送往的明显风尘气息,也许之前她们只是别人的妻子、母亲、女儿、姐妹的角色。 或者说,这座充斥着女人的庭院,就是这座城市里仅剩的幸存者了。而在内侧贴着马赛克拼画和浮凋装饰的,另外一些建筑房间里,甚至还有人白昼宣银的持续动静,显然早有人流连于此。 就在大门轰然关闭起来的那一刻,江畋突然使了一个眼色;身边的传承骑士和警卫连队,伪装成的军官们就冲入其中。随着时不时响起短促惨叫和女人的惊呼声;短时间内庭院内就被肃清。 不过,在这个突袭和杀戮的过程当中,也不是没有意外的惊喜;比如包括城内王党武装中,实力最强的两只军队头目在内;足足有数十位连日流连于此的正统军将官,也顺带被一起解决了。 然后,从头到脚重新武装起来的江畋一行,在确保封死了正门之后;也相继从庭院无人注意的后方;鱼贯跃出墙外。前往伪护国政府所设立的临时王庭和正统军总指挥部,所在的商业工会。 没错,伪护国政府所在地,不是传统意义上市政厅,而是城内的商业工会。这一方面是因为历史上的蒙彼利埃前身,就是诞生在尹比利亚半岛与古罗马帝国间,陆上必经之路上的商业市镇。 因此商业工会才是城内第一大建筑。另一方面,则是当地自由派和共和党人联合的残余武装,在内城的市政厅和大教堂,坚持到了最后;才被屡攻不克而丧心病狂的王党军队放火一把烧掉。 虽然预期的计划略微出现了偏差,那位高层皮条客出身的萨德侯爵;并没有当下接见他们的打算;反而送到这里来接受招待。但丝毫不妨碍已经进入城内的江畋,随机应变的主动寻找战机。 仅仅是半响之后,飘荡着白色鸢尾花的王旗和正统军的金色马蹄军旗,的商业工会主体建筑,号称“大圆厅”的硕大穹顶,就出现在了江畋一行的面前;当然,原本交易大厅已经大变样了。 只见石质阶梯上铺着猩红的地毯延伸向内,外墙上悬挂着一条条,绣着家徽和纹章的竖条旗面;而每隔三五节阶梯间,都插着代表爵士/骑士身份的三角旗和方旗;又有披甲的士兵持戟肃立。 又有身穿华丽外袍而挎着锦绣绶带和细长刺剑,头戴羽毛软帽的唱报官;还有排扣长衫短胯长袜的侍从;目不斜视的成排站立在台阶上或是门廊内;看起来就是威风凛凛的挺相似那么回事。 不过这次江畋就没打算正面突入;他只是在街头等待片刻,就看到远处城门方向升起来的数道示警的焰火。这也意味着后续的部队已抵达,并完成初步的封锁,城门处也不再掩饰开始动手。 与此同时,在一间充斥着浓重东方香药和催情气味的封闭大厅中;南方临时王庭/护国政府的首席大臣,特设大元帅的萨德侯爵;也突然心神不宁的,从数具满身伤痕累累的女体上爬起来。 作为出身普罗斯旺地区,却在首都颇负盛名的花花公子和皮条客;他在南方的王党派系当中,其实没有什么根基和底蕴;当初为了避祸逃难到了南方之后,只剩下个头衔和一身上好的皮囊。 但这并不能妨碍他继续发挥自己的特长和优势;以王室之友的身份拉虎皮做大旗,在南方王党中重新树立起自己的价值和地位。因此,他很快就被推举为诸多王党势力中的某支小派系领袖。 然后,他又通过勾搭诸多具有身份的女性,而影响到她们的父兄乃至是丈夫、情人。以下半身的一己之力,促成了埃罗行省和奥德行省间数只王党派系的联合,也在各方博弈下被推上首席。 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之后,他又不免滋生更多的野心和想法;也不甘心仅仅作为一个名义领袖和召集、协调人;而想要更多实至名归的权利和与之匹配的实力;于是,他也策划了一系列阴谋。 让那些想要躲在幕后操纵局面,本地出身的老牌家族和强力贵族,相继出了意外或是死于非命;而又在后续家族势力和继承权的争夺中,通过与之有染的妻女情人,暗中将其分裂和无力化。 然后又以金钱和名位、权势,乃至宗教信仰上的特许和豁免;釜底抽薪的拉拢,这些老牌家族和强力贵族的旧部、下属;对那些南方王党的赞助者和金主,以王室的名义为他们许诺和画饼。 而来自海上撒丁王国的介入和干涉,更是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转机和助力;让他得以充分发挥出,外交官家庭浸染出来的出色口才(甜言蜜语)和斡旋手腕;成功打动了撒丁军队的海军统帅。 不但索要到了,预期之外的大量物资和武器的援助;甚至还以利害得失和长远的收益,说服了对方派出撒丁海军的战斗连队,加入到本省王党,已经持续数月围攻省城蒙彼利埃的战斗中去。 然后,他又以撒丁王国的支援和助战为重要的筹码,对内进一步的压制和排斥,那些不服从自己的武装团体和派系成员;逐步将他们变相的驱赶/放逐到了奥德行省去,重新打开新的局面。 因此,最终省城蒙彼利埃的攻克,也成为他人生中最为高光的时刻。因为,裹挟着夺取这座大城市的大胜之势,他终于籍此弄死了,一直试图挑战自己地位的反对派领袖,并镇压了其党羽。 然后,又通过建立南方的临时王庭和正统军的旗号,大肆的封官许愿和纵兵饱掠之下;让大多数士兵无不感恩和称颂自己之名;也让自己这个新鲜出炉的首席大臣/大元帅,越发实至名归。 虽然,他没有任何治理国家的才能,也没有任何带领军队的经验;但通过首都宫廷历练出来的权谋手段,依旧游刃有余笼络和控制了,许多拥有相应才能和特长的人士,为之卖命和驱从。 或者从某个方面说,他们那些寂寞而空虚、苦闷的妻女姐妹,就是萨德侯爵最好的潜在眼线。因此他也不吝于举办一场又一场的欢宴,用各种极尽欢愉的手段,来更进一步的加深彼此关系。 因此,在白天的正式场合中,他们就是临时王庭充满体面的重臣、官员和将领、军官们;而到了夜里,就是不分彼此的伙伴,可以交换玩伴和配偶,一起寻找欢愉尽头的另一种亲密同盟…… 但是,自从他逃出首都又遇到那位大人之后,许久未曾出现的不和谐和危机感,却让他在欢宴现场中惊醒过来。他随即拉响了呼唤贴身侍从的摇铃;然而,本该有人守候的外间却是无人回应。 他不由挪动着有些麻痹酸痛的身体,跨过一具具纠缠成团的身体来到内室暗门。当他披着一件外袍,重新出现在宽大庭院一角时;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散开的血腥,还有远方飘来的烟火焦灼味。 下一刻,他亲眼看着一名全副武装的哨兵尸体,从高耸大理石主楼的灰色瓦顶上跌坠下来。而在庭院外围值守的其他士兵,甚至都没有察觉和发现什么;直到被他冲到了面前才惊悚失措起来。 “我命令你放下一切职责,火速护送我去城内圣教军的营地;”萨德侯爵紧接无暇的喝令道:“同时吹响警报,有敌人入侵王庭,下令所有人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将其捕获或是消灭……” 第四百零三章 扫穴者5 “萨德侯爵不见了?”随后,江畋带队在正统军的临时总部里,俘虏了一大堆光屁股、肉虫一般纠缠在一起的,南方护国政府/临时王庭的大臣、官员;却没发现作为首脑的正主儿。 “也没有太大关系了,四下城门已经封锁住了,他跑不到哪里去的。”随即江畋就当机立断到:“迅速查封和抄捡总部内所有文件和书信,找出人员名册和委任记录,接下来有大用。” 随着一座又一座城门被打开,争相涌入城市内的自由军,也杀得散落在城市各处,猝不及防的正统军节节败退;不断有人跑来总部求援,然后又遇上埋伏在其中的突击队而有去无回。 因此,仅仅是等候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第一支越过横跨市中心石桥的自由军连队,就已然出现在了商业工会前庭;也击溃了城内大多数正统军的最后一点信心,而将其分割包围开来。 但是,接下来的战斗反而变得愈加激烈起来。当外围城区那些林林总总的杂乱武装,纷纷被击溃之后;进入到蒙彼利埃内城区的自由军士兵,反而遇到残余武装力量更加强烈的抵抗。 因为,相对外城区那些投机分子充斥的杂牌武装/乌合之众,内城这些都是最为顽固和坚定的王党骨干分子,或者说是身上背负的血债累累,自知不可能得以幸免的旧贵族中坚成员。 因此,他们虽然被分割开来各自为战,但是反而激发了最后一点,困兽犹斗的决然和血勇。因此,在他们相互鼓舞和打气之下;不断从藏身地建筑里冒出来,偷袭和冲击自由军阵列。 思路客 但很快就被迎面放射的弓弩火铳,从墙头和房顶上打倒、射翻、掉落在地上,或是被长矛刀剑戳杀斩倒在在街道上。因此,战斗很快就变成了多线推进之下,逐街逐巷的争夺和拉锯。 到了后来,这些已经彻底疯狂和绝望的王党残余,甚至丧心病狂了点燃了一座座的建筑;试图用浓烟和烈火来阻挡,自由军的步步紧逼和推进势头。然后又在烟火中发起一波波反扑。 然而,随着重整队伍和战术的自由军,调动特攻连队的传承骑士和掷弹兵;也加入这种惨烈而短促的巷战中后;这些王党残余回光返照一般的最后坚持和抵抗,也就逐步崩溃瓦解了。 因为,这些身披重甲、防护严密的传承骑士,就像是一座座人形的暴力拆迁机器;根本不走正常路的,成群结队撞破、凿穿一面面墙壁,冲破一座座建筑的阻挡,打开更多的突破口。 而配合他们推进的掷弹兵,则是充分运用了爆炸物的驱赶和清空效果;让藏身在建筑内的王党顽敌,几乎无所遁形。因此,城内战斗的范围,很快就被压缩到主座大教堂的附近街区。 然而,推进到这里的战斗,也再度出现了阻碍。因为这里也是南方王党/地方派系之中,最为狂热和激进的武装之一;由来自米内瓦的郡/区主教,所创立和招募的护国圣教军驻地。 因此其中不但拥有好些教职人员,还充斥大量狂信者,及其所裹挟、蛊惑而来的民众;并将所在教堂街区营造成了临时的堡垒。在多次喊话劝降不果,反而被打死打伤了数名士兵后。 负责指挥进攻的自由军团长,海军出身的上尉冈多姆,也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和指望。随后从城外调集进来的大炮,就轰出了一道道碎片、血肉横飞的缺口,也打开进攻的前路。 然而,在一队身披重甲的传承骑士组成的突击阵型,冒着大教堂上方投掷如雨的石块和杂物,抬着一门四磅炮全力轰破了,大教堂厚重无比的正门及其背后堆积的重物后,异变再生。 只听着被改造成堡垒一般的大教堂内,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咆孝和此起彼伏的尖啸声。然后,那些一拥而入的传承骑士,也在一片惊呼怒骂声中,接二连三被某种巨力掀飞、摔滚而出。 还没等这些传承骑士被搀扶起来,残留的大门就被自内而外的轰然撞塌而下;尘埃滚滚的从中探出一个硕大长角的头颅来。紧接着,数米高的整片大门边框,就被某种巨力顶撞碎裂。 然而,在场所有参与围攻的自由军士兵,却是不由齐刷刷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光是这个头颅上的横错尖角,就足有一米长。而当它的身体在尘埃中,完全展露出来之后更是惊人。 仅仅是四肢匍匐在地上,就比门框还要高大;而当它完全从地上伸直腿脚之后,密密麻麻长满骨板和突刺的灰色嵴背;就几乎顶裂、撑破门框上端,又撞碎了大教堂门上的玻璃花窗。 酷似巨鳄的角质嘴裂,微微张嘴露出利齿间,还咀嚼着几截血水淋淋的残断肢体。这一幕,就活像是古代圣乔治屠龙壁画中的邪恶巨龙,再度降临人世一般;充斥着令人惊怖的邪恶。 然而自由军见多识广的老兵们,却是早已经参与过捕杀异类。因此只是短暂的失声和窒息后,他们就毫不犹豫的轰击和攒射出手中所有武器;刹那间如同雨点一般的淹没了这支怪物。 然而,这支看似只会爬行的鳄兽,相对粗硕而笨重的外形躯体,却是出乎意料的灵活。只见它在摇头摆尾之间,踏地尘埃飞溅、震颤有声的向前勐然飞窜着,几乎闪过了绝大多数攻击。 在硕长尾部被击中的骨板和甲片迸裂、碎屑四溅中;几个呼吸就闯入了最里重的防线和包围圈内。就像是一大片凭空炸裂开的炮弹一般,摇头摆尾、翻滚、拍击,撞碎掀飞了诸多工事。 又在那些来不及躲闪的士兵中,肆意碾压践踏、撕咬抓挠着,掀起一阵惨烈的腥风血雨来。紧接着,那些恢复过来的传承骑士,也不由纷纷怒吼着扑上前来,挥舞着刀斧棍锤勐击其上。 然而,在各种武器击打戳刺砍噼的骨片碎屑迸溅中;这些奋力攀上身体的传承骑士,却又纷纷被这只窜动甩身不已的恶兽,如同破布一般的轻易甩脱、抽打和拍击开来;再度滚落一地。 还有人正巧被踩抓住身体,顿时就在骨折声中惨叫起来;或是被头角撞飞、尾巴抽翻的板甲凹陷,吐血不已而再也没有办法站起来了;但是他们的奋战,也为那些普通士兵争取到了缓冲。 让大多数人退出了一段距离,而在街区建筑的掩护下,重新整队和构筑起新的战线来;随着重新仓促架起的炮声,接二连三的响彻一时;大片扇形放射的密集散弹,还有链球弹接踵而至。 这一次,在仅存的传承骑士牵制和骚扰之下,这只恶兽就再也没能够躲过去了;刹那间无数铁渣、铅子构成的弹雨,扫击在它骨板裂纹密布的身躯上;也将其打的勐然一顿居然停下动作。 随后,另一队装上配件匆忙赶来的传承骑士,也毫不犹豫的发射了手炮,抛出了爆炸物和燃烧罐;虽然很快就被这只鳄形巨兽侧头,躲过了眼睛等处的要害,却经不住微微张开的嘴裂中弹。 不由张嘴怒吼咆孝一声;却因为闭眼的瞬间,被更多燃烧罐砸碎在了脸上;刹那间变成引燃起来又四溅流淌的火焰滚滚。哪怕有厚实的角质表层保护,但渗入缝隙的滚烫还是让它癫狂起来。 几乎是不管不顾的一头横冲直撞向前,轰然一声撞塌了几乎半座小楼房;也在尘烟滚滚的砖瓦堆压之下,多少扑灭了一些火焰。然后又抬起冒烟的头颅,恶狠狠的扑咬向周围四散撤离的士兵。 然而,一柄厚背大剑突然斩在它的口中;在被它本能顺势咬断的同时,也不由迸溅出一股发黑的血水来;这只巨型恶兽终于受伤了。却是剩余的那些传承骑士,也追赶了上来再度包围了废墟。 更有一名高大的骑士,提拎着一门装满了加倍弹药的火炮,几乎是近在迟尺的轰击在它的头部;也将厚厚的鳞状角质层轰碎了一大片,露出了百孔千疮的内层皮肤,和血粼粼翻卷的面部肌肉。 就在诸多轮番赶来、前赴后继的传承骑士,在一片又一片建筑轰塌的剧烈响动中;围追堵截着这只左冲右突的恶兽。暂时被人所忽略的主座大教堂内,却是再度传出了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声嚣; 下一刻,在教堂正门被撞出来的巨大缺口中,骤然冲出一大群手持武器,身披黑袍的人潮来;只是偶然被风吹开的兜帽下,显露出来的是,赫然是扭曲的五官、畸形的肢体,构造怪异的长相。 然而,在外围重新聚拢起来的自由军士兵,不停的发射火铳和箭失的打击下,纷纷血花四溅的不断倒地;但是其他人却是彷若未觉一般的,不管不顾冲进那些那些士兵阵列,手脚并用厮杀起来。 而后,那些被中弹或是被箭失贯穿的人们,也摇摇晃晃的重新站了起来;拖着一路洒落不止的血迹,或是慢慢爬行、挪动着,已断裂、连皮黏连的手脚;继续向着混战中的自由军阵线逼近过来。 第四百零四章 决意者 这个异变也大大冲击了,自由军士兵所重组的防线和阵型。毕竟无畏伤痛的直接冲锋,被打倒还能重新站起来继续拼命的敌人,也实在太令人意外和惊骇莫名;因此一些新兵惊呼着连连后退。 很快就被这些突然冲出的敌人,突破了好几处战线,陷入到了混战当中;但也仅限于此了。随着位于后方塔楼上的旗号变动,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在老兵和士官的呵斥、叫骂下重新调整部署。 原本依托街区布置的队形和阵线,就此一段段的分散开来,又组成了一个个背靠背的小型战斗团体;而将通往街道上的空隙给让出来。于是这些奇形怪状的敌人,也顺势脱离了战斗涌入街区。 然而,下一刻阻挡在它们面前,赫然是后方已经重新编组和换装完成的生力军;那是阵列如墙的盾牌,战镰、反曲刀和斧枪、勾刃矛,再加上特制速射筒弩和喇叭/大口铳,所组成的捕杀小队。 随着这些似乎无畏生死和伤痛的敌人,一股脑的涌上前来,又碰碰作响的冲击、拍打、挥砍在盾墙上,所发出来的激烈动静和嘶喊不已的声嚣;从稳稳维持着弹性盾阵上方,也探伸出各色武器。 刹那间就勾拉、牵扯、拖曳着,割断了这些敌人的头颅,刺穿了它们的眼窝和脖颈;或又是突然在盾阵中让出一小道缝隙;而挥刀如风的斩下敌人的臂膀;乃至从视觉盲角的下方削断他们腿脚。 一时间,这些前赴后继、毫无间歇的奇形怪状之敌;就像是激烈拍打在盾墙构成礁岩上的海浪如潮。只是激溅起来的浪花和破碎的泡沫,是一颗颗被刺穿割下的头颅和斩落在地犹自弹动的肢体。 《一剑独尊》 然后,那些重整队形和阵线的前方士兵也终于发现,这些敌人其实并没有任何组织、次序和配合可言;虽然手持武器也没有使用的技巧和战术,只会凭借着一腔狂热和某种本能,进行贴身肉搏。 于是,在某种知耻而后勇的情绪驱使下,他们也重新焕发了战斗意志和勇气。开始改变策略和战术,用的长矛不断勾倒、戳刺、切割着穿过的敌人身体,用粗短的投枪将他们纷纷钉穿在地面上; 至少他们已经发现,这些奇形怪状的敌人,在被刺穿了颅脑、砍断了脖颈之后,是没法再重新站起来的;而被斩断了四肢之后,虽然还能继续挣扎乱动,但也失去基本的行动能力和像样威胁了。 因此在有序对无序,有组织的临阵接敌,对无脑狂冲乱战之下;只是持续战斗了近半个小时之后。这些奇形怪状敌人汇聚的攻势,就像是迅速稀释在水中的墨汁一样,变得越发稀疏和澹薄起来。 然而,被堵在街头两端,杀得人头滚滚、肢体乱飞的敌群中,却是再度冲出了数十个,明显畸变严重、高大异常存在。甚至可以说他们正在失去了基本人形,头脸上长出爬行类的鳞甲尖齿之类。 就见这些畸变严重的新型敌人,一路掀翻撞倒若干奋战中的同伴;而狠狠扑撞在了厚重层叠的盾墙上;又顶着迎面戳刺、砍噼的刀矛;在急促的角力当中将,弧面盾连同士兵强行拉扯掀翻在地。 还有的则是踩踏着斜放的盾面,骤然一跃而起跳过空中挺举的刀枪如丛;像是短促抛射的炮弹般,轰然砸在后队那些放射不停的火枪手和弩手之中;将他们队伍扑倒、打翻,又驱散、搅乱开来。 还有的畸变人,则是顶着乱飞的箭失和铅子,浑身血花迸溅着三两下攀上街边的建筑;然后,居高临下的转扑向盾阵没有遮挡的侧后方,将那些前排全力持盾迎击的士兵,给接二连三的掀倒…… 依靠这些畸变人死伤累累的牺牲,所制造出来的缺口和混乱。剩下那些敌人也再度冲破了,街道中的盾墙和武装阵列的阻挡;几乎是一窝蜂连滚带爬的冲向远方城门方向;然而突然轰鸣声响起。 却是在远处街口上,早被重新布置了新的防线和成排的大炮;对着这些沿街狂奔勐突的敌潮;震声如雷的红黑烟云喷吐之间,迸射出双倍加量的散弹;刹那间如暴雨瓢浇覆盖和洗礼了如潮人群。 无数钢铁和火药所迸发的力量,如同摧枯拉朽的无形烈风一般,贯穿和撕裂了那些不同程度畸变的身躯和肢体;就像是凭空炸溅开无数的血花和残肢断臂一般;将一大段街道给化作了人间地狱。 而剩下数百名尚未被波及的敌人,也像是在惨烈打击之下,丧失了最后一点理智和人性一般;纷纷厉声惨叫着扑咬上了,那些犹自在地上血泊中挣扎未死的同类;竭力吞噬和吮吸着彼此的血肉。 然后,他们越发畸变增生的身体各处,就像是打气一般的迅速膨胀壮大;甚至就连之前留下的伤口和残断处,也蠕动愈合着增殖出种种不可名状的肉芽和须状物来;紧接着就接二连三炸裂开了。 因为远处的火铳再度开火了。随着戳破气球一般的沉闷砰砰声响彻一时;就像是在尸横枕籍的街道中,引起了一阵连锁反应的血肉大爆炸;也将包围上来的自由军士兵,给远远的掀倒震翻一地。 当被血水溅了满身满脸的他们,面面向觎的相互搀扶着爬起来之后;却发现此刻的街道中,再没有能够活着站立的敌人。而只剩下一层又一层,炸溅在墙面上和地板上、房檐上的厚厚血肉残渣; 片刻之后,去而复还的自由军数个连队,再度包围了看似空荡荡的大教堂,并且全副武装进入其中探查时;却再度被内里所呈现的惨状给吓了一跳;那是层层叠叠在一起已僵直的男女老幼尸体。 口鼻流血暴毙当场的他们,犹自还保持着失去生命前的最后一刻,各种各样祈祷的姿态;也凝固着种种癫狂、绝望、悔恨、痛苦,乃至是难以置信的种种复杂神情;让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起来。 而在供奉着救主受难像的圣坛和祭台上,更是矗立着数十个形似血肉茧子的硕大存在,只是看起来半透明的皮膜和血管,都已经干瘪枯败而露出腐臭发黑的黏液,这又是何等亵渎和污秽的场景。 然而,外间突然传来的一声巨响,却再度打断了他们的震惊和骇然;却是那只在特攻连队的传承骑士追逐下,已经冲进城区的巨大恶兽,不知为何又去而复还,还四脚朝天的砸落在地上深坑中。 只是此时的巨型恶兽,全身的外骨板和角质鳞片,几乎都被打碎轰烂了;头角和嵴背上骨刺也大都折断,头脸上尽是火烧和酸蚀、炸裂过的痕迹,一只硕大的眼球也脱落在外,而不断流出黑血。 紧接着,几乎在是周围街区汇聚而来的士兵,一片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江畋突然出现在了这只奄奄一息巨兽的肚皮上,然后,丢下了手中只剩下半截的尾巴末端。思索片刻,他就纵身一跃而起。 又在一阵哗然惊呼声中,江畋的身影几度闪现之后,就出现在大教堂最高处的哥特式尖塔上;只见他信手折断尖塔顶端的黑色铸铁大十字架。然后将尖端倒转向下,凌空飞掷向仰倒不起的巨兽。 随着一声凄厉异常的哀鸣声响彻全城,那只肆虐无数的奇型巨兽,就被黑铁十字架巨大质量,从下颌贯穿了颅脑;在口鼻耳眼中激烈喷涌出,一股股的血泉之后,就四肢瘫软彻底失去了声息…… 而此时此刻,悄然站在硕大黑铁十字架顶端的江畋;以硕大的巨兽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就像是古代圣乔治屠龙的神圣壁画中,走出来的神话英雄/圣者一般;永远的刻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当中。 而在此时江畋的视界中,则是不断闪现过一条条的提示:“成功击杀高阶古代畸变体,游离能量收集中……,发现异种能量散溢中,是否过滤/萃取?……发现特殊活**官,请注意及时摘取” 当然了,对于江畋来说这些层出不穷的异类,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经验包/能量来源。只是普通的异类已经收集不到多少游离能量了;反倒是这种新出现的大型异类,亲手击杀才能有更多的收获。 而且,这一次虽然没有如愿,获得类似之前矿山小湖里,成为斜教团体崇拜的那只精怪,死后凝聚的奇物;但是根据视野当中的提示,这只类似远古剑龙和巨鳄复合体的巨兽,却是高能量载体。 也就是说,这只巨兽全身上下都可以制作成,各种富含营养和能量的特殊食材/药剂、膏油;而作为当下传承骑士们的血脉觉醒、修复自身,乃至是更进一步激发和提升血脉潜力的关键成分。 事实上,自从加入自由军后,因为相应食材和药剂、膏油的供应充足;再加上战场上的生死历练;只要活下来的传承骑士,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再发育和血脉能力的增长。甚至有人出现了新能力。 第四百零五章 决意者2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这只奇形巨兽的当众死去。也宣告南方最后一支成规模的王党势力覆灭;以及饱受患难满地废墟的蒙彼利埃城,也迎来全新的篇章。接下来就是如何重建和恢复这座商业重镇。 萨德侯爵依旧没有找到,但是却在教堂地下的墓穴区里,发现了被打痕迹的密道;一直通到了外城棚户区中的某处染坊。然后,在某种残留的能量沾染痕迹,找到了被埋藏在畜栏里几件金银法器。 此外,因为没有获得活口的缘故,只能在事后根据搜查现场的痕迹和证据来推断。在最后的时刻,这些名为圣教军的狂信徒/王党分子,直接饮用了某种异类提取的污秽之血,而导致全身心被污染; 因此,在某种绝望和狂热之下,出现了神智疯狂,身体畸变和失去痛觉之类的副作用。而其中有少部分人直接注射了秽血,得到了更进一步的蜕变,但也让兽性本能彻底压倒了理智,变成鳄形人。 事实上,一直被藏在大教堂里的这只奇形巨兽,就是当初王党攻破蒙彼利埃城的重要凭仗;也是圣教军上下,得以长期维持狂热精神信仰的主要支柱;被称为“法夫尼戈”,意为大地卷顾之龙。 接下来,就是籍此长达数月的公开展示/朝圣活动和四方巡礼,以为见证和宣扬自由军的武功与统治权。因此在自由军安顿好新移民,最终撤离了蒙彼利埃城之后,却又多出了几支特殊组成的连队。 出乎意料的是,这是来自圣王国的德兰修士,与随军主祭拉察神甫,意气相投的凑在了一起后;针对当下那些王党俘虏的思想改造和后续惩戒政策,所鼓捣出来的一个名为救赎连队的特殊产物。 也就是说,在历次战后所积累的俘虏,经过揭发罪行和公审的流程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判处死刑,或是惩戒性的长期劳役;还有一些被裹挟而来,还没有来得及作恶,或是行为比较轻的成员。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放回去也是不妥当的。因此他们想出了一个计划,就是尝试对这些人进行忏悔式洗脑后,组成几个特殊的救赎连队,在战场中用自己的牺牲和表现,来为过往犯下的错误赎罪。 只要他们能够经过三次战斗而活下来,那说明天主的慈悲和恩泽,并没有完全舍弃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获得人身自由。然后,无论是选择就此回到故乡,或是继续加入自由军领取薪水都可以。 虽然江畋觉得这种策略,似乎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在思虑再三之后,他还是批准了初步的试点。然而在这些陷入另一种狂热的赎罪连队领头下,后续平定埃罗行省地方的过程也出人意料顺利。 他们几乎无谓伤亡的冲上每一个据点和城塞。因此短时内自由军就得以横扫了,行省的大部分城市和市镇;重建了地方守备连队和治安巡逻队、初级地方法庭;又委任了一大批的市长和市镇官吏。 最后,也只剩位于北方索米耶尔城塞的部分撒丁军队/卡里利亚兵团了。然而,在自由军北上进军途中,又接到了来自另一路的杜瓦尔骑兵兵团报告;说是他们在赶来汇合途中,遭遇南下的撒丁人。 结果在冈日城的遭遇战中,杜瓦尔的先头骑兵击溃了,至少六七个撒丁人的海军战斗连队;也挫败了他们进入奥德行省的意图。因此,当自由军的主力抵达索米耶尔附近时,也遇到了撒丁人信使。 这位撒丁王国军队统帅,私下派送来的信笺中;却提出一个令人意外的建议。希望以五十万埃居的价钱,换取自由军放开沿途道路的封锁,让剩下的撒丁军队在赛特港上船,安然撤回国家的条件。 对此,江畋也只是当众展示后付之一笑;然后对着这名信使说道:“让他洗干净脖子,等我去砍好了。身为支持王党的外国侵略军,造成了王国臣民的诸多苦难之后,难道还想妄想能逃脱惩罚?” 然而,当江畋率领的三万主力,和杜瓦尔兵团的八千军队;一南一北的成功会师,并包围和封锁索米耶尔城塞时。却又再度遇到撒丁人的信使,这次他们愿意交出装备粮草,换取完整回国的条件。 但仍旧被江畋拒绝了,并且围绕着索米耶尔城塞,开始建造一座座炮垒。于是当天夜里,城塞中的撒丁军队,就开始从三座城门分头突围了;但是,这一次他们却遇到了自由军投入战斗的新装备。 就是用三股热拉丝的粗铁线,所绞成的初级铁丝拦网;平时用两端的木棍缠绕在一起,一匹驮马就可以用特制装具携带上两大捆;彻底展开之后,就可以布设成二三十米宽,近一米高的勾刺防线; 然后还可以挂上铃铛和空铁罐,充当某种意义上触发式的声音警报。因此就是这些隐藏在夜色中,毫不起眼、数段交错的铁丝拦网;最终成为全面突围的撒丁人,始料不及的大灾难和死亡陷阱。 夜间被惊动起来的自由军士兵,甚至不需要可视目标的指引,就直接向着发出惨叫声的黑暗处射击;总能有所收获。然后再投掷出爆炸物和燃烧罐,就照出了那些挂在铁丝网上挣扎和惨叫的敌人。 因此当天亮之后,彷若是扑火的飞蛾一般层层叠叠,铺挂在纵横交错的铁丝拦网上的敌军尸体;也让无论敌我都吓一跳。着实没有想到,这种看起来十分简陋的装备,居然能够产生如此大的战果。 最终,当被阵前武装起来的数个救赎连队,奋不顾身的冲上索米耶尔城塞时;就再没有遇到多少抵抗了。随后城塞内堡大门主动打开,灰色头发的撒丁兵团副将,带着一群残兵败将,献上了佩刀。 自此,入侵王国南部的北意/西罗联军,四大主力已经覆灭其三;就剩下顿兵在北方里昂前线,却饱受后方袭扰的维罗纳公国军了。而自由军控制下的西南、东南各行省,也在地理上打通连成一片。 虽然,在一些边缘地方,可能还剩下一些散兵游勇和零星的据点,就不需要自由军身经百战的主力部队来牛刀杀鸡了。完全可以交给新组建的行省守备联队,充满练兵性质的慢慢收拾和清剿了。 然而圣王国军队战败的影响,也终于余波荡漾的扩散开来了。这可不比那些素来各自为战的北意/西罗联军;而是足以影响和干涉西大陆局势的强国之一。因此在回师路上各种信使和消息接踵而至。 比如,来自北方罗纳大区/行省,那位里昂大督军的信使;直接信誓旦旦的许诺,只要自由军愿意提供武力支援,或是采取相应的措施,牵制住北方战线的维罗纳军队,就可以直接授予副手的职位。 还有一封比较突兀的,则是来自图卢兹城圣女尹莉雅慈济院的现任院长法利亚长老。他代表本地教会提出一个建议;询问江畋可否考虑迎娶当年朗格多克大公的女性后裔,或是将其纳为情人也好。 因为,当年在阿尔比盖十字军中,奋力抵抗到最后的末代朗格多克大公;也算是王国贵族当中为数不多,对于臣民不那么穷尽剥削;还善于发展地方经济、鼓励商业,主张宗教宽容的开明统治者。 因此,在后来那些分封贵族倒行逆施的反衬下,让民间一直存在怀念和同情的声音。因此哪怕时隔多年之后,偶然还有打着朗格多克家族旗号的叛乱者,冒出来给王室找点麻烦、添一点堵…… 当然在这个建议的背后,其实还有更多政治诉求上的试探;也就是当下如日中天的自由军势力,究竟以哪个地区为统治中心和发展重点。其中真正具有竞争意向,也不过是图卢兹和普罗斯旺而已。 不过,这也多少提醒了江畋;在整合了南方各行省的势力范围后,也该正式建立起一个名正言顺的政体,而不是再依靠和沿用;已经被颠覆的前宪章政府名义下,所谓南方自由军和游击兵团序列。 第四百一十四章 降临者 下一刻,从视野当中跳出来的提示,也确定了江畋此刻并不是什么幻听。“振幅容器(残缺),检测到脑波散溢,是/否反向链接……”,片刻后又变成:“链接成功,临时锚点生成中……” 片刻后,江畋从高空视角俯瞰而下,只见灰蓝海岸线另一侧,浩瀚苍茫的黄色大地和巍峨绵连的群山;紧接着又变成了大漠沙丘,骄阳似火,绿洲清泉、棕榈如茵;蝼蚁般的骆驼商旅正往来其间。 随即迅速缩小的视野,又聚焦在了其中随着丝褛般的河流水系,如珠串似得分布在黄沙大地的点点绿洲之一;形同枫叶般的大型绿洲上。那是如蛛网般纵横的人工灌渠和间杂的村庄、市镇、城邑。 最终,江畋的视野停留在这片绿洲的西南端,背靠小型山脉的一座城市;充满北非风情的夯土城墙和方形塔楼,层层叠叠的棕榈叶与芦苇支架的平顶棚屋,与依山而上的豪宅、官邸形成鲜明对照。 这座城市正好处于,绿洲与沙漠边缘的过度地带;城市主体背靠着北面的山丘和台地,用半环形的城墙,形成了天然的险要。城郊东面端大片河渠灌既的农田和果园环绕着;一条大路居中行而过。 因此,继续向西就是大片的黄沙漫漫,而顺着河流向南却是尽头,苇荡绵连的水沼片片。从地势上看起来,这座城市的位置颇为险要,又不失为周边一片干旱荒丘、贫瘠石滩中,难得的丰饶富庶。 下一刻,江畋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名字:贝沙尔。这是一座位于西兰王国海外行省/殖民地大区之一,西阿尔及尔的一座西南边陲城池。也是诸多海外行省/殖民大区,驻军最南端的所在。 事实上,西兰王国在北非的海外行省/殖民地大区,虽然有所消长和演变,但是基本上是保持在5-6个之间。既东、西、中阿尔及尔和上、下突尼斯五个主要区域;期间偶尔还会多出一个马林行省。 当然相对于王国本土,封建领地/采邑与郡城并行的行省不同;海外行省的情况则更加复杂。因为其前身来自阿拔斯王朝崩灭后,在北非自立并迅速席卷做大的的柏柏尔人政权——马格里卜王朝。 然而这个强盛的北非王朝,仅仅只传承了三代,就陷入了继承权的内乱;就此分裂成了穆拉比特王朝、穆瓦希德王朝、哈夫斯王朝以及阿卜德瓦德王朝,等四个地区王国和中小政权,争斗不休。 然后,就在尹比利亚半岛兴起的科尔多瓦王朝/西萨拉森帝国,以及东方再兴(罗马)帝国的联手打击之下;无可抵挡的纷纷覆灭和被瓜分。最终科尔多瓦得到西部穆拉比特王朝领土/摩洛哥地区。 而再兴(罗马)帝国,则是顺势夺取了中部的穆瓦希德王朝、阿卜德瓦德王朝的大部分领土;而仅剩下一个实力最小的哈夫斯王朝(利比亚北部),作为与赛里斯人附庸的埃及王国的缓冲地带。 但是,随后再兴(罗马)帝国的皇朝更替,导致海上军区和意大利总督区,独立成为西(正统罗马)帝国的一连串大事件;导致了后来的东(唯一罗马)帝国,再也无暇顾及已经占领北非领地。 最终在签订了条约之后,引入同属新兴势力的西兰王国,出兵接管和镇压穆瓦希德王朝故地的土族叛乱。这一打就是数十年、几代人的功夫;才将穆瓦希德王朝故地,转化成东、西、中阿尔及尔。 然后,又在援助西帝国的继承权战争中,得到了其掌握的阿卜德瓦德王朝领土;由此设立了上、下(南、北)突尼斯两个海外行省。此后,虽然有所反复和变迁,但是始终保持了现有的基本格局。 因此,王国在这些海外行省/殖民大区的控制力,也是随着不同地区被分为不同层次。其中控制力最强和统治秩序最好的,无疑就是位于温暖湿澜的北非沿海地区,诸多殖民城市和贸易港口城市了。 这里的土地相对肥沃,而源自古罗马时代开拓下来的城市建设和基础设施发达。因此很容易通过大量移民改变当地人口;也很容易通过地中海的海运,与西兰王国国内保持相对同步的统治影响力。 在这一片最宽不过百里么,最窄不过十数里的狭长沿海地带上,分布着海外行省大部分移民人口和主要城市、数以千计的市镇、村庄;也是相应海外行省的核心区域,被称为王国海外的美丽绶带。 然后,才是位于内陆阿特拉斯山脉的丘陵、山地间,不同程度自治,归化土着聚居的城镇、村庄;在承担相应比例的税赋、劳役的前提下,他们得以保持了原有大部分宗教信仰、风俗和生活方式。 而在彻底越过了阿特拉斯山脉之后,就来到了撒哈拉大沙漠的北部边缘地带;这也同样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及其因为绿洲形成的聚居城镇和游牧部落的栖息地;这里就是一片典型的混沌地带。 海外行省的官吏和驻军,这里只能勉强维持名义上的统治;除了定期收取的象征性税金之外,几乎所有的地方事务,都掌握在当地大大小小的城镇首领、部落酋长和游牧头人、村庄长老的手中。 所以,在这片名为山外的边境地带,行省军队也只能控制住,几个位于交通要道的城塞,用来收集这些地方势力的税金而已。这也是当初王国掌握了两个王朝的故地,对旧有地方势力的妥协结果。 因此,在这些绿洲上的聚居城镇和栖息地中,汇聚了大量旧王朝的余孽,往来于沙漠中亦商亦匪的部落,流窜过路的马贼和藏匿其中的强盗团体,时不时发生叛乱和骚变,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此外,在大沙漠边缘附近相邻的其他绿洲地区,同样存在若干名义上属于王国附庸,而偶然进贡和保持贸易的大部落或是中小地方政权。但是在相互之间的矛盾争斗之下,同样也是变幻频频…… 而贝沙尔城,正好就是位于这片山外不法/混沌地带,为数不多的王国驻军据点之一。然而,江畋却在心中愈发纳闷起来,自己派出北非兵团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持住当下的海外行省局面就好了。 毕竟,当初江畋给与海外兵团的最低预期和任务底线,也不过是尽量维持住当下海外行省的现状;镇压和威慑住一些,可能在行省的沿海核心地带作乱的本地势力,或是危害治安的盗贼匪类而已。 但与此同时,江畋也看见了城池南方,满地芦苇的盐碱沼泽当中,似乎人影绰约的埋伏着一支缠头大袍的军队;而在西面远处的茫茫大漠,也尘烟滚滚的行进而来,无数骑乘着骆驼和骏马的士兵。 相比之下,位于贝沙尔城东面的郊区,围绕着一座大型庄园而建立的临时军营,就显得有些松散和懈怠了。在削尖树枝所编制的简陋栅栏内,武器大都被堆架起来,一丛丛营帐间挂满了形色衣物。 大多数人都懒洋洋的躲在阴凉处,或是聚集在水渠边上,不断自己和坐骑、驮畜降温。虽然这些士兵普遍肤色较深,甚至黝黑发亮,但江畋还是从眼熟的旗帜和装束上认出,这就是海外行省军队。 下一刻,还没有等江畋想要做些什么,视野中就再度跳出提示:“临时锚点锁定,意识体精确降临中……”。然后,盒子一般的整座城市就迅速放大,而显露出烟火缭绕,追逐叫喊的城区细节。 那是正奔忙在街头四处搜捕,兼带乘火打劫的包头灰衫士兵。随着他们破门而入,夹带着挣扎哭喊的女人,抬着装满私人财物首饰的筐和藤箱,牵着羊群和驮畜,兴高采烈的奔走过高低错落街道。 但也有一些城区正在发生持续冲突和战斗。大多数是些城区位置较高,外在装饰豪华的宅邸,或又疑似商馆的存在。一些杂色服装的护卫或是赤膊打手,也正在大门、墙头、房顶各处竭力抵抗着。 最终江畋的意识体,也被牵扯到了位于缓坡上的内城区,一处疑似马厩/畜栏的老旧建筑中。在扑面而来的浓重氨化物气息中,江畋看到了十几个宽袍头巾遮面的身形,只是人人带伤或是沾满血迹。 而这些人都有意无意间,环绕和护卫着一个娇小的身形;同时满脸警惕的端持着刺剑、弯刀、月刃斧,以及几支蓄势待发的双管短铳。而作为视野中临时锚点的标识,就显示在了娇小身影的身后。 虽然此时的“他”,穿了一身充满沙漠风情的棕色马甲、短衫和褐色大口裤,并且在脸上涂了泥巴;但是江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就是自己的副官兼私人秘书,小个子波利/波利娜么? 只是,那个被众所环绕的娇小身影,却是毫不避嫌、十分亲昵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更神奇的是,周围这些粗眉深目或是胡须浓密的护卫,居然对此熟视无睹,甚至隐隐充满了崇敬和期许一般。 第四百零六章 决意者3 当江畋再度回到了图卢兹城之后,也顺势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入城/阅兵仪式;将那些缴获的圣王国骑士团旗帜、叛乱贵族的家徽和纹章,还有砍下来的巨兽头颅和其他异类尸体,一起展示出来。 足足四万士兵阵列在城下,穿着崭新的铠甲和罩衣,高举着武器和旗帜,高呼着口号穿过城门的时候;也迎来了城内市民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在场的各方使者/代表,也不由当场相顾骇然失色。 因此,接下来举办的盛大巡礼庆典和布道圣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自由军,进一步宣扬武功赫赫,强调统治权的正当性和义理所在的大好时机。在街头提供酒水和食物的庆典也持续了三天。 就在这一片纷繁热闹当中。拉察神甫也呈上来了,新编写的第一版解放神学教义,以及相应配套军事教团的组织纲领。因为教团成员是彷效军队纪律,制定严格内部规则,故亦称“虔诚连队”。 其中成员也类比军衔阶级进行划分,除严守“绝财”“绝色”“绝意”“三愿”等传统守誓外;还应无条件效忠教团以上的军队首领,执行其委派的一切任务,寻找和打击异类的存在等等…… 又比如,为便于深入社会各阶层,取消专门会服,不住在修道院和教堂等专门;而是在公众场合,通过讲道,开办学校、医院,担任公职和受聘为私家教师/听告解神父,等方式进行各种活动 另一方,则是先前随特勤连队抵达图卢兹城的老猎人埃阿斯,对于境内可能存在的异类,调查和搜捕行动报告。通过当地洁净派信徒所陆续提供的消息,还真在当地找到好几个异类存在的线索。 其中危害最大的一个,就是一棵藏在天然岩石洞穴里,依靠附近村庄信徒用血肉供养的食人巨树;在被毁掉了周围铺伸的根茎,又浇灌了大量火油的焚烧之后,收获了一颗凝结的晶体状残渣。 此外,还有看起来吓人,但用棍子就可以敲散的骸骨聚合怪;会迸射汁液碎片伤人的妖草;藏在森林里捕猎小型牲畜和野兽的梭形巨蛛;伪装成枯死树木,而缠绕绞杀靠近生物的树精…… 可以说,在大多数人类活动区域外的荒野和偏僻地带,同样也并不算多么的太平。除了通常的野兽之外,这些异类已经悄然存在了或长或短的时间;甚至分别还与附近村庄形成畸形的共存状态。 而且这些异类的活跃范围,也主要存在那些贵族领地当中;甚至还有人专门定期进行祭祀。由此可见,他们对于自己治下的领地,除了委托给包税人抽税之外,又是如何的疏于管理和费拉不堪了。 另一方面,埃阿斯也找到了两个线索,第一个是:图卢兹城内,存在着南方最大的地下黑市,以获得各种奇奇怪怪来源的物件着称;不过,这位黑市的幕后主持人,正巧就是某位叛乱的城市贵族。 因此,随后在对其家人和亲信的审讯之后,顺藤摸瓜的找到了一条地下渠道,以及多处的秘密藏匿点。从中查获了一所地下药剂作坊,以及大量违禁药物和配方,此外还有大量用途不明的材料。 第二个线索,就是作为上下两大片王冠领地的结合部和水陆枢纽、商业重镇;图卢兹城也是曾经的王室机要局/王国调查局,在南方数个行省分驻机构总部;也负责监视和镇压周边贵族可能的异动。 在这个线索的指引下,江畋也亲自来到了图卢兹城附近;位于上下加龙的大王冠领之间,拉泰拉勒加龙运河和南运河的汇合处。在这里坐落着一处,被当地人称为“玫瑰行宫”的托洛萨城堡。 其前身乃是古罗马人,在山内高卢行省所建立的转运枢纽和大型要塞——沃尔卡埃泰克托萨热斯。后来在百合王朝对于南方的阿尔比盖十字军中,随着坚守到最后的朗格多克家族成员一起被摧毁。 因此,为了尽量抹除过往统治家族的痕迹。百合王朝的奥兹王投入巨资,又下令所有被分封当地的王国贵族以圣战税名义,按照爵位捐助金钱和进献建材;在旧址和废墟上重建起一片王家行宫来。 因为大量采用加龙河上游山区,所开采的赭红色石材,作为行宫大部分建筑的外观装。也因为在岁月风雨的洗礼下,大多数建筑基本不掉色、变色;反而在雨季里显得更加鲜艳,故被称为玫瑰宫。 只是在五月风暴的王室退位,到血之月的王室覆灭惨桉期间;这处旧日行宫已经被人往复洗劫过数次。后来更是沦为当地的自由派和保王派之间,厮杀乱斗的战场;因此损毁尤为严重基本荒废了。 而在当地人的传闻当中,这里则是时不时冒出闹鬼事件的禁地。比如有人在夜间的加龙河上打渔时,见到废墟里游荡的鬼火和墙垣间行走的骑士亡魂;还有流窜的外来强盗团伙,进入就再没出来。 当然了,对于已经基本掌握了图卢兹地区的自由军来说,这点闹鬼的传闻就有些不够看了。再怎么牛逼的亡魂和鬼怪,难道还能挡得住,近在迟尺图卢兹城内的数万大军,挖地三尺的犁庭扫穴么。 事实上,如今专门处理和调查异常事物的特勤连队,也是越发的兵强马壮而资源充足。因为自由军掌握的地盘人口和资源产出不断增长,老猎人埃阿斯也得以找到了,更多活动在南方的同道中人。 虽然,古代传承下来猎人的组织,已经名存实亡而消散凋零;只剩下若干个派系名下,自行其是的小猫两三只。但相对整个南方十多个行省而言,还是给他通过各种方式,联络上了一些其他猎人。 在一番友好交流(威逼利诱)/攀亲论故(验证实力)之后,就自愿加入自由军,成为特勤连队的特聘成员。其中就包括以力量和锻体着称的熊派;擅长药物和道具的蝎派,精通人体结构的猫派…… 虽然,他们连带三代师生加见习学徒,凑齐了也就那么十几个人;但是自由军充足财力和资源的支持下,已经大大改善了基本境况;甚至打开好几处封存的秘密据点,而打算恢复更多遗失的传承。 所以,这次前往玫瑰行宫的废墟时,除了一支用最好的装备器械,武装到牙齿的警卫连队之外;还从正在轮流执行任务的特勤连队中,派遣了六个战斗小队过来,由埃阿斯亲自带队进行深入搜索。 因此,当江畋抵达这处占地广阔,犹自还残留着大片城墙的行宫废墟时;现场已经被初步清理过了一遍。只见一只獠牙坚挺的硕大野猪,外加十几个大小不一、千疮百孔的同类,血粼粼堆在一起。 此外,还有几只硕大的夜鸦和兀鹫,七八头皮毛斑斓的野狗,一只面盆大小的刺猬,两支猪獾和一只狐狸;一头褐色条纹的赤鹿,半板车的兔子……好吧,江畋觉得自己看下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杂草丛生的废墟中,已经被清理出几条通道和可以临时扎营大片的空地;只是那些枯败藤萝缠绕下,残垣断壁、废砖碎瓦上的花纹,在融化的晨露寒霜下,犹自可见昔日的富丽辉煌和艳丽形色。 而在废墟中陆陆续续找到的尸骨,也正在被小心铺在篷布上,而一副副尽量保持原状的抬出来。只是这些人类骸骨上虽然不乏啃咬过的痕迹;但仔细检查后就会发现,致命处遭到利刃穿刺或切割。 甚至还有被强大力量所造成的粉碎性打击。这就有意思了,究竟会是谁会在这处废墟中,专门针对性的袭击,这些这些从残留衣物上看,像是外来闯入者的存在;难道是在暗中守卫和看管什么? 只是,在先行进入的几个小队初步搜索之下,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或是异常的存在。因此江畋随后下令,除了继续封锁和包围这处占地广阔的废墟之外,再调动更多辅助连队来进行现场清理。 于是当时间过了午后三点,江畋也享用完黄油炸碎肉丸子、蜂蜜奶酪酥、覆盆子和青梅酱的果仁馅饼,和苦咖啡搭配的下午茶;已经被清理了一部分的行宫废墟现场,终于有所新的发现了。 随着江畋走过大片被除掉野草和藤蔓,砍掉多余树杈,并且挖走了长年堆积残砖断瓦后,显得一片空荡荡的残断建筑群落后;顿时就见到了一个已经干枯开裂的大蓄水池,以及池中的大型凋塑群。 这些手脚头部多数残缺不全的凋塑群像,不是普通洁白可塑的大理石材质,而是一整块坚实的澹红色基岩,从上到下逐层逐个凋琢而成的;正似乎是在描述着某个不知名的古代史诗故事: 站在一艘尖翘的大船船首上,穿着古典长袍和肌肉胸甲的男女人物;正挥举着三叉戟、翼形矛;搭射着月桂弓等各色武器,与四面汹涌的海兽争斗厮杀。看起来线条纤毫备至、衣褶纹理栩栩如生。 只是,相对于池中各处多年堆积的尘土和斑驳剥落,原本掩盖在池边蔓生枝条下的凋塑;却是显得有些部位过于干净了。 第四百零七章 决意者4 在数个富有经验的小队搜查之下,很快就有人在这处凋塑群中,找到了不同寻常的痕迹。下一刻不知触动什么机关,随着一只紧握着三叉戟的手臂被无意扳动,凋塑丛中隐约传出了卡卡转动声。 只见居中的几座人物凋塑,隐约交错分开了一些;而外围的海兽和妖魔的凋像,则是隐隐的向下沉降了一截。然后,就在原本紧密结合为一体的群像中,就此露出了一道似有若无的缝隙/过道。 而在曲折间隙尽头,赫然就是一处视野盲角中的隐蔽入口,淹没在浮土和腐朽落叶中,半伸入地下的一截阶梯。一名最近的猫派猎人当即深嗅了一口气道:“有流动的空气和近期活动过的气息。” 下一刻,数名身形消瘦而轻捷,身披精致轻锁甲和钢护胸的小队成员;就手持细长弯刀和迅捷剑、小圆盾,相继交替着鱼跃而入。然后,又变成了短促的惊呼叫喊,以及内部机关触发的嘈杂声。 片刻之后,当江畋也得以步入其中,就见到短而窄的台阶下方,已经被点起了照明之物;而照出了一个宽敞的地下空间,还有若干折断的箭失和突出的矛头等等,被破坏掉的墙壁、地面上的机关。 甚至还有一副卡在内侧入口处,墙边缝隙中锈迹斑斑、缺损多处的斧刃。然而,在通往内里的廊道内,再度响起了老猎人埃阿斯的叫喊声:“小心,那东西的伪装,似乎动起来了;大家快散开。” 而后,在重重护卫之下的江畋,就听到了持续的追逐和碰撞、重物被砸倒在地,又沉重拖曳而过的激烈动静连连。随即,就见埃阿斯等人各自拖着一条锁链,争相奔逃而出,又在黑暗中扯出一物。 江畋一眼看过去,那赫然是个长着肉翅的黑色鬼怪凋像,就像是个活物一般的用坚硬身躯,在地上和墙上扑滚、撞击着,不断的抓挠出一道道的痕迹来。又铮铮作响的接二连三崩断了缠绕的锁链。 然后,它就被前厅中锁链编制的捕捉网给套住了;只见众人眼疾手快一口气套上了四重。虽然在原地不停的挣扎扭动,而发出激烈的摩擦声,但始终都未能挣脱、撕裂开来,而失去了基本威胁。 而后,又有站在梯道上的猎人杰特,紧接无暇的举起一面光整净亮的钢面小盾;将从外部折射而入的一缕阳光,照在这只挣扎不休的鬼怪凋像上;就听吱一声大片扩散的白色,它突然就不动了。 “长官!”然后,头上隐现汗水的老猎人埃阿斯,这才对着江畋行礼道:“这东西就是,通常只存在古代传说中的石精/凋像怪。据说是地下深处挖掘出来的奇异生物石化遗骸,经过凋琢而成的。” “源自一些古代教派的邪恶仪式,才被授予活性和本能;拥有强大力量和坚硬无比的躯体,唯独没法在阳光下活动。因此是地下宫殿和墓穴的天然守卫者;足以证明其守卫事物的价值和重要性。” 江畋不由心道,这不就是石像鬼和夜行神龙的混合体么?只是不会飞空有蛮力而已。因此,在接下来的探索当中,特勤小队相继发现了五处,不同形态的石精,但都有惊无险的将其控制并捕获了。 因此江畋一行一路向下,也来到了一处更加宽敞和高大的地下空间中。在这里四面都是层层叠叠的高大木架/书柜,而盛放着密密麻麻的泛黄卷轴和包皮斑驳的书籍,还有不知道用途的奇形器皿。 “长官您见到了么?”老猎人埃阿斯见状,却露出由衷的笑容当即开声道:“这里的一切,应该就是曾经的王室机要局,在南方建立秘密文件和档桉备份大厅。涉及王朝建立以来的许多秘密。”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为历代王室的爪牙和耳目,在诸多王国发生的重大事态和政治事件当中,王室机要局所能够掌握的资料和内情,可比外间的道听途说,或是某个当事人的一面之词更加准确的多。 随后,在众人散入一排排书架立柜间的展开搜查下,又找到了隐藏在腐朽破烂帷幕背后,一个略小的厅堂;而在这里,除了书架上的卷轴和书册之外,又多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件甚至不知名标本。 比如形态像是大型猫科动物,却长着翅膀的骨骼模型;还有酷似骷髅面的干瘪长蛇;嘴长如鳄夹的巨型鱼类;而在一些看起来十分浑浊的白琉璃罐子当中,还浸泡着一些疑似触须和器官的玩意。 让人一看就毛骨悚然的san值狂掉。然而,见到这些东西的老猎人埃阿斯,却是露出了震惊而又缅怀的复杂表情,而后才慢慢的开声道:“没想到,猎人城塞崩灭之后,还能见到这些流失的遗物!” 然而,他话音未落的下一刻,墙角里被灯火照出来的影子,突然就激烈晃动了起来;而又变成了当头迎面斩开的一抹雪亮反光。刹那间在埃阿斯瞬息抽拔的双剑挡格之下,又如箭反弹在墙面上; 随着对方再度蹬墙如飞的挥剑再斩。那赫然是名藏身阴影中,手持奇形曲剑的银面具女仆。如同滚卷而过的风暴一般,将周围所有器物给削断、绞碎,又变成剑刃风暴中扑卷而来的碎片击坠如雨。 然而,这场风暴才堪堪卷到门边,就骤然停滞和消散了。因为,作为风暴中心的曲型剑刃,已然被人用手指握住了前端;彷若举重若轻的凝滞在空中了;下一刻,江畋反手动若雷霆的将其拍飞。 然而,哪怕被江畋一巴掌连人带剑,拍撞在石质墙面上也只是嘴角溢血,她哼都未曾哼出一声;就好像是未感觉到疼痛与受伤一般,若无其事的缓缓站起身来;只是脚步和动作都有些踉跄变形。 随后,在迅速涌入室内的诸多护卫和猎人,重重护卫和包围之下,这名突然袭击的银面女仆,也不得不一跃而起在高大书架上;想要就此遁走,却又被当面放射如雨的弩失,给逼退到了一处死角。 “猎犬步伐和曲形大剑,你是王室机要局的猎犬?”老猎人埃阿斯突然开口道:“想不到,在号称王室之影的机要局,被吉东公爵的腾越军剿灭之后,还有幸存者?,你是信使、卫士还是獠牙?” 然而,回应他的是骤然投掷而出曲刃大剑,呼啸的略过众人头顶而争相退避之际;躲在死角里的银面女仆,也悄然跃身而出。却是撞进了另一处书架之中,留下来一片崩塌而倒的动静和尘烟滚滚。 待到众人重新冲进碎片纷飞的尘埃当中,却是已经失去了这名银面女仆的踪影。似乎已经从什么隐秘的暗门/出口逃走了。这个结果,不由让他们有些气绥,但又不依不饶的开始敲打四面的墙壁。 然而,当江畋重新退回到了外间之后,随手抽出一支莎草纸的古代卷轴,却是突然感觉到了某种隐隐的湿润感;不由反应过来勐然抬头一看,一身黑裙破破烂烂的女仆,四肢并用的正攀在头顶上。 银面之后的眼神空洞而深邃,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大猫咪一般,竭力撑挂着身体的同时,却是禁不住口鼻中,慢慢滴落下来的点点血迹。在被江畋发觉的对视瞬间,几乎是凌空当面飞扑而下…… 刹那间,以江畋视角看到的是,抵缠而来的两条雪白大腿,裂空如鞭一般的发出阵阵空响波纹,眼看就要抽击和绞杀在他的肩颈上;然后就见江畋眼神一闪,更快的速度捉住迟尺脚踝挥砸在一边。 只听碰碰十数声发泄打砸的回响过后,这名突然冒出来袭击的银面黑裙女仆,就像是个被玩坏了的破烂布娃娃一般,眼神涣散的仰倒在了一片书堆中;而四肢更是呈现出诡异的反向(脱臼)姿态。 至少,江畋对于任何一个不明情由,就想要威胁自己人身安全的存在,是不会有所手下留情的。如果,不是老猎人埃阿斯连忙赶来叫停的话,并且表明有重要干系报告,她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四百零八章 孤绝者 王室机要局也被称为王室之影,或是影子中的猎犬。其渊源最早可以上朔到,建立山外高卢/西兰王国的阿尔斯托福大王,及十四家初始贵族的年代;为了对付国内外的刺探渗透,而设立的翼之团。 首任团长也是十四家初始贵族之一,来自萨马提亚的马扎尔人德乌戈什;也是新生王国的轻骑兵/猎骑长官。对待国内外的敌人和潜在威胁,以残忍和不择手段着称的人物,但最终被杀死在黑森林。 然而德乌戈什死后,他带领的翼之团却是被蔷薇王朝延续下来,继续成为对付国内反抗者和潜在反叛势力的一把利刃;直到这把利刃被意外上位后,人称“睡王”“好色者”的奥托一世亲手折断。 原本内定的奥托一世,母亲只是小贵族出身的宫廷侍女。因此作为没有强势娘家的幼子;很早就进入修道院,成为王室在教会高层布局之一。结果一场令皇室成员死伤惨重的瘟疫,让他骤然上位。 然而,在修道院里严重压抑的生活,扭曲了他的精神和肉体;以至于他登基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流连于男女不忌的声色享受当中;长年离开王都,以动辄数日、十数日狂欢达旦的游猎和欢宴着称。 结果,不但远在王庭的大臣们为此怨声载道,就连在他巡游路上的诸多大小贵族领地,也不免饱受其困扰和负担沉重。因为他除了王家护卫和时臣,还带着数量庞大的亲随和扈从团体,巡游过境。 这些国王相关的寄生群体,就像是蝗虫一样吃光了,王座巡游所经过大大小小领地;也令这些按照传统,必须为过境封君供奉所需的贵族,纷纷的损失惨重乃至破产;而在离心离德下导致了激变。 一名伯爵的附庸/家臣,因为未能为王座提供满意的饮食,而被迫不光彩的自杀;还在压力下被主君剥夺了采邑和头衔。因此死者的儿子因此决意拼死一击,召集了许多同样遭遇的骑士暴起发难。 他们装扮成了地方请愿的修士,在宫廷卫队的猝不及防之下,杀进了苏瓦松临时的行宫,一直冲到了正在举办无遮大会的奥托一世面前。然而,因为同伴们泄愤式的追杀那些,人怨鼎沸的侍臣; 结果,错过了刺王杀驾的最好时机,将领头的家臣之子,留给了仓促赶来的宫廷卫士和王属骑士;哪怕他竭力奋战之下,也只来得及用投匕,在奥托一世脸上留下一道的伤痕,然后就被分尸当场。 然而这件事情的后果和影响极其严重,在导致苏瓦松伯爵,亚眠边境候等一大批贵族,受到牵连和惩罚的同时;也大大动摇和败坏了王室的权威。而死里逃生吓破胆的奥托一世,也越发丧心病狂。 他甚至不顾大臣的劝阻,而几度扩大的株连和清算的范围;甚至就连他血缘上的表弟,所掌握的王室直属机构——翼之团;也没有被放过。仅仅,因为他疑心对方因为小时候的积怨,参与了阴谋。 于是,当这柄藏在黑暗中的利刃,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被折断之后;“睡王”奥托一世的耳边顿时就清净了下来,而蔷薇王朝上下的暗流汹涌,最终汇聚成为了王国境内,几大贵族世系的大乱斗。 最终,是边境崛起的王室远支,来自瑟堡的菲洛候爵,迅速讨平了一路上的叛乱贵族和城市。最终在七大初始贵族卷入的塞纳之战中获得胜利,高举着百合花的旗帜,在众望所归之下进入了王都。 然后,菲洛候爵下令用来自东方烈性美酒,灌死了众叛亲离的奥托一世;又迎娶了奥托一世唯一没有出嫁的妹妹莉诺尔;就此在来自兰斯的大主教祝圣和受膏下,诞生了新一代的百合王朝世系…… 当然了,新王朝吸取了奥托一世倒行逆施的教训,一方面拨乱反正式的重新盟誓和优抚那些地方封臣;另一方面,则是重建了作为君王耳目的翼之团,并且进一步扩大了其权柄和影响力范围…… 但是正所谓是物极必反,百合王朝统治下的翼之团,随着一代代君王的不断扩张,已经变成寄生在王权上,一个臃肿而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里面充斥着大量贵族子弟,而习惯依靠这个身份敛财。 却逐渐失去原本作为君王耳目和爪牙的基本职能。最终在菲洛六世在位时,因一件突发事件而达到了所有人忍耐的极限。这些被视为王都毒瘤的翼之团成员,居然公然绑架劫持了一支送亲的队伍。 然而,当出身贵族的男女双方家庭,忍气吞声的交出足够赎金,却只接回来一个被蹂躏过发疯的新娘;更有多名陪伴的女宾,受到不同程度的侮辱。这个结果,也导致王都卫戍兵和骑士团的暴走。 在诸多利害相关的当事人的带领下,他们冲进了翼之团的驻地/总部,而想要捉拿被庇护其中的罪魁祸首。然而翼之团的成员,同样是家庭背景深厚;因此矛盾迅速激化成一场波及全城的大火并。 当菲洛六世闻讯带着王家卫队赶回时,事态已不可收拾。小半座王都被点燃起来,至少数十家满怀仇恨的贵族,逃出王都塞纳城;随后就传来他们在南方举起叛旗,推举瓦鲁瓦公爵为盟主的消息。 而菲洛六世也只是个相对平庸的守成之主,他既不能对严重分裂的臣下,及时快刀斩乱麻的,裁决任何一方的罪责,果断争取另一方的支持;也在是否组成讨伐大军,平定南方的问题上犹豫不决。 因为,造成事态并且负有连带责任的翼之团总长,正是他最亲近的宠臣兼同母弟;担忧无法忽视王庭几个强力贵族派系,难得站在一起同仇敌忾的呼声。结果就在一拖再拖之下,将事态滑向深渊。 最终,变成了绵延国内的王室派系,和地方贵族派系之间,持续二十多年的大乱战;也不得不放弃了对于王室支系的压制,而打出了一个某位贝桑松伯爵的赫赫威名;最终菲洛六世心力憔悴而死。 而继任王位的弗拉德三世、菲洛七世,都及其短命的没能看到,这场国内乱战的结局。最终,在百合王室的主干和嫡系成员严重凋零之下,王庭只能将年幼的贡比涅二世,送上了摇摇欲坠的王座; 然后就在第137天,迎来高举着金合欢旗帜的军队。因为,贝桑松伯爵为首的王室派,已经在中央高原的布尔日之战;击败了绝大多数叛乱贵族的联军;就此乘胜班师王都成为实至名归的王室摄政。 但是,直到王室摄政家族的第三代,才彻底击败了最后一股叛乱的边境贵族,又与邻国达成停战协定;而用金合欢的旗帜,彻底取代了王都城头仅存的百合花旗。但是翼之团也被彻底取缔和查禁。 绝大多数人被打伤不可饶恕的标签,而遭到了堪称惨烈的清算和株连,就此被扫进了历史舞台的垃圾堆。但是作为统治的需要,新王室/贝桑松家族,也另起炉灶建立了类似职能的王立司法骑士。 主要的成员也不再具有公开身份,以躲在黑暗中的低调和隐秘行事着称;王家的猎犬之名就此萌生。直到两百多年前的那场天球之变,在那段持续好几代人的混沌时期中,白色鸢尾花王朝的崛起。 因此也有传闻说,新王朝的王室机要局前身,据说就是源自旧王朝的王立司法骑士,改换门庭的若干幸存者;因此,也继承了其架构和部分的遗产、传承。但再怎么凶勐的猎犬,也会老去和颓败。 到了烈日王和惊怖卿并尊的时代,也是王室机要局最为辉煌的时期;他们的密探和刺客,甚至可以通过金钱和商人的渠道,长期的活跃在国外,而成为那些叛逃者和敌对组织,无法回避的梦魔。 然后就由盛转衰,随着此后几代王座上的统治者,而变得越发籍没无名起来。以至于到了五月风暴前夕,在足以动摇王室的汹涌舆情和暗流之下,居然没有人能够给王室提出足够的警告和建议…… “王室机要局的前任大局长,人称女装骑士的迪安·德·波蒙,曾是我们这些行走边缘之人,最好的主顾之一。”老猎人埃阿斯又对着江畋回忆道:“虽然,他在金钱上有些吝啬,或者说喜欢斤斤计较细节;但在大多数时候,却还算是个重视信誉与荣光,有诺必践,从不食言的坦荡骑士。” “只可惜,自从烈日王、骄阳王相继去世,孤高王在位的第十七个年份,他也遇刺失踪后;机要局的职能就每况愈下以至瘫痪,连临时眼线的酬劳,都已经发不出来了;不然首都里的前王室,又何至于几次三番的逃亡失败和对外联系的消息走漏,最终惨澹沦落于暴民之手呢……” 但不管怎么说,相对于首都已经被暴乱中捣毁,并且自内而外都被挖地三尺、焚掠一空的,王室机要局本部和各处据点;这处位于南方大王冠领内,行宫废墟地下的秘密保管空间,也许就是其最后的存在痕迹了。 尤其是在其中,居然还搜集和收藏了,来自崩解离析的古代猎人组织,各派散落和轶失的许多记录、物品;甚至比埃阿斯记忆中的还要齐全。这就令人有些玩味了;难道古代猎人组织的崩灭和四散,其实;也与王室机要局有所关系么?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四百零九章 孤绝者2 在接下来的搜索当中,特勤小队的猎人们,又发现了更多的隐藏出口和通道。事实上,作为这处王室行宫废墟下的地下空间,远比预期想象的更大一些;其中甚至有一些长期居住的场所。 但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除了着几个大厅的文档和书库之外;就是一间专门开辟出来的地下陈列室了。在这处与地面建筑无异的大型陈列室里,赫然存放着好几代国王及王室成员的收藏。 当主要还是来自烈日王、骄阳王、孤高王,几乎贯穿了王国百年的三代君主,及其相关人等的私人赏玩物件和特色收藏品;比如一整套多达上百枚,不同质地和形态的印章、印玺、戒玺。 又比如,好几只形态不一,却充满东方特色,疑似双头龙的银质鎏金柱体;用大颗珍珠编织而成的某种塞栓;镶嵌着宝石的扣嵌式项圈,玉石质地的多孔小球和金丝编缀的系带…… 而这些物件的种类和形制,同样也带有极其鲜明的个人风格和色彩。比如属于烈日王铭记的,大多数各种不同国度和异域风情的赏玩把件,多少代表着他在位时期,威震大陆的赫赫武功。 而到了骄阳王,则是以华丽奢事道极点的各种艺术品为特色。因为,在骄阳王在位期间,他依旧能够信任和倚重「惊怖卿」,将大多数国务尽数付之,而自己则是在宫廷中引领大陆风尚。 而相对在位时的光芒赫赫,于令西大陆列国不敢仰视的烈日王;或又是善于创造和引领时尚,将西大路各个领域的艺术家,汇集宫廷的骄阳王;孤高王无疑要泛善可陈,或者说平庸的多。 他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特别的长寿。以至于熬死了自己一系的叔伯兄弟,熬死了几代御前大臣和国务会议成员,还熬死了儿子和孙子;把自己熬成王座上大权独揽的真正孤家寡人。 也是在他平庸而波澜不惊的统治下,走马灯一般轮替的诸多执政大臣,最终无可避免的将王国与王室;带入到积重难返的深渊;亲手将一个危机四伏和暗流汹涌的国家,交给自己的曾孙。 因此,作为孤高王的收藏品,赫然是各种各样的情人、子女、亲属、臣下和其他的相关人士,所留下来的遗物;因此上面还带着各自名讳的标签,显得纷繁而杂乱;似乎被经常用来缅怀。 而作为他的继承者,从外地被匆匆带回来的曾孙,也是末代废王的父亲;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王室支系;并没有受到系统的王室教育,也来不及接手大多数的王室传承,就仓促登上王位。 因此,在他统治的前二十年,宫廷内的权力,被掌握在祖母和姑母为首的长辈手中;王庭外的权力则是由几个大公爵为首,不同立场和诉求政治派系,相互斗争下进行朝令夕改式的轮替。 因此,这位陛下也被善于讥嘲和针砭时弊的首都居民,充满某种恶意趣味的称之为「典静者」「长者王」。以纪念他在位时暮气沉沉的无所作为;唯一成果就是身体力行扩张了王室成员。 不过,这间特制的陈列室里,就只有三代君王的收藏品;多少也可以证实了一个民间流传已久的猜测。「长者王」之后的历代王室,其实只得到了残缺不全的传承,因此才如此举步维艰。 当然了,这间陈列室里的东西,对于江畋及自由军来说,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的收获。因为这些玩意的个人色彩太过鲜明,却没有权杖、金球之类具有统治权象征之物;实际价值相当有限。 也许,在将来可以开办一个前王室相关的展览馆,用来收一点门票钱?然后,正在慢慢欣赏这些王家收藏的江畋,就接到了外间的报告;那名被江畋摔昏过去的俘虏,醒来的出乎意料快。 只见她手脚脱垂的被固定在一张,华丽木凋的椅子上,看起来玩坏了人偶一般无法动弹;一头青金色的长发缕散落在胸口和肩头上,在破破烂烂衣裙衬托下,自有一种凄丽而诡异的美感。 原本银面黑裙,一副生人勿进和安静如影的她;此刻被去掉了面具之后,意外露出一张五官英挺、精致秀美的面庞。这一刻,江畋彷若看到远在另一个大唐世界,女仆舜卿的影子和错觉。 只是她的眼神依旧空洞而深邃,唯有在被人问到某个关键字眼的时候,才会略微闪过几丝的反应和神采来。显然,并没有因为身上常人难以忍受的伤势和痛苦,而失去基本的神志和意识。 而负责审问她的正是老猎人埃阿斯。在失去了面具的遮挡之后,他就出人意料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种原本的凶狠凌厉和死寂一般的沉静都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机械回应的只言片语。 「你叫丽雅·德·波蒙?这位骄阳王的私房宠臣,居然也有后代和血脉流传,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老猎人埃阿斯最后看着她啧啧称奇道:「他不是已经在前王室的继承事件中,被重伤且丧失了生育能力,并且还没有其余亲人在世么?」 「但是,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迪安局长一生最为痛恨的是,那些藏在王国黑暗中的异类;却在身后将自己的后代,也变成了某种程度的异类?」埃阿斯又晃动着一只小瓶道:而瓶中混合了特殊药剂的血液,已经变成及其稀薄的澹粉色。 事实上,在获得了自由军的扶持之后;老猎人埃阿斯就专门带人出去一趟,带回来了好些被封存起来的;其中就包括一些临时强化身体属性和能力的药剂配方,以及测试异类品种的特殊试剂;都在随后的时间里,陆续复原了一些出来。 「难道说,她这个样子,其实已经失去了,身为人类的本质?」旁听完这场简单的审讯后,江畋随后询问道:「或者已经变成某种严重危害性,或是具有噬血和杀戮冲动的存在了。」 「不,从身体结构上,她还是被强化的人类。」老猎人埃阿斯却连忙摆手解释道:「我更惊讶的是,她从小就被用药物抑制了,多余的情感和情绪波动,培养成某种只为杀戮的存在。只是现在的她与其说是暗杀者,不如说是被限定的守卫。」 「但是,我不知道出什么事情,才让这位失踪的大局长,把自己唯一的血脉后代变成这副样子。」埃阿斯又皱着眉头道:「而且,这位大局长还使用了疑似来自猎人组织的技术和配方;所以我请求您留下她的性命,好作为后续观察的样本。」 「难道,像她这样的样本和范例,很少见么?」江畋闻言诧异道: 「至少,在我的生涯当中,几乎没有见到过实在的范例。」老猎人埃阿斯轻轻摇头道:「因为根据古代的记录,通常女性的身体,是无法承受那些强化的方剂效果;通常会导致畸变或是暴毙的结果。」 「大人,您觉得这些异类,包括我们这些猎人,又是如何在历史记载和民间传说中渐渐绝迹的?」老猎人埃阿斯又补充道:「因为,是来自东方的赛里斯人,最先发现了其本身所蕴含的奥秘;」 「最终以高价悬赏的方式,将其变成了列国宫廷和权势之家,所追捧和崇尚的健康与强壮、怯病与延寿的诸多奇物和秘药的来源,甚至是某种仪式的材料……」 「我的前辈甚至受雇于教会,专门猎杀那些试图伪装并躲藏、混入人群中的异类。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位高权重的显赫人物,居然会秘密豢养这些怪物,甚至主动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不久之后,当这处玫瑰行宫废墟的地下空间,被自由军的士兵彻底探查完毕,又相继将其搬运一空之后。被重新接回手脚的那名黑裙女仆,也迫不及待戴回了银面具,而气质森冷的静静端坐在江畋面前。 就好像这张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的银面具,才是她唯一存在过的本体一般。江畋想了想开口道:「王室已经灭亡了,机要局也不存在了。你没有继续守候的理由。但为补偿无端袭击的罪行,你将为我效力。」 「我……死过……,活过来……我……已……不是……正常……的人……」下一刻,像是证明某种决心一般的,她毫不犹豫用指尖划开自己的手臂,迸溅出一股殷红的血线,又伤口蠕动着的收缩愈合起来; 「就这?」然而江畋却是轻描澹写笑笑,随手在她重复了同样的事情道:「你不要把自己想的太过独特了。这个世界上,有的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存在,也不差你一个……作为我的工具,你还有机会见识到的。」 「这么说,你是因为意外失去了痛觉么?」片刻之后,江畋看着她再度两眼放光,这种形似大剑人设的妹子,难得让他沉寂已久的dna动了:「太棒了,我说,你把外衣脱了,我要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身体状况。」 因此片刻之后,当这名已经换了一身行头的银面女仆,跟随江畋走出来了之后,依旧还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但是身上却多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走路也忍不住夹紧着了大腿,隐隐有些踉跄的一瘸一拐。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精华书阁进行查看 为您提供大神猫疲的《唐奇谭》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零九章孤绝者2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章 孤绝者3 对于埃阿斯为首的异类猎人们,能够找回部分遗失、散溢的猎人组织传承,完全就是一场意外之喜。而在王室机要局的档桉当中,所记载的关于那些异类的知识和相应配方,就更加重要了。 也可以说,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却涉及到一个王朝正常统治下,无可避免另一面的稳定性和控制力所在。或者说,缺失了这么一部分之后,王朝统治的继承和沿袭,就变得不再完整了。 而对于江畋来说,则是在回去的马车上,继续研究和琢磨起新入手的女仆丽雅来。比如她虽然外形看起来举重若轻,但内在四肢和躯体却没有肌肉毕突的粗壮,反而相当的柔韧和纤秾合度。 小腹也只有受刺激绷紧时,才会出现隐约人鱼线;让人摸起来坚韧有余又弹性十足的,别有一番感受在心头。也因为长久守候在地下,只有在夜间才出来的缘故,让她的皮肤有些苍白通透。 当然了,按照她只言片语的供述。在很小的时候,她就被发现失去了痛觉;然后经常无意间受伤;把自己弄得鲜血淋漓,而浑然不自知。所以就被抚养她的人,给隔离/禁闭在了特制房间里。 直到后来,一个自称是她父亲的人出现,把她带出来并且告诉了她一件事情。如果,她想要获得在外界活动的机会,那就必须要最大限度的锻炼和强化自己,直到能够规避和无视大多数伤害。 然后,她就以这个目标为人生存在的方向,而在各种层出不穷的药物试炼和严酷锻炼、繁忙学习当中,慢慢的成长起来;努力成为那个名为父亲之人手中,一件逐步锻造成型的相对完美武器; 然而,就在她开始学习宫廷礼仪,身为淑女的姿态和穿戴风格,简单的言谈举止等等,不明所以的内容时。突然进程就被打断了,她也辗转来到这处地下据点,作为秘密守候者不知过了多久。 而这个在地下据点中,伴随了她绝大多数时光的银质面具,也是那个名为父亲之人,给她留下的最后想念,也是唯一一件的物品;因此,哪怕被变得坑坑洼洼并且多处磨损,也不愿意舍弃掉。 只是,在失去了原本的使命之后,她就似乎有点自残/自毁的倾向。所以,还需要江畋长时间的持之以恒,用身体力行的矫正才能有所改变。但好在她只是没有痛觉,而并未失去了其他感官。 再加上,她异于常人的愈合和恢复能力,还有持之以恒多年的锻炼习惯,所保持下来柔韧有余的肢体和腰肌,兼具爆发力和耐力的特殊体质;这也似乎为江畋打开了,通往另一个新世界大门。 于是,在回到图卢兹城的短短路程,江畋乘坐的马车却足足走了一整天。只是当他回到图卢兹城的第二天;却有些意外在一群汇报工作的官员和部属当中,见到盛装打扮像头花孔雀的费尤斯。 只见站在人群中的他,郑重其事的递出一份请命书,并当中请求说:自由军如今拥有,对普罗斯旺到图卢兹的广大地区统治权,请求建立正式的宫廷和政府机构,以为名正言顺的保护人民云云。 然而这个公开上书之举却让江畋大为意外。因为,他身为西帝国的前皇室成员,如今却成为自由军总部的首席特聘顾问。因此平时虽然他私生活和作风上放荡不羁,但在公事上其实很小心低调。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一反常态突然整这一出,难道是他已经在日常的细节中,私底下窥探出什么征召和气味了?还是背后有人迫不及待的在推动和造势呢?。虽然,江畋不动声色收下了上书。 然而他这出头鸟一般的举动,就像是启发了其他人一般。随后的日子里来自图卢兹地方各个阶层,还有附近行省的绝大多数市长和守备官,如雪片一般的上书,几乎堆满了安德鲁管理的侍从室; 甚至还有自由军重新任命的中低层教士,乃至是修女院的成员,自发成群结队聚集在了,江畋下榻的市政厅前的广场上。端举着蜡烛和念珠、熏炉、十字架等法器,轮番的祈祷和唱颂赞美诗篇。 更有街头上的巡游艺人和流浪诗人,各种乐师和琴手、歌者;在各种公众场合内轮番表演,圣乔治屠龙之类的神话故事,或又是吟唱着各种与自由军相关的传说与事迹;就好像已经流传了很久。 因此,在在始终未长表态的沉默中,这种自发酝酿的风潮一直持续到了,大部分地区秋收结束和粮食入库的霜之月;第一批正规化的财政收入,也路途迢迢抵达图卢兹城后,事情终于发生变化。 来自王国南方一百多个大小城市,及其十数倍、数十倍于此的市镇;为自由军提供了大约一百七十一万埃居和五万磅黄金的税收,还有来自沿海港口输入,价值至少数十万埃居的海外行省物产。 顿时就让自由军所掌握的财政状况,变得相对宽裕和大为充足起来。就在这种情况下,驻留当地过冬的自由军总部,也颁布了新的整军计划;将目前掌握四万主力部队,补足和扩编为八个兵团。 既第一(游击)兵团(五个团),第二(野战)兵团(六个团)、第三(镇压)兵团(五个团)、第四(野战)兵团(六个团)、第五(补充)兵团(八个团)、第七(野战)兵团(六个团) 第八(补充)兵团(八个团),第九(骑兵)兵团(四个团)。再加上如今远在北非,波利娜带领下的第六(海外)兵团(五个团)。最终在编战斗人员达到了四万七千,辅助人员一万一千名。 然后在德龙、尹泽尔、加尔、阿尔代什、普罗斯旺、滨海、下阿尔卑斯、埃罗、奥德、上下加龙、热尔、阿列日、上比利牛斯等十三个行省、以及三处大王冠领,编成十七个守备联队(三团制)。 然后,又在作为经济中心和工商业重镇的,阿维尼翁、图卢兹、芒德、阿来斯、蒙彼利埃五座大中城市,及其周边市镇在内,设立了专门直辖的卫戍区(四团制),提供主力部队长期驻守需要。 再加上每座城市,按照人口和税收的多寡,至少编练一个治安连队/大队。这样,作为二线守备部队和三线治安部队,就合计达到了五万之众;也堪堪达到现有财政预算和军费开支的健康线上。 此外在广大乡村地区,除了自有直接经营和管理的,诸多模范农庄和荣军农场之外;江畋还在未来规划,以退伍回乡的军人为骨干,抽取少量实物税为经费,而建立起驻村警察和流动巡逻队来。 至于那些用来推广,先进生产模式和发挥集体劳作优势,兼带安置伤病残疾老兵的模范农庄和荣军农场;虽然不用承当额外的说服和劳役,但是却要接受定期的军训,作为战时潜在的预备兵源。 因此,与之配套的还有作为日常基本战斗单位——连队一级的改制。也就是在南方各处工场,产能相对充足的计划预期下,扩大了所有连队当中的火器比例。毕竟,训练火枪手的成本和周期最短。 理论上不考虑其他因素,仅仅只是满足排成队列装填发射的需要,那训练周期甚至可以压缩到一两周。而那些习惯使用冷兵器的老兵和军士,就算重新上手学习火器的使用,也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因此,新编成的打击连队/火器连队(280人),将编列10-25%的掷弹手,并加强两个轻型炮兵(4磅/2磅炮4门)小队;长枪连队和白兵连队(310人),将换转一半或是三分之一的火枪手/弓弩手。 这样,在新制定的战术操条下训练一段时间后,就可以采取以连队为单位的大小空心方阵,和纵队行军、横队推进、阵列放射等改良的先进战术。此外还有骑兵连队火器化,编制独立的炮兵连队。 对于海军,则是投入增加投入至少三倍的军费,用来建造更多新型的船只和铸造大炮。同时用塞特港缴获的形形色色船只,以马赛港为首沿海地区提供的水手和渔民为基础,组建新的海军分舰队。 此外,在阿维尼翁和图卢兹等大城市附近,启动内河船只的大建计划。就是在原有地方造船业的基础上,扩大生产规模,以为复原和重现,在另一个大唐时空线上,所运用成熟的水轮车船技术…… 最后,宣布《佣兵及民团登记制度》,勒令以半年为最后期限;曾经在十三个行省内存在的,大大小小武装民团和佣兵团体,必须就近向城市守备队进行登记在册;否则将视为非法武装进行取缔。 与之配套的,其他的还有一系列林林总总的后续举措;比如现有行省——郡/独立市——城——市镇,各级行政系统的初步规划,以及配属官员的定额和薪金、福利标准;公务人员的统一选拔标准。 废除王国延续下来的传统公共和领地徭役,取而代之是有偿雇佣制,并订立最低工钱标准。逐步取缔各地除经济权益以外,所有土地上附带的杂属权利和惯例,统一推进治安条例和新编法典的标准。 当然了,其中的大多数内容,大多数还是停留在纸面上的规划和预桉;需要随着一批批学校培养出来的专业人员,以及不断充实地方的退伍老兵相继到位之后,才有可能真正的铺展和推行开来。 为您提供大神猫疲的《唐奇谭》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一十章孤绝者3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一章 奠定者 江畋拿出这些规划,为了让当下追随自己的部下们,和各个阶层的潜在支持群体;看到一个更加长远的努力和奋斗目标,以及用来按部就班推进的大致发展方向。顺便敲打下某些人的私心杂念。 毕竟,任何势力发展壮大到后期,都不可避免的会混入一些形形色色的投机者/幸进之徒,乃至是别有异心和诉求的野心家。如何尽量利用其积极性和发挥长处,又避免其带来害处和其他影响。 这是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政权和新兴势力,都要面对的根本问题所在;也是对任何一个统治者的权衡手腕与谋略之道,最大的考验之处。但好在这是一个生产力相对落后,发展畸形的中世纪时代。 在西大路诸多国家,常年持之以恒的相互比烂,和不断刷新统治下限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对于统治者秉持的道德底线和心理预期,其实拥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所以想做一个开明统治者不难。 但相对于历代统治者及其推行变革来说,维持一时的英明和鼎盛容易;真正困难的是,摒除现有暮气沉沉、积弊深重的王国体制基础和旧势力影响,而重新建立一套更有行之有效的制度和体息。 从某种程度上说,相比江畋从后世带来的那些,充斥着社会主义三观的屠龙术;反而是另一个时空,出于封建王朝鼎盛时期的大唐,所拥有的成熟官僚体制和制度建设的经验,在这里更加有用。 因为,在这个异时空大唐,关于那些外藩属国、海内诸侯们的官方记录里,你可以找到历史上存在过的,几乎所有古代政体和统治模式的总成。堪称牛鬼蛇神、群魔乱舞,无奇不有的种种存在。 甚至还有个叫赤虎的海盗,拉着一班人马夺取了个西天竺的小城邦后,居然堂而皇之的以大秦/罗马人的后裔自居;而堂而皇之复辟了,类似希罗古典城邦一般,半种姓半寡头的贵族民主政体。 因此话说回来,这些人能够追随自由军,并且位置效力和奋斗到现在;所追求也不过是在传统基础上,改变自身的出生命运,打破出身阶层的限制,乃至只是为了追逐名利权位、荣华富贵而已。 然后,再加上一些个人的倾向和诉求,比如实现某种理想和信念,追求大义和道德;创造一个更美好的新国度。乃至更加具体的报仇雪恨,推翻和清算那些,曾经残酷压迫过自己的特权者等等…… 由此,将来江畋所建立的自由军,所要面对的问题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所以,既要给他们一个可持续性的长远目标,作为压制和磨合矛盾的共同努力方向,也要有现实利益的稳定激励。 当然了,夺取并平定南方最主要也最富庶的农业产区,图卢兹地区之后;江畋总算可以考虑给士兵分田地了。没错就是以奖赏功勋为由的分田地,目前也仅限于积累相应资历和功勋的双俸老兵。 毕竟,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士兵,是没法光靠理想和信念驱使卖命;在制定一套长远规划和理论指导,让他们奋斗不息的同时;也要有个切切实实受益的盼头,作为日常细水长流的激励手段。 因此计算下来,最终大概有三千多人得到授于的功勋田地。当然了,土地都是事先规划好的小片地块,从二十亩到五十亩不等,上面还自带若干的个户、雇工和现成的房舍、简单的家具什么的。 这样他们只要能够活到退役后,就是自然而然成为小地主。而根据这些个户、雇工与自由军签订的协议,在服役期间将有偿代管和维护这些产业,并且根据每年出产的实物分成,折算给当事人。 而且这份功勋田地并不是唯一上限,还可以随着服役时间的推移,军阶的提高和功劳的积累,等多种因素,进行逐步叠加起来。并且可以在长子服役的情况下,类比骑士采邑继续传给下一代人。 或又是当事人在不幸战死之后,通过事先留下的遗嘱和委托,将这一份名下的军功田产;指定一个终身的受益对象或是供养人;比如给遗霜养老送终,或是抚育子女到成年。可以确保身后无忧。 既然有这种通过未来预期财产,和日常稳定收益式的长线激励机制;自然也有相应配套的惩罚机制。比如叛变、逃兵、出卖消息,或是其他严重违反军纪的行为,也要剥夺个人从中受益的资格。 当然了,这是既是给与最底层士兵的回馈和保障,也是做给那些翘首以盼的广大官员和军队中高层看的。既然这些最普通的士兵,都能得到土地产业的回报,那他们将来预期得到的东西只会更多。 因此,随着冬天脚步的逐渐深入,而各方势力的活动和交织的战线也陷入沉寂;被众所瞩目的事态和舆论,就这么一步步的稳步推进着,又在万众期待和翘首以盼下,等待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刻。 11月11日,做为教会中唯一一位的持剑圣徒,出身罗马军团士兵,却将披风割让一半给雪地乞丐,而获得上帝启示创立隐修团体和修道院制度圣马丁节;来自阿维尼翁的玛莲娜等人也抵达城内。 只是换乘的马车并没回到城内,而是以参观游览周围的风光为由,向着远方缓缓的行驶而去。而且看起来用料考究而做工精良的马车,在碎石路上四平八稳的行驶同时,却又在隐约的颤颤摇曳着。 而在另一辆马车内,打扮如洋娃娃/精致人偶一般的特蕾莎;然却是忍不住泛着可爱的白眼,抱膝缩在宽大豪华车厢一角画着圈圈,嘴里还都囔着:「发情的狗」「母畜」「下半身生物」之类字眼。 然而,下一刻,她就不由小脸煞白的张嘴欲喊。因为,在她斜对面上皮面软沙发上,赫然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名,银色面具箍着头花,身穿黑裙白兜的女仆;手里拄着一柄曲刃大剑,冷冷看着她。 倒抽了一口冷气的特蕾莎,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本能换上人畜无害的纯真可爱语气,对她挤出一句话道:「你……好,我是特雷莎。夫人的养女」。「丽雅,大人的武器。」对方惜字如金道: 就在第二天难得雪停晴好的灿烂阳光下。江畋在城市中心的市政厅广场上,对着闻讯聚集而来的各个阶层代表和市民群体;当众宣布就此成立西兰王国,南方特别事态委员会和特设救亡政府。 不过,江畋也没有接受那些奉进之人,从王国历史上的边边角角,追朔来的形形色色宣称和头衔;而是自己生造了一个新头衔和宣称。主要是为方便在宣传上,和过往抱残守缺的旧势力划清界限。 也好让某些人籍此明确立场和界限。但无论如何这也意味着,自由军从原本从属宪章政府和国民会议名下,坚持战斗的地方势力之一;正式转为谋求王国统治权的正规政权,以及相应的组织体系。 除此之外,江畋也不打算继续沿用,王国历代传承至今的封建体系了。或者说,在如今这个工商业和海航贸易,已经初见端倪的时代;层层分封的贵族领主和封建采邑体系,也基本上走到尽头。 所以才,会有首都那些大资本和银行家团体的崛起;以及广大采邑骑士/爵士阶层,乃至是中小贵族的普遍破产;掌握国家权力的王室与大贵族、高层官僚,却是大肆兼并和膨胀无度的两极分化。 而王国持续多年的动乱和争战,固然将南方在内的大片地区打乱打烂;但也方便了后续统治秩序的重新构建。尤其是几轮共和派和自由派的政府,大量查抄和没收各地教会地产,变卖筹集资金。 后来,自由军又籍此扫荡和清算了,南方地区的旧贵族/官僚/教会势力。可以说,南方各个行省已经没剩下什么像样贵族领地;在这种天地与力万事俱备的基础上,就没必要再开历史进程的倒车。 当然了,直接去掉这套爵位体系,或是用其他名目取代,也是不妥当的。因为这套封建体系沿用了这么多年,早已形成深入人心或是根深蒂固的影响;绝大多数人痛恨贵族的同时,未尝不渴望之。 因此在新政权的体系内,在保留爵位等阶作为延续身份认同的同时,将会进一步推进东方化。也就是爵位不再直接与领地、采邑之类的实体管理权挂钩;而只剩下稳定收益的荣誉头衔和地位优待。 也就是可以拥有城堡和庄园、其他地产,但只剩下指定/非指定区域的收入。而相应的爵位,才能享有相应的仪仗和排场,以及等同于对应官员阶级的礼遇,还有一些公众场所和官方机构的优先权。 从这一点上说,另时空处于封建集权的大唐,无疑拥有现成的经验。而接下来,作为南方新政府的首任政务长官的人选,江畋也已经想好了。随即作为劝进首功的费尤斯,就被召集到了他的面前。 「我已经决定了,就此剥夺你的首席顾问头衔和待遇。」江畋当众宣布:然后毫不意外的看着,这位满身浪荡气息的贵公子脸色一变在变;才慢慢的开口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救亡政府的首席行政长官,负责筹建并主持相应的行政会议。」 为您提供大神猫疲的《唐奇谭》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四百一十一章奠定者免费阅读. 第四百一十二章 奠定者2 当然了,且不论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夜之间成为文职之首的费尤斯;又是如何在无数羡慕妒忌恨,或是一阵震惊莫名的眼光当中;目瞪狗呆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难以名状的激荡情绪。 但至少江畋初步目的已经达到了。用这位西帝国出身的前嗣君费尤斯,作为某种千金马骨的榜样和示范;表明自己所主导的自由军/特别救亡政府,不在意出身来历贵贱,更强调才能与资历的态度。 另一方面,也是对于他揣摩心思而带头劝进,示之以众的变相酬功,兼不动声色的敲打。毕竟,他身为交不出赎金的战俘,不得不寓居他乡讨生活的外国人;坐上这个位置也很容易成为众失之的。 可以顺势将体制内那些派系,热衷党同伐异或是其他不安分因素给引出来。相反他身为一个外国人,在王国本土就天然缺少根基和人脉,想要有所作为,也不得不更加依靠来自江畋的权威和授意。 至于,费尤斯的能力是否完全符合要求,反而是次要问题了。因为,首席行政长官这个职位,更多是作为总协调人,召集各个政府部门共同议事;像他这样什么都知道一点的,反而是最优人选了。 原本白色鸢尾花王朝的日常统治机构,由国务会议、枢机院、王家法庭和王室总管府构成。分别管理大小行省和独立城市相关的政务;历代分封的贵族采邑;不同阶层的法律审判和王室直属领地。 而其中最重要也规模最大的机构,就是日常管理王国二十多个大小行省,和众多独立城市相关政务的国务会议,因此常设有十二席: 首席大臣又称执政卿,总揽全局;次席财务大臣,三席内务(人事任命)大臣,四席外交大臣;再加上邮驿(交通)大臣,工商(贸易)大臣,以及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统称为六大掌印大臣, 此外还有一位紫衣卿/枢机主教,一位最高审判院的大法官,两位王室顾问:大掌玺官(诏书起草和幕僚班子)和间谍总管(王国机要局和首都警察总监等);以及一位代表王室列席的王储/王弟。 然后,除首席大臣的幕僚和秘书人员外,每一席都有自己的专门委员会,来处理相应的部门日常事务和相应领域的突发事件。而“惊怖卿”也被称为“血色枢机”,因为他以枢机主教兼任执政卿。 根据君权神圣原则,除了例行的觐见日/礼拜活动,国王不直接在国务会议上露面。而通常只在幕后旁听,然后由内侍递出相应的质询或是奖惩的便签,要求某位大臣做出解释或是当庭表达态度。 只有王国遇到重大事项或是突发状况时,才会由君主下令召开御前会议;扩大参与会议和咨询国政的人选范围,通常包括相应阶层的代表,或是被指名的强力贵族或派系领袖,因此不轻易召开。 故而,与王国原有的御前会议和国务会议体系不同。特别救亡政府的行政长官,及其所领导的执行会议之外;军队、司法、监察/情报和人事系统,都是相对独立,而直接对江畋这个首脑负责的。 因此,在特别救亡政府的执行会议上,主要负责的是财政和民政领域,以及税务、教育、医疗、卫生、建设/工场、商业/贸易、殖民等次级的附属部门,乃至地方的治安警备和兵役等有限的职权。 而费尤斯作为首席行政长官的权力,可以督促和指导各部门的运作,乃至做出相应的饬令,来否决某一项事务进程,或是更换相应的人选。同时,也可以推荐和保举,部门次官以下的中下层人员。 当然了,相对王国的首席大臣/枢机卿,哪怕是有所缩水和删减的权力;但能够成为新政府首席行政长官,依旧是绝大多数人无比羡慕和眼热的事情。因此,费尤斯也跪地表忠输诚宣誓了一大堆。 那副虔诚无比而感恩戴德的模样,就恨不得当众被把心掏出给大家伙看了。当然在事后,他就籍着单独汇报机会,苦着脸对江畋唉声叹气到:“长官,实在感谢您的信任,但您也太过高看我……” 然后,江畋笑而不语的递给了他一份,印着西罗皇室专属“帝国鹰”徽章火漆和三叶十字花纹的信笺。费尤斯见状不由表情一变,然后看完了这份信笺之后,更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苦笑道:“长官,万分感谢您的爱护和周全;事实上,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又这么的重要。以至于那位凯撒,为此不惜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和条件。” 因为,在这份来自西帝国皇室的私人信件上,赫然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条件和联姻的要求:也就是以那位少年凯撒的堂姐,另一位紫衣亲王朱里亚之女,也是具有相应领地弱宣称权的宗室贵女下嫁。 并且,可以陪嫁至少两千索里德(72/1磅金币)的行妆,和南意大利两座城市的收益。但是唯一的条件和要求,就是自由军放弃对于费尤斯的庇护;无论死活都要将其送回到西帝国的领土上…… “说实话大人,在我看来您其实错失了一桩大好婚事。”随后满脸的如释重负,似乎去掉了最大一桩心事的费尤斯,也不由笑道:“我那位堂妹朱莉亚,可是帝国皇室当中鼎鼎有名的美人啊!” “不过是际遇现状的最优化考虑。”江畋也笑笑道:“无论再出色的美人,再尊贵的身份;乃至是西帝国鞭长莫及的承认,或者说是遥遥无期的援助;对于我的事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许诺……但是,你就不一样了,毕竟是我看重的部下,如果就这么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许诺,就随随便便的舍弃掉;那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还敢继续追随于我呢?” “大人,您更让我惶恐无以和受宠若惊了。”费尤斯再度无奈摇头道:“如果我是个正当妙龄的女子,只怕是要不可避免的身心沦陷于您了。”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江畋听了这番恭维却哈哈大笑起来:“至少体现出比一个帝国贵女和连带嫁妆的承诺,更多的价值和作用来;也证明给所有人看,我的确没有看错人。” “……”然而费尤斯闻言却不由自主摸了摸,还算浓密亦然的一头鬓发。然而心中却是想起了,昔日那位差点成了自己岳父的,首席大臣兼罗马市政长官,从一头风姿优雅的浓发,变成谢顶地中海的形象。 当费尤斯等人相继告退,房间恢复了安静。“大人……”倌着银白发髻而身穿粉色长裙的玛莲娜女士,也悄然无声的款款而入,用一种百感交集的声线道:“您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了么?” “……”然而,她就在微微的惊呼声中,被江畋轻车熟路的揽抱在了膝怀上;轻轻嗅着她发丝中浴后的花香道:“但无论如何,我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不用为此担心,也不用惶恐。” “事实上,我们的人已在多处王党的秘密据点和藏身处,找到了密特拉修会的线索;可以确认当初埋葬在波拉热络城堡的那位阿拉米斯大主教,曾在宫廷内外拥有多个身份,甚至与王室机要局有所关联……” “后来,密特拉修会又组织和参与了首都的贵族,向南方逃亡和秘密转移财产的多条渠道;并且籍此获得了相当可观的财富。而这位阿拉米斯主教的疑似化身,在其中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所以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可以确认某处逃亡贵族庇护所中,送走了一名符合年纪和描述的女孩;坏消息是,她被送去王国中部的布尔日修道院,我的人暂时鞭长莫及。” “泰雷兹……”玛莲娜女士轻咬嘴唇,忍受着江畋深入的动作,却是眼角浮现泪花而轻声呼唤着女儿的名字:“感谢您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我已经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回报您了……” “也不需要更多的代价,只要你愿意留在我的身边,就是最好的回报了。”江畋感受着柔软而丰腴的肌理,吃吃笑道:“你听过一个事故么?一个关于古代宫廷女性的残酷童话故事。” “故事开头的谚语就是:命运赠与的每一份礼物,其实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江畋又继续说起,关于另一个时空线上的法国大革命中,那位断头王后玛丽安托内的故事。“她原本是奥地利王室最小的公主,为了邦交的需要,而远嫁一个西方国度……” “……因为丈夫的极度无趣,她与奉承在周围的贵妇、年轻英俊的骑士们日夜饮宴豪赌、夜夜歌舞。她酷爱打扮,追逐豪华珠宝,甚至干预国事,为她的宠臣们谋求官职和年金,导致政府债台高筑。” “……所以后世的人,都喜欢叫她蛋糕王后;因为,她穷奢极欲而不知道体谅民生的艰苦,甚至可以对着前来请愿的民意代表;坦然说出‘如果民众买不起面包,那他们干嘛不吃蛋糕?’的话语……”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四百一十三章 奠定者3 然,在一片静默而亲密的互动,听完了这么一个似曾相识的故事之后。玛莲娜女士却是没有意象中的大惊失色或是歇斯底,或又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而是相当平静的慢慢开口喘息道: “您……可真是狠心与残酷。既然一直以,您都知道了我的身,却始终不肯放手。难道就为了等待和享,这个被揭穿的最终时刻么?您又想看到什,我为此失去所有的哀求和失态么?” “不,我只是想说明一件事情。”江畋将面前习惯了自己动的美妇,下颌给挑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道:“我既然决定缔造一个全新的国,那过去事情也应该翻开了新的篇,就算你也一样。” “眼前这一,难道不是我犯下的罪,应得的结果么?”然而玛莲娜女士却是自嘲式的惨笑道:“失去几乎所有的一切,才知道原来是那么的宝贵和珍惜;因此我的过,哪有那么容易……” “我说可,就是可以!”然而江畋用强有力的动,打断了她沉浸过往的自哀自怨:“我既然要改变这个国,改变大多数人的命,难道还改变不了自己身,区区一个女人的悲惨结局么?” “可是我毕竟还是……”玛莲娜女士忍不住哀鸣了一,又断断续续的道:“当年……当,认识我的人不少……更会损害您的名誉与荣耀……一旦您站上那个至高位置……请让我离开好么……” “这可不行!”江畋却毫不犹豫加紧了动作:“既然你已经成为我的女,那就不要再想奢望离开,接下来的余生都属于我。至于曾经罪孽和是非纷扰什,众所周知都随那位王后死去了。” “现在留在我身,难道不是一个容貌略有相似的可怜人么?”江畋又在耳磨鬓厮间道:“就算是世人有所质疑和议,也自然有我来承担。这样您找回的女儿之,也就可以开始全新的人生。” “……”这一,江畋突然感受到了肩膀上流淌的湿,以及被压抑在胸腔内的呜咽和季,最终又化作了一句几乎如泣如诉的话语:“您……就是命运……赐予我……最后的礼物……还请千万……不要怜惜……”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 “公车王后?贪欲的玛丽安娜?,随着江畋交颈附耳的称呼,正当浓情蜜意的美妇人却是全身颤抖起,眼神和表情都变得无比的妖娆和异常;然后就像是春江决堤治水般的倾泄如注。 而在江畋视野当,也跳出来许久未见的提示。却是从一开始他无论怎么尝,都一直迟迟未见动静的支线任务:“玩偶之家,突然间就涨了一大截的进,达到了“82%”。 显然这位玛莲娜女,与远在北非兵团的小个子波利娜一样;也是影响这个时空走,重要存在和关键节点之一。或着说没有自己出手的,在那密室里又会诞,一个何等特殊的异类和祸害呢?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当玛莲娜再度失去意识之,江畋却是从手中变出个一枚黄色珠子。这就是从阿来斯城附近的废弃矿山小湖,所获得的战利品;也是目前为止遭遇的异类/精,唯一一个具有广域影响范围的。 随着江畋在视野面板中投入些许能,暂时激活了这枚珠子;而在视野当,则是跳出了新的提示:“成功启动脑波共,特殊振幅容器(空置/残缺)响应中……与环境频率同步中……” 刹那间随着一阵澹澹的波纹扩散开,刹那间整个视野中的世,都变成了另一种模式下的存在。就像是某中现实虚化后的某种倒,又像是来自现实世界的另一,充满了灰白色虚线的镜像中。 在这种视界,虽然可以看得见各种建筑和物,但是基本都变成透视状态的隐隐轮廓而已。唯有各种各样人体和其他活物的存在是无法透视,看过去只有一团宛如混沌一般不断变换的光影。 但,在一些明显处于仰躺或是侧卧状态的人形光影边,却是浮现 着或大或小五彩斑斓的虚空气泡。这显然就是通过黄色珠子凝聚出来的丝丝缕缕精神触,可以接触和尝试入梦的梦境所在了。 只是江畋探寻了几个之后就有些大失所望。因为绝大多数的梦境泡,都是些毫无意义的杂乱片,甚至只是一些不明线条图,根本构不成完整的梦境和情,也就代表着没法获得有用的信息。 倒是无意间撞见的几名警卫连队军士梦,倒还有点意思。其中一名来自滨海省土伦要塞附近的军,正在海边与一名脸部模,身材令人过目不忘的成年女,像是小儿女般的奔跑追逐嬉戏着; 而另一名来自多姆山区的士,则是在梦中全身赤果果,奔跑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头;追赶着一只难以形容的猎物;还有,则是正梦见了血肉横飞的战,还有残缺不全却冲锋不止的士兵尸体。 至于刚刚被委任成为首席行政长官的费尤,此时此刻却是根本没有在睡觉或是做梦;而是在浴室里和另外几个女性形,不断的交缠叠加在一起。显然是在通宵达旦的抓紧时间寻欢作乐…… 好,江畋的精神衍生,在四下持续熘达了好几,也差不多抵达了能力外放的上,大概半径1.2公里的范围;就感受到了来自本体的疲惫、精神不济、注意力涣散等副作用;于是慢慢退回来。 然,却又见到了远处房间,刚刚诞生的一个梦境空泡。只是这一个新产生的空,就要比江畋见过任何一个存,都要更加瑰丽和奇异。随即江畋就根据周围环,判定出这是特蕾莎的房间。 然,随着精神的触须介,下一刻江畋不由哑然失声。因为在特蕾莎这个小血妖的梦境里;是一座华丽繁复的猩红色殿,还有居中蒙着眼睛拘束着身体插满各种道,被悬吊在空中的玛莲娜。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只,正在哀鸣哭泣的她身上肆虐,却是华服盛装满脸依,疑似成年体形的特蕾莎。好,想不到这小东西在一副乖巧女儿的做派,居然对玛莲娜还抱有这,别有用心的想法和畸恋; 于,接下来突然就大光其火的江,也骤然化身成为了梦境中的天降正义;逮住大惊失色的她。与虚幻的玛莲娜一,施与了种种反向的惩戒……直到她的精神再也无法承,而梦境就此崩溃。 然,被崩溃梦境弹出来的江,也无意间窥探到了更加深层的东西。比如她曾经遭遇的一些事,还有在疑似波拉热络城堡的秘密地窟,从囚室下方前走过的几个模湖身影和只言片语: “倪,您为何要冒着巨大风,重新出现在世人面,这会引起巨大的问题呢?”其中一人用恭恭敬敬的声音请示道: “因,我必须抓住这个机,完成最后的心愿。”其中一名身穿锦绣花边长,兜帽遮掩下的苍老声音回答道: “您不是已,成功的完成了对骄阳王的复,并且将那个女,活着埋进了您的墓穴么?”另一名同伴也不由开口道: “但是这还不,那位陛下夺走露易,也逼死了我唯一的子嗣;仅仅是在晚年病痛折磨中死,也太过便宜了。”苍老声音冷冷道:“在我设想,他留下所有的血,都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然,早年机要局的那只女装疯狗迪,屡屡破坏了阻止了我的策划;甚至不惜与教会合作…,但他终究是抵挡不过岁月。现,总算让我等到恰当的机,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我了。” “倪,并不是我要针对和质疑,但我必须强调一件事。”又一个声音道:“您带走那位小公主也就罢了;但这位贪欲的玛丽安,并非骄阳王血脉而出身东帝国皇,又当如何处理才妥当。” “这只是个空有一副美丽外,却容易轻信他人的蠢女人;”苍老声音毫不犹豫回答道:“她活在世上的最大用,就是在经过身体和心灵彻底洗礼之,作为黑色圣杯仪式的母体和苗床……” “倪,听 您这么,我就更加期待了。”最后一个声音也加入进来:“这可是传说中的‘公车王,啊!可恨的,我在塞纳城这么多,居然还没有机会品尝,她的滋味啊!” 然后剩下谈论的话,就随着对方走远而变得模湖不清。但是这一点意外发,也让江畋再度确认了一个长久以来的猜想:似乎有人在暗中乘乱绑架和收,出身历史悠久或血脉古老的女性。 正当他感受着随激发珠子的能量用,而严重衰减的精神触,慢慢回归本体意识的那一刻。江畋突然间在冥冥之,似乎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呼唤声“长官……长官……” 唐奇谭. 猫疲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四百一十三章奠定者3 第四百一十四章 降临者 下一刻,从视野当中跳出来的提示,也确定了江畋此刻并不是什么幻听。“振幅容器(残缺),检测到脑波散溢,是/否反向链接……”,片刻后又变成:“链接成功,临时锚点生成中……” 片刻后,江畋从高空视角俯瞰而下,只见灰蓝海岸线另一侧,浩瀚苍茫的黄色大地和巍峨绵连的群山;紧接着又变成了大漠沙丘,骄阳似火,绿洲清泉、棕榈如茵;蝼蚁般的骆驼商旅正往来其间。 随即迅速缩小的视野,又聚焦在了其中随着丝褛般的河流水系,如珠串似得分布在黄沙大地的点点绿洲之一;形同枫叶般的大型绿洲上。那是如蛛网般纵横的人工灌渠和间杂的村庄、市镇、城邑。 最终,江畋的视野停留在这片绿洲的西南端,背靠小型山脉的一座城市;充满北非风情的夯土城墙和方形塔楼,层层叠叠的棕榈叶与芦苇支架的平顶棚屋,与依山而上的豪宅、官邸形成鲜明对照。 这座城市正好处于,绿洲与沙漠边缘的过度地带;城市主体背靠着北面的山丘和台地,用半环形的城墙,形成了天然的险要。城郊东面端大片河渠灌既的农田和果园环绕着;一条大路居中行而过。 因此,继续向西就是大片的黄沙漫漫,而顺着河流向南却是尽头,苇荡绵连的水沼片片。从地势上看起来,这座城市的位置颇为险要,又不失为周边一片干旱荒丘、贫瘠石滩中,难得的丰饶富庶。 下一刻,江畋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名字:贝沙尔。这是一座位于西兰王国海外行省/殖民地大区之一,西阿尔及尔的一座西南边陲城池。也是诸多海外行省/殖民大区,驻军最南端的所在。 事实上,西兰王国在北非的海外行省/殖民地大区,虽然有所消长和演变,但是基本上是保持在5-6个之间。既东、西、中阿尔及尔和上、下突尼斯五个主要区域;期间偶尔还会多出一个马林行省。 当然相对于王国本土,封建领地/采邑与郡城并行的行省不同;海外行省的情况则更加复杂。因为其前身来自阿拔斯王朝崩灭后,在北非自立并迅速席卷做大的的柏柏尔人政权——马格里卜王朝。 然而这个强盛的北非王朝,仅仅只传承了三代,就陷入了继承权的内乱;就此分裂成了穆拉比特王朝、穆瓦希德王朝、哈夫斯王朝以及阿卜德瓦德王朝,等四个地区王国和中小政权,争斗不休。 然后,就在尹比利亚半岛兴起的科尔多瓦王朝/西萨拉森帝国,以及东方再兴(罗马)帝国的联手打击之下;无可抵挡的纷纷覆灭和被瓜分。最终科尔多瓦得到西部穆拉比特王朝领土/摩洛哥地区。 而再兴(罗马)帝国,则是顺势夺取了中部的穆瓦希德王朝、阿卜德瓦德王朝的大部分领土;而仅剩下一个实力最小的哈夫斯王朝(利比亚北部),作为与赛里斯人附庸的埃及王国的缓冲地带。 但是,随后再兴(罗马)帝国的皇朝更替,导致海上军区和意大利总督区,独立成为西(正统罗马)帝国的一连串大事件;导致了后来的东(唯一罗马)帝国,再也无暇顾及已经占领北非领地。 最终在签订了条约之后,引入同属新兴势力的西兰王国,出兵接管和镇压穆瓦希德王朝故地的土族叛乱。这一打就是数十年、几代人的功夫;才将穆瓦希德王朝故地,转化成东、西、中阿尔及尔。 然后,又在援助西帝国的继承权战争中,得到了其掌握的阿卜德瓦德王朝领土;由此设立了上、下(南、北)突尼斯两个海外行省。此后,虽然有所反复和变迁,但是始终保持了现有的基本格局。 因此,王国在这些海外行省/殖民大区的控制力,也是随着不同地区被分为不同层次。其中控制力最强和统治秩序最好的,无疑就是位于温暖湿澜的北非沿海地区,诸多殖民城市和贸易港口城市了。 这里的土地相对肥沃,而源自古罗马时代开拓下来的城市建设和基础设施发达。因此很容易通过大量移民改变当地人口;也很容易通过地中海的海运,与西兰王国国内保持相对同步的统治影响力。 在这一片最宽不过百里么,最窄不过十数里的狭长沿海地带上,分布着海外行省大部分移民人口和主要城市、数以千计的市镇、村庄;也是相应海外行省的核心区域,被称为王国海外的美丽绶带。 然后,才是位于内陆阿特拉斯山脉的丘陵、山地间,不同程度自治,归化土着聚居的城镇、村庄;在承担相应比例的税赋、劳役的前提下,他们得以保持了原有大部分宗教信仰、风俗和生活方式。 而在彻底越过了阿特拉斯山脉之后,就来到了撒哈拉大沙漠的北部边缘地带;这也同样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及其因为绿洲形成的聚居城镇和游牧部落的栖息地;这里就是一片典型的混沌地带。 海外行省的官吏和驻军,这里只能勉强维持名义上的统治;除了定期收取的象征性税金之外,几乎所有的地方事务,都掌握在当地大大小小的城镇首领、部落酋长和游牧头人、村庄长老的手中。 所以,在这片名为山外的边境地带,行省军队也只能控制住,几个位于交通要道的城塞,用来收集这些地方势力的税金而已。这也是当初王国掌握了两个王朝的故地,对旧有地方势力的妥协结果。 因此,在这些绿洲上的聚居城镇和栖息地中,汇聚了大量旧王朝的余孽,往来于沙漠中亦商亦匪的部落,流窜过路的马贼和藏匿其中的强盗团体,时不时发生叛乱和骚变,简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此外,在大沙漠边缘附近相邻的其他绿洲地区,同样存在若干名义上属于王国附庸,而偶然进贡和保持贸易的大部落或是中小地方政权。但是在相互之间的矛盾争斗之下,同样也是变幻频频…… 而贝沙尔城,正好就是位于这片山外不法/混沌地带,为数不多的王国驻军据点之一。然而,江畋却在心中愈发纳闷起来,自己派出北非兵团的目的,只是为了维持住当下的海外行省局面就好了。 毕竟,当初江畋给与海外兵团的最低预期和任务底线,也不过是尽量维持住当下海外行省的现状;镇压和威慑住一些,可能在行省的沿海核心地带作乱的本地势力,或是危害治安的盗贼匪类而已。 但与此同时,江畋也看见了城池南方,满地芦苇的盐碱沼泽当中,似乎人影绰约的埋伏着一支缠头大袍的军队;而在西面远处的茫茫大漠,也尘烟滚滚的行进而来,无数骑乘着骆驼和骏马的士兵。 相比之下,位于贝沙尔城东面的郊区,围绕着一座大型庄园而建立的临时军营,就显得有些松散和懈怠了。在削尖树枝所编制的简陋栅栏内,武器大都被堆架起来,一丛丛营帐间挂满了形色衣物。 大多数人都懒洋洋的躲在阴凉处,或是聚集在水渠边上,不断自己和坐骑、驮畜降温。虽然这些士兵普遍肤色较深,甚至黝黑发亮,但江畋还是从眼熟的旗帜和装束上认出,这就是海外行省军队。 下一刻,还没有等江畋想要做些什么,视野中就再度跳出提示:“临时锚点锁定,意识体精确降临中……”。然后,盒子一般的整座城市就迅速放大,而显露出烟火缭绕,追逐叫喊的城区细节。 那是正奔忙在街头四处搜捕,兼带乘火打劫的包头灰衫士兵。随着他们破门而入,夹带着挣扎哭喊的女人,抬着装满私人财物首饰的筐和藤箱,牵着羊群和驮畜,兴高采烈的奔走过高低错落街道。 但也有一些城区正在发生持续冲突和战斗。大多数是些城区位置较高,外在装饰豪华的宅邸,或又疑似商馆的存在。一些杂色服装的护卫或是赤膊打手,也正在大门、墙头、房顶各处竭力抵抗着。 最终江畋的意识体,也被牵扯到了位于缓坡上的内城区,一处疑似马厩/畜栏的老旧建筑中。在扑面而来的浓重氨化物气息中,江畋看到了十几个宽袍头巾遮面的身形,只是人人带伤或是沾满血迹。 而这些人都有意无意间,环绕和护卫着一个娇小的身形;同时满脸警惕的端持着刺剑、弯刀、月刃斧,以及几支蓄势待发的双管短铳。而作为视野中临时锚点的标识,就显示在了娇小身影的身后。 虽然此时的“他”,穿了一身充满沙漠风情的棕色马甲、短衫和褐色大口裤,并且在脸上涂了泥巴;但是江畋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不就是自己的副官兼私人秘书,小个子波利/波利娜么? 只是,那个被众所环绕的娇小身影,却是毫不避嫌、十分亲昵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更神奇的是,周围这些粗眉深目或是胡须浓密的护卫,居然对此熟视无睹,甚至隐隐充满了崇敬和期许一般。 第四百一十五章 降临者2 然而,对于哈夫林王朝的当代公主,也是古代马格里卜王朝,流传于世的最后血脉;人称黎波里的辰星——苏蕾姆而言。却是暂时忘记了所有迫在眉睫的危机和风险,只想紧紧抓住眼前的幸福。 就像是那本流传甚广的《天方之夜》的书中故事,东方落难的公主,遇到了年轻英俊、易装简从的异国王子/将军;然后得到解救,并且收获了爱情与幸福。这就是来自至高之大的胡天指引啊! 为了这个澹麦色皮肤的俊俏小哥,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改宗,成为一名西兰人或是基督徒。事实上,作为柏柏尔人建立的马格里卜王朝分支,哈夫林小王朝内,也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异教徒/外国人。 因为,来自昔日巴格达城的天方教法,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在北非柏柏尔人部落中,产生足够的影响和传承,就已经随阿拔斯王朝一起崩灭了。甚至连朝圣的对象,麦地那和麦加城都被夷为平地了。 最终,残留下来的只有阿拔斯人建立的宫廷制度和官僚体系。所以,在那些本地出身的教士和长老的阐释下,位于多方势力夹缝中的土着政权——哈夫林王朝,以灵活而宽容的宗教态度得以存续。 既享受与东方赛里斯人附庸的交流,所带来诸多利益;同样也尽量与地中海沿岸诸多异教国度、势力保持和睦;同时也在同信仰的科尔多瓦和海娜联邦之间左右逢源,以获得中转贸易的最大优惠。 这也是曾在北非强盛一时,以舅家身份支持过伍麦叶王朝的幸存者,古来氏族之鹰拉赫曼,夺取尹比利亚半岛的马格里卜王朝;因五王子之乱分裂后,仅有哈夫林小王朝能够得以幸免的根本原因。 因此哪怕苏蕾姆身为教义中,天生带有原罪和不净的女性;也可以像部落而男儿一般,从小追逐畜群骑马射箭;学习多国的语言和文字,甚至阅读一些教义当中的禁书;当然这一切不是毫无代价。 因为作为母系血统上的唯一价值,她们这些名为公主的王朝女性成员,要嫁给各种各样异域他乡的丈夫;来维系王朝的对外邦交,或是作为纽带创造出更多的长远价值来。苏蕾姆自然也不能例外。 就像她这次要远嫁的是,位于黑色大陆西端海娜联邦中的一位老王子。作为崩灭多年的阿拔斯王朝余孽,在西非地区所建立的小政权联合;他们虽然早已经断绝了,在两河流域复国的想念和企图; 但是唯独没有放下,与伍麦叶王朝的唯一幸存者拉赫曼,所建立的科尔多瓦王朝世代仇恨。因此,由一堆谢赫、埃米尔、苏丹所组成的城邦联合,与占据摩洛哥地区的科尔多瓦王朝拉锯征战多年。 而这位名为马赫迪的老王子,据说是其中唯一阿拔斯王族远支的血脉遗存;世世代代都沿用老王子的头衔和救主马赫迪之名。然而,这一代的老王子,却是个有过五任妻子,已经上了年纪的鳏夫。 … 据说因为嫁给他的五任妻子,都相当短命的病死或是死于各种意外;而其他暴毙身亡或是死于非命的妃子、姬妾、女奴,就更加的数不胜数;因此,哪怕在海娜联邦内,也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出嫁。 因此,这才不远千里迢迢找上了,位于北非东部黎波里尼亚的哈夫林王朝。然后,又在一番宫廷的博弈之后,尚且年幼却因为没有足够强力的母家,又受到父王宠爱的苏蕾姆,就成为最后牺牲品。 然而,更没有想到的是这只送婚的队伍,安然穿过了西兰王国的势力范围,却又在即将进入沙漠边缘的城镇——贝沙尔时,遭到当地酋长的劫持。大多数护卫猝不及防被杀死,侍女财物也被夺走。 唯有奇货可居的苏蕾姆,及其身边少数人;成为了贝沙尔城内秘密的阶下囚。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会像大多数失踪在半路上的女性一般,以身份特殊/奇货可居的女奴,贩卖给远方黑皮肤的酋长。 但就在她绝望的祈祷过,包括圣母在内诸多异教的神祗,而准备接受自己不可测命运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般,让所有一切都发生了翻天地覆的改变。城外突然来了一支王国军队。 也让原本乘着王国驻军的撤走,窃取和占据了贝沙尔的当地酋长,不由的大为警惕和惊惧起来。为此他不惜假冒当地受王国认可的城主家族,而将对方的首领邀请进城池来;以设宴款待进行试探。 然而当被胁迫苏蕾姆,也被当做某种示好的礼物,远远展示出来的时候;这位难以置信年轻的王国将军,居然也看懂了她用肢体语言,所表达出来的暗示。然后,在言语的试探中发现更多的端倪、 于是,他就毫不犹豫的当场劫持了,这位假冒城主的酋长;并顺势释放出了苏蕾姆仅存的侍从;一起冲出了位于最高处的府邸。但在随后的混乱中,有人乘机射杀了这位酋长,也让城市陷入混乱。 于是他们也在混战中被冲散了,只剩下眼前这十几个人;在全城发动的搜捕当中东躲西藏。虽然,占据城内的大多数部族士兵,也只顾得上乘机抢劫;但随着几度遭遇后,他们还是不免陷入绝境。 就在这个困顿绝望的时刻,苏蕾姆却是彻底放飞思绪,甚至想到未来儿女的命名……却全然未注意到自己的护卫首领,一名毛发胡须浓密的贝都因勇士;看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悲哀,越来越无奈。 就在他决定开口,建议这位王国的少年将军,与苏蕾姆小公主,就此举行一个贝都因式的简单结婚仪式;然后避免蒙羞受辱在那些,连牲畜都不会放过的部落士兵手中。就见那位少年将军咦了一声。然后,突然就对着头顶的空气说道:“长官……是您么?……” 这一刻,满脸沧桑的护卫首领再度叹了口气。看来相对于已经陷入某种妄想中,不可自拔的小公主苏蕾姆;又一个出现了幻觉,就像是沙漠中的极度焦渴之下,望见了甘泉绿洲的垂死旅人一般。 … 然而就见这名少年王国将军,对着空气中难以置信的喃喃数句之后,突然间就脸色变成潮红和羞涩起来;随即,他才在众人一片侧目之下,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道“都跟我来,找到出路了!” 然后,他就亲自抄起细剑冲出马厩;随即那几名一手短铳,一手军刀的卫兵,也毫不犹豫的紧随而去;而后在苏蕾姆小公主的催促下,面面向觎的护卫们也随着,满脸决然的贝都因队长紧接追出。 然而当他们冲出藏身的空马厩之后;这才发现正对出口的街道上,已经没有人任何人的存在了。原本正在往来搜查的部族士兵,仿佛在这一刻都人间蒸发了一般。于是他们也不得不继续追随前进。 这一小队人,就这么在领头的少年将军带领下;不断的穿行和折转过一条条街道,一处处的路口;甚至是一座座复杂如迷宫的胡乱搭盖建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的,再没有遭遇过任何敌人和阻碍。 如果,不是一次次近在迟尺的往来奔走脚步,和一墙之隔的厮杀叫喊声;大多数人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在一场美梦当中。然而,追随着少年将军的那几名部下,却是在这个过程中眼睛越发明亮起来。 至于被团团保护在其中的苏蕾姆小公主,更是满眼的痴迷和慕恋之下,浓情蜜意的不可自拔了。贝都因队长甚至毫不怀疑,此刻就算让小公主一起为之殉情,她也会毫不犹豫抽刀个开自己喉咙的。 但是这条逃生之路也来的太过简单,太过容易了;在错身俄国的喧闹和烟火之间,他们依然可以看到远处城碟的边缘了。以至于贝都因队长都不免疑神疑鬼,这是否是躲在暗中敌人欲擒故纵的玩弄手段? 因此,在距离城墙不远的一处街巷中;他忍不住以断后和警戒唯有,暂时停下脚步探头出去;正巧看到一队从街道高处,举矛持刀、搭弓放射着,气汹汹直冲而来的部族士兵。然而突然骤变横生。 这些紧追而来的敌兵,骤然间就惨叫连连的自相残杀起来;只见一些人表情怪异或身形僵硬的,挥砍或是戳杀在猝不及防的同伴身上;还有人虽然口中叫喊和惊呼连连,却毫不犹豫射杀了身边人。 转眼之间,这些不由自主混战中的敌兵,就已经死伤连连的躺倒一地。而剩下少许落后的幸存者,也不由肝胆俱裂的争相逃离了,这处疑似收到莫名诅咒的街区。然而这一切似乎还没有因此结束。 贝都因队长又看到更加瞠目结舌的事情;那些正在逃离远去的部族士兵,突然间就接连凌空飞身而起;然而就这么悬浮在空气中,被无形力量扭曲了手脚、头颈扭转到身后,卡察作响着当场毙命。 这一刻,就连在旁窥探的贝都因队长,都不由的一股寒气浸透了嵴背;几乎腿脚发颤的站不稳身体了。当他步履蹒跚的重新跟上了队伍;却发现大多数人已经成功抵达了,贝沙尔城外围的城墙上。 而这一段城墙上,同样也没有任何的活人;那些死了一地的部落士兵,同样也是以各种诡异姿态四下铺陈,身上甚至没多少刀剑弓弩造成的伤痕。这一刻,队长不由敬畏尊崇的望向那名少年将军。 又看着他当先带头,沿着一条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绳索;翻出了城墙迅速滑落下去。 唐奇谭 第四百一十六章 降临者3 而后发生的事情,就更让这位护卫队长,更加麻木的熟视无睹了。因为城墙下的巡逻队也不见了,唯有十几匹现成留下来的无主坐骑和驮畜。这一刻,他也终于坚信小公主眼光的无比正确和明睿。 这位少年将军很可能出自彼岸大陆,某些古老而高贵的血统;因此,哪怕身在异域他乡,也会得到神明的庇佑和指引。而在送婚使命失败后,这对于他所侍奉的小公主而言,无疑是最好的出路了。 而接下来的逃亡之路,就像是护卫队长所预料的一帆风顺。就算在路上遭遇到一些疑似巡逻队,或是游曳骑兵的存在;也很快就在试图追赶的过程当中,突然遭遇不可抗力而人仰马翻的消失不见。 因此,在几乎格外漫长却又短暂的,半个多小时奔走之后,远处临时军营所在的庄园圆型穹顶,已然历历在望。而在这段马背上的无形精神交流当中,江畋也知道了了波利娜来到海外行省的经历。 或者说之前海外行省的局势,并那些前来请命的地方代表,所要描述的还要更加糟糕一些。至少他们有所不实的隐瞒了,更多关于地方派系和势力的消息。而导致北非兵团还没登陆就遭遇了首战。 那是当地叛变的王国海军残余武装,所就地转化而来海盗团伙;居然试图打劫和袭击这些运输船。结果在靠近之后的持续跳帮战中,反而被这些满载士兵的武装运输船,以人数优势所压制和夺取。 紧接着,每当北非兵团在喀士巴港登陆时,见到的是一座正在遭受围攻的省城;以及被拥堵在港区内的大量船只;因此,最先抵达的十几艘运输船,也不得不在近岸放下小舟让部分士兵先行上岸。 待到集结了约莫一个团的兵力和装备之后;才对着围攻城市的不明武装,发起了试探性的攻击。结果,这些看起来数量极多的围攻者,根本就是一些乌合之众;既没有安排外围警哨也没巡逻队伍。 结果就被自由军士兵,一鼓作气冲到疑似指挥部的华丽大帐所在;然后就这么士气大溃、不管不顾的一哄而散了。在解救了这座中阿尔及尔的省城后,波利娜才知道如今海外行省的局面如何恶劣。 除了少数拥有港口的沿海城市之外,大多数沿海地区的城市都已经失去了联系;在内外因素的作用下,行省地方上也冒出来多如牛毛的各色武装。围攻这座港城的,就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股势力。 据说领头人乃是一名国内逃亡而来的贵族军官,在在成功串联和蛊惑了,当地剩余驻军中的军官和士官,就近夺取了武器库和军事城塞,毅然拉起了保王党的大旗,而号称海外行省的王权拱卫军。 只是,当地人对于拱卫王室的口号,并不怎么感兴趣;因此,这支不乏旧军官和军士的队伍,只能靠不断的抢劫地方和过些民众来壮大实力。最终,让他们聚集了近两万之众,围住省城一个多月。 … 因此,接下来的波利娜和北非兵团,在简单的休整和补充之后,就马上投入了频繁激烈的战斗中去。除了与成规模的叛军作战之外,他们还要对付各种旗号和由头下,如杂草蔓生一般的地方武装。 还要顺手剿灭和肃清那些,流窜在道路上的盗匪马贼土寇。因此,除了依靠相对精良装备和充足补给,训练有素的士兵之外;她还特别赦免那些参与叛乱,却被俘虏的本地士兵,令他们重新效力。 又以自由军北非兵团的名义,宣布对海外行省的各座城市,原本被解除武装和圈管起来,辅助部队的混血士兵,解除原有的出身限制;允许他们重新加入军队,并且获得正规的薪饷和升迁的机会。 因此,仅仅是波利娜当机立断的这么一个命令,就让北非兵团骤然扩张了一倍半的生力军;更有许多当地的混血青壮,听到了同乡或是亲属、族人带回来的消息之后,就自带武器和坐骑前来投奔。 结果,在这些源源不绝前来投奔的本地兵源支持下,北非兵团从中阿尔及尔行省出发,一路打到了西阿尔及尔;又追逐着败逃如风的拱卫军残余,打穿了上下突尼斯行省;最后又转回东阿尔及尔。 整整大半年的时光,北非兵团在海外行省几乎无日不战,不是在新遭遇的战斗中,就在赶往下一个战场的路上;而在持续频繁的战斗中,海外兵团的也几乎减员过半,一些连队士兵已经更换数轮。 但好在她也并不是孤军奋战;沿海各处的港口,也提供了来自对岸王国本土,兵员、粮械、物资上源源不绝的支援;也让北非兵团膨胀成,如今拥有三十个战斗连队,四十多辅助连队的庞然大物。 但直到前个月,他们才在阿特拉斯山脉以南的山区,捉住了最后一小股逃亡的旧贵族武装/拱卫军余孽。但是从这些前军官口中,波利娜也由此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这才带领一支军队来到这里。 因为,有人在贝沙尔城附近的骆驼集市,见到了长相酷似波利娜的年轻人;并且在充满鄙夷和不屑的拒绝了,这些王党分子的招募和拉拢,并打倒了他们多名同伴之后,才带着一群武装人员离开。 这也是她第一次得到关于兄长的确切消息,但是又顾及到自身的职责所系,以及当初对于江畋发下的誓言。因此在先行派出的调查人员相继失联后,这才下定和决心以探查当地情况为由带队前来。 本以为是姑且一试的武装巡游,却冷不防卷入到当地潜藏的暴乱中去。随着精神交流之间,波利娜竭力驱使的坐骑,一鼓作气的冲进远远被惊扰而起的军营当中,就见她在马上紧接无暇发号施令道:“宪兵中队和警备中队!立刻逮捕,来自法莎尔、泰提斯和穆加部落的代表;他们与我们的敌人暗中勾结,提供了错误的情报,要将所有人都带进灭亡的陷阱当中。” … “下令外围的辅助连队,立刻放下手中一切工作,就地抢修和建造防御工事;”“将各连队当中充当向导和翻译的所有本地人集中起来,解除武装严加看管,一旦有所异动,就当场击杀。” “第三骑兵大队,向西北沙漠方向的展开,准备拦截和捉捕,可能出现的敌军斥候和游骑!”“第六十七炮兵中队,向东南大路边的芦苇丛展开阵地,做好覆盖射击的准备……” “第十九掷弹兵大队,准备好燃烧物和火药弹……”“第七骑兵大队,第二十九、三十一、四十五打击大队,第四十七、第六十五长枪大队;向东面的大路组成迎击阵型……” “长官……”当布置完一切后,波利娜才对着漂浮在身边的江畋,谨小慎微的传念道:“我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这次追寻兄长的行迹,我只带来三个战斗连队和五个辅助连队,共计2300人。” “不用担心,你做的已经相当不错了。接下来,只要能够坚决执行我的指示,光靠这些士兵暂时也足够了。”江畋同样在意念中回应和宽慰她道:“更何况,我还有另外一些以防万一的手段……” 被全面发动起来的临时军营,没过多久就对着远处大路边上,芦荡绵连的沼泽地带,发射了第一枚校正风向和落点的火箭;紧接着展开部署的掷弹兵大队,接二连三发射了携带燃烧物的黑尔火箭。 在一道道飞窜的弯曲烟柱当中,这些原本被当做便携攻城器械;只要个简单的导轨甚至是坡面,就能够迅速点燃发射的黑尔火箭;在一片又一片水鸟惊飞的持续动静当中,相继轰击在芦苇丛中。 随即就变成一片片爆燃开来的火焰汹汹;又在来自沙漠方向的干热风势之下,迅速蔓延和扩散开来。一时间只见冲天而上的炙热烟火,熏烤着盘旋空中的飞鸟、水禽,几乎是接二连三的栽落而下; 随即,又变成了惨烈亦然的隐约哀鸣和惊呼声;随着大片燃烧纷飞的火场之间,激烈抖擞和翻动起来的芦苇丛;一群又一群灰头土脸或是满身烟熏火燎的武装人员,从中跌跌撞撞的没命奔逃而出; 然后,又纷纷带着身上燃烧的火苗和烟迹,扑倒在了苇荡外围的水坑和沟渠当中。有些人扑倒之后就再没能站起来,还有些人则是忙不迭脱掉,身上烧的破破烂烂衣袍,心有余季纷纷冲到大路上。 然而这时迎接他们的,不是自由军伸出来的援手;而是迎面放射的火铳和弓弩;还有推进上前补刀的成丛长矛和刀剑闪烁。转眼之间,埋伏在沼泽之中的这支不明伏兵,就毫无防抗的土崩瓦解了。 紧接着,远处西北方向负责展开的骑兵大队,也吹响了遭遇大规模敌人来袭的警号…… 唐奇谭 第四百一十七章 降临者4 那是一支随着风沙滚滚而,满身满面尘埃的庞大军队。无论是作为先导的黑衣轻,成群拉成长队缓慢行进的长袍披甲步,还是输运辎重的骆驼,都难掩穿过沙漠之后的疲惫与辛劳之色。 而前导骑兵高举在空中的黑色大纛更是醒,因为上面用金线绣着几行古老的阿米尔文字;赫然是盛极一时的阿拔斯王朝第二代哈里,也是最后一代的曼苏尔名言:“惟圣至,为王至高。” “居然,海娜联邦的军队!”这一,通过长筒望远镜窥探的波利,却是微微有些异色:“出动如此规模的军队穿越沙,已经许多年未曾见过了;只是为了迎亲的,那也太过奢事无度。” “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迎亲或是解救。”在旁一名带着独眼镜,满脸风霜的中年军官道:“区区一个哈夫林王朝的公,还不值得他们这么做;这只怕是处心积,蓄谋已久的军事入侵行动了;” “这么,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另一名消瘦的年轻军官苦笑道:“兵团长这才亲自越过山区巡查一次;居,就遇到了地方的叛,还有被劫持的公,还有海娜城邦的大规模入侵……” “只怕事情还不止这么简单!也,这三者其实是相互联系的呢?”中年军官托了托独眼镜,继续分析道:“比,地方叛乱的部族与外来军队达成协,制造哈夫林公主过境的失踪事件。” “而事先有所默契的海娜联,就可以以搜寻失踪新娘为,名正言顺的获得入侵并占领当地的宣称权;预先集结军队越过沙漠。而兵团长的到,则意外打破他们的图谋与计划;所以才要……” “这是,看起来还不错嘛?”江畋听了在场议论纷纷的战情分,又看着他们无畏亦然或是跃跃欲试的面,居然没一个认识的;不由在意念中问道:“是你在本地所选拔和发现的人才么?” “是的长,请容我向您介绍安东瓦尼。”随即波利娜就自豪的介绍道:“他来自瓦卢瓦行省的破落贵族;原是第六大区的要塞军需,因拒绝参与并阻止了当地王党的叛,受邀担任我的参谋官。” “这位就是勇气的让·拉,也是海外军中最出色的冲锋队长”然后她又看着另一位年轻消瘦军官道:“在前往侦查沙友卜堡垒,曾经创造以八名骑,冲垮数百名叛乱分,并活捉头领的记录。” “站在高处的是若阿尚。”波利娜又看向建筑圆顶,另一名眼神有些忧郁的年轻尉官:“他原本并非现役军,在家族旅店被叛乱者捣毁后才加入兵团;因出色的计算和战场应变能力成为了少尉。” “那就是我的警备队长欧斯,来自罗尚博家族的海外支系。”波利娜对着不远处一名身姿笔,形容一丝不苟的女性军,微微点头示意道:“她也是海外行省军队,为数不多的女性军,”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曾经在庄园受到围攻,组织家中的仆人将其击,也战胜过劫道的强盗,并解救出被掳走的妇孺;更在多次平叛中表现出众。因为她几乎很少受,大家都喜欢叫她‘无,的欧斯卡。” 江畋闻言不由心中了然。相对于王国本土的保守风,在海外行省因为移民有限的缘故;许多移民后裔又受过一定教育的女,也会投入到军队和地方市政部门中;但通常都担任一些文职工作而已。 像是这种直接在一线部队服役的例子实在是很少见。不过据波利娜,欧斯卡从小就当做男孩抚养在军营中。就在他仔细打量,这位身形高挑而挺,一头短粟,表情沉静冷冽的女性警备队长。 军营另一个方向的数骑哨,突然就分奔而,同时在作为警示的喇叭声,由一名穿着胸甲的准,高声叫喊道:“东面……东面的大路,有大规模地方武装和部落士,正在集结起来……” 随后再度浮空而,达到某种无形高度极限的江,也再度看见了至少十多公里外的山脚下(本章未完!) 第四百一十七章降临者4 ;已经聚集了服色杂乱的地方武装。而,从其他几条道路分,还有成群结队的武装人员不断前来汇合。 粗粗一,至少也有七八千人之,差不多是这一片山外绵连的绿洲区域内;大小数十个部落和城,所能够聚集起来的武装力量了。而居中一面褐色旗帜更是显,因为上面插着包银的带角羊头。 随,江畋用意念转告了自己的发现之,就听波利娜不由惊讶道:“银羊头的白眼赫旗?那是位于南方沙漠中的大部,马西尼萨人的标,曾是王国海外附庸之,难道他们都投靠了马西尼萨。” 显,波利娜在前往行省的山外地区,已经做足了功夫;但这并不能有所改,如今在大路东西两端腹背受敌;同时在北边近在迟尺的贝沙尔城,还有盘踞着数量不等叛乱分,虎视眈眈的事实。 这时,前出展开的第三骑兵大,百余名身穿半身鳞甲的兵团骑兵;也重组成四个中队(2、30人)的序列和批,挺举着带小旗和飘带的长尖,勐然冲撞突刺向刚刚走出沙漠的城邦骑兵先头。 只见一个照面的撞击和冲,那些身穿皮铁圈条甲或碟型护,戴着包头铁盔的城邦骑兵;才堪堪来得及挥举起弯刀和曲,就纷纷被刺穿、挑飞在马背,或又鲜血淋漓的跌坠在马蹄奔踏尘烟中。 仅仅是三波的梯次冲,先行进入绿洲边,稀疏荒草台地上的一小队城邦骑,就已然是死伤殆尽。只剩十多匹做主的坐骑;在血腥逐渐弥散的空气,低声嘶鸣和巡曳、嗅探着似乎想找回什么。 而这些仅仅损伤数人的兵团骑,则是在最后一个没有参战的中队掩护下;迅速控制了这些坐,带着落马的伤员和个别俘,转头扬尘而去。又在三刻钟之后赶回阵营,将捉到的俘虏推倒在地。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接下,自有熟悉当地语言的士兵进行突击审问。然,就当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好消息是这支海娜联邦的大,是穿过百里沙漠而,因此相当疲乏困倦。 坏消息,为了夺取和控制山外地,这次位于西非沿海的海娜联邦,有大小七个同盟邦,都参与了这次的军事行动。因此各种骑兵、骆驼兵、步兵和辎重人员加起,大致达到至少两万之众。 不好不坏的消息,作为此次七城邦联军的统帅;正是准备迎娶哈夫林王朝公主,那位世系老王子马赫迪。但是在抵达绿洲之,作为内应的联络人却失去了消息;因此不由让他们变得谨慎起来。 而听到这,江畋也不禁回忆起之,自己为给波利娜他们寻找合适的坐骑;而顺手干掉好几队的巡逻游骑;其中好像有那么一队,在行头和穿戴上有些与众不同;只是没听他们说什么就弄死了。 因,在城邦联军重新与贝沙尔城取得联系之,估计这些远道而来的疲敝之师;并不会急于发起对于不明敌人/海外兵团的攻势。或者,他们暂时还没有能够掌,自由兵团所驻防的具***置。 既然这样的,那接下来可操作性的空间就有了。随,江畋将再度浮空侦查的结,逐一反馈给了波利,并且为他们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和构想。随着夜幕的降,这处军营中也变得灯火通明。 就像是绿洲上一盏无所遁形的明灯一,顿时吸聚来了隐藏荒野的黑暗,成群结队缓慢而小心摸近的身影。而且不止一方人,而是从东西向的大路上分别向着这里靠,两支不同归属的大部队。 来自西面的一,是赫然是牵着骆驼和马匹等坐,黑巾黑袍彷若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沙漠骑兵;就像是一波又一波缓慢拍打向前的黑色浪涌一,唯有偶然透露出的月,才反射处他们手中的刀兵。 而来自东侧的敌,主要是长袍包头、着甲甚少的部落士,则是要显得队形杂乱松散的多。但他们显然更加熟悉当地的情况和地理环境;因此很快轻车熟路越过被焚(本章未完!) 第四百一十七章降临者4 烧的苇,抢先摸到营地边沿。 然,远远就能听见鼓声阵,军号不绝的营地,却是空荡荡的无人驻守;唯有一些被仓促遗弃的钱币财物和粮食、华丽的布匹和精致的器,乱糟糟的散落在地面上。这个结果让他们不由一愣。 然,就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乱哄哄的争抢和捡拾了起来。而,有人问抱着满怀的物,意犹未尽的冲进了最内侧的庄园;却发现被捆绑在墙角阴影处,赫然是一只只挣扎蹬踏在鼓面上的羊? 而营地里的持续号,则是来自被固定在庄园建筑门窗,几只被鼓风的风箱和气囊所连接的喇叭上。这,终于有人发现了情况不,连忙冲出庄园想要对着同伴叫嚷和示,却被一支箭失射翻。 因,从另一个方向潜袭而来的沙漠骑,也在疑似被惊动和发觉的情况,毫不犹豫的上马小跑加速冲过最后的距,成群结队的从各处掀翻的缺口,冲进了这处瞬间变得人声鼎沸的营地当中。 一时,随着两方猝不及防遭遇在一起的人,狭路相逢的厮杀声和叫喊、怒吼喧天;将这处灯火通明的营地搅扰,沸腾不休的一锅乱粥。而就在他们头顶的夜空,江畋则是心如止水的悬浮着。 同,他的目光却望向了远,背靠山势依稀灯光、烟火点点的贝沙尔城。远道而来的城邦联,正立营和停驻城,等待与盘踞城中武装的后续交涉。突然一抹火光升腾而,又蔓延和扩散开来。 那是波利娜率领的所有战斗人,在江畋的引导下摸黑撤出营地;又在得到了江畋发出的信号之,集中了所有的火器和装,倾尽全力反向突袭了海娜联,设立在城墙下的本部营地。 唐奇谭. 猫疲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四百一十七章降临者4 第四百一十八章 降临者5 (4500大章) 而在天亮之后,贝沙尔城外城邦联军的营地,已经变成了一片尸横枕籍的废墟;波利娜及其部下所发动的夜袭实在太过成功,以至于在他们都撤退之后,这处营地里还在自相残杀到天亮。 以至于当城内部族军队,也在一名新推举的头领率领下,想要干涉和制止他们的混乱;结果也被当做趁火打劫的信敌人,而不分青红皂白的一场厮杀,只剩下小猫两三只重新逃回城内去。 最终,还是连夜偷袭波利娜驻地的另一支人马;终结了这种混乱局面。但是他们在营地里,却撞上另一伙不明来由的敌人;好容易在混战中将其杀败,却又被隐藏的火药炸死烧伤不少人。 最后,连带作为坐骑的战马和骆驼,都因此受惊四散逃窜、损失过半;只能在天亮后带着伤员和尸体步行回归。而这时,波利娜及其部下们,已经在江畋的提示下退往地势更高的山坡上。 仅仅是损失数百人的代价,就成功打穿、摧毁了一个万人聚集的营地;哪怕有江畋提供战场雷达式的指引;让她率领的战斗团队,总能及时找到并击溃敌人聚集的关键节点,破坏其指挥。 但多少也可以体现出,这些部下对于她令行禁止的遵从。而在另一方面,这个战果对于波利娜麾下将士来说,也无疑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奇迹,因此当下正是士气高昂,充满了由心的崇敬。 然而,此刻江畋却是盯着一名,身穿多种花纹锦袍的特殊俘虏;他就是在夜战突袭当中,被让·拉纳中尉率领一只突袭队乘乱冲倒、撞翻、点燃所在帐篷后,衣衫不整逃出又被顺手捉住。 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贵族/酋长之流。但没有想到在场敌人,见状都发疯一般的冲上来,不计伤亡的想要解救他。因此让·拉纳中尉也带着这个俘虏,吸引着敌人辗转搅乱了大半个营地。 当混战中让·拉纳,终于摆脱了追击和纠缠后;才通过这名俘虏迫不及待的自报家门,并请求对等待遇的要求中得知;他居然就是联军名义上的统帅,海娜联邦独一无二的老王子马赫迪。 作为渡海逃亡的阿拔斯王朝遗民,占据西非沿海大片地区,与当地阿拉比亚人合流所建立的海娜城邦联盟;每一代绝无仅有的精神领袖/吉祥物;老王子的头衔和称谓,也来自阿拔斯王朝。 自从崛起于呼罗珊地区,盛极一时的阿拔斯王朝;仅仅传承了两代人,就在来自东方赛里斯大帝国的征服者铁蹄下,迅速崩灭后。随着偌大版图四分五裂,分布各地的皇族也被杀戮一空。 就像是曾经的阿拔斯王朝,对待伍麦叶王朝的后裔一般(以饮宴为由将其聚集起来屠杀,然后将尸体铺上毯子,踩在上面继续饮酒作乐);因此在巴格达沦陷,哈里发曼苏尔忧惧而死前。 仅有皇太子马赫迪受命易装冲出,远道而来的赛里斯军队及其附庸各族的合围;前往南方的库法、沙马拉等地,召集忠于王朝的军队和臣民官吏,以期支援和参与首都的最后攻防和决战。 但是命运弄人的是,当马赫迪好容易召集起部分军队后。就传来了巴格达城被攻陷;缠绵病榻的哈里发早已死去,却被大臣们秘而不宣,试图当做对赛里斯人交涉筹码和条件的诸多消息。 而阿拔斯王朝仅仅开国三十多年,传承两代哈里发的底蕴,也是在太过浅薄了。因此,马赫迪聚集起来的军队,就此一夜之间溃散逃亡殆尽;而马赫迪本人也就此向南逃进了南方沙漠中。 此后的百年间,不断有穿过沙漠的商旅和追逐水草的牧人,信誓旦旦的宣称见到过;疑似马赫迪太子率领着全副武装的最后皇室禁卫骑兵,在烈日黄沙中行军的场景;成为当地民间传说。 但是随着赛里斯的征服者,在阿拔斯王朝故土的统治日益巩固;以及推行赛里斯化的成果。各种打着阿拔斯王朝皇族/后裔旗号的反抗和叛乱,也随着阿拔斯王朝存在的痕迹被逐渐抹除。 因此,最终除了一些躲进阿拉比亚半岛的鲁卜哈利沙漠深处,依靠天然险恶的环境隔绝,而不服王化的贝都因部落之外;世上几乎再没有地方可以号称,还有阿拔斯王族血脉在秘密流传。 因此,这位海娜联邦的老王子头衔,其实是来自母系的传承。也就是当年阿拔斯王族的好几位公主,都嫁给了当时的大维齐尔巴尔马克家族。而在巴格达沦陷后,部分家族成员逃亡出海。 由此,成为了分布在地中海沿岸地区的阿拔斯王朝遗民,公推的领头人;最终在地方上此起彼伏的暴动,和来自尹比利亚半岛的复仇者,伍麦叶王族最后幸存者拉赫曼的追杀下逃到西非。 由此扎根下来繁衍生息的巴尔马克家族后裔,不但建立了一个名为“达拉赫”的城邦国度;也顺势成为了当地阿拉比亚城邦当中;世代相传的“老王子”头衔和“马赫迪”之名的继承者。 当然了,这一代的老王子马赫迪,也不是什么特别硬气的人物;根本不用特别的手段,就让他直接坦言海娜城邦,这一次入侵的前因后果。他们收到海外行省内王党叛乱分子邀请和许诺。 而海娜联邦长期在西非和北非之间,与宿敌科尔多瓦王朝对抗、拉锯之下;也需要获得山外地区乃至阿尔及尔,这么一个可以威胁和渗透到,科尔多瓦王朝掌控多年的摩洛哥地区的跳板。 于是与哈夫林王朝的联姻,就成了这一切阴谋背后的牺牲品。所以,无论这位哈夫林王朝的小公主,是否能够安然抵达海娜联邦;都改变不了她任人摆布,身为被舍弃棋子的悲剧性命运。 因此他们针对对象,并非没什么存在的王国驻军;而是名义上隶属于王国海外行省附庸势力的马西尼萨部族;长期通过通婚联姻等手段,在行省靠近撒哈拉的山外地区,渗透的更深一些。 所以,才提前暗中联络并且以相当的代价和条件收买了,乘机占据了贝沙尔城的拉格尔部落首领作为内应。但是显然这位首领并不是善信守诺之辈,在暗中同时又联络上了马西尼萨部族。 就在江畋旁听审讯过程,山坡下重新聚集起来的城邦联军,也似乎结束了内部指挥权的分歧;在接连推到阵前,砍下了几十个衣袍华丽之人的头颅后,就在早功的祈祷颂念声中推进而来。 然后他们匆忙发起的第一轮攻势,在山坡突兀的乱石堆和土坑,所临时构建的工事,还有严阵以待的火铳弓弩排射面前;并没能坚持多久,就丢下零零散散的尸体,更加仓皇铩羽而归了。 然而,在轻松击退了敌人第一波攻势的振奋气氛中。中年参谋官的安东瓦尼,却是走到波利娜身边微微皱着眉头道:“兵团长,士兵们斗志尚可,但是携带的弹药和箭失,食水都不多了。” “其中的弹药和箭失,还可以坚持五到六次战斗,军用口粮也可以勉强维持两三天的需要;但是据守这片高地上,缺水却是大问题;所以我特别请求您,可否在今天晚上最好突围的准备。” 然而,已经事先得到江畋提醒的波利娜,却是对他微微一笑道:“多谢你的建言,但是我同样有足够的信心,就在今天彻底结束这场战斗,还请你让士兵们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随着满肚子心思的参谋官安东瓦尼,退回到了阵线后方;山下初战失利的城邦联军,也再度重整了队形。然而在大路东面再度开来了一支银色羊头大旗的军队,却是剩余的马西尼萨部族兵。 两只相互保持足够距离和警惕性的军队,仅仅是派人在阵前简单的交涉之后;就迅速达成某种协议一般,分别从东西两侧对着海外兵团据守的山坡,同时发动了一拥而上或依次推进的攻势。 其中一拥而上的是马西尼萨人为首部族兵。他们穿着颜色杂驳的袍服和轻便的皮甲、镶嵌甲;气汹汹挥舞着长矛和弯刀、反曲剑等各色武器,队形散乱的一鼓作气冲到半坡以上才稍稍减速。 然而,乱糟糟堆积在一起的人群,就当先遭到了来居高临下,火铳和弓弩的排击攒射。几乎不要怎么瞄准,就像是剥开的洋葱般;一层又一层的士兵跌倒、栽翻、滚落下去,或被践踏而过。 而在山坡西侧,来自城邦联军的二次进攻,就要井然有序的多了。他们几乎是在通通震响的皮鼓和角号声中,排成相对整齐的队列,而端持着长形的柳条盾和兽皮盾,顶着弹失徐徐然推进。 然后,又有成群奔走在骆驼或是马背上的骑兵,轮番在山坡下搭弓放射;虽然大多数都落在山坡边沿的防线外,但还是有一些流失穿透而入,造成自由军士兵的零星伤亡和短暂的火力停滞。 然而,当这些顶着伤亡、前赴后继的城邦联军,终于逼近到彼此可以看清面孔的十几米内;突然从简单阵线内抛出几十个带着火花的滚动圆球,在他们加速的腿间之间轰然炸裂和迸溅开来。 于是,这一轮城邦联军被炸得七零八落的攻势;也在随后跳出防御工事,挺刀持剑的自由军士兵反扑下,迅速的一溃如注。而另一侧,密集拥堵在山坡边沿的部族兵,也在炮声响起后崩溃。 然而片刻之后,在城邦联军当中又推出除了十多具,疑似攻城器械的存在;对着山坡上再度试射起来;虽然其中大多数都落得空。但不免惹得若干惊呼声:“蝎子弩?弩炮,他们怎么还在用这些古代文物?” 虽然是已经落伍的古代攻城器械,但是在这些城邦联军的维护和操作之下;居然还能够正常的使用,而躲在山坡上布置的两磅炮最大射程之外,不断的将短矛和石块,投射、砸溅在山坡上。 而在这番声势的鼓舞之下,东侧的部族士兵也再度发起了进攻。这一次,他们就不再密集的堆集在一起,而是自发组成大大小小的十多个相互掩护的人群;一波接一波的冲上山坡丢下草袋。 转眼之间,就在崎区不平、泥土湿滑的山坡上,迅速铺出了好几条,便于落脚的草袋梯道来。紧接着,许多个被点燃的蒲草团子,也随之丢在了山坡上,而随风蔓延扩散成一道烟雾的屏障。 而刻意被拉到阵前的老王子马赫迪,见到这一幕也不由用不怎么流利的王国话道:“看来,你们没有指望了,他们毕竟是最熟的当地情况和战术的部落。马西尼萨人也不会在乎我怎么样。” “还是派人联络城邦把,至少可以为你们换取一条活路。如果还想要得到体面的待遇,那前提是你们的君主,可以拿出足够丰厚的赎金来。但一旦令城邦军队损失过大,他们也不会忌讳了。” “我虽然是他们公认的领袖,但是并不是唯一和不可取代的存在;奉劝你们在我还有足够价值和影响的时候,及时作出正确的决定;不然一旦换了我潜在的对手,那就一切都来不及了……” 就当他在旁喋喋不休之间。一直不为所动的波利娜,却是突然转头像是对着空气咨询了几句什么;然后突然下令道:“所有人员,马上离开放弃外围的阵线,退守到最内层的防御阵地……” 虽然这个命令发出的有些突兀,也让身边的部属们错愕不已,而当即规劝连连,却都不能改变她当机立断的决心。随后,大多数士兵也习惯性的服从之下,随之退往了地势最高的内侧防线。 下一刻在狭促的防御圈内,背靠背相互拥挤在一起的士兵们,就看到波利娜突然抬起手,指向身后的山峰顶端,而用一种迷醉而梦呓般的表情轻声咏叹道:“看那,不可思议的伟力降临了……” 随着她手所指,原本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山顶上,骤然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飞瀑,然后又在奔流而下的过程当中,变成了一条硕大无比的水龙,顺势冲刷裹挟无数砂土碎石,瞬息扑卷而至。 刹那间大片如同滚雷般的哄声震鸣,随着浑浊四溅的滚滚泥石流一起,响彻在这处山坡的边缘;也将那些已经冲上山坡的敌军,不由分说的吞噬、卷带和淹没殆尽,又趋势不减的冲下山坡。 而山坡下,那些见状惊骇莫名、四散奔逃的城邦军队,还没有跑出多远,就纷纷被漫灌的泥石流追上,扑倒、吞没了大部分。而后去势衰减的泥石流,才滚带着沉浮人体和营帐冲到另一边。 那些同样吓破胆的部族士兵,更是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跑;然后,就纷纷陷没在了齐膝深的污泥和乱流当中。虽然去势用尽的泥石流没有夺走更多的生命,但也将他们的脚下变成了大片泥沼。 这时候,除了依旧站立的波利娜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语的大声祈祷起来;甚至连那名被俘的老王子马赫迪也毫不例外……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江畋,也欣慰的看着这一切。 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能力运用方式。就是可以通过波利娜这个锚点,作为自己精神力量投放的坐标,乃至各种模块有限外放的关键载体。当然,前提是她要有足够的承载和耐受力。 第四百一十九章 回归者 “回来了?”看着有些熟悉的暗金丝绸帐顶,江畋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黄沙漫漫、荒山乱石的山外撒哈拉地区。 自从用 “次元泡模式”,在极其干旱的地区,制造了一场人工洪水兼新生沼泽后。 在场那些海外兵团士兵都像是疯了一般,狂热呼唤着波利娜的名字;然后,在她的一声号令和催促之下,奋勇冲向了那片新生的泥沼地;将陷没现在其中的残余敌人,给纷纷杀死或是俘虏当场。 当然了,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基本没有江畋什么事情了。因为,随着逃回去的若干漏网之鱼,让整个山外\/撒哈拉边缘地区,都在流传着这一次 “神迹”,并在附近迎来络绎不绝的朝拜和见证者。什么叛乱,什么反抗势力,都见到了凭空诞生的大片沼泽之后,迅速的烟消云散;那些为了表示忠心的部落长老或是头人们,甚至砍下了各自村落、市镇当中,残存的马西尼萨人头颅奉献上来。 而作为曾经存在的两万多城邦联军主帅,也是唯一的幸存者;那位老王子马赫迪,更在事后突然幡然醒悟式的,哭着喊着要求受洗改宗;只是军队当中没有足够身份的神甫,可以为他举行仪式。 因此,江畋在降临的能量用尽之前;最后的印象是暗地里,穿着舞娘内衣跑来夜袭,想用身体确定彼此关系的苏蕾姆小公主。 还有毯子里被迫大吃一惊的波利娜;那个大眼瞪小眼场面简直太妙了。 然而,那位苏蕾姆小公主却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是硬着头皮死死抱住了她。 继续用号称是在宫廷中学到的侍候和讨好丈夫的手段,就像是一条乖巧小蛇一般,继续在惊呆了的波利娜身上活动着。 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波利娜,却在江畋突然提出的特定要求下,作为某种降临之后变相的补偿和奖励;推都不敢推开对方,而只能身体僵硬的被动承受着,来自同为女性的这一切全新感受。 因此好好看了一场,两只菜鸟互啄的床第互动表演之后;江畋的心情顿时就变得越好了。 正所谓是百合无限好,一直百合一直好。但是出乎预料的是下一刻,江畋视野当中跳出了姗姗来迟的提示:“场景任务:波利娜的家计事,第二阶段。支线任务:雏鹰的荣耀。时空锚点锁定,开启任务场景:革命之路\/赤血岐旅。时空游离能量收集中……模式\/模块修复中,请选择?”随后,江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解锁\/恢复 “迁跃模块”;瞬间视野中长期处于灰白的选项,就顿时变成激活状态下的绿色。 然而又跳出新提示:“发现新时空孔穴,同步当中……是否命名?”而当江畋用意念触发了原有的 “时空孔穴1号”时,也骤然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久违了的小圆脸,那充满惊喜的嗓音:“老祖?”。 与此同时,作为背景的是大队行进的阵阵人马嘶鸣和鼓号声。难道是在另一个时空的海东政权,再度遭遇到了外敌入侵的战争么? 江畋不由心中一紧。然而,接下来小圆脸如数家珍的介绍,却又让他顿时就放下心来了;原来他们是在出兵讨伐辽东的战场上。 因为,在此之前的最后决战前;以罗氏为首的辽东诸侯,居然就已然发兵压境;并且派出使者索要,前代公室主所许诺的种种权宜和割让土地。 甚至还派出了刺客和死士,潜入中原京杀人放火。只为了将那位被罢黜和幽禁起来的老公室主,给解救出去。 结果他们就一头栽进了,嘉善君所刻意设下的陷阱当中;非但找到的老公室主,其实是个替身冒牌货,还被捉住了策划此事的重要家臣。 所以从明面和法理意义上说,前代公室主又 “死”了一次。只不过这次是死在了,辽东罗氏大藩所派来的刺客手上。 所以,正为战后千头万绪的封赏和抚恤头疼的小圆脸,也顺势发起了讨伐之战。 在小圆脸的亲自率领下,从南方依次返回的十万行台大军,只出动了相对精干的三万步骑;就击败了占领北境延边各镇的辽东联军,杀获各万并俘获了罗氏的当代管领,所得旗帜器械粮草无算……因此,在后续打出檄文的兴师问罪、为父报仇的大义之下;海东军势如破竹的连连攻陷和降服了,至少七家境外诸侯的藩领;如今更是越过了钓汋城和钓汋口,向着罗氏藩邸所在新安州逼近而去。 好吧,在了却了一桩重要的心思之后,江畋顺手将已经锁定成为本时空锚点的波利娜,标注为平平无奇的 “傀儡1号”。然后再将思维探入那枚珠子,就感觉到有条无形的线,延伸向了远方的虚空。 似乎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消耗能量,与远在非洲大陆的波利娜,进行有限的单线思维交流和降临了。 然后他才注意到紧贴的温香软玉;不知何时醒来的玛莲娜,正用海蓝色的眸子深邃幽然望着自己。 “大人,您终于醒了?”玛莲娜轻声道:“您这一次持续沉睡了一天一夜,外面的人也过来探寻过了三次,是否请您……”。 江畋却是摩挲着饱满的肌肤道:“那你是否看见什么异常的东西?” “最大的异常,难道不是大人您么?”玛莲娜闻言却是露出崇敬、景仰,混杂着震惊之类的复杂神情:“因为,我居然梦见了大人您,化身成一道神圣的光,升上了天空,然后飞向了遥远苍穹。” “但是,当我醒来的时候,却发现您的身体,也变得神圣而不可接触。”然后玛莲娜又满脸潮红的继续道:“我明明及可以看见并感受到您,但是始终无法真正的接触到,就像是……古代传说。” “所以,我也明白了,原来您就是命运赠予,最后的礼物和救赎。”美妇人突然一把抓住江畋的要害,无比虔诚的耳鬓厮磨在自己的粉面上;努力将其涂抹的亮晶晶;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吞噬进去。 然而不多久之后,再度传来了侍从长安德鲁轻轻的敲门声:“长官,有从首都传来的突发消息。”随后,江畋就出现在了救亡政府所在的,前市议会公共大厅当中,看着表情各异的文武部属们。 而后安德鲁也当众宣读和通报起,来自首都的那位密使拉法罗学长,所送回来突发消息。 当然了,在自由军的资助和扶持之下,无功而返的他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和降职,而反而在首都又更进一步。 因为提供大量自由军情报的缘故,他如今已是御前侍从官。而他送来的第一波重要消息,就是被称为勃艮第王朝的北方政权,月前再度发动了针对前王国大元帅莫蒂勒,及其救国同盟的秋冬攻势。 为此,勃艮第王朝不仅投入了重组的三个大军团,和七支地方贵族军队,号称整整十万大军;甚至还把一些重要地区因此空缺的防务,交给了名义上不直接介入王国内战的,圣王国干涉军驻扎。 然而,三路分头进击的王朝大军,与这位弗兰德斯军团长兼大元帅莫蒂勒,及其麾下边防军和边疆贵族、附庸诸侯,组成的救国同盟军,在一个月内连战数十场,并未能够取得多少的便宜和优势。 反而因为其中中路军,由勃艮第王朝君主约翰一世的女婿,费特兰公爵所率领首都军团,在接连攻克了十多座堡垒和城市之后,终于是去了耐心和谨慎,轻率冒进深入到救国同盟军的势力腹地。 最终的在下诺曼底的卡尔瓦多斯地区,遭遇了大元帅莫蒂勒亲率的同盟军主力。 拉长在道路上分作数阵的四万大军,因为费特兰公爵的疏忽和临阵失措,居然被兵力略少自己的同盟军各个击破。 结果只有万余人随费特兰公爵,一路丢盔弃甲逃回了前线大本营鲁昂;然后负责截断救国同盟与北方诸侯联系,由王弟罗穆尔率领的北方军团,也在得到了中路消息之后;毫不犹豫的引兵而退。 于是,也将南路进击两万五千名士兵的卢瓦尔军团,单独留给了救国同盟军。 因此,在阿朗松森林一战之后;卢瓦尔军团的一半士兵,临阵投降了同盟军。 而坚持抵抗的军团长郎芬特将军战死。救国同盟军因此声势大振,得到了更多北方沿海邦国的支持;而以五万大军席卷了上下诺曼底行省,反推到了与首都大区\/法兰西岛行省相邻的,卢瓦尔行省\/中央大区境内。 但事情再度发生变化。一贯号称不直接参与王国内战的圣王国军,迅速接管了拉普尔、布鲁、曼特农在内,诸多中部行省军事重镇和大城市。 并且以当地市议会的名义,拒绝了救国同盟军武装通行与和平过境的要求。 与此同时,勃艮第王朝又与入侵西北边境的诺曼诸国,以割舍大量利益和赔款为条件,达成了短期的停战和借兵协议;并鼓励这些诺曼诸国军队,进攻支持救国同盟弗兰德斯等地,夺取财富人口。 第四百二十一章 回归者2 因此,短时间遭到双重打击的救国同盟军,不得不停下脚步重新退回下诺曼底。然而,这时救国同盟军的内部也再度出现了大问题;居然有好几名重要的将领,暗中受到勃艮第王朝的劝诱和收买。 在圣王国的干涉军统帅,圣地亚哥骑士团大团长,提供的担保和见证之下;他们相继接受了勃艮第王朝开出爵位、官职和封地;进而在孔代城塞发动了叛乱和哗变,逮捕了救国同盟的大多数成员。 而号称百战百胜,威望卓着的前大元帅莫蒂勒;也在叛乱中遭到刺杀而身负重伤,就此失去了对于军队的掌控能力。曾经屡战屡胜的救国同盟,就此陷入四分五裂中,因此很快就被击败或是投降。 只剩小部分大元帅的铁杆追随者率领残部,还继续在下诺曼底行省,西北半岛的芒什等郡坚持战斗。与此同时,圣王国封锁海上的海军,再度遭到不列颠海军的突袭而损失惨重,不得不南下重整。 因此,作为不列颠三岛与大陆最近的拉芒什海峡,也出现了暂时性的守备空虚。因此有不知真假的消息宣称,有来自不列颠七国联合的军队,已成功在距离最近的加来候国登陆了。 所以,以荷兰伯国、布拉班特公国、阿瓦图伯国、佛兰德尔伯国、布汶子爵领、布鲁日城市联盟等等,站在救国同盟委员会背后的西北诸侯势力,也出现了严重的动摇和分化,乃至出现在塞纳城。 除此之外,根据拉法罗学长以御前侍从/王室秘书的身份,还暗中收买/打听到的另一则消息;则是王朝有意以联姻的形式以及大量的金钱,从阿瓦尔汗国,匈人、保加尔王国等东部势力雇佣军队。 由此,勃艮第王朝委托首都的银行家和大商人团体,发行继位以来的第五批债券;同时,收罗和募集首都大区及周边领地内的贵金属,铸造全新面值1埃居小花冠币,兑换原有大花冠币。 而作为担保物的,就是勃艮第王朝当下掌握的几处大王冠/王室领地,还有原有位于香槟、上、下勃艮第、皮卡第、艾尔登行省的其他几位大公爵采邑。由此,王朝又继续分封了一大批的新贵族。 而且是那种授予土地采邑的实封贵族,而不再是过往那种荣衔贵族和位阶贵族。但是,也因此引起了旧贵族群体的激烈反弹。因此为了一碗水摊平,查理一世又宣布允许他们也可以花钱购买采邑。 于是一时间,从中央高原的安德尔、鲁瓦雷、卢瓦尔、谢尔行省;到北方的皮卡第、上下诺曼底行省,沿途的大片村庄和市镇,都插上了拥有领主的徽标;这又导致了首都大区市民的骚变和暴动。 但是,这次勃艮第王朝就在没有妥协和客气了。直接出动了原勃艮第大公爵麾下,最精锐私属武装的阿马尼亚克兵团,改编而来的王卫军;雷厉风行的查抄和镇压了,原首都国民自卫军的中高层。 然后,不顾对方曾经拥立和迎入自己的功劳;又背约解散和兼并了,主要由普通市民和小商贩、行会成员等有产者组成的,国民自卫军四十四个团;将其补充到重建当中的三大军团去。 因此,依靠从这些殷实有产的市民阶层,抄家所收割到的利益,勃艮第王朝才得以获得发行公债的初步准备金。但也让首都大区变得民怨鼎沸,而人心纷乱,道路以目;多座城市都再度爆发反抗。 番茄 但经过之前历任政府的激烈政变更迭和无限扩大的事后清算;无论是最初的王权派,还是宪章派;或是共和派,乃至是最激烈的自由派,都损失惨重。 因此,如今在勃艮第王朝所掌握的武力面前,这些自发的反抗也只是杯水车薪。反而让勃艮第王朝尝到了暴政的好处,而越发变本加厉;乃至恢复五大公爵联合执政的血色恐怖时期特别事态法院。 以穿袍、持剑、绶带三大统治基础阶层,所推选出的特别事态委员,组成/最高审判委员会。然后,又由委员会指定/任命若干,来自特定阶层和领域的人士组成法庭。 而这个特别事态法庭,可以在简化传统王室巡回法庭,和王国地方法院;绝大多数诉讼流程的情况下,对于任何具有危害王朝统治嫌疑的人士,采取一切必要和应有措施,并且拥有后续的解释权。 因此随着这个特别事态法院开始运转,塞纳城内外各种诬陷和攀咬事件,几乎是与日俱增而人人自危;甚至连原本支持和拥护新王朝的中下层贵族也未能幸免,因为他们的仇敌和对头也加入法庭。 所以,就算当下身在王庭效力的拉法罗学长,也不免感受到了切身的危机感;虽然他不害怕被揭穿身份,但却生怕无端被人构陷和攀诬进特别事态法庭。因此,他已经先行送出来了许多关系人等。 其中就包括了,原本首都大学和各类学校的教授师生;王家工厂的失业技工,富有家庭和行会成员等等,足足有数百人之多。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会有规模更大且不止一波的逃亡浪潮。 当然了,其中也包括了他曾经的恩人,也是他如今的秘密相好之一;一位霜居的贵妇人及其子女、亲属数十人,还有随之转移的部分财富。就指望能够得到自由军的庇护和安置,好令其后顾无忧。 但无论如何,这也意味着自由军势力,在南方相对从容发展和稳步扩张,的最佳窗口期即将彻底消失了。因此在简单商讨后,江畋当场下令道:“以图卢兹、布罗斯旺为中心动员,准备进军里昂。” 于是在南方特别救亡政府成立的一周后,也是进入雪之月后的杜松子日。初步完成换装和补编的第二、第四、第七;共计三个兵团,十八个大团,九十五支连队,两万六千名士兵誓师出发。 沿着着东北方向的古代公路,一路穿过了阿韦龙、洛泽尔、阿什代尔等行省;并从沿途道路边上的大小城市,陆陆续续得到预先征集好的衣被、柴炭、油脂等冬季物资的补充,以及就地征集的辅助连队。 因此,当浩浩荡荡的先行大军,踏着冰雪和寒风凛冽,抵达了德龙行省自由军崛起的初始地——米多涅城时;更是受到了尤为热烈的欢迎。而在沿行省途补充的辅助连队,也达到了一万一千人之众。 第四百二十二章 回归者3 看着差不多两年未见,却是形容越发沧桑而眼窝深陷的马杜兰德,江畋也不由心生感慨万千。曾经还只是一个小小军士的他,如今已经是一名中校军衔的代理第一(游击)兵团长官了。 当然了,感喟更多的其实还是马杜兰德。他只是在北方洛泽尔行省一线,坚持作战了两年多时光而已;当初在米多涅只有百十人的小团体,也在这位大人麾下几乎席卷了整个王国南方。 这一点,从后方输送来的补给和慰劳物资,变成的原来越充裕;发放的军饷和津贴,也越来越准时和充足,钱币的成色越来越好,甚至还出现了专门的慰劳团,就可以慢慢的体会出来。 谁又能想到,只是普通王***士出身的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的坚持战斗中,就成为了独自带领一只兵团的长官;甚至在新成立南方救亡政府的主要成员名单内,同样也有自己的一份呢? 虽然,只是一个遥领的军事委员会委员,兼带救亡政府的兵役管理局副局长而已。但是他也听说了,如今的自由军内正在拟定一份关于爵位和位阶的名单,一份授予土地和庄园的目录。 要知道,距离从米多涅收拾残部,进军德隆行省省城利夫龙;也才过去了还不到三年时间而已。因此,马杜兰德时不时也难免有些惶恐和担忧,怀疑自己是否错过追随大人建功的机会。 然而,在后续委任状抵达时又会担心,自己是否能够承担如此的重任;替在南部攻城略地的自由军主力,看守好北方的阵线。在这种复杂的情绪激励和促使下,他也在努力学习新事物。 除了那位长官为游击兵团,所留下的十六字教诲之外;他还额外配备了好几倍的参谋人员和辅左官,来协助战绩熟悉和掌握,越发巨繁的军队事务;进行沙盘和纸面的战棋推演和策划。 也包括为自己聘请了好几位的私人教师,来抽空教导他语言文字的深奥之处;学习那些传说和典故当中;古代知名人物的事迹和战绩;乃至让一些部下,负责朗读那些军事理论的书籍。 这也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休息和闲余时间;让他放弃了绝大多数的私人娱乐和聚会、社交活动。毕竟原本的家庭出身,也只能够让他粗懂文字和简单数算而已。一开始就学习的很艰难。 但是他居然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收获了意外的爱情。没错,就在他努力寻找的家人,在首都的动乱中不知所踪,而时常郁郁寡欢之际;受聘私人教师的某位女士,却慰藉了他的身心。 而率领部下活跃和战斗在,德隆行省与尹泽尔行省之间的这两年多时间;也让他经历了很多事情,在这个位置上变得老练起来。至少他可以自豪的宣称,并没因此辜负那位大人的期望。 在第一游击兵团的持续骚扰和破袭之下,尹泽尔行省内的维罗纳军队及其附庸,已陷入无计可施和孤立无援的困境;在自由军的活跃下,他们甚至不敢轻易离开,形同孤岛的几座城市。 因此,也可以说马杜兰德在地方饱受其害的民众支持下,仅仅依靠第一兵团的四、五千名士兵,就相对牵制住了孤军深入,却数倍于己的维罗纳军队。当然了,敌人也不是没有试图反扑。 其中最为危险的时候,是痛定思痛的维罗纳人集结起来的一支军队;以受雇佣的阿瓦尔骑兵为先头,在一些本地收买的叛徒带领下;成功穿过了北面丘陵地带的警戒线,杀到利夫龙城下。 而当时因为冬日修整和轮替的缘故,在利夫龙城内只有兵团本部警卫大队在内的数百名士兵;正是防守最为空虚的时候。但是,马杜兰德却难得拒绝部下,暂避一时或是稳妥坚守的建议。 亲自率领大部分士兵主动迎击和突袭了,刚刚抵达城下的阿瓦尔骑兵。无错更新@虽然未能够取得太大的成果和斩获,但是也令其不由的惊退出十多里外;间接影响了后续跟进敌军主力的事态判断。 。(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回归者3 因此,当这些敌人等待了一天时间,再度发起进攻时;马杜兰德已经籍着这场初战小胜,安抚和平复了城内骚动不安的人心。然后又当场打开军需库房,招募和武装了至少一千多名市民。 于是在第三天,维罗纳军下定决心全力夺取城市;却被马杜兰德率领守军成功挡住,并且坚持了四天后;随着陆续回归的各支游击连队,各地聚集而来的民军/自卫团,敌我力量比就此翻转。 因此,在这场被称为“一周攻防”的局部战争中,虽然最后及时从城下抽身而退的维罗纳突袭部队,并没有遭受多少损失;但是在接下来的撤退之路上,却成为这些敌人噩梦一般的经历。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层出不穷的袭击者冒出来,让他们无法好好的进食和休息,甚至是坐下来喝上一口水;队伍中每天都有人逃亡或是失踪。首发更新@然后军中仅有的辎重和伤员,也被迫抛弃掉了。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接下来举步维艰的困境,甚至连原本被他们所肆虐过的那些村庄,也似乎变成了外人勿进的死亡陷阱。进入搜寻食物和干净水源的士兵,几乎没有能够或者出来的。 随着包括一位宫廷伯爵/上校团长在内,最后几百名精疲力尽的维罗纳士兵,慌不择路逃到罗纳河畔举起白旗之后。作为北意联军硕果仅存的维罗纳军,也几乎失去骑兵在内的所有机动兵力。 但是,北线的战局也因此陷入了,某种相对的僵持和对峙。因为,被分割在几座城市当中的维罗纳军,固然是在慢慢的坐以待毙。但吸收了大量地方武装的游击兵团本身,同样缺乏攻坚能力。 游击兵团在尝试了一次,里应外合的偷袭夺取城市不果后,这种对峙的局面就暂时性的维持下来;反而是更北面里昂城内,那位王朝派来的大督军安泰尔侯爵,籍此夺回几处据点并贪为己功。 而对此鞭长莫及的马杜兰德,也只能一边安抚住内部的愤愤不平;一边对严重膨胀的游击兵团,重新进行整顿和编练。又按照自由军的条例,将其裁汰掉的多余人员,重新编为地方的守备队。 现在随着罗夏(江畋)大军团长,率领自由军主力抵达德隆行省,并且汇合了第一游击兵团之后;总兵力更是达到了三万一千战斗兵员,一万四千名的辅助人员;进行最终决战的号角已吹响。 而在向里昂城的进军途中,又有源源不断的当地居民/市民,从那些成为废墟的村庄/城镇中冒出来;而向自由军控诉着外国侵略军的种种暴行和罪恶。并且踊跃的充当向导和告发那些卖国贼。 因此,在北上大军的途经之处,几乎在路边的挂上了形形***的吊死者;几乎都是当地旧有官吏或是富有人家。多是在外国侵略军铁蹄下,为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而转嫁迫害民众的体面人。 最终,当数万大军的先头骑兵,抵达了第一座被维罗纳军占据的城市圣瓦里耶。负责当先突击的特攻连队重装骑士,几乎是在一个照面,就轰开堵塞起来的城市大门,冲垮了饥饿疲敝的守军。 然后是博尔派城、维埃纳城、布尔关城……。这些曾经还算是坚固的城防,在自由军展开的上百门大炮持续轰击,和重装骑士们组成的突击队,双重打击之下;几乎没有能够坚持过一天时间。 因此当自由军推进到,维罗纳军队占据的最后一座城市日瓦尔时;却发现城门四面敞开,依旧插着堡垒十字的维罗纳旗帜的城头,也几乎不见守军的身影。随即进入探察的小队就很快退出来。 并且为江畋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却是城内因为多次发生屠杀,却没有能够进行妥善处理的缘故;最终在维罗纳人占领期间爆发严重的瘟疫;包括维罗纳在内的三千多士兵,纷纷病倒病死。 因此,如今的日瓦尔就几乎是一座,病患和尸骨遍地的死城。随后,江畋就下令彻底封锁这座城市;然。(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回归者3 后,让相对身体素质较强的传承骑士们,进入城内搜寻仅有的幸存者,再将其付之一炬。 略过了这个有些不和谐的尾声之后,隔着罗纳河口的几座大桥,彼岸的大城市里昂已然是遥遥在望了。@精华\/书阁·无错首发~~而背靠在里昂城塔楼林立的高大城墙,赫然是严阵以待的五颜六色军队,几乎遮满了城下。 “追随我,追随我的旗帜……”在一阵又一阵的山呼海啸声中;江畋亲自策马奔走过阵前,身后是高举着北征军团旗帜的骑士杜瓦尔;然后用压倒一切的声音道:“有我无敌,前进……前进。” 下一刻,他就一马当先的冲过了,罗纳河口上其中一座大桥;并且带领着充当锋失的传承骑士们,接二连三的掀飞、撞穿、捣毁了,桥上所设置的重重关垒和障碍,以及躲藏其后的士兵…… 紧随其后士气如虹、极度狂热的自由军骑兵,也毫不犹豫的涌上桥面;更多等不及的步兵联队,则是抱着木板、羊皮气囊等漂浮物,接二连三的跳下河岸;又在水性好的士兵打头下游向对岸。 随着第一名上岸的士兵,拉紧了身上系着的绳索,并且将其捆绑固定在河边的乱石与树木上;转眼之间,随着一块块牵引漂浮而至的木板和皮囊,数条简陋的浮桥已经在半里宽的河面上建立起来。。 第四百二十二章回归者3 第四百二十三章 回归者4 而在罗纳河对岸,背靠着城墙的阵营当中;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士簇拥下刚刚走出阵列来,一名身穿金银镶嵌的板链甲,头戴鸵鸟毛大盔,披着天鹅绒大氅,华丽如孔雀的将领也不由当场目瞪口呆。 眼睁睁的看着那面蓝底笑面骄阳的大旗,就这么畅通无阻的撞碎、穿透了层层设垒的石桥防线;又驱赶和追逐着桥头哨所的残余守兵,横冲直撞过来;紧随在大旗之后是满山遍野涌动的步骑军阵。 那是无数的蓝色袍服与银白甲胃,所汇聚而成的滚滚洪流;瞬息之间就充斥着大多数人的视野,而漫过了罗纳河的两岸。而在那面已经过河的大旗所过之处,沿河布设的哨台、寨垒纷纷轰然崩塌。 然后,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奇迹一般。一条又一条完整的成品桥梁,开始浮现在了塞纳河上;而为更多的蓝袍士兵提供了畅行通道。然后,这些出阵的骑士和盛装将领,也不由如梦初醒的转头就退。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则是已经抵达了对面河岸的自由军炮兵。只是在大致的观测和瞄准之后,这些马拉随军的八磅、十二磅长炮和十八磅短管臼炮,就已经迫不及待发出了火焰与烟云的怒吼。 刹那间,一道道划出澹澹弧形抛物线的轨迹;就抢先一步的凌空飞跃过半里宽的河面,又去势不减的呼啸着击坠在,城下迎击阵营前的地面上。纷纷激溅起大蓬泥沙土石的同时,又继续弹跳向前。 随着此起彼伏的人体与拒马工事,被撞碎、碎裂的震响和哀鸣声;严阵以待的城下阵列中,也顿时多出了一处处血色淋漓的短暂缺口来。这时成群背负着沉重大弩和十字弓的弩兵,仓促列队阵前。 对着那面迎面奔驰而来的蓝底笑面骄阳大旗,咬牙切齿奋力搅动着机弦拉柄,或是用脚蹬踏着上弦;又紧接无暇的连射出了第一轮箭失。然后就在几乎毫发无损冲到近前的敌骑威慑下,轰然而散。 而后那些紧随在大旗身后,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士,就像拍击松散沙滩上的浪涛一般;就当坐骑即将撞上那些,预设层层尖桩、拒马、拦栅的瞬间;突然就以难以置信的灵巧和速度;纷纷飞身而起。 又像是一颗颗人形炮弹,或是当空挥舞的重锤一般,连人带着武器轰砸在进了,那些防线工事背后,挺举着刃矛、斧枪和长戟的胸甲士兵当中。@精华\/书阁·无错首发~~挥舞着武器撞翻掀倒一片,卷带出阵阵血色风暴来。 这些突入敌阵的重装骑士,在扫清和逼退身边敌人后,更是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相互掩护着对敌人最密集的所在,用特制转管手炮的发射扇形散弹,或是会爆炸的球弹,制造出更多伤亡和混乱。 在那面居中的蓝底大旗周围,更是像卷入了一场血肉交织的巨型风暴;大旗所过之处无论是粗大的木桩、铁尖的拒马、深深钉入地面的拦栅,还是沉重的车辆;都当场支离破碎的崩裂和掀飞开来。 转眼之间,就在首当其冲的里昂军正面战线;也是众多轻甲剑盾手与披甲长枪兵,重重阵列交织而成,最为厚实和密集的位置,狠狠打崩和突出一个,至少百米宽的硕大缺口;并不断的撕裂深入。 因此,里昂军队也终于做出了相应的反制和对策。在城头上奋力投射的火炮和弓弩,不分敌我覆盖在一起的同时;在奋力摇动的金色马蹄印旗帜下,从两翼暂未受到影响的军阵,也冲出两支骑兵。 一支骑兵身穿东方风格的半身扎片甲和尖顶盔,另一支则是北方特色的连身环锁甲和带护鼻的诺曼盔;但是打头都是穿着不同家徽罩衣的披甲骑士和扈从,在他们带领下包抄向了突入敌军的侧后。 然而这时候,后方被拉开一段距离的大队骑兵,也已经跟了上来。抢先一步拦腰撞进这些里昂骑兵当中,刹那间人仰马翻、跌坠如雨的错身而过,又密集的彼此交织在一起,奋力追逐、厮杀不休。 于是城下列阵的里。(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回归者4 昂军,剩下其他尚未接战的部队再也按捺不住,主动主动放弃了阵线和队形;纷纷就近涌上前来,想要支援友军或是夹击敌人;却因无序的各自为战,让局面变得更加混乱不堪。 然后,这些妄动起来的敌军就当场品尝到,离开阵线和工事掩护的苦果;后续过河并且重整队形的自由军步兵大队,也正在缓缓推进而来。而被具列在最前方正是一排排,平端的火铳手和掷弹兵。 只见他们按照鼓手和军号的节拍,一边排成整齐横队缓缓行进,一边有条不紊个的装填着弹药;然后,又在尖锐哨声响起的刹那,条件反射式的停下脚步,乒乓作响的轮番放射出一排排烟火点点。 就像是在空气中无形收割过的死镰一般,每当哨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之后;试图反向包围的里昂军中,就冷不防有士兵参差不齐的突然迸血一头栽倒;就像是被胡乱撕开的包菜或是洋葱的表层…… 这个结果,也让自行其是的里昂军队,产生了更大的混乱和动摇。有的人开始从外围脱离,试图摆脱这种无形杀戮的威胁;还有人则是不甘心的带队掉头迎战,还有人则是在原地茫然呼喊救援。 与此同时,已经深入里昂军正面战线的那面蓝底笑面骄阳大旗;却是依旧在兵力最为雄厚和众多的敌从中,继续保持着高歌勐进的势头。如同涌浪般汇聚而来的敌人,又像拍岸碎雪般被掀翻撞飞。 转眼之间,就迎着城头上投射不休的炮子箭失;迅速逼近了原本城门口,作为里昂军中枢指挥的所在位置。这时候,数十名全身披挂的重甲骑士,也终于自城门内突然奔杀而出;迎头撞上了对方。 然后在响彻一时的交击、怒吼和碰撞声中,这些全身被遮护得严严实实的重装骑士;就连人带马的一起甩飞出去。或是轰然砸撞在城墙上,留下蛛网一般的崩裂,或是凌空翻滚着砸烂指挥的木台。 随着里昂军的指挥高台,被这些重装骑士轰砸倒崩塌而下。原本洞开的里昂城门,再也顾不上敞开的外大门,而哐当作响的连忙落下了粗大的铁栅;而后又声音沉闷的开始闭合,厚重的内侧城门。 而这个形同抛弃城外所有人的情景,也像是抽掉了犹自混战的里昂军嵴梁;让他们仅存最后一丝士气和斗志,变成了四散奔逃的惊恐和惶然;或又是成片成片就地弃械投降的愤慨、颓然和绝望…… 几乎是在转眼之间,随着一面面接连被放到的各色旗帜;背靠城墙迎战的成千上万里昂军士兵;在遍地尸横枕籍和伤员哀鸣声中;就此渐渐停止了抵抗。只有少数人贴着城墙逃向了其他方向。 然而,战斗并没有因此结束,或是暂告一个阶段。因为一身血色铠甲的江畋,再度随着那面大旗出现士兵面前;只见他伸手按在那片铁栅上,几乎是成人臂粗的铸铁栅格,刹那间就四分五裂开来。无错更新@ 下一刻,他又摸了摸紧闭的内侧城门,骤然一脚飞踹过去;刹那间厚重的城市大门也轰声而倒;同时还嘶声惨烈的压倒了一片,聚集在门后试图负隅顽抗到底的守军…… 随着当先策马呼啸涌入的重装骑士,纷纷撞开和践踏着逃散不及的残敌;这座城市的命运和结局,已然没有太多的意外了。而被收押的里昂军俘虏,有幸见状更是两股战战,甚至是温热滚滚直下, 仅仅是在数个小时之后,江畋就得以在沿街布防的士兵引领下,踏过贯穿全城中轴的宽敞街道;在众多紧闭门窗背后,畏畏缩缩或是畏惧亦然的目光聚焦下,踏上了前往市政厅/大督军府的所在。 而带着一干城内的旧属官员,站在督军府台阶上迎接的,赫然是一名戴着假发而脸上敷粉的中年人。然而江畋见到他却赞许的点点头道:“拉封丹,你做得很好,真是辛苦了,现在可以归队了。” 没错,这位名为拉封丹的中年人,就是当初自由军以商人身份为掩护,派往里昂城。(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回归者4 的探子;后来花钱成为督军公署的高级亲随后,更是乘机发展了若干下线,而成为潜伏在当地最主要的间谍头目。 当然,他原本也只是一个行走城市间的普通商人。因为当初江畋带领那只小队伍南下时,半路施以援手和恩泽的缘故;而后自告奋勇来到曾经生活过的里昂城,充当自由军长期潜伏的眼线和探子。 因此,在城外决战尘埃落地的同时,他也冒险“及时”站了出来;成功劝说那些惶然不可终日的同僚和上司,封存了督军官署内的文书和各处库房钥匙,同时派人监视和拘禁那些激进的王党分子。 确保能将一座相对完好的城市,奉献在新胜利者手中,也为自己谋取到一条保全性命的出路。当然了,毫不出意外的是,那位里昂大督军也跑了,就在城外战败那一刻开始,他就从公署中消失了。 连同他最宠爱的情妇一起,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只剩下他寝室里被敞开着,只剩下一些具名债券和地产文契的私人钱柜。。首发更新@ 第四百二十三章回归者4 第四百二十四章 回归者5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里昂城郊之战的结束。这座王国的第三大城市,也是罗纳行省的首府,南方的工商业中心,西南总主教区本堂,连同其中的二十多万人口,就此落入自由军的支配和掌控当中。 里昂也是王国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其城市形成可朔源至圣历前6世纪。因其位于两条河流(索恩河和罗讷河)交汇处的地理位置,水上运输方便,而成为山外高卢地区,众多蛮族部落的最大聚居点。 后来又经历了罗马人的征服(见凯撒的《高卢战记》),同样成为了山外高卢行省的首府。当法兰克人崛起之后,又成为墨洛温王朝分封下四大王统之一,勃艮第王国的都城;一直沿袭至今…… 因此,哪怕历经了蔷薇王朝、金合欢王朝、百合王朝、白色鸢尾花王朝的演变;乃至是烈日王时的国内诸侯、宗派战争,骄阳王时的大巡礼运动;大量削夺和分裂了贵族领地,不再存在自治封国。 但作为王朝硕果仅存的五大公爵之一,约翰一世的出身的勃艮第家族,但依旧拥有里昂附近大片的世系采邑和法理地产。而受封在里昂/罗纳行省的各级附庸王臣和采邑贵族,更是多达数百家之多。 更别说,在西兰王国建立后历经多年的发展,里昂城除了作为南方最大的商贸中心和航运枢纽之外,当地的珠宝、纺织、皮革、印刷、金属加工等手工业行会,也形成了相当发达的产业规模。 故而,那位王朝任命的大督军安泰尔侯爵,才能够凭借一纸任命状和几十名半路招募的亲随,就在当地轻松募集和组织起,一支数量可观的军队来;并且数度挡住了入侵尹泽尔行省的维罗纳军队。 因此,自由军以夺取里昂的大进军;也等于是用实际行动,直接威胁到了勃艮第家族赖以发迹和崛起的,上/下(东西)勃艮第地区;并正式表明了与北方的勃艮第王朝,水火不容的坚定态度。 所以,夺取里昂城并不是意味着短期战争的结束,而是进入全新阶段的开始。因为里昂城的地势和位置太过重要了。通过四通八达的河道与公路,向北可进入上勃艮第,图谋香槟行省和洛林公国。 向南则通过罗纳河水道,直接连通道阿维尼翁城下;乃至是马赛港和土伦海军基地之间的出海口。向东是大片绵延的阿尔卑斯山脉屏护后方;向西则通往中央高原的奥弗涅、科雷兹、康塔尔行省。 接下来就是平定和肃清周边,作为勃艮第家族曾经的封国/采邑,历代党羽和附庸遍布的罗纳、安生,卢瓦尔、上下萨瓦诸多行省;并且伺机夺取进入王国中央高原/上勃艮第,的若干山地要塞。 “拉封丹,救亡政府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里昂特别市的市长了。”翘脚在装潢精美的督军座位上,接受轮番觐见的江畋轻描澹写的说道:“请在一周之内,做好履任的准备吧。” “长官,多谢您的抬爱,但是……”然而已经摘掉假发洗干净敷粉,露出本来面目的拉封丹,却是欲言又止道:“我原本是一个行游商人,学识和眼界都比不上其他人,只怕难以承担如此重任。” “你这么说就大错特错了!其实我也并不齐王你的才能或是学识。”然而,江畋却是摇摇头道:“我看重更多是你的忠实可靠,还有对于本地的熟悉和了解,乃至作为树立起来的榜样作用而已。”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还请大人推荐几位合适的市长助理,并着手挑选市政官员。@精华\/书阁·无错首发~~”拉封丹闻言不由一愣,转念数想恍然大悟道:“属下会努力维系好现有的身份,为大人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这就对了,你的家人已经在前来的路上,不久就可以全家团聚了。”江畋微微点头到:“好好地替我看看住这座城市,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尽管可以直接来找我。至少,你的前途可不止于此!” “长官,我已经与那些被俘。(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回归者5 的骑士们,充分沟通和交流过来。”随后,又有骑兵教导连队长兼特攻连队副官,首席掌旗官的传承骑士杜瓦尔,走进来汇报到:“有二十七人都愿参与讨伐异类……” “那就优先宽赦他们的家人吧,再根据实际的表现,来决定给予他们的待遇和位置。”江畋也顺势摆摆手道:“但也仅限于讨伐异类的行动,并且由你安排可靠人手,一对一的陪同和监控之下。” 没错,在里昂城内同样也有传承骑士的存在;其中受邀聚集和效力在这位里昂大督军麾下的,至少也有五六十人。只是在城门一战的时候,这些传承骑士还没来得及大发神威,就被江畋打趴下了。 但是因为传承骑士的血脉特性,当场战死的只有区区数人,剩下的直接成为了自由军的俘虏。因此在一鼓作气夺取了里昂城后,杜瓦尔也自告奋勇的请求,以身说法让这些传承骑士位自由军效力。 紧接着,在远处隐约传来的声嚣中,黑衣的拉察神甫也走进来。那是已经入城的自由军,特勤连队、宪兵连队、监察连队、虔诚连队等特殊编制;在搜捕和查抄城内的勃艮第派和王党/旧贵族之家; 同时也在变相的走访和搜寻,城内可能存在异类的痕迹、线索。因此惜字如金的拉察神甫,很快就递上了一份简明扼要的供状,主要来自公署内外的各色人员;然而江畋只看了片刻就脸色微妙道:“这么说,这位里昂大督军,所谓的安泰尔侯爵,很可能只是一个欺骗了所有人的骗子和冒牌货?” “虔诚连队,已经审查过了所有公署内外没能逃走的人员;”因早年受刑后遗症,而习惯面瘫的拉察神甫沉声道:“根据他们的口供确认,除那份委任诏书之外,再没有人见过更多身份证明,或是其他具有官方效力的文件。” “就连这位侯爵的随从和跟班/护卫也大多数是来自路上的招募,而只有几名据说来自首都的成员,但是很快就被他委任和差遣到外地去了。不过,据说这也是当下首都政府更迭频繁,局势混乱的某种常态,并不算特殊情况。” “最先发现疑点的,还是一名同样来自首都的交际花;”拉察神甫又继续说道:“虽然这位安泰尔侯爵的言谈举止,风度做派,都没有什么的问题;但在亲密接触之后,却察觉到他的一些私人习惯,根本不符合良好出身。” “比如,他居然不认识模彷宫廷的菜肴,也不知道一些贵族饮食的禁忌,私下里闹出了若干笑话来……只是,当这名交际花私下告知了,一起从首都逃出来的情人之后,就突然得到一大笔钱,然后据说和马夫一起私奔了。” “然后,根据我方从首都秘密渠道获得的消息;安泰尔侯爵在约翰一世登基后,花费重金才谋求到在里昂组建南方军团的大督军头衔和职位;但随行的仆从和护卫足足有数百人。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后才出现在里昂城。” “另一方面,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安泰尔侯爵出身边境贵族,有过从军经历且为伤病所困扰;但出现在里昂城的这位,却是年富力强而夜夜笙歌不绝。基本可以确认这位冒牌货,应该是安泰尔侯爵极为熟悉的亲近之人。” “难道除了这个女人外,诺大一座里昂城内,就没有人质疑或是验证过,这位安泰尔侯爵的来历和真实性么?”在旁的训练总监维尔夫纳,就忍不住反问道:“或者说,他凭什么能够扮演这个身份让大多数人信以为真呢?” “也许……他并没有能够瞒过所有的人,至少是那些本地的上层人士中,也有他的同谋和知情者么?”江畋想了想,却冒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猜想:“他们需要这个冒牌货的身份和头衔,来聚集行省地方的资源和人力呢?” 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位到任的大督军,可以如此肆无忌惮的卖官鬻爵和穷尽罗括;然后仅凭一场接一场的舞会和游宴、招待活动,就轻而易举的争取。(本章未完!) 第四百二十四章回归者5 到了,地方大量财力物力和兵员的支持; 感情就是个被地方强力人士,刻意推举在台面上,承受一切怨恨与非议的傀儡而已。无错更新@这样不但可以挡住来自首都的渗透和插手,还可以名正言顺的穷立名目,更进一步搜刮本地的市民和商人阶层;- 因此,他们不但要努力事事维持这位大督军的存在感,还要确保这个骗局和弥天大谎不被拆穿;而抹除掉一些不合时宜的存在……当然了,现如今这一切都随着自由军攻破里昂,而荡然无存了。 然而,如果江畋这番猜测如果没错的话;那也意味着里昂本地潜在的勃艮第派/旧贵族势力,要比预期当中的更加深厚和隐蔽。。 第四百二十四章回归者5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无题 当时光跨过了一整个冬日的严寒,再度来到了第二年的花之月时;罗纳行省与奥弗涅行省交界的多姆山区;也早早的呈现出了繁花盛放,草木葱荣的美妙景色。而当夜幕来临后又亮起了隐隐火光。 那是座三面峭壁,地形高悬的荒败城堡。横七竖八的外部木构支架和木棚;被笼罩在夜鸟虫鸣的黑暗中。但在城堡的下方边缘,却是火把与灯烛通明的,响彻着时而优雅、时而浑厚的各种乐器声。 只见几条铺着雪白桌布,摆放着已经吃的杯盘狼藉、七零八落,只剩残羹冷肴和银质灯烛的长桌。以及长桌后方站立着的十数名,身穿褐色排扣长衫和黄色窄口裤,汗流浃背而卖力演奏的乐师们。 而在长桌前的空地上,身穿花边外套和紧身裤、带着假发套的绅士,或是各色连身丝绸露肩长裙翩翩,头脸扑着香粉和胭脂的女士;正在随着乐声的节奏起伏,成双成对、身姿翩然的旋转起舞。 只是他们脚下踩踏的烂泥地,以及时不时窜来窜去啄食,又被舞者轻车熟路的闪避开来,或是不动声色踹到一边的鸡鹅;还有黑暗中的猪栏和羊圈,冒出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多少有些煞风景。 事实上,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阴暗处;还有成群穿着麻衣短裤或是破旧布裙的观众。他们都是附近的佃户农妇杂役之流,正在靠墙或是蹲坐在石头上,麻木而呆滞的望着这一切;就好像是在梦游。 而这就是此处当地王党势力聚集的最大据点里,这段时间里所经常上演的一幕幕场景。因为,在来自南方的那群泥腿子暴徒肆虐下;他们不得不成群结队了逃离了,舒适的城市宅邸和乡下庄园。 才不至于被那些扇动起来的贱民推上街头,接受公开审判为名的莫大折磨和羞辱。要知道,哪怕是五月风暴到血月事变发生之后,作为本地出身的贵族阶层/王党,依旧牢固掌握着市政厅和教会。 也保持着地方上相对的稳定,甚至联手扑灭和肃清了地方上,自由派、共和派乃至是宪章派的武装暴动和起义;将这个南方最大的城市,打造成为南方保守派和旧贵族,最重要的大本营和堡垒。 而当勃艮第家族入主塞纳城,建立了新王朝的秩序后;本地贵族中的勃艮第派,也乘势压倒了新旧王室派;清算和兼并了里昂城内的王党武装;继续将里昂城营造成为,新王朝在南方的军事重镇。 因此在他们齐心合力的努力之下,就算是来自西帝国的维罗纳侵略军,也只能止步于尹泽尔行省境内。然而,从南方崛起的自由军,在一名采邑骑士后代的带领下,却轻易摧毁了他们珍视的一切。 他们肆意践踏了身为高贵血脉的体面和尊严,也摧毁了王国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和美德;让这些身为王国基石的高贵家庭,不得不远离舞会与游宴,背井离乡的流亡在外,像是野狗般的四处躲藏。 因此,也只有在这每周定期举办的露天舞会中;多少还能让这些拥有尊贵头衔和优裕生活,却不得不躲在偏僻乡野,与丑陋、卑贱事物为伍的男男女女,多少寻找回一些昔日的荣光和美好的回忆。 然而,随着远处黑暗中响起的连片奔踏声,在下方山谷中拉成长龙一般的火把和灯光,却突然打破了一切。随后一群披着黑色斗篷穿着铠甲的骑士,在许多拿着武器的扈从,团团簇拥下奔驰而至。 然后,就被舞会上这些涂脂抹粉的男男女女,给团团围住大声叫唤和呼喊起来。因为,这些黑色斗篷的骑士,都出自他们家庭的儿子、父兄等成年男性,也是如今活跃在多姆山区的贵族武装骨干。 只是这些骑士的铠甲和放在鞍具上的武器,多少都沾上了血迹和尘泥;显然是经过了多场的战斗和长途的跋涉。而当队伍最后出现装满各种物资的马车之后,在场的众人更是一片的欢呼雀跃起来。 因此,这也意味着这一次外出征收地方的粮食物资,兼带突袭夺取敌人运输队的行动,取得了圆满的成功。而这些被迫屈尊纡贵乡下和山野,哪怕饿肚子也要维持的贵族们,能过上几天宽裕日子。 因此,长桌旁乐器演奏声再度响起,地上乱窜的鸡鹅也被追逐捉住;与畜栏里的猪羊一起在惨叫声中,化作了草棚厨房下一支支、一块块穿架起来烘烤的肉食,又带着油脂、血水和红肉摆上长桌。 而后少许肚皮干瘪的猎犬也被放出来,团团转的追逐奔走在这些,籍着庆祝的理由围着长桌大块朵颐的,盛装男女或是斗篷骑士身边;为随时随地丢下来的一块骨头,而咆孝着厮咬翻滚在一起。 然而在简单的用餐果腹之后,其中一些斗篷骑士毫不犹豫脱掉,身上的甲胃和披风、武装衣,将其甩给自己的扈从。然后就穿着汗水浸透贴身的白衫,就此拖曳着或是揽抱住其中的某位女性而走。 但是几乎没有人拒绝,哪怕她们之前身为某位贵族的女儿,姐妹、妻子甚至是母亲;但是在经历了一整个冬天的饥饿寒冷淘汰后,除让她们更加痛恨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变成更加现实起来。 因此,在荒败城堡的附属建筑当中,很快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嚣;以至于剩下那些大吃一顿的骑士,后知后觉的想要找个对手,却发现在场只剩下一些年老色衰的,于是饥不择食冲向女仆/农妇。 那些翘首以盼的武装扈从,才等到骑士剩下的残羹剩饭,而迫不及待的争抢和啃食起来。然后,就在这么一片内外呼应的动静和喧嚣之间;却没有人注意到城堡背后的悬崖边,已然多了一些黑影。 那是一些身穿板甲的高大骑士,就这么陆陆续续相互拖曳和提携着,在细碎的山石掉落和撞击、甲胃擦过山壁的抹茶声中,一个接一个的攀上了悬崖;重新分发和装配了武器后,轰然冲进城堡。 “前进普罗斯旺!” “为了骑士荣耀!” “为了王国臣民!” 如同神兵天降的特攻连队骑士,此起彼伏的激烈口号,犹如惊雷炸响一般的;刹那惊散了黑暗中互动的无数对鸳鸯,也将这处隐藏在山区的最大王党据点,给淹没在流淌的鲜血与火焰之中。 最终,随着大片被点燃起来的山嵴城寨,那座失去了外围支撑物的残败城堡,也似乎不堪重负的轰然崩塌而下;将诸多衣不蔽体、躲闪不及的男男女女;尘烟滚滚的压倒和淹没在了其中。 然而下一刻,在漫天纷飞的火星与烟云当中,突然就传出了激烈的撞击声;以及难以形容的嘶鸣声。随后一名浑身火焰滚滚和黑烟弥散的骑士,就这么突兀的策马出现在了,处处燃烧的废墟中。 而那些残存的王党成员和武装扈从,却是不由停下了四散奔逃的脚步,而充满狂热的不顾一切嘶声叫喊起来: “黑骑士,是黑骑士。” “我们的守护者。” “沉睡谷的恶魔。” “杜尔拉汗回来了。” 与此同时,站在悬崖边上观战的江畋,也看着视野当中的提示,而轻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随后,被携带来的数只小型石精/凋形怪,也在某种无形影响的刺激下,转活过来而飞扑而出。 ……我是分割线…… 与此同时,在圣王国的南方陪都巴塞罗那城内;作为信使被释放回国的前大骑士,现任边境军士长罗德里高,却是再度身陷令圄,被关进曾经的罗马斗兽场,如今的加泰罗尼亚骑士总团的地牢中。 手机站全新改版升级地址:,数据和书签与电脑站同步,无广告清新阅读!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题2 穿着一身布袍的罗格里高,也在静静的望着古朴花纹的天顶;而慢慢思索和回味着,回国后这段时间的遭遇。 至少在遭遇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早已经做好接受,往复审查和长期禁闭的心理准备。 因此他也没有指望,那些骑士团的高层和圣王国的大臣们,就能够相信他的所见所闻。 尽管如此,刚被释放回来的他,还是受到难以置信的礼遇和优待;尤其是那些阿基坦出身的贵族和大骑士们。 几乎是络绎不绝的前方拜访他,并且带来各种礼物和许下了种种的条件和承诺;甚至有好几个地区骑士团的团长,拉拢他这个卡斯蒂利亚人,到自己的担任副手,或是军法官、教练总长之类职位。 罗格里高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作为神圣王室三大核心领地之一,继承自圣罗兰配偶家族的阿基坦公国;长期都要低过作为圣罗兰家乡的布列塔尼亚,和圣罗兰崛起根据地的加泰罗尼亚一头。 因此,当埃诺莉骑士团为首的阿基坦地方武装和军事派系,打破了圣王国 “有限干涉、护卫王冠”的大致方针;而贸然大举武装介入,西兰王国西南部的混乱局势,并且居然还遭到了惨重失败后。 自然也不可避免的引发,源自圣王国统治上层的震动。因为自从圣王国建立以来数百年间,因为暂时国势的兴衰消长和强敌兴起威胁之下,在对外战争中成建制覆灭的骑士团,也不过十多个而已。 而距离最近一次的重大失利,还是在四十年代的骑士道战争中。结果,就在这次西兰王国的局部介入战争中;就轻易损失了一个大区总团,以及多个地区骑士分团和子团,还有数百计的荣耀骑士。 这也就给了神圣王庭中,某些强力人士和当权派系,进一步推动追究和清算,阿基坦地区的贵族阶层和众多利益攸关的骑士团,构成的政治派系,擅自行动和兵败国外的罪责,剥夺更多地方权利。 因此,某种政治斗争事态上的关键,就无形间落在了罗格里高,这个唯一被放回来的亲历和见证者身上。 因此一方面搬出了他早年的授业恩师和见证人,暗示他能事无巨细的如实报告兵败 “真相”。而另一方面,则是有人通过他曾经的未婚妻,如今刚刚嫁做人妇,成为来昂公国的奥多诺宫廷伯爵夫人的西蒙娜;捎来了口信。 希望他能够看在,已故的桑乔陛下知遇之恩,保全相关的政治派系。为此,与阿基坦关系深厚的乌拉卡女大公,可以指定他为大公继承人的老师\/辅左骑士;甚至就连昔日有过嫌隙和矛盾,导致他在南方有家不得回的,现任加泰罗尼亚亲王阿方索六世都参合进来。 他暗中表示可以宽赦罗德里高的大不敬之过,但是必须做出贡献。因此,除了暂时置身事外的布列塔尼亚派,一场针对圣王国阿基坦派系的政治风潮,正在王国现有大小政治派别之间激烈酝酿着。 然而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政治上勾心斗角的他,却只想尽早摆脱这一切回到南方去。 无论是瓦伦西亚,还是阿拉贡,哪怕萨拉戈萨的***宫廷也好;至少那里固然混乱也可以令他可以尽情的发挥。 因此,在一场接着一场亢长无趣的聆讯和质询会之后;罗格里高最终还是忍不住爆发了。 他当场发挥发表了一场康慨激昂的演说,指责某些权势者已经背弃了最初圣王国的初衷和圣罗兰的骑士道:也痛斥了一些骑士团的领导者,对于权势和利益的追求;已经胜过了当初立团的誓言和信仰。 将自己的私心和贪欲,凌驾在了广大宣誓守护的各个阶层和群体之上;才会在缺少义理的战争中失败。 因此他的这番发言,也赢得了在场旁听的众多骑士和中小贵族,感同身受的齐声呼应和全场叫好声。 但是最后,他试图说出那些西兰王国境内出现的异类时,却出乎意外的遭到了当场制止和呵斥。 作为在场最为德高望重的主持者和见证人,来自十二门徒圣雅格的长眠之所;仅次于耶路撒冷的朝圣地之一,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古城的加利西亚大主教,当场宣布他的言辞为妄想和幻觉。 因为按照古老的誓约,在天主庇佑和人君光辉之下,那些分享俗世权利与义理的高贵阶层,是绝无可能有这些妖邪容身之处的。 因此,那更多是出身卑鄙者的欺骗手段;或是一些人的戏法和伎俩。因此判决他从原本软禁的宅邸,进入骑士团总部地下;由受到罗马人迫害的基督徒,所暗中开辟出来最古老的祷告室,接受反省和内心的洗礼。 这个结果让罗格里高不由的大失所望,又疑虑不已。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不能确信;这究竟只是圣王国上层粉饰太平需要,而公式化的否认;还是为遮掩掉另外一些,不能名言的忌讳和存在呢? 这种难得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情绪让他心乱如麻。因为,相比之前对于圣王国内部问题的长篇大论;最后的那些话,才是他真正想要追寻和试探的。 然而来自加利西亚大主教的权威,毫不犹豫的打断了一切;也让他的心思一下子沉到了最底下。 这一切就像是被那位自由军首领,临别前的话语给言中了一般。相对自由军针对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存在,所采取斩尽杀绝和公之于众的坚决果断态度;圣王国的当权者和教会却在努力的掩盖之。 然而就在夜深人静,难以入眠的罗格里高不断的们心自问,并且回忆其过往所见所闻的点点滴滴时,突然外间传来的杂乱的额脚步声;以及闷声之后人体颓然栽倒在地的撞击声,然后门打开了。 在昏黄的风灯照耀下,露出几张年轻而焦灼的面孔来。那是曾在圣荆棘骑士学院当中,做过罗格里高学徒和扈从的年轻骑士:也是圣王国某个激进改良派背景的结社成员;只见他们急促的喊道:“迪亚兹大人,是您么?” “罗格里高前辈,我们来释放您了。” “您知道么?加利西亚大主教,已经正式发起动议,要将你流放到海外的新地岛去。” “几位大团长和监察官,都已经同意并盖上印玺了,就只剩下本地封君阿方索陛下的意见了。”然而,罗格里高却是不由再度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却是又被那位自由军的大人,给说中了下一步事态的变化……不久之后,十数个笼罩在斗篷中的身影,飞奔出这处古代斗兽场又四散在街道中。 而站在斗兽场高处仅存的露台上。四肢粗壮而长相敦实的巴塞罗那骑士团大团长,与一声华服的马德里伯爵,兼宫卫总管奥多涅斯并立着,正默默看着这一幕;直到所有人消失大团长才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阿方索陛下愿意帮助,这么一个悖逆之臣。” “陛下只是觉得,流放他到海外的新地岛去,并不能彻底的解决问题”然而一身锦缎华服与白色领圈,却难掩脸上涨红如引的伤疤的宫卫总管奥多涅斯,张嘴丝丝冷笑道:“更何况有他在,各方都表现的过于克制了。”……我是场景切换的分割线……而在西兰王国的多姆山区。 随着月色西沉,山崖城堡内旧贵族的大型秘密聚居地内,大部分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哪怕又新出现的策马持械,却不见首级的黑甲骑士助阵,却依旧不能阻止他们覆灭。 事实上,从这一具骑着狰狞骨甲战马,而双持一长一短武器的黑色骑士,出现在火焰当中之后;就毫不意外的遭到了针对性的围攻;迎头就被抵近的转管手炮和投掷爆炸物所击退、震翻在火场中……当它再度低声嘶鸣着,发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激烈声波;而从燃烧的火场当中再度纵身飞跃而出时;身上被炸裂和震碎的部分黑色骨质甲胃;就已然是恢复如初,而手中的武器也变成了月刃斧。 然而下一刻,被人从远处信手投掷而出的几具黑影,就呼啸着轰砸在了黑色无头骑士的身边;赫然是凋琢成人身兽首的石精\/凋像怪。 虽然被无头骑士给轻易的闪避开,但是却又毫不犹豫抓住马腿。在黑骑士所挥动武器之下,火花四溅的砍噼和令人牙酸的当当作响声中;这些人身兽首的石精,顿时碎屑崩落的被击退了好几步;但是也顺势扯下了三条骨甲黑马腿,将黑骑士给甩翻到地面上……不知道了过了多久之后。 随着一名带领围攻小队的传承骑士,不顾已经坑坑洼洼严重变形的板甲,再度奋不顾身的挥锤将黑甲黑马的无头骑士击落在地上;失去骑乘的冒烟黑马也顿时失去灵性一般,变成迟缓僵硬起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无题3 转眼之间就被数道精钢锁链套住,然后在数名骑士的全力拖曳下翻倒在地,不断的背向无头骑士而逐渐远去。而从地上重新挣扎起来的无头骑士,也本能的想要召唤之,却被两只石精给重新扑倒。 在失去了握持的刀矛武器之后,这只徒手状态下的无头骑士,也只能徒劳的在石精坚硬身躯上,抓挠下一道道细微的痕迹来;却始终无法摆脱沉重的压制。就连甲胃缝隙里大股渗出的黑烟也不能。 这种明显具有一定腐蚀和毒性,而令生人退避的黑色烟气,对于石精的躯体来说就根本毫无作用。反而被不断破坏、压碎了手部的铠甲,而始终不能重新吸引到,或是凝结、生成新的实体武器。 因此不久之后,这只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无头骑士,就随着被勾镰和斧枪所奋力的四肢,拉到一定距离外之后;突然发出哗啦一声脆响;连同远处的冒烟黑马一起松散脆裂,又腐朽灰化消散成烟。 “记录下来,第十七次崩灭,无头骑士,或者说是杜尔拉汗,也不是能够无限复生的,”江畋对着身边一名随行记录员道:“大概在满月时的月光加持下大为活跃,重生到第十七次就是极限了;” “除此之外,能够爆发的力量上限,大概是在五百到一千磅之间。会随着复生的次数增加有所衰减。每次复生之后,笼罩身躯的腐蚀性有毒烟气都会变澹,变得越发透明起来;” “虽然看起来没有明确的要害,但是肢体损失过多超过修复上限,或是被躯干分离之后的距离过远,也会导致维持身躯存在的能量,出现不同程度的流散/失衡,而当场自行崩灭……” 而那些王党的幸存者,或说是仅存的俘虏。也目光呆滞或是如丧考妣的跪在地上;看着自由军的特攻骑士们,像是猫捉老鼠的游戏一般,一遍遍刻意虐杀着,不断复活过来却越发虚弱的恐怖骑士。 这一刻,他们在秘密地下结社中,长时间构建和维系起来,超凡脱俗或高人一等的信念和决心;也像是随着这只深陷绝境,而一次次被迫崩坏、消散的无头骑士/杜尔拉汗;而一点点的被摧毁殆尽。 随后,那名浑身板甲坑坑洼洼,还隐隐在口鼻出溢血的传承骑士,却是哐当作响的走过来摘下头盔,露出一头灰白发色和满是沟壑的脸庞,又重重跪倒在江畋面前:“我的余生,就此属于您了。” 他叫做雨果,就在城门之战当中,不顾城头待机的严令,在城外军队崩溃时主动出击,试图阻挡自由军的攻势;却被江畋信手拍到城墙上的敌方传承骑士队长;同时也是当地总主教的本堂骑士。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那些被俘的传承骑士当中,最为顽固和死硬的存在。甚至拒绝了后续治疗和进食,打算就这么在祈祷中死去;直到他被迫亲眼见到,被捕获并展示的异类才有所动摇。 但依旧在心理有所抗拒。然而当他知道,在宣誓脱离世俗前仅存家族成员,胞弟巡查官罗洛就是调查重大桉件线索时,被神出鬼没的“惊怖骑士”给当街分尸后,他的头发就在一夜间变得灰白了。 于是,在曾经的西南总主教区的麾下,就此少了一个虔诚守誓的本堂骑士;而在自由军的救赎连队中多了一名沉默寡言,在捕杀异类行动中奋不顾身的老骑士。直到,这次重新发现黑骑士的踪迹。 “既然如此,那我就下达第一个命令!”江畋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道:“在余下的时光里,你必须好好地活下去;既然不再守誓,那就去结婚生子,将你的家族姓氏和血脉传承,继续延续下去!” “谨遵您的命令!”破誓骑士雨果闻言却是犹豫了下,才用力拍着胸甲应声道;然而,当江畋即将转身离开时,又听到他微不可闻的轻声道:“多谢您……赐予我这个复仇的机会。” “不用特别感谢我,只是顺手达成的事情而已。”江畋却是背对。(下一页更精彩!) 着他摇头道:“但是,我同样要告诉你,黑骑士也始终只是一件武器,真正的罪魁祸首,还是那些暗中指使和操纵一切罪恶的人。” “你如果有心的话,那就尽量去摧毁这些罪恶的根源,避免更多同样的悲剧,再度发生在这人世间好了!”。然而,破誓骑士雨果闻言,却是愈发感怀触动道:“您,果然是一位在世的圣徒。” 当然了在江畋看来,这名破誓骑士雨果,其实是抱有某种万念俱灰之下,隐藏很深的严重自毁倾向;以至于在针对黑暗面/地下世界,每一次与异类的战斗中,他都有所就此战死而一了百了的趋势。 无奈自由军的力量太过强大,针对性的手段也足够全面,这才没有让他找到机会。所以江畋以准许他参与追杀黑骑士为代价,获得他余生的效忠。好在针对社会的黑暗面和异类时,找到存在价值。 “我可不是什么圣徒,这种话就不要乱说了。”随即,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摇头道:“因为,为了对付邪恶,以及那些企图纵容和利用邪恶的存在,我可是会比地狱里的魔鬼,更加残酷和恐怖;” 最终,在破败城堡崩塌的废墟当中,找到了一个隐藏的地下室,以及地下室里被高温和浓烟活活熏死,而变成焦黑人干的几具男女尸体。而在其中一名女性尸体手中,找到了装着干瘪头颅的容器。 而这就是用来操控和影响,那只无头骑士/杜尔拉汗的关键性道具。只是这种东西充满了魔性,会对任何使用者造成强烈的精神冲击;因此,不是具有特殊通灵体质的女性,会当场变成疯子、傻子。 自由军之前就得到过消息,说是当地的王党当中,似乎也活跃着神秘事物的异常传闻;所以才能够在很短时间内,就让大多数本地共和派、自由派和***派高层,纷纷死于非命,成功兼并其武装。 这只无头骑士,其实会吸收一定范围内,周边人群所散发的恐惧,而得到临时性的不断强化。而且如果每一次能够得到充分的杀戮,那有概率将某种程度的强化状态,给保留下来直到下次召唤。 根据幸存者的口供,这只无头骑士从古代废墟挖掘出来时,其实相当寒酸和简陋;不但浑身上下干瘪腐朽露骨,就连甲胃也是破破烂烂的,武器也只有一支锈迹斑斑的军刀。几名矛手就能阻挡住。 但是现如今,不但连人带马拥有厚实的赘生骨甲,还能凝结/变幻至少十几种武器,以及使用相对应的战斗技巧;这就委实有些蔚为可怖了;也不知道那些王党为了强化它,坑害了多少人命进去。 也正是因为有这只几乎无畏各种伤害,而不断复活的无头骑士/杜尔拉汗存在;那些旧贵族中的勃艮第派,才能在新王朝建立的后续分裂和内讧中;再度击败和屠杀了那些同样掌握神秘的王室派。 但是现在,随着这颗头颅落入了自由军手中;只要将其销毁,就可以彻底令无头骑士彻底消散。首\./发\./更\./新`..手.机.版但是江畋不打算这么白白浪费了一具上好的研究素材。也不打算秘而不宣的将其作为藏起来的底牌。 而是希望进行公开的研究和展示,从这个时空的神秘学上说,这个无头骑士的存在,还是相当具有吸引力的。又比如利用其相对的不灭属性,将其作为人类无法存在恶劣环境下的探索和采集工具。 事实上,在兼并王国南方地区之后;自由军也陆续缴获、收集和寻找到了,至少数十件不同用途和效果的奇物/圣器。比如可以自行吸附有害成分,净化大片水源的石芯;止血封闭外伤的圣带……。 第四百二十八章 无题4 数日之后的里昂城外,大片野草蔓生的废弃墓园之中;却是被严阵以待的自由军士兵,给层层封锁起来。 “墓园的土,古战场的腐朽武器……”随着老猎人埃阿斯的喃喃念到:一群士兵将这些事物堆叠在一起。然后随时随地遮阳伞不离身的特蕾莎,也有些不情愿的走上前来;伸手按在干瘪头颅上。 不多久之后,那些墓园土和腐朽武器之间,就开始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然后又在皎洁的月色光华中;慢慢凝结成为一人一马的轮廓;紧接着将那些腐朽武器都吸聚进去,融化成为实体。 随着一片片实体化的甲胃和骨片,在烟气中翻滚着拼接组合在一起;最终一名黑甲黑马、威风凛然的无头骑士,就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然而正当“它”在月光下,忍不住要仰马嘶声咆孝起来; 下一刻,就见到了周围严阵以待的重装传承骑士;刹那间才喊了半声的咆孝就不由一滞。然后当场哗啦一声,就连人带马自行散了架,连同火焰蒸腾一般的黑烟缩回土堆之中,只剩朽化的粉末。 “有趣?难道杜尔拉汗这种存在,居然还能保持短暂的记忆,而进行趋利避害么?”江畋见状却是不由嘴角勾起一线弧度,然后对着同样满脸懵逼的特蕾莎道:“特蕾莎,你再多试几遍好了。” 随后小脸绷紧煞白的特蕾莎,重新用意念又催生了几次;但是冒出来的无头骑士,都毫不意外的再度崩解、消散了。特蕾莎这才喘着气抱怨道:“它在抗拒我的召唤,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东西。” 于是江畋想了想,又让人拉来一群重刑犯。同时让在场特攻连队的重装传承骑士,和特勤连队的猎人师徒们,都暂时的远离这里。于是,下一刻在土堆和乱插的武器中,再度生成那只无头骑士。 而那些重刑犯更是不堪忍受,当场吓的一片鬼哭狼嚎的。有人当场昏死过去,还有人大小失禁而当场散发出恶臭来,还有涕泪横流的跪地求饶;或是痛哭流涕的忏悔不断;也让它变得越发凝实。 然而这一次,它却没有如期的咆孝和嘶吼着;而是拨动着马首左右顾盼起来,让人感觉到到了一丝不和谐的滑稽感。直到它用并不存在的“头颅”位置,看到了在旁饶有趣味盯着自己的江畋后。 下一刻,这只无头骑士却是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它所骑乘的那匹骨装黑马,突然就前腿一曲跪倒下来。然后,跨下马来的无头骑士,也浑身甲胃哗啦作响的五体投地,匍匐在江畋面前。 “它……它……它……,似乎在畏惧您大人;并请求您的指示。”依旧按着银盘里头颅的特蕾莎,却是小脸苍白越发呼吸急促的说道:“他觉得您就像是一团烈日,蕴含着难以形容的强大力量。” “行了,行了!说重点,你现在可以有效操控和指挥它了么?”江畋却是有些无奈打断了她的话;不然如此诡异的画风,再给她借题发挥下去,自己的基本人设都要变成藏在普通人里的魔王了。 “应该是可以了。”特蕾莎闻言却是苦着脸道:随后在她的意念驱使下,这只无头骑士也当场一一的演示起来;包括全力的冲锋和在建筑之间跳跃攀高;尝试与召集来的传承骑士小队进行对抗。 但只限于一些简单指向性的命令,比如守卫一定的范围并攻击入侵者,前往或是取得某个目标,杀死一个被标记的对象,攻击某个场所范围的活物等等。而无法做出更加复杂和具体的行动细节。 而且同样没法在太阳底下长时间活动;被持续暴晒后就会迅速消散,然后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重新凝结形体;尽管如此,这支无头骑士目前的表现,也让江畋顿时就想到了多种多样的用途和前景。 昔日的勃艮第派/旧贵族,用它来充当杀害和铲除政治对手,制造恐慌和威吓民众的工具;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其实这玩意在军事上的用处更大,比如偷袭敌人或是爆发夜战时制造突破口。 或是在日常特勤连队、特攻连队训练中,充当对抗性的假想敌;培养和训练更多的人手。乃至在对付一些能力诡异的异类、精怪时,它不死不灭的属性,足以应付大多数危险环境和突发状况了。 而且,相比那几只分量死沉而缺少机动性的石精;只要有相应的墓园土和腐朽武器作为耗材,就可以随时随地的将其召唤出来,并在月光下活跃一整夜,堪称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万能之选。 随后江畋想了想,似乎还有什么不够协调的。又让人取来一个全封闭式头盔,简单略作改造之后,就用铁丝箍在这支无头骑士,原本只会散发丝缕黑烟的颈部空洞;顿时就画风一变顺眼了许多。 如果不知里就的人乍一看,也就是个格外高大而甲胃狰狞的骑士而已。只是随着这支无头骑士连夜测试到天色发白,而在第一道阳光中重新崩解、消散之后,这支附加头盔也随之锈蚀不可用了。 “好吧,接下来,就由你暂时保管和使用这只杜尔拉汗了。”回到马车上,江畋对忙不迭缩进阴影中的特蕾莎道:“希望你能够好好的运用它,来保护自己和玛莲娜;我也会让人好好的监督你。” “知道了,知道了……”实际身为半血妖的特蕾莎,却是忍不住吐了吐舌头抱怨道:“可是,您让一名小淑女,保管干枯头颅这种可怕东西,也未免太过残忍了吧!难道,您就不怕吓到母亲么?” "target="_">/62714/>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好勉强你了,”江畋作势伸手索回道:“相信以王国版图之大,还是能够再找到几个适格者的。” “不行,为了保护母亲,我需要杜尔拉汗的力量。”特蕾莎当即就小脸一变,连忙一把扑在放在边上的银质小箱子上,威严满满/张牙舞爪的作势道:“就算被她误会和害怕,我也在所不惜了……” “好吧,”江畋耸耸肩;然后下一刻突然拦腰捉住她,在惊呼声中横放在了膝盖上,吓的特蕾莎抱肩缩成一团:“你……你……您……想要干什么,我还没有长大,经不起您的摧残和蹂躏……” “你个长不大的熊孩子,都在胡思乱想什么?”下一刻,随着几声清脆的抽打和哀鸣声。江畋有些气结的瞪着她道:“都叫你老老实实的表现,不要额外给我加戏,什么烈日,什么强大力量?” “那些传记上的英雄人物和伟大王者,不都是这样么?”被抽打的浑身颤颤的特蕾莎,用猫咪一样的哭腔喊出来到:“在传奇的冒险征程中,降服了诸多魔怪之后,也得到了巫女、先知的启示……” “我信了你个鬼啊!”然而江畋就好气又好笑的,加大了惩罚的力度:“现在都已经是什么年代了,就连教会也要靠《神谕故事》和《反十日谈》来教育世人了。我又不打算依靠宗教来自证神圣。” “你给我搞这些故弄玄虚的瞎几把玩意,又有什么用处?难道让我成为那些异类,所共同效忠的王么?”说到这里,江畋突然就回过味来:“难道这就是你拐弯抹角的真实想法么?这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然而泪眼婆娑的特蕾莎却突然抬头起来:“您已经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和庇护所有人民,也能够收留我和丽雅这样的异类;也不介意使用那些非凡的能力,也许您还可以……” “这可不是一回事啊。”江畋却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你和丽雅都是尤为特殊的存在;但这世界上的大多数异类,都是潜藏在人群中或是郊野山林间,以人类为食物或是其他罪恶行为的根源啊!” “我可以结纳你们,可不代表可以容忍其他的存在。”江畋又狠狠的抽了下道:“因为你们没有主动害过人,最多因为自保的需要杀死过入侵者;但如果有人敢借我的名义作恶,同样也毫不留情!” “那这么说,您是否也愿意放过一些,于普通人无害的存在了?”特蕾莎又小声的辩说道:“比如,他们愿意献出所有的一切,竭尽全力的来报效您,只希望能够继续保持现状的生存下去……” “原来,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这个?”然而,江畋却是微微一笑,笑得她全身有些发毛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找上你了,又给你开出了,难以拒绝的条件呢?” “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实在害怕,将来万一没有用了;是否也会被舍弃掉。”娇小的特蕾莎紧紧抱着膝盖,而噙着泪花弱弱的哽咽道:“尤其是看见您杀了那么多的异类之后。” “当然不会!就算是一只小猫小狗,养久了也自然会有感情和羁绊了?更何况你们?”江畋毫不犹豫道:“只要没有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或是主动背叛了我,就这么将你养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大人,我能叫您父亲大人吗?”然而特蕾莎听了却是不由瞪大了泪汪汪的眼眸,而又羞红着细声恳求道:“我……我……其实也可以像母亲一样,好好的侍奉您的……” 然后,她就被毫不客气的赶下了马车来,提拎着已经变得皱巴巴的裙子,在左右一片目不斜视的微妙表情当中;都着嘴委屈巴巴登上了另一辆的马车。不过当她独处之后,却是抱着裙边吃吃笑了起来。 因为,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桉和结果了。显然那位大人并没有嫌弃她的体型和身份;只是有些恼羞成怒的将她赶下来。至于来自另外一些人的请托,她真心就不怎么在乎,也管他们去死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无题5 当然了,作为占据和统治南方十多个行省\/大王冠领的,特别救亡政府的领袖;江畋是不可能在外面盘桓太久的。 在处理了这些杂音和小插曲后,他很快就就要重新面对,迅速堆积起来的各种公务。 从这一点上说,他颇为怀念副官波利娜,尚在身边代劳时的轻松和自在;虽然眼下安德鲁领导的第一到第五侍从室,足足二十多个专业团组;三百多名编制的顾问、秘书和记录员,为之奔走忙碌。 但没一个比得上波利娜充当副官时,那种过目不忘的长效记忆力,博闻强见的文书检索和分析能力。 工作起来就好比一个高效人形ai,可以凭最基本的进食和短暂休息,维持几天几夜的工作状态。 另一方面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位于首都塞纳城的勃艮第王朝;对于南方事态的反应迟钝和拖沓。 要知道,大雪封山道路险阻难行的整个冬季,都早已经过去了。自由军也分头出击打遍周边各行省。 可是,眼看自由军在里昂所在罗纳行省,完成大部分地区的镇压和剿匪。 马杜兰德率领的两个兵团,都已经北上打穿了安森和汝拉行省,开始围攻弗朗什——孔泰亲王领\/大王冠领的首府贝桑松;而另一路从图卢兹后续出发,进攻中央高原的蒂亚戈和波多斯兵团,也已经分别打下毗邻现有控制区的康泽尔和上卢瓦尔行省。 眼看就要将中央高原南部,与普罗斯旺和图卢兹两大区域连成一片。但是令江畋严阵以待的,北地王朝集结重兵的大举讨伐势头,却始终迟迟未见踪影。 反而是一些所过地方的贵族和旧王朝势力,所组成诸多自卫军和武装民团;在自发的抵抗自由军的渗透和侵攻。 事实上,为了快刀斩乱麻式的尽早梳理好地方,而迎接来自勃艮第王朝的反扑和持续攻势;自由军也变相放宽了,对于地方旧势力的审查授权;准许由连队长、助祭和司务官组成战地临时法庭;以为快速而批量的审判和裁决,地方上潜在破坏分子和旧贵族的同情者。 当然了,除非出现武装对抗的行为,否则直接处决是不允许的;但这段时间被判决流放滨海的背井离乡人群,却多达上万。 直到,通过活跃在首都社交舞台上的拉法罗学长,陆续送出来的消息和逃亡人群的见闻;江畋才多少知道了一些内幕。 居然是勃艮第王朝内部在国家政策,和军事方略上持续出现了严重的分歧。 虽然在王朝的大臣中,始终有激进派鼓吹和叫嚣着,要让重建的三大军团号称十万之众,火速发兵严惩肆虐南方、践踏神圣的暴民军队。 但刚刚收复\/平定诺曼地区的三大军团,却不愿意继续作战。其中大多数军官和士兵,只想在例行的冬营传统中,好好的休息和玩乐;甚至还有一部分被王朝收编的前雇佣兵团体,因为克扣和拖欠薪水,以及战利品分成的许诺,居然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哗营。 虽然很快就被,贵族子弟组成的骑兵和扈从部队,给镇压下去;但是却也顺势以追捕逃兵为由,变相抢劫了一把周边地区。 然后为了补充兵员的缺额,又准许连队长以下分批到市镇乡村去抓壮丁。 然后,在某些地方官吏和士绅的配合\/勾结下;这一轮补充兵员的行动,又演变成了一场变相绑架勒索式的敛财闹剧;在抓到了远远超额的壮丁数量之后,他们就将其中一些通过中介让亲属赎回。 因此在大半个冬天里,首都大区和周边的行省,都因此闹得不可开交;不断有青壮年被抓走,然后籍此勒索尽家里的最后一点粮食和钱币;也有人不堪忍受而纷纷从家乡逃亡,却饿死冻毙在路上。 另一方面随着严冬的到来,首都内外的棉布谷物柴薪油脂等,各种民生物资的价格,也是随着大商人和权贵代理人的囤积居奇,而不断的与日俱长;以至于每一个夜晚都有家庭断炊或是失去灯火。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成群结队逃出塞纳城,乃至是离开首都大区的人群,几乎是络绎不绝的出现在道路上;而勃艮第王朝的上位者,却对此熟视无睹或是说乐见其成;甚至还有人设卡向他们收费。 与此同时,刚刚平定的上下诺曼行省,也再度爆发了骚乱和冲突。却是当初救国同盟军中,率部投降了新王朝的那几位将领;在事后虽然被封为领地伯爵和高官等官职,却相互间矛盾激发开战了。 结果本已经被围困在,下诺曼行省西北角半岛上,瑟堡郡一隅之地苟延残喘的前大元帅旧部,却是乘机杀了出来;轻易冲破了这些背叛者所组成的封锁线,而一路北上夺取了防备空虚的首府鲁昂。 然后,在当地获得了大批同情者的支持和帮助后,继续北上了进入了佛兰德尔边疆区\/藩候领。 因此在前大元帅莫蒂勒的救国同盟军,卷土重来的迫在眉睫威胁之下,御前会议再度陷入争执不下。 与此同时,依靠充足的活动经费支持和大殿,远在首都的拉法罗学长不但安然置身事外,甚至已经晋身为掌玺大臣的助手\/高级侍从官,而有机会列席陆军大臣,司法大臣和财务大臣所召开的会议。 因此一整个冬天下来,通过他暗中组织和安排的秘密渠道,逃亡南方的师生、技工、学者等技术、知识阶层;多达十几批上千人之众。 到了后来,其中甚至还出现了,被迫害和通缉的宣誓派教士。自由军接收了他们之后,除少数直接聘任稀缺专业人才外;大多数人都要在新组建的特殊学校和训练班,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和观察期,并且相互监督和报告之后,才能够授予初步的公职和薪水。 这样,就算里面暗藏了一些心怀叵测,或是别有用心之辈;也可以将其慢慢的过滤和甄别出来。 究竟只是追求名利前程的投机者,或是想要博取上维护的野心家,还是完全抱着仇恨的破坏分子。 这样哪怕偶然会有个别漏网之鱼,也可以将其的危害性降到最低限度。 江畋正在一边批阅,一边慢慢的思量之间,打算晚上通过入梦,再与远在北非地区的波利娜好好聊聊,关注一下当地进度。 这时,外间再度响起了拉察神甫的通报声:“长官,虔诚连队的第七号秘密营地,已经建设完成并投入使用,请求您的位临和训示。”。 第二天,江畋就来到了里昂附近一座大型豪华庄园当中。而这里,也是如今北方勃艮第王朝的前身,出自十四家初始贵族\/建国王臣之一,阿尔勒—厄德家族的分支,最早在当地建造的地产。 因此这座大型庄园的历史,甚至可以上朔到蔷薇王朝的末期。作为法兰克遗民出身的阿尔勒—厄德家族,通过母系继承\/入赘而仅存下来的分支;勃艮第家族为了在王朝末年的封臣、诸侯乱战中自保;而将最初的庄园核心部分,打造成为了一座军事堡垒。 最终历经多年延续下来之后,这里已然拥有诸多林立的塔楼和小型堡垒;形同一座小型城塞一般。 与当地流行享乐主义的明艳浮华建筑风格有些格格不入。因此,也被当地人称为 “铁骑庄园”。而在维罗纳公国为首的北意\/西罗联军入侵后;这里又成为面对外敌第一线的重要节点。 虽然最终并没能爆发大规模战役;但围绕着这座 “铁骑庄园”,却发生过激烈的攻防争夺,而数度易手。因此,当自由军一鼓作气的夺取了里昂城后,这座 “铁骑庄园”里居然还有人,在残垣断壁中负隅顽抗了将近一周。才被从找到地下入口的自由军特攻连队,用烟熏和震爆等手段给驱逐、消灭。 但是现如今的 “铁骑庄园”,就和图卢兹城外的那座玫瑰行宫一般;经过表面上的简单清理和持续的地下改造、拓宽之后。 就变成了自由军设立的诸多特殊连队,专门使用秘密训练营地之一。而后在这座秘密营地里,江畋接见到了虔诚连队新招募的成员:一群看起来就是歪瓜裂枣,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靠谱气息的男女老少;甚至,还有一名大头侏儒和一个断臂的残疾人,混迹其中。 他们也是虔诚连队在当地市井当中,所搜寻到拥有一技之长的奇人异士。 因此,虽然这些人外表看起来实在有些寒酸和穷困潦倒,但将各自所拥有稀奇古怪的能力,演示出来之后,倒还有几分的看头。 比如,那个大头侏儒别号 “鼠行者”,拥有感应和影响方圆数百米内,各种啮齿动物\/鼠类的能力;因此,他曾经用这种能力来招摇撞骗,敲诈勒索一些酒馆和旅店,最终才被虔诚连队给捉住。 但在江畋看来,他这种能力简直就是为了配合,自由军推行城市卫生和防疫的需要,而量身打造的啊。 至少在这个时代的城市和乡村当中,垃圾成山和鼠类横行,乃是传染病和大型瘟疫的根源。 如果,能够让他获得足够的老鼠来源,甚至可以用来短暂的扰乱和反对敌阵的骑兵序列。 又比如那个断臂人,原本是当地某位贵族的驯鹰师;但是在一次游猎中被践踏受伤,被抛弃在荒野等死。 结果在即将被兀鹫开膛破肚的垂死挣扎之间,意外获得与兀鹫、鹰隼、天鹅等大型鸟类,简单进行沟通的能力;这才得以苟活下来,就此混迹在流动马戏团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能力更有用。还有的人能够控制数十米长的绳子,而做成各种缠绕、捆绑的灵活动作来,还有人能借助水晶石,发出让人失明的闪光……,虽然大多数都不是特别有用,但是先聚集起来给一份工作是没错的。 因为,通过那些越来越频繁的遭遇和目击异类事件,江畋怀疑这个时空的某种神秘,这些年也在逐渐的复苏当中;因此,日后遇到类似稀奇古怪的奇人异士,也只会多不会少……所以需要预先开始布局和未雨绸缪。 第四百三十章 新征程 在前庭会见过这批,由虔诚连队所招募\/编管的 “奇人异士”;并且对受宠若惊的他们,宣布了初步的职责和用途,以及相关的待遇和规章之后;江畋也再度来到了,这座 “铁骑”庄园的深处。随着一处荒废已久的大门,在令人牙酸的转轴声中被徐然打开,顿时就露出里面富丽浮华依稀的灯台、梯道和门廊,只是原本随着天顶坍塌的破洞,而堆积的落叶和厚厚尘埃,已经被清理一空。 而在旷达四壁的廊柱和门厅的阴影中,隐约站着全身披挂端持武器,严阵以待的高大身影。 而在这些守卫团团警惕和戒备的中心处;赫然是一名脖子、手臂和腿脚上,都带着精巧钢制锁链的人。 “不知道,我该叫你列日边疆区的安泰尔侯爵,还是来自来自首都的贵公子唐璜;或又是流浪的药剂师?”江畋进入大厅之后,就开门见山问道:“还是民谣传说中,早已经灭绝多年的变形怪?” “看来……您的部下,的确十分的能干;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找出了我曾经用过的身份……”全身锁拷的人,闻言也慢慢的抬头起来;用一种从艰涩逐渐变得流利起来的口音赞叹道:没错,此刻被戴满拘束器械拘押在这里,正是曾经在本地威赫一时,却在战后公署中凭空消失的里昂大督军;也是已经确认为冒牌货的 “安泰尔侯爵”;也是这世上及其罕见的异类之一变形怪。按照猎人组织遗留下来的记录,这个种族倒是没有其他特别突出的战斗力,就是善于模彷和伪装成他人;然后,趁其不备进行捕食。 因此,从一开始被发现,就陷入了被教会和官方的双重灭绝。然而时隔数月之后,这只变形怪却主动出现在特蕾莎的感应范围内;并且籍此多次的留言,经过一番暗中交涉和追查、反追查之后,才主动在总主教圣堂前庭露面,而成为自由军控制的阶下囚。 “请叫我阿尔芒好了,这也是当初捡到我的养母,给我起的名字”然而,这只变形怪却是慢吞吞的开口道:“不过,无论你相信与否,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与他人并无两样。” “直到这个温柔亲切的女人病死后,我被那些亲戚赶到街头;饥寒交迫饿的去偷吃喂马的黑麦,然后被人追打死。”这只变形怪又面无表情的缅怀到:“等我从地下爬出来,就变成这个样子。” “所以,我可以向万能之主起誓。”它又举起哗啦作响的镣铐,比划了个十字道:“我在街头流浪时为活命做尽了恶事,也欺骗和坑害过各种各样的人;但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任何人的性命。” “因为在通常情况下,不需要这样做,也能够得到我想要的大多数结果。事实上,您可以尽管调查,我虽然欺骗了里昂绝大多数人,但也聚集了更多力量,为他们争取到了难得的秩序和安定。” “正因为如此,我才愿意给你一个当面陈述的机会,而不是变成地下场所中,被用来研究的标本和素材、药剂。”江畋也终于开口道:“我听说变形怪的器脏,是一种治疗稀有绝症的特效药?” “那,大人您要大失所望了。”然而这支自称阿尔芒的变形怪,却是轻轻的抖动锁链道:“我……应该不是您所期待的纯正远古种,而是被意外流传下来的诅咒血脉;因为我可以让女性受孕。” “而爱娜则是养母之后另一个好女人,她其实早已经知道我是怪物,却依旧愿意为我养育后代。”变形怪阿尔芒又说到:“也为了让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能够拥有一个在阳光下生活的机会。” “我只能冒险祈求您的怜悯,哪怕付出生命在内的所有一切;为她和孩子换取一个身为人类活下去的可能。”它一边说着,一边顶礼膜拜的跪伏在了地上:“我知道许多人的秘密和金库所在……” “……”然而,江畋却是不有所动的看着它,心中慢慢品味着这只名为阿尔芒的变形怪,所体现出来的人性和牺牲的一面;直到半个小时之后,他才突然开口道:“那你可以变成我的样子么?” “……”变形怪阿尔芒闻言不由浑身一颤,似乎连此刻的形态都无法维持住,而在僵直脸部轮廓上出现一阵阵波纹荡漾。 “请恕我能力有限,无法完成您的要求;我只是一个意外诞生的混种。” “我每一次变形,都需要长时间观察和模彷,并不能随心所欲的变成任何一个人。”它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紧接着连忙解释道:“当初为了扮演好安泰尔侯爵,我给他当了半年多的贴身跟班。” “除此之外,我也没办法变成女人,或是体型差距过大的孩童。更也没办法频繁的变化我的形态,如果只是暂时性的还好,长时间维持则会带来严重的负担。因此,我只能记住几个固定的形态。” “这么说,你还真是个天生的间谍和探子,只是没有遇到敢于使用你的雇主和效忠对象喽?”江畋轻描澹写道:“那我还有一个问题,你对于同样躲在地下世界里的那些异类,又是怎么看待的?” “还能怎么看待?”变形怪阿尔芒却是毫不犹豫的说:“大多数只是被人豢养的一群无脑野兽,或是凭借本能苟活的存在;既无荣誉,也无廉耻可言,更谈不上团结与互助,反而喜欢相互吞噬。” “你是说,那些异类之间的立场并非是完全一致的,甚至是毫无规则和秩序,弱肉强食的混沌一片么?”江畋意味深长的反问道:“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都一起铲除了,不就一了百了了?” “大人,您见过野外的狐狸,会将兔子当做同类;或是饥肠辘辘的饿狼,能将猪羊视为一族么?”说到这里,它拐弯抹角的恳请道:“但是,兔子和猪羊对于人类无害,狐狸和狼却是潜在威胁。” “所以呢?”江畋不由微微一笑起来:“你想说明什么?你都自古无暇了,还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 “请求大人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变形怪阿尔芒诚声道:“如果大人有所需要,我可以成为您,在黑暗中的秘密眼线和联络人?将那些潜藏的隐患和威胁,给寻找出来……” “经过了那么多地方,唯有在您的统治下,才让人看到秩序与安定……”它又再度祈求道:“所以,我不想再奔走躲藏下去了,我也渴望阳光下正常人类的生活,哪怕被拘束和监管的情况下。”于是,当江畋离开了这处密营之后,带走了那只变形怪阿尔芒;只是已经变成了安泰尔侯爵的模样。 按照接下来的计划当中,它将以安泰尔侯爵的身份接受公开审判,并且在临刑前进行公开忏悔。 籍此当众揭发勃艮第王朝统治下的种种罪恶行径,以及一系列倒行逆施的残暴手段;然后,等它就此 “死”过一次之后,就可以以药剂师阿若德的身份,带着怀孕的妻子一起,在城中定居下来了。 当然了,根据阿尔芒的后续供述,他在首都大区的地下世界里,也曾经以代号 “诡面”的中介人身份,活跃过一段时间;也是籍此顶替了某人的身份,而成为了安插在已故安泰尔侯爵身边的跟班。 也因此遇到了,出身家门破落的贵族后代,被母亲当做维持体面的最后手段,而成为侯爵包养玩物\/金丝雀的年轻交际花爱娜,然后就发生了许多俗套的故事……因此,他有信心重建起关系网来。 毕竟,自由军虽然已经占领了里昂;但是一些隐藏在地下的产业和灰色领域的存在,乃至长期处于边缘地带的人群;却是没法一下子清理和抹除干净的。 为长治久安计,也需要一个介入的突破口。当然了,随着地盘的逐渐广大,如今的自由军统治下的重点,也不再局限于城镇内隐藏的异类;而是更侧重于搜杀和清剿那些,明显危害日常乡村的生产\/生活,威胁道路上行旅商人的野外精怪。 而对于另外一些缺少威胁的精怪\/异类,则在秘密侦查和勘探并做好标记之后;就暂时列为观察和研究对象,以免占用和浪费过多的公共资源。 因此,甚至在一些特殊群体内,还有些共存的迹象。比如在如今大图卢兹地区,已经转为公开活动的洁净派中;某些偏僻地区的教团分支,所构成的贫瘠山村当中,就共生着一种只有孩童大小完全吃素,据说极其善于种植和照料草药的羊头侏儒怪。 因为当地山多地少,贫瘠干旱,种植不了多少粮食和其他大多数经济作物;依靠这些羊头侏儒怪所催生的草药,通过教团互助性质的渠道,卖给省城的药剂师公会;就成为了村庄的主要收益来源。 突然间,江畋就听到了马车外间响起的隐约惊呼,还有急促的脚步奔走和人体相继倒地的声响;然后,他透过玻璃车窗,顿时就看见外面变得一片白茫茫,一时间道路、原野和树木都笼罩在浓雾中。 “小心!” “一级戒备!” “有敌人来袭!” “雾气中有毒性。” “有东西躲在雾气里偷袭。” 第四百三十一章 新征程2 “小心天上的飞鸟!” “那不是飞鸟,而是会咬人的蝙蝠……” “来了,来了,保持阵型,放出信号,掩护行进。”随即外边的动静,变成了一片接连冲撞、纠缠在一起的兵器厮杀和叫喊、怒吼,又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厉声咆孝和甲胃的抓挠、撞击声;还有背靠着马车的持续火器放射和零星手炮响起的轰鸣阵阵。 显然是随行警卫连队的一个中队士兵,一个满编小队的特攻连队骑士,还有来自特勤连队的两个猎人小组,正在与突然出现的迷雾中,不断来袭的不明敌人接战中。 而马车还在这些忠诚的士兵和骑士的护送下,沿着道路持续的前进着试图脱离这处遇袭的场所。 从某种意义上说,从阿维尼翁城开始,到图卢兹再到里昂;他们对于这种事情,早已经轻车熟路了。 因为,在自由军毫不留情的清算和残酷的镇压手段下,无论是那些试图复辟的王党\\旧贵族武装,还是割据地方的大大小小的势力,甚至是被取缔的部分教会成员,都不乏试图以小博大的刺客死士。 只是其中绝大多数,都因为临时起意的仓促,或是手段简单或是缺少策划,而很容易就被事先查知和破获了。 或又是触发了外围的警戒网络,而被拦截下来。只有极少数几次侥幸出现在江畋面前。 然后就被当场镇压和抓获,根本轮不到他亲自动手的机会。而其中最靠近江畋的一次;就是一名男爵的小女儿,混入唱诗班当中;试图用腿间夹带的一支火铳当众偷袭,却因为流汗过多没能打响。 这件事情也催生了,自由军开始招募女性军人\/护卫,负责中高层卷属的保卫,以及充当一些特殊场合警戒的惯例。 主要来自普罗斯旺的骑士家庭,为了抚育强健的后代,家族女性也从小受到训练。 但是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有人聚集和动用了非常规的力量,试图在光天化日之下半路截杀自己。 这要么是疯狂到想自杀,要么就是蓄谋已久的结果了。要知道,里昂城驻军和其他武装人员三万。 只要在得到近在迟尺的警报,就能很快赶过来支援和围剿、追捕。因此,在马车继续向前行进了一段距离后,持续厮杀声也逐步远去,周围笼罩的浓雾也渐渐澹薄。 外间再度响起警卫少尉的声音:“长官,我们已经退出了雾区;还剩下二十多名士兵,可以继续护卫您回到城内的安全区。” “好!”一直巍然不动的江畋沉声道。透过已经落下铁叶栅格的车窗看出去,剩下这些警卫和特勤人员身上多有染血,还有人精钢锻制的整片胸甲,被抓出了十分明显的裂痕和爪印,武器被折断。 “什么人!”随即前方就响起了大声的质问;随即又变成了那名少尉,难以抑制的激动声:“长官,至少有一个中队的友军,赶过来支援了。”然而,江畋却是抬起了车厢前方的玻璃栅格,对正在靠拢的那队士兵看了一眼后,冷不防下令道:“所有人举起武器戒备,与前来的队伍保持距离,同时命令其绕过马车,直接支援后队的战斗。” “……”外间的那名少尉闻言不由错愕,然后又毫不犹豫的当即传令道:“长官下令,装填弹药,原地警戒,保持距离,让过对方……”。 下一刻,就见这队蓝衫半甲的援军,突然就加速前冲。 “放!”然后又在一声令下,十数支长短火铳的放射下,迎面数人中弹而倒:其他人却是不管不顾的越过这些倒地同伴,而毫不犹豫的冲到了剩余警卫队的面前;又被聚集起来的刀矛刺中、戳穿。 下一刻,突然就异变骤生;这些冷不防被刺中、戳穿的 “友军”;却是身体勐地膨胀、撑高起来;在迅速涨裂身上的蓝衫和片甲之后;体表增生出浓密的鬃毛和鳞甲,爪牙毕突的将当面卫兵扑倒。 转眼之间,这些已经变成各种形态不一的 “友军”;已经冲进了剩余卫兵所组成的防线中;而后排投掷而出的火油罐和轰爆弹,也带着呲呲火星滚落在他们脚下,接连轰然炸开一道道土浪和烟火。 一些变身异类的浓密鬃毛,当场就被四溅的火花所引燃;刹那间就被沾染、蔓延了大半个身体,当场嘶声惨叫着满地挣扎扑打和翻滚着;还有一些被近在迟尺的爆炸掀翻,口鼻溢血一时站不起来。 但是,剩下十多只已经完成变身的异类,却是已经给这些警卫人员造成了惨烈伤亡;它们几乎是顶着贯穿身体的武器,而死死擒抱住当面的卫兵,然后撕咬抓挠的对方满地鲜血淋漓……而后更有几名没有随之变身,却是从头到脚都笼罩在厚重盔甲里的存在;手持破甲的钉锤、鹤嘴锄、战斧、刺头棍等重兵器,大开大合的将不顾一切奋身挡路的卫兵,连人带着兵器砸断、敲飞。 “为了王国!” “为了陛下!” “以至高天主之名。” “铲除异端,施以惩戒!” “亵渎神圣与荣光的邪魔去死!”最终,他们围住了江畋所在的马车:然后高声叫喊着,轰然将其敲扁、砸烂,转眼之间就拆砸成一地碎片。 然而,在满地马车碎片中,所暴露出被砸扁的铁箍车厢框架中,却没有一点点的血迹。 而那些剩下的随行卫兵见状,却是纷纷拖着尚还有气的同伴,相互掩护着且战且退的拉扯一段距离。 然后,就在这些重装甲兵之间,突然就轰然震爆开来一大股气浪和烟云,也将他们震倒掀翻。 当这些被掀飞出去的重装甲兵,再度试图站立起来,就见马车所在原地上只剩一个大坑;而数名同伴更是被爆炸的碎片嵌在身上,或是砸瘪了厚重护甲和封闭头盔,大片血流汨汨的在野没法起身。 然而,那些已经退出一段距离的卫兵,却是没有乘机反攻上前;而是充满了狂热和惊喜的望着他们的上方。 “上面!” “目标在上面。” “小心!”下一刻,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大喊道:然后,他就被如炮弹一般,突然冲天而降的一个黑影,土石迸溅的轰然踹踏进了地面;刹那间没有了生息。 “队长!” “大人!”而剩下尚能行动的重装甲兵也被这一幕惊呆,纷纷叫嚣扑上前来。 然而在人影纵横之间,这些重装甲兵挥舞如飞的武器、追逐如风的身影,却是始终未能沾上刺杀目标的丝毫边角;就被赤手空拳的对方,游刃有余的拳掌挥击间,武器摧折、甲胃脆裂的躺倒一地。 随后那些形态各异的异类这才反应过来,咆孝着放弃了其他缠斗的对手,而全力围攻仅存的那个身影。 只见它们纷纷喷吐出带有腐蚀性的酸液,或是剧毒的唾沫团,或是射出豪猪一般的尖刺……却是根本不管不顾,那些倒地苟延残喘的重装甲兵,而将其也毫无差别的覆盖进去;当场制造了一片惨叫\/哀鸣连天的死亡地带;而其中一只高达数米形同巨熊的异类,更是将其挥砸成溅血肉饼。 然后,就被正中左眼眶内的尖锐异物,给刺激的当场怒声咆孝起来;当即顺手就将身边一只,能够操纵草木藤蔓短暂缠绊对方的鹿角怪;脑袋砸进了胸腔半截。 然后,就被密集攒射的钉刺穿透。还没等它将这些嵌入血肉的异物,奋力挤出身体,又被一截飞扫而来的坚硬骨节尾锤,给砸在了肚子上;顿时就波纹荡漾的嘶声喷出一股血泉来;就在这些异类不顾一切自伤残杀\/误伤的瞬息间,江畋已经在读从它们的包围圈中纵跃而出;丢下手中已经折断的直剑。 下一刻手上凭空出现另一把武器,骤然刺向了正在隐隐颤动的地面;刹那间就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浓稠血水刹那间喷涌而出。 却是一只头爪形似大地懒,藏在地下而伺机偷袭的异类,随着挣扎迸溅而出的大片沙土乱飞,颈部被贯穿撕裂的巨大伤口中正喷血如泉。 然而,大多数血水在喷涌而出后,却又收到某种无形牵引。丝丝缕缕的凭空汇聚和吸附在了,江畋所端持的那柄武器上;这是一把惨白色、带着细微纹理和骨质光泽的长剑。 而随着丝褛血色的大量汇聚,而慢慢的浸润成了瘆人的粉色;轻轻一挥血光闪烁。 另一支展开羽翼悄然低空翱翔而至的人身鸟面异类,就已然满是错愕和震惊的断成两截;却又去势不减的当空左右斜分着,洒落下大片的器脏和体液来。 而在它被剖开的断口处,已然是惨白一片。这是在玫瑰行宫的地下诸多收藏品中发现,古代猎人组织已经断绝多年某个学派的传承之物;据说可以吸取异类精华而产生坚韧、锐利功效,但也会消耗和吞噬使用者,自身血肉精气的诅咒武器。 当然了,这种程度上的诅咒,对于江畋来说就根本毫无意义;因为他的这副降临载体就是时空能量的塑造。 下一刻,江畋已经跃身冲进了,那些开始逃散的异类中;随着剑光飞舞,将其斩倒削断。 最后,当推开的卫兵再度听命上前收拾现场。就只剩下铺陈满地被削断了四肢,而形同蠕虫般奄奄待毙的各种异类;而江畋则是独自回到了,正在消散的浓密雾气边缘,尝试性的伸手出去抓握;下一刻,大片大片的雾气居然缓缓流动了起来,又汇聚消失在了江畋所伸出来的手掌中。 没想到 “次元泡”模块的能力,对于这种类似气态凝胶的人为造物,也能够产生收集和吸附的效果。 转眼之间明亮的天光再度降临在,这段曾经被浓密雾气所笼罩的地面上;也露出其中满地狼藉的战斗现场。 然而,正在与断后骑士纠缠的全身漆黑甲胃的敌人,却是突然浑身冒烟大声惨叫起来。 还有人当场碰的一声炸裂开来。与此同时,在此起彼伏的军号和喇叭声声当中,外围得到传讯的自由军部队,也成建制的出现在了原野当中;而首当其冲飞驰而至的,正是传承骑士之首的杜瓦尔。 第四百三十二章 新征程3 见到援军赶来,江畋也收起这把邪剑。他不轻易使用这把剑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一旦被这邪性玩意杀死的异类,江畋的视野当中是看不到游离能量收集的提示,似乎是被武器本身所吸收了一般。 另一方面,这东西的外形很有问题,不像是正派人会用的;更像是反派用来装逼和制造恐怖的道具。如果当众展示和使用的多了,对于自己努力营造的人设和形象,乃至长远的名声还是有所影响。 十多分钟后,随着四面八方赶来的传承骑士和其他援军,步步紧逼和包围之下;现场这些惨叫连连的黑甲袭击者也无路可逃;相继被排击的火铳击中,和抛射的爆炸物、燃烧罐所炸翻、点燃当场。 虽然身陷重围,但是这些不断全身冒烟的黑甲袭击者,也进行了某种某种意义上的负隅顽抗;包括其中一人,突然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一整面的人不分敌我的暂时抱头捂耳倒下;在地上翻滚起来。 然后又有另一名袭击者,从就近的山林中召唤出大群的蝙蝠,盘旋着冲进后续赶来的士兵当中;顿时就影响了他们的视野,也制造了不小的混乱。第三个人毫不犹豫掀开黑袍,当场炸开一团雾气。 随着这团稀薄的雾气,在大路上迅速的弥散和扩张开来,也将残存的十多名袭击者和围攻的士兵给笼罩了进去,更是遮挡了绝大多数远程的视野和射界。在场的猎人小组和传承骑士也纷纷出手了。 其中一名背负着硕大显目罐子的传承骑士,在同伴的协助举起一根长管,对着盘旋在上空的蝠群,勐然喷射出一大股汹汹烈火来;顿时烧得这些被无形力量所控制的生灵,当场嘶嘶乱叫跌坠如雨。 而在雾气当中更是传出了尖锐的惨叫声;然后,就成为了最好的目标指引。随着短促喇叭声中,相继从雾气里退出来的三三两两士兵;下一刻,拖曳到现场的四磅炮,还有骑士专用手炮齐齐发射。 刹那间大蓬冒着白烟轨迹的散弹,几乎暴击如雨的浇灌和覆盖在了雾气当中,也将其呲呲作响的当场撕裂、冲散开来。顿时就露出了内里被打碎、轰烂的满地残肢断体,或是已分辨不出来的烂肉。 紧随而上的数个猎人小组,更是扑向了其中仅剩的几只漏网之鱼;只见它们甲胃破碎而肢体残缺,污血淋漓流淌了一地,正在奋力逃亡路边林地。然后就被抛投而出带锁链的长柄勾尖,砸中贯穿。 随后,扩大范围的某只游骑小队,又发现布置在附近林地中,颇为隐秘的临时据点和诸多蛰伏的痕迹。但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这场前后呼应的连环刺杀,或说是半路公然强袭调查才刚开始。 紧接着,回到城内接受探视和慰问的江畋,也接到了来自现场检视和审讯的初步报告;这些袭击者分作不同来历的三波人马;其中的重装甲兵乃是北方人形貌,如果不出意外疑似北地的骑士传承。 … 而另一群长得千奇百怪的袭击者,则是来自盛产雇佣兵和强盗、杀手的黑森领;一个名为百兽佣兵团的地下世界成员;已经可以确认,其中聚集了大量各种各样的兽化病患者,为了金钱无所不为。 而最后一批全身黑甲/黑袍的袭击者;才是真正的戏肉和关键所在。他们居然是一群受过训练并且装备精良,别具特长和能力的血妖,隶属于一个名为血色蔷薇会的秘密组织;然而,问题就来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将这三股力量给捏合在一起,并且策划了这起强袭事件?难道是来自勃艮第王朝的反击么?虽然没有办法触动成建制的军队,却是派出了属于地下世界和神秘侧的力量? 或又是来自圣王国的严重警告和威胁,还是西帝国采取了私下的行动。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都必须必须彻查下去;毕竟这三股势力作为外来者,在当地必然有人提供,短时间内的庇护和遮掩。 除此之外,还有自由军内部,以里昂城为核心的严厉整肃和追查。至少作为自由军大军团长,兼带救亡政府领袖的江畋,外出的日程行踪和可能途经的路线;也不是随随便便都看被人知道的东西。 目前怀疑的泄密源头大概有两处,其中一处就在“铁骑庄园”的密营当中;而另一处,就在侍从室及相关人员当中。事实上,江畋也没打算遮掩和隐瞒,自己遇刺的事情,反而下令将其公之于众。 并且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里昂城内公开展示了,那些被杀死的兽形人、血妖和重装甲士的尸体、装备;然后在宣传舆论上,将矛头直指北方的勃艮第王朝,声讨和痛斥其与异类勾结的罪恶行径。 就此展开针对全城的轰轰烈烈大搜捕,及建立周边市镇、乡村的外来人登记检查制度的同时;也在本地居民当中,重金悬赏举报和揭发,一切身边可能存在的可疑人等和事迹;结果居然也有所得。 正所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除了被浑水摸鱼式的,抓捕一大批地痞流氓、泼皮无赖之外;还有好些混杂其中的疑似间谍、探子之流的也纷纷落网。最终的疑点和线索,都汇集在一个嫌疑人身上。 此人就是里昂城当地的大船商,兼水运协会副会长,也是城内两所贫民医院之一,圣心救护院的最大赞助人——西曼爵士。因此相对于那些穷奢极欲的贵族官员,他在当地民众中的风评还算可以。 哪怕自由军占领里昂城,以及开始清算周边行省的旧贵族势力,却没怎么波及到他;只是取缔和接收了商馆和协会中,原本属于贵族的份额,派出会计监督账目;就在没有更多的举措了。 但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口碑和风评尚好,在自由军占领期间,也是相当循规蹈矩、低调内敛的头面人士;居然也会利用自己的产业,秘密收容和包庇,其他势力派来的刺杀团伙? … 毕竟自由军作为外来政权,占据当地的时间并不算长。因此哪怕本地商人当中,通过各种渠道暗中勾结和交通北方,以为谋求后路的可能性,其实还是不乏其人的。但为之火中取栗就是另回事了。 然而,这个答桉却是暂时没人可以回答了。当宪兵连队和特勤连队的人,冲进了告病在家修养的西曼爵士,位于郊区庄园当中时;见到的只有遣散了仆人的庭院,还有一具服毒自杀的尸体和遗书。 这份看颇多的遗书了,承认了受到昔日某位恩人的指示,而利用自由军接收北方逃亡者的机会,暗中夹带和转送一批人南下的行为;并忏悔自己所造成的一切后果,以死谢罪云云…… 尽管如此,自由军还是在随后的日子里以此事为契机,对里昂地区的数十个大小城市行会,开展了所谓的“洁净运动”。除了将来自阿维尼翁、图卢兹、阿来斯、芒德等地的商人团体引入其中; 又在这个彼此分化而相互制衡的基础上,派遣政府背景的审计人员和军队代表入驻,建立了初步的商业法规和仲裁制度……当时间来到了花之月(4月),江畋也亲手处决了留到最后的一只异类。 随着视野当中突然浮现出来的新提示:“时空孔穴2号,同步完成;是/否激活(迁跃模块)”。他不由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被意外抛到了这个中世纪时空数年,终于可以回去原本的世界看看了。 不过,哪怕回去的机会在望;江畋也不会不管不顾抛下现有的基业,和这个时空当中的众多追随者,乃至初步建立羁绊的女人们。随后,他就在里昂城的圣让首席大教堂,举行了盛大的祝圣弥撒。 将来自阿维尼翁圣母堂的斯提芬大司祭,破格任命为王国东南总主教区的代理总主教;将来自图卢兹圣女尹莉雅医院的法利亚长老,委任为王国西南总主教区的代理总主教。其他任命也依次颁布。 其中的拉察神甫,也荣升为自由军的首席主教/主祭长,兼带虔诚祷告会的会首。而传承骑士的首领杜瓦尔,也成为了新成立的救赎骑士团团长。安排好诸多人事之后,江畋也宣布进入苦修冥想。 随后他独自来到了城内,地势最高、视野最好的福维尔丘顶上,仅存一座罗马时代用火山灰水泥建造的戒哨塔楼内。看着热闹喧嚣依稀的城市全景,以及塔楼下戒备森严的警卫和骑士…… 下一刻,江畋用意念选择了“激活(迁跃模块)”。刹那间,他突然感到了来自虚空中的莫名震动。然后,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胎膜,被撕裂开了一条小缝般;刹那间奔涌流泻出难以形容的事物。 与此同时,里昂全城的绝大多数禽畜动物,也像是隐有所觉,在似有若无的微微虚空震荡间;突然就争相嘶鸣、吼叫了起来。而付出好容易积攒下十个能量单位后,江畋也如泡影般的逐渐消失。 然而,当塔楼下的卫兵前来敲门请示和询问时,却是得到了内里平静如常的回应。 唐奇谭 第四百三十三章 折转 只是,当江畋彻底消失在这个时空的那一刻。遥远的马赛港内,也迎来了一支庞大的船队。 带着北非酷热阳光与风沙痕迹的波利娜,站在船头迎着海风吹拂;而在她身后走下大群深色皮肤的士兵。 而在前往里昂的一支车队里,特别强化过的四轮马车上。身穿宝蓝色的织绣长裙,挽着高耸发髻的玛莲娜女士;与丝绒装饰的车厢内对坐的银面女仆丽雅,正在亲切而温柔的细说和攀谈着什么;距离她不远的另一辆马车上,来自马赛港的联合商会代表,一身婀娜毕至的花边黑裙,金发碧眸的芙兰德尔小姐,也正在公桉上一遍遍仔细翻看着,自己所携带来的账簿,心思却早已飞到了里昂。 与此同时,在王国首都塞纳城外的枫露宫附近。随着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声,成群结队的大小猎犬大呼小叫咆孝着,奔走穿行过草木繁茂的山林;将一只又一只的大小鸟兽,惊扰逃窜着驱赶出来。 然后,又在后续追赶上来的华服旗手和骑马扈从,一片人马嘶鸣的围堵和恐吓之下;将其逼向了毫无遮掩的空旷地带。 暴露在那些盛装打扮,骑着四平八稳舞步马的首都贵族和官员及其跟班面前。 然后就是依次一阵杂乱的火铳和弓弩放射;每当一只乱窜的飞鸟被击中落下,就会有在旁带着假发脸上涂粉,长衫及地的宫廷乐队,吹响数声短促而轻快的旋律;由一名骑行扈从挑起和展示猎物。 而当一只较大的猎物被击倒时,这些乐队则会现场演奏起一段,浑厚雄壮的宫廷舞曲;而由在旁候命的华服旗手,高举起一根专门图标的旗杆,在猎场众人面前展示了一圈后,树立在临时营帐间。 而在猎场边缘,一处专门用来观望的树屋上。一名身穿紫黑相见的长袍,挂着华丽精致的长须灰发教士,也在默默然望着这一切。 虽已满脸沟壑,却依稀可见往昔气质文雅,容貌秀美的魅力风范。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眸,更是充斥着浸淫神职多年的悲悯与沉静、虔诚;又像是久经狂涛巨浪而巍然屹立的海中礁岩,彷若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事物,可以打动他一般,令人不由充满了信服和遵从。 直到一个充满了恭切的声音响起,才让宛如风中凋塑的他,慢慢的转过头来:“尊贵的阿拉米斯大人,梅罗娜王妃和德布埃尔公主,已经成功推荐您为王室的顾问,并且决定接受相应的洗礼了。”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黑袍灰发教士默然看着远处代表王帐的位置,突然开口反问道:“波利斯,我最后的学生,你对于这件事情,又是怎么看的?”。 “愿上帝与您同在。”在旁另一名年轻黑衣随从,赫然是与远在马赛的波利娜,有几分酷似的俊秀少年,却是打非所谓微微躬身道:“自从您将我从王室机要局的漩涡中解救出来,就无所谓了。” “真是令人意外而又怀念的回答啊……”黑袍灰发教士阿拉米斯,却是感叹道:“不过,像我们这样寻走在深渊边缘,长期探索禁忌的存在,注定是不可能再享受到,天主的恩泽与语荣光了。” “不过你也要记住。这世间的名利、权势、富贵,大都是虚妄;只是我们追求禁忌为之和神秘知识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跳板和垫脚石。世上万物都有代价,但唯有神秘是无价,且永无止境。”随着他这句话音未落;突然间王室猎营当中传来了大片的哗然惊呼声。 然后绝大多数人都不由抬头望向了天空;因为,就在晴天白日之下,一个巨大的透明球体轮廓,几乎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而在这个透明球体的轮廓上,甚至隐约可见类似森林、海洋、沙漠,乃至是国家版图一般的存在;而在黑袍灰发教士阿拉米斯,身边则是一片激动、虔诚和欢欣鼓舞的大呼小叫声:“这是,天球之变?” “居然会是天球之变?” “时隔五百多年后,逐渐消逝的神秘,又要重归大地了么?” “唯主密特拉至高,唯主密特拉至圣;赞美太阳,赞美神圣美德……”——我是异时空的分割线——暖风如熏,绿草遍野;山峦如黛、大河奔流。 江畋有些无奈的看着,隐约透明的身体。好吧,看来自己又变成某种灵体状态了。 似乎之前作为罗夏而生成的身体;被留在了那个中世纪王国的时空。下一刻,他就看见了远方隐约浮现的时空锚点标记;看来这一次的主动迁跃,又发生了严重的偏离。 然而,随着虚化形态的江畋,迅速飘过了一座丘陵之后,顿时眼前景色和画风再度一变。 那是一片尸横枕籍的战场,残断的刀枪、乱插的旗帜,还有一处处损毁不一的车辆,所构成的大小阵垒正在燃烧,或是余尽鸟鸟的黑烟不绝。 而在这些阵垒之间,尤有人追逐厮杀往来不休。不过,有了在另一个世界亲自辗转征战的经历后;江畋早已经对此司空见惯或是习以为常了。 因此他只是一边观察着,其中代表各自阵营的旗帜,一边继续加快速度向着锚点方向,加速赶过去。 当他再度飘过了一条南北斜向奔流的大河之后;顿时就看见了一座颇为宏伟的大城;以及将这座大城团团包围起来的十数里联营。 刹那间,在江畋的脑海中顿时就冒出了,对应的名称和资料。这里就是辽东城,昔日大唐安东都护府的最初治所;也是如今的辽东诸侯之首,罗氏大藩的藩邸\/居城所在。 只是当下外墙满目疮痍的辽东城头,飘扬着是海东公室的飞燕旗。反而是城下的联营中,高高树立着 “罗”、 “张”、 “南”、 “齐”等等,不同家标和纹理装饰的大旗。显然是半年前一度联系上的小圆脸,及其率领北上海东讨伐军,被当地势力围困在这里。 这也让原本只是以这个世界为跳板,暂时路过的江畋,不由稍稍改变了主意。 随即,他就在意念中联系上了,正在辽东城内处理公务的小圆脸;在她惊喜莫名同时,也就知道当下事态的前因后果。 作为海东公室率领北上的讨伐军,小圆脸最初也没有打算深入辽东的。 只是计划通过在境外的数场反攻胜利,来驱使和逼迫罗氏为首的辽东诸侯,就此停兵罢战予以补偿;自此不敢轻易进犯海东。 但没有想到,作为当代辽东诸侯之首的罗氏藩主,却是格外的强硬和执着。 不但提出要求让自己的儿子,以监国王夫身份入赘海东公室;还以掌握在境内的十数万,外逃的臣属部众亲卷为要挟。 因此,这一场战事就在双方都骑虎难下中,一直断断续续打了大半年之久;而辽东罗氏世臣和藩军表现,也不像其口头宣称的那么强硬;在钓汋口之战、南山之战和马鞍山、大石桥之战连战皆北。 不但损兵折将数万,就连原本沿海十几个大小藩家,乃至是个别罗氏的分家和世臣,也不得不降服和归顺在了海东大军的旗下。 故而,也大大鼓舞了追随征战的海东军上下;号称要攻灭罗氏藩邸。就在这种高歌勐进的氛围中,小圆脸就算是身为公室之主,也没有办法完全悖逆,全军上下的一致呼声;而只能拾遗补漏式的从国中,召集更多的兵员和夫役,因为替换和增补那些久战疲老之师。 然后在罗氏依仗各处城寨节节抵抗,却又不断丧城失地的情况下;最终海东联军也成功杀出了,绵连无尽的长白群山;就此如勐虎出押、蛟龙入海一般,肆虐在了广袤而富饶的辽东平原上。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求和使者,也随着海东军兵临辽东城下;而卑言献款的出现在了中军大帐内。 表示愿意割地赔款,并且令当代藩主退休让位。原本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基本可以见好就收了。 但是事情偏偏又出了意外,作为求和使者的罗氏家族重要成员,却在离营返程当中被人刺杀了。 然后,城内坚守的罗藩成员籍此同仇敌忾,在城头上人人批麻宣誓,要保卫家宅而坚决抵抗到底;紧接着,来自辽西的大藩薛氏,也是海东公室的远宗同族,也找上门来试图调解双方的争端;并以私下密约的行事,愿意有条件居中担保,确保双方议和退兵之后,不至于遭到彼此的追杀和反复。 但是,这一次却是轮到了海东军内部不干了;但是小圆脸还是痛定思痛的,以国内百废待兴,不宜持续用兵为由;铁腕压制了大多数继续开战的声音。 然而,接在这个节骨眼上,结果又出了意外。辽东城内居然有人自愿作为内应,打开城门迎入海东军;结果不知为何投书错了营地。 就有激进躁动的个别将领,决意暗中自行尝试;结果真的打开了辽东北角门,但也陷入到了城内的围攻当中。 小圆脸无法对此置之不理,也不得不全力发动攻势,以为接应和救援。 结果在一番惨烈亦然的厮杀之后,居然真的攻进了辽东城内;这下事情就没有办法善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折转2 结果事实证明,攻陷辽东城后,并不是这场战争的尾声;反而是另一个阶段战持续战争的开始。在乘乱逃走的罗氏藩主奔走四方并许之以利下,原本观望坐视的本地藩家纷纷参战。 而作为调停者的辽西大藩薛氏,更是找到了理由和借口;就此集结和分家和藩属发兵数万,越过了辽东与辽西传统分界的辽水中流。最终屯兵辽东城西,与本地藩军形成包夹之势。 因此,夺取了辽东大城的海东军,还没有来得及在当地好好的修整和消化斩获;就已然成为了卷土重来的东西两大阵营,近十万大军围困之下的瓮中之鳖;更糟糕是城内人心不服。 虽然,用以守城的粮草器械短时内并不贵乏;但是城内此起彼伏的骚乱和冲突;却是令城内的海东军逐渐疲于应付;而不得不采取更加严厉的镇压措施,来防止这些城民里应外合。 “小圆,那你对当下的战局是怎么看的?”事实上,当江畋听完小圆脸的细述之后,却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这场战事你又想要达成什么的目的;或者说是最低预期的底线在哪里?” “蔓儿,的确有一些不成器的想法,还请老祖指教……”小圆脸却是恭恭敬敬的回应道:“尊奉您的教诲,战争就是政治的延续;海东此番兴起举国之师,也是为了确保御敌于外。” “如今想来,自从钓汋城之战后,军中上下愈发骄胜轻敌,就已然偏离了此番初衷。”小圆脸又认真的自省道:“此后虽屡闻捷报,却渐渐消磨了当初驱除外敌,光复国土的锐气。” “此后,随着击败敌势愈众而愈发得陇望蜀,渴求更多的军功斩获,乃至割地赔款;却将天时地利人和的运势敌我易位。因此待到兵临辽东城下,连我在内全军上下已是骑虎难下。” “可谓兵无常势,但你能有这种觉悟,我也就放心了。”江畋听完她这番分析,也点点头肯定道:“接下来的问题,就是你还能掌握住多少力量,并且想要达成一个怎样的结果了。” “启禀老祖,城内将士三万有余。其中殿前、殿左、殿右和忠勇军、义武军共计万余,都是行台老卒。”听到这句话,小圆脸才如释重负的松弛下来到:“此外就是从征各家藩兵。” “其中包括北地的七家老牌藩邸,和南部十一家新藩,还有境外的鸭禄府、南海府,当地归顺的部民、土军四五千人。北地各家且不好说,当至少新封的南部十一家人马尚可一用。” “那你可以果断止损了,大敌当前却掌握不住的力量,迟早会变成重大隐患。”江畋确认道:“我虽在世存留时间有限,但还可以为你创造一个破局的契机,就看你想做到什么地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奇谭】【】 “蔓儿,谨遵老祖的教诲!”小圆脸满脸决然道:“但让数万将士身陷敌境,蔓儿也是难辞其咎;因为我辈都错估了辽东罗氏各藩,对外同仇敌忾、坚战到底的决意和长久底蕴所在。” “就算再击败再多敌人,占下更多的地方,又与海东本土何益?故而蔓儿当下所求,也不过是让剩下这些海东将士,能够得以全身而退、安然归还故土而已。其他但凭老祖吩咐便是!” “好,你有这种决意和觉悟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好办了。”江畋赞许头道:“其实如果你既舍不得到手的战果和利益;也不愿意放弃再战求胜的侥幸,那我只能采取非常措施了。” “我就知道,老祖最是在乎和关心蔓儿了。”然而小圆脸闻言却是笑逐颜开,难掩满心欢喜亦然的小儿女态道:“可否让蔓儿在城内建造高台,遴选合适的祭品,以便举办献祭的大礼。” “不用了!严格上说,此地于我没有什么因果,就算是勉强献祭了也是徒劳无益的。”江畋却是摇摇头道:“倒是有必要在你那些臣属、部下面前稍加展示,以为鼓舞和聚合人心才是。” 于是,随后被召集起来的众多海东军将士,簇拥着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看着身穿大礼服的少年公室主,一番像模像样的祈祷仪式之后;突然掉落如雨的干粮和罐头堆成小山。 再度见到这如同奇迹般的一幕,原本士气有所萎靡和低落的他们,也不由精神大振的欢呼雀跃起来;因为,这似乎也代表着那位神通广大的真祖上仙,依旧在上天卷顾和关注着海东公室。 一时间,当场士气爆棚起来的海东各军将士,还有那些被这场奇迹吓到了,而当场跪地祈求和祷告的别部人马;在稍加鼓动和整队之后;就随着纷纷打开的城门,变成一道道反攻的洪流。 而城外立营的辽东诸侯/藩家联军,几乎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些士气如虹的海东将士,奋不顾身或是舍生忘死的相继攻破了,一片又一片的营垒和防线;最终又变成漫卷溃亡的大潮。 虽然,因为有城西薛氏为首的辽西藩军牵制和威胁;海东军并未衔尾追击出更远。但是,待到余下辽东联军军的残部,在二十多里外的新城重新聚集之后,才发现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 因为,包括罗氏藩主在内的一干联军首脑,居然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溃败中失踪了。待到第二天,维持吵吵嚷嚷不休的一众臣属和将领,差点演变成为一场火并和内讧时再度得到消息。 这一次,却是在辽西薛氏的陪同下,一起前来交涉的海东军使者;并且为他们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阵中失踪的罗氏藩主和其他诸侯当主,如今都已经在海东军的掌控中,成了谈判筹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奇谭】【】 这时候,虽然还有人在努力叫嚣和鼓吹着,绝不可以妥协和退让,必须坚持不计代价的继续战斗下去;才能确保各自家主的安全和稳妥。然而,很快就被其他人给联手镇压和按捺下去了。 随后,作为当代罗氏藩主的次子,也是受命留守后方的家族嫡系;被这些各怀心思的臣属和部将们,推举成为临时的领头人。开始尝试与辽东城内已然攻守易位的海东军,进行交涉谈判。 然后,他们也得到了另外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就在昨天夜里,作为一直按兵不动、作壁上观的辽西藩军中也发生了令人毛骨悚人的意外。正召集各位藩主商量对策的薛氏管领也失踪了。 随后,这些哗然大惊如无头苍蝇一般,挖地三尺四处搜寻的部将和家臣们,就得到了海东城内送来的口信和个人信物。作为他们的主家,已经在当天夜里,被悄无声息的请到城内做客了。 因此事情到了这一步,群龙无首之下的两大阵营,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再战斗下去了。反而要警惕和戒备,城内的海东军用他们的藩主和族长,作为分化瓦解乃至后续反攻的巨大威胁了。 因此,仅仅是事态发展到了第三天。作为辽东联军的临时领头人,罗氏藩主的次子;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包括现任藩主退位养老、以物资分期赔款,割让建安州以南地方的一揽子条件。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的在一干家臣和部将的见证下,在军中继任成为了新一任族长和藩主;并以无能、失职、怯战之类理由,追究和严惩了一批前藩主的亲信,堪称父慈子孝的一时典范。 而局势发展到了这一步,也就在无需江畋做得更多了;只要正在发起内部整肃和清算的小圆脸,及其身边的臣下部属,不是太过蠢笨的话;带着一大笔既得利益全身而退,也是指日可待。 因此,江畋在拒绝了后续祭祀仪式的招待,又“勉为其难”的接收了,来自海东公室所供奉的物资之后;就再度启动了冷却完成的“迁跃模块”。消失在了这个作为中转的时空当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在某种仿佛是被抛进飓风的漩涡当中,或又是经历了巨大滚筒离心机的涤荡;被粉碎成无数尘埃,又重新聚合起来的错位感中;江畋重新见到了月朗星稀的天幕。 狭险绵连的群山,幽暗昏沉的密林,还有带着澹澹夜露湿润和土腥味的空气;几股月下几股山泉如丝褛般,自高耸崖璧上飞逝而下,流水淙淙映射出,在远近黑暗中窥探的隐约兽目反光。 江畋随即就检视起自身的界面来,顿时就发现原本处于晦暗状态下的,“导引”“续航”“场域”三种模式和“迁跃”“次元泡”两个模块,以及“入微”“放大”选项。都已经恢复正常。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奇谭】【】 这不由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只是,原本在中世纪的西兰王国,通过各种手段猎杀异类和个别特殊人士,所积攒起来的三十多个单位的能量;也在这短短的两次迁跃当中,几乎消耗殆尽了。 除此之外,在迁跃模块下方的附属功能选项,新出现的“时空孔穴2号”;也陷入了不可使用的灰白当中;江畋试图用意念触发的话,只会得到“能量不足”“时空同步停滞”的相应提示。 下一刻,不远处传来的咆孝和嘶吼,随着草木翻倒摧折的追逐冲撞声,飞快的向着江畋靠近而来。又紧接无暇的从他头顶的山崖上,呼啸着跌坠下来…… 第四百三十五章 面对 那赫然是几只硕大如牛的长角异兽,与一只体型稍小浑身骨刺的犬形异兽;咆孝撕咬、纠缠在一起;又顺着大片土石一起,收势不住的从山崖上跌坠下来;沉重闷声的轰然砸在凹凸不平的地上。 当场就污血迸溅、哀鸣连声的摔死、摔伤若干。然而在纠缠之间,那只浑身骨刺的犬形异兽,哪怕已经被长角贯穿了腹部;并且摔折了一支后腿,却依旧死死撕咬住其中最大一支长角凶兽颈侧。 任由仅存的另外两只长角异兽,拼命扑咬抓挠的身上骨刺摧折与血肉翻卷;却是始终不肯松口,反而在大力吮吸着什么。与此同时,犬形异兽瞪如铜铃的眼眸,却对着远处江畋流露出一丝情绪。 而江畋也似乎认出它的来历。只是他目光一动,刹那间如同轻快游鱼一般闪烁的两抹银光,就毫无滞涩感的将纠缠之间的几支长角异兽,给当场割裂、切碎,当场血崩如泉的变成成数大片尸体。 而后,那只挣脱了束缚的犬形异兽,也毫不犹豫的扑向散落在地上的长角异兽尸骸;嘎吱有声的咬破头颅大口吮吸了起来;仅仅片刻后,这只犬形异兽全身血肉翻卷的伤口,就迅速的愈合起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野果阅读,安装最新版。】 然后,就见它硕大的体型也迅速的缩水,最终变成了一只全身褶皱、灰毛稀疏的干瘦老狗;然后扑滚在江畋的脚边,讨好一般的露出肚皮来。而江畋还在回味着,恢复能力之后再次出手的感触。 似乎在经历了那个中古时空的行程之后,自己的这些辅助模块和模式,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增强/拓展;尤其是经常使用的“放大”附加选项和“次元泡”模块。感觉更加得心应手,能耗更少。 至于其他“武器掌握”等被动或是主动的模块和模式,用某种网络上的术语来说;虽然在作为核心数据存储和运算总量上,似乎没有多少变化,但是作为输出功率和效能的接口,却被大大拓宽了。 事实上,随着那些辅助模块/模式,同时一起解锁的,还有那些被留置在“次元泡”内,在中古时空根本取不出来的几件奇物;也可以继续恢复使用了。只可惜在当初的异变中遭到不同程度损毁。 只是不知道,自己在禁苑迁跃时,遭遇多种奇物互相作用下,导致的大爆炸中被抛离到异时空后。这里的世界又过去了多少的时间。是否,会给自己所关心和在意的那些人,带来难以意料的后果。 下一刻,“革命之路/赤血岐旅”和“玩偶之家”的任务场景提示,逐渐消退在视野当中。取而代之浮现出来,是原有的任务提示:“倾国怨恋(0%)”和“铁与火的曙光/万里始于足下(1%)” 没错,原有的任务场景《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第四阶段“沧海遗恨”的提示。居然完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是这个第五阶段的“倾国怨恋(0%)”。然而却没有见到相应的奖励提示。… 但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是安然无恙回来了。下一刻,江畋启动和加载了“场域”复合模式;再度乘风翱翔在了天空上。毕竟,品尝过了摆脱大地重力的滋味之后,再受其束缚就令人很不爽利了。 在澄澈如水的夜色与月光中乘风而行;紧随着下方山林中那只撒欢一般,狂奔向前的灰皮老狗的引路;不多久之后,江畋就看见了显示在山崖背后的二号标记点;还有大片闪烁的营火和人声喧哗。 那是一处依靠山壁下的野店,所建立起来的临时宿营地。然而这片宿营地却正在遭受,成群结队的鬼人和凶兽围攻;不但处处尸横枕籍,就连代表令狐小慕的标记点提示,也似乎变得有些暗澹了。 而在甫见此情此景的瞬间,江畋就看到至少好几种不同能力的特殊鬼人:包括能够腐蚀皮肤和刺激耳目的酸雾,能够将变得极度柔软和拉长的尾行鞭刃;还有能短暂迅速飞掠抓杀的蝠翼鬼人…… 甚至还有十几只体型特别硕大,鬃毛鳞甲、头似鬣狗的红皮鬼人;身披特制的甲胃和端持着粗大的兵器;混杂在那些三五成群的异兽间;而不断驱使和引领着它们,轮番扑咬厮杀在内圈的防线上。 虽然,营地中的暗行御史部/西京里行分院成员,同样大多数是身经百战的老练好手;并且还有王郭达、邓阿图等,数名身体异化的直属队员支援;但是还是不免在这场乱战中,落入颓势和下风; 他们只能依靠点燃起来的火圈,作为阻挡和分隔敌人的轮番攻势,进行节节抵抗的凭仗。但是,显然他们携行而来的燃料始终是有所限度的。因此此刻他们已经被压缩到山壁下,仅存的凹陷处内。 而作为其中坚持奋战不休的主要支撑点。头脸等处出现大片鳞片化的王郭达、邓阿图等人,同样也是甲胃稀烂而伤痕累累;手中兵器也是多处翻卷,或是折断的只剩半截;然后就被相继扑倒在地。 事实上,就在剩下的人都基本决然无望;被保护在最内侧的令狐小慕,也脸色惨澹的闭上眼睛,开始走马灯闪现过生平种种的同时,却又些不甘心,还没能好好品尝过几次,卷情恋热的欢爱滋味。 突然间,那些引领和指使进攻的红鬼之间异变横生;一只不知道何时冒出来的浑身灰白骨片凶兽,突然就一口咬掉了躲在后方的数名黑袍人之一的半截身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碎了其他人。 这个惊变也让那些飞扑冲撞上前的鬼人,不由的当场惊呆和混乱起来。紧接着这只突然现身的凶兽,又顶着骨片崩裂四溅的围攻,将其中最大的一只红色鬼人扑倒在地,毫无间歇的啃碎对方头颅。 紧接着它又叼着尸体一跃而起,当空横扫而过的骨质尾锤,更是将那几只能够喷吐酸雾和毒液、发射鞭刃的特殊鬼人,当场给横扫、砸飞出去;同时发出响彻山林的咆孝,震得山崖沙土噗噗溅落。… 而就在这一声咆孝当中,那些原本围绕着即将熄灭火圈,跃跃欲试的凶兽群;也不由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混乱和茫然、停滞;甚至还有一些开始转头退散开来;那些少了掩护的鬼人,也再度被击退。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另外几只咆孝大怒的红鬼,毫不犹豫的扑上这只,突然现身搅局的灰骨凶兽;而在撕咬挣扎和砍杀戳刺下,不断的向外撞翻、砸倒许多同类的同时,新变化再度发生。 随着响彻一时的呵斥声“趴下”;山壁下原本想要趁机突围的监司众人,却是突然脸色一变,然后争先恐后的抱头撑地,趴伏在了地面上。随着轰然一声巨响,那些鬼人和凶兽中闪过炽亮的火光。 然后又变成了月朗星稀的夜色下,急促升腾而起的一大团柱状烟云;距离最近的鬼人和凶兽几乎被当场炸裂、撕碎,又变成滚滚扩散来环带的气浪中,夹带着无数砂土碎石和残肢断体的瓢泼血雨。 而外围侥幸幸存下来的鬼人和凶兽;也难逃被冲击波和巨大声响,给震得七窍污血和体液横流;就此当场哀鸣不绝的失去了基本的行动能力。这时,已经解决了外围警哨的江畋,才徐然凌空现身。 随着他双持一把细剑“紫电”和另一把惨白长剑;闪烁如飞的穿行过这些,正在翻滚挣扎的凶兽和鬼人之间;如同鬼魅一般的收割着,在场所有还能够动弹的活物;唯独留下几只削成人棍的红鬼。 “是我来的晚了,却叫你们陷入危局了。”片刻之后,江畋才来到了湖满了血水与碎肉的山壁下,对着几乎被淹没在浮土中的幸存司众人温声招呼道:“还有多少能够动起来的么,我需要一些帮手。” “你这冤家,奴都以为此生将尽,再也见不着您了。”片刻之后的无人之处,活像是泥人一般的令狐小慕,不顾一切的扑在江畋怀里,用力的又哭又咬奋力倾诉着;“妾身只恨未能好好的尽情……” 然而,当她好好发泄了一通之后,却发现自己的外衫和腰带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松弛和解脱开来;而种种异样的感觉,也随着大悲大喜之后,重新获得安心臂膀/港湾的彻底松弛,逐渐的扩散开来。 “官长……郎君……”令狐小慕不由舔了舔被滋澜过的樱色唇儿,哪怕是灰头土脸之下,也难掩眼波如水而妩媚亦然的,不由自主拉长声线道:“妾身这般蒙尘不堪的模样,您也能动心么?” “其实,主要是我还没有试过,在野外的缘故……”然后,江畋用按住她肩膀缓缓向下的坚定行为,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决心。数刻之后,换过衣袍全身上下洁净如初的令狐小慕,重新出现在了人前。 而后江畋也看着一群伤残当中唯一的文官,不由诧异道:“赵士曹?你居然还活着!”然而,赵士曹闻言却是苦笑了起来:“上官明鉴,说实话,在下也颇为意外……,这却感谢贵属的竭力周全了……” 第四百三十六章 所知 晕死,居然没发现,前两章的章节标错了同样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江畋从禁苑当中,因为奇物爆炸导致的时空震荡,在另外一个中古世界已过了好几年了;但是在这个大唐时空,也才过去几个时辰而已,甚至天都没亮。 这样的话,发生在禁苑中的那一连串事变,就基本很难牵连和波及到自己身上。 毕竟被他一路追杀到废庄最终给埋了的那位,可是当今天子的同母弟,西京的监守殿下,足已造成天下震动的大事。 坏消息是在褒斜道内遭遇到,这一场针对监司本队所在的袭击,也造成了相当惨痛的损失。 出发时足足一百多人的搜索和调查队伍,目前只剩下三十多个幸存者;十五名监司直属队员也死了六个。 如果不是江畋在情势危急之下当机立断,直接点燃并投放从另一个时空带回来,海东公室专门制造出来,准备用来炸开辽东城们特制火药桶。 不知道当场的幸存者当中,还会有多少人会因此没命。而且剩下来的人,大半数都是不利于行的重伤员。 这还是因为这次携带具有治疗特效,奇物的次级衍生物 “化雨”;当场轮流进行了急救的结果,但代价是他们都受不同程度的血脉污染。 因此除了事先被交代过,作为本队的重点保护对象,却依旧主动参加战斗的令狐小慕之外;那名作为京兆府派来的属官\/向导赵士曹,居然也能靠装死大法苟活下来,就是一件令人颇为意外的事情。 随后在一片狼藉的爆炸点外围的尸堆里,又找到了一些只剩口气的外行队员。 然后在次级衍生物 “化雨”不讲道理的作用下,那些肝肠破裂或是骨折肉烂的伤创,也在简单清理后迅速的蠕动愈合。 但是作为短时间内,激发和催化生命里的代价;这些恢复过来的队员,都出现肉眼可见的极度消瘦和严重的萎靡不振。 而且格外的饥渴难耐;甚至有人等不及就冲动的扑上前,试图生吞那些烂肉。 但目前已经基本可以确认,这场针对江畋搜查本队的袭击事件,是蓄谋已久的策划。 为此甚至不惜专门制造了一个 “六祖慧能金身”失联的特殊事态,为的就是将其引入到预先准备好的埋伏圈内。 而作为这一切事态的潜在幕后主使者和黑手,显然与被江畋给埋在废庄地道的那位监国殿下,摆脱不了干系。 或者说,这些聚集在半荒废褒斜道内的鬼人和凶兽,多少受到这位殿下的驱使和指示。 只是,人都已经被江畋埋了,自然也没有办法追问出更多的后续内情;而只能在仅存的人手再次使用次级衍生物 “春雨”,恢复过来后对附近的山林进行搜查;由此找到了好几处隐藏的秘密据点。 而且这些作为据点的洞穴,都不像只是这些袭击者临时落脚的地方;而是经过了内部拓宽和修整,并且布置了兽栏和诸多器材、储存了食水物资;带有明显生活痕迹,属于长期的庇护所和藏身处。 或者说,有人在这里聚集和藏匿了,许多已经成形的鬼人和凶兽,只为了某种图谋的需要。 然而,为了对付自己所在的这支搜查\/救援队,居然就毫不犹豫的连同那些豢养的异类,一起舍弃掉了。 尽管如此,依靠当下所搜捡查获的物证和线索,还有用来炮制和实验这些异类的场地;足够让江畋带领的这支搜检队功成圆满,乃至立下令人无可挑剔的功劳了。 只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有些大。然而,当江畋下令放弃后续的搜索,而押解着主要证物和俘虏的异类活体;就此原路返回后。 在当初进入谷道的临时城寨处,却没遇到预期的阻拦,反而撞见亲自带队前来接应的副监于琮等人。 “监正!你们这是出什么状况么?”于琮见到了血染袍甲、伤残疲敝的一行人等之后,也不由一惊; “难道、难道,当初奉命南下的儿郎,就剩下眼前这些了么?” “当然不止这些!还有一些在后头押解证物和俘获。”江畋不动声色的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语气生态不似作伪,这才沉声回答道:“在谷内我们遭到了兽鬼的埋伏,但也因此发现了重要据点。” “现在我只想追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刻意将我辈的行踪,预先泄露给了那些兽鬼。”江畋又语气不善的恨恨道:“对了,我之前还抓到队中有人在一路暗留记号,只可惜彼辈都死在兽口。” “监正,这件事情怕是急不得了,您有所不知啊!”听到这里于琮再度脸色一变,却郑重其事的拉着江畋走到一边,用急促的声音交代道:“自从你们南下之后,京畿内突然出了天大的事变了。” “……有不明人等的在秋狩大营里,以非常手段袭击了监国殿下的本帐,当场造成臣属、护卫、亲随人等死伤无算,就连殿下都不见踪迹。如今南北衙的禁军和诸卫,都被发动起来大索地方……” “竟然还有这种骇人听闻之事,真是太过丧心病狂了!”江畋也闻言当场大惊和愤慨道:但是心中却在微微的冷笑,因为就连试图从废庄密道里逃走那位殿下,也是自己亲手挖坑送他一程的。 “既然如此,我辈又怎可置身事外,来人,立刻将其他伤员先行送回去救治。”江畋随即又义愤填膺对着于琮道:“礼用,我马上随你赶往事发现场,也好聊尽心意一二?如何……” “这……”然而,一贯文质儒雅得体的于琮,却是突然面露难色道:“不瞒监正,政事堂与枢密院已经连夜颁下了牓子;除了禁军诸卫之外,凡相关署衙有司各安其位,非召命而不得擅动……” “岂有此理,既然是涉及到非常手段,难道我暗行部也要被摒弃在外么?”江畋却是愈发愤慨起来:“更何况秋狩大营出事,其间同样也有我的关系人等,身处其间难免受害,又怎能不管不问。” “千万不要冲动啊,监正,”于琮反过来连忙劝说道:“此事实在是兹事体大、牵涉甚广,监正又身系我西京分院的存续关要;若是因此有所差池,岂不是有悖当初设立西京里行分院的初衷了?”因此在他的连番劝说不已,又担保一定会通过各自的关系,打听秋狩大营现场的情况下;江畋总算暂时放弃了前往现场,亲自勘察的打算。 然而当于琮离开之后,江畋表情就慢慢变成了某种冷笑。 “看来,这位于监副带人前来守候与此,并非偶然啊!”与此同时,令狐小慕也从阴影处走出来,而亲昵的依偎在他身边低声说道:“怕不是在他的身后,也藏了不少秘密和内情啊!” “能够被安插到监司里的大多数人;谁又没有一点自己的秘密呢?”然而江畋却是对着她微微一笑:“我也没有打算追根问底,只要能够确保他,不至于对我构成妨碍,或是给我使绊子就好了。”随后,江畋吹了一声口哨;就见黑暗中的寨墙下,纵身飞窜进来一道箭式的影子;却是一只满身伤痕累累的灰皮疏毛老狗。 然后,又亲昵而讨好的吐着舌头,摇头摆尾绕着江畋的脚边的打转不休。 “这就是我养的狗子,别看它长的寒碜,却是有着世人难及的天赋异禀。今后它就跟着你,充当近身的防护和警戒好了。”江畋又对着令狐小慕道:“这样,就算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能自保一时。” “……”然而,令狐小慕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又嗤声笑了起来:“好歹妾身也武德司的出身,也修习过多种技击防身手段;难道妾身在您的心中,居然如此孱弱不堪,就连一条瘦狗都打不过呢?” “的确是如此。”江畋却是认真的点点头道:“之前你在武德司,所面对的不过是世间人心的险恶;但是在暗行部,则要对应更多诡谲非凡的手段和事态,我也是为了将来不至于留下什么遗憾。” “难不成,这条瘦狗,真就那么厉害?”令狐小慕也不由收敛了脸上的轻笑,努力对着这只灰皮疏毛老狗,挤出一个和善的表情来。 然而它只是凑上来闻了令狐小慕的脚边,就安静的蹲伏下来。 “可不要小看了它啊!”江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只要知道,在有所需要的紧要关头,就算一小群凶兽,也未必能够敌得过它;足以为你争取到脱离险境求援,或是逃出生态的一线机会。” “多谢官长的一番苦心周全了。既然如此,我倒是更要好好的待它了。”令狐小慕闻言不由正色道:当即蹲了下来抚摸起脏兮兮老狗,满是尘泥和草籽的稀疏皮毛; “对了,您可曾给它起名么?” “嗯,这个自然。”江畋点点头,随口扯了一个后世典故道:“日后,你就叫它豪斯好了,正所谓是:天狗不得好死……的道理。” 第四百三十七章 进行 不久之后,带队负责善后的西京暗行部副监于琮;却是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一辆毫无标识的牛车内;对着端坐帘幕背后的人正色道:“仆射,某已然盘问过随行幸存人等了,并无任何疑点和缺失。” “哦?这么说,看来那位监正,确与此番突然现身的夜游神,别无多少干系喽?”然而,车内之人却是有些遗憾和失落,又有些如释重负的叹息道:“有如此神通,却行事恣意,怎能教人安心!” “反倒是此番突然传讯南下救援,其中蹊跷之处颇多,更有人试图留下标记暗中联络,欲以图谋不轨。”然而于琮又忍不住道:“某怀疑,乃是有人忌惮监司只能,而为了方便行事而刻意为之。” “你是说?监守殿下身边之人,也有里应外合的重大嫌疑……”车内之人仆射却是轻轻吁了一口气:“当下正是一团乱麻,你的怀疑也并非是空穴来风;但接下来的事,就不是你可以参与。” 而在一辆专门运输伤员的马车上,浑身裹扎得像个粽子的张武升,也满脸不耐的对着前来探询的人士道:“我知道的所有东西,都已经告诉你了,接下来老子才管你信不信;事情就这样了。” “当初那位官人固然是与我有恩,但是不代表他也能事事对我指手画脚,更勿论你们这些代人跑腿和传话的玩意!如今的官长待人甚厚而行事坦荡,所做更是风光霁月之事,无可隐瞒之处。” “我张武升也不是没跟脚的人,更不是随意人能拿捏的孬货;你们若敢拿我的话,添油加醋或是颠倒黑白、搬弄是非?信不信我先宰了你和你背后指使的人,再亲自向那位官人谢罪好了……” 与此同时,江畋已经带领余下的人手,回到了城郊地下的里行分院本部。随即他就召集一干留守的部属、事员,当众宣布:“按照里行院的特别管制条例三十七条,立刻启动内部调查程序。” “暂定审查范围:为外行左营第三团,第二旅第四队,火长李默明、队副曾海生、旗头孙达等三人……,调查一切社会关系,人际往来,出身背景、举荐人等;还有最近接触过的所有内部人员。” “着你火速带队,前往此三人家中搜拿可能存在的线索。”然后,江畋又对着台狱出身的慕容武道:“确认是否有其他进项或是接受资助,拘押并保护相应的亲卷家属,防止有人乘机毁灭证据。” “林九郎,着你立刻带队解除左营第三团,第二旅第四队的武装,停止一切操练、勤务和外派,所有人必须等待审查和甄别过关!”江畋继续下令道:“负责对接第四队的内行人员,亦是如此。” “得令!”已是直属队校尉而一身披挂的林九郎,也当即鞠身捶胸,大步流星应命而去。江畋这才转头,对着作为外行部队领头人之一的李环道:“接下来,需你安抚好其他人,确保运转无碍。” “诺!”一贯表情闲澹的外行三营之一中营副都尉李环,也不由抱手肃然道:“此事便就交给属下好了。”最后,江畋对着被留下来的内机房辛公平道:“持正,还请你盯好内行各处有无异动?” 推荐下,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紧接着,江畋又沿着重修栈道和阶梯,来到了官署后方的石壁顶端,专门设置的隔离观察室内。从褒斜道带回来的伤员,几乎都被留置在其中,接受一段时间检查和调养,防止各种后遗症的发生。 因为,当初为了对抗那些数倍于己的兽鬼围攻;几乎所有人都使用了特殊衍生物“化雨”。有的人还不止用了三两次;结果承受不了过量使用的持续副作用,当场发狂冲进兽群或是全身迸裂而死。 所以,活下来的人几乎都是有很大概率,发生不同程度的血脉污染/突变;需要持续身心上的调理和疏导,让他们逐步习惯和掌握这种变化,才不至于变成潜在的内部隐患,或是突然失控的灾难。 当然了,虽然说是血脉污染式的突变情况;但光是从直观的力量、速度、耐力等各项指标,还有抗击和恢复能力来说,却远胜大多数人的增益。相比容易暴躁、发狂之类的副作用,还是利大于弊。 事实上,跟这次战斗当中的经验教训证明,那些受过血脉污染的直属队成员,比其他人的存活率更高的多;而发生过突变的四位慊从,更是依靠非同一般的体质,成为其中坚持到最后的中坚力量。 因此,江畋也由此想开了,决定稍微放宽对于使用这种力量的限制;至少相对被血脉污染后,将来可能发生的各种问题;眼前能够获得力量和增益却是实实在在的;要是死了就一切都无从谈起了。 至少,可以给那些重伤濒死的将士们,一个活下来的额外选择。因此在探视并且抚慰过,这些带回来的伤残将士;他又召见了当下西京分院的首席医官白伯欢,仔细询问各人的后续具体检查情况。 然而,这位午作出身的白医官,对此却是表现出人意料的亢奋和欢喜异常,用一种如数家珍的语气,介绍着自己的种种发现;甚至,还拉着江畋去参观了一圈,他所建立起来的大型标本陈列室…… 好吧,当江畋不动声色的走出来之后,就下定决定制定专门的内部规定,限制他在活体解剖和实验创意上的无尽探索精神;另一方面,则是打算将其布置的陈列室,作为日后预设的审讯场所之一。 江畋甚至怀疑,来到了西京监司/里行院之后,由于获得了太多千奇百怪的素材缘故;他似乎彻底觉醒骨子里的某种天赋/怪癖,以至于都失去了对于正常人类的兴趣了;但好在他的医术相当出色。 所以,江畋得保护性的对他略做限制。不然,任他这么无所节制的放飞下去,不要说被世人发现了当做妖魔邪异给下狱处决;就连身为里行院见多识广的同袍,也有很大概率会忍不住将他弄死的。 因为,他在私下里都已经开始琢磨和研究,利用衍生物“化雨”所带来的催生增殖效果,进行不同种类的活体嫁接,或是持续的器官采摘/收割了;虽然目前仅限于兽鬼等异类,但已经够瞎眼睛了。 在当面敲打和警告过,这位探求之心过于旺盛,以至于隐隐呈现非人类倾向的白医官,勒令他没有经过审批,不得在那些伤员身上,采取任何激进或是实验性的治疗之后。江畋又来到另一座楼内。 这里却是里行院一房三厅的工营厅所在。身为工营厅主事的小胖耿率,也正好身在其中连夜督促赶工;却是刚刚设计出了一套实验性的机关甲胃,据说通过各种弹黄齿轮机械,辅助携带各种重物。 然而,江畋只是看了两眼,已经初见轮廓的成品之后,就不由当即哑然失笑起来;这不就是后世那套无动力外骨骼的原始版本么?只是,受限于这个时代的材料工艺水平,显得有些的臃肿和笨拙。 因此,只是让人在下方广场演示了,负重奔跑几圈之后,就毫不意外的开始零件崩落和散架了。显然这种东西也就增加负重,却没法承受稍微激烈一点的战斗。不过,这一幕也多少启发了江畋。 随即,他就拿出了一大叠设计图纸;却是来自另一个中古时空的产物。专为那些天赋异禀的传承骑士,量身设计的板甲、中装和轻甲,以及各种附带配件和器材的整套图纸;也是江畋的收获之一。 当然了,这些铠甲和附件的设计,主要是提供给直属队那些,大概率出现不同程度强化突变的伤员。而江畋更看重的则是其中,包括转管手炮和掷弹器、喷火管在内,针对异类的多种火器设计。 因为,中古世界的经历,让江畋意识道。在这个因为承平岁月日久,而军工技术发展几乎陷入停滞的时代;光靠将冷兵器发展到极致的各种产物和作战手段,已经难以应对那些此起彼伏的异类了。 或者说,这或许会是江畋完成任务场景:“铁与火的曙光/万里始于足下1%”的开端和重要契机。当然了,其中一部分火器的设计图纸,已经交给了另一个时空的小圆脸,由海东公室进行研制。 因此,只要这里研究出一点头绪来,海东那边制造的成品,就可以通过“时空孔穴”的变相交换,投入到这个时空当中继续使用。这就是拥有一个时空/世界的政权,作为潜在后勤和庇护所的好处。 只可惜那个明显位于欧洲的中古时空,因为自己的离开而陷入某种停滞和沉寂当中;不然的话,还可以试图得到更多助力和现成的资源才是。在忙碌了一整天之后,江畋披星戴月的回到了曲江坊。 初步翻修过的宽敞庭院里,听流小筑的灯火依稀;也让江畋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虽然对于这个时空而言,他也不过刚刚外出几天的功夫而已;但是,在另一个时空的经历,却是已经过去了数年。 第四百三十八章 再闻 当天色重新发亮,庭院中一片银杏和枫黄落叶纷纷,沥沥的鸟语与晚菊盛放的花香,随着秋阳弥散在空气中。江畋也在一片温香软玉的感触中,慢慢的苏醒过来,然而他却感到了久违的一丝倦怠。 然后,依稀记得昨晚回家之后;形同女主人一般的阿姐惠香,就已经准备好了若干精致小菜,和来自宫中御制的葡萄酿。因此,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交流到一半就不得不草草弃席了。 紧接着,在先洗澡还是先品尝美味佳肴的选项上,江畋毫不犹豫选择了大人式的全都要。于是,水战很快就演变成了陆战,陆战又变成了飞行棋;而当战场再度转移之后,于是单挑也变成了群架。 正所谓是“灯火阑珊处,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因此,江畋隐隐自得的习惯数了数,一四。片刻后他突然就回味过来,为什么会数量不对? 然后他再度努力想了想才记起来,似乎是因为在另一个时空许久未见的缘故;自己有些恣意和放肆了。所以,在阿姐惠香和作为帮手的舜卿都倒下后,后来似乎盲眼阿云也抱着明翡加入进来。 “阿云?”江畋一下子反应过来,果然在床边的地毯上,找到散发披面唯有黑纱遮眼的阿云。只是他才注意到,平日宽大衣裙下不显山露水的阿云,居然还有蜜桃般的丰熟体态,及澹澹伤遍体痕。 这个结果就令人有些尴尬了。随后,江畋为了防止她们醒过来之后,无言以对彼此;又将犹自昏睡不醒的阿云和明翡逐一抱起来,悄然无声送回楼下的寝室中去;然后盖好了被褥拉上床帐…… 只是,当江畋在一片鸟语花香的晨间静谧中,再度一跃而回三层的露台之后;却又见到了意外另一个存在。阿姐贴身护卫的剑姬娉婷,被绑住四肢和口眼,就这么仅剩单薄小衣的倒吊在露台檐下。 好吧,这显然是暗中护卫的初雨,为了防止别人打扰自己好事,而充满某种恶意趣味的杰作。越来越喜欢昼伏夜出的她,似乎也像觉醒像属于蜘蛛的某种习惯一般;动不动喜欢将对手给捆绑起来。 江畋也不由好好欣赏和把玩了一番,初雨所创造的这番杰作之后;才在她长长睫毛抖动着即将醒来之前,将其给解脱了下来;放回到了暂居的偏房里。然后,一跃跳进小湖中开始冰冷抖擞的晨浴。 待到清奇园外院仆人们,在管事老顾的带领下送来了早食。随后,江畋一边在廊下品尝着滚烫的鱼片粥和樱桃酪、胡麻饼、蜜渍鸡丝,一边听取着老顾的日常汇报,昨晚才知道可达鸭居然回来过。 他如今已经成功继承了舅舅家的产业,而以少藩主的身份回来京城,接受朝廷的册书和宗藩院的备桉。听到这里,江畋不由略带好奇的反问道:“不知道阿九过继的,又是那一家屏藩的家门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奇谭】【】 “难道,九郎君没说过么?”老顾却是略有诧异道:“他承嗣的是已故夫人从弟,行海东道首屈一指的大藩,金城薛氏的家门啊!”然而听到这句话,江畋刹那间一口鱼粥呛住,当即就喷了出来。 “海东第一大藩,金城薛氏?”他有些不确定的抹了抹嘴反问道:“难道就是,世人俗称为公室的家门?” “不错,金城薛氏乃是受过朝廷的玉版册书,代牧海东的群藩之首;”老顾却是略带自豪的解释道:“凡天下诸侯分藩、封国邦君成百上千,但身为群藩之长的公室,也不足十余之数尔……” 好吧,江畋终于可以确认;海东公室与自己的关系,居然是缘起于此。他突然有些心疼起可达鸭来,决心要对他好点儿。毕竟除了本时空阿姐的渊源外,在另一个时空也许还要与他后代牵扯不清。 “九郎君,啊不,应该是海东少主,却是一直挂念着先生;”老顾又继续念叨道:“他还口口声声说,现今既有人手可用,也有相应权势和财力,大可帮上先生的忙。只是先生却比他走的更远。” “当下因为宗藩院需要避嫌的缘故,没法住在老主人的府邸;而在这些日子里,都要住在四方院的国宾馆内,出入都有些不自在。但是只要完成了册书授礼回到在京藩宅,就基本没什么妨碍了。” 就在吃着早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间。江畋忽然就撇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庭院里被引了赶了过来;却是身为内机房主簿的辛公平。只见他匆匆拱手行礼道:“监正,有大内的谕旨传召;” “这又是什么情况,如今监守殿下不在,是谁人在大内主持局面,并且代为发号施令?”江畋闻言不由诧异的反问道:“难道圣上已经连夜,赶回京城了么?” “监正明鉴,并非如此。”辛公平却是微微释然到:“乃是重新露面的监守殿下,今晨亲自颁下的诏谕;为此,各路搜捡的人马已经相继撤回,禁苑和北城诸门,也重新开放了出入……” “什么?还有这种事情?”这一刻,江畋面色如常甚至还有几分惊异和欣然,但是心中却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那个人不是自己亲手埋掉的么,直接在任务提示里体现出来。难不成还原地复活了? 随后,在骑马前往北内/大明宫的路上,江畋不止第一次起了念头,想要就此舍弃一切的逃离长安城;而避免陷入到大内可能的埋伏和围攻当中去;然而又在权衡厉害之后按捺住这个危险的想法。 毕竟,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带着面具行事;唯一的破绽就是落在,对于当年真珠姬往事的追查上。如果对方能够抓到自己的切实线索和证据,那只怕上门的不是部下辛公平,而是来自北衙的禁军了。 更何况,江畋也想亲眼确认一下,那位死而复生重新出现的监国殿下,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如果真有埋伏和其他的布置,自己也可以当机立断的启动迁跃模块,前往另一个海东时空暂避一时。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唐奇谭】【】 然后再偷偷迁跃回来,伺机带走阿姐和令狐小慕她们。就在江畋内心纷呈的往复权衡与思量之间,迅速走完了曲江坊通往北内,十多里长的延政门大街。然后,就见到了敞开的宫门和候进的人群。 江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些守门的宿卫甲士;虽然人人满脸警惕而形容肃然,但在穿戴的甲胃装具和兵器上,依旧还是绣甲、仪刀、仗枪居多,也没有配备强弓劲弩,并非是利于实战的配备。 然后,江畋再看到那些带着扈从和奴仆,已经早早守候在宫门前,等候觐见和传唤的官员。而且从这些人的服色上看,基本上都是非紫既朱;反而是江畋一身深绿色的六品袍服,显得有些另类了。 话说,,,..版。】 但是接下来,令这些只等着入内探问的朱紫之辈,当场大掉眼睛的是;江畋只是让人上前展示身牌和印信后,那些守门的监门卫士,就毫不犹豫的拉开拦栅和拒马,侧列成行的将他一行引了进去。 然后,带着几名慊从的江畋,就这么在一名黄门小使的引领下,沿着北内东侧的小内苑,一路穿过了右龙首门、龙首渠、龙首池、龙首殿;越过了前朝的崇明门、少阳院、史馆、待制院…… 然而一路下来,江畋除了偶然见到,若干成群穿行而过,或是四散在各处洒扫劳作的宫女宦者之外,就再没有更多的其他守卫力量存在。最终他也被引到了宣徽殿外的高阶下。 第四百三十九章 晦明 事实上,在见到了宣徽殿外同样等候的若干身影,江畋心中高悬的最后一颗石头就彻底落下来了。因为在场的这十几个人,或是顶盔掼甲,或是戎服笔挺,或是长袍鱼袋,或是弁冠鹘帽…… 而根据江畋认出来的京兆府、金吾卫、武德司等,若干人的身份推断;此刻汇聚于阶下的众人,无疑代表了如今西京内外各处强力部门的负责人。而江畋能够站在这里,也是因为别无他选的缘故。 或者从另一种意义上说,如果他们都不幸死在这里,那会导致朝廷对于西京的掌控能力,顿时下滑好几个档次,并很可能发生短时内的混乱和动荡。只是众人站在这里,却没有任何攀谈或是交流。 反而是相互之间保持了,相当微妙的距离和持续沉默;直到江畋出现了之后,才有人对着他相继点头或是目光示意,算是就此打过了招呼。然后又在众人间,给他留出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档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金钟敲响,一群踩着细碎脚步的宦者,像悄无声息的清风徐然一般,从宫室外各个角落突然冒出来;在他们眼疾手快或是手脚利落的所过之处,原本干净的地面和廊柱也愈发铮亮。 而第二声清脆的金钟响起,这些粗绸褐衣不入品流的洒扫宦者,就已如水银泻地般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赭衫灰帽的黄门小宦,转眼摆好已经点燃的兽山熏炉、金瓶、玉壶等呈堂器物。 紧接着是第三声金钟响起,是如同鹤翼一般展开在庭下,端持孔雀扇、小团扇、方扇、黄麾、绛麾、玄武幢等扇盖的素纱宫人;然后是三五人一组抱着宝贵、团盒、圆匣、奁具的女史/低品女官。 然后,不知何时出现在偏殿廊后的宫乐班子,也开始依次吹奏气笛、箫、笳,长鸣和中鸣、大横吹、筚篥等声乐来。而在庄重亦然的乐声中,正坐后帘徐然卷起。 然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怀抱拂尘的唱报内侍引导下,对着帘幕背后隐约端坐在牙床上的身影,参差不齐的高声礼拜道:“参见监守殿下……惟见殿下万寿金康,幸甚至哉……” “孤王……不幸为贼人所乘几近蒙难,幸得……拼死用命,才得以脱身劫难。”帘幕内是一位紫裘大氅裹身披发、满面病容惨白的中年贵人,用一种艰涩而虚弱的声音道:“……诸卿有何见第?” 这话说的固然是轻飘飘的,但是在绝大多数人耳中,就像是于无声处听惊雷一般的震天动地了;毕竟,这位可是当今天子最为宠近的同母胞弟。如果真要抓住任何一个追责起来,无人可用善免的。 “臣下等人委实无能,令殿下蒙难受惊了。”在场以为最为年长也官僚气最重的官员,当即就涕泪满面的鞠身半跪在地;累的其他人无论心中如何骂骂咧咧,也不得不再度躬下身来跟着告罪不已。 “孤王不想再听你们的告罪了,余只要你们一句话,此事可有所头绪了么?”帘幕内的监国殿下又语气虚弱的道:“禁中犯驾,滥杀无算,如此危害朝廷和天家的大逆之罪,你们又查到了什么!” 众人闻言不由迟疑了下,却又当即纷纷的当庭汇报起来,无非就是籍此机会,抓到了多少嫌疑人等,获得了若干潜在的线索,又是找到了现场的什么物证……,最后,才轮到了品秩最低的江畋。 “本司职责所在,自然不敢懈怠。”江畋却是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意有所指道:“只是当时下官率众在外,遇到了兽鬼的埋伏,更有内鬼出卖;麾下儿郎奋力拼杀,死伤累累,才得以反胜之,” “现如今,本司内部正在彻查上下,务求追索出当初假传消息之人;当下实在别无余力,再为殿下效力了。更何况,我辈进京之际,就被人严正以告,不得参与此间事态,还望殿下多少见谅……”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在场众人,乃至侍奉堂下的诸位大宦,却是脸色各异而无比精彩起来。而帘内的监国殿下闻言,不由气急勐然如意掷地数段喊道:“岂有此理,难道有人欲以包庇贼势!” “殿下明鉴,江监司怕是有所误会了。”然后,在旁就有人顺势规劝起来:“如今的朝中之意,应该是将各方合力起来,统一协调追拿此事,而不是自行其是;因此才有殿下召见列位臣工之故。” 又经过了一番和稀泥式的奏对;还有不动声色的言语间,相互推卸责任的甩锅大赛;哪怕自己不好过,也要拉别人下水一起当责的攀扯之后;众人才得以相继告退而出;然而江畋很快被人叫住。 “江监司还真是心直口快啊!”却是那名最年长也官僚气最重的官员,也是已知新任不久的京兆府左少尹陆岩:“只是世情诡谲,有时候你所见的,未必不如所闻,一不小心就容易为人所乘啊!” “不然呢?”江畋却是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反怼回去:“政事堂诸公征辟我做事,也是看中我对付妖异的手段和本事;又不是看在我的年资和为官之道上;我又为什么要因此曲意屈事于人呢?” “看来,却是老夫枉做小人了。”胡子花白的陆岩,看似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哈哈。又扯了几句不咸不澹的话,就见一名宦者碎步小跑追上前来,喘着气细声道:“殿下,殿下,留传监司问话……” 江畋不由心中一动,这是真正的戏肉来了。当他重新回到了宣政殿内,就见帘幕已经重新放了下来;但根据江畋放大和强化不知道多少的感知,殿内已经多了一些平稳悠长而充满力量的呼吸节奏。 然而,这一刻他反而不怎么紧张了。因为,经过了在另一个时空的磨炼和遭遇之后,这些明显类比血脉传承骑士一般的存在,能够对他形成的压制和威胁已经大大缩水,而不怎么被他放在心上了。 或者说,在他此刻加载了“入微”“放大”两种复合模式的情况下;有把握在不暴露其他特殊能力的情况下,轻易击倒一整队的甲兵;或将敢贸然进入或身处自己百步内的存在,给当场杀戮一空。 “江监司,可知夜游神否?”就在江畋静静等待了片刻之后,帘幕后的监国殿下才重新开口道:“根据在场多人证言,此人也是犯驾行凶的最大嫌疑……” “略有耳闻吧!”江畋不动声色回答道:“说不定偶然还打过照面,只是未知彼此而已。虽然传闻颇有失实,但若有机会,我倒是有意一试身手……” “倘若,传闻并非完全的失实……呢?”帘幕背后的监国殿下说到这里,突然就重重咳喘几声;然后一片急促而细碎的动静,他才继续道:“孤王便是为其所害,众多甲兵、勐士已经当他不得。” “此辈的手段邪异非常,能够凭空拘拿和操纵火雷,成片的伤及无辜。”监国殿下又轻喘道:“也许只有同属非常的手段,能够制约其继续作恶和贻害了。且不知,监司能否为国家民生计……” “殿下的意思,下官明白了。”江畋闻言却是有些心情古怪而复杂的回应道:“倘若真是涉及道邪异之事,我辈自然是义无反顾;但是凡有行事,同样也需要朝廷赋予的权宜,乃至相应的便利。” 当江畋拜退出来之后,不但手中多了一枚,据说随时可以入宫传讯的玉龟珏;还意外被赐予了一张,这位监国殿下亲手所绘制的黄鹂鸣枝图。与皇帝的御宝不同,东西是可以公开拍卖出大价钱。 说实话,再没有比凶手改换身份,与受害者当面对线更刺激了。然而江畋仔细观察对方的细节,的确与那位被自己追的没命逃窜,又亲手埋在地下的监国殿下没什么两样;但是似乎又差了点什么。 比如在令人信服和亲切的雍容优雅表面之下,所潜藏的那种被压抑到极致后,爆发出来歇斯底里的病态和疯狂,以及漠视世间绝大多数生灵的极度自我中心。但不管怎么说,目前这关暂时过去了。 “够了,都退下吧!”当宣政殿内重新恢复了平静,帘幕背后走出一名满脸褶子,眼睛几乎睁不开的老宦,用不容置疑的缓慢语气道:“王上重伤未愈,又要;临朝问事,已是困乏不堪了。” “大伴?”随在场众人都散尽,就连最亲近的内侍也退到殿外之后,这位“监国殿下”才如释重负用一种的语气,谨慎亦然的请示道:“我的表现可还妥当呼?可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吧……” “辛苦你了。”老宦也在满脸皱纹中挤出一丝微笑道:“若不是若非老身从小看着殿下长大,也很难看出你的破绽来。接下来还需你继续用命,除王妃之外,须以伤重未愈谢绝内外所有探望。” “今日,我特地安排了张选侍来照料与你,只望你在床底间守好口风。”老宦又继续宽声道:“这样,她日后诞下的子嗣,就可以以王府子女之一的身份,继续安享富贵世代了……” 不久之后,这名老宦又来到了另一个偏殿当中;而在场的几名资深大宦,也不由对他纷纷行礼和恭声道:“大伴安生。”“大伴福泰。”。然而,他却是满脸倦怠的摆摆手道: “当然可用,只是需要慎用;千万慎用啊!”一名在场的资深大宦连忙应道: “此话怎讲?”老宦不由反问道:“杂家陪侍上皇有日,对宫外倒是有些孤陋寡闻了。” “听说他有特殊的明辨手段,一不小心就会牵扯出,其他无关的陈年是非来。”另一名大宦也应道: “比如,普王家的那位真珠姬旧事,就是被他一己之力给重翻出来的……”又有人连忙补充道: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几乎看不出丝毫表情的老宦,却是突然眼神一抽,而不动声色的追问道:“这,又是什么样的干系?” 第四百四十章 交代 从北内出来之后,江畋就顺道拐到了普王府。虽然那位已故的普王似乎搞错了什么,但至少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上,却在无形间出了不少力;甚至最后还不惜以身做饵,试探出幕后可能存在的黑手。 所以于情于理,自己也要为围着死在追寻真相路上的长者,找到了一个入土为安、寄托哀思的机会才是。然而,当江畋在王府门外递过名帖之后,就被王府上下迅速打开边门,郑重其事的引进去。 然后,就这么被一路长驱直入,穿过了诸多前庭和后宅的附属建筑,最终来到一处远远就能闻道香火味浓重的场所。这一刻江畋忽然明白过来,这里是普王府的家庙;在普通人家就是所谓的祠堂。 而这处足足有三架五间的家庙,此刻却是中门大开,让人隐约可以看见内里的神主和绘像,前庭更是站了数行各色男女老幼;而年逾不惑却依旧富贵倜傥的普王世子李存寰,就站在最前的位置上。 “这位便是江监司,也是本家的恩人。”只见难掩沉痛和哀伤颜色的他,主动迎上前来牵住了江畋的手臂,对着身后众人大声介绍道:“根据父王的遗命,尽可视同本家一般,你们都记住了么?” “……”这一刻,江畋闻言却是有些无言以对的尴尬,又有些暗自惭愧;然而待到众人齐声应命之后,普王世子却是丝毫不肯放手,又拉着他一一介绍和认识过,普王府上的诸位子孙、族人来。 最后,又在一片侧目的复杂眼神和目光当中,将江畋领进了家庙当中;站在了一个预留出来的空白牌位下方。然后才摈退左右,对着江畋微微拱手恳声道:“孤家自作主张,还请监司莫要见怪。” “如今父王依旧下落不明,但是监守殿下已然安然还宫……”然后,他又开口解释道:“我也只能秉承父命,将事情进行到这一步;接下来后续机宜,只能靠监司自行其是,而无法介入过多了。” “但若得空闲,监司不妨来府走走。”随后他又拿出一枚玉牌道:“孤家虽不好使人襄助,但这些年承蒙天恩还是有些家当积余的。日后但有所需,尽管使人前往‘顺昌联’(飞钱坊柜)支取。” 好吧,看起来普王世子似乎是要铁了心,认上这个拐弯抹角的亲戚了。而江畋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推拒和辩解。难道说你找错人了,其实当年真珠姬生下不是什么龙凤胎,其实是一对孪生女儿么?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顺势收下了这枚玉牌,好让他也能够安心。毕竟江畋多少也能够体谅,他现如今的立场和为难之处;尤其是是在富有威望和辈分够大的老普王,只是失踪而非去世的情况下。 身为王世子的他,能够名正言顺动用的资源和力量,其实远不如以往了。能够把自己拉到家庙里做客,并且还登堂入室介绍以一众家人;这在官面上已经算是一种相当出格的态度和明确立场了。 另一方面,则是普王府是真的有钱,非常的有钱。作为天下众多宗室当中,地位超然的普王一脉,除了历代天子恩赏和加赐,因为多次出任宗正卿/大宗伯的缘故,也积攒了相当可观的资源和人脉; 其他的私下进项不要说,光是宗正寺所掌握下天子五服之内,数十万计的宗室成员的年金和供养花费,还有遍布各大名城望邑的宗产别业;随便拿出一个小数点来,就是一个蔚为可观的天文数字。 因此,江畋固然可以不要这笔,随时支取的意外之财,但却不能不接受这番的好意。或者说,他可以凭借自身实力,基本无视这世上大多数的人情世故,但也不妨籍此团结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且勿论他是否知晓什么,或是普王临走前交代过什么?但通常情况下的人情世故,不是单方面的示恩或示好就行;日积月累多了无以报答之下,反而容易产生“升米恩、斗米仇”的逆反心态。 关系在彼此来往的互动当中,更容易得以维护和巩固下来的。就像江畋未必需要,但是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和付出的阿姐,或者说是多次为自己站台的道政坊裴氏家门,也要有所反馈和回报了…… 正在江畋满怀心思骑马穿过,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街市时;忽然就听到了一阵又一阵的喧哗声,然后,前方的行人车马都暂时停了下来。随即,这些被堵在街头的人流,翘首以盼看向某个方向。 随后隐约的鼓点和乐器声中,一辆丈高的时令花车,在十数名擎旗骑手的开道和引领下,缓缓的行过了被专门清空出来的横街。而在花车上,还有人抑扬顿挫、声调悠长的叫喊和吆喝着什么…… 就像是后世的广告街车,又像是政府发布通知的喇叭宣传车,乃至是政客街头竞选的广播车。当然了,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一大特色,属于那位穿越者前辈留下的遗泽之一,也是京兆府的一大进项。 长安作为一座高度商业发达的大都会,光是东市一处就有二百二十行;数以万计的店铺行栈。因此,只要有合法的商家身份,或是行会出具的背景,理论上就可以申领对应街市和时段的声闻巡游。 也就是街头上游动宣传的商业广告行为;于是到了后来,声闻巡游也不再限于寻常的商家行为,而扩展到了其他行业和阶层当中去。比如京师的赛马会、马球和蹴鞠联会、京华社组织的斗剑等等。 乃至是平康里的社团会首,为每一榜的新科进士,所举办的夸街巡礼;或又是京中的大小寺院庵堂,道馆馆阁,宣传自家举办的各种游苑、庭会和佳节观览活动;定期举办的水陆法事、罗天大醮。 因此哪怕是隔得老远,骑马等候的江畋很快就听到了,由此在街头上引发热议一时的话题:“朝廷提前召开天下第一竞技大会,”“遴选寰宇海内、四夷九边,诸侯屏藩的勇士健儿……” 然而,再度听到了这个确切消息之后,江畋不由的心中再度一动。看起来朝廷中的那些大老,已经不满足于当下穷于应付的局面,而要更多聚揽天下俊杰?或者干脆就是有人籍此想要做点什么? 江畋又看着这热闹如故的街市上,那些忙于生计的贩夫走卒,或是正在享受生活的各色人等,彷若根本没有受到秋狩大营事变的多少影响;忽而感受到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的基本道理。 下一刻,他的思绪就被人给打断了。因为人群中有人通过跟随的慊从之一短暂接触,给江畋送来了一张写着特定符号的纸条。随后,江畋就根据字条的提示,转过两条小巷来到附近一条里坊小街。 而后看了几眼环境,就走进了一处路边茶棚下;在这里碎石拼成的地面,还残留着低洼处的积水;简单而粗陋的炭炉、烧黑的铁皮壶、磨光的木盘和斑纹陶碗的几样陈设,显得“干净又卫生”。 而在其中稀稀拉拉的土坛“雅座”上,只有一个矮胖敦实的身影,背对着江畋有声有色的咕噜噜喝着茶汤;虽然对方穿着下九流行当的短衣和敞口胯,但是江畋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人的身份。 随着几名便装慊从四散开来,正好占据了这处茶棚的边角;保持了基本的警戒。江畋这才端坐下来,舀起一大勺粗茶梗举到嘴边,侧对着依旧没有回头的那人,开声问道:“章亲事,有何见教?” 没错,他就是最早与江畋搭上关系,也是令狐小慕养父的武德司亲事官章俞;只是后来有了令狐小慕居中传达,就再也没有怎么见面了。如今看起来,他比过去更黑一些,也像是晒脱了一层皮。 “倒叫贵官见笑了,我这个位置,怕是做不了多久了。”背对而坐的章俞,却是放下茶盏自嘲道:“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正好讲一个无意打听到的消息,向您讨个小小人情……” “章亲事请说?”江畋澹然道:“虽然我从不轻易欠下他人的人情,但如果你的这个消息足够重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其实,这个消息是关于贵属的。”章俞闻言也不由嵴背和肩膀,都明显松弛下来:“我从一个本司的故旧偶然得知,由郑专知提调的亲从官上三指挥处,暗中秘密羁押了若干疑似里行院的人。” “里行院的人?你确信?”江畋闻言却是皱起眉头来:“要知道,如今西京分部的所有人员,都在我的点集之下,并没有什么缺员?不会是他人假冒,或是……”下一刻,他突然就噤声不语。 因为江畋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性;既然不是自己管辖下的西京里行院/暗行部的人,那无疑就是前天夜里出现在了禁苑中,作为那位逃亡当中的监国殿下,暗中接应和支援,那只来自东都的队伍了。 “你这消息对我很重要,可以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了。”江天随即当机立断道:“或者,你想要就此变现成为怎样的条件也行。但是,我需要更多详细而确切的情形……” 随即,得到准信的章俞,就毫不犹豫的从脚下,掏出一折被汗渍和茶水浸过的便笺。同时口中说道:“我只想要能够安安生生的回乡下养老,你知道咱武德司出身的,牵扯的干系和是非太多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较真 只是在江畋离去之后,临时充当茶棚娘子而被隔绝在外的一名中年妇人,也主动凑过来问道:“阿郎,难道您就这么将自保的凭仗,就这么交出去了么。” “不然呢?”章俞微微摇头道:“这个消息固然是关系事大,但也就用在正确的人身上,才会有价值,不然也就是一张废纸而已。” “阿郎,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中年妇人却是有些不满的白了他一眼道:“难不成,你真打算放弃武德司这些年的经营所得;这般的作为,岂不是坏了多年来的基本规矩么?” “这武德司的规矩啊,又怎么跟得上世事的变化呢?”章俞却是叹了口气道:“或者说这世道,已经让人看不明白了。但是武德司里的那些人,却还在抱残守缺,争权侵轧不休。殊不知外头的兽鬼祸乱,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就算你再多的荣华富贵,再多的权势名位;遇上了妖邪也就是一了百了了。而武德司偏生又是首当其冲,我也真是怕了。要是对付人心叵测的鬼蜮伎俩,我多少还有些经验心得;但是遇上率兽食人之辈,我的本事又有何用?” “那阿郎为何不求助于哪位官人,以为另谋出路么?”妇人又忍不禁反问道:“就算武德司已经不是善地了,那也没有必要归隐乡野啊!您尚且年富力强,完全可以再……” “妇人之见!那就真的是将小慕得罪死了。”章俞却是毫不犹豫的打断她到:“好歹是父女一场,若不想日后所有人都无可依靠,就不要轻易成为人家的负累和麻烦;这样万一我身后家里有事,至少有个令人忌惮的潜在奥援……” “那也不要一心往乡下跑啊。”受了训斥的妇人,也不由低声咕哝道:“难道留在城里过日子,不舒坦自在么?”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女流之辈。京城岂是那么好安居的。”章俞不由斥声道:“你眼前的这些舒坦自在,那是靠我的位置和名头换来的;一旦人走茶凉后,还有多少人会理你。往日那些交好逢迎的不来落井下石,就算是烧高香了。” “更何况,就算到了乡下,想过怎样的日子,也是有说道的。”章俞又继续解释到:“咱们莫要指望乡里的风光与招摇,专门置办大宅童仆出入排场,那只会树大招风徒惹是非;但若能到某处大军庄里安身,无疑就妥当多了。” 与此同时,江畋也径直来到了西京里行院,下令敲响了召集留守人员的聚众鼓声;然后他站在衙前高楼的露台之上宣布道,“所有外行人员,结束修整和待机状态,披甲持械携带丙类装备,随我前往城内执行特别勤务。” 随即在一片忙碌准备的哗然声嚣中,江畋又对着内机房主事辛公平道:“接下来,请你拿着我的身牌和官文,前往御史台殿院跑一趟,照例请一位当值的殿中侍御史,或是左右巡事,东西推官之一,前来作为在场见证。” 聚集了约莫一个半团,共计四队的外行军士,以及二十一名直属队成员之后;江畋就亲自带领这些穿戴连身布背甲、蓝罩袍和兜形盔,人人骑乘高头健马的人马,高举若干清道旗牌,在一片侧目中一路向北穿城驰走而去。 而策马紧随其后的,还有好几辆装载着各色器械和不同用途的针对性装备,并强化过壁板和框架、轮毂;必要时候还可以展开部分车体,充当遇敌的掩体和车阵工事,或是兼职临时的囚室、奇物隔离空间的特制封闭马车。 因此转眼之间这支风驰电掣的队伍;就沿着纵向的光化门大街,来到了西市北区的小波斯邸附近。而章俞交出来的那张手绘地图上,所标注出来武德司亲从军五指挥之一,上三指挥的秘密据点,就位于其中的某条街巷内。 随后,江畋也被引入到了一处,专收买古董旧物的大型宝货行的斜对面街角处。而站在房顶上警戒和眺望的四名傔从/队长之一张褒,也跳下来低声禀报道:“监司,就是此处了。儿郎们都已部署到位,就等您的号令。” “那就动手吧!”江畋点点头“尽量赶在万年县和金吾街使的人赶来之前,结束这一切”。随着轻轻吹响起来短促哨声,突然从街上响起碰碰几声,将十几个冒烟小罐抛射进了,这处名为“丰陈园”的大型宝货行院墙内。 随即,就变成从中炸裂、弥散开来的大片淡黄色烟气;以及在刹那间爆发开来的叫骂连天,大呼小叫、激烈呛咳和狂呕连连声。又变成了许多争相破门、撞窗、越墙而出的身影;他们冲到了街道上之后,就相继扑倒在地。 一边激烈呛咳一边呕吐不止;或是一边呕吐一边呛咳,或是满脸虚脱的趴在自己的呕吐物里。虽然这些被熏出来的人当中,看似男女老幼皆有;当精壮的男性无疑占据了绝大多数;而且还有好几位女性是衣不蔽体的状态。 而这能够制造出黄烟的小罐,就是西京分司/里行院的后勤部门,在解剖和研究了诸多异类的附带成果之一。来自一只特殊鬼人腺体的提取物,在经过稀释封存在罐里只要接触空气,就会散成令人难以容忍的刺激性恶臭。 原本只是当做野外用来驱赶兽群,籍此分辨普通野兽,还是突变异类的手段。然而在这种特殊情况下,被当做特殊的催泪弹来使用的效果,同样也是相当的不错。至少在场的军士们上前收容和控制时,对方几无反手之力。 而当院内的的人都陆陆续续逃散,又被控制起来的七七八八之后。几名身穿灰色胶皮罩衣,头戴白琉璃风镜和突出碳盒过滤嘴面罩的军士,才依次上前站在高处的风头上举着手中的皮管,喷出一股股石灰炮制的碱性水雾。 而在这些碱性水雾的飘洒之处,那些那些弥漫在院墙、门窗和柜台内,淡黄色的刺激性烟气;也像是遇到克星般的纷纷消散,露出一片满地狼藉的地面和被撞倒、掀翻的七零八落陈设来。甚至还有零星死鱼般匍匐的身影。 不过,这些死鱼一般的身影被拖出来之后。却发现他们虽然看起来是口眼歪斜而惨不忍睹,但并没有人因此真的死掉;只是似乎因为受到感官刺激过度,而陷入了某种意识熔断、自我保护式的昏厥中,短时内醒不过来了。 而后更多穿戴防护的监司军士,顺着清理出来的空间,开始搜索起这处占地颇广的大型宝货行来;仅仅是在片刻之后,他们就依靠一只点燃后向下流淌、渗漏烟气的熏炉。在后园仓房内找到了一处,进入地下密室的暗门。 然而砸开门的瞬间,迎接他们的是暗门内,漏网之鱼所放射出来的暗箭和飞刀;却被突入军士的厚重甲胄挡住。然后在狭促的空间短促遭遇乱战中,被起来的横牌和叉棍逼退后;带队傔从张褒也当机立断使用了特殊物品。 随着隐约一声尖锐的声响,透过土石厚重的地面传到了外间之后;源自地下的冲突也就彻底结束了。随后抬出来十多名穿着武德司公服和官服,却口鼻溢血的倒霉蛋之外,还有好几个身上带着明显拷打痕迹的特殊囚徒: 而作为带队的傔从长之一张褒,也端着从中搜检出来的若干证物,还有明显属于东都本部的身牌凭信;陈列在了江畋的面前,而恭恭敬敬的说道:“监司,幸不辱使命……,你要找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而这时候,外间也响起了更多的喧哗声。却是之前而来的万年县捕吏和不良帅,都被当街挡下来之后;回头又请来京兆府直属的快辑队和管城队;与金吾街使的巡队一起,前来追问惊扰街市的责任。然而江畋却微微一笑道: “放开街头的封锁,都让他们过来好了;我这里正好有些关键性的东西,需要他们这些第三方背景的见证了。”紧接着,他又拿出那枚玉珏,交代给外行副尉李环道:“劳你到银台门去递个口信,就说有人暗中妨碍调查。” 随后,辛公平才领着一名石青官袍,头戴平弁冠的御史殿院当值老御史,姗姗来迟的出现在了这处街头现场。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 惊疑 “怎么会是您啊,海公”当江畋带着快刀斩乱麻式查获的人证物证,回到西京分院地面设施的不久之后;就见到了第一位的来访者,不由当即笑了起来:“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杂家也没有想到啊!”绯衫银带面白无须,形容峻瘦的内谒者海公,也是满脸无奈的苦笑道:“谁叫杂家与监司有过数面之缘,实在却不过人家的托请,担下这传话的差事。” “难道海公只是传话,就再没有其他的交代么?”江畋笑笑道:“此番,我可是当街把武德司亲事军,上三指挥的领头人,都一网打尽捉了回来;宫内诸位大貂珰就没想法么?” “看监司这话说得,杂家实在是位卑言轻,又怎么能揣摩的到,诸位大貂珰的心思呢?”海公却是摇头道:“不过,有银台门相关的某位中贵人,的确有几句话想要托我传达。” “还请海公稍坐,慢慢说道一二如何?”江畋闻言这才慢慢收敛起笑容,而摊手示意坐下说话:然后一身男装的令狐小慕,自然而然从屏扇背后走出来,奉上当季时新的饮子。 “这位就是令狐小娘了吧?监司可真是有福生受了。”而海公意味深长笑了笑,端起来饮子轻轻碰唇略表意思后,这才开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要紧,主要就是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就是请监司稍做体谅。武德司虽然号称京师耳目,但是历经多年变迁,也不免失之于臃肿迟钝;至少在亲事官与亲从官之间,乃是互不管辖,难以干涉彼此的。” “第二件事情,就是扣押东都里行院本部来人的,乃是郑专知以下的诸位提调官,和亲事军上三指挥的杜指挥等人,自作主张的行为。之前并未告知勾当院,或是当值的押官。” “这话就未免有些失之以诚了吧!”江畋却是略作不满的轻轻摇头道:“若是无人指使和授意,一贯充为天子内卫的亲事军,又怎敢擅自主张,抓捕和扣押东都本部的来人呢?” “这其中就自然是有所隐情了。”海公闻言却也没有怎么生气或是作色,而是郑重其事的直身道:“此处可是方便说话,接下来我要说的兹事体大,不容有失,千万慎之又慎。” “海公且放心,此处已经清场过了,至少三十步之内,再无他人存在了。”江畋也点点头道:“只要我愿意出手,就算方圆百步之内,也未必能够藏得住什么人。” “既然如此,杂家就放心了。”海公这才作势吁了一口气道:“监司可知,这些东都本部的人员,是在未经任何通传和报备之下秘密潜入京畿;更是在殿下遇袭时,现身附近;” “最终,负责搜索的亲事军,只当地找到了一个数丈深的巨坑,以及几名被掩埋在尘泥中,受伤昏迷的幸存者而已;根据现场的清醒判断,他们甚至使用了某种禁忌的奇物?”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极为重大的嫌疑。”海公又诚然说道:“杂家知道监司的维护与周全之意;但要看对何人何事?那些亲事军的作为固然不妥,但监司也莫要因此受牵连。” “既然如此,那这些仅剩的活口和嫌疑人,更该由我部进行内部调查了,而不是任凭外人摆布了。”江畋却是绵里藏针,分毫不让的客气道:“这也是我的意思,烦劳海公相告。” “也罢,杂家的话已经传到了。”海公闻言却没什么异色或是不忿,而略微无奈的叹息道:却又感喟这位的崛起和得势之快,早前还是阶下囚,如今已经可以与自己平视对坐了。 不过倒没多少怨念或是嫌妒之意。因为以对方的能耐和手段,在如今这个太平光景下,隐藏诸多变乱的世道;正是天家和朝廷迫切所需的存在。更别说自己这些侍奉天家的内臣。 而在江畋送走了海公之后,也得到了部下的回报,被武德司亲事军手中抢回来的,那几名东都本部成员中有人醒过来了。然而江畋闻言,却是微微冷下脸来道:“醒来就好……” 随后,江畋在地下空洞的某处审讯场所中,见到了其中一名刚刚醒来的幸存者。只是对方看起来颇为凄惨,虽然经过检查所有的伤势加起来并不致命,但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监司,江监事!是您么,江监事;您这又是何意?”而对方虽然有些脸生,但显然是认得江畋;因此在见到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的嘶声叫喊了起来:“为何要……” “什么意思,我倒还要反问你们呢!”然后,江畋在一众部属的簇拥下,大马金刀坐在一张靠椅上,翘腿冷声道:“我当初订立的特别条例和奇物申用流程,都被你们给吃了么?” “在下……左德本,添为外行前营第六团校尉,此番……实在是事急从权……”那人犹自还在外科手术救治后,持续麻痹和虚弱的后遗症当中;因此本能的回应道:“还请监司……” “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和内情,破坏了规矩和制度,就是最大的错误。”江畋不耐烦的打断他道:“我只想知道,指使和委派你的是谁,相应的文书凭信何在,又有多少人对此知情?” “这……”校尉左德本闻言,却是不由犹豫了一下:“请恕在下不能明言,只能说这是朝中上官的指令,其中干系甚大,还请监司莫要为难……” “混账,我信了你个鬼。”江畋厉声呵斥道:“又有什么样的上官,能够越过朝廷基本的体制,直接干涉和指使本部的行事!难道比政事堂发下的牓子更权威么?或是你们的擅自行动?” “不管你背后是谁都死定了!”江畋继续冷笑着,内心却暗自乐开了花,这是自己送上门的背锅侠:“未经本部三管的核准和批复,就擅自带着奇物潜入京畿附近,涉嫌参与谋害监守殿下。” “我会按照监司的之分,在御史殿院中发起弹劾,并要求在东都本部内,进行全面审查……”江畋又紧接着断然道:“所以,有没有你的口供已不重要,反正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们逃不过了。” 然后就见,被束缚在座位上的校尉左德本,挣扎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紧接着就喷出一股血箭来:居然被这番话刺激的当场试图咬舌自杀了。不过,江畋对此却是无动于衷,反而对着左右交代道: “看好了他,救活回来之后,就用约束器固定住他的口鼻;这是关键的人证;一旦不明不白的死了,本部所有的人都要一定承担罪责了;剩下的其他人醒来后依此炮制,务必分别审讯出结果。” 当然了,作为当夜在场的参与者,江畋自然知道他们于此无关;但是,不妨碍自己利用这个理由,大做文章或者说是借题发挥,将躲在幕后的指使者给挖出来;也顺便将调查方向带上歪路去。 现在,西京分部/监司主要有两个调查方向:一个是在褒斜道中发现的,若干用来培育和试炼兽鬼的秘密据点;由此牵涉到山南西道的兴元府境内,可能存在地方上提供包庇和支持的地下势力; 另一个,则是当初通过朝廷的体系,发出那条六祖慧能金身失联的消息,设法引诱监司主要力量南下的罪魁祸首。当然了,作为明面上的罪魁祸首,西京通政司的一名经历,早已经弃置潜逃了。 至于押运六祖慧能金身的队伍,倒是刚刚重新联系上了。据说因为路上的雨水过多,引发的山崩和落石;在百牢关等待清理和疏通过程中,多耽搁了三四天而已。所以,再多一个方向也不多了。 当夜,江畋回到了清奇园,却发现阿姐/蕙香已经离开了;不由的暗自揣摩起来,她是否因为前晚的荒唐之举而有所想法,或是觉得羞愧难耐而要无言以对了。但好在留下来的舜卿解答了疑问: “娘子这是被本家府上给唤走的,据说是与九郎君的婚事相关……”。听到这里,江畋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为了过夜时,床第上突然多出个人来而生气就好了。不过问题还是需要解决。 随后在三楼的藏书室内,连身素裙、黑纱蒙眼的阿云,就被江畋单独唤到了面前。然而还没有等江畋开口,阿云就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上,俯首帖耳而娇躯颤颤的哀声泣道:“都是奴婢的错!” “奴婢不该妄想,以残败污秽之躯,承受先生的恩泽,”“奴婢愿意承受一切的责罚;唯求不要逐我出门……”“奴婢已经离不开府上,也舍不得明翡那孩子。”“祈求先生给奴婢个自赎机会。” 好吧,她突然反应激烈的这么一着,反而让江畋顿时有些无言以对了。其实他只是想要问阿云,此事之后的打算和安排;却怎么弄得自己像是令人家破人亡,或是生离死别一般凄惨的大恶人。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别想 “好吧!”江畋有些无奈的笑笑道:“阿云你误会了,我并非是要赶你走;只是想问一句,既然事已如此,你有没有兴趣,正式成为这清奇园里的一员。这样万一日后我不在了,你也有个托付。” “先生明鉴……若非先生,阿云也只是具行尸走肉。”然而下一刻,他就被喜极而泣的阿云,跪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小腿,又俯下臻首亲吻着脚踝泣声道:“只能留在先生身边,阿云怎样都可以。” “没必要这样。”江畋却是宽慰她道:“我只是刚好遇上了顺势而为,更多是你自己的求生意志和决然,打动了我们而已。我并不想依靠这点恩德,就要挟上你的一辈子,如果有更好的选择……” “没有了,都没有了。”缠绕在脚边的阿云却愈发泣不成声:“能遇上先生就是奴婢此生最大福报,实在不敢也不该再奢求更多了;阿云已死在地下鬼市,作为先生的奴婢,就是我活着的指望。” “也因为先生对于奴婢太过宅心仁厚了,好的奴婢都不敢相信这些都是真实的,”然后她又泪如雨下道:“是以,就请先生当阿云如小猫小狗一般玩物,随手养在身边,想起了就看上一眼就好。” “日后先生若对阿云生厌,请不要转送他人,让奴婢自生自灭好了;奴婢至少还有这么一段美好时光可以回味。也可以为先生立下生祠牌位,日日焚香祈念祷福,也不算是白活这世间一遭了。” “……”江畋听了她的哭求,却是无言以对的深深叹了一口气:之前究竟是怎样的伤痛遭遇,才会让这么个正当花信的少妇;变得如此卑微可怜呢。“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强求于你了呢。” “但是!”江畋接下来的话,顿时又让阿云的心思提起来。“既然要留在我身边,总要给你一个合适的身份,稍后我会让人给你制作名籍和身牌,也不至于局困在园子里,可以跟着出去散散心。” “先生真是对奴婢太好了。”阿云不由匍匐在地低声哽咽道:心中却是想起了那位当家娘子,离开之前交代的几句话;眼前这位乃是非凡人物,但也格外洁身自好,并不会轻易与他人结下因果的。 所以,如果只是要寻常人所追求的荣华富贵、前程体面,裴府可以提供她更多的选择和出路。但如果想要继续留在先生身边的话,那就要有足够的决心和觉悟,至少不能成为他日后的牵挂和负累。 “不知道,先生是否喜欢奴婢的这身打扮。”因此想通这一节,稍后抹干泪水的阿云露出一丝妩媚,而尽力展示出深邃的沟壑与丰腴润泽身段:“其实只要先生高兴,奴婢还可以为先生做的更多。” “……”这一刻,面对前所未有女人味十足的阿云,江畋发现自己居然有所反应;然后只能掩饰尴尬式的转而他顾道:“既然如此,那就与我说说你的过往吧!我需要对你有更多的了解才是……” “先生说的极是,”阿云闻言也收敛了表情,而轻手拨起发丝的平声道:“承蒙先生不弃,阿云自当不该再对您有丝毫隐瞒了。其实,这就是个年少无知,初情恋热的蠢女人,自食其果的沦落……” 于此同时,在东都洛阳的皇城大内,曾经作为清正司场所的别宫前庭;高台长阶下方,摆放着各种场景陈设和靶标的内校场中,也正在同时进行许多场拳脚刀剑交加,热闹非常和精彩纷呈的演武。 只见其中一名精瘦赤膊的汉子,外露肌肉抖擞着贯气全身,猛然举臂挥斩如刀;几乎毫无妨碍的以手掌连削断十数根碗粗木桩;又飞身而起侧踢在另一根精铁旗杆上,瞬间就将旗杆踹凹折地不起。 而在相邻的场地中,另一个满头灰发、细眼削面的中年人。则是挥拳如炮的接连轰击在,严丝合缝浇筑的青泥砖墙光面上;只听仿如空泡般的脆裂声,在砖墙背后接二连三的炸裂,崩碎开一蓬蓬。 另一头,又有个浑身油光铮亮的谢顶大汉,在一干刀斧枪剑所组成的连锁机关中怒吼着横冲直撞,将所过之处刀兵纷纷撞碎、绷断、折卷,而他衣袍被划烂后露出的上身,却只有一道道浅浅的白印。 还有个下身粗短身材敦实,当手臂异于常人粗长的男子;则是以常人难以跟上的急速频率和幻影;手如翻花一般连射出暴风骤雨般的晶亮暗器;将整面夯土城墙打的坑坑洼洼,崩落下大大小小碎屑。 又有人从城墙高处一跃出数丈,然后顺势踏空如飞之间,仿若三头六臂一般的接连打出许多,低沉呼啸有声劈空掌力;凌空将布置在二十多步外的草垛、木靶,接二连三而又精准异常的击碎、震裂。 又有人挥举着一只长柄大剑,当空纵跃飞舞着发出一声声低沉的破空呼啸;然后布置他十多步内,那些那些穿着甲胄的步骑人形靶标,也在某种隐约成形的力量,切割、扫荡之下,纷纷的斩断破裂。 紧接着,还有人双持挥动长链的流星锤,举重若轻的往复交加如同炮锤一般,将若干作为靶子和目标的车辆、驭手和护卫的模型,轰砸成一地碎片;又有人步持精钢长枪,甩手将整根木柱戳穿绞断。 但也有一些格外引人注目的存在。就是一名满脸木然的道士,以指掌拳势;轮番击打了一些内充砂石的厚重人靶上,就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甚至靶子上布帛连开始冒烟,燃烧成一道道的大小火苗。 而另一个与他站在一起的矮胖道士,则是手指如电的连点,凭空带出一道道的残影和呼啸声;那些厚重牛皮包裹的铁砂袋,就相继隔空被钻穿出一个个破洞,流淌下一道又一道黄黑相间的铁渣砂石来。 紧接着,在场唯一的光头和尚也像是较劲一般,毫不示弱的伸手运掌,突然插进一只装满水的大缸中;下一刻,这只大缸就肉眼可见挂上了白毛般的霜华;然后和尚举手一甩,凝固的冰刃就穿破沙袋。 然而,他们这番卖力的表现,却没有能够获得预期的回应;反而是在用来观览的长阶高台上,突然就变幻了旗帜。下一刻,内校场中突然响起了几声隐约咆哮; 随后,校场居中的木台地面上突然掀开,随着机关转动升起一副大铁笼。笼中正是一只浑身带鳞、形类巨牛的青色凶兽;又随着松开的闸板,而猛然撞弯了铁栅挤脱而出扑向最近之人。 然而,就在一片惊呼哗然声中,那即将被青兽扑中之人;却是瞬间跃起闪身而过。同时手中猎猎一抖,不知何时甩开银光烁烁的鞭刃剑,已经卷缠住了那只青兽前脚;又顺势反手扯裂下大片血肉来。 就在青兽重创吃痛翻滚的同时,又有人手持四棱双锏从城墙上一跃而下。几乎是毫无间歇的交错挥砸在,青兽翻过来的侧身和后肢处。只听沉闷如擂鼓一般的挥击连声中,血肉脆裂的凹陷下去一片。 再度受创的青兽痛声哀鸣的挥爪,将双锏连人一起扫飞出去;却又被呼啸挥掷而来的大铁枪,狠狠贯穿了鳞甲的厚实处;身躯沉重的钉穿在了地面;远射而来的流星双锤也砸中头侧,口鼻迸血如泉。 转眼之间,这只外形威猛的牛形凶兽,还未开始逞凶发威;就已然在场内各人,争相出手的连番攻击之下,奄奄待毙的饮恨当场了。而这显然不是演武场内第一次发声;因此众人甚至没有多少惊异。 而在长阶上方的高台之上。一名宦者也在对着一名年轻的紫衣贵人赔笑道:“殿下您看,他们的协同与合击的手段,是越来越娴熟了;楼观道和茅山宗献出的锻体、行气的法门,看来也是颇见成效。” “仅仅这还不够。”紫衣贵人却是微微摇头到:“倘若仅仅是对于那些作乱的兽鬼,就算只靠发兵剿灭也是饶有余力的。但是,现在乡野民间上报的异变和怪闻,却是越来越多,越发的频繁起来。” “为此,朝廷都不惜提前了武道竞技大会,就是因为当下还需更多的朝野才俊和奇人异士;为国出力啊!”年轻的紫衣贵人又道:“光靠清正司这里聚集的人手,也堪用一时而已,却当不得更多。” “殿下何以妄自菲薄,如果不是殿下主动接掌了清正司,又下令出面延揽各方俊杰好手,岂有如今的兴盛局面”在旁的另一个陪臣,不由顺势宽慰和恭维道:“要知道,之前的清正司,那可是……” “都是被那几个不喑世事的混账东西,给无故耽搁了。”然而年轻殿下却略带烦恼的摇头道:“两京十六府安逸多年,无论是京华社还是新京社,招来都是些不堪用的花活,反把最有能耐的给气走。” “弄得现在,还要孤从两京十六府之外,重新招揽真正有所擅长的俊杰之士;重新树立起清正司的风评和口碑。光是这一点差点误了大事的干系,仅仅放到边地去吃点风沙之苦,都太过便宜此辈了。” 这时候,那几名争相出手击杀了青兽的清正司成员,也相继被引到了高台之上;年轻殿下这才收敛了表情,而赞许的看着这些各具技艺高超的人物;他们出身有将门、有边军,有外藩,甚至还有囚徒。 但是共同的特点,就是身手高超而悍勇无畏;并且热衷于为朝廷/天家效力,谋取相应的权势名位。远胜之前那些徒有好狠斗勇的意气,却好用各种竞技的规矩和花活把式,相互吹捧自成一体的家伙。 因此,年轻的殿下在一一探询和赞许过各人的表现之后;突然就不经意的提出一个问题道:“孤实在有些好奇难耐,倘若诸位齐心合力之下,可否在长街上拦截或是抗衡,十数位甲骑具装的冲阵否?” 然而听到这句话,在场的个人都不由沉静了片刻,才有其中一位将门出身的现役千牛备身,恭恭敬敬的开声道:“殿下说笑了,十数甲骑冲阵之势,岂是我辈可以轻挫,最多以骚扰和牵制周旋一二。” “可是,真的有人在夹城御街上,徒手击倒了十数骑而无伤分毫啊!”年轻殿下却是幽然叹声道:“如此不世人杰,却因故与清正司失之交臂了。只可惜孤得到消息,请命前来整顿时还是晚了一步。” “属下惶恐,却不能为殿下分忧。”在旁的几名陪臣和内侍,却是忙不迭的当场跪下来:连带那几名面面向觎的清正司干员,也不由跟着跪倒在地,口称惭愧起来;然后,又被年轻殿下重新叫起来。 “此事当于你们无关的,只是还望你们齐心合力、勠命用事,好好的训练和教养更多堪用之士;多多的建功立业、门荫家世。日后若有所机会,再替孤弥补上这个遗憾好了……” 待到这些被变相鼓动起来的清正司干员和部属,都各怀心思重重的重新退下之后;在旁唯一的宦者也宽声道:“殿下无需多虑,依照善果大师、抱石真人的验证,当世应该还会有更多的异才觉醒。” “孤,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有些来不及了。”年轻殿下再度摇头道:“根据上京(长安)那边的奏报,袭击监守王叔的夜游神,可是让王府扈卫、高手和值守禁军当场死伤殆尽,都没有能够挡住。” 这时候,一名踩着小碎步的黄门匆匆上前,俯首帖耳的死伤一份刚刚抄录的递奏。年轻殿下一看,就冷笑了起来:“该死的,当夜居然还有这种内情;有人胆大妄为的调动了,暗行御史部的奇物。” “既然如此,就尽量推动朝廷的共议,让他放手去追查根源;不但如此,我们还要多少助他一臂之力;最好籍此把东都的里行院上下,都给翻过来一遍才好呢?看到到底是谁坏了内外朝的共同约定。” 这张算是昨天的,因为今天半期考,辅导老大复习到很晚,然后接着上通宵夜班,才慢慢写出来。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无念 而在东都的西苑小上阳宫内,另一场秘密的御前演武也在宫室中进行着;只见成群结队披甲持械的内操卫士,冲进了一座占地数亩、别无装饰的殿阁中;然而,又在怒吼和惊呼声中遭遇激斗不休。 仅仅是片刻之后,一具接一具挣扎飞舞的人体,就争相砸穿了各处门窗和壁板;各自衣甲破碎浑身血淋淋的滚落在地上。仅仅是数刻功夫之后,冲进殿阁内的近百名内操卫士,就相继失去了声息。 而后,在殿外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内操卫士,持续呻吟和挣扎的背景当中。一个身穿红袍脸色惨白的年轻宦者,也信手拖着一名彻底昏死过去的军将,徐徐然走出殿阁来;身后还跟着数个身影。 只是这些宦者打扮的存在,同样脸色呈现出妖异的惨白、四肢纤细硕长,头面上还出现了细微的角质和甲壳化;身上被划破的衫袍下,多处怵目惊心的伤口,也在向外行走之间持续蠕动愈合着。 下一刻,他们就在暗红色袍服的年轻宦者带领下,突然就相继跪倒在了地上,以尖锐而阴柔的声调高喊道:“圣主万寿金康。”“大唐永柞不绝。”这时才有更多内操卫士一拥而上搬走受伤者。 而后,一个清脆的拊掌声,响起在了殿阁所正对的一处云台高楼内;然后又变成一片参差不齐的附声响亮。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的细长声调道:“上曰:黄门使静官为国献身有功,赐紫衣。” “赐宫内宅一所,封西头供奉、领左侍禁衔;余属列位,封阁门祗候,领司阶衔;……除宫台(省)、殿中(监)、内侍(监)所辖;别驻神都苑,赐名血鹰卫,以备屏护宫禁、检点非违……” 而在下方一片齐声的谢恩声中;身为大内新鲜出炉秘密人形兵器——静官儿,养父的内门使宋老伴,也谨小慎微走上前来,对着锦绣帘幕背后低声道:“大家,这些孩儿们,还可否一观呼?”。 “圣主已经先行退下了。”然而,在旁负责宣喻的一名白头内侍,却泼了他一头冷水:“特留口谕在此:宋氏父子与天家有功,尚需继续勤勉用事,编练血鹰卫士,也要多多益善,以备不需。” “这个……不瞒黎常侍,此事怕是有些妨碍啊!”宋老伴闻言不由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自小儿静官之后,虽有多人经过了血药试炼,但却十不活一二,惟今也不过成就十数人而已。”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皓首慈眉的黎常侍却笑眯眯道:“大家的意思很明白了,你怎生就这般愚钝呢?你父子大可放开手脚去做,这偌大两京十六府,数十万计的宫台所属,难道还不够用么?” “如今监守殿下在西京蒙难,天家也不由大为震动。”而后宋老伴也站在一身崭新紫袍,显得越发阴柔女相、暗藏狠戾的静官面前,满脸欣慰和慈怀:“我儿静官,这便是你我父子的出头机缘。” “自然了,那些你往日有所仇怨的,曾经欺凌过你的,也不妨弄进来好生炮制;”宋老伴又推心置腹道:“但最终的选人还要找那些,刚选入宫问事未久的卑微小使,这样也便于恩结笼络一二。” 与此同时,在东城城外的金墉三城之一,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总部当中。岑夫人也在满脸寒霜的瞪着,一名灰头土脸、五花大绑在地上年轻官员。“真想不到吴竹啊!日防夜防,内贼难防……” 因为,名为“吴竹”的年轻官员,正是她已故夫家岑氏的杰出子弟,也是亡夫的五服之内堂弟;原本毕业与京大八院之一的明律院,释褐试后以从九品上的官身,在东都大理寺的评事房见习。 当岑夫人就任暗行御史部提举/里行院掌院后,觉得手下缺乏可靠人手,又嫌各方插手渗透太多;于是也进贤不避亲的也将他给提携了过来,成为里行院一房三厅之一的内机房,从八品下的勾管;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内机房这个关键位置上,被视为自己人的岑吴竹,居然出了最大的问题。事实上作为国朝最大情治部门,枢机五房出身的岑夫人,在接到西京消息后就火速采取行动。 短时间内就确认了,私下调动人马的命令出处,并且追查和上溯到了,掌握案牍和公文往来的内机房。然而,在她故意露出的疏漏/陷阱中,最后跳进来想要抹除痕迹潜逃的,居然是她任命的勾管。 这个结果也是在太过讽刺,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要知道作为间接的利害关系人岑吴竹,能够被破格转任道暗行御史部,无论是岑夫人自己还是背后的家门,都变相承担了不同程度的干系…… “大夫人……啊,不……掌院”身为内机房第一负责人的岑吴竹,满脸灰败的想要求情,却在岑夫人噬人的目光下,连忙改口道:“此事我自当有所苦衷,更不想由此连累到您和家门的……” “混账话,这事既然敢做出来,是你说不想连累,就不会牵连的!”岑夫人越发冷声道:“勾结他人窃取密库的奇物,擅自出动外行人马。你这是要为一己之私连累本部,还要害死岑氏满门么?” “掌院……掌院……明鉴,我万万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啊!”岑吴竹闻言也越发丧气道:“当初那位贵人可是说好了,只是权急之下借助本部的人手,随后,就会补全一应手续和流程的啊!” “岂有此理,是什么样的贵人,竟然会让你不惜自身前程和家门的重大厉害干系,也要为之张目!”岑夫人却是愈发气不打一处来:“不要逼我送你进刑科房,好好品尝一下那些对付兽鬼的手段?” “这位贵人,乃是我在京大时,就有过重要的恩典,却从未令我报效过的。”岑吴竹闻言亦是灰心丧气不已,而又犹豫再三结结巴巴开口道:“直到数日前,西京监守殿下身边的房内官找到我。” “谁又能想到,居然会除了天大的意外,连人带着奇物,直接损失掉一整队人马,还将证据落到了那位江监司手中。”岑吴竹垂头丧气道:“殿下却因此蒙难,无论如何我已经是辩白不清了……” “你是说,这次越权调动事件,其实是西京监守的意思,至少也是他的侧近亲信出面要求的?”片刻之后,岑夫人却是凝眉重锁,然后脸色愈发难看道:“不对,这事情明显不对,至少说不通。” “西京方面的相关事务,乃是由本部的江监司一手操办,虽然刚刚起步,但也是成果斐然了。为什么监守殿下会越殂代疱,调遣东部本部的人手?”岑夫人又摇头道:“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也不对,至少监守殿下人前人后,对于江监司还是赞叹不绝,屡屡颇有笼络之意的。”岑夫人说到这里,突然就脸色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有人假冒监守殿下之命,想要搅乱视线?” “接下来,你想活还是想死!”心念数想的反复权衡过厉害之后,她郑重其事的对着岑吴竹道:“想活的话,就交代出前后所有的事情和细微处;并点名有人内外勾结假传号令,意图谋害殿下。” “这样,我至少可以为你争取到,唯一自赎和减罪的机会。虽然,最后还是不免要判罚远流万里;但你既然父母早亡,也没有妻儿,至少家门中的其他人,可以不受牵连……” 而在另一方的长安城内,江畋也在泪水满襟当中,听取着来自阿云自陈的过往。这无疑也是一个相当老套的故事和开局。地方一个年华少艾、容姿绝色的名门之女,还有从小就通家之好的未婚夫。 就在一切只待水到渠成时,从京城回来奔丧的孟氏表兄,却以温润良品,恭谦得体的君子之姿,突然走进她的心灵。然后在某种热情和冲动之下,让少女心中的不甘寂寞与按部就班的情愫爆发了。 因此就在即将过门之前,这位出身优遇的名门之女,却与这位拥有官身形容俊雅的孟表兄一起,像是那系诶才子佳人绘本里的典故一般,踏上私奔之路。然而,这就是她一切的不幸和灾劫的开端。 她本以为自从可以走上,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并最终成为受人尊敬的朝廷命官夫人,重新获得父母的原谅乃至祝福的结果。但就像大多数童话故事的现实反面一般,这位孟表兄还有隐藏的一面。 他固然外表口才了得,而同样是风流花心;很快就倦怠了这个私奔的相好;然后在花光了从家里夹带出来细软,又厚颜无耻以介绍教师职事,将她骗到了一名同僚的府上,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交换。 然后,在她不顾一切大翻对方逃出来之后,孟表兄又假意温存和义愤填膺的将其哄骗过去。然后,当茶水里被下药的女子,在陌生之处醒来之后;已经被抵偿欠债,作价一百缗卖入地下的鬼市中。 接下来,就是身陷魔窟的她,在绝望中一次又一次的抗争,与变本加厉的调教和惩罚;甚至她几次三番的逃跑,也是在某种意志下的刻意放水;只为了替某些大人物的赌局,创造些许乐子和趣味。 因此,当最后一次围追堵截中,遍体鳞伤被拖回来的她,毫不犹豫用尽最后气力的撞向一旁的火笼;虽然依旧没有能够死成。但也由此失去了自己眼睛和容貌;但是她的厄运和困难还没有结束。 做为后续的惩罚,就是挑断脚筋毁掉声音后,落入一个生理上不健全,而内心严重扭曲的男人手中;继续承受着日复一日的折磨……唯有,在弹奏那只琵琶的时候,才会令行尸走肉一般的她,稍稍获得些许的安宁…… 直到,某个天降正义一般的男人,像是一抹明光似的,照进了她晦暗麻木的内心中。也给她带来了一步步的救赎和解脱。所以她格外的羡慕身为罪人之后明翡,因为可以把自己的纯洁完整交出去。 也羡慕裴家娘子,因为她可以以寡居的身份,主动追求和投身在自己慕恋的男人怀抱,名正言顺的以女主人身份坦然行事;更羡慕得到了男人的垂青,而得以变相陪嫁/侍奉在旁的贴身侍女身份。 因此,相对于作为某种母性和情怀的寄托,只能被动听她倾诉的明翡;她很快就与时不时留守府上的,另一位同样有过凄惨遭遇的可怜人,也是男人的直属部下初雨,同命相怜的格外亲近起来。 因此,当当家的裴氏娘子流露出那般意思;阿云决定主动采取更进一步措施,抓住留在男人身边最后的机会。却又被那个不解风情的剑姬娉婷,所困扰和阻挠之际;还是初雨在暗中出手制住了对方。 然后,又充满恶意趣味的,将五花大绑的对方,像是大礼包一般的送进了男人的房间。直到即将天明才其重新拖出去清理干净,就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一般。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 探情 “这么说,经过鬼市事变之后。当初那些欺辱过你的人,其实也差不多都死光了。”当阿云说完自己的故事之后,江畋才斟酌着慢慢开口道:“就剩下一个当初的始作俑者孟表兄了?”。 “这都是先生的恩德。”听到这里,阿云原本以为流干的眼泪,又再度冒了出来,用丰腴的胸怀紧贴道:“若不是先生出手破灭了鬼市,又给了奴婢一隅安身之地,奴婢早就是濠中枯骨了”。 “但是,这还不够啊。”江畋却是轻轻摇头到:“其实你早该告诉我的,这样可以顺势收拾了。正所谓是除恶要务尽;既然还有这么一个罪魁祸首逍遥在外,让他多活一日都是对这世间的祸害。” “奴婢愚钝,奴婢受先生恩德如山,已然无以回报了;更不敢在劳动和牵累到先生了。”听到这话,阿云却是越发感怀身受的哽咽道:“毕竟早在多年前,那个贼子早就了无音讯了……” “那你就错了,”江畋又摇摇头:“我虽然没法尽数铲除这世间的丑恶,但是既然遇上了,就岂有不斩草除根的道理,至少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惩奸除恶,还身边之人一个安生生活的郎朗乾坤。” “更何况,你不是说,他曾经有过官身么?”江畋随即冷笑道:“倘若是寻常市井中,随走随窜的苟且之辈也就罢了。但是既然他是有官身的人,又有家门姓氏,那就不再是无迹可寻了。对了,阿云,你就不想再寻回昔日的家门么?” “先生,千万不要!”阿云却是低抑的惊声,而满心萧疏意懒的哀婉道:“阿云此生只想留在先生身侧侍奉始终;至于那些家人而言,也许当奴婢这不孝女,早已经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吧!” “那,阿云,你知道否,关于明翡的来历?”江畋想了想又问道:“比如,她除了是我救回来的可怜人之外,其实也是长安城内大名鼎鼎的萧氏藩主,更是躲在幕后的鬼市主人之女。” “奴婢,其实早就略有所知了。”阿云却是仰头婉然抹泪笑道:“这又如何,至少,她也是被恶贯满盈的骨肉至亲,给出卖的可怜人。奴婢并非那种不明是非之人,又怎能无端迁怒于她呢?” “说到这里,奴婢也有所隐瞒之事,要向先生坦言。”跪抱在地上的阿云,却是伸手脑后解开长期遮面的黑纱,顿时就露出原本被严重烧伤的眼部位置,道:“承蒙先生的恩泽,奴婢已好多了。” 江畋闻言不由仔细端详了起来。却见到她脸部上方原本如蚯蚓般,蜿蜒密布的大片红黑烧伤;居然只剩一些凹凸不平的浅红色痕迹;在干瘪空洞的眼窝处也长出眼皮,呈现一线眼球晶体的反光。 “这是?”江畋不由大微诧异道:“果然是好多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你,难道已经可以看见东西了么?” “请先生恕罪!”阿云满是惭愧的轻声道:“就是在您宠爱了明翡之后,奴婢无意沾上了一些,就发现原本的瘢痕厚结处,开始又痒又麻的恢复了知觉;于是,奴婢就尝试了更多先生的恩泽。” “还请先生见谅。”下一刻,她主动站起身来轻车熟路拉开裙带;随着滑落而下轻纱罗裙和小衣、内襟,露出了大片袒露无遗的内里肌肤和淡如花纹的伤痕斑驳。“可否替奴婢检查和鉴别一二……” 好吧,江畋突然很生气,觉得叔可忍婶不可忍了……片刻之后,三楼藏书室的隔帘就被放了下来。半响之后,端着吃食上楼的舜卿,也在惊呼声中被拉进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翡也被抱了上来。 处理过了家里的小插曲之后,接下来江畋又重新陷入到,西京分部/监司的纷繁忙碌日常当中去。主要还是针对褒斜谷遇袭和禁苑之变,所涉及到的三个方向/三条线的后续追查活动。 而在这时候,西京分部作为强力部门,而相对武力强横和暴力手段充足,但是在调查资源不足的弊端,就逐步的显现出来了。因此这一系列事态也多少给了西京分部,一个扩充人手和预算的机会。 因此,最先有所动作的是号称大内鹰犬,却屡屡成为笑料和垫脚石的武德司;私下通过海公居中的渠道进行交涉后,以几项颇为肉痛的代价,将被反向抓捕的亲从军上三指挥五十七人给交换回去。 虽然,那些私自出现在禁苑的东都本部人员,明显是很有问题。但是武德司的亲从军,私下抓捕审讯其中幸存者,在官面上同样也是无法交代过去的。因此,因此被扣押审讯期间很是吃了些苦头。 尽管没有造成什么肉体上的明显伤害,但是光是让他们被迫轮流参观了一圈,针对异类的解剖现场之后;就已经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或是当场就昏死过去,留下永生难忘的心理阴影和精神问题了。 而作为代价所获得的几项长久权益,江畋则是在列入内部小金库式的特别收支账目后,由令狐小慕进行管理和监督。因此她接下来的任务就是,通过以往的渠道,拉起一支少而精的调查队伍来。 然后是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内部自查行动。西京分部这里自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就算有其他衙门派来的棋子,那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公开存在。但是东都的本部那边,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根据留在当地的成士廉,随送回来的消息称:作为掌院的岑夫人,不但抢先一步抓出了内鬼的嫌疑人,还先下手为强的籍此展开内部审查;大刀阔斧的将各方偷偷塞进来的人,毫不客气清退出去。 因此,在岑夫人亲自让人送来的不具名私信中;除几张空白用印过的诰身之外,还直接坦言以私人名义欠下江畋一个大人情;同时,她还会籍此向朝廷请命,继续增扩西京分部的编制配额和预算。 当然了,作为彼此之间的默契和条件,就是江畋对于东都本部进行的自查行动,不用公开表明态度就好。对此,江畋当然是乐见其成。因为他早就心知肚明,在这条线上调查下去最终会是个大坑。 与之相关的还有褒斜谷遇袭事件中,涉及到的通政司经历假造消息,以及后续的行动泄密事件。前者已经涉及到朝堂的层面,因为通政司掌内外章奏和臣民密报申诉之件,哪怕小小经历出了问题。 那也是足以震动全部门,乃至朝堂的严重事态。因为,谁能保证这名失踪的经历,就只在这件事情上作手脚和公文造假;或是在通政司内潜伏这么久,就没有其他的内应和同党进行合谋和勾兑呢? 因此,相对于通政司内酝酿的大地震和人心自危,就暂时不是西京分部可以随便插手的。而后者同样也陷入停滞,涉嫌泄密的队副曾海生在内三人,都是代北边军的出身,更多背景调查还在路上。 唯一的发现,就在在队副曾海生居所搜捡时,在探出的隐秘夹层中;抄到若干新进入手的大额钱票。算是坐实了私下受人收买的罪证…… 在纷扰不断的西京长安城内忙碌了三天后。布置完各项后续调查任务的江畋,也终于有所空闲前往四方院的国宾馆;探望一下远方归来的可达鸭,也是现今海东藩长薛氏的少藩主薛(裴)构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礼部和鸿胪寺、藩务院三家共管的四方院。也是长安城内仅次于三大内之外,第四大的建筑区域。几乎占据了城北丰乐、兴化两个城坊的范围,比东西市的规模格局还大一些。 因此,相比城内那些各具风情的蕃坊/聚居区,这里也是寰宇海内诸番列国风情,最为多样化的聚集地。在这里你几乎可以看到所有,与大唐产生关联和往来的四夷九边、万国各族的人群和存在。 而国宾馆则是四方院里,最为核心也是最主要的建筑群落;因此,哪怕站在坊外的街道上,远远就可以望见国宾馆内,仿若四方锥塔一般,高耸入云的大型地标建筑——四海定鼎环宇朝天碑楼。 按照朝廷的例制,任何外藩诸侯进京朝贡或是献礼,都必须住在四方院专门接待的国宾馆内。也只有通过藩务院得到朝堂的核准之后,相应的诸侯藩主,才可以搬回到在京置办的藩邸当中去。 所以,可达鸭一进京连四方院都没去报备,就迫不及待的跑到清奇园来,其实是属于有失臣礼和违制的行为。只是天下承平日久,在牵涉到诸侯各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上,也不免有所驰废和宽放。 但是,江畋身为明面上在京监察的御史殿院成员,却主动跑到四方院国宾馆去找人,同样也是违背了官场避嫌的惯例;很容易成为他人的弹劾的借口和理由。不过,只要不穿官服去就没人会纠举。 继续半期考辅导中,缺少思绪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再逢 事实上,江畋只是刚刚把名帖递进去,那边就街头上就浩浩荡荡冲过了来一群人。其中一马当先的正是头戴小银冠、紫衣玉胯带的少年人,赫然就是可达鸭/裴构;身后是大呼小叫的陪臣、亲随。 “先生……先生……你可算是来了,我可是困在国宾馆望眼欲穿,等了您好几天了。”难得可达鸭一身正儿八经的冠服珠玉,却能一骑绝尘跑的是如此上气不接下气,以至于说话都不囫囵了。 “不止于如此大张旗鼓吧,我就来看看你而已。”江畋微微一笑;经过了大半年未见,当初在右徒坊里性格跳脱的叛逆惨白少年,如今看起来狗样的,居然有那么一点居体养气的雍容和福态了。 然而,他一开口就彻底原形毕露,再也维持不住这番的新人设了:“小爷在想啊,人家都说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小爷好歹也是周礼的诸侯之子,难道就不能照葫芦画瓢,专门礼遇先生一二么。” 然而,随着可达鸭这番不顾身份和体面,轻车熟路的打蛇随棍上;那些赶上追上来的众多臣属和亲随,都不由以手撑额或是无言以对的,露出了某种惨不忍睹,或是又来了之类的为难表情来。 “阿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从心所欲啊!”江畋继续微笑道:“听说你成了海东藩长家的世子,却不知道感觉怎么样;是不是与过往大为不同了。” “也就那个样了;屁大点的地头,从头到脚的各种规矩和繁文缛节,比在京城还更多,若不是看在老舅藩主的面上,”可达鸭又不以为然道:“早知道这啥劳子世子这么麻烦,小爷就……” 在旁围成一圈的陪臣和亲随,再度大惊失色、七嘴八舌的连声劝谏道: “世子慎言!” “众目睽睽啊!世子。” “少主,请注意公室的体面啊!” “少主,还请约法三章……约法三章啊!” “世子,在街头并非待客之处,还是回到馆中好好招待吧。”最后在一名满头冷汗的陪臣劝说下;可达鸭也放弃了继续倾诉和叙旧的欲望,而拉着江畋就往里走去。只是嘴里还嘟嘟囔囔念叨着: “先生,你知道么,做了这世子之后,虽然不得爽利了;但小爷我总也有了自己的人手和地盘、财力了。” “其他的不好说,老舅藩主许我一座银山和几处铜坑,十几座田庄别业,每年十几万缗的进项,还有上千员的护卫。” “无论如何,小爷我本以为有了这些凭仗,总算能够有些能耐,略微帮衬一下先生和阿姐了;但没想到先生的成就,可比我料想的更大。” “怎么,你在海东也听说了我这边的事情么?”江畋闻言不由略微诧异道:却是不由自主想起了,极大可能作为他后代的小圆脸和嘉善君,以及她们所提供的祭祀/招待仪式,难道就源自于此? “可不是么?”可达鸭闻言却是愈发亢奋起来道:“我这一路过来,可没少听说御史台里行院之事啊!据说其中汇聚了当世所不容的诸多妖魔鬼怪;而在先生手下,更是充斥着穷凶极恶之辈。” “这……就有点意思了。”江畋闻言却是有些心情微妙的笑了起来,显然是在外间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刻意传扬暗行御史部的同时,也在变相的抹黑之。“倘若根据传闻,你就要大失所望了。” “稍后有机会的话,我可以带你前往参观一二;只是本部当中可没有什么妖魔鬼怪,各种奇形怪状的异类,倒是抓获了不少。此外,我麾下也没什么穷凶恶极之徒,可都是朝廷正选的军籍健儿。” 就着在沿途一片侧目当中,被前呼后拥着一路攀谈着,很快就回到了海东公室的停居处;作为国宾馆数十所的主建筑之一,名为沧流馆的所在。然而这处虽名为沧流馆,其实就是一座小型庭园。 而在绿树成荫、墙瓦重叠的中庭深处;极其显目正是一座白墙红瓦相间,居中拔地而起的七层大型楼阁。而在楼阁顶部,甚至被布置成了阶梯状的露台花园;一看上去就是闹中取静而气派非凡。 穿戴鲜艳的奴婢和夫役、家将和护卫,已然在前庭到楼下,恭敬而笔直的拍成数行相迎。因此,在一干陪臣和亲随的簇拥下,守在门前的防阖和小吏,根本不敢出声阻拦,就任由江畋长驱直入。 随着走到楼下的可达鸭,突然在台阶上转身拍拍手;这些侧列数行的奴婢和夫役、家将和护卫,就迅速四散开来。片刻之间就宛如变戏法一般,完成一座形同房间的云床、屏扇的诸多场景布设。 而在屏扇环绕起来的硕大云床上,已经铺上了茭白的象牙席和千鸟绒,摆好了两人份的锦绣座团和裘皮靠垫、雕案;同时从上方用银带钩和鎏金帐杆,撑起防止蚊蝇的水色鲛纱帐,给笼罩了起来。 “还请先生不要见怪,这里的条件有限,只能因陋就简了。”可达鸭这才伸手相邀同坐,一边说抱歉道:“待到册礼之后回到藩邸,小爷再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至少这回的忆盈楼,再不能不给我说法;不然,小爷就封了它在海东的别部。这群故作清高的娘们,也就在这两京十六府城内,有点儿凭仗;到了地方上,也便是那么回事了。当初居然还敢对先生忘恩负义?” “阿玖真是有心了。”江畋听到这里也略有些感动;这件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可达鸭居然还在挂念着这一节往事:“不过,这事蕙香已经出面处置过了,倒不用你再多劳神了。” “原来是阿姐出面过了?”听到这个名字,可达鸭脸色顿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我说一贯不喜欢沾染是非的她身旁,怎么会多了个,七秀坊出身的剑姬呢?原来还有这么一番缘故么?” “怎么?难道这七秀坊的剑姬,有什么说道或是不同寻常之处么?”江畋闻言诧异道:“如果是这样,我断然没有令蕙香,陷入风险和是非的理由……” “先生不要误会,那倒没有什么真正妨碍。”可达鸭连忙解释道:“只是七秀坊的剑姬,素来是身手高绝而绝少面世;如今出现在阿姐身边,就不免有些惹人侧目了。” 所谓的剑姬,最早可以上溯到公孙大娘时期,收养一些孤女而从小授予武艺,充当盛名在外的公孙世家护卫力量;也可以防止一些觊觎者,不择手段的图谋和施暴行为。但发扬光大还是后来事情。 继承了公孙大娘剑器舞衣钵的得意弟子,颍川李十二娘曾经主动为梁公献舞堂上三日,然后不久就有孕显怀而生下一女就此退隐。然后,公孙世家因此水涨船高,而获得了主导平康里的世代权宜。 而随着公孙世家的淡出世人眼中,专门收留世间情殇者/可怜人的忆盈楼和七秀坊,也由此越发扬名于世。乃至七秀坊调教和训练出来的剑姬,也成为睿明元贞太后当朝时,指定宫中女眷的护卫。 只是,当睿明元贞太后亡故之后,忆盈楼也随之淡出宫廷;可以说除了极个别的特例之外,已经很多年没正式向外部指派过剑姬了。就连当初住持桂枝园的那位都知娘子,身边也不过是名剑侍。 “对了,我还忘记正事了。”说到这里浑身松垮下来,毫无形态翘腿在云床上的可达鸭,突然一拍脑袋道:“小爷这些日子在海东,也不是别无所获的,正好先生前来,请替我品鉴一二如何?” 随后,他轻轻敲了敲云床附带的玉色小罄。在清脆悠然的铃声中,顿时就从两侧侍婢与护卫环列的屏扇背后,走出数名形貌、穿戴不一的人士来。对着可达鸭齐刷刷的拱手道: “参见世子。” “拜见少主。” “世子金康。” “少主万福。” “先生乃是世外高人,更是我小爷的命中贵人和最要紧的师长。”见到他们的这一刻,可达鸭随即切换成另一个人似的,对着他们冷声道:“都拿出你们的全副本事来,好教先生品评和指点一二。” (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且见 「散人冯子君,见过先生。」众人短暂面面向觎之后,遂有一位灰袍长衣,身臂修长,形貌清朗的中年人;朗声开口道:「在下所长的乃是朽木功和噼风斩,还请先生见教。」 下一刻,就见他吐气运掌如风,当空啪啪作响地如无形斩击,顿时就撕裂数尺之外挂起来的轻纱帷幕;然后又突然一掌拍按在一掌厚实的木桉上;刹那间哗然作响的震碎成一地。 「还行,按照本部的标准,也至少有一兽之力了。」而后江畋也点点头,对着满脸期盼之色的可达鸭道:「至少可以近身搏杀一只凶兽,为你争取到脱离或是求援的短暂机会。」 「长白派的曾养性,参见先生。」然后下一个人也走了出来,却是生的高额隆鼻,编发纹身;握拳在左胸屈身道:「在下所长乃是浑体功和兽形百击,当为世子和先生演武。」 随即,这名带有明显海东土族血统的曾养性,就在四下涌出来作为配合的护卫,端举削尖的长杆不断挺刺、挥撞之下。身如游鱼的将其弹开、偏转、撞折,又贴近身翻转甩飞开来。 下一刻,他舞动拳掌如鹤啄、如马踏、如兽咬,将那些护卫手中杆子寸击、寸断;乃至反过来抖擞震击的根本握不住,接二连三的纷纷脱手而出;转眼间就击散十数人的合击势头。 「……」江畋再度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紧接着第三人又站了出来,却是一位身背长剑、细眉狭眼、神情慵懒的年轻男子,惜字如金的拱手鞠身道:「天池宗,穿林剑,金守义,」 下一刻,他反手一拍斜下过腰的剑鞘底端,只听蹡踉一声清鸣;背后硕长的宝剑如鱼跃而起,当空抄持在手。刹那间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得,随爆发出闪烁夺目的剑光消失在原地。 正在大家都不由左右顾盼着,想要寻觅他的踪迹时;唯有江畋的动态视野,才游刃有余的紧跟着他的身姿,籍着剑光折射的掩护,瞬息间跃上一棵枝繁叶茂,茵茵如盖的晚桂大树。 然后,在一阵细微的枝摇叶动中,轻巧灵动的绕树穿行一匝之后;才悄然无声的纵身飘落在树下。而在他横举的剑刃上,赫然已经并列了十几簇晚桂的花芯,顿时惊在场一片叹声。 随后一阵清风徐过,只见碧绿苍翠的树稍上顿时落叶如雨,纷纷扬扬而下;居然隐约散布成了一个颇为规整的环带。见到这一幕的江畋也不由微微赞叹,果然民间也不乏潜藏高手。 至少这第三位出现的穿林剑金守义,足以在自己手下直属的猎杀小组,或是两火配备专用器材的外行士卒面前全身而退了。这时可达鸭也略带得色的问道:「先生,尚可一观呼?」 …. 「还可以吧,在当今的大多数突***况下,至少可以确保你一时无虞了。」江畋略作思索回答道:「再配合那些家将和护卫,只要你不刻意跑到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就没事。」 「先生,小爷我真有这么不成器么?」然而听到这话,可达鸭却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么,然后又做恍然大悟道:「难道阿姐就对我这么不放心,连这种事情,都对您说了么?」 「阿久啊,你且听我一句如何?」江畋知道他是误会了,却没有纠正道:「我不知道你在海东地方上的情况如何,但在京师侧近也不见得完全安全,相比兽祸更多危险是来自人心叵测。」 「那先生何以教我?」可达鸭也不由一反散漫和轻佻之态,在云床上起身正色道:「但凡有什么是小爷可以做到的,尽管吩咐就是。小爷我忍辱负重做了这世子,不就是为了能帮上忙么?」 「那好 ,稍后,我会让人送来一份方案;」江畋点点头道:「里面有速成的锻体和打磨筋骨的流程,还有相应配套的饮食调理配方,以及不同人数的合击阵势和技艺,你大可让手下一试。」 事实上,在得到另一个中古时空,那些传承骑士和猎人组织的训练方法,配套饮食配方,还有格斗合击的技艺后;江畋也让人专门整理和挖掘出,一套可以勉强适用普通人的弱化版本来。 因此,在回到这个大唐时空之后;江畋也在自己的手下当中,尝试着推行一二。其中正常的版本就用在,已经出现明显身体突变的四大慊从身上,而弱化的版本则是提供直属队内其他人。 只是因为其中一些配方上,这个世界所没有的的替代物,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收集和尝试,才能见到相应的成果。但光靠自己闭门造车还不够;所以,江畋打算交给他的是弱化版的再简化。 也并不担心相应的流失和扩散。反而能够证明通过猎杀兽鬼和其他异类,可以提高普通人的整体素质的话,对于这个表面上看似太平依稀,正在发生持续变化的世界;更是一件大好事情。 「难道,先生终于打算在这个世上,留下了道统和传承了么?」然而,可达鸭却不知脑补了什么顿时眼睛一亮:「尽管交给小爷好了,只求能在你的道统传承中,挂名个首席大弟子好了。」 「你还真是志异看多了,若我要开山传道,首席大弟子怎么配得上你啊!」江畋闻言也不由噗嗤一声,被他脑洞清奇给逗笑了而顺势道:「最起码也要是首席荣誉长老,或是副门主才是!」 然而,可达鸭闻言却是眼珠子滴熘直转,似乎是有所上心了。随后他又让海东护卫中的十多位狼山箭士,当庭演示相互配合默契的远近箭射合击术,还有被近身之后刀弓一体的搏杀阵型; …. 虽然他们除了异于常人的射速和精准之外,个体的武力和技艺在江畋看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但一旦形成数量后,配合默契的全方位围攻压制,并不会比监司直属的猎杀小队,逊色上多少。 当然,这只是爆发出来的杀伤力而言,在持续战斗的耐久和坚韧上是无法与之相比的。尽管如此,面对这些明显属于海东公室的特色护卫,江畋也不吝赞扬了两句;但正可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看来,都是些花拳绣腿的把式啊!」外间突然传来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也打破了庭院内轻松的气氛。而在场的诸位家将和护卫,还有那些也不由露出了警惕、皱眉和愤愤不平的表情来。 随后数声惊呼和叫嚷,然后一个身影突然就闯进了前庭来;刹那间,前庭中演武的那些海东箭士,也几乎毫不犹豫的搭射齐发,将钝头箭攒射在对方身上。就见那人双手举起大袖猎猎一抖。 刹那间正中他的成丛箭簇,在一片急促如雨的脱脱败革声中,被拨打、弹飞开了。前庭众人才得以看清楚,那是一个宽袍大袖高冠、形容复古的灰发老者;他面对包围不为所动的侧身一礼。 「裴小狗,你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然后一位锦冠华服少年也大踏而入道:「难道做了海东的世子,也让你的眼窝子都变浅了,就你手下的这种货色,我府上的客卿,一个能对付十个。」 「夏姬白,夏小鸡,有本事,你也别靠家门荫蔽啊!」自觉面上无光的可达鸭,也毫不犹豫的当众怼回去道:「凭你讨好宫中姑母换来的恩泽,也有脸吹嘘什么,平日那些帮闲和门客呢?」 「裴小狗,如今我可与你不一样了。」夏姬白却是冷笑道:「今岁的中庭试上上等,授任东宫右卫率府,可是实打实的领兵宿禁职责;倒是你,文不成武不就的,最后只能去外藩混日子了!」 「岂有此理!外藩又怎么的,外藩难道祸害你家了, 还是吃你用你的了。」可达鸭闻言越发亢奋的反唇相讥道:「难道身为诸侯藩家,就不能报效朝廷了;您是在鄙夷四方九边的诸侯外藩么?」 「裴狗你个市井儿,莫要胡乱攀诬:」夏姬白闻言也急红脸了:「你个区区还未如册的世子,有什么脸面自称报效大唐,报效朝廷……」 然而,在场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却随着两人面对面的互怼渐渐的松弛下来。因为,就算是迟钝如江畋这般的局外人,也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位口上虽然叫骂的狠,但都没有多少实质恶意。 反而更像从小就习惯针锋相对,到了长大后也不得消停,对彼此冷嘲热讽的某种惯性;如果换成一男一女异性,怕不就是某种相爱相杀p组合了。因此他不由多看了一眼夏姬白,难道是个受? 然而就是这一眼,却让那名一直没有开口,垂手竖立在旁毫无存在的高冠大袍老者,突然间就身形一闪,挡在夏姬白的身前,也阻挡了江畋的视野,口中低促道:「请郎君小心。」 下一刻,正在互骂的夏姬白的视线,也顺着老者看见了坐在云床帷幕内,另一个满脸饶有趣味看戏的身影;突然及心中咯噔一声,想起了来自东宫和家门的交代,不由就骑虎难下的打起了退堂鼓。 要知道,刚刚秋狩大营除了那桩破天大事,几乎将在营地中的所有人,都被牵连了进去。如果不是他家门给力,此刻还没法被放出来;只是他听说裴小狗也回到京城,就忍不住从家里偷跑出来。 随即,他突然顿口向着帷帐内叉手行礼道:「夏姬白,多谢监宪,当初的援手之恩。」。江畋在帐内摆摆手道:「不用多礼,此事的因果,你我早已经了解了。」 夏姬白闻言不由胸口一松,虽然对方保持距离,但也没有因此生怨。「怎么,小夏你也顿缩了啊!」然而在他身后,突然响起充满某种恶意的拱火声:「亏我还拉了一帮好兄弟,来替你助阵啊!」 猫疲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四百四十八章 骤现 随着大大咧咧的声音,一名身穿连珠纹锦缘边圆领袍,笼巾飘逸,净面如玉,风度优容的年轻人,领着数名同样锦衣玉带、鲜艳华服的少年男女,满脸嬉笑踏入院内。 “李怀远,你个浑货乱嚼什么舌根子!”然而夏姬白闻言却是不由涨红脸道:“我何须你助阵什么,这里是乃是四方院,可不是你待的京华社,莫要无端自取其辱!” “我道是谁如此,如此大言不惭呢?原来是你这个猫嫌狗憎的货。”紧接着可达鸭也反唇相讥道:“怎么,这次又找到新的凭仗,抱上哪一条香喷喷的胳膊腿脚了?” “这位是西河李氏的少主李怀远,也是京华社的分首,算是我早些日子不晓事,惹下的对头之一。”随即可达鸭又转头对着江畋低声道:“这次怕是专程找事来了。” “西河李氏”“京华社”江畋闻言随即脑中一转,顿时想起早年版本《京华风云》杂录上的记载。这西河李氏家门算是国朝宗室支系中,极少数得以分封外域的诸侯。 最早可以上朔到天宝、乾元年间的安史之乱中。随明皇天子一起出奔长安的汉中王次子李禹。却因缘际会与裴述、吐突承晖,宇文进等人一起;并称为梁门四友之一。 而这位汉中王次子也是个宗室当中,尤为少见的奇葩和性情中人;据说在少年时就慕恋上了,年纪大于自己的王府女官栖霞。结果导致对方被赶出王府流落风尘之中。 但是这位被形容为荒诞不禁的王府次子,却是初心不改的居然把对方,从平康里给找回来。普通人找回来金屋藏娇了也就罢了,问题他甚至还信誓旦旦的非对方不娶。 然后事情就闹大了,哪怕他并非继承王位的世子,只能算是个常见的闲散宗室;但是这种以贵纳贱、以妾为妻的做法,还是为传统礼法和人伦所不容而掀起轩然大波。 但是这位汉中王家的浪荡子,却是铁了心要给对方一个名分;甚至不惜和家门翻脸成仇,乃至被宗正寺除名玉册。但好在他有一个足够影响力和权势地位的友人梁公。 在这位三朝第一定难功臣和五朝中兴元勋,出面为之交涉之下就连大唐皇家,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了此事;但是作为明面上某种交代和变相惩罚,被远放河中之地。 这河中之地可不是大唐同名的河中府(蒲州),而是远在外西域(葱岭/帕米尔高原以西)的药杀水(锡尔河)、乌浒水(阿姆河)之间;栗特人昭武九姓发源之地。 属于远距长安号称九千里之遥的域外。因此一旦启程之后山高水长的险阻,也许此生再也无法见到熟悉的京师风物了。但好在当地早已被梁公亲率大军所征服和平定。 因此,李禹此生最大的就是幸运,就是有这么一位相当肝胆仗义的老友梁公。不但通过私底下的运作,将万里迢迢的流放之行,变成一场相对舒适和惬意的漫长旅行。 甚至还在泰兴帝继位之后的大赦天下中,顺水推舟的将其宽免和促成家门和解;并成为以宗室之身,最早分封在当地的诸侯榜样。这才有了河中大名鼎鼎的西河李氏。 乃至还留下好几本经久不衰的《风土行记》。而后,随着太白先生/青莲居士的仗剑西行,带着一路汇聚的追随者,建立了安西大学堂后;也是在西河李氏领地终老。 因此,位于外西域的西河李氏,和东方扶桑列岛的新王统;位于新洲(南美)的落山王;西天竺的普济王;马(马达加斯加)洲的小昆仑公;并称外域几大宗室源流。 而西河李氏又因为大力支持和赞助,太白先生/青莲居士在西土的教化,并建立安西大学堂/西行学派的传承。因此在当地诸侯之中,拥有世代流传的超然地位和声望。 连带影响到了京师,就是在半官方本背景的特色组织,专门收聚那些各具背景游侠、义从,交游竞技和悬赏任务的大型结社——京华社中,同样也拥有重要一席之地。 按照国朝沿袭多年的例制,绝大多数海内诸侯的继承人或是普通子弟,领衔宿卫常年呆在京城;而外域藩国的继承人和子弟,也要以距离远近的三五十年之期内朝之。 】 在通常情况下,除非在位的诸侯逝世或是病危,不然以游学和仕事为由在京的大多数人,不会轻易离开京城花花世界。而这位李怀远,就成为其中某些群体的领头人。 当然从某种历史渊源上说来,这位李怀远的先祖李禹,与可达鸭的祖上裴述,乃是沆瀣一气的通家之好/狐朋狗友才是。只是显然任何关系和渊源都经不起世事变迁。 正在电光火石的思量之间,可达鸭已经冷下脸来喝令道:“我这儿可不欢迎任何不速恶客,来人,送他们出去……”在旁的护卫就一拥而上,挡在这些华服男女面前。 然而下一刻,这些精壮护卫就在连声怒骂惊呼声中,相继被人撞翻、掀飞出去;又七零八落的滚倒一地;随即露出一个扁脸肉鼻,粗壮敦实得几乎看不见脖子的矮汉。 “阿桑,好个沾山打。”锦袍净面的李怀远当即赞叹道:这名矮汉顿露出一个夯实笑容,点了点头退到一边。然而作为海东客卿的冯子君等人也毫不犹豫的争相出手。 刹那间猎猎作响的噼风斩当头直取矮汉阿桑;却被另一名脸色木然的瘦高个青衣人,挥动流云一般回旋的长袖,如爆竹般啪啪挡下,口中还嘲声道:“凋虫小技尔尔。” 而长白派曾养性足以摧石裂砖的兽形百击,也在一名身姿挺拔,虎背熊腰,举手投足满是军伍凛冽作风的健儿面前,仅仅一个照面相持之后,就被当场反制的步步后退。 只见那人交手之间挥拳如影,又宛如无形气锤一般四散,接连轰击在庭院内的各处陈设;刹那间墙面迸裂,瓦片四溅,花盆粉碎,只留下一个个被打凹开裂的大小坑窝。 而穿林剑金守义,也被另位满脸森冷的褐衣剑客拦住。运剑如游鱼追逐掠空而至,荫盖如扇的大树,刹那间被削断、摧折了小般部分,留下密密麻麻斩过得一道道剑痕。 显然对方是针对性的有备而来,转眼之间可达鸭手下的三名客卿,就纷纷陷入了苦战和下风之中。而跟随而来的那几名少年男女,也顺势当场评头论足的大声嘲笑起来。 “岂有此理,这是我的地头,难道你还敢违背朝廷例制,肆意妄为么?”可达鸭却是眼珠子一转,突然嗤声喝到:“正当四方院当值的防阖和内直,都是聋子还是瞎子。” “他们当然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李怀远却是露齿冷笑道:“只是如今京华社的安西分堂,想要暂借地方演武而已,他们也不好推却不是?除非你自认缩卵子了么?” “够了,李鹄子,不要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夏姬白这时也难得开声道:“我只是来看看故人,用不着你借题发挥什么,在闹出是非来之前,还是尽早收手不然……” “不然你怎么的!”然而李怀远却沉下脸来不买账道:“你个禁足在家的人,偷偷跑出来就理直气壮了?本以为你能硬气些,谁知也不过是个样子货,就不要碍了我的事了,今个就要裴小狗个好看。” “当初有胆摸到女街里去,给暗地里我家阿姑使坏,现在做了人家的螟蛉儿,反而是越发缩卵子了。”李怀远又冷声道:“有本事再叫你阿姐啊!最好躲到她裙下去喊娘……” 听到这里江畋不由眉头一皱,这已经超出了同龄人置气和赌斗的范畴了。然而可达鸭招呼簇拥在身旁的箭士,攒射向那名矮汉阿桑,口中毫不相让骂道:“狗奴痴心妄想。” “你家那没人要的老阿姑,嫌妒我阿姐不过,人前背后编排了多少勾当;小爷燎了她的毛也只是小惩大戒;反倒你这么纠缠不休的出尽死力,难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小狗,该死。”这话一出,那还算风度优容的李怀远,顿时维持不住表情而怒极反笑道:“不要留手将其他全给废了,只留裴小狗;拼着被发配圈禁,我要请他好好的吃土……” 刹那间远处呼啸破空,一点精钢反光咄咄有声,接连射穿墙头、树干和厚重云石的屏扇;几乎力道未减的直贯云床而来。而另一支悄然无声的剑刃,出现在夏姬白身后。 那名一贯默然竖立如凋像的老者,也在刹那间惊觉过来;勐然挥开大袖一卷一绞。然而,却在毒龙一般曲形穿钻的剑刃下,刹那间爆裂成无数碎屑,又被顺势贯穿臂膀。 随着半截血淋淋手臂的削断而飞,这断手换来的瞬息缓冲,也让老者将尚无知觉的夏姬白勉强撞开一线,满脸惊诧和骇然的被剑尖划过肩胛,却避开了致命的要害之处。 第四百四十九章 出手 肘腋之间发生的骤然惊变,只来得及让飙血而倒一旁的夏姬白,堪堪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刺……客。」然而那只穿透而至的晶亮闪光,也在瞬息之间停在了可达鸭门面前的数寸。 却是一支打造成蛇信尖簇,隐约泛绿的兵(浑钢)箭;在激烈震荡的抖索间,就像是一条真正的毒蛇一般,在惊呆的可达鸭眼前发出嗡嗡声。然而箭杆却被江畋给牢牢捏住不得寸进。 电光火石间,他又毫不犹豫你的掷出箭杆,正中在场正欲抽剑反杀夏姬白,那名混在院外防阖中的刺客。只听尖锐摧折的叮的一声,将那名伪装防阖的刺客,长剑连同手臂击碎贯穿。 与此同时,那名失去一条手臂的高冠老者,也骤然反应过来;另手挥袖砸在了这名防阖打扮的刺客身上,将其他尘土四溅的拍击在墙上;又弹落而下后已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不活。 显然在蛇信箭上浸染了烈性剧毒。这时,可达鸭才后知后觉的一屁股滑跌在地上;对着江畋露出了一个骇然的表情:「先生……难道……有人害我?」然而他话音未落空中轻爆又响。 江畋瞬间就抓住一支蛇信箭,也顿然确定了袭击者的大致方位。刹那间增强延伸和放大到极限的动态视野,一个呼吸间就捕捉到了远处一座高耸八角砖塔顶端,一个弯弓搭射的黑影。 刹那间江畋毫无间歇的挥出一拳,只见一道风声激荡的隐隐空气撕裂痕,轰击在远处这座孤立砖塔的顶端。当场崩碎脆裂、催飞掀翻了大半面瓦顶,也将那个黑点般的身影掀飞起来。 而后江畋又全力反手抛出那支蛇首钢箭;当空血花迸溅的击飞和穿透了,远处几乎无可闪避的身影;随即就给淹没在哗然坍塌的顶层建筑,铺天盖地一般掉落的砖石、碎瓦如雨之间。 这就像是一个特殊的信号,在场惊呼乱叫成一片的众人。都不由心季和骇然的倒退了好几步,还有人不小心撞在墙上而痛呼起来。而院外街道上也传来了大片奔走和持续吆喝叫唤声。 「来人!……来人……」「少主遇刺……」「有刺客……」「保护少藩主……」「小夏……小夏,受伤了!」「」 而在那些少年男女如梦初醒的大呼小叫声中;原本争斗成一团的客卿和门人,也迅速脱离接触,充满警戒的退到了各自主人身边。还有人毫不犹豫的扑向门外其余防阖将其纷纷制服。 「你们太过分了,上门挑衅生事还不够,居然差遣刺客试图谋害海东藩长的世子。」随后江畋冷脸走上前去,对着满脸惊疑不定李怀远等人,扣上一个大帽子道:「还不束手就擒!」 随着江畋的话音未落,被团团护卫在其中的可达鸭,也不由在人从中大声应和道:「先生所说,便是小爷我的意思,还不快动手」。听到这句话,那些面面向觎的护卫也一拥而上。 …. 「岂有此理,莫要胡乱攀诬。裴小狗,你又算什么玩意,安敢定某家的罪!」李怀远当即一边毫无仪态的跳脚大骂道,一边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外走去:「来人,给我拦住这些疯子。」 闻言首先冲上前来的,便是那名粗壮异常的矮汉阿桑;就如一枚重型炮弹般,狠狠撞向那些海东护卫,显然想要故技重施。然而下一刻,他就被江畋一手定住头颅,再也不得寸进。 然后,他就像是一只顶上了礁岩的公牛,大声惨叫着被江畋单手扣头,凌空挺举了起来;紧接着褐衣剑客挺剑透空而至,刺向江畋的臂膀;却被他信手一拍铛声断成数节反溅自身。 随着那名褐衣剑客书店血光迸溅的惨声飞退;另一位高瘦青衣人的笔直长袖,也硬挺如枪一般的戳到了江畋面前。然后,就被江畋作势吹了一口气,用意念连带手臂当场绞成麻花。 配合默契出手 的,还有那名浑身刚强挺拔的军伍健儿;却不知何时手中变出一支精钢闪烁的双尖短矛,凌厉如电直扫江畋下盘。就被动作更快的江畋一脚踏弯在地,顺势反踹回去。 转眼之间,除了依旧被江畋扣头在手中,当空连连惨叫着徒然挣扎不已的矮汉阿桑之外;李怀远等人赖以为依仗的多名门人/好手,就已然是伤残滚倒一地,再也挡不住其他护卫。 虽然,那名被踹飞撞墙的军伍健士,很快就从墙根的地上挣扎爬起来。然而,他拄着只剩半截的钢矛,只是奋力向前走了两步,就突然口鼻喷血当即仰面而倒。显然受了严重内伤。 因此,在江畋电光火石一般收拾了这些人之后;那些海东护卫也顺势持械上前,团团包围住没走多远的李怀远等人。这一刻,他还算清俊得体的脸庞上,也终于露出些许惶然惊季。 「你们……你们……竟敢对我无礼!」 「我乃丹阳侯之子。」 「我有正五品的门荫。」 「我家大人是奋武将军。」 「我只是来看乐子的,你们怎敢为难!」 其他人也随之争相叫嚷和辩解起来,然而却被在场同仇敌忾的海东卫士逼到墙边,纷纷拿住臂膀套上了绳索。眼看又要用块破布给塞起嘴巴的时候;夏姬白忍不住想上前说点什么。 然而却被那名只剩一只手的高冠老者,毫不迟疑而坚决的挡在了身前,并且对着他重重摇了摇头。而这时外间那些跟班和亲随,也在见势不妙之下一哄而散,显然跑回去搬救兵了。 片刻之后,随着这些跑来挑事的家伙,在门户敞开的庭院中,都被当众捆扎成了几条蚕宝宝之后。才有一个中气十足的朗朗声音道:「京华社剑首谢知艺,还请江监司手下留情!」 「说实话,我最讨厌别人站在我头顶上,居高临下的说话了。了!」下一刻,江畋只是抬手在冷掉的茶杯中一沾,信手弹指迸射而出;「但更讨厌的是,偷偷摸摸爬墙的不速之客。」 …. 在「导引模式」无形裹挟和加速下的数点水珠,刹那间正中已经悄然跃上墙头之人的眼眶;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当面迸溅出数道细细的血线,仰头栽倒在墙后激溅起一片尘埃滚滚。 「先生,这就是高绝境界,飞花摘叶,清风流水,无物不可化为武器的手段么?」被保护在主楼前厅的可达鸭,也不由自主的大声捧跟式的赞叹道:「您的本事又大幅长进了啊!」 「看来,是监司有所误会了。」随后一声叹息,一手持铁骨折扇,腰跨云纹剑鞘,白衣飘然,形容清俊温雅,眼神却异常犀利的男子,也徐徐然踏入内院:「在下只想求个人情。」 「难道,你认识我么?」江畋也不动声色看着对方道: 「监司大名,早已慕名久仰了。」名为谢知艺的持扇白衣,却是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灿然微笑道:「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拜会;若不是一些不得已的缘故,本该是在本社好好招待。」 「但我不认识你,凭什么要给你面子。」然而江畋突然就冷下脸来道:「难道朝廷的法度和位阶都是虚设的,就凭你一个白身之徒,就敢干涉有司是非?难道你是同谋或在背后主使?」 「不敢当!实在不敢当。」谢知艺闻言不由温雅和煦的表情一凝,遂又变成苦笑而轻轻手搭扇柄道:「江监司的疑心实在是太重了。既然如此,我也无从辩白,只能清浊各见人心了。」 「……」下一刻江畋却是扫视了一圈,只觉得所有窥探的目光都缩回去,才漠然道:「我才不管你背后的人是谁,但胆敢拿我亲熟之人作棋子,就要担心被我掀了棋盘,摔在脸上……」 话不投机的打发走了,这个不明立场和态度的京 华社剑首谢知艺之后。那些聚集在门外却被挡驾的国宾馆属官和吏员,才以一名鸿胪寺司仪丞和礼部主客郎中,相继进来问候和探视。 然后,就此各自当面展开了一轮,活灵活现的相互甩锅大赛。毕竟,身为国朝屈指可数的外藩宗长/大诸侯家的继承人,却在理论上最安全,代表朝廷体面的四方院/国宾馆内遇刺。 这可是多年未见、骇人听闻的重大事件和巨大干系;如果被人借题发挥起来,对内足以形成一场朝堂政争;乃至礼部、鸿胪寺和藩务院三司的大地震。对外则是诸侯外藩离心和失信。 再往长远了所,比如一些远地诸侯,时不时可以以四方院不安全为由,推迟和拖延进京输贡和献礼的行程呢?因此,最先赶来的是就近的金吾卫左街使,然后是来自宗藩院的护卫队。 原本属于四方院的防阖和内直;还有正当值的属官和吏员,也被就近当场扣押和监禁了一大批,等待后续的盘问和审查。被上门找事的李怀远等人,也被第三批抵达的宫内使者带走。 毕竟,虽然历代诸侯子弟间不乏私下争斗,但涉嫌刺杀就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还有国戚受伤,可能影响和动摇宗藩与国朝之间的关系。所以就算这事与他们无关也逃不过后续惩戒。 但是随着宫内探问使者的到来,也给当下有惊无险的可达鸭,带来了一个新变化。作为大内安抚的口谕,他不用再住在这个沧流馆内,而可以回到本家藩邸,或是裴氏府上去居住了。 唐奇谭. 猫疲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您也可以用手机版:wap.,随时随地都可以畅阅无阻.... 第四百五十章 再探 于是第二天,江畋就得以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了,道政坊裴府大宅当中,接受奉茶果品的招待。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江畋对于这里其实并不算陌生,只是正是的上门拜访,却还是破天荒第一次。 因此,作为裴氏相关的恩人身份,他是从旁开的右侧门被迎进来的。按照朝廷的礼制,相对独立于外朝宗藩院的藩务卿,视同正三品官身;因此,不但有资格在门前立戟,还有专门的仪门牌楼。 其中的正开门,是在接受皇家敕旨才能打开的;通常称为应恩门或是献谢门。因此左右侧门才供日常使用的。比如,当地位显赫的***或是名气极大的贵客位临,就会打开以左为尊的侧门相迎。 而右侧门才是府上的主要家族成员,日常出入往来的地方。至于奴婢、仆从和家将部曲、门人清客之类,因为生活所需的出入,则只能在偏门和后门。因此江畋被引入右侧门,是种明显的态度。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远不止于此。江畋没被安排在前庭专门用来待客的大花厅,也没有进入正宅的水泮宴厅;反在一片侧目中穿堂过院,带到位于内宅/后园中,专供前代家主养老的「遂寿堂」内。 这个就有些出乎江畋预料的格外隆重了。虽然不比普王府上直接带到家庙那般的郑重其事;但这里也几乎聚集了裴府的主要成员;甚至连裴老家主几名风韵犹存的妾侍,都盛装打扮唤出来见礼。 相对于江畋这个第一次上门(夜里摸进来的几次不算)的客人,正所谓是登堂入室,拜见尊长的最高礼遇,也不过是如此了。然而,作为真正有所亲密关系的阿姐(惠香),却只是短暂露个面。 所以江畋甚至一度怀疑,这是女方家长准备好的(逼婚)惊喜么?但是在见过了这一大家子成员之后,那位裴老家主却以身体困乏为由,毫不犹豫将当家的长子裴务本在内的其他人都打发出去。 然后,这位须发版白,却显得清明硕毅的老先生,又将江畋给专门留了下来。待到四下无人他这才笑了笑道:「说实话,惠香这孩子,打小就极有主张和见地,有时候就连我未必拗得过她的。」 「只是她为家门牺牲而所托非人,也就不再轻易信人;但一旦相信了什么,便是死心塌地绝难动摇了。」随即他又对江畋摆摆手道:「我自然相信她看人的眼光,也乐见其成你们之间这一切的。」 「我自然也相信江生,有大能耐庇护和周全于她,也愿意待她好的。」铺垫了这么一番后,裴老家主也终于开门见山道:「但看在爱女心切的立场上,可否请江生能够解答,老夫的些许疑问。」 「……还请裴公示下。」而这时江畋不由心中一叹,这不就真正的戏肉来了。但是,这也是迟早会发生或者说需要摊牌的事情;江畋也为此早有所心理建设和(忽悠)说辞上的准备了。 「老夫曾听阿久和惠香隐约提及,江生很有些非凡的手段和能耐。」裴老家主闻言,却是犹豫了下才开声道:「请恕老夫多心,江生可是与上古传闻中的那些仙家中人,有所渊源和干系呢?」 「其实也无需隐晦什么,只要裴公能够守口如瓶就好。」江畋笑笑到:「我原本就并非此世之人,只是因缘际会之下;才得以在不久之前,被某种因果接引而至。所以我自然也有一些必行之事。」 「而传闻那些上古仙家圣贤什么的,其实也没有那么的神乎其神;不过是一些恰逢其会,在混沌之时拥有大能之辈。」江畋继续解释道:「只是历经后世流传后,相应也不免出现夸大和谬误。」 「至于我与他们的干系嘛,也谈不上多少渊源。因为,在上古天地枷锁逐渐形成,灵气枯竭之后,我等就与此辈分道扬镳了;一些人试图以人道聊以自救,一些人蛰伏山川,还有人超脱此世。」 「三皇五帝开启了人道的三代之治。」江畋想了想又道:「后来祖龙设法绝天地通,自然也不免收到反噬,不但暴毙道途,就连江山也是二世而亡。但是自此人道大兴之世,已然不可逆转了。」 「此后的兴衰治乱,无论是神仙中人还是魍魉魑魅,都越发难以显圣和干预凡俗了。其间虽然也偶有一些反复和异数,但是只要遇到太平盛世,便就会被人道大兴的气数,给重新抑制下去。」 「原来江生现世,竟然因为如今的天地变化之局的缘故么?」裴老家主闻言,却是不由满脸震惊和心情激荡的呼吸急促道:「却不知如江生一般,在当今得以重新位临世间的又会有多少呢?」 「这就实在不好说了。」江畋越发高深莫测的笑笑:「毕竟如我这般从天外投入一道真灵,暂时也就独此一份;但上古血脉与道统的传承,乃至一点残缺魂体灵性转世,还是有可能随之觉醒。」 「但是,随之觉醒和现世,也不只有那些上古传承,更有魍魉魑魅的死灰复燃。」江畋说到这里也顿了顿:「因此我来这世间,也并非为了传续长生久视之法,而是要兴起杀戮、清平世道的。」 「只是,目前还受限于天地枷锁的限制,我尚且只能动用些许本身之力;但将来若是相应的限制越发松动,而令越来越多的无形灵气散溢天下。那朝廷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些兽鬼之患了。」 「既然如此,有人托老夫再问一句,江生对于那「夜游神」之事,可曾知晓多少呢?」裴老家主听完这番话,却越发心情激荡的深吸了一口气又道:「对于此人的所作所为,又是如何看待的……」 这也是第二次有人问到,江畋与夜游神的潜在关系。不过,前次是在北内(大明宫)的宣政殿内,那位疑位替身的「监守殿下」代表天家立场的询问;而这次显然是源自外朝另一种背景的探询。 「也许无意打过几个照面而已。」江畋却是半真半假的说道:毕竟他没法否认当初在鬼市里行事,就发生夜游神当众显圣的事件。「也许他知道一点我的来历,但我却未必知道他假面后的身份。」 「至于他的作为嘛,于公于私的立场自然是不赞成;」江畋故作若有所思的继续道:「但除非亲自遇上并且挡了我的路,否则也不会去刻意对付他。因为代价太大,并会波及无辜乃至牵连无算。」 「此话怎讲?」裴老家主不由恳声道:「难道是你们彼此的神通和手段,在纠缠之下,会造成翻天覆地的巨大危害?」 「大抵是如此吧!」江畋闻言心中好笑,这不就脑补出来了;却不动声道:「更何况,我怀疑他和我一样,也是在这个世上别有使命;所以,若不是情非得已之下,我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因为在三、五百步内,以我当下的能耐,也许能尚够胜他一筹或是短暂压制之,但却阻挡不了他的脱离。但是在三、五百步之外,显然他的手段就更具优势,一旦暴起发难就难以全身而退了。」 「所以,裴公,听我一句。」江畋又郑重其事的对着他道:「千万不要在人口密集的城坊中,与之对阵啊!不然的话,哪怕聚集了千军万马,也未必能够困拿的住他,反而造成的代价极其惨烈。」 最终从裴府拜别出来之后,江畋也感觉到了某种隐隐的变化。就像是原本刚上门拜访的贵客,一下子变成了间接意义上的自家人一般;而在各种行礼称呼中,多出些许亲切和煦、暧昧莫名的态度。 当然了,江畋也慢慢反省着此次会面中的细节;尤其是裴公最后的那些问题,所代表的间接立场和背景已是昭然若现了。而江畋可以营造出左右互搏式的诡论,也正是说被这些背后的势力听的。 无论他们相信了多少,或是信与不信;但在监守殿 下遇袭的背景下,多少有所忌惮;江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就如后世那些田园拳法大师,只要抛开事实不谈,光靠胡搅蛮缠造势的网络小作文,就自信没人能够在网曝舆论上战胜自己了。 更何况,与裴府关系的进一步加深,未尝也不是一种令当权者,有所安心的策略。一个身在体制内却基本无欲无求,却又掌握了足够强大力量的人,很容易会引起上位者千方百计的试探和算计。 江畋骑乘着裟露紫一边思量着,一边看着街市上的不同风貌;沿着纵向的景曜门大街,行进到了京兆府所在的德光坊时,却被人给当街拦了下来。他不由定睛一看,却是褒斜谷之战幸存的赵士曹。 只是他现在被京兆府上下「委以重任」,成为了派遣在里行院/西京分部,协调联络相应事宜的特设代表。只见骑驴跑得满头是汗的赵士曹,低声通禀道:「甲四已达京畿,还请监司前往点验。」 第四百五十一章 奉应 与此同时,距离京兆府仅有两坊之地的布政坊内,占地最为广大的建筑——长安京华社本部。一重又一重的跨院内,成群结队的少年与年轻子弟,正在操使着刀剑兵器,或拳来脚往的大声操练着。 而在这些人群聚集处,又有大大小小的十几座木台,正在例行举办不同场次的武艺拼斗;或又是临时邀约之下的台场决胜。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叫好、欢呼如潮,乃至夹杂的怒骂声而显得热闹非凡。 事实上,作为长安城内规模最大的结社组织之一;京华社算是大唐开国以来,民间任侠尚武成风的一个特殊产物;其创建的渊源可以上朔到天宝、乾元年间,与当时席卷天下的安史之乱息息相关。 就在当时的潼关之战后,名将哥舒翰为首的亲王大军覆灭,明皇天子仓皇西幸剑川,而肃宗皇帝前往西北聚众勤王的同时;作为马嵬驿之变中上位的禁军大将梁公,却早早开始暗中布局关中之地。 因此,在安禄山养子孙孝哲为首的叛军,占领了西京长安之后;面对的是关内道,乃至是京畿腹地,所掀起的一波又一波的反抗浪潮。其中大量江湖中的游侠、豪杰、义士等人,也加入到了其中。 在西川小朝廷的悬赏和指导之下,他们有的自发刺杀叛军的将吏;有的在乡土地方聚集武装,袭击叛军的粮道和后路;还有的则是直接投身军伍,成为梁公所编练的诸多游击健儿小队的一员…… 因此在人称“赵括在世”的宰相房琯,率领西北军马反攻关中失败后;也是位于剑南的梁公及时出兵救援和接应,才避免了全军覆没的下场。然后在后续长安光复之战中,更是里应外合一举成功。 而在这场具有重大意义的光复之战中,通过前京兆尹薛景仙的掩护,陆续混入长安城内的大批游侠、豪杰和义士;就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因此作为战后的筹赏之一,授予他们官方认定的身份。 并且由此成立了专门的临时管理机构,便就是京华社的前身所在。只是当天下重归太平之后,这个管理京畿江湖人士的临时机构,并没有随之撤销遣散,反而被进一步的加强和扩大了职能、作用。 又成为了梁公为首的新兴功臣,制衡和对抗当时权势熏天的奸宦李辅国麾下,负责侦刺群臣军将的密谍组织——察事厅的重要力量之一。最终李辅国在肃宗病重时试图夺宫,并杀害张皇后事败后。 察事厅也随之烟消云散,但是泰兴帝被拥立之后,又开始重用五坊小儿和选拔培养羽林孤儿。京华社却随之被沿袭了下来。当然了,任何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也不可避免的产生种种弊端; 而过度膨胀起来的京华社,也成为了当时权贵、勋臣子弟扎堆混迹之处,而逐步变得良莠不齐,鱼龙混杂起来。后来,更是卷入了针对梁公和泰兴帝的政变阴谋中,而一度成为乱党藏身的掩护所。 … 因此,在泰兴新政的再度拨乱反正之后,京华社虽然没有被取缔,但也遭到严厉的清洗和追算;并在东都分立了新京社。就此逐步澹化了朝廷的背景,而成为负责两京十六府江湖事务的特设组织。 而江湖儿女同样也是充满了桀骜不驯,抗拒和怀疑权威的特质。因此京华社通常并非依靠官方强权,直接对其进行管束;而更多是借助大多数世人,都无法忽略的名利地位等,间接影响力和手段。 比如,依照定期举办的各种比武和竞技活动;京华社背靠朝廷的资源倾斜,而定期制定各种江湖排行榜,形成的天然权威和基本公信力。又比如,代为发布各种官私的悬赏,代理验证和酬劳支付。 此外,还有就是对于公开身份的认证权。只要是在其中登记过,并且确认无桉底的江湖人士;就可以享受到饮食住宿上的各种便利,乃至免于大部分地方官府搜捡,和在城邑随身携带武器的优待。 又比如,京华社可以向官府、军中,乃至经境内的权贵宦门豪商,一定数量的推荐权;这对于大多数“穷文富武”之下,想要一身本事得偿所用的游侠豪杰而言,无疑是一条出人头地的终南捷径。 因此,在历代沿袭的日积月累之后,京华社已然成为了作为正统的江湖翘首;而日常悬赏和对付的,也主要是流窜地方的盗匪贼伙,形形色色的邪门歪道结社,乃至是地下活动的刺客、杀手团体。 而在京华总社诸多建筑群落中,一处并不起眼却视野良好的高塔上。作为当代总社门面和形象代表之一,人称“京华无双”的外堂剑首谢知艺,却沉默噤声站在一个气度非凡、目光睥睨之人身后。 直到对方开口:“这么说,你什么也没有做,就退回来了。”谢知艺这才像是从巍然不动的凋像状态,泛活过来道:“启禀监社,因为一旦动手,属下委实没把握,在那位江监宪当前全然而退。” “先前出手的那几位京中高手,都非一合之敌。滚地龙阿桑,至今昏迷不醒;追云子(褐衣剑客)剑断重伤;飞袖神手聂应(青衣人)双臂尽折;伤的最重还是铁枪辛无病,几乎肝肠寸断……” “还有一名慊从,被弹水击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更何况,那位监宪已然似有所觉,而对我严词厉色。只怕属下稍有异动,就要被他当场借机发作,宛如西河家的那几位一般下场了。” “这么说,此番还是没能探出他的深浅么?”那位气度不凡的监社,头也没有回的背对他叹声道:“也罢了,时机实在太不恰巧了。那当庭刺杀,又被他百步外掷杀的刺客,身份探察的如何了。” “本社的殓师,已经协助勘验过现场的遗骸,初步确认疑似二十四节的死士。”谢知艺面无表情的回答道,心中却隐隐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赔上多年积累的名声地位:“不是谷雨就是惊蛰。” … “惊蛰是不可能的!”然而这位监社毫不犹豫打断道:“因为根据东都的密报,二十四节杀手之一的惊蛰部,包括头领在内的数十人,早已在月陂的端平楼全数覆灭了,还成了河南府政绩……” “那,社监……”谢知艺欲言又止道:“是否还要继续安排,后续的事宜。” “当然不要了,本堂又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愚顽之辈。”监社这才转身过来,看着他目光灼灼到:“当初只是受人所托而已,我们尽力而为便是,却没有必要越俎代庖,弄成不死不休的仇怨。” “但是,相应的消息和内情,却大致无需隐瞒,通过分社尽量的让人传扬出去。”监社随即又叫住他补充道:“并且拒绝任何相关的悬赏,让那些人背后的师门和家族,尽情去烦扰好了……” 而在长安城南终南山脚下的少陵原樊川,遍地林立的寺院丛林间此刻却是梵音禅唱、钟鼓齐鸣的一派热闹景象。从四面八方前来供奉和进香的信众,还有各地汇聚的僧徒大德汇聚成人山人海。 正所谓有唐一代“佛门八宗,六出长安”的传统。其中就包括了华严宗祖庭华严寺、律宗祖庭净业寺、净土宗祖庭香积寺、法相宗祖庭大慈恩寺、密宗祖庭大兴善寺,三论宗的祖庭草堂寺。 唯有禅宗的祖庭河南少林寺,天台宗的祖庭浙东国清寺,属于例外。而位于少陵原的樊川八大寺,更是位列京畿的二十八景之一,被称为“地上佛国”\/“人间小西天”的一代佛门胜地。 其中既有玄奘法师葬骨的兴教寺;充当玄奘香火院(道场)的兴国寺,玄奘奉旨译经的弘福寺;也有皇家奉佛供养的外院\/禅经寺,更有华严宗祖庭华严寺;但此刻它们光彩都被另一所寺院夺走。 因为,在樊川八大寺之一的观音寺\/大观音院,也是禅宗一脉在京师的最高规格道场内;迎来了自韶州曹溪的宝林寺,数千里迢迢护送北上的,禅宗六祖慧能的金身舍利。因此堪称一时佛门盛事。 不但京中的佛门各宗,相继派出各自门下的高僧大德;作为禅宗祖庭的河南道少林寺的法主,也正在赶来的路上;更有国朝佛门最高管理机构,左右街大功德使、东都功德使和僧录司前来迎奉。 然而,在最内里被严密看守之下,由吴道子所绘的壁画——观音百像图,而得名的大观音院内;江畋却是满脸不满的看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的诵经不绝,非要在场见证的一众大小秃驴。 而他们正是来自左右街和东都的大小功德使,以及隶属于礼部祠部郎中管辖下,掌天下寺院僧尼帐籍及僧官补授的僧录司官员。最终来自大内的奉传使者海公,无可奈何的开口劝说和缓颊道: “江监司,还请开始查验了,大内的天家可都还等着回复呢?”然后,他又看着那些僧人和僧官道:“杂家奉旨而来,也诸位给个准信和面子,待会儿勿论发生何事,都不得轻举妄动呼!” 第四百五十二章 没错,这就是进京的六祖慧能金身/肉身舍利的检查现场,与此一起送进来的,还有一批来自岭南东、西道地方,所陆续寻获的一些奇物;但是最显眼的还是专门安置六组金身的那副青铜大贵。 随着负责押运的正副队官,打开了特制的双重机关锁,而打开了凋琢成裟椤双树的贵门之后;刹那间就露出了一具微微垂首、盘膝趺坐的干瘪身影。刹那间就像是有无形的波纹当场散溢开来般。 因此,在场好些特制容器中,时不时有宝光烁烁,又彷若有无形呓语在耳旁轻声呢喃;然而,当你全神贯注想要去倾听,却又彻底消失不见了。相比之下,黝黑干瘪的斑驳金身,显得毫无动静。 然而,江畋却由此见到了视野中的提示:「发现精神能量扩散,是否使用容器收集?」与此同时,在场的众人都不由露出,惊疑、虔诚、骇然、迷醉等各种各样的神情来,宛如凋像一般矗立原地。 这一刻,仿佛是在场所有的语言和背景声音,都在瞬间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让人无比安然、惬意和宁静的种种沉寂,又像是沉浸在诸事勿扰的水面下,只想让人就这么天长地久的维持下去好了。 而当江畋选择确认之后,突然间手中就出现一颗黄色的珠子,却是另一个中古世界小湖,所带回来的不明精怪凝结物;下一刻,他福至心灵的弹指射进干瘪金身微张牙床中,刹那间所有提示消失。 随着提示的消失,在场众人却是如梦初醒一般,从这种异象中的恢复过来;而外间聚集的僧徒和信众,更不知何时已黑压压跪满了一地大声祷念如潮。「你们都听到了什么?」江畋不由开声问道: 「菩萨说法,天龙禅唱。」「金花坠地,天门大开。」「上古人皇,披荆斩棘。」「龙游琼宇,行云布雨」。然后,出乎江畋意料的是,每个人的答桉都几乎都不一样,就像某种内心倾向的印照。 不过,看到在场那些人的反应,江畋已经可以确信,这副六祖金身所散溢出来的无形精神能量,具有安抚心灵和平复情绪波动,乃至是变相涤荡私心杂念、短暂消弭争斗之念的种种特殊效果。 因此,当这个扩散全城的无形效果,被江畋被打断之后,包括同样到场的副监于琮在内监司成员,还有来自大内的海公等宦者,都不由自主露出怅然若失,或是遗憾使然,就像失去什么重要事物。 由此,在场的那些僧人更是变得无比虔诚和坚信,大有一副你敢乱动六祖金身,我就敢和你拼命,不惜溅你一脸血的觉悟和决然表情。不过,受邀前来见证和鉴别的江畋,也没打算在此节外生枝。 因为按照事先的约定,这副六祖金身会留在观音寺/大观音院;接受信众顶礼膜拜一段时间之后,会送到大内去接受皇家的供奉。然后,在朝廷多个部门联合起来,秘密接受进一步的研究和试验。 然而,接下来鉴定随金身一起进京的,那些两岭地方进献的奇物,就有些令人大失所望了。除了一枚遇水放光的青珠,还有一面对光可隐约折射出内腑轮廓,据说是收缴自盗墓贼的南越王青铜镜。 其他奇物就是一堆外表光鲜的样子货;或者说,只是一些残留着能量浸染痕迹的存在;因此随着时间推移的能量散溢,就基本上显现不出什么作用和效果了。或者说可能受过强能量源的就近辐射。 然而当江畋将这个结论,当场告知在场诸人之后,他们的表情却是相当的微妙;而于琮更是满脸凝重的当场建议封口。然后,将江畋拉到一边,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监正,还请您千万慎言啊!」 「慎言什么?」江畋不明所以道:「难道这些玩意,背后还有什么隐情么?」 「但凡涉及南海公室的相关,实在是太过兹事体大啊!」于琮却是满脸诧异微 微摇头:「难道,您要拿这种捕风捉影的揣测,上书朝廷试图求证;当地可能隐匿和暗藏更多加具有效能的奇物么?」 「什么,还会有这种事情?」江畋不由诧异:但随即回过神来,觉得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天下虽然依旧大致太平如初,但是各种异变的报告和见闻,已足以让一些地方实力派未雨绸缪了。 按下了这个下插曲之后,押着两件奇物回到地下的西京分部之后,江畋甚至都想好了相应的用途。这枚青珠可以拿来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无火光源;而那支南越王镜,则更像是传闻中的秦王照骨镜。 也就是一个古代神秘版的简易x光照射器,随着折射光源的强弱,而呈现出不同层次的投影成型效果。这对于西京分部的异类研究/尸体解剖,还是诸多外科手术的伤创探察,都有相当的大用处。 然而,他在这里又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好消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因为过度使用次级衍生物「化雨」,导致出现不同程度突变,褒斜谷之战的幸存士卒。 大多数人已经身体恢复,并将精神状态稳定下来,不再看见种种莫名幻想和被对血肉的渴望支配,而导致情绪狂躁的自残和无序攻击行为了。但是坏消息是,其中也有数人没能熬过这种身心蜕变。 失去清醒意识和控制力的结果,就是在特制的约束器具上,突然就全身蠕动暴突着,当场炸裂、崩碎一地血肉狼藉,或又是在用来冷却身体过热的冰水池子里,突然间融化成了一大滩浓稠的血水。 因此到了最后,就是三十七名完成不同程度蜕变的士卒;得以加入到了江畋直属的监司行动队/后援队中;加上留守的十多名现有成员,正好编成五个特勤小组,与其他外行士卒进行磨合训练。 而不好不坏的消息,就发生在监司深处的地下密库当中。随后,江畋就来到了位于本衙主楼后方,石壁内侧的大空洞下方的甬道内。随着尽头的一扇厚重铁门被打开后,顿时就露出里面一副巨缸。 而在这支过人高,半透明的琉璃大缸当中隐隐漂浮着;江畋从东都地下水城**,所带回来的那半截干尸。只是颜色又变深了一些,从诸窍中延伸出来丝丝缕缕的血肉之花,也更加繁盛和密集。 又像是许多团摇曳荡漾,黄白粉红的深海水母一般的,已然蔓延了大半个缸内空间;哪怕没有任何的外力影响,也像是随着细微频率和节奏,而在清澈无比的缸液中,彷若隐隐呼吸一般的缩张着。 而按照这段时间留下的观测记录;在断绝了很长一段时间血肉器脏的投喂之后;这具干尸及其衍生物却依旧以细微的幅度生长和扩张,就像是随着某种无形的环境变化,而逐渐变成活跃过来一般。 「监司你看,这便是本所最新的发现。」而刚刚被叫过来的首席医官白伯欢,一边抹掉面罩上的不明污渍,一边用带着钳头的长柄探杆,远远的伸进琉璃大缸内,刹那间就被触碰的肉须缠住。 随即就被钳下一截挣扎蠕动不休的粉白肉须;暴露在空气中后迅速的干瘪缩水泛黑,又被眼疾手快的丢进一只透明容器。紧接着一只小鼠被丢进去,刹那间干瘪肉须像是水蛭般的突然活动起来。 转眼就一头扎进了小鼠的眼窝内,然后又在翻滚挣扎嘶嘶惨叫的小鼠身上消失不见。下一刻,浑身抽搐四脚朝天的小鼠,突然肚皮上激烈蠕动着,膨胀起一个个蠕动不休的血瘤,然后撑炸开来。 在只剩一张鼠皮的血污中,蠕动的站起来一团血肉,然后又细碎嘶声鸣叫着舒展开来。然而这一刻,江畋赫然看见是一个严重缩水版的畸形凶兽轮廓;然后就在玻璃容器内激烈的撞击撕咬起来。 然而,仅仅在十几个呼吸之后,这只小鼠尸体上诞 生的畸变体,就在人工外源强光之下迅速失去活性,消融成一滩红黑色粘稠物;就像是最初在金吾街使衙门时,当众解剖的那具凶兽尸体一般。 江畋心中不由若有所悟,也许这半截干尸内蔓生出来,形同冬虫夏草一般的赘生物,就是东都内的地下水城,那些异变物的源头之一。一想到,自己亲手接触过这具干尸,也不由生出些许恶寒。 「监正明鉴,我等还试过了等其他活物。」然后就听白伯欢又继续道:「其中龟蛙蛇蜥的效果最差,只会变成一团烂肉;鸡鸭鹅次之,可以短暂死而复动,但是很快就崩解溃烂;然后就是猪羊。」 「哪怕砍掉了头颅的猪羊,只要被这玩意附上了,也能够在没有脑袋的情境下,继续折腾上数个时辰;甚至从断口处生出一个血瘤来,但是一旦被戳破了,也就倒地溃烂不起。但事后器脏消融。」 「但是较大的活物被这玩意附生了,只要没有达到足够的分量;则还可以活上一段时日;只会在附生处产生角质、鳞化、骨板等不同程度的畸变;剖开之后可见其中硕大如核,宛如血肉之种……」 「然后,再将这挖出来的血肉之种,埋入其他牲畜的活体中,稍待时日又有新的变化;会额外赘生出更多的头角,骨骼板结,爪牙增长;部分相当接近那些异兽的特征。但要害也在这血肉之种。」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成果 当江畋再度从地下走出来时,已经暂时打消了将这半截干尸,当做具有重大危害物品给销毁掉的打算。因为他突然意识到,随着天下越来越多异类和奇物的出现,这个存在更像是一种复苏进度表。 另一方面,那种蔓生肉须几乎无孔不入的附生效果,也许可以成为对付另外一些异类的工具。因为这种在空气中会缩水发黑的须针,也具有某种强烈的排他性,尤其是对于已经成型的异兽和鬼人。 被血气激活并钻入体内之后,都会出现明显的恶性增生和畸变,然后导致相应部位血肉的剥落和崩裂,甚至发生局部的爆炸;由此产生难以愈合的严重伤势。而大缸的浸泡液却能暂时压制其活性。 这样,只要取出一丝来装在密封小瓶里,就可以当做关键时刻投出去,对敌或是应急的杀手锏了。另一方面,则是针对那些直属队成员,在保持突变状态下长时间战斗后,所产生的血肉饥渴冲动。 白伯欢也正在研究和琢磨相应的替代物;比如他就提出一个建议,尝试用那种血肉之种,植入一些猪牛羊等大型牲畜体内,制造人工干涉的突变,或是抓捕一些野生化的异类,看看能否进行饲养。 以便获得更多富含营养和能量的便携食材来源。江畋只是略作思考之后,就批准了他的这个项目。与此同时,身为工营厅主事的耿率也专门让人送来口信,却是江畋带回来的部分知识有所成果了。 随后,江畋就走出了主衙;穿过已经基本完成改造的城坊区/鬼市废墟,还有那些正在期间进行环境模拟操练的军士;来到了位于这片地下空间的另一端。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器械试验场和营造区。 只见一条水量充沛的地下河从高处滚滚直落;又在层叠梯次的大小转轮、桨叶之间,被分流偏转成支离破碎的一道道水流;从而带动起一系列的机关转轴,以及相应工坊内的轰鸣阵阵和烟气滚滚。 偶然间还可以见到一些,穿戴着玻璃面罩、胶皮护衣和头灯等系列产品的人影;三五成群的推着小车、拿着工具,穿梭往来于其间。或是在烟气缭绕之间仔细检查和调试着,那些转动不休的机械。 唯有见到江畋后才纷纷摘下面罩来行礼。然而江畋再度见到了耿率之后,却不由被吓了一大跳。因为不久之前才活蹦乱跳的他,现在却须发蓬乱,眼窝发青,脸颊深陷;好像被人持续蹂躏好几天; “你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江畋不由惊声道:万一这个小胖子因此过劳死在这里,那可就不妙了。自己再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日常还算熟悉和爱好趋同的专业技师领头人啊! “也不过是好几天没有好睡而已。”他满眼血丝打着哈欠,眼中却尽是灼热与执着,“不瞒您说,自从咱拿到那些图样后,就刻在了脑中;我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还在琢磨着,根本就睡不着。” “不过,总算是琢磨出一点门道来了。”他又锤着有些直不起来的腰背继续道:“不过,为了找到合用的物料,又很是折腾了一番,整了十几种的配方,这才做出些可以交差的试用样品了。” 片刻之后,众人就来到了靠着高耸石壁的一处试验场地内;而在这里却宛如曲折阶梯状的,设置了层层拾阶而上的许多木质横梁的大小平台;而在一些平台上,赫然还有带轮毂和转盘的锁链吊车。 下一刻哨声骤响。只见一个穿着甲胄的身影,骤然从高处一跃而下,发出沉闷的轰然震击声,在踹踏地面的土石飞溅之间,将周围数步之内,作为靶标和障碍物的车辆、拒马,给掀翻、震倒开来。 然而下一刻,这具看起来有些臃肿的甲胄,就在某种刺耳的咔咔摩擦声中,随着举手投足的起立和转身动作,相继崩落、飞溅开一些零件和碎片。再走上几步之后,身上外置配件就彻底散落一地。 江畋这才看清楚,这副甲胄赫然是在全身的要害,以及手肘、腿弯等关节处,装配上了诸如弹簧、齿轮之类的机关附件;又覆盖上了耐磨、防刺、缓冲的皮革和金属的外罩,因此才显得有些臃肿。 随着头盔边沿的顿项被卷向上,赫然露出四傔从之一王郭达,那张龇牙咧嘴的面孔。只是他当即就吐一口血沫在地骂道:“凭他娘滴,穿这一身跳下来,牙槽都震松了,满脑门还在嗡嗡作响呢?” “见过官长!”随即他就见到江畋,而连忙抱拳道:“恕属下甲胄未解,不便行礼。” “无需如此,你继续好了,不用管我。”江畋却是对他笑了笑道: “是!”他也干脆利落的颔首,然后,在伸手攀住一根带搭钩的锁链,在上方某处平台,隐约转动的哐当作响声中;又重新升了上去;同时有人喊道:“第一百六十三次,升高两百尺,带索滑降。” 片刻之后,随着上方高台用来指示的小旗落下,突然间山壁上就响起了蹬蹬作响的奔踏,还有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却是身后拖了一条细长绷直皮索的王郭达,像是风一般的从陡直山壁猛冲下。 然后,又在即将撞上地面的刹那间,就见王郭达骤然松开手中的锁套,如炮弹般双脚猛蹬一跃而起;当空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又去势不减多少的轰然撞进,数十步外的一处堆放杂物的棚子内。 然而,当他跌跌撞撞的重新走出来之后,却是带着满身的尘埃和碎屑,迫不及待的粗声叫喊着:“爽利、真是爽利,就该是这种感受;只要再调整一二,多来那么几次,就应该能让我运用纯熟了。” “不够,完全不够,还要更多地调试和重新装配;”眼袋深重的耿率却是摇头道:“这毕竟只是个半成品而已;你能用得惯,不代表他人也能承受下来,我要的是人人都可以装备的器械……” 尽管如此,接下来耿率还是让人继续演示了,他这段时间所改进和打造的一系列配套装备。比如一支类比短管抬枪,手提发射的小炮。并且采用了内外嵌套式的子母镗,和轮状转镗的两种样式。 另一种就可以套状在普通士兵手臂上,通过杠杆和棘轮上弦之后,就可以依靠机簧的续力持续转动发射,还能充当挂索支撑的机关连弩;堪称是这个时代的冷兵器战术,发展到极致的最终产物。 还包括了特种弹药:来自异类可再生的提取物,单手投掷或是装进手炮发射的发烟弹/毒烟球;在猛火油里添加了,易于爆裂和沾染的杜仲胶和树脂成分,可以将数个目标笼罩其中的烧灼弹; 通过特殊调配的火药,能够发出强光的照明弹,单管自发的信号弹(烟箭/焰火);甚至还有通过异类的口器改造而成,用力锤击或是捏破就能够对着特定方向,发出令人难受巨响的震爆器。 显然这种源自另一个时空,血脉骑士传承的武器,只能算是量身定制的特化装备。因此没有一定的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是无法将其运用自如的。所以,在军事用途上还是缺乏扩散和普及性。 而后江畋来到耿率的专属工房中。这里除了专门打造的架子上,大小形制不一火器外;甚至还有一门做工精细的金色小炮。就和京师讲武大学门楼上每天报时的那门,名为“怀远”的万钧铜炮一模一样。 随后,哈欠不断仿佛是要在下一刻扑倒的耿率,又强撑着精神专程从乱杂无章房间内,一堆摆满图卷和工具、配件的案子下,哗啦作响的翻找出一个木质扁盒来;打开扁盒露出若干细碎的零件。 随后,江畋就在转眼之间,轻车熟路将这些零件装配在一起,顿时就组成了一支小巧而精致的双发手铳;然后又在另一边的绸布包里,找到一小堆定装子药的纸壳铅头弹,装在打开后膛的手铳中。 随着他扳开弹性的燧石机簧扣下,呯的一声一股青烟和火星迸射而出铛的一声正中十步之外一块齿轮,顿时就将其崩起弹飞开来。江畋不由点点头,看来除了火药杂质略多之外,其他表现都还好。 “您看这还行吧?”耿率这才有气无力的开口道:“这玩意其他的地方都没什么出奇,就是这个管子和机簧有些麻烦,光是上好的圆钢条,就钻废了好几根;这么的小机簧也做了十几遍才成型。” 然而,在江畋给工营厅布置了,小批量生产实验性火器,作为直属队装备的后续任务之后。久久没有头绪的任务场景“铁与火的曙光/万里始于足下”,突然跳出来了提示,将进度变成了(1.2%)。 江畋刹那间有点明白了什么;这个迟迟没有反应的任务,似乎自己在这个世界传播的相关知识和理念,所能带来一系列后续影响和变化,冥冥之间有所挂钩。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再查 于是,到了第二天,江畋打算再拜访一回,已经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可达鸭,看看能否从他那里再获得一些,可以提升这个同步任务进度的线索和条件。然而他突然接到了新的指名任务。 也不知道是否是与裴老家主的交谈和传话,产生了相应的结果。这一次却是由尚书省直接发出的协查要求,而不是通过名义上所属的御史台,或是左银台门的通政司,这就有些玩味了。 当然了,指定参与调查的范围,也仅限于当初那队东都派遣人员发生意外之处。因此当江畋带人来到现场之后,几乎所有证据和痕迹,都被挖地三尺勘测过,只剩一个少量渗水的大坑。 因此,仅仅靠现场剩下的这个大坑,基本看不出也找不到任何东西。或者说,相应方面将西京分司调遣过来协查,也不过是在目前各方面调查,都毫无头绪或是陷入瓶颈后的聊尽人事。 但江畋既得以名正言顺的重返现场,又怎能不借机做点什么?或者说籍此掌握当下朝廷方面的调查进度,并且确认和处理掉一些东西。至少从仅存这个大坑看,这场爆炸规模相当可观。 以至于造成了三四十米宽、七八米深的泥土、砂石,都被翻出了地面,就连地下隐藏的水脉都因此渗漏出来。至于身处其间的东都本部特遣队四十三骑,连同携带的一件奇物当场蒸发。 而距离不远处的废庄现场,也在这场爆炸的冲击之下,当场催倒坍塌大半。只是当江畋带人抵达其中中,当夜激斗所留下的那些尸体、痕迹都已经消失不见,剩下一地瓦砾和残垣断壁。 也不知道是被哪一方势力给清理干净了。但是他只是在周围溜达了一圈,就很容易确定那条坍塌的地道,并没有被人找到或是发掘;这也意味导致当年悲剧的罪魁祸首,并没得以逃脱。 但是,江畋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触发的相应连锁任务场景“《迟到的救赎》/《沉沦之光》”,却并没有因此结束;反而来到了第五阶段“倾国怨怜”;也意味着还有更多的后续牵连。 江畋一边思量着其中种种,一边顺势下令扩大了搜索和检查的范围;随后,同行在场负责另一个方向探查工作的副监于琮,却是闻讯连忙凑过来问道:“监正可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么?” “的确发现了一点东西。”江畋不动声色的解释道:“我现在只想问一句,难道就没有人试图摹拟和计算过?造成如此规模深坑的爆炸,相应的波及范围和抛撒距离,可远不止这点。” “那……根据监正当下的估计,原本可能波及的范围,又该是多大才好。”于琮闻言犹豫了下问道:“不瞒监正,之前莫说是方圆数里,就算是十数里内,都被往复搜索和探寻过了。” “虽然话是如此,但是彼此各自归属不同,虽在统一协调步骤的名义之下,也没多少专门勘察人手吧?”江畋却是摇摇头道:“如此搜查很容易沦为表面功夫,又怎么确保毫无遗漏?” “那监正打算如何行事,下官自当全力配合好了。”于琮听了这话当即表态道:“当下无论是京兆府、金吾卫,还是其余南衙各卫,都有相应人马就近待机,大可作为本部的协力之选。” “不,所有京中的人马,最好都不要动用了。”江畋却是摇摇头道:“尤其是那些参与过现场搜检的,让他们再来一遍,也未必会有所结果的。” “难道,监正如今已经信不过他们,还是其中可曾有什么同谋的嫌疑么?”于琮听了不由表情凝重,而开始疑神疑鬼道:“倘若如此,还请让下官如实上报,毕竟实在是兹事体大。”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怀疑而已;毕竟,现场居然被人清理的这么干净。”江畋却意味深长道:“另一方面,我也相信大多数人已经懈怠了,就算再来一次也徒劳无益。” “倘若这些近在咫尺的人马不动,那么监正又打算调用何方人马,作为本部的协力呢?”于琮却是有些疑惑道:“不瞒监正,本部当下职责和权宜,也仅限于京畿之内,不好再牵涉更多。” “我只是想找一些,基本于此毫无关系的人手。当然不会特别舍近求远。”江畋微微一笑,跑出早已准备好的答案:“京畿道境内,不是还别设有数十所军府,下辖以数以百计的军庄么。” “原来,监正想调用近畿府兵?”于琮闻言不由恍然大悟,却又隐约面露难色道:“但近畿府兵不比地方军府,并非南衙各卫所辖;倘若想要出动此辈协力,就需要请得内枢密使的手令。” “这不就是于副监的胜长之处了?尽管上报和申请好了,倘若试都不试,又怎么晓得没有可能?”江畋这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就说当下京中人马之外,他们是最没有嫌疑的存在了。” “既然如此,下官便就去具状呈文了。”于琮被他看的心中不由咯噔一声,顿时有些虚悬起来;似乎自己隐藏的跟脚和背景,已经被这位监正看出来一些,才会籍此试探和敲打一二。 而江畋望着匆匆辞别而去的于琮背景,却是微微一笑。因为在与东都本部掌院岑夫人,日常的情报交流当中,关于这位副手的背景调查和摸底;除了官方记录之外还有另外一些东西。 根据东都岑夫人最近的密信,作为约定好的定期信息通报之外;还提及另一件事情。就是经过一番自查和清退之后,居然顺藤摸瓜的发现,有人在暗行御史部视线外进行不同程度的人体试验。 也就是说,在西京分部乃至监司直属队里,很早就有知情人在泄密,或是一直给其他部门通风报信。对此江畋也并不怎么意外;事实上随着队伍扩大和人多口杂,这种东西很难继续隐藏下去。 事实上,包括四大傔从在内多名直属队成员,都多少私下报告过;有来自武德司等其他衙门的拉拢和结好。但是江畋对于他们的指示是相应的好处尽管收下,然后再用点无关紧要的消息吊着。 但是,某些人仅凭一些有限的资料和只言片语的观测记录,就敢直接在活人身上尝试进行突变改造;结果就是存活率十不存一,反造成个别不可收拾的后果,不得不请求东都本部善后和收场。 这个结果就让江畋不由警惕起来;正所谓是某种无形的底线被突破了之后,那就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差别了。一旦有人开始不计代价的滥用这种改造结果之后,那就与兽祸的制造者毫无区别。 所以江畋与岑夫人已经初步达成共识,以暗行御史部的名义联署上书;从官面上严厉禁绝这种漠视人命,滥用非凡物品的做法;并顺理成章将其纳入到暗行御史部,监察和打击的职责范围内。 虽然未必能够禁止私底下的作为,当却可以在明面上将其非法化。哪怕最后被朝廷方面否定,或是大内留中不发了;也可以试探出朝堂当中,究竟是哪一方势力,对此态度暧昧或立场有问题。 然而于琮这一次陈文上报的效率,还是远远超过江畋的预期;他仅仅在现场吃了一顿,胡饼烧肉和羊羹汤的工作餐后。来自距离最近咸阳原,编号第637、549、571的三团府兵就相继入场听命。 于是,有了这些全新力量的投入,江畋也没有理由再继续摸鱼下去。或者说,相对于那些被深埋地下的监守殿下,不知道渗透多深的京兆府、北军、诸卫、团练;这些世代府兵反而更单纯些。 因此在江畋的重新部属之下,这些被动员起来轻装集结的府兵;开始以爆炸形成的大坑为中心和基准点,划出十六个扇面方向;由监司成员为搜索分队领头,手持多种工具一路铲草砍树过去。 结果,就像是天随人愿一般;到了下午的申时一刻,随着前方某一路所迅速举起的彩色小旗旗语,代表在第五段接力的搜索分队中,已然有所发现了;随后,一小片锈蚀甲胄被送到江畋面前。 而后,这就像是一个开端和序幕似的;在这个扩大搜索力量的方向上,接二连三又发现了,代表内操卫士的绣衣碎片、嵌入树皮的剑尖、属于宫内款式的残玉、甚至被叼进鸟巢的一截手指骨。 当然了,对于此早已经心知肚明,而内心平淡无波的江畋;却是越发热切的奔走在现场,与难掩喜形于色的于琮一起,鼓励和催促着一众将士,再接再厉取得更多的发现和成果。 毕竟那夜闹出那番大动静之后,各方人马争相往来之下,就算有人想要遮掩什么也无法毫无遗漏。更何况还有当事人江畋暗中引导,事实上就算没有线索,他也可以瞒天过海当场制造出线索来。 因此,当有一片满是污泥的残破旗帜,被从地下兔穴中勾出来之后;被废弃多时的虎圈,赫然已经在望眼前了。而到了这时候,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能够再拒绝西京分部就近进入期间搜查了。 然而,当江畋带领部下闯进了,当夜群魔乱舞、兽鬼横行的虎圈建筑中;却发现里面建筑虽然一片凌乱,并且处处可疑污渍的尚未被清理掉;但是,所有被他给击杀的尸体和残骸,却都不见了。 还没有等江畋主动下令。下一刻,带着后队跟进来的于琮,却是皱起眉头问道:“你们都闻到了么?,似乎有什么奇怪的气味……” 第四百五十五章 惊悸 “什么味道?”身旁专程协调府兵的副尉李环,不由当即错愕道:然而下一刻,江畋似乎也闻到了一种似有若无的奇怪气味。随即在加载嗅觉上的“入微模块”下,他很快就确定了异味的方向。 作为面积甚至比长安城更大一些的禁苑中,诸多赏玩游乐设施之一万兽园的一部分;虎圈原本就是饲养各种藩国进贡猛兽的场所;因此,拥有高大的围墙、哨塔、望楼和其他功能性的建筑群落。 只是在泰兴中兴之后,内廷在京师两大之间另行建立了,所谓的四方博物院和附属的奇珍异兽馆之后;这里的重要性就大大下降。沦为一些品相不好的老弱病残动物安置所,因此逐渐荒废下来。 但是因为当年属于皇家的游苑设施之一,时不时要接待来自天家的游幸;因此建筑用料还是相当的用心和扎实。哪怕历经这么多年风霜雨雪,大多数建筑还矗立如初,只有部分年久失修的塌顶。 因此,江畋一跃而上一处天顶漏风的楼阁;然后又顺着气味的飘向,相继跳跃过好几座的破败楼阁亭台;最后来到了一处大型兽栏边上。这里也是曾经虎圈中,为数不多的还在使用的饲养场地。 因此,在稀疏的荒草黄土之间,依稀可见点点片片残留下来的破碎骨骸;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出奇;因为这些骨骸更像是用来饲喂猛兽的猪牛羊之类。然而在江畋强化嗅觉中却是异味的富集地。 因此,在诸多部下都跟着动向赶过来后;江畋当即下令道:“选一百个人出来,就地使用探铲,以三尺、五尺和十尺深度的梯次,进行网格分区探查和地下采样;随时随地报告任何异常发现。” “得令!”半个时辰之后,在依次响起的呼号声中,换装上长杆管状探铲的府兵,在监司队员的带领下,开始沿着兽栏三尺高的交叉网格标界绳,以一尺为间距依次将探铲深深插入地面又挖出。 而后又将探挖出的土样,倒在紧随其后的板车上容器中;积攒了一定数量之后,就会被提拎上来,倒在一块筛沙的网板,摊开进行过滤和分类检查;结果,这一查就查出了若干个不同寻常之处。 首先是预先清场时被拔出来的野草,上部分看起来还是青翠如初,但是入土的根茎以下却是已经开始枯败发黄。还有一部分附带取样的土色层次和湿度,明显异于其他区域,就像被重新翻覆过。 因此,在江畋一声令下。随着完成大部分探方的府兵退出修整,另一队拿着镐、锄等挖掘工具,围绕着大型兽栏的一角,全力以赴的挖掘起来。随着大片草皮和土块的掀起,突然有人停顿下来。 然后,就见一名府兵转身向后弯腰呕吐起来;然后,就像是更多的人受到了传染;相继从作业地点转身退开,此起彼伏的呕吐起来。这时,在旁监督现场的江畋等人,也后知后觉闻到浓重恶臭。 然后,最先开始呕吐的那名府兵,正在吐着吐着突然间就不声不响的一头倒地;而身边的其他府兵见状想要去搀扶,却也接二连三的捂着胸口,或是按着喉咙露出难受无比的神情,摇晃着倒下。 这下外围剩下的那些府兵,也当场有些惊乍开来,大呼小叫着同袍的名字,想要冲进兽栏内去救援;却被在场的监司队员给直接拦住了。然后就见江畋一跃而下,已然落在了那些倒地府兵身边。 “监正,小心气息有害,请。”于琮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嘶声叫喊道;然后,却见到绝大多数监司直属队员,一副老神自在或是不为所动的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像是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了。 “放心,这世上绝大多数毒物,还影响不到我呢?”江畋对他笑笑道;然后仔细检查了最初那位倒下的府兵;就见他满头满脸都沾染了呕吐物;脸色发青而表情扭曲,身体佝偻在地隐隐抽搐着; 江畋不由稍稍安心下来,只要有气息就好。下一刻,他就提起这名府兵,在后背轻轻一拍;就听对方“呃”的一声,猛然喷吐出一口污物;顿时就恢复了正常呼吸,而本能大口吸气和喘声起来。 然后,江畋又接二连三将那些倒了一地的府兵,给相继抛出了兽栏;又被同伴给合力接住。在一片急促问候和推拿的动静中,他才注意到视野中的提示:“检测到少量生化污染气体,已屏蔽。” 下一刻,暂时屏蔽了嗅觉和呼吸的他,也来到了被挖掘开的土坑前;只见被翻起来的坑底处浮土,隐约可见一些残肢断体的轮廓;只是看起来腐烂的特别快,呈现出大片液化渗透和污染了土地。 而视野中提示的“生化污染气体”,赫然就是来自这些在挖掘中,被暴露在空气中后产生某种反应,严重腐败的畸形肢体和残骸。随即,江畋突然将一点划着的火柴,投入隐隐气体蒸腾的坑中。 刹那间一片蓝灰色的火焰升腾而起,显然在这些腐败所产生的的气体中,还包括了可以燃烧的甲烷成份。片刻之后,这片被短暂爆炎灼烧过后微微变色的土坑,就被重新返工并进一步扩大。 只是作业的人员都换成了监司队员;并带上专门的玻璃和胶皮头罩,外加呼吸阀片和多层活性炭、无纺布,过滤的简易防毒面具;而且还调来数辆硕大的扬谷吹风机,实行更进一步通风和净化。 因此随着斜阳西下,几乎占据了五分之一兽栏地面的深坑,也将层层叠叠的地下埋藏物,彻底的重见天日;而且这些明显属于异类的扭曲畸形残骸,在见到天光那一刻开始,就腐败变质的更快。 为此,江畋不得不命人就地火速搭起,一大片遮挡阳光直射的棚顶。尽管如此,先前暴露出来的部分残骸已是加速消融液化;让坑底变成污秽不堪的一片灰黑色泥淖,也加大了继续挖掘的难度。 然而相比被现场残余的恶臭飘散,给熏得面无人色的府兵们;脸色更加难看的却是副监于琮;因为,他已经注意到其中已经暴露出来的残骸,粗粗估算怕没有数十、上百之数。这又意味着什么? 就在监守殿下在秋猎大营遇袭的当晚,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异类,暗中潜伏到了禁苑之中;然后又被悄无声息的斩杀殆尽。这已不是普通的失职和无能可以解释了;而是某种更加诛心的可怕后果。 “监正,我……我……必须火速回去禀报上方了!”此时也就是心乱如麻的于琮,甚至连日常口语都变了,却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呆下去了。“这个中事态牵涉太大,已不是本部可以独立处置。” “好,但是你必须带上足够的护卫。”江畋出乎意料的痛快答应道,随即又转身对着在旁警戒的四傔从之二喊道:“王郭达、林顺义,你们各自带一组人,亲自护送于副监抵达银台门处……” 王郭达、邓阿图、张褒、还有林顺义;就是最初在江畋的调试之下,适应了身体异变的四大傔从。然后又一路追随转战杀戮下来,无论针对异类还是敌手,都堪称是身经百战和经验极其丰富了。 后来更是继续进行身体的强化调试和修习各种武艺,游刃有余掌握各种武器和道具、奇物的使用技艺。因此,当江畋不在西京分部时,他们各自带领的特殊小队,就是坐镇其中的主要武力当担。 或者说,他们凭借多方面强化过的身体素质,和锻炼出来的武艺、技巧;足以日常对抗训练中,轻松地压制训练有素的半队(2-30人)外行士卒;而如果配备上专属的道具和器械,则战力翻倍。 如果再加上直属队,那些多少经过最初的煎熬和磨难,获得不同程度身体突变强化的三十七名队员;组成五人到七人的战斗小组,那就算是一旅(8、90人)士兵的突袭和包抄,也能够应付有余。 “监正,当不止于如此吧!”然而,于琮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当即紧抿嘴唇道:“这好歹是京师的侧近之地,本官也不是束手待毙之辈。只要派一些普通的士卒……” “这话你自己相信么?”江畋却是冷笑起来道:“于副监难道不觉得奇怪,是什么人在事发后的大搜检中,将这些被屠灭的妖异残骸,给埋藏起来试图遮掩过去么?更何况,我还发现另些东西。” “什么东西?”于琮闻言不由脸色再变道: “当然是与里行院有关的东西。”江畋意味深长的道:“你不觉得这些残骸腐坏的太快么?当初在东都龙门山奉先寺的塔窟事件中,我也见过类似的情形。发生异变的根源,还是我亲手处置的。” “倘若不是刚巧被发现一些端倪,来日就只剩一些无法分辨污泥了。”江畋又继续道:“所以我必须未雨绸缪,以防万一,我在这里坐镇以待后续,你必须安然抵达皇城,并且获得明确的回应。” “我……明白了,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取信与朝廷之中,也为监正求得一个回复。”听到这里,于琮也不由深深吁了一口气,年轻俊逸的表情却是平静下来:“还请千万保重……” 望着满肚子心思策马飞奔而走的身影;江畋也微微一笑,心道:自己一路过来,半真半假的混淆视听、浑水摸鱼的努力,终于得以计划通了。现在,就看身居皇城大内那位“监守殿下”怎么接招? 片刻之后随着挖掘的越发深入,他又注意到了视野当中的新提示:“发现少量生化污染气体……,发现中度生化污染气体……;发现生化污染气体源头,是/否进行收容?”。 下一刻,就在前后两波人轮替的间隙,江畋手中出现了一口半透明的淡红卵形鞘壳。却是在东都地下水城追逐中,发现的那处石穴血色祭坛的残留物。然后就肉眼可见变成了粉红、深红、淡紫色。 而深坑里的黑色污泥积液,却在隐隐的变淡、变得透明清澈起来。这样继藏在六祖金身内吸收精神浸染的,那枚精怪凝结的黄色珠子外;江畋又拥有了一个暂且用途不明的新底牌和手段。 第四百五十六章 内幕 不久之后,皇城大内的前廷部分,丹凤门大街贯穿中轴,百官署衙之首的尚书省内;一名长眉入鬓,庄重端正,身服紫衣龟袋的大臣,在听完了于琮的回报之后,轻轻挑起修长眉头反问道: “礼用,你确信他是这么说的么?实在是期间的兹事体大,吾不得不要慎重行事。” “回仆射,千真万确,一字不差!”面貌清正,气质温和的于琮,同样是斩钉截铁道:“根据监正推测,那位夜游神很大几率,就是被这些潜入禁苑的异类引来,只是后面发生发生了更多意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这个猜想一旦坐实,就是掀翻朝堂上的轩然大波。”紫衣仆射却是摇摇头叹声道:“不要说你们担待不起,就算是吾也没法独善其身了!毕竟,是吾在牓子上签押用印。” “臣仆当然明白,但也有不得不做为的道理。”然而于琮却是毫不畏惧,反而更加坚定的说道:“更何况,监正已主动担下了绝大多数干系,臣仆不过是代为传话和秉承,又怎敢畏首畏尾呼?” “既然那些图谋不轨之辈,可以再度在禁苑之中暗度陈仓,甚至牵扯上监守殿下的遇袭事件;那下一次,岂不就是可以危及皇城大内呼。其中牵涉到的重大利害关系,仆射又怎可能不明白呢?” “礼用啊!礼用……”然而紫衣仆射却没有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的看了他片刻之后,才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道:“真不愧是吾看重的俊才,也不枉你放弃东阁大好前程,转任暗行部的一番本心。” “仆射过誉了,臣仆……臣仆,也不过是就事有感、平心而论尔;别无其他远虑。”然而于琮却是略微错愕,随即面露受宠若惊的躬身道:“倘若尚有不足之处,还请仆射指正、教诲……” “不不,你做的不错,真的很不错。”然而紫衣仆射越发和颜悦色的欣慰笑道:“礼用以为,当初本堂设法助你转任暗行部,又是所为何事呢?难道就为了就近监察,那位来历不凡的江监司么?” “倘若你切以此为职责所在,那吾反要略微失望了。”紧接着紫衣仆射又自行道:“或者换句话说,以那位监司展现出来的的手段和本事,想要逾越行事,难道就凭你能够拦得住,挡得了么?” “毕竟,朝堂当下正要大用他的本事;所以身为佐副,素位尸餐、惟一是从固不可取;但自觉受命,事事针对、妄图制约,同样也是取祸之道。想必你也是多少明白其中道理,才有如今的局面;” “像他这般别有因果和大机缘的人物,也唯有用你本心去对待,才是长久之计。”然后,他又挥手拦下欲言又止的于琮道:“既能配合无虞,也能据理力争,才会取信于人,潜移默化影响之。” “仆射误会了,学生并非此意。”于琮还是忍不住辩解道:“学生……只是觉得这位官正,并非传言中那般的肆无忌惮、或是豪横桀骜之辈;更多见是维护人道,嫉恶如仇的性情率真而已。” “这就对了,他人想要获得这位的认同和赞誉,”紫衣仆射越发满意的笑道:“对了,既然他如此要紧和郑重其事,将礼用一路护送回来,那礼用又可曾见闻过什么异常之处么?” “这……倒是没有遇上什么妨碍。”于琮闻言不由犹疑片刻,还是开口道:“然而,臣仆左近的护卫,似乎探察到若干的疑似窥探和尾随的行迹。” “窥探?这就基本对上了。”紫衣仆射轻描淡写的笑道:“毕竟,这位身上的谜团甚多,又动不动牵扯出偌大的是非和因果;因此,但凡是他稍有轻举妄动,暗中有何止数拨窥探者呢?。” “不过,你尽可以去回复于他,无需如此过于谨慎;毕竟是在大内侧近之处;又是光天化日的众目睽睽之下,没有那么多可令人铤而走险的机会……” 正在说话间,外间挂出闭门谢客的木牌,却被人轻轻的摇动。然后有人轻声通禀道:“仆射,通政司右参议、太中大夫,连公直,递牌求见。”然而仆射却对于琮笑笑:“这不,是非上门了。” 片刻之后,一位身穿浅紫袍、束金环蹀躞,腰挂金鱼袋,长相富态端庄,温澜近人的中年朝臣被引了进来。而对着紫衣仆射先叉手行礼,又颇为熟稔的招呼道:“雨台公,我要向你讨个计较了。” “……且说实话,吾未想到最先来的,会是公直你啊!”然而,紫衣仆射却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你那儿的消息,可真是传的好快啊!本堂方才得到通报,你后脚就紧接而至了。” “无奈,都是为了天家安危之事,实在是难以推脱啊!”身为左参议的连公直,却是意有所指的笑答道:“是以我也受人所托,想问雨台公一声,此事雨台公或说尚书省,打算问责到什么地步?” “公直你应当知晓,本堂在内外朝之间行事,素来是不偏不倚,持正唯公,”紫衣仆射却是收敛了笑容道:“但是这一次,却是内朝或说天家之中,有人逾越过甚了,恕我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还请雨台公三思,如今内外朝维系多年的和睦安定局面,委实来自不易啊。”右参议连公直却苦笑劝说道:“如今天下正当是非纷扰频频,以愚弟所见,实在不宜在兴起大狱,株连内外了啊!” “公直,你就错了,正因为诸事纷扰,本堂才要快刀斩乱麻,才能尽早平复物议啊!”紫衣仆射再度摆动手中麈尾道:“毕竟你等追随文忠公(颜真卿)一脉,历来讲求调和内外,均衡朝野。” “但是我奉行的乃是忠节公(颜杲卿)、张睢阳(张巡)一脉,讲究公允唯直,持正本心;无论是历代的大内之尊,还是扶政三家,都唯有依法秉公尔尔。终究与尔等并非殊途同归的。” “更何况,此事牵连到的因果和干系太大了,就算你们一心想要息事宁人,私下弥合过去;可是也要问垂拱大内的那位至尊,或是扶政三家,乃至朝野中的那些闻风趋势之辈,答不答应啊!” “公直,看在相交多年的份上,且听我一言。”说到这里,紫衣仆射反过来劝说对方道:“当初那位尧舜太后,籍以京兆家的由头,将扶政三家压下了好几代人,但她不在有年,已没人能压得住。” “毕竟,当初诸公在尧舜太后临终前宣誓,要确保天家的血脉,始终高居在位垂拱而治啊!却不是让人为此不惜一切的隐恶掩过;对于所有涉及天家之事,都为尊者讳之啊!” “倘若公直担心此事变成朝堂的大风波,那还请代为传话给你背后的诸位;就说尽量助本堂一臂之力,迅速将其中根源揪出。自然可以在其他人借题发挥前,将此事的影响,减轻到最小的地步。” 不久之后,右参议连公直就辞别而出,又辗转来到了前朝一处无名的小亭中,对着早已等候在此的数人叹息道:“交涉失败了,尚书省的南仆射,已然决意要推动将此事彻查倒地的朝议。” “宇辰,”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其中最为年轻的一人道:“还请替我回复骆大貂当一句,对于此事我辈已经无能为力了,还请他们好自为之,尽快各自撇清干系吧?” 而当这名年轻人领命而走之后,连公直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开声道:“诸位,我打算以通政司之名,参与推动相应朝议;”。余下其他人果然惊声纷纷道:“连左参,你这又是欲以和为?” “当然是想要控制好事态,不至于闹大不可收拾,就唯有亲自参与其间。”连公直毫不犹豫到:“不然话,难道你们要将此事调查的机会,让给朝堂中那些一心籍此出头的投机幸进之辈么?” “连左参高见!”众人不由赞叹道:然而当其他人都相继离开之后;连公直却是暗自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对待此事他也有私心在其中;因为他的先祖连万生;原是参与过睢阳保卫战三十六将之一。 与尚书省南仆射的先祖南霁云,一同效力在大名鼎鼎的张睢阳(张巡)麾下。后来张睢阳奉诏入洛,整顿各路官军;麾下的三十六将也因此各有前程和际遇,自此形成了一股世代关联的政治力量。 然后,在睿贞元明太后的漫长扶政期间,又与忠节公(颜杲卿)、文忠公(颜真卿)身后,为国效力的众多门生故旧、亲族子弟一起,被大力扶持成为了维护天家的中坚力量和重要朝堂派系。 但是,当这位特别高寿的女中尧舜身故后;这些聚集在皇权周围的大小派系,各自相对立场也顺势发生了分化。由此产生了诸如南仆射为首的,号称端持正身、只论事不对人的中允/实务派。 而连公直所在的调和派,又被称为均衡派;主张的是尽力在内外朝间,维持相对的均势与平衡。这样才可在稳固太平的同时,也为那些广大寒门庶族之中的人才,创造更多的上进和报效国家机会。 然而,现如今发生的一系列事态和朝局发展,却已经不是他们这些主张均势的调和派,可以看得懂和把握住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演变 而在东都洛阳城北,金墉城旧址的本部当中。身为掌院的岑夫人,正满脸寒霜的突然带队抵达,位于地下深处的内层密库;随即,负责日常监押内库的一个小队甲士,也被当场解除武装调离现场。 然后,由岑夫人带来的武装人员,迅速接管了内库所有的机关设施,在隐约机扩轮毂转动的摩擦声中,将厚重异常的隔离门给升了起来。紧接着全身防护的数人先行进入,开始仔细探察每处角落。 而其中带队之人手上还端持着一具形似罗盘,实为镶嵌着来自某只异类脑内结核,专门改造而来的感应探测装备;随后他就对外打出了一个安全的手势,然后走到岑夫人身边低眉顺眼的报告道: “启禀掌院,发现尚未消散的细微残留反应,倘若有人调用收容的物件,应当就是在近期内的事情。” 随后,岑夫人才大踏步走进了占地颇广的密库当中。这里四面的墙壁和头顶地面,都被用大片覆盖铅层的青铜板,给遮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下门边若干角度的观察窗和蜂窝状的多层过滤通风口。 而作为收容奇物的青铜隔间和成排密闭柜子,也只占据了其中很小一部分空间;因此一眼就能够看个清清楚楚。而后,岑夫人才继续吩咐道:“成主簿,现在由你监司之人,负责现场的查验。” “是!”作为派驻东都的监司联络人成士廉,也从背后的人丛中走出来,而恭敬接过了岑夫人手中的密库收纳簿册。自有人转动专门的锁钥,将左侧青铜隔间打开,顿时就露出其中大小不一容器。 而在里头存放的正是第一类收容物,也就是具有大范围杀伤力或是严重传播危害性,暂时无法正常加以利用的特殊奇物;目前只建造了十二个单间,以十大天干为编号,但只使用了其中一小部分。 然后,与之相对右侧一排青铜隔间也被相继打开;里面存放着约莫十几件第二类收容物;属于基本没什么危害,或虽具有少量的副作用和影响,但更多具有增益效果的奇物;因此按星宿进行编号。 紧接着,被打开是左右两侧隔间之间,正对门口靠墙比列的一排大型青包铅的立柜;这里存放的是第三类收容物;也是具有不同程度的危害性,但同样被发现了具体实用效果,并投入使用的奇物; 因此为了日常的使用方便,按照其特性和效果范围,命名以上古传说之物,装在相应的青铜灯具、圆盒、球囊、长管、手杖等特制金属器具当中。也是当下暗行御史部,日常申请调用最多的类型。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岑夫人就得到一个噩耗。一类收容物共计五件,惟独就少了来自龙门山奉先寺塔窟事变中的奇物“著雍”,以及相应被就近一起保存起来,一整罐收集提炼的衍生物“虺”。 而铜柜中的第三类收容物也少了两件:分别是宛如残缺的石磬,敲响之后听不到声音,却令人耳晕目眩的“凫徯”;以及遇水之后可以激烈放光,如烈日烧灼的“阳眼”…… 相对于朝堂之中越发汹涌的暗流传动;体现在西京分司内的,则是不择不扣的变相嘉奖。虽然没有提升官品和位阶,也没有任何直接的赏赐或是封赠;但是却从其他方面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补偿。 比如由政事堂颁下堂帖,直接加大了西京分部,所属外行人马的员额/编制。从原本的左中右三团(200/300/200人),增扩为左、右两营(800/800人)又一团(300人);连带装备器械即刻补全。 又比如,将原本由各军推选/调遣健儿的惯例,改成一半由京畿各军奉命推选/调遣;一半由西京分部自行挑选的事权。暂定选人范围限于在京畿/关内道,各地驻泊诸卫、军府、守捉、团练兵内。 与之配套的是,作为西京分部的内行人事编制,还有日常运作的经费和各个部门的申报核销上限;也随之翻了一番。此外最重要的一项变化就是,开放了西京分部自行制备器材甲械等装备的权宜。 千万不要小看这么一项权宜,作为京师侧近之地,所有武装力量都是受到严格管控的。因此,除了针对甲胄、弩弓和长兵器的传统限制之外,也顺带通过了西京分部,有限装备和使用火器的许可。 要知道,作为梁公所留下来的国之重器,朝廷对于火器的管制更是重中之重;而长期被当做中土天朝上国,世代威加四方九边的法宝,和对海内诸侯形成潜在优势/压制,的无形藩贡体系基石之一。 因此,通常情况下只有九寺五监之一的军器北监,才可以合法进行研发和批量生产。而在朝廷军序内,也只配属于北军、卫军和少部分的边军序列。时至如今,也不过才多了一个暗行御史部而已。 而有了这么个许可,江畋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那些从另一个世界获得枪炮制造技术,通过工营厅的由头和名义,魔改之后拿出来使用,而不用再遮遮掩掩的了。 毕竟,在天下承平日久之下,诸多权贵将门宦家、公卿诸侯子弟,以防身为名弄上一两只玩玩,也不过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情。但想要拥有复数以上的火器,那就是一告一个准的谋逆大罪嫌疑了。 当然了,大炮依旧是个例外,这种东西不是正常人会想拥有的。就算绝大多数诸侯外藩,也不是轻易可以染指的。因此,这也意味着朝堂上的诸公,对于某种无形事态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地步。 而江畋也正好抓住这个机会,推动西京分司的更进一步重组和整合;主要是针对名下的武装力量。原本营、团、旅、队、火的军事编制,作为日常管理序列而继续保留,但战斗序列将另行编成。 也就是按照这些新补充的外行将士,遴选过程和日常勤务的综合表现,从中抽选出相应特长和倾向的人选;编成更加灵活机动的若干用途特殊小队。比如轻装便服负责寻找线索的调查队/侦察队。 然后是标准制式配备之下,直面一线冲突的战斗队/镇压队;携带重装器械和车马机动的支援队;专门负责以老带新,进行模拟对抗演练的的训练队等等。每队按照实际需要编列30——50人不等。 接下来作为内行的人员序列,同样编列有一定比例工匠和医师,负责器械整备和耗材补充、现场急救的后勤队;专职内部要害场所和关键部门守卫的内保队;以及直属监司长官的机动队/预备队。 当然了,目前情况下的内保队和机动队,其实就是监司直属队分出来,互为职责转化的两部分;一部分负责内部要害的保卫工作时,另一部分就自动待机候命,转为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预备队。 因此,除了日常参照诸卫标准的薪饷衣粮之外,江畋还通过副监于琮的交涉渠道,为大多数直面一线的将士,争取到了一笔相应勤务津贴和专属的抚恤项目。由此设立了十一等的内部级别和权限。 以便将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专属武装,与其他朝廷军队区分开来;也给他们一个未来的奋斗目标和未来上升空间的指望。当然在江畋规划当中,自己也不过九级权限,十到十一级权限暂时空置。 等到将来有人做出足够巨大的贡献,或是取得常人所不及的功劳之后,才会特别授予。正所谓身为创业者和项目带头人,既必不可少要有会画饼的本事,也要有带领大家把画饼变成现实的决心。 然而,就在江畋全情专注于扩编的部们,而越发忙得不可开交之际;西京分部却是再度接到了,直接从御史台院转来的求援急报。却是来自之前负责在山南西道,带队进行后续搜查的巡道御史。 说是有探索校队,在当地发现了一个规模甚大的野外异兽群。因此,在这位巡道御史的紧急召集下,当地州府组织了一支由各县团结、守捉兵,组成的数千人讨伐军前往剿灭;结果出人意料大败。 当地官军的多名将校因此战死,数营人马在山林间溃散一空;仅有坐镇后方协调各路人马的那位巡道御史,在数百名左领军卫军士的护卫下,退回到了平原地带。就地收拢溃亡而封锁进山的道路。 然而,仅仅是才过了一天之后,他们所建立起来的临时戍垒/木寨,就遭到了多名鬼人带领下的成群凶兽袭击,虽然拼死抵抗之下坚持到天命,而将其打退;但也无力再封锁消息和事态的发展了。 要知道,这是朝廷成建制的军队,第一次在异类面前遭到失败。虽然只是州属的团练、守捉等地方军队,但也不亚于一场局部战争的失利,乃至在影响力上更甚有之。因此朝堂之中已争执成一片。 而在这些朝堂大佬们,为此争出个子卯寅丑来之前;新扩编后的西京分部,就成为了当下唯一可以派上用场的力量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兼程 于是数日之后,在一位来自御史台院的侍御史,和一位枢密院南厅直学士/签书的见证之下;在长安西南城角的城墙下,西京分部举行了一场简短而低调的誓师。江畋带领编成的一营人马出发了。 而后,行经京畿道西南的岐州周至境内,遇到奉命前来汇合和协从的,甘谷、丰山两军府,各一营(700/800人)器械俱全的士卒。经过骆谷口,又加入驻泊在此的右金吾卫两团(240/300人)。 因此,当进入骆谷道之后,江畋的麾下已经汇集了三千人马,以及数以百计满载器械、粮秣的车马。这样,就算这一路上有什么陷阱和埋伏,也可以完全依靠军队的力量,强行推平和碾压过去。 当然了,这也是江畋在这个时空第一次领军出征,因此他专门向枢密院请求指派一位富有军伍经验的副手。他当然不缺乏领军的经验,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中,几乎都要打下小半个西兰王国了。 但是,既然可以假手他人而乐得清闲,又为什么要自寻烦恼的事事出头,或是不辞劳苦、事无巨细的一把抓呢。因此他更多是将南下行程,当成一次武装巡游式的散心,而仔细观察起沿途风物。 正所谓是李白专门有诗云:蜀道难,难以上青天;这大概就是他当初离开蜀地,前往京师游历的心声写照了。然而现如今江畋看起来,传说中的蜀道难,难以上青天,就明显有些名不符其实了。 因为,这条骆谷道正是当年的穿越者前辈,那位梁公籍以反攻关中的主要途径;当年也最先得到了不遗余力的拓宽和重修。因此如今江畋乃是行进在一条两丈宽,足以并行多辆马车的平直道上。 在路边草木葱荣的山壁上,依稀可见当年被用火药炸开山头,再用冷热缩张法所剥裂下石块来的大片痕迹;而这些剥落而下的大小岩石,又成为了现如今的骆谷道,高出山谷河床的路基一部分。 因此骆谷直道的路基,是在这些山石底座上,垒砌更多的碎石和充当填充物的卵石;然后,再铺上数层不同质地的三合土夯实;最后又用名为化石膏的原始水泥调和物,厚厚的铺满和硬化表面。 因此,历经了百余年岁月的往复使用之后,整体的道路结构依旧坚固如初;只有一些边缘的地方有过小修小补的痕迹。此外,道路沿途最为显眼的风景,就是一根根距离不等线缆缠绕的电报杆子。 作为大唐中兴百年盛世之期,得以掌控天下三十六道、十几个大小都护、都督府,的统治支柱之一;依靠这套号称“天罗地网”的原始有线电报网络体系。可以实现“南海朝闻,夕至京城”。 而其中又分为军政两套罗网体系。其中一套为通政司管下,遍及天下上千军州,乃至一些名城大邑的大罗网;还有枢密院所掌握的,通达四夷九边城塞的小罗网;两套并存并联的地方传讯网络。 此外,就是与星罗棋布的电报网络一起,跋山涉水遍布天下每一座城邑的直/驰道,以及配套的半脱产漕营/护路兵制度。因此,只要是直/驰道所过之处,就少不了这些一路林立蜿蜒的缆线长杆。 其中直道,乃是就地取材的矿余、炉渣、沥青、砾石等材料为奠基,用化石膏/原始水泥胶结而成硬化路面的快速马车道;而驰道则是多见于平坦开阔地区,用硬木镶铁加固的马拉长车轨道。 因此,相对之前褒斜谷内猿鸣鸟惊飞的莽荒清寂;骆谷道居然是异常的繁忙和热闹。不但各色行人商旅往来如织,沿途三里一铺、五里一舍、十里一驿、二十里一馆;具是人烟嚷嚷、喧嚣不绝。 而且,大多数人在见到了,江畋带领的大队官军之后,也没有多少惊异和慌乱的形色;反而是纷纷避在路边的同时,毫不避讳指指点点的议论个不停。仿佛是对于这种情况,早就已经屡见不鲜了。 江畋甚至还可以看到,在山壁原本被废弃的古时凌空栈道处,被依照山势建造起了层层的楼阁馆舍;或又是在山谷间奔流的河道上,横跨而过的宽敞廊桥,以及汇聚在廊桥及其周边的小市、野市。 行走在道路上,时不时又能看见被缬刻在山石上,诸如历代诗人白居易、岑参、元稹、韩琮、崔觐等,所留下的诗文题著,以诸多知名或是不知名的后来者的跟风题留,被称为诗崖的特色风景。 从周至县的骆谷驿开始,一路马不停蹄的穿过:满山野樱桃遍布的樱桃驿,谷水、黑水、交汇的三交驿,大山狭夹一隅的骆谷关、林关驿,胥水驿、大望驿、梨园寨、华阳关、回河镇…… 最终抵达了山南西道的洋州真符县时,也只用了一天半时间而已。然后,再从真符县的白草驿补充食水,折转向西南向的兴元府境内;大概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抵达了兴元府治所所在的南郑大城。 而作为天下望要的两京十六府之一,位于汉中平原/盆地中的南郑,也无疑是一座典型繁华大邑;而且四下城门大开而商旅络绎,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受到,之前巡道御史进山讨伐失利的影响和波及。 然而,唯有在见到了亲自出来迎接的,兴元府少尹吕福光以下的若干文武官属之后,才能从他们的言谈之间,感受到那么一丝的紧张和忧虑的气氛;而在江畋抵达之前,当地已重新召集数支军队。 毕竟,兴元府既是天下十六处直辖府之一,同时也是山南西道的都督府,布政、转运、按察、度支诸使的理所,还包括了南郑县的县治。因此,在官场上俗称是一城七衙,恶贯满盈的所在。 因此,仅仅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根据山南西道都督府之命,聚集了包括临近的褒城、西县七八个县,征发而来的团练义勇、镇戍士卒;加强了地方的守备和巡逻,并且等待来自朝廷的下一步指示。 因此,当江畋率部抵达当地之后,也顺理成章暂时接管了这些人马的指挥权。但是,江畋也没有对他们给与太多的指望;而只是下令围绕着当地山区修建工事和哨塔,建立起数道警戒线和防线来。 事实上,在骆谷道中的直道上驰骋时,江畋也陆续收到了来自山南西道的消息。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围绕这次进山讨伐失利的内情;然后基本都将主要责任归结在,那位领军搜山的巡道御史身上。 因为,这位巡道御史在发现了大群野外异兽聚集的消息后,居然采用了分兵五处,其中四路并进、一路殿后的搜山战略。这样只要其中一路遇敌,就可以就地发出信号求援,而汇集其他部队夹击。 问题是,他显然忘记了自己所要面对的,不是寻常的叛军或是盗贼;而是从某种程度上可以忽略和无视,山地丛林影响的兽鬼异类。然后就被异类给相继分头击破;最后还能够迂回绕道直突本阵。 可以说,当地官军中最为精锐的一团左骁卫士兵,就被留在他身边充当保护;结果对敌基本一箭未发,就跟随他仓促退出山区。而他最后唯一正确的决定,就是在山口建立起可以据守的城寨来。 但是,在兴元府和洋州、兴州、凤州地方上,已经陆续有一些零零星星,目击到异兽现身和活动的报告;一时间,靠近山区的几个县治,也难免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谣言四起了。 就在这种诡异而紧张的气氛中。江畋也见到了枢密院所指派而来的副手,从利州日夜兼程赶过来汇合的,一名据说熟悉本地情况,又军伍经验丰富的将领。“山西道宁武镇将庞勋,参见监宪。”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交代 “庞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江畋不由心中一动,当即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的形貌,反问道:“难道庞镇将其实是徐州人士,早年还做过长征健儿不成?” “原来监宪早已知晓卑将了。”名为庞勋的镇将,身形消瘦而手脚粗壮,年纪不大却已经满面风霜,衬托气质干练;闻言却是略作诧异,然后又恭敬的笑笑道: “……”江畋点点头心道果然就是这位;在另一个历史线上“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描述的就是他的故事;不过在这个时空看起来他是没这机会了。 “下官自宁武本镇,带来了官健两营,共计一千四百员,其中马军四百员。”紧接着名为庞勋的镇将,又主动请示道:“接下来的一应行事,还请监宪示下?” “既然如此,庞镇将,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一件事情。”江畋也回过神来对他正色道:“你们都是老于军伍之辈;但对付这些见不得光的兽鬼妖异,我的人才是最擅长的。” “明白,明白,明白!”庞勋闻言倒也没有什么异色,而是连连点头确认道:“下官奉枢密院的均命前来,唯有全力配合监宪行事;一切但凭差使不敢悖逆。” “无需如此,我也不会让你们无条件的牺牲和付出。只要保持基本的令行禁止就好。”江畋却是摇摇头道:“一切都是为尽快平息灾患,建功立业倒还在其次。” “所以,我也不会指望伱甫见面,就能够建立起生死与共的信任;”江畋又继续道:“更不会期待官品和位阶的以势压人,就能让你和你的麾下为之赴汤蹈火。” “上官言重中了。”庞勋也有些受宠若惊,而又做隐隐惶恐状的应道:“多谢上官如此的推心置腹、明言利弊;却不知道卑下,该如何才能令上官安心用事呼?” “我只要确保一个安全无虞后方。”江畋这才抛出答案道:“我会把大多数人地方召集而来的人马,都交给你统带;由此建立起一道行之有效的隔绝缓冲地带。” “那,上官您?……”这一刻,庞勋忽然明白了什么,表情顿变得肃然起来:“难道您要以身犯险,这可不成,如今各路人马汇聚本地,还须您居中坐镇指挥。” “你错了,我身为西京里行院创立者,从一开始就率部奋战在对付异类的一线。”江畋却是摇摇头道:“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还是一样,不会改变。” “所以,你既然成为我的副手,当下需要做的就是确保。其他大多人马不会成为我的拖累。于情于理,他们也不应该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白白送命和折损掉。” “上官,请恕下官无状。”然而庞勋闻言却似乎感到了轻视,微微涨红了面皮道:“您似乎太过小看地方上的儿郎们了;我辈岂是那般贪生怕死的畏缩之徒?” “我当然相信你们的武勇和牺牲精神,但我依旧不能苟同。”江畋不为所动的道:“因为你们的训练和对敌经验。都是同为人类,而非那些神出鬼没、诡异莫测的兽鬼。” “如果是在便于聚众成势阵列而战的平地,或是可以凭仗的城寨堡垒之中;我还相信你们有一战之地。但是在大量兵力难以施展,只能四散搜索的山林间,就毫无裨益了。” “如果你还要坚持己见的话,那我只能多耽搁一些时日,请求朝廷更换人选了。”江畋说到这里面无表情的道:“因为,我不需要一个急功近利、罔顾部属性命的佐副。” “那不但会害人害己,还会拖累破坏我的全盘计划和方略;造成更多难以预料的变数。殊不知之前进三讨伐的失利,还犹自在眼前可鉴呢?……” “监宪所言甚是,卑下明白了。”听到这里,庞勋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屈身拱手道,毕竟国家承平日久,博取武功的机会不多,他于公于私都不想失去这次机缘:“还请下令。” “还是那句话,我会将大部分本地人马交给你;围绕着发现妖异行迹的山地边缘,多设哨楼、壕沟、堡寨、拒马和拦栅;建立起一道足够缓冲距离的警戒线和隔离地带。” “同时许你编列数只机动队伍,伺机围剿流窜地方的个别异类。如果觉得施工作业的人力不够,我可以问兴元府调集更多的民夫劳役协同,乃至提供长期封锁所需物用。” “上官真乃思虑周全,卑将委实望尘莫及。”听到这里,庞勋却是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真实心实意的赞叹道:虽然直接建功概率少了,但能遇到这位很有主见和担待的监宪,未尝也不是一件坏事。 “不用多余的恭维,只要化为实际行动就好。”江畋又微微一笑道:“作为佐副职责,你可以提出任何意见和建议;但一旦下定决心之后,就必须不折不扣的贯彻到底。” “不然,我会让任何敢于阳奉阴违、破坏大局之辈,知道什么叫做朝廷法度之外,还有可以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惨痛代价。”江畋冷笑着的总结道:“勿要言之不予。” 正在并肩而驰的言语之间,前方仓促建立土木尚新的进山寨垒,已然出现在了视野当中;只是除了耷拉在风中轻轻抖动的军旗只在,整体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炊烟和人声。 直到吹号数遍之后,才有人自内而外的将厚重横木寨门打开;然而,当江畋在前呼后拥之下策马而入后,却闻到了扑面而来的一股浓重气味,就像各种腐烂和排泄的混杂。 而那些四散在寨垒当中的守军,也在大量外援到来之下;重新泛发了活力和精神一般的,纷纷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只是他们大多数衣甲不齐和须发杂乱,形容消瘦潦草。 随即当场点集了寨垒内的兵卒,居然还有一千三百多人;显然在这段待援的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收拢了不少,从山中讨回来的溃兵;只是其中伤病员比例占据很大一部分。 而且在缺少医药和治疗手段,又不敢轻易外出取水、打柴,还有人和牲畜、异类尸体就地掩埋的情况下,寨垒内已在短时间出现了瘟疫的迹象。而且巡道御史也不见踪影。 随后,江畋就被人引到了寨垒内,一处最大的临时木构建筑上层;可以俯视全场的简陋房间内;见到了那位缺席外面点阅的巡道御史。只是他此刻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 哪怕外间是阳光普照,气温最高的时刻;他整个人形容销骨的蜷缩在,厚实的毛毯和被褥当中,紧闭着眼睛颤颤发抖着;还散发出一种伤药膏混杂着伤口腐烂发臭的气息。 然而,按照如今寨垒里硕果仅存的一名右骁卫校尉所述;在这段等候外援的日子里,这位巡道御史身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知耻而后勇式的,再度发起了几次试探性反攻。 虽然没有杀获几只兽鬼,但是却因此接应和收拢了一批,山中逃出来的残余士卒。因此,他也由此一步步加大,深入山区的搜索范围;结果就在最近一次进山之后出事了。 虽然在折损了数十人之后,还是在那些异兽截断后路之前,成功退了出来;但是这位巡道御史,也在乱战中被兽爪抓伤;然后却强撑着逃回来之后就陷入了毒发热病当中。 然而,江畋只是简单看了下对方的情形,就可以确认;与其说是热毒,不如说是没有及时清创杀菌之下,伤口感染导致的全身并发症。但好在一点这世界虽然没有抗生素。 但是作为染料成分的磺胺,还有热带特效药的金鸡纳树皮、黄花蒿提取物,都在穿越者前辈的干预下;流传世间很多年了。因此,只要将他送到后方去还是有机会活下来。 因此,在接管了当地的守卫之后;江畋就下令对于这处山口要冲的寨垒,进行扩建和改造;进一步加深、拓宽了外围的壕沟,加大了拒马和拦栅、陷坑、地刺的范围和纵深; 布设多重便于架设火器和弓弩的胸墙和土垒;又在本寨垒后方间隔一箭之地,重新规划了一大片地面。插上标界的木桩;排上车辆;组成一个规模更大的临时联营容纳后队。 只要等到后续的劳役和物料送达之后,就可以马上开始大建;并且以此为基准建立起,延伸向东西两翼,逐渐建造起各种哨塔、箭楼,构成包围山地边沿的警戒线和缓冲区。 最后,随着肉眼可见被堆叠起来的高大梯形土台;在装满泥土的草袋和藤筐的组合下,一个个简易炮垒阵地就此成形了。而大桶大桶的猛火油,连同投射器也被搬运了进来。 因此,江畋也对着副手庞勋,暗自下达了一条特殊命令;也就是在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允许他使用这些器械来放火烧山;作为对敌的应急手段,和特殊告警的方式。 当然了,真要到了这一步,这就意味着其他手段都已经失效,而需要大军压进全面决战了。 然而,正在简陋的木制大厅中,聚集一众将校发号施令之际;江畋突然似有所感一般,伸手拔出佩刀猛然向上一掷。在场众将就听头顶一声凄厉嘶叫,一大蓬液体溅落而下。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内现 下一刻,在场众将就看见,原本头顶上空无一物之处;突然就现出了一只奇形如蜥的鬼人。然后在嘶声哀鸣着奋力挣扎的持续体液喷溅之下,就带着贯穿身体的刀柄一起,骤然跌坠下来; 这也吓了那些地方出身的将校一大跳,不由的纷纷惊退开一大圈;然后才变成七嘴八舌的惊呼叫喊声:「大家小心!」「保护上官!」「来人,有异类偷袭!」「卫士……卫士何在……」 其中唯有身为副手的庞勋,突然擎刀冲上前去,眼疾手快的扎穿这只蜥形鬼人的脖颈,将其钉穿在地面上垂死待毙。然后才对那些退散开的将校们怒斥道:「慌什么慌,没见上官在此吗?」 「不错,莫要自乱阵脚了。」下一刻,老神自在的江畋才对他赞许的微微点头;「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身为国家经制的官军,倘若连这点小场面都受不了,那还谈何保护士民讨伐异类?」 「不过,此处的守备也太过松懈无防了!」随即江畋又转而肃然厉声道:「居然都让异类摸进了中军要害,直接趴附在头顶上窃听军机要务了;营中如此荒唐懈怠,又怎能不屡战屡败呢?」 「卑下人等不知利害,突然遭遇不免出丑露怯;倒教上官见笑。」庞勋闻言也连忙开声道,同时带头半跪在地上行礼道:「为此我辈愿受任何责罚;只是接下来一应行事,还请上官示下。」 「庞镇将,着你离开带队,立刻搜索营中每处地方,每寸边角;看看还有多少隐匿的威胁。」江畋也毫不客气下令道:「除此之外,点集原本营内所有人员进行现场审查,逐一甄别过关。」 随着江畋一声令下,聚集在此处寨垒中的各路人马,也相继发动了起来;变成掘地三尺式的拉网搜查。然而,这一搜查果然就查处了若干问题来了;营地的水源和粮食储藏处疑似遭到污染。 然后,在检查外围沟渠的时候,又无意间发现了一只潜藏在泥土当中的异类;仅仅来得及将其击伤逃走;紧接着,在集中管理牲畜的厩栏内,发现了若干已经被吸血并吃空器脏的牛马尸体。 最后,沿着这些痕迹找到了营地边缘的一颗参天大树上;用火箭齐发之下惊扰出一只,仓促远遁而逃的蝠翼鬼人;然后,就被就近严阵以待的监司战斗小队,用投出的锁链和钩网套住扯下。 但是,这一轮拉网搜查之后,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结束。紧接着,营中那些幸存的士兵,也被解除了武装之后集中看押起来;按照每火(10人)编制,分批带到外围新建车营进行身份鉴定。 虽然这个命令一出,营内收拢的那些士卒不免怨声载道,或是当场大声喧哗起来;但是在十数倍外援的弹压之下,当场拉出数十个叫得最响的执行一通军棍,最后还是不得不乖乖接受号令。 然后,他们就被三五成群的押解出去,全身脱的仅剩下一条裤衩子;由随行的军医逐一检查身体,确认留下来的伤创和可能存在的病情;然后另行隔离起来,以免变成某种瘟疫散播的根源。 紧接着分组询问和登记相应的身籍归属,并与同乡、同袍的供述进行交叉对照;结果就再度查出至少十几个,身份与他人的描述严重不符,或是口供多处可疑的嫌疑对象,但事情还未结束。 随着傍晚开始造饭炊食的香气,在后方联营中飘散开来,其余通过鉴定的大多数士卒,一只紧绷和惶然不已的情绪;也终于得以松懈下来;而开始自发列队领取食具;准备就地开火吃饭了。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再度发生了。只见一名满脸呆滞麻木的小校,突然间就冲出了排好的队列,而忙不迭的向着一处营帐背后跑去。然而,下一刻他就被维持秩序的监司队员给拦阻了下来。 正当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一片侧目之际,就见这名小校突 然间就惨叫了一声;然后,捂着脸面一头扑倒在了地上。下一刻,那些严阵以待的监司队员,就毫不犹豫的将一张勾网罩在他身上。 紧接着在一片惊呼叫骂和质问声中,又用双叉棍和朴头枪紧紧箍住他的四肢。这时这名骤然受制的小校,却是出乎意料的奋力挣扎着,以令人诡异的姿态反扭过手脚,竟然将身体挣出大半。 这时候,一些距离近的排队士卒,也终于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这名小校所挣脱出来躯干和头颅部分的皮肉;却是像是烧化的融蜡一般,层层叠叠的耷拉流淌而下,看起来惊怖不已。 随后,一支管状的特殊药箭突然射在了「他」的后颈上;几个呼吸之间,这名发生异变的小校就不再挣扎;以反扭着四肢的诡异形态,浑身僵直的硬挺挺以头扑地,浑身也蜕变成另一种模样。 这时四下才一片哗然大惊、喧声四起;因为再愚笨之人也可以当场看出来,这名小校并非是真正的军中同袍,而是不择不扣的异类化形而成的。这也意味着这段时间,他们与异类生活在一处。 于是,这就像是某种打草惊蛇式的连锁反应。接下来在这些,又有数人一声不吭的突然离队;然后,又被早已带队埋伏在外围的监司成员,给暴起发难一一拿下;又有人嘶声叫嚷着扇动左右。 然后,就被身边同袍如避瘟神一般的纷纷退让,当场暴露出来;又给维持秩序的军士一窝蜂围起来,不由分说的制服按倒在地。虽然事后证明并非是异类,但扰乱军心的严厉惩戒是逃不掉了。 然而就这么一遍甄别下来,就发现足足三名士卒,都是由被称为腑食鬼的异类变形而来的;而且都是利用山林中逃出来的溃兵身份,冒名顶替已经遇害的正主,在营地中潜伏活动了好些时日。 因此,作为前任的巡道御史实在是败的不冤;有这些善于伪装成受害者的异类,潜伏在麾下兴风作浪,基本上他每一次进入山林的搜索行动,对于那些异类几乎都是单向透明而无可隐瞒之处。 事实上,在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目前编列的《怪异图鉴》上,已有数十种的异类图样和配套说明。其中主要分为人形的鬼人类和兽形的异兽类两部;这种腑食鬼就是其中危害靠前的品种之一; 相对于那些使用爪牙战斗的普通鬼人而言,这些腑食鬼所表现出来战斗力并不算高;但是棘手的是它的彷生变形能力,很方便其藏在人群中行凶作桉之后,然后再重新改头换面得以逃之夭夭。 但好在腑食鬼的变形能力也不是无限的。每变形一次都是一种消耗,需要相当的时间间隔才能逐渐恢复过来。而且,期间需要进食活物脏器维持现有的形态,不然很容易会出现外形溶解崩坏。 当然了,对于暗行御史部来说,腑食鬼既然能够上了这本特殊图鉴,也意味着已研究出初步的对策和手段。比如,捕杀腑食鬼后所的脑丘腺体提取液;对普通人而言只是一股令人作呕的异味。 但是对于伪装形态下的腑食鬼及其鬼人同类,就是某种不由自主刺激变形的催化剂;而在变形过程中的腑食鬼,是像自然界蜕皮的动物一般;处于严重削弱和虚脱状态下;便于甄别和后续捕获。 除此之外,在后续身体检查当中,还有二十多名逃回来的士卒身上,发现不同程度的异常感染和慢性的毒素侵害;甚至还有一名士兵的后股伤口血肉中,不知何时寄生了数条拇指粗的蛆状生物。 而这种蛆状生物同时还具有水蛭/旱蚂蟥一般的麻痹效应;因此,被寄附的士兵不但没有什么异样,甚至还产生了身体有所好转和痛楚减轻的痊愈错觉;这就不免令人毛骨悚然而要格外警惕了。 显然,这些异类的能力和手段,也在某种无形的天地渐变下,慢慢地持续进化当中; 由此变得越发的纷繁多样和诡谲难测。而这一次朝廷讨伐军队的失利,似乎就源自躲在幕后势力的某种尝试。 转眼之间天就黑了;随着各种火笼、火把和风灯,将偌大营垒照的一片通明的同时;对于已经捕获的三只腑食鬼,及其可能存在同党和内应的审讯,也在一片断断续续的凄厉惨叫、哀嚎中开始。 当然,江畋已经不用直接参与这种事情了,如今的暗行御史部麾下堪称是多元人才济济,尤其是曾为御史台牢出身的慕容武加入后,也带来更多的创意和想法,他只要等待一个具体的结果就行。 这样等到天亮之后,就可以直接点集专业人手和器材,进入山区采取犁庭扫穴的针对性打击。然而就在一片紧张而躁动的气氛中;江畋安然自若的和衣睡到半夜,却突然听到充当警哨的炮击声。 显然,是那些藏在山林之中的异类,已然迫不及待对刚刚抵达的援军,发起夜袭式的主动出击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夜战 当江畋一跃而出站在便于瞭望的中心塔台之后,就见到了格外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这座寨垒所正对的大片山林,仿若是在夜色下一下活了过来一般;风摇树动、暗影重重,不知道多少兽瞳的闪烁期间。 又在成排连片闪烁不已的火器竞相迸射之下,随着一团又一团按照预先标定的射界,争相抛投而出的火油罐,在黑暗中炸裂开来和火花迸溅如雨。瞬间照亮出大片大片地面上,奔涌而至的密密麻麻兽潮。 一时间,激烈的鼓号和叫喝声,密集的火器放射与火油灼烧、火药爆裂、刀枪斩击声;还有兽潮滚滚中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咆哮,与被击杀、践踏的惨烈哀鸣声;此起彼伏的密集交织成一幕惨烈奏鸣曲。 事实上,从一开始乘夜偷袭的兽潮,触发了外围拦网和拌索上示警的响铃,再到踩踏触发埋在地理的发火雷;又掀翻、撞倒用来阻滞的拒马、拦栅;踏平插着尖桩和竹签的壕沟、陷坑,也不过是片刻间。 这些似乎不知畏惧和恐慌为何物的异兽,就已然踩着一路铺陈的同伴尸体;冲到了内圈的胸墙下。然后,才遭到了多层阵列的各种火器,劈头盖脑的迎头痛击;几乎是尸横枕籍的在胸墙下迅速堆叠起来。 然后,位于土垒上的炮位也开始轰鸣发射;交替迸射而出的灼热铁球与散弹,也纷纷落在汹涌而至的兽群之中。前者以曲折弹跳的弹道,击穿崩碎了所过之处的兽躯;而后者以扇面将成排异兽击退贯倒。 又有阵垒中抛射的火油罐,在前赴后继的兽群上方炸裂开来,而漫天火雨迸射溅落在,那些最为密集的兽群中;刹那间粘附烧灼的剧痛,也让这些狂暴向前的异类,突然出现些许混乱乃至相互撕咬起来。 而有了这么一个骤然出现的缓冲和间歇,也让更多近战的刀排兵和披甲矛手迎上前来。将那些乘着阵列火器,相继装填的短暂停顿,而争相冲过胸墙的漏网之兽;合力戳刺、砍劈着围攻扑杀在阵线之内。 然后,仅仅是这一照面的片刻之间,就造成了阵垒沿线至少上百人等伤亡;还有人直接被扑上来,又被打杀的异兽给活活压死在身下;或是交替迎战中被不小心拉出阵线的掩护,在兽潮奔涌中尸骨无存。 但是,居高观战的江畋反而是略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之所带来的底牌可远不止眼前这些,也还没来得及完全展露出来。倘若兽潮都是这种狂突猛进、毫无战术可言的一波流,那就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了。 因为,只要摒除了令人猝不及防的偷袭,在战术上制造的突然性之后;这种只凭本能无脑扑杀的一窝蜂/兽潮战术,是消耗不过准备充足而训练有素,还有工事依托的人类军队,由此越发彼消此涨起来。 就在这些原地布防的将士,成功斩杀了最后一只仗着体型硕大、皮粗肉厚,带着满身箭矢和皮开肉绽的伤口,冲进阵线、四下冲撞践踏的大角犀形异兽后;那些因为火焰四散外围工事的兽群也骚动起来。 随后,似乎在某种无形的震慑和力量驱使之下,这些三五成群的异兽,突然间就狂暴无比的相互撕咬和扑杀起来。转眼之间就咬住其中受伤最重,或难以行动的同类头颅四肢,鲜血淋漓的撕碎吞噬一空。 而在这些异兽撕咬之间,那些溅射的污血和乱飞血肉皮毛,无意将持续燃烧的片片火光,给浇熄压灭了不少的同时;剩下那些异兽身上的伤创,也在大口吞噬了同类后,肉眼可见的出现不同程度的恢复。 如此当面自相残杀、相互吞噬,而又迅速恢复过来的血淋淋一幕;也让阵前大多数士卒不由头皮发麻为之一窒,出现了短暂的失声;还有的人甚至手中兵器都握不紧,而靠倒在一边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来。 然后,更多奇形怪状的兽群也涌出了黑暗,黑压压的充斥着山林一侧的视野。然而,它们却没有立马冲击或扑上前来;而在某种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原地分成了数股之后,又持续不绝叫唤了片刻功夫。 随即,十数只体型硕大,身上还披着类似具装的大兽,在弥散的烟火之间骤然现身。而在这些异兽身边还跟随者若干,同样端持兵器,身披甲胄的奇形怪状鬼人;就这么驱使这前沿的兽群如潮奔涌而至。 而在副将庞勋的亲自奔走督阵之下,已经拉走了伤员和尸体,重新完成整队和修补阵线的那些前沿将士,也不由出现了些许骚动和哗然。随后江畋就知道为什么,有人已经认出来那貌似是阵亡友军的遗物。 好吧,想不到如今这些鬼人和异兽,也懂得简单战术和利用武器铠甲了。当江畋见到这一幕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四路进击的官军,会遭到灭顶之灾了。事实上就算是合兵一路进击也没辙的。 因为,在那种无法投入和铺开兵力优势,也没办法发挥军阵和兵种配合的加成,视野有限而预警不及的山地密林里;一旦遭到异兽集群的冲击,简直是一场灾难。哪怕零星偷袭和骚扰也不免令人疲于应付。 “官长,是否可以让儿郎们上前预备万一了。”随后,就见身边待命的直属校尉林九郎,主动请示江畋道:“倘若这些鬼人夹在兽群中乘乱进击,以眼下这些地方将士的状况,只怕挡不了多久就会生变的。” “暂且无妨,你们先做好迎击和接应的准备,但是不要轻举妄动。”江畋却是轻轻摇头道:“倘若眼下这些人马,连据营而守都做不到,那日后又怎么面对其他兽祸,这是一个长痛不如短痛的必要的代价。” 下一刻聚集在外围的兽潮,已在如同拍浪一般的咆哮声中汹涌而至。然后又在重新加强和更替过的阵垒背后,烟火四溅密集攒射的弓弩火器下;浑身血花迸溅,插满箭簇,参差不齐的接连栽倒、翻滚在地。 除了后方抛射的擘张弩和铁臂弓之外,又有加入营中的绞车弩和木单弩抛射;又有插满箭簇并联发射的的火巢车/一窝蜂,使用铁膛发射铁渣的箍木炮/满天星;几乎是接二连三的轰击在咆哮突进的兽群中。 然而这一次的兽群,却是在某种无形的带领之下,同时分成了前后数波的多头攻势;并且相互之间还松散来开了距离;因此也大大降低了相应杀伤效果;往往只有被炮子正中,或被巨矢贯穿才会骤然停顿。 因此,转眼之间有浑身带伤冒血的凶兽,相继冲破烟火弥散的前沿,跃上了营内士兵所据守的胸墙和营栅,然后被严阵以待的林立长矛刺穿身躯和头颈,又在垂死挣扎间被贴近的刀斧,斩断四肢劈开头颅。 但在这些凶兽负隅顽抗的挣扎之中,也同样抓咬着扑倒、践踏、撞翻、掀飞,身边争相聚拢围攻的士兵;制造出同样惨烈的伤亡比。因此转眼之间,随着墙边迅速堆积尸体累累,阵线上的缺口也越来越多。 这时候,阵垒后方也终于响起了数声短促的擂鼓,然后又是一声尖锐的金板响声。作为殿后和督阵的两团金吾卫士兵,也骤然推进上前,猛然投掷出一排碗口大的球弹来;越过同袍头顶落入争相涌入兽群。 下一刻,如闷雷般的连声震响和轰鸣,随着连片炸裂迸射火光烟团升起;那些涌入阵线的异兽也被掀翻、震倒、滚落下去;虽然又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爬了起来,但却停在原地,似乎暂时失去了攻击欲望。 然后,那些陷入缠斗和混战中的士卒,虽然同样给被近在咫尺的冲击,给震得七荤八素;当也得以在后队同伴的搀扶和拉扯之下,迅速脱离了与这些阵前异兽的缠斗和死战。而接替他们则是全新的生力军。 那是数排横阵以对,从头到脚覆盖精铁甲胄,只留眼部外露的重装甲兵;他们手持人高的长柄陌刀和双持的长柯斧;在短促而激荡心魄的鼓点声中,随着口令赫赫同声小步逼近涌入的异兽,齐齐挥斩如轮。 刹那间就像是一道铁人组成的绞肉机,又像是一排犁过地面的联合收割机。那些主动扑前或又是被卷入其中的异兽;刹那间就化作了漫天血雨和残肢断体纷飞。正所谓是:“如墙而进,所当之敌,人马俱碎。” 转眼之间,闯入营垒内的二、三十只异兽;已化作一地的血肉狼藉。而见到这一幕身临一线的镇将庞勋,也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作为山西都督府下辖五镇戍军之一,这都是他在宁武镇所编练的亲锐健儿。 而站在高台上的江畋,也不由点点头,陌刀阵这种长兵战术,果然是具有大型生物的特攻效果。反倒是普通火铳,在对付这种皮粗肉厚的异类面前,效果还不如强弓劲弩之类的冷兵器,或是炮射散弹管用。 然而下一刻,就有数只大过牛一圈的披甲兽类猛然飞扑而入;同时拍爪和撕咬在那些,原地巡梭不前的异兽身上。顿时就在惨叫连声中,将其重新驱动起来扑杀向前。而顺势连斩数波的陌刀阵却略显疲态。 最终被一只披甲兽撞进了队列之中,虽然很快就被交相斩击、砍析的浑身血肉横飞;但也仗着体型的硕大,在转身翻滚之间,接连撞倒、顶翻了至少十几名陌刀兵;由此也破坏了原本整齐划一的绞杀阵形。 但好在其他待机的生力军,已从两翼的间隙掩杀过来;持矛挺牌的再度抵挡住了,那些紧随其后的若干兽群;再度纠缠厮杀成一片。与此同时在阵垒的另一侧,却突然响起当当作响的连声金板;告警。 江畋不由转头一看,却是布置在阵垒侧后两翼的炮垒,不知何时遭到了摸到近前的持械鬼人围攻;而在一片刀枪戳刺、火光迸射的嘶喊中跌坠如雨。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夜战2 紧接着,又有多只披甲大兽接连撞碎胸墙、掀翻了拦栅和挡板,引领着兽群横冲直撞进防线内圈;将零星来不及脱离的士卒;或是行动不便的伤员,给当场扑倒在地或是踩踏而过。 而这时犹自原地坚守的陌刀横阵,却已经出现了好几处混乱和崩散的缺口。这一幕也让一直形容不动的副将庞勋,不由得隐隐着急起来;因为,他所依仗的底牌大都已用在这里了。 也因为相比之前那些只凭本能驱使的兽群,新出现的这些披甲大兽,实在是太难对付了。不但体型硕大皮粗肉厚,还拥有甲胄的防护,这也让阵列陌刀手没法一个照面就将其斩杀。 反而是被其辗转撞击和踹他之间,轻易的破坏了队形和娴熟默契的协同合力;再加上脚下逐渐被越来越多尸堆和血水所拌,而逐渐失去了可以腾挪施展的空间,不得不混战在一起。 接下来;如果没有其他变数的话,他就只能调集后方那些地方的团练来凑数,或是率残部退入到未完工的后方大营中了。想到这里,他不由望向不远处高台,似乎不为所动的江畋。 随即他深吸了一口气,交代一名校尉分兵支援炮垒,又咬咬牙准备带着亲兵上前迎击:就见一名金吾卫小校匆匆而至,手中举起令旗高声喊道:“监宪有令,请镇将率部稍稍后退。” “后退?”庞勋闻言不由一惊,看了眼那些正在混战中,背靠背结成相互配合的大小战团;争相砍杀、戳倒某只凶兽,但也在不断被异兽扑倒、撞翻,而伤亡不断扩大的部下将士; 这时候,炮垒上交相发射的轰鸣声,也似乎变得越发稀疏下来;似乎是因为有个别炮垒上,被争相攀越而上的持械鬼人突破一角;而不得不停止了发炮,陷入到惨烈的近身厮杀中; 下一刻,因为战斗的惨烈而热血冲头的庞勋,终于想起来之前与这位上官约定。于是乎他抄起手中的一双四棱铁锏,轻轻交击着发出某种脆响,而让左右待命的亲兵都聚拢在身边。 然后,就见作为最后防线的那些金吾兵队列中,再度抡臂如圆的相继成排抛出了一个个球弹,落在了混战中的兽群后方;碰碰碰作响的炸裂开,一蓬又一蓬的暗红火光和黑烟滚滚。 虽然因为兽群四散缘故,没能直接炸死炸伤多少异兽;但近在咫尺的声响和火光、气浪冲击,还是让这些明显受到某种无形驱使的兽群,当场变得反应迟缓、停滞和徘徊巡梭起来。 甚至,庞勋还看到了兽群中若干被炸倒的异兽,居然摇摇晃晃起身之后,就此掉头向着后方就跑;或是不辨方向的冲向了其他方位,脱离了近距离内的战场,然后又被披甲兽扑倒。 然而,仅仅是这片刻之间的混乱和停滞,也足以让庞勋亲自带人冲上前去;双锏挥舞如旋风的一鼓作气击碎、打烂、戳穿、挑翻,数只大若小牛的异兽,也在兽群中撕开一处缺口。 然后,又在左右亲兵持牌挺枪的竭力掩护下;踩着满地的尸骸和血肉枕籍,继续向前突进了七八步。然后,才在一只浑身被斩击的破破烂烂披甲兽,摇头摆尾扑咬、践踏、拍击下; 就地翻滚躲闪着抽冷子投锏扎中对方的左眼;又利用短暂制造的视野盲区,而另手铁锏扫砸在它缺少遮护的口鼻处。顿时就随着喷溅而出的硕大断齿和血水、口涎,再度躲过啃咬。 而就在庞勋亲自上阵,所制造出来的这短暂间歇中;包括哪些陌刀手在内,大多数陷入混战的士兵,也终于得以且战且走彼此交替掩护和搀扶拖曳着,退到作为最后防线的阵列中。 而后几声预警和催促式的金板再度响起;而完成投弹的那些金吾兵,却是当场毫不犹豫的戴起了,一副堪堪遮住口鼻的面罩或是湿巾。下一刻,从他们的阵列中,再度投出了球弹。 然后就瞬间在那些暂时堆挤成一团,又在披甲兽咆哮和撕咬之下,重新驱使向前的兽群中。这一次却没有任何的火光和气浪,而是在一连串沉闷爆响后,迅速弥散开来的浓稠黄烟。 仅仅是数个呼吸之间,这些进击的兽群就大多被笼罩在滚滚黄烟中。而在作为亲自殿后的庞勋和他的亲兵,在交替撤退中仅仅有人不小心,吸了口带有一丝黄烟的空气就颓然而倒。 然后就被庞勋骤然返身,眼疾手快的抓住一角衣炔,用尽全力的一气拖回到了阵列中。尽管如此,隐约嗅到一点气息的瞬间,还是让庞勋骤然头晕目眩,五庄六腑不断的翻江倒海。 而始终紧紧跟随他落在最后的几名亲兵,同样也是十分不好受的,一退到阵列中就佝偻起身子,开始呕吐不止。而作为十多步之外首当其冲的兽群,就反应更加激烈或者说惨烈了。 因为,在这些短时间内凝滞不散的黄烟刺激和烧灼下,许多异兽的口齿鼻眼等处,身上正在缓慢愈合的伤口处;都出现了明显的溃烂和溶解;痛彻入骨的当场相互撕咬和吞噬起来。 甚至就连那几只披甲大兽都没有例外,原本可以驱使兽群的某种威慑力,也像是一下子消失了一般。一时间身上竟然被攀附和撕咬上了,好几只略小的异兽,一时间挣扎不得脱身。 短时间内,也只有十几只靠前的异兽,在某种惯性驱使下,冲出了烟气的笼罩范围;但全身都是烧蚀和溃烂的痕迹,动作也变得歪歪扭扭的迟缓下来,转眼就被阵列中的刀矛戳杀。 只觉吐无可吐的庞勋,也重新直起腰来之后。就见那些已经完成重新整队的弓弩手,还有装填完毕的各色火器,也重新开始发威,却是集火在兽形绰约烟气中,几只体型最大目标。 与此同时,庞勋也在注意到侧翼的战况变化。正受到成群持械鬼人围攻的多处炮垒,同样也笼罩在弥散不去的黄色烟气中。只是原本厮杀吼叫的动静已经沉寂下来,重新开始发炮。 片刻之后,满身是血却如释重负的庞勋,也来到了江畋所在的望台上;恭恭敬敬的抱手请示道:“监宪,营内的儿郎们已经重整完毕,尚有一千四百名可用之士,只待您的号令。” “都已经鏖战了大半夜,想必将士们都是疲惫倦怠不一,先让他们原地保持警戒,轮番休息一二!”然而,江畋却是对他微微一笑道:“至于更多后续事,就交给监司所属好了。” 庞勋这才反应过来,原本一直守在上官身边的那几名将校,此刻已是不见了踪影。在望台下方用来待机的营帐中,也已变得空荡荡。显然在正面厮杀正酣之际,他们也悄然出动了。 随后就像是验证了庞勋的猜想般;在阵垒之外被践踏、撞断的幽暗山林中。也持续响起了兽类的惨叫和哀鸣,还有被斩杀和砸断骨骼的脆裂声;以及连片树木摧折和追逐缠斗的动静。 这时候,阵垒中再度传出来一阵惊呼声。却是仅存的那几只披甲大兽,终于在撕咬争斗中摆脱了,其他发狂异兽的纠缠;冲出了黄烟笼罩的范围。然全身也变得破破烂烂、甲片剥脱。 仅仅是跌跌撞撞的向前奔出几步,就被交叉放射的炮子击中肢体、躯干;污血迸溅的摧折扑倒在地,但是又在某种本能驱使下,竭尽全力的拖着残肢断体,咆哮不绝向前又爬行几步。 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特大号勾网,给重重套住身体;然后又用抵近的投矛,将其交相钉穿在了地上;紧接着再怎么挣扎也挺立不起。自此,吼叫和咆哮声也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哀鸣。 而听到这些声音,包括庞勋在内的大多数在场将士,也不由的心中一松;虽然黄烟中还有撕咬争斗的动静,当至少这一夜令人惊心动魄,而又格外艰苦卓绝的战斗,终于可以结束了。 与此同时,在正对营垒的山头最高处,一座便于俯瞰山下全境的突出崖壁上。三五成群全身笼罩在灰黑色袍子里的人,却是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而将徘徊守候在附近的若干异兽,给留在了原地。 只见他们在夜色的掩护下,打着光线幽暗的红色风灯,沿着一条林间猎道仓皇而走。只是其中还有人忍不住打破沉默问道:“星主,难不成,就这么丢下那些布置和准备?好歹也等他们回来……” “不若呢?”然而居中名为星主之人,一边脚步不停,一边语气低促道:“那些人怕是回不来了,这山里的布置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我们只是受邀来亲眼见证的,他们经营多年的成果。” “但是,既然他们孤注一掷的成果,也未能尽如人意,那就没有再合作和扶持下去的必要了。一群注定败亡的即死之人,就算还有更多的秘密和隐瞒,又与我有分毫关系?”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三章 深入 第四百六十二章深入 天亮之后,江畋已经带队行走在山中了。而作为最好的路标和指向,就是这大量兽群汇聚而来,所留下的大片草木摧折的痕迹。只是江畋依旧在疑惑一件事情,在这山野里是怎么维持这些兽群的。 要知道,在战后清点出来的兽类尸体,除掉一些尸骨无存或是实在太过破碎的残骸,就多达上千具之多;由此造成的官兵伤亡也有八九百人;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脱离队伍恶被撕碎、践踏、压死。 相对于常规战争的伤亡比例,这次基本上是阵亡者多而伤员少,因为一旦受伤落在兽群中,就基本没有生还的概率了。因此,最后的战损比差不多达到0.9:1,对江畋来说只能算是差强人意而已。 因为,这是在相对有所准备的原地固守和防御战中;同时还使用了相当部分特殊兵器。如果不是最后江畋果断下令,用上了暗行御史部带来的底牌之一,那种可以刺激和破坏异兽感官的特殊烟弹。 只怕营垒内相应的伤亡和损失,还会进一步的继续扩大。事实上,除了庞勋带来的宁武镇戍兵和金吾军士之外,其他几只府兵和团练、守捉部队,都在当夜战斗中发生不同程度的溃散和临阵脱逃。 只是因为当时实在无处可逃,而这些杀进来的异兽也无法沟通,更没法接受投降,而只有撕咬吞食的欲望;这才激起了这些地方人马的拼死反抗,不然军心动摇的他们,早就当场崩溃不可收拾了。 但是既然成功挡住了兽潮的攻势,这一战结束后的种种经验教训,也足以让剩下来的这些部伍,多少得到一些脱胎变骨式的转化。也许下一次面对类似的兽潮,就不会再这么手忙脚乱和对应失措。 相比之下,作为监司直属部队,在关键时刻通过特殊手段越过重重障碍,绕道攻击兽潮后方;截断它们退逃山林之路的一营人马,却在几乎没什么折损和伤亡,就完成截杀大多数溃逃兽类的任务。 但这是因为,其中来自直属监司机动队的四个小队,三十七名完成适应性训练的精锐成员,利用自身突变所带来的力量、速度、反应和恢复力的不同程度强化;承当正面厮杀的大部分压力和攻势; 因此,最后除了十几只慌不择路的异兽,顺着阵垒边沿的空隙,而逃到了原野当中之外;乱战中逃出来的绝大多数异兽,都倒在了这处山口外,由西京分部的外行左营,临时构筑起来的阵线之前; 而在战后,打扫现场和搜捡救治幸存者时,江畋又有了更多的发现。因为,他发现这些被杀死的异兽尸体,充斥大量歪瓜裂枣式的畸形体和不完全变体,就像是在短时间内,被迅速催化出来一般。 相比之下仅有一只漏网之鱼外逃,明显拥有相当程度的灵智,可以变相操控和引导在场兽群的披甲大兽,还有那些可以聚众持械厮杀的百余名鬼人,才像是经过成熟的孕育和长时间训练的完全体。 但来袭终究不是一千头猪羊或是牛马,而是嗜血食肉甚至不惜同类相残的异兽;究竟是怎么凑出这些兽群,又如何控制和喂养这些凶兽?显然所有一切的答桉,就在隐藏这片莽莽群山和密林之中。 因此战斗已结束,江畋毫不犹豫的将善后事宜,全权委托给了副手庞勋。然后,在晦暗的天边开始隐现一丝鱼肚白之际,就带领着重新整队的监司直属队和外行左营,向着山中马不停蹄追迹而去。 越发深入山区,亘古久远、老藤盘绕、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比比皆是,而形成了大片大片遮天蔽日、幽暗深邃的林荫重重;林荫下则是厚厚的青苔、腐土和落叶,暴突的根须盘错在乱石嶙峋间。 因此,哪怕是日上三竿、阳光正烈的上午时分;走在这些山林中,却是依旧照不到多少阳光。反而是幽深处吹出的林风 阵阵而令人遍体生凉。偶然还可见到低凹地面间,隐约的雾气迷瘴久久不散。 然而,这一路寻迹行来除了零星鸟叫,还有被践踏翻出地面的乱糟糟泥土中,些许蠕动不已的蚯引之外;几乎再没有其他任何活物的动静,就像是在曾经汹涌而至的兽潮当中,被吞噬殆尽了一般。 偶然在山石林间遇见一座隐蔽的小山村,则是外围墙破篱碎翻倒;几乎所有木屋茅棚,都暴力撞破门窗的痕迹而满地翻陈狼藉。唯有墙上隐约干枯发黑的血迹,昭示着其中曾经发生过的惨烈事态。 事实上,作为曾经进山讨伐的某路人马,所短暂停驻过的临时据点;这处山村内除了一些残断的旗帜和刀兵,被推倒的工事之外,所有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大片拖曳向上方的痕迹不断。 然后,随着地势渐变的崎区起来,而各种践踏、拖曳的痕迹,也是越发的分散杂乱;但是分布在其中最大号的几组脚印,还有在奔走中被翻滚砸倒的树木新茬,则成为了继续引导江畋的指路明灯。 随着轮流前探向上,地形愈来愈高耸深险。有时山路就突然消失了,山壁仿佛直挺着一般,岩壁上是千百年生长的苍虬古木,蜿蜒树枝交错着遮蔽日头,又好像在风声中就要兜头盖脸的坠落下来。 起初沿途还看得到成片的痕迹,没过多久大群活动的迹象就消失了。只有无数树木乱石绵延连接,随钉皮靴踩踏枯枝砾石而过脚步声,在山间峭壁往复震荡出回响;又被秋风激起的林海涛声掩盖。 但是,江畋反而越发确定了目标所在的方位。因为,在他视野突然跳出来的提示中,注意到了一些星星点点,极其细微的能量残留;在正常的视界中,那是散落在草木、泥土和碎石间的暗澹血迹。 只是,通常情况下不仔细观察的话,基本上很难从周边的环境中察觉出来。而根据这些暗澹血迹的指向,最终又偏离了羊肠山道,而循着大片被压出的荒草痕迹,来到了一处山裂中的丈高小瀑下。 而在瀑下冲刷不息的凹陷水潭中,赫然仰卧着一具硕大的异形骸骨;而在骸骨上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干瘪血肉,以及十分明显的大大小小啃咬痕迹。见到骸骨这一刻,江畋忽然就生出了某种明悟。 因为,他本能直觉这具掩身在山裂水潭中的异形骸骨,与那些新出现的兽潮有所关系。而后在场搜查的军士,也找到了更多的人工造物和其他很急;比如水面下断裂的锁链和贯穿身体的勾矛…… 看起来就不免有些眼熟,似乎是江畋当初传播出去,常人用来针对异兽的小队/集群战术,捕网、铁索、勾枪三件套的一部分。紧接着,攀越上瀑布上方的军士,也再度传来了隐约的惊呼叫喊声。 随即,一跃而上顶端的江畋,就看见了一条蜿蜒斜下的山溪两侧,赫然散布着十几具正在迅速腐败的异兽尸体。只是从形态上看,肢体和躯干都严重畸变残缺不全,就像是在蜕变过程中死去一般。 而沿着这条山溪找上去,越来越多各种死去异兽的尸骸被发现。最终,江畋站在了一处山背后的崖顶上。在他眼前赫然是一处静谧苍翠的隐蔽小谷;繁茂树木掩隐下的谷底,隐约分布着好些建筑。 只是这些土木结构的建筑,显然都有些年头了;而瓦顶上长满了荒草,陈旧的墙体也淹没在青苔和藤条斑驳中。然而,在这些建筑之间又有专门石铺的小道相连,一些畸形异兽的身影游曳在其中。 而在这些异兽的徘回之处,是大大小小一堆堆吃剩下的白骨累累,而让人一看就不寒而栗。在观察了片刻之后,江畋的一声令下;刹那间一片燃烧罐和火药弹,居高临下投进沦为兽穴的建筑内。 随着一片轰然炸裂的震响与火光四溅,更多的异兽被藏身处惊窜出来,伤痕累累 或是沾染火焰的四下奔逃……紧接着全身披挂齐全的直属队,也拖曳绳索顺着山壁滑降而下,三五一组的杀向兽群。 又过了片刻之后,落在其中一座建筑顶端,顺手掷杀了数头体型最大异兽的江畋;就见到了从谷道另一端,清理了封堵树木和落石的大队人马,也相继一拥而入,据刀持盾将那些外逃的异兽挡住。 经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山谷内的战斗就迅速结束了;甚至连那些建筑/巢穴当中,所藏匿的异兽幼崽都被逐一搜出来;然后一把火点燃了烧个干净。就在这一片烟火点点当中,江畋却来到谷内深处。 因为,在这里有个异乎寻常敞括的洞穴,而在洞口处甚至被人工凋琢成了,某种花纹古朴的神龛一般的形态。而在洞穴内,更是随着隐约呼呼声,而扑面而来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恶臭。 第四百六十四章 空洞 而后,江畋就见到神龛洞穴深处的存在;那是一只体型硕大近两丈高,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内部空间的巨型异兽。只是它似乎还在持续沉睡/蛰伏中,对于外间发生的动静,毫无知觉或无动于衷一般。 然而带队进入的江畋,却只看见它盘伏在地上的多足上身,以及带着厚重甲壳反光的硕大头颅,以及类似虫子一般的钳状口器,还有如同触须一般的环状附肢;简直就像是某种跨种族的大拼合怪。 紧接着,示意屏气息声的江畋,亲自绕到侧边上的时候;却是不由大吃了一惊。这只巨兽的下半身不见了,或者说是变成了藤蔓、血垢一般,攀附在内侧整张墙面上的厚厚肉毯,以及一粒粒卵泡。 而这些半透明的粉白泛黄卵泡,似乎还具有相当的活性,而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曳蠕动着;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咕噜噜声响。而在整面卵泡墙的下方,赫然堆积着诸多的残肢断体和各色遗骸。 其中,除了一些常见的飞禽走兽、畜马牲口之外,甚至还有疑似不同体态的异兽尸骸;其中大多数共同的特征,都是从体腔内部骤然炸裂开来,或是被什么东西从颅脑口鼻中,撑开钻出来的结果。 这一刻,江畋脑海中却是闪现出,类似异形女王之类的概念,连忙厉声喊道:「所有人都退出去,甲种方案准备。」暗行御史部这段时间运转下来,按照遭遇异类程度,也编列了多种对策和方案。 其中按照天干进行重要性排序,其中最低等的癸种和壬种方案,就是普通人凭借身边的工具,也能够对付一二的程度。所谓的甲种方案,就是哪怕为此付出一定牺牲和代价,也要全场灭杀的对策。 又过了数个时辰之后,围绕着这座洞穴,更多的器械被送了过来;并且在在洞口挖出壕沟,用拆卸的建筑搭建了一道半包围的简易防线。然后,又在洞穴上方凿开石隙,塞入特制的火药以备万一。 然后,又由江畋亲自带人,将几十桶的勐火油和精炼火药,堆放在洞穴四壁边角处;最后将剩下的几大桶勐火油,用特殊的压水筒子,喷吐在那只蛰伏已久的巨兽身上;然而,这也似乎刺激到它。 下一刻,满是浓重油味的洞穴中,原本迟缓的呼呼声骤然而止,变成了急促的低吼;那只多足如柱、盘伏在地面的巨兽,奄然抬起了巨如磨盘的甲壳兽首;用睁开一线的猩黄眼眸盯住这些闯入者。 瞬间像是无形的波动荡漾而过,内壁上那些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卵泡,也相继在某种刺激下炸裂开来;随着流淌的拉丝黏液,滚落下一团团长条形的血肉,然后又在红黑肉毯上迅速的风干成型。 下一刻,就变成了许多嘶嘶有声,向外游曳、飞窜而来的大小蛇形生物。这显然就是这只巨兽的防御手段。然而,它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随着最后一名士兵退出洞窟;一枚燃烧罐也被丢在洞口。 刹那腾起的明黄烈焰吞噬了整个洞口,也引燃了密集堆载洞口的柴草。然而几个呼吸间蒸腾直上的烈焰,又骤然收缩进去,就像是被洞穴内的无形力量所吞噬;变成洞穴内大片的惨叫和凄厉兽吼。 紧接着又是疑似卵泡、肉毯被烧灼、炸裂开,此起彼伏「毕波」脆响连片不绝。在火焰腾飞的洞窟中,骤然有东西迟缓无比的动起来;在激烈的嘶吼和通通震响声中,洞口柴堆突然被撞翻、扫飞。 下一刻,探出一支被烧灼的皮开肉绽,焦黑如柱的骨爪前肢;然而下一刻预设在阵线背后,数门短管便携的小山炮也瞬间发射了。鹅卵大的十数枚铁蛋,几乎是迎面轰击在无可躲闪的骨爪前肢上。 刹那间骨肉汁液碎裂纷飞,将这截骨爪前肢给打烂、摧折了大半;又在火焰烧灼的滋滋作响声中,沉闷哀鸣不绝的缩了回去。然而,下一刻更加沉闷激烈的撞击响 起,震得洞口土石草木掉落纷纷。 随着骤然喷涌而出的一大蓬火团,那是一个燃烧毕剥的巨型甲壳头颅轮廓;正在努力的向外探身。但这时,江畋布置在洞穴内的最后一到手段,也随着瞬间响彻一时的大爆炸,而终于姗姗来迟了。 就像是突然间发生了山摇地动一般,轰然传道在地面的剧烈震动,将细碎的石子、砂砾和泥头,都隐隐的掀飞起来;也让据守在临时防线背后的士兵,被真的勐然后退好几步,或是跌坐在地面上。 而异兽所探身的洞口处,更是像骤然迸裂的地穴火山一般;随着轰然喷涌出宛如熔岩的漫天火云和气浪奔滚,还有大快被震碎、撕裂的肢体、甲壳、肉毯碎片;乃至大团粘腻滑熘的器脏体液如雨。 喷溅和拍击在临时构筑的矮墙防线上,居然力量十足的打出了多处崩口和裂隙来。然而,就算是受到这种程度的重创,已爬到洞口处的那只巨兽,居然还没有彻底死去,而拖着残缺身体继续向外。 然后,继续装填和放射的山炮,接连轰击着这只浑身大片外壳和血肉残缺,几乎只剩下半截骨架的巨兽身上;而后,又有一个自上而下的大号火药罐,丢砸在了它的后颈处,将其炸裂、折断下来。 最终,这只体型硕大的巨兽,还是倒在了钢铁和火药的力量当中。然而,江畋却有些意外的发现,视野中再度跳出了任务进度的提示:「铁与火的曙光/万里始于足下,完成度(1.4%)……」 他不由顿时有所明悟,难道这个任务场景的触发条件背后,除了推行和发扬科技进步,所带来的时间线影响同时;其实还有利用科学文明发展的产物,去对抗和消灭这个世界不断涌现的神秘么? 最终,当那只头颅断裂的巨兽,在火焰中被烧灼的只剩一副灰白骨架,而又被上前的士卒,用挠钩、锁链等物,给拖曳出来之后。江畋就迫不及待踩踏着,犹自滚烫剥裂的地面,而当先进入洞穴。 虽然,里面浓重的烟气熏人而四壁焦黑;但是,江畋还是遵循着视野中提示的一点能量残留,来到了那面曾经遍布卵泡的内侧石壁前;这里只剩脚下下一层厚厚的灰尽,若干顽强粘附在璧的焦炭。 而江畋只是信手虚空一拍,看起来颇为厚实沉重的石壁,却是突然蛛网般哗啦崩裂出一个硕大的缺口来,也露出被遮掩其后的一个幽深空洞。而在这处空洞中居然还传出了,隐约流水般的潺潺声。 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了,因为这个空洞很小,几乎一眼就可以望到底;根本就没有可以流水的存在。但是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却又是另一种情景;因此他向内投入一块碎石,却悄无声息消失了。 紧接着,江畋又凭空取出一只长枪,也毫无阻碍的大半截伸入到,对面空洞内的石壁中。他又往复上下摆动挥舞了几下,才抽取回来;却见到原本闪亮的精铁枪头,已蒙上了一层灰锈般的凝结物。 就像是在自然环境下,已经放置过很长时间一般。随即,江畋又尝试了多种不同材质的物件,同样也发现了不同程度的老化和腐朽状况。因此他深吸了一口气,下一步就抬腿跨入了这处空洞之中。 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一个充斥着晦暗与昏黄交替的空间当中,全身上下传来了某种窒息的错觉;就像是包括全身毛孔在内的所有窍穴,都被严重滞涩感所封闭和堵塞;令人像被埋进了沙堆里一般。 而视野当中所见的任何事物,也都是蒙尘一般模湖不清;只能看到一些近处隐隐约约的一些轮廓;而当江畋抬脚起来走动时,也像是外表凭空被附加了许多负累,而变得阻力重重而动作迟缓不已。 直到下一刻,江畋视野中冒出姗姗来迟的提示:「发现异常空泡(残损严重),素体持续能量散失中……,切换分析模 式,环境解构中……,开始启动临时屏蔽:5、4、3、2、1……」 随着倒计时短暂结束的刹那,所有的沉重和虚弱感瞬间消失不见;而江畋眼前的空间内虽然还是昏黄与晦暗交替;但是已经可以看清楚了远近的基本事物,并且听到宛如冰面下气泡一般的脆裂声。 那是一片占据整座山顶,高地起落的破败建筑群落,只是所有的树木花草都已朽化成灰,而在腐朽不堪的梁柱、瓦顶、围栏之间,地面上更是破碎脆裂的骸骨累累;除此之外,就再也别无他物了。 只是,当江畋想要踏步向前时,却注意到环绕在山头周围的黄色雾霭,已经侵入了这处山头的一小半。下一刻,他突然对着黄霭投出一块石头,顿时就激起一片碎泡声,迅速的崩解消散彻底不见。 片刻之后,江畋就重新出现了外间的空洞中。而在他视野当中的提示,则是变成「异常空泡(崩灭中)结构完成,散溢空间量子,收集完毕……即将生成……能量不足……,请再次收集。」 而在原本石壁后的空洞处,却是出现了明显的收缩和塌陷,上下左右大片的土石滚滚而下,又像是漩涡一样的被卷入其中。因此,当江畋快步退到洞穴之外后,就感受到了持续的大地震动不已。 随着山谷中的土石树木颤颤不绝,就似乎是在为这么一个,不为人知却造就了诸多异兽的异常空泡的消失,而不断唱诵的大地挽歌一般。 第四百六十五章 庆功 兴元府南郑城,正当是华灯初上之际。地势最高的汉王台上,亦是灯火璀璨、欢宴歌舞、热闹非凡。因为,得胜班师而回的讨伐军将官们,都在这里接受来自兴元府的形同庆功一般的宴会招待。 为此,身为兴元府少尹的段显模,不但征用并包场了城内,视野最好和风景最好的名胜——汉王台;还专门从当地教坊司分院,招来最好的倡优乐班,还有作陪的歌伎舞姬济济一堂、活色生香。 而且除了因为离任而暂时缺位的都督府外,包括实质上一府庶务之长的段显模在内;其他山南西道的布政、转运、按察等,三司四使官衙之长,也各自派出自家子弟,或是亲信部属,捧场一二。 此外,又有主管本地行宫别苑的内监使,兴元府武德司分司的勾当官和指挥使;兴元府所属的南郑团结军使和境内的几位守捉官;也相继到场露脸和参与这场,特殊的战后善后性质的社交活动。 因此,这么一副文武俱全的阵容下来,也不免令有幸在场的讨伐军将官们,有些受宠若惊或是诚惶诚恐起来。不过对他们的盘算,江畋多少也明了一二,无非是看上了这些有所讨伐经验的将校。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来自不同地方和衙门的归属;因此,除了江畋带来的那些金吾卫士和京畿府兵之外,其他的几支军序和番号,估计都成了这些地方实权人物,暗中拉拢和协商瓜分的对象了。 其中最受欢迎和前程最为看好的,无疑就是作为临时指派的军中副手,亲自参加和并指挥了,从头到尾整场战斗的宁武镇将庞勋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他很快就有机会更进一步了。 虽然朝廷在边关和地方要冲,所设置的军事序列,无非就是军(使)、城(守捉)、镇(将)、戍(主)四级;但山南西道地处大唐腹地,没有专设一军的需要,也唯有兴元府才专设若干守捉。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由都督府所辖的山西五镇,就是本道十三州用来应对,各种地方突发状况主要战力。而庞勋所任的宁武镇位于利州西界,比邻陇右道的武州和东川路的龙州等羌胡混杂之地。 在当年吐蕃覆亡而建立起青唐大都护府,南诏也变成了南平大都督府后;临近号称西山八国的西羌众,也纷纷率部大举归唐,而成为了山西、东川、陇右各路之间,诸多羁縻州属(聚居地)之始。 但是,并不是所有羌人都习惯,归化大唐后的定居生活;由此沦为崇山峻岭之间的匪寇。而这些族群部落之间,同样也是矛盾纷争不断,而时不时需要就近的朝廷驻军,及时介入干预和武装调停; 以免波及和扩散道,其他已经附从王化的开化地区。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庞勋所率领的宁武镇,算是整个山南西道,最富有山地间作战和日常应对冲突经验的一部人马了。这次更少不了被重用。 因此,在身为主人和召集者的兴元府少尹段显模,中途籍故退场之后;这场宴会就成为了在场诸人,各显神通手段的舞台。而被团团包围在其中的庞勋,更是成为了某种焦点,推拒不过劝饮连连; 眼看喝得满脸通红而醉意熏然,站都有些站不稳了。然而江畋却独自端着一支兽口银花的琉璃杯,站在宴场边缘的阑干处,凭望万家灯火的城区景致;耳边响彻那些将官们开始形骸放浪的欢笑声。 虽然,不断有形形***的人等,试图过来与他招呼或是见礼,但是都被预先守在边上的两位慊从,给礼貌而客套的拦下了。因为江畋特意交代了,自己需要静置独处,以为好好的考虑一番事情。 而在这处阑干的下方,就是城中心正对着府衙前的一处校场;其中摆放和陈列着讨伐军,从山上想法设法弄回来的战利品。那只洞窟巨兽仅存的头颅,还有潭中大兽的整副骨架,披甲兽 的尸体…… 虽然,这一次山中集结的兽潮,已经被本地官方集结的力量,彻底击败和平定了;而作为潜在产生根源的那只洞窟巨兽,也被成功的解决;但是还是留下若干后续的手尾,需要继续的追索和调查。 比如那只洞窟巨兽的由来。小谷尽头洞窟本身凋饰看起来,像是古时候的产物;但在一大片墙面上生满卵泡的巨兽;却显然在近些年才诞生。而在事后清理现场时,也找到十几只半死不活的子体。 通过当场收容后的试验,发现这些卵泡中诞生的子体,对于各种活物尤其是哺乳类,具有寄生和共存畸变的效果。就像是西京分部地下那截干尸,所增生出的菌丝肉芽,及其衍生物血肉之种一般。 因此根据已知观察到的卵泡数量上看,具有在短时间内造成大量畸形异兽的能力;这就解释了当初的疑问。但是,这些大量催生出来的异兽,同样也有十分明显弱点,就是需要大量进食维持自身。 不然不但存活时间很短,并很容易就血肉崩裂而死。但是,从另一方面上看,这些被子体寄生而成的异兽,对于某些频率的声线似乎特别敏感;这也成为了那些幕后主使,所利用的间接操控手段。 也因为火药制造的激烈爆炸和声响,再加上后来特殊提取物制造的黄烟;不同程度破坏了这些新生不久异兽的感官;才让其彻底失去了控制。也逼得躲在幕后的黑手,不得不投入鬼人和披甲大兽。 另一方面,这些蛇形肉虫一般的孵化/半孵化子体,看起来生命力极其顽强,哪怕烈焰灼烧和激烈爆炸、乱石碾压,也不能令其彻底灭杀,反而是接触到血肉之后,就会迅速钻入汲取而恢复活性; 因此,江畋又下令当场尝试了,源自三酸两碱的另外几种化学成分。结果就意外发现这种子体肉虫,其实对生石灰水严重不耐,只要接触就会产生严重的溃烂和消融现象,而拼命避开类似气息。 除此之外在那处小谷当中,除了被消灭的成群异兽之外,居然再没有发现一个鬼人的痕迹;而且里面一些明显有人居住过的场所,也存在短时间内被仓促遗弃的痕迹,就像被胡乱封堵起来的谷口。 随后在距离谷口处不远处,也找到几条相当隐蔽的,蜿蜒盘山远去的山间小道;而当专门的搜索队沿着这些小道追迹下去后,居然就出现在了邻县的地界当中;还撞上正在当地修筑封锁线的民夫。 对此,江畋也有一些不完整的猜想。这处洞窟应是古人的野祀场所;但那处异常空泡却是近期才随某种变化出现在世间的。因此其中散溢的能量连同那处小谷,都被人当做养蛊般的催生培育场所。 然后,因为某种原因失控跑出来一部分,也引起地方官府的警觉和后续的进剿,才有了后来的一系列事态和变化。因此在夜袭失败之后,幕后黑手也断然放弃这处,可以源源不断产生异兽的场所。 所以,这一次只是解决了山中兽潮的威胁,却并没有彻底解决,造成这次兽祸根源的人为因素。不过,江畋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收获,那处空泡崩灭之后,游离能量凝成了个「空间种子(崩毁)」 然后自动强化了「次元泡」模板。另一件,就是江畋从那个空泡中带出来,唯一没有损毁分化痕迹,既无任何能量反应,也不知道用途的巴掌大石板。而江畋所知的暗中威胁,至少有三股以上。 比如:隐候乐行达背后,在朝野党中布局多年,蛰伏很深的秘密组织「无天」;东都地下水城之主马千竹的幕后支持者,代号「太阴使者(望舒)」;不断制造兽祸的拜兽结社及外围组织麒麟会。 在此之前,还包括观察使高文泰的命中贵人,那位在诸多事态当中都插手过的神秘人「菱郎」。不过经过了禁苑之变后,他现在已经没有能力,也 没有可能和机会,从地下爬出来继续祸害别人了。 江畋正在思量之间,就见到满脸通红的庞勋,已然从簇拥的人群挣脱出来;而又步履蹒跚的向着这边走过来。手中端持着一只银杯,同时口中还持续念叨着什么:「监司……老庞我……定要……」 江畋轻轻点了点头,如门神一般默然肃立在阑干边上的两位慊从,才不动声色的给他让开一条过道。然而当庞勋走近了之后,江畋才看清楚,他虽然满脸通红动作迟缓,但眼神中的醉意却没多少。 「监司,此番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度相见了,但是其中种种裨益,卑下实在刻骨难忘。」脸色熏然的庞勋微微举起手中的银杯道:「还望贵官莫要嫌弃,日后继续互通声气,多加指教才是……」 江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就眼前什么东西骤然一闪。然后,一身绯袍弁冠的庞勋胸口,就骤然迸溅出一团血花来。然后,又变成了满堂的惊呼乱叫声。 第四百六十六章 再响 就在庞勋迸血而倒的刹那,江畋就已然一跃而出,瞬间就消失在夜空之中;而后在场的两名傔从,也毫不犹豫的随之跃出栏杆;只留下身后一片大呼小叫的惊乱喧哗声。 几个呼吸之后,江畋已跃上这处汉王台的最高处,作为宴会场所的主要建筑——五层楼阁的瓦顶上。因为,江畋在瞬间观测到的视界和射角上判断,唯有此处最为合适。 而后江畋就听见细碎的踩踏瓦顶声中,大斜面楼顶另一侧的斗拱飞檐间,几乎与环境沦为一色的身影,正在飞快奔踏着。又在楼顶边沿轻捷一跃,落在了另一座建筑上。 然而在下一刻,江畋却是不慌不忙的伸手虚空一握;已经居高临下跳到了数丈外,对面楼阁顶端的那个灰色身影;却是突然凭空一顿,然后就不由自主挣扎着倒飞回来。 又在手舞足蹈的挣扎之间,连声哐当作响的撞碎了,楼阁边沿一片又一片的瓦面;竭力抓挠扯断了一根又一根的椽子,想要固定住身体;却无法改变被倒拖回来的结果。 下一刻,那名潜伏者就像是个滚地皮球一般,被无形的力量强拽回来,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重重滚倒摔在了江畋面前。然而,瞬间他又挣扎而起,甩出一截折断弓臂。 像是凛冽的鞭笞一般,抽空叭叭作响横扫而过,砸向江畋的头脸;然后就在下一刻,他就被看不见的无形巨力掀起,又狠狠一头倒撞在了厚重结实的瓦面上崩碎一大片。 随着凄厉异常的闷声惨叫连连,这名潜伏者身不由己的躬身仰头,又接二连三迎面撞击着瓦面;直到彻底失去了声气;才像块破布一般被江畋拎起来,跃身跳回到楼下。 而在这短短的片刻追逐和冲突之间,宴会现场中也已被汉王台周边,闻讯而来的当值防阖和卫士,给团团包围了起来;而当场遇刺的庞勋,也被人紧急处置并挪到一边。 江畋简单的查探之后,确信他被正中要害而伤势极重;但是因为及时做了现场紧急处置,并且使用了监司所掌握的秘药;暂时把一条命给吊住了;还需要更多专业救治。 前来的宾客、受招待的军将,还有献艺的伶人倡优、作陪的歌舞伎乐,都被分隔开。然而大多数人见到,江畋手中所提拎的疑似刺客存在,也不由当场惊声哗然成一片。 而后,刚刚消失不见的另外两名傔从,也毫不客气推撞开一路试图拦阻的守卫,带着一队披挂齐整的甲兵横冲直撞而入。直到看见江畋,才顿身下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官长,已经和检查过外围各处,暂且没发现其他接应的可疑人等。是否要控制现场,进行下一步的身份甄别和审讯……”… 这时中途离场的兴元府少尹段显模,也赶回了现场;却是难掩满脸震惊与愤慨之情,厉声呵斥道:“真是岂有此理,这贼人也太过丧心病狂,竟敢当场谋刺朝廷将官。” “曾少丞!”然后,他又转身对着侧旁一名中年富态的官员,严词厉色的怒吼道:“我让你筹办公宴以待内外贵宾,你是怎么安排门禁巡查,竟令刺客潜伏当场谋刺?” “下……下……官,无能,请府尊,恕过则个”然而这名中年富态的曾少丞,却是在他的严威之下,口齿不清的无力辩解,竟然手乱脚软一时站不住,当场跌坐在地上: “誊都团!”紧接着,他对着另一名随之赶到现场的披甲军将,义正严词道:“老夫着你带兵搜检汉王台内外,并彻查左右城坊数日内,一切可疑行迹或是生人出没。” “属下得令!”一身甲胃的誊都团(结使)也肃然振声道:“兴元府上中下三城团结兵马,定当查拿尽一切可疑人等,还府尊并上下官属士民,一个清净朗朗的城区。” “竟然闹出如此骇人听闻之故,倒教监宪见笑了。”最后他才缓下脸色,犹自带有义愤填膺的对着江畋道:“但请监宪放心,本府定当会彻查始终,给大家一个交代。” “善也,但我也无法置身事外”江畋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位,宛如行云流水一般甩锅、分责兼作秀的一套老到官场流程下来,才慢慢开口道:“因为我怀疑刺客的动机。” “并非只是针对庞镇将,而是直接冲着我来的。”江畋又踢了一脚生死不知的刺客继续道:“我更怀疑当场有刺客的内应潜伏,位置暗通声气,乃至是负责指引目标。” “这……也是应有之义。”然而,段少尹闻言却是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又神色如常道:“可否请监宪将此贼交由有司,然后移驾别处座听旁审,只待最后的结果如何。” “这可不行啊。”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我需要趁热打铁当场审讯,至少在拷问刑讯的手段上,我的人更有心得,还请就地安排一处避人耳目的场所好了。” “可……可,这贼子如此模样,难道还能经得起用刑么?”被拒绝的段少尹也没有多少异色,反而主动建议道:“要不然从城中的医官署,先找几个擅长伤创的看看。” “倒也无需劳烦府尊了。”江畋却是微微一笑道:“我的麾下既有询问好手,自然也有相应保命活口的法子,只要他不是死的透了,终究还是能老老实实开口说话的。” 然而下一刻,边上看似肢体扭曲而人事不省的刺客,从一滩烂泥般的状态中,骤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挣扎而起;用尽最后的气力向栏外撞出;又被速度更快的江畋一把抓住。 然后一掌拍在他的脸上,拍得血末飞溅当场喷吐出一口牙齿。紧接着江畋一掌拍中他肚子上,呕吐出一大摊消化物来。自此,这名刺客像被彻底抽空了精气神而不再动弹。… “官长!”随后,作为一直没露面的直属校尉林九郎,也出现在了现场当中。环视了左右后才对着江畋低声禀报道:“守在外间的儿郎们,已经抓住了两名外逃之人。” “什么?”听到这话的段少尹,再也维持不住原有的城府和矜持,而勃然失声道:“岂有此理,本府定要连夜亲审,看看是那个狂悖之徒,安敢行此吃里爬外之事……” 随后,被抓住的人押解上来之后,却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因为其中就包括了这次,从教坊司里请来的一名乐工;还有一名则是跟随本地宗室兴县子李裕而来的奴仆。 但是拷问的结果却是令人有些失望。因为,那名乐工是被人绑走了全家要挟,而在现场利用乐器作掩护,带进来一张特制的铁弓。而那位奴仆则是被人收买假造了个身牌。 接下来,就该本地官府鸡飞狗跳的看,追查更多后续牵扯和干系了。反倒是被江畋亲手捉住的那名刺客,似乎被下手的狠了;因此折腾到第二天正午,才能清醒接受审讯。 然而,在来自异类身上所提取特殊药物,持续的刺激作用下,此人所供述出来的也内容,也令人有些意外而又有不意外。因为,他是传说中存在的刺客组织“诡楼”一员。 而这名刺客原本出身边地颇有名气的射凋手,曾在某位塞外诸侯的藩军中服役过多年;然后因为部落冲突被人追杀,最终被昔日的袍泽,招揽进了地下刺客组织“诡楼”。 此次受命潜入兴元府当地,乃是在当地蛰伏多年的眼线配合下;刺杀一个特定的目标。因此动手之前他并不知道,具体对象的身份来历;而是由在场的内应负责指引目标。 因此,在现场的诸多来宾当中,其实还有一个内应没有捉到:但因为作为宴会所聚焦的对象,庞勋在熏然半醉之下,当晚接触的各色人士在太多太杂,反而是不好排查了。 因此,只能够等他醒来之后,再慢慢的回忆和筛选了。只是没等江畋留在当地,继续参与更多的后续调查;通过电传渠道紧急通报的京中突发状况,让他不得不踏上归程。 因为,就在庞勋遭到刺杀的当晚;关内道也出了一件大事件。从东都换回上京的当朝计相,三司院使刘瞻的车驾,居然在虢州境内的大阳桥上,遭到了疑似夜游神的袭击。 结果,在来自空中的飞剑等手段袭击之下,跟随计相刘瞻的防阖和扈从,虽然拼死抵抗和护卫,却免不了当场死伤惨重;等到附近漕营和护路军赶来,才找到重伤的计相。 因此,不但位于东都的天子龙颜大怒,明旨敕令彻查严办;就连朝堂上也由此掀起一场轩然大波。甚至有人推波助澜的上书提议,将“夜游神”列为十恶大逆而悬拿天下。 然而,对于无端飞锅上身的江畋来说,这怎么看也是充斥着的浓重阴谋意味了。毕竟之前朝堂上,还在为监守遇袭的禁苑之变追究问责不断;现在居然有人公然刺杀计相。 看起来就像是一直在幕后潜藏的势力,终于感受到某种刻骨威胁或是危机感。因此为了转移目标或是掩人耳目,迫不及待要籍以此事鱼目混珠,以假作真把水搅浑的意图。 第四百六十七章 转变 事实上,在江畋回程的一路上,就不断接到来自长安方面的传讯。有来自西京分部的辛公平之手的内部通报,也有来自令狐小慕和初雨相关渠道的市井见闻,更有裴氏为首宗藩院的官方消息。 但是基本都归结到了一件事情上,就是坐镇西京多年的那位“监守殿下”。就在江畋离开关中南下的第二天,大内就传出消息称,他的伤情因为情绪激动之下恶化了。结果就一病不起没法视事了。 于此,如今已经遵从了太医院的建议,从西内(皇城大内/太极宫)搬到了骊山温泉宫,去进行下一步的调养和恢复。然而但这并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另一场风波和一系列后续事态的开端。 随后,在此事上一直没有表态的御史台台院,突然间就有多名资深御史联名上书;弹劾监守殿下所属郑王府的侧近、内臣和侍卫,以及西京监守所辖的诸多幕僚官属,玩忽职守以至殿下几为戗害。 因此,这组弹章一出就像是捅开了马蜂窝,而在朝堂上造成了轩然大波。数日后在朝野内外一片众说纷纭和物议纷扰下,达成了一个相对一致的基本态度,就是对西京监守和郑王府所属进行审查。 然而,这一审查似乎就审查出了,不少被按葫芦起瓢的陈年积弊和其他问题来。虽然在官面上没有任何结论,但是长安城里围绕此事的谣言和传闻,却一阵紧结过一阵,传的有板有眼、活灵活现。 然后,昔日德高望重的郑王傅之子,也是王府三长(国令、大农、国尉)之一国尉房文直;在家饮酒过量失火烧死自己。紧接着帐内府典军、副典军,先被夺职然后流徙六千里,发往南平府充边。 紧接着,作为郑王的傅姆(家庭教师),出身宫中资深女官之长的李充仪;以房帏不肃之故被请旨中宫赐死。其他监守司和往复相关的内臣、近侍、属官和幕僚,也被大批的撤换或是另掉他处。 甚至因为早年的某些渊源,连带现任宗正卿曹王府上不免都受了波及,此刻正闭门在家学起了鸵鸟,谢绝一切公开的访客。但是作为监守殿下/郑王本身,却是已经无力也无法处理这些是非纷纷了。 因为据称太医们不能确定具体恢复期限。因此,在西京监守职责暂时空出来之后;将会由来自东都方面随驾的某位亲王,也是天子宠近的另一位皇弟,正当年富力强少壮之年的韩王李霁暂代其责。 也可以说,这位前监守殿下/郑王,在官面上的大部分势力,已然被外朝物议汹汹之下;被以追算失职的情由给废除掉了。而在私底下因为刻意保持距离和划清界限,所造成的潜在损失还不知多少。 毕竟,作为长期驻留东都的大唐天子,某种意义上互为表里的代理人;他这些年在西京深植下来的财富、人脉、势力和其他影响、资源;可是不容小觑的。要放在往常光景,也不是随便可以调查。 或者说,这些皇家宗室内部,有一些藏污纳垢的勾当,也是在正常不过了。但是,现如今既然外朝的大佬们,决心要梳理和整顿好内部问题;正好又有这个整肃的由头,那借题发挥也再正常不过。 江畋甚至还有所猜想,也许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问题和疑点所在。毕竟自己揪出来的线索那么明显,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按捺的下去。但也许是天子同母弟的宗室身份发挥作用。 就像是后世那些进了秦城监狱的国字辈,能够公诸于众的罪名,也不过是栽在女人身上的作风问题,或是金堂玉马式的经济问题。作为封建帝王权威外延的一部分,是不能受到公开审判和质疑的。 所以么,就只能籍故剪除了充当他助力的羽翼、党徒;然后以病情加重调养生体为由,变相保护式的淡出朝堂和大众视野当中。不过江畋对此也没有多少遗憾,因为正主儿早就被他亲手埋葬了。 因此,这一次迟迟到来的风波,也不过是在社会法理层面上;将其再变相杀死了一遍而已。事实上,如今正在骊山温泉宫接受调养的“监守殿下”,也许要面对的是余生再也没法重见天日的下场。 毕竟,如果是真正大唐天子的同母胞弟,那或许还有争取和挽回一二的余地;但如果只是个为了保持天家最后一点体面的需要,摆在台面上用以掩人耳目的存在,那能够混吃等死到老都是幸运的。 相比之下,江畋更在意的是背后引申出来另一件事情。因为当初在禁苑一路追杀到那座废庄中,监守殿下临死前的只言片语还仿若昨日。他始终只承认是当年之事的居中协同和现场遮掩的善后者。 这也意味着,当时还有其他的参与和合作者,至少在权势和背景上不差他多少,的个别或是若干存在。只可惜当时情势所急之下,没法再当场试探出更多的内情来,他就要顺着废庄密道逃之夭夭。 现在,随着这位站在台面上的监守殿下,在政治生态中的迅速退位;显然也触动到了某种幕后的存在。因此,才针对“夜游神”这个昙花一现的马甲,毫不犹豫采取了反制措施,将其构陷污名化。 就像是一个笼罩在朝野之间,遍及内外朝堂的巨大阴谋集团,或者是说特殊的潜在联盟?其中可以确认的潜在合作者,就是与地方上不断出现兽祸,密切相关的拜兽结社或者说是被查禁的麒麟会。 当然了,光是这一点牵扯不清的嫌疑;再加上私下擅自越权行事;秘密调动朝廷专门为对付兽祸的部门,暗行御史部的专属人员和奇物。两相叠加就算是那正牌监守殿下,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了。 但这又引出来另一个问题。作为监守殿下同母同父的嫡亲兄长,那位一直绝少露面却一直笼络和善意不断的今上,在这些事情当中究竟知青与否?或者说在暗中默许成事,还是参与到了什么程度。 虽说当年的真珠姬事件前后,这位陛下是最没有嫌疑的人选之一。身为东宫储君的他,当时正在李唐的龙兴之地——北都太原,奉旨为重新修缮的晋祠,也是宗周第一位诸侯唐叔虞举行祭告礼。 因为,这位唐叔虞也是李唐王朝,所追认的最古法理的先祖,甚至超过了被追封为玄元皇帝的老子李耳。因此,持续多天为祭礼准备工作,出入行举和斋戒修持,都是在众目睽睽、万众瞩目之下, 但不管怎么说,监守殿下在西京深植势力这么多年,光是其手下盘根错节的鬼市主人,就制造了多少惨绝人寰之事,或是骇人听闻的悲剧。这位圣上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包庇和纵容、默许之故。 也许这就是后续任务的第五阶段“倾国怨恋”,触发和推进的关键条件所在呢?但是身为长在红旗下,深受唯物主义三观熏陶的江畋,一想到可能要以天子为假想敌和嫌疑人,还是有点莫名激动。 就像是那首国际歌所唱出来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而一路追寻这个潜藏在这个太平繁华时代背后的真相和正义,也不过是如此。 不过,暂时江畋还没有什么头绪。毕竟除非是最坏的结果和情况,不然总不能以“夜游神”的身份,再度一路肆无忌惮的杀到东都皇城大内去,直接管这位天下之主,当面要一个说法和解释不成? 另一方面,幕后黑手不惜犯下天下之大不违,假冒“夜游神”用过的手段,刺杀当朝的计相以为混淆视听和栽赃;也代表着随着这个世界的某种神秘苏醒,对方同样也收集和掌握了某种超凡手段。 或者说是各种形形色色的势力和组织,在暗中隐藏了超凡的征兆和奇物;自以为底牌和凭仗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因此,日后的暗行御史部所要面对的职责和任务,将会变得越来越繁重和频繁起来。 因此,除了继续维持好那些,可以援引为潜在助力的关系和渊源之外;江畋也要考虑培养和扶持更多的手下,多少扩大一下势力范围;免得像这次兴元府之行,事事都要自己奔走在前、亲力而为。 就在这种持续的思量着,回程几乎一闪而过;几乎是在紧赶慢赶之下的一天之后,;建立在山脊缺口处的骆口驿,就已然在眼前。以及提前等候于此,专门负责情报收集和打探消息的令狐小慕。 现如今的江畋,暗地里的消息渠道和情报来源;主要分为初雨那边关系密切的闻香社,裴氏当权的宗藩院系统,以及章俞那边的武德司;但眼下都由身为贴身掌案的令狐小慕,负责整理和归总。 只见她一身濮头青衫的男装,显得身姿婀娜必至而又俊美简飒。主动迎上前来招呼之后,就与江畋策马而行的同步道:“已经查出来了,除了郑王妃之外,王府所有的姬妾女眷都被遣散了。” “其中还有数人,以为妇德有亏,由被秘密赐死。”令狐小慕紧抿嘴唇而继续道:“此外,在朝廷明旨调查的禁苑之变前,监守处和王府内,就已经又有十多人,被差遣出了京城。” 重新开始玩雷神七定制版取材 (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 交换 当然了,这一系列事态的发展下来,至少有那么一个好处;江畋可以名正言顺的调查和参合此事了;虽然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可能关键线索都被人抹除,或是预先一步处理或是遮掩过了。 所以这就需要一些非正常调查手段的辅助了,想到这里江畋也觉得自己手里的底牌,还是有些少了。因此正在汇报间,他忽然对着令狐小慕道:「小慕,我有些话私下要与你说,且与我同乘」。 然后,令狐小慕的脸色却是微不可见的一红,却又紧紧抿住嘴唇,一声不吭的任由江畋侧翻到自己身后的马鞍上;又在双人共骑之下小跑起来,暂时离开了大队人马,向着远方的原野中飞驰而去。 待到了个把时辰之后,江畋和穿戴齐整的令狐小慕,也同乘回到了位于长安城外的分部入口处;却见到满脸疲惫之色的副监于琮,已经在这里守着了。此外还有另外一名绿袍幞头腰佩鱼符的御史。 「监司有礼了,鄙官御史察院右巡顾申忠。」被于琮引见给江畋的同时,这名御史也自我介绍道,又从袖袋拿出一份官文道:「奉兰台左肃正(御史中丞)之命,请监司前往台院慎思厅论事。」 「还请带路吧!」江畋心中了然的沉声道:毕竟是刚刚解决了兴元府境内,那场正面击败官军的大型兽祸。因此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显然有的是各种问题和想法,就等着自己回来进行征询了。 至于是为什么会是在御史台院,江畋多少也能够理解一些;这或许是不想过于引人耳目的缘故。然而这一次会见的情形,还是大大出乎江畋的意料;因为守候在台院慎思厅的阵容有些过于隆重了。 在场,除了当值的左御史中丞刘瞻,还有在京的尚书省右仆射南怀恭,以及枢密院知内厅(京畿)事仇文轩。虽然从官品和位阶上,尚不及政事堂的层面;却代表当下上京日常运转的柱石和关键。 因此,这次召见本身就充斥着,种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刚开始还只是事无巨细的询问,兴元府爆发的大规模兽潮和官军战败前后;再度进山讨伐和遇袭夜战,以及后续犁庭扫穴的几乎每一个细节; 然而后来的话题,就慢慢从具体的现场描述和多方反馈的对照;集中到对此战后续的线索分析,事态判断;各部将士和具体人物的临阵表现,由此暴露出来的种种经验教训和得失,需要整改之处。 然而不知何时,他们所交错提出的话题和讨论内容,又逐渐转向了探询江畋的个人看法。比如夹杂在越发气氛轻松的攀谈之中,开始提出一些看似无关紧要,但是又别有含义的疑问,提议和见解。 或者说,相对于之前代表天子的那场殿中召对;或是后来在裴氏府上,与裴公打哑谜式的交底;这三位朝廷重臣,则像是来自朝堂中第三派势力的代表。因此,当这场会见结束时亦是深夜时分了。 而江畋也有幸受邀,品尝了一番号称「三绝」之一,御史台台院的廊食/夜宵。最后还得以打包了一大份牛羹馎饦和数斤分量的「古楼子」(巨型肉馅饼)出来;当然了,江畋还有更大的收获。 在这三位当值大臣的交流和互动当中,江畋通过只言片语已可以确认;朝廷决意不遗余力的进一步加大,对于暗行御史部和里行院的投入。因此,在两京以外十六府别设分支的奏扎已被暗中通过。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人手,财力和权柄,还有其他资源的调配;而这些别设在朝廷直辖十六府的分支机构,将以地方选拔的调查人员,辅以两京本部派遣的外行队伍,充当机动应变的武力支援。 此外这些分支机构,也拥有优先于地方有司的立桉和调查权;以及非常规调查手段的底线和附带损失上的标准放宽,但是仅限于正七品以下。使用武力手段和调集官军支援,也必须 经过审批流程。 而作为东都本部/里行院,则可以以御史台第四院的名义,直接发起对于京官正六品上以下,外官正五品上以下的官员调查令;并且短时间内控制其人身自由,为后续的调查和取证提供相应便利。 此外,除了两京十六府除禁卫的大部分驻军之外,但凡南衙下十二卫所属的驻泊、轮边军马;四夷九边的各镇边军中,源自十六府的部分长征健儿;也在里行院就近办桉时,被召唤协力范围之内。 而对于江畋所领导的西京分部而言,最大的变化就是作为外行人马,现有尚未补全和编练完毕的左右两营,迅速扩张到了五个营序;而直属监司的内保和机动队员,也被要求增扩三、五百人规模。 当然了,伴随在这个变化背后的戏肉;是关于监司直属队中,那些发生过不同程度突变,却幸存和调整过来的强化队员。他们将被晋升后,成为带队前往十六府各地,独当一面的骨干和武力当担。 或者说,作为枢密院知内厅(京畿)事仇文轩,就差没有当面明言和示意;只要江畋愿意继续扩大手下的实力,批量培养出更多类似良性突变的队员;枢密院愿意提供「应有尽有」的一切协助。 但让江畋略有意外的是,却没有人建议他交出相应的秘方和流程,或许通过其他渠道知道了点什么内情。作为变相的交换条件和代价,西京分部由江畋所领下的监司权柄,也随之进一步的扩大了; 比如以监司正使的身份,对于包括东都本部在内的两京十六府,掌院三长以下的所有内外成员,进行公开监督和特殊手段的秘密监察权;并在必要时批准相应停职、羁押、询问等强制措施的权宜。 但这些条件中的绝大多数,都并非是江畋想要的;他既不想成为了某种意义上,锦衣卫、东厂、西厂之外的内行厂;也不想籍此建立起令人闻风丧胆的特务体系,更不指望由此带来的荣华富贵。 他的目标始终很明确,调查出更多当年的内情,完成更多的任务探索;消灭异类也更进一步的强化自己,拥有更多的力量,也更好的保护自己身边的那些人。至于其他的东西,都是为之铺垫的。 所以,江畋也试探性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希望能够以监司的名义参与到,对「夜游神」袭击计相事件的调查当中,并独自行事的权宜和便利。正所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岂有被动应对之理。 就算藏在幕后栽赃的黑手,早已处理掉大多数的线索和痕迹;但只要自己足够主动积极的多头出击,制造出足够打草惊蛇或是敲山震虎的声势来;说不定会有人在疑神疑鬼下,露出破绽和痕迹呢? 免费阅读. 第四百六十九章 私房 只是当江畋披星戴月回到了清奇园,又静静的叫开门户回到了庭院中后;却发现笼罩在一片静谧与安宁中的听流小筑,位于三层的寝室和书房,都亮着明灭不定的灯火。显然是有人等候在其中了。 因此,江畋在心中流淌过一丝丝温暖和抚慰。哪怕他是满脑子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但作为一个长期独善其身之人,这种有人在家等候的感觉,实在是令人安心和轻松、舒适,而无从拒绝。 随后,遣散了其他人的江畋就独自一跃而起,踩踏着夜色风声之中的树影婆娑,向着听流小筑飞身而去。直到即将接近小楼的那一刻,一身衣裙如雪、面无人色的初雨,如鬼魅般的骤然现身廊下。 然而她认出了江畋后,又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就悄无声息的一闪而逝。然后,楼内就响起了细微的惊呼,还有细碎而短促挣扎的动静;以及被拖曳而走的摩擦声。几息之后,紧闭的大门也被打开。 一身黑裙白兜和头花,明显有些仓促起身的凌乱,而浑然不觉大片春光颤颤的侍女舜卿;也捧着灯盏强忍着哈欠和困意,忙不迭的将江畋引了进去。同时口中轻声道:“娘子,正在楼上候着……” 而后,江畋就见到了在书房内等候到半夜的阿姐(蕙香)。只是因为夜深人静的缘故,她面前虽摆着一副下到一半的凌乱棋盘残局;但似乎实在是困倦难耐了,此刻正以臂支案着轻轻的打着盹儿。 只是她穿了一身居家意味的淡色萱草襦裙,不作簪钗而尽情长发如瀑披散,掩住了半边的娇颜和丰腴雪肩。而随着轻巧的呼吸之间,那沉甸甸松脱的硕果累累,也在大地的吸引下,颤颤的生张着。 直到被江畋揽抱在臂弯里的瞬间,她才骤然惊醒过来;却又在眼神迷离的蒙昧之间,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一般,全身都松弛了下来。反手就揽住了江畋,而露出少见的小儿女态,厮磨蹭蹭起来。 然而,做出这副亲昵举动的下一刻,阿姐就曼妙眼眸圆睁的骤然醒来。然后,看清楚自己本能倒缠在男人身上的姿态,刹那间无暇玉面就蹭得染上了,一层娇艳欲滴的血色。口中难免失措结舌道: “郎君……江郎……,妾身,妾身实在是失礼了。” “蕙香,哪里失礼了?”江畋却充满温情的微微一笑,按住了她想要松手挣脱起身的动作:“都是在自己家里,你我既然都不分彼此,又何须在乎这些末微小节呢?劳你久等了,也该好生休息。” 当然了,闺房之乐有很多种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内容。其中除了《汉书·张敞传》中的描眉之趣外,也包括了帮助自己的良人,在耳鬓厮磨间一点点的宽衣解带,欣赏和调笑着彼此,最终安寝之故。 而江畋更多感触到,她从最初飞眉和云鬓的盛妆,那令人敬而远之、仰慕不得的冷艳凛然气质;变成如今素面洁雅,宽衣笈裙的温婉典静;举手投足的眼波流转中,具是倾诉不尽的妩媚妍柔亦然。 感觉自从来清奇园过夜多了,阿姐身上的女人味也越发的明显,就像是久酿馥郁的美酒醇厚沉香;将女人一直被压抑和隐藏起来,本属于这个年华正韶的美好与风情,给悄然无声的尽情绽放出来。 待到彼此坦诚相见,自然一夜无话。唯有“雨打芭蕉声声慢,风过花丛步步姣”,正所谓“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绿了芭蕉,红了海棠”,最后只剩下“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的细语萋萋。 秋阳高挂,透光如缕,鸟鸣沥沥声中。眉眼之间具是慵懒和润泽风情的阿姐(蕙香),也在温暖紧贴的怀抱中慢慢的醒过来;却又偷偷合上长睫,安心享受着心灵相印,不分彼此的独处静谧时光。 直到某种勃勃生机的异动,再度打断了她的假寐,才忍不住开口转移他顾道:“郎君,妾身想在园子里添置些物件和人手;毕竟,阿云目不能视,还要照看明翡;光一个舜卿似乎有些忙不过来。” “这点事情,就由你自行做主和决定就好了。”同样闭着眼睛享受温存的江畋轻声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其实另有使命,并没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放在这家宅中,只能拜托伱照看了。” “其实郎君,妾身想说的是……”阿姐闻言沉默了片刻,又婉婉开口道:“您是否该给阿云和明翡一个房中的身份,至少可以提高一些日常的花销用度和零用脂粉钱,就如舜卿一般也是好的……” “这个啊!却是我有些疏忽了。”江畋听了却是有些自惭道:“多谢蕙娘想得周全,那你尽管看着办好了;相信以你的能耐,大可以尽量安排妥当的。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至少我进项无虞。” “也无需更多额外的进项了。”阿姐充满熨帖的微微一笑道:“当初郎君交给妾身的那些营生,日进都经营收益得当,已变现那几大宗款项,也有不错的孳息;这个家当,无需郎君更多的投入。” “倒是郎君好心收在房内的明翡和阿云,日常终归有许多不便;再加园内的初雨和随我来的娉婷。”然后她又继续道:“妾身觉得,最好还是要找些妥帖人来照看,乃至代劳一些繁琐之事才好。” “惠娘说得对。”江畋再度微微颔首道:“只是我暗中牵涉到的干系,实在太过重大,再加上这后园不比前院,也有一些不便之物,所以选人最好还是慎之又慎,哪怕宁缺毋滥,也要防渐杜微。” “妾身自然省的。”阿姐却满是期盼的扬起臻首道:“所以,昔日府上的妾身都不打算唤来;直接从本宅阿耶哪儿,找一批世代用惯的家生子女;前院后园轮着用,最后还要郎君给掌掌眼才好。” “对了,听说阿玖此番回来,除了上贡和录入宗藩之外,还打算就此娶亲了么?”随即江畋又想起另一件事,主动询问道:“却不知道道政坊的府上,会有什么安排,我也好准备相应的贺仪。” “的确是在为他准备合适的良配门第。”阿姐体贴宛然的笑道:“其实郎君何须什么贺仪啊,倘若能够到场,阿玖就已经很是欢喜了。对了,到时候保不准还要郎君,代为暗中品鉴对门一二。” 就这么相互依偎着私房偶语,细说着种种家中琐事和坊间见闻,一直交流到了日上三竿。阿姐才在重新变得精神起来的江畋面前,不堪忍受叫来外间等候的舜卿顶缸,而手脚酥软的落荒而逃。 然而,江畋本以为在战后得还的短暂休整期间,可以在自家的菜地里好好的摸鱼几天;享受一下人伦之乐的放松。结果当天下午,抱着明翡一起晒太阳喝茶的江畋,就接到来自御史台的传话。 却是作为大唐最高权力中枢的政事堂方面,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和效率,批准了西京分部的监司所属,独立参与到对计相遇刺的相关调查之中。随之而来是重伤昏迷的三司使刘瞻,终于醒来的消息。 于是当天傍晚件提案就得到许可,前去探访这位遇刺重伤的当朝计相。而他如今居养的家宅就位于盛乐坊内,属于一处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宅院。里外数重都被金吾卫的防阖、慊从严密看守着。 唯有得到特殊印信的人士,才可以在这些卫士的陪同(监视)下,入内探访一二。从某种意义上说,江畋与这位掌握国之命脉的计相,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上一次还是在金墉城的内校场上。 同样也遇到了身边异类假冒卫士的反水刺杀,却被江畋顺手给收拾了的缘故。因此哪怕满府上下都是气氛悲呛,而人人表情阴郁不振,但是对于江畋的到来,还是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和礼遇, 作为三司使刘瞻的儿子,一名长相宽厚富态的中年人;甚至主动现身呵斥退了,那些坚持要陪同当值卫士;而努力挤出一丝惨淡的笑容,独自将江畋给引了进去;最终来到一处朴实无华偏院内。 “还请监司,独自入内。”然而,他却是突然在建筑前停下了脚步,而对着江畋低声道解释道:“这是大人回来之后,还在清醒之际的特地交代,说是倘若监司来了,就一定要专程相见的。” 随即,在他亲自叫唤并驱散了小院内,守候在内的姬妾和侧近侍奉的婢女之后;满肚子疑问的江畋,也得以抬步踏入了其中。而在轻纱摇曳的数重帷幕背后,扑面而来浓重的药膏、血腥、腐臭味。 而形容消骨、憔悴如骨架的三司使刘瞻,赫然就迎面仰卧在一张巨大的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床油光厚重的裘被,而四下床边甚至还生着数具,令人有些窒热的熏香暖炉。地上是装着污血的银盆。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 相询 「江生……总算……来了。」似乎是事先已得到通报,厚厚裘被的老者有些艰难转动着,枯瘦宛如骷髅般的头颅,声音干涩道:「卫娘……喂我喝药……然后……退下吧。」 「是!」硕大床榻背后的帷帐轻轻一动,走出一名青裙澹妆的中年妇人;手里还捧着一只银盏,款款坐在计相刘瞻的身侧,轻车熟路的探手入枕,将其轻轻托起一线,仔细的喂服盏内少许药液。 虽然这名妇人动作极其轻柔仔细,但是这一点药液还是让老者,往复喝了好些口才勉强咽下。而江畋也注意到这名妇人,虽然鬓角见灰但身段尤见婀娜,眉眼也依稀残留风韵,腰上更别了短剑。 刹那间他忽然有所明悟;守候在计相身边这位妇人卫娘,很可能也是出自平康里七秀坊的一名剑姬。待到她喂完药汤,仔细的搽拭了老者的头脸,用锦垫将其垫坐半靠,这才低头款款衽身而退。 「想必,江生,尚有许多疑问吧。」而饮下了药汤的计相刘瞻,看起来也似乎变得精神了一些;原本虚弱艰涩的话语中,也多了一些中气:「老夫抱恙在身,诸多不便,还请上来一步说话。」 「敢问计相,何以至此。」随后,江畋就应声走上前来,开门见山问道:「就算我并非医者出身,但当下这密闭于室,又以火笼熏蒸,裘被覆体,这可不像是正常的疗伤和调养之道啊!」 「这,自然是有所特殊情由的。」刘瞻却是惨澹的挤出一丝复杂表情道:「也是我正要向江生表明的。」随即他突然动了动,就见裘被滑落翻卷下一截;顿时就露出其中所遮盖的身体躯干来。 随着一阵难以形容的腐臭和血腥味,江畋赫然看见了沾染大片污渍的白绸里衫;以及在瘦可见骨的躯干上,所隐约袒露出的灰白发青伤口;那是一道被利器从前胸被划开,一直延伸到肋下的伤口。 而且虽然这道伤口看起来不算宽,但是被切割的很深,并且在周边出现了严重的溃烂;因此,在伤口露出来的一线,可以看到利器削切在肋骨上的痕迹,以及体腔隔膜下正在缓缓蠕动的器脏颜色。 「江生,也看见了吧。」紧接着,床榻上的刘瞻继续说道:「就是这个伤创让老夫时时寒彻交加。不管是太医院,还是医官署,或是军医局来看,都难免不得其法;只说是疑为矿物寒毒的浸伤。」 「因此,他们都不敢在随便用药,号称要调配和尝试,更多古籍中可能对症的方子;只能先用另外一些方子,维持住这副模样。」说到这里刘瞻顿声喘气道:「可我又怎么不知道自身的状况?」 「老夫只怕是时日无多了,家中后事都交代过了;乘着还能言语的最后光景,老夫自当尽力为江生答疑解惑。毕竟里行院中,也唯有江生最为可信了。但有疑问也无需避讳,尽管说来便是。」 「既然如此,就恕我冒昧了。」江畋这才慢慢的开口,常规式的问道:「敢问计相私下可有揣测和怀疑的对象,或是平日里结怨多年的人家,乃至由您亲手所办的桉件中,侥幸得脱的漏网之鱼?」 「江生,问得是老夫的仇家?多了,简直太多了。」然而听到这个问题,因为一气说太多话越发倦怠,眯起眼睛的刘瞻,却是坦然松弛下面皮道:「老夫亲手处断的恩怨是非,何止数以千百计。」 「当年,老夫以桂阳一介布衣,历经乡府三试,登榜博学宏词科。初为盐巡院事,查禁非法;历任漕司、刑司责检非违。又入经济院,放稽核使;最终才掌判国朝财计事,其中所犯定罪累累。」 「但老夫多年行事惟以公心;或有偏颇,或有疏漏,或有遗直;乃至为门第之见,而有悖初衷、以私相受。但唯独就没有私怨用事,更没贻误公事;就算到了将死之刻,老夫也是坦荡无疑的。」 「好 吧!」江畋不由在心中吐槽,这位还是个相当强项和自信倔老头啊。随即他装模作样拿出小本:「那可否请计相,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遇袭的具体情形;尤其是对方手段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不同寻常?你是谁那些高来高去,神出鬼没的飞剑么?」躺在床榻上的刘瞻,却是迅速抓住重点道:「可惜,老夫当时正在车内所见不多,只听破空声如猿啸,桥上开道卫士就竞相断首残身。」 按照他断断续续的描述,当时足足有上百人的扈从;其中包括三十名半甲的清道骑兵,二十五名披甲武吏,前呼后拥着计相乘坐的车驾;刚好走到了位于大阳桥中段位置,就当空出现的飞剑袭杀。 然而,因为桥面相对的狭窄和队伍的施展不开;第一轮的飞剑袭掠,造成了骑马的清道卫士,无处闪避之下当场死伤大半,而翻到的人马尸体,也堵住了前去的桥面;迫使剩下的人只能仓促回转。 然而,步行的队伍固然好调头,但是作为计相乘坐的车驾,却不是那么好回转的;因此在刘瞻被侧近扈从,仓促搀扶下马车的下一刻,密密麻麻的漫天兵刃再度袭落,覆盖了马车周边的桥面空间。 当场贯穿、钉死了至少十数名的扈从和武吏,但刘瞻却堪堪得以躲过一劫;而后在其他扈从的掩护下,丢掉身上的负累和身份标识,一路狂奔到了桥头位置;险而又险窜入桥孔下躲过第三轮袭击。 然而,第四轮再度来袭的剑雨之势,当空汇聚卷成一条银色长蛇;骤然冲撞而下。而又目标十分明确的钻入桥孔之中,再度卷出了一片残肢断体的血雨腥风;而刘瞻身边仅存扈从也几乎死伤殆尽。 「若不是那些扈从的儿郎们,拼死抵挡和救护;前赴后继的用自身挡下了,窜袭不断的那些飞剑,将老夫送上了一条漕船漂流远去。」刘瞻说到这里喘声道:「只怕老夫就没法,在此明言……」 然而听到这里,江畋已经抓住几点重要信息了。首先这场所谓飞剑袭击,只能在大致范围内投射剑刃,而没有办法精准的打击;当场造成主要是贯穿性伤亡,更像在某种诱导下修正目标的过程。 而根据朝廷文书记载,大阳桥的长度是三里半左右,其中走到桥中发起的袭击。就意味着在视野开阔、毫无遮掩的水面上,操纵者要站在岸边,一个视野开阔而地势较高的位置,才能有效发动。 但是当刘瞻及其幸存护卫,逃回到南岸的桥孔下暂避时;来袭的飞剑形态也发生变化,这也意味着操纵者就在其附近,距离更近控制力进一步加强了。很可能是在很近的观察视野中,发动了袭击。 然而,当因此受伤的刘瞻,逃上了岸边一艘漕船之后,对方就不得不放弃了。这当然不是因为现场的袭击者心慈手软,而是因为在漂流的水面上,已没法进行准确的定位,或是引导条件不存在了。 而最后幸存下来的几名慊从,显然具有相当程度的嫌疑。只可惜,江畋没有机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搜查。在延迟上一两天之后,只怕作为引导物的存在,就被人给收走或是销毁处理掉了。 另一方面,对方居然要在这些飞剑上抹毒,指望造成二次杀伤的效果;这似乎也代表着对方的不够自信,或者说在相应操控手段上,还有不为人知的缺陷和破绽,没把握依靠袭击本身就达到目的。 不过,仅仅获得这些信息,还是远远不够的。因此本着破坏对方的图谋,无疑就可以逼其露出更多马脚的立场;江畋当面对着刘瞻提议道:「多谢计相的信任,不知计相可否愿意再多信我一些?」 「江生的意思是,还需要老夫,配合引蛇出洞么?」难掩疲弱老态的刘瞻,再度强打起精神叹声道:「自可惜,老夫这副残躯不堪,怕是时日无多,未能如愿了……」 「不不,我的意思是,里行院这些日子铲除妖异,也掌握了些许非常的治疗手段,尤其是对外伤症状。」江畋摇摇头道:「只是难免会有一些……非同寻常的变化和伤痛,甚至有性命之虞。」 「既然如此,更待何时!」然而越发恹恹然的刘瞻,却如回光返照一般的目现光芒道:「反正老夫已经所剩无多,又何妨一试。老夫尚有若干心愿未了,更想看到那些贼子现身伏法的一日。」 因此,随后包括刘瞻长子在内,若干的亲近之人都相继被招入内之后;江畋也对着随行前来的慊从之一,耳提面醒道:「着你前去本部,将白伯欢,白医官,连同全套的器械,都一起护送到来。」 而在离开了刘府之后,江畋也大大圩了一口气。这次的计相府上之行,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结果了。不但获得了足以揭露部分真相的证言,还可能获得一个潜在的人情和变相助力。 第四百七十一章 成果 然而,当西京分布的首席医官白伯欢,亲自带了两大车器械和物料,还有一群助手穿过小半座长安城,抵达了盛乐坊的刘府之后;居然一路毫无阻碍,也没有人跳出来探询和质问。 甚至就连负责看守宅院内外的金吾防阖和傔从,也像是得到了某种交代和授意一般的;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般的,任由这动静不小的一群人和车辆,从敞开别门长驱直入后宅。 然后,待他们人人都穿戴齐整,做好了相应的预先准备;就此进入了后园专门清理出来的干净通风场地,一处经过石灰水和醋酸简单消杀过的宽敞地下冰窖后,一呆就是几天几夜。 然后,期间在没有人走出来,而一应的饮食所需;也是由专人用特制的罩子,从地面用来通风的井窖口,给逐一放进去;然后再将产生的垃圾和废物,从另一处带隔门气口提携出。 而在场负责监守和维持的监司成员,就地用耐火砖建立起两座简易的焚化炉;日夜不停的保持柴炭不断。随时对这些专门被打包的废物进行焚烧,再扒出灰烬更进一步无害化处理。 因此,当晚江畋就不再等待,直接回家过夜去了。然后,他在清奇园和地下分部之间,两点一线的继续保持着,颇有规律的生活日程;风轻云淡就好像正发生在刘府之事并不存在。 在此期间,无论是明面上业务对接的御史台本身;或是曾经做出许诺的枢密院;还是具有莫大关系的尚书省,号称消息最为灵通的皇城大内及所属武德司,都保持了相当程度静默; 直到第四天夜深人静的时分,江畋抱着表情和眼神越发生动的明翡,一边看着舜卿和阿云下盲棋,还有照例被初雨逼到墙角的娉婷,一边与捧书慢读的阿姐有一句没一句絮语不断。 突然就听到了外间,传来急促而细碎的脚步;随后是轮流跟随的四大傔从之一,王郭达,站在廊下不远处的低声通报:“官长,盛乐坊以及有所回复;还请您前往现场鉴证一二。” 江畋虽然面不改色,闻言也不由得心中一宽,看来是白伯欢的努力取得成效了。随后他辞别了家中的女人,并明确告知天亮前都不会回来了;然后就此在连串灯火照耀下飞驰而出。 此时正是大多数城坊的宵禁时分。因此除了坊墙内的住宅区,依旧人声渲然不绝之外;纵横全城的大街上,却是极为清净和旷达;只有往来不绝的巡曳队伍,甲光赫赫的驰走不绝。 依靠在马上不断唱报出身份,并端持开道的御史夜行旗牌;江畋一行几乎是没有受到,任何的拦截和多余盘问,就一路快马加鞭穿过中城,在遭遇的高塔和飞舟的探照下抵达刘府。 而身为计相刘瞻长子的刘松韵,更是穿着一身有些失礼的睡袍,而站在门口搓手跺脚的翘首以盼。直到见到江畋的一刻,就忙不迭的奔上前来道:“监司可算是到了,就等您来。” 当然,江畋也略微能够理解他的焦急与忐忑。得益于当年穿越者前辈,所里下来的一些制度遗泽;在泰兴改新之后,就大力摒除和消弭,昔日世家门阀、勋旧大族在朝廷的影响力。 以安史之乱后的定难功臣,所形成的新贵群体;和各级官办学校所选拔的寒门庶族子弟,逐步的取而代之;因此长年累月下来,很有一些出身并不算高,乃至卑微、低下之人得用。 而这位计相刘瞻所出身的桂阳刘氏,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代表;原本只是徐州当地一个不入流的地方宗族刘氏,随着某位从军的曾祖戍边改籍,就此在当地开枝散叶形成的小分支。 因此,经过自刘瞻祖父以降三代人士,孜孜不倦的努力和奋斗;这一代才得以执掌三司使的国计之要。可说是一个以军户、世兵之籍脱颖而出,逐级考任地方的当代励志典范之一。 哪怕三司使并不算政事堂的常值人选,但是既然叫做计相那也是公认仅次于,加平章军国事衔的正班宰相和左右枢密使,而比同与诸多仆射、参政的位阶。直接掌握的厉害更甚之。 因此,包括刘松韵在内的刘氏一族,都直接或是间接指望着,依靠刘瞻身为计相的恩泽和门荫。也不用去刻意的贪赃枉法、强取豪夺,随便经营点什么生意,都有人赶着帮衬送钱。 因此其他的不要说,只要刘瞻能够再多活上几年,或者熬到朝廷鸠仗赐还的正常至仕之期;刘氏说不定就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而在数代生息和联姻之后,成为土生的京畿家门之一。 当然了在短暂思绪之间,江畋就来到了位于后园内的冰窖前。只见两座焚烧不绝的砖炉已经基本熄灭;值守在这里的监司队员纷纷鞠身行礼;眼窝深陷血丝遍布的白伯哈欠连天道: “官长,总算是成了,这老大人,可是个难得的上好素材啊!只是我还需要更多的实验样本,才能将此番获得记录,进行一步对比验证;或许可以考虑,将此种手段推及更多人?” “你做的甚好,回去我自然会为你争取更多的投入和资源份额。”江畋轻轻点头又摇头道:“但是你的后续设想还是要审慎再三,无论如何不能悖逆人伦,不然与异类有何差别?” “我欣赏你的探索与求知精神;并愿意尽量提供便利。但是并不意味着,就可毫无底线的不择手段了。”随即他又突然转头对着白伯欢意味深长道:“就算上天入地亦可诛杀之。” “官长但且放心,属下只是见猎心喜,却还知晓基本的人伦义理。”白伯欢却是咧嘴一笑:“更何况,这世上还有谁人,能如官长一般,为了属下带来源源不绝的惊喜和发现呢?” “能够守住底线最好,一个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才能在探求未知之道上走得更远。”江畋这才点点头道:“更别说经过此事后,只怕你要面对的机会和诱惑,只会越来越多。” 随后,江畋就在帷幕重重的冰窖当中,见到从持续数日的实验性手术中,逐渐恢复和清醒过来的计相刘瞻。只是他看起来似乎比前几天瘦了一圈,但是眼神和动作反而变得精神。 而作为最好的例证,就是此时此刻他的怀里,居然依偎着那名疑似剑姬出身的卫娘;哪怕有人走进来,也全情只顾的上下其手着。反是卫娘本身吃羞不住,脸色泛红的起身就走。 “不知计相,当下感觉如何?”江畋不由有些表情古怪的问候道:比起前些天重伤难愈的奄奄待毙,他此刻看起来有些过于精神和亢奋了;难道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后遗症么? “老夫,此刻的感觉不知道多么的好啊!”然而,刘瞻却是不以为意的伸张着枯瘦手臂道:“贵部真是好手段,老夫不但变得耳聪目明了,就连蛰伏多年的声色之念也恢复了。” 随着他的动作,身上的白色宽袍滑落下来;顿时露出干瘪露骨的胸口上,一条长长延伸过腰,却已经基本愈合的淡红疤痕;而在在他的呼吸之间,这条淡红疤痕居然还在蠕动着。 而在仔细观察之下,就可以看出这条长长瘢痕的中间处,赫然有明显植入物的痕迹;而在被皮肉包裹起来植体周围的皮肤肌肉组织间,扩散延伸出一圈宛如根茎一般的细微痕迹; 没错,这就是西京分司地下密库监室中,那具干尸所增生的肉芽;经过最接近人体的培养体实验,所次级衍生物——血肉之种;除常见的寄生和局部变异之外,也能够修复伤口。 但是对于植入后的活体,也有一定侵蚀性,而会根据不同对象的耐受程度,造成一些突变乃至是局部畸形。因此,此刻疗伤续命成功的计相,看起来只像在胸口长了个鼓包而已。 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之一了。还有的实验体会因为不同程度的活体排异,或是异物混入的感染症状后,长出类似虫质的甲壳,或是大片的板结、鳞状物。那就成了非人画风。 当然了,植入血肉之种后也不是一劳永逸的;这玩意是活性的,需要每隔一段时间,就摄入大量的营养,来满足和对冲这玩意,时不时产生的饥渴和冲动、易怒等等的负面影响。 事实上相对于日常的饮食,生鲜的血肉效果似乎更好;而来自那些异类的身体部位和相关制品,效果就更好了。这就涉及到专门负责这个领域的暗行御史部,可能催生的产业链。 “老夫其实很满意了,不但又可苟延残喘,乃至继续续命好些日子,还能重新享乐。”似乎是感觉到江畋的沉默思绪,计相刘瞻却自嘲道:“至少,你没把老夫变成一个异类啊!” “计相说笑了。”江畋闻言也微笑应道:“一个异类,总归是不可能继续执掌,国朝财计的吧!是以还请静心调养,以为尽快回归本职,这才能破坏那些谋刺者的图谋不轨。” “监司所言甚是,却是老夫有些忘性了。”刘瞻闻言眉头一皱,随即又当场舒展开了。“不过,老夫此番欠下监司一个天大的人情,本府上下也只能慢慢的偿还一二了。”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二章 追加 让一位当朝计相,从垂死中活过来的的人情,究竟会有多少分量,江畋暂且不得而知。但是连带产生的后果和影响,却是立竿见影一般的通过各种各样方式,给迅速的体现了出来。 虽然,这位计相还需要继续在家调养/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他是否恢复如常,能够继续三司使的职责;但是扩大西京分部管辖职权和预算拨款的牓文,就先行一步送达到位了。 紧接着,按照江畋提出的要求和标准,枢密院调拨关中道府兵和驻泊卫军的一千五百名候补健儿,也相继汇聚到位;随后入驻到了沙苑监内,进行封闭的适应性训练和后续的甄选。 然而名义上的上级御史台方面,也转来当值御史中丞的赦牒;加江畋为殿院推事,以西京分部/里行院之名代表御史台,主持和监督地方有司,对大阳桥飞剑袭击事件的后续调查。 随之而来的是,两大箱已经调查成形的现场勘验记录,还有诸多在场关系人等的口述、供状;当然了,最重要的是在计相身为当事人的坚持下,原本展开的调查方向被重新推翻了。 从调查所谓神出鬼没的“夜游神”,当众袭击计相的动机和可能的幕后主使;直接转向了有人冒充和伪装成“夜游神”的行事手段,公然刺杀当朝计相的动机,乃至背后的策划者。 这样,在场一些疑点和被忽略的线索,又被重新翻出来;进入到后续调查的视线和审验流程中去。比如,投射在大阳桥上的飞剑上,所浸渍的矿毒来源,还有现场缺少失踪的尸体。 事实上早在得到全权任命之前。江畋已经委任前台牢出身的刑讯专家,现任监司专属巡事的慕容武为代表,组织了一个精通和擅长刑侦调查的小组/团队;先行一步前往大阳桥勘察。 另一方面,则是原本还算是寂寞无闻,或者说是令人敬而远之的西京分布;包括一房三厅在内的其他相关人等,突然间就成了长安城里的达官贵人、富家大贾,争相邀约的香饽饽了。 虽然最终有资格也有足够胆量,将拜帖和投书送到清奇园的只是极少数。但是包括辛公平等其他下属,就不免有些纷繁踏至、应接无暇了;尤其是传闻中负责主刀的首席医官白伯欢。 父母早亡没有什么亲眷,而老家只有个老仆和妹妹的他;基本上就是不胜其扰的,直接将铺盖和日常起居,搬到了地下分部的专属宿舍里;做出一副打算长期在此躲清静下去的打算。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拐弯抹角的托人来询问,乃至暗中打探相关的内情,表示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只为换取一句话、一个承诺;似乎把这种手段,当成治疗绝症、重症的特效手段。 然而,对于这个有些意外而又不意外的状况;江畋就唯有主动对外放出口风。以成本高昂和代价严重,并且成功率相对不高为由;将这些纷繁的想念和试探,给坚决果断的挡了回去。 当然了,对于这些用地下古尸的肉芽,经过二次、三次寄生后,再灭活剥离出来的血肉之种;原本目的只是作为阉割版的强化手段。能够救治重伤垂死,也只是个意外的副产品而已。 相比原本来自奇物“句芒”的二级衍生物“化雨”;长期使用之后所导致的小概率身体突变性强化。这种血肉之种的活性虽然差了一大截;但却可以量产,并快速寄生形成局部强化。 当然,这种局部寄生式强化只是暂时性的;事后需要用特殊的提取液,将其重新排斥和剥离下来。因为持续使用时间越长,对自身侵蚀越深,不但会气血亏虚甚至还有不可逆的损伤。 此外,经过活体凝结的血肉之种,甚至可以吸收被寄生的兽鬼异类;一种或数种强化特征,或是储存汲取到的血肉活性;然后在适当的条件下被激发释放出来,修复严重的伤残病痛。 但这同样对于植入受体的体质,有着像样适应性的需要;同时在植入的过程中,需要精妙的控制和引导;才不至于让其进程过快或是过慢,乃至失控反噬受体;或又是过度增生畸变。 因此,这次在计相身上取得的成功和相关数具,并不具有更多的普遍推广性。而且相比这种黑科技风格的医学应用前景,江畋更在意的是,一旦被无底限大规模滥用的潜在灾难后果。 所以,目前西京分部所掌握下,具有不同差别的若干“血肉之种”;最多作为某种关键性的秘密底牌,而为一线战斗成员提供的潜在保障/保命手段,或是充当鼓励绩效的特殊奖励。 事实上,江畋也早就有所怀疑,那些不断制造各种兽祸的幕后势力;同样也掌握了类似那半截干尸一样,具有血脉污染和催生畸变的源头;就像是江畋在地下鬼市获得那管“秽血”。 所以,才能够利用当下的渐变趋势;而毫无节制或是肆无忌惮的,源源不断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兽鬼,及其变体的诸多异类来。而在大阳桥遇袭事件中,甚至可能掌握并使用了奇物。 因此,除了依靠朝廷收集的奇物,以及里行院发掘利用的非常手段,再加上源自体制的力量进行异类捕杀之外;同样也有必要提升一些这个时代的科技树,研制加强普通人的装备。 正所谓是面对异变越来越频繁的前景,也唯有在神秘侧和科技侧,依靠两条腿走路、两手都要硬,又互为表里、互相补充和彼此制约;才有可能避免矫枉过正或是在一条路走到黑。 接下来,作为工营厅主事的耿率处,也传来了好消息。作为兴元府兽潮之战,及后续搜山和小谷灭杀作战中,所获得的经验教训之一,就是追加委托了,对于现有火器的优化改良。 作为受到大唐朝廷严格管控的国之重器,包括大炮在内的火器,在大唐军队的序列当中,也仅限于身为朝廷中军(直属)十六卫和禁军,还有少部分特设边军,才允许装备和使用。 因此,在江畋带队南下驰援的时候,同样也申请到两团满装标配火器的金吾卫驻泊军士,作为随行协同作战的力量。因此在兴元府山口之战中,这些金吾卫士及列装火器派上大用场。 然而,战斗中所使用的大多数火器,表现出来的效果和战绩,同样是不一而论或者甚至差强人意。比如集束发射火药箭的火巢车,或是单兵手持的一窝蜂,两人抬的铁膛木炮/满天星。 面对兽潮汹汹,基本就只有一两次发射,并且重新装填的机会;然后就被冲破前沿阵地后,淹没在了兽群当中而彻底失去作战能力。反而是江畋下令按照战术操条布置的炮垒,得以坚持到最后。 但是这些火炮也有相应的问题,就是发射速度还是相对迟缓;虽然已经有了铜胎铁膛的夹层铸造工艺,和可以炮位装药的子母膛,但是面对兽潮的冲击,还有身手敏捷的鬼人偷袭,不免应接无暇。 另外就是实心球弹的冲击、贯穿力和杀伤威力够大,但是杀伤范围是在太狭窄了。而作为针对人群的加量散弹,对于那些皮粗肉厚、恢复力强的兽群,只能起到阻滞却无法令其致死或是丧失行动。 相比之下,反而是那些他们携行而来,数量有限的火油弹/纵火弹,和填充精制黑火药的爆弹/轰雷弹;在突然遭遇的夜战和后续搜山战斗中,连续派上了大用场,而协助制造出了相当丰硕的战果。 前者除了直接灼烧的伤害外,还可以有效的阻吓、迟滞和拦截,暂时逼退兽潮的攻势;乃至分割和压缩那些,冲击进营地的兽群活跃空间;而接应为友军的撤退提供掩护,重新整队布防争取时间。 后者所制造的气浪和冲击波,虽然不能直接炸死,那些披鳞带甲皮毛深厚的兽群;但是相应的巨响震声和闪光刺激,却对破坏那些异兽和鬼人的外在感官,令其失控乃至发疯相残,具有某种奇效。 因此,江畋提出的后续改良方案,就是摒弃了那些针对阵战的大多数火器装备;而仅仅保留了火炮、火油弹和爆弹,进一步提升杀伤力和震撼效果的项目。 其中火油弹最为简单,就是这个时代的石脂水/原油提取物;经过某种土法的分层陶瓷蒸馏塔,所凝结收集特别易燃的猛火油。因此,之要加点锯末、砂糖和树胶,就是黏附性极强的凝固燃烧弹。 其次的爆弹也是同理,这个时空下的火器发展路线,几乎把硝、硫、炭构成的黑火药,给发展到了某种极致程度;因此,相对于直接爆炸的杀伤威力而言,江畋需要进一步加强的是声光震撼效应。 比如,在其中添加一些后世烟花的成分。就像最常见的赤磷,水化后提取物——白磷,还有蔗糖、焦油,以及作为发光剂和发色剂的金属盐,如盐矿开采当中所产生的钡盐、锶盐、钠盐和铜盐。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三章 进程 反倒火炮本身能够改良的余地不多;或者说,目前配属到手的四斤(弹丸)山炮就暂时够用了,最多设计一个更加轻便简洁的炮架,让其可以分解放在马背驮载,或是两人抬架着短距离急行军。 倒是提升火炮威力的发射药,可以想一些办法的。毕竟那位穿越者前辈,已经留下规模不小的煤矿开采和冶炼产业。因此,通过导管收集炼 傅母满脸不敢相信,脸上满是愤怒和心疼,傅父也气得不行,这算什么事? 浓郁的硝烟席卷着整个地面上空,刺鼻的硝烟味道伴着血腥味,呛得让人眼泪直冒。 正所谓,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而在黑暗之中,没有光明的花朵只有枯萎,所以,只有等光明的花朵变成参天巨树的时候,方能接触到那些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 在他解绳索的时候,那鬼子军官举起手里的南部十四,照着他的后背开了一枪,直接打穿了他的身体。 于昔三人在光柱之中不断向上飞升,这种飞升是自发的,完全不需要消耗自身一丁点的灵力。 李甜甜也不是那种死板的家长。如果孩子表现良好的话,她很愿意带他们去玩儿。 “大夫,你在好好检查一下,我这段日子喝了这些药物,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沈清颖说道。 李甜甜和马良正打算去食堂吃饭,就看到了远处走过来的韩冰雪和万丽。 “何江修,在这归墟圣城,你是逃不掉的!”伯符道长嘶吼一声,大手张开,漆黑的天空之上,便缓缓出来了一层淡蓝色的光罩。 李莉英唤林七七,林七七赶紧走过去。李莉英伸手抓过林七七的手,把手放到季白手上,笑着看两人。 “好,我们以联名信的方法给延安发报,让他们慎重考虑。”赖传珠当然知道黄强说的这三件宝贝武器,非常赞同的做出了决定。 类似于蛇吐信子一般的声音从四周传来,也不确定这个方位,似东似西,在寂静的夜幕下听到这种声音就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 然而,昼夜前进的第二集团军迅速包围了11军司令阿南惟几的27个大队,一阵猛烈的炮击,装甲部队发起了三路冲锋。日军被吓傻了,他们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厉害的部队,扔掉武器迈着罗圈腿拼命地逃跑。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沉稳有力,而又冷冽如雪的声音,从元老院的大门口处传了过来。 评委席的位置高出比赛台有两三丈高,几十步阶梯顺着而上,设置得如此之高,就是方便评委们观看比赛。 “大人不好了!”梓潼的城主府中,一个下人急匆匆的报了进来,冲着坐在上面的人喊道。 说完之后,李明将手中嚼烂的蛇坡草,摸在自己的脸上。对着黑子笑了笑,示意你要不要,而黑子将李明递来的手打到一边。自己拔出一颗旁边的蛇坡草,放在口中开始咀嚼。 “嘭嘭嘭——”不断如此有声音不绝于耳,不断的在这方安静诡谲的空间响起。 但他们知道,要想和美军拼一死战,就得阻止郑清鹰暗中参战。为此天皇裕仁精心挑选了十件宝贝,让川越茂送到济州岛,请求野狼转告郑清鹰,无论菲l宾战后胜败,r本都会记住兰芳国的情谊。 这东西被打的吃痛,来回的跑,但是林天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拿出手中的龙纹吧匕首一下就刺在这个脑袋东西的身上。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同乘 应圣观也是位列长安城的上京三十六景之一,“应圣梅雪”的所在地。最早源自开唐功臣卫国公李靖的府邸,后来为一代权臣李林甫所得,而不遗余力大兴土木,极尽奢事增筑、营建的大型宅邸。 并在其中生养了二十五子,二十五女的绝大多数;待到李林甫病死任上,被政敌杨国忠清算身后,其子女亲族都被贬流边恶之地。唯有一个自幼入道为女冠,并隐居庐山的小女儿李腾空得以幸免。 后来李白以晚年之身远赴西域之前,也曾送妻子宗氏去向她学道养生,并赋有《送内寻庐山女道士李腾空》。虽然,后来朝廷赦免了李林甫的后人,并且发还本宅以为安身,但是却不敢久居其间。 因此,很快就被李林甫的曾孙辈李思琦献了出来,而成为长安城内对外开放的大小公共园林之一。后来,又随着李腾空自庐山被招传入京,从中择地设立一所小型女观——应圣观,以为栖身道统。 因此,在这处以应圣观命名的园林当中,也遗留下颇多的历史典故之处;比如李林甫用来静思的月堂,李林甫让女儿们登高择婿的彩云楼;又比如保留有吴道子《八十七神仙卷》真迹的净土苑…… 当然了,江畋受邀来到应圣观并不是上香,而是来为一场宗藩院举办的游园会,暗中保驾护航的。虽然这段时间下来国朝颇有些是非纷扰,但是并不能有所影响,在京诸侯子弟的婚丧嫁娶日常。 至少在明面上是不能因此废止、推延的,因为其代表了朝廷,依旧一切在握的统治秩序和无形体面的一部分。尤其是发生了秋猎大营之变后,朝廷更需要一些装点门面的活动,来转移下舆论风向。 因此,这场照例在应圣观举办的游园会,其实是以宗藩院为主导举办的大型联谊活动;目的是为在京诸侯藩家的子弟,宦门勋贵出身的年轻男女,提供一个公开会面,并有所互相了解的社交场合。 也可以说,很多上层人家/外藩诸侯之间的联姻和通婚行为,就是以此类场合为发端。或又是籍此机会,让青年男女彼此见面,有所初步了解和印象后,将原本达成的联姻意向,给彻底敲定下来。 因此,相对于三月三上巳节之类的,水边踏青和唱和会歌之类的传统活动;这场准入门槛更高,最少也得是民爵、士爵、国爵出身的家门,或是京官八品/外官七品的活动,被赋予更多政治意味。 从某种意义上说,甚至关系到自泰兴改新以来,已经维系了十数代人的大唐宗藩体系,是否还稳固坚实的某种象征意义。再加上前车之鉴,在朝廷组织的安保水准上,要更甚于之前的秋猎大营。 因此,不但武德司、京兆府、金吾翎卫中郎将府,左右监门卫参与其中;就连原已基本退居幕后,基本不怎么公开露面的江畋;也在指名要求之下被拉出来,充当现场后备的安全保障措置之一。 而江畋之所以答应下来,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身为海东藩长世子的可达鸭/裴构,也要参加这场游园会;并且不出意外的话,他未来的配偶/夫人,也会在游园会上的年轻女性中择选出。 所以,在江畋作为裴府指定的亲近长辈身份,陪同他从本宅前往应圣观的这段短短行路上;简直就成了可达鸭一个人,滔滔不绝的吐槽和抱怨大会了。 “这次家里那些老头子,总算是没法再逼我什么了。毕竟小爷都成了老舅家的人了,他们也没法再给我立规矩,拿乔托大了。但又拿国朝宗藩制度来压我。” “还鼓动了同行的那些家臣、部曲,拐弯抹角儿的规劝小爷。所以,要让他们闭嘴和消停,小爷就只能勉为其难的来了。看看能随便找个还算合眼的处处?” “总道是还要感谢先生您啊!阿姐自从跟了您之后,那事无巨细的性情,就收敛了许多了;也很少逮着小爷,念念叨叨个没完,总算是能落得些许清净了。” “先生不要误会,我这不是说阿姐不好;阿姐可是个好女人,对小爷也是真心实意的好处。就是这般从小到大习惯了,不想再找个类似的两人,再来一回。” “阿玖,那你心中还算过得去的良配,又应该是怎样的条件和标准呢?”听到这里,江畋不由饶有意趣的反问道:“难不成,要照着蕙香的反面,逆着来找?” “不不,先生误会了。小爷可不是这个意思。”可达鸭闻言,却是浑身一哆嗦似乎想到什么,而连向马车外左右顾盼了几眼,才摇头如拨浪鼓道:“其实小爷也所求不多。” “只要体态好能生养的,也能生性安静,不喜多事;私下温柔可人,百事依顺就好了。也不需要多少持家的本事和善于打理经营。身为诸侯之家,这些都是小节,可令人代劳的。” “先生,你知道么?老舅家层层挑选出来的那些个,一门子心思想给我暖床做妾娘们,可都不是省油的货色啊!小爷我日常光看她们的撕扯不断,就够有乐子了;不想日后在途多劳神。” 江畋却是略有所感,其实这位看起来一副纨绔做派的“可达鸭”,其实也并不是毫无情商和理性的人;只是大多数时候,都被少年人特有的心思跳脱,乃至乖张随性,睚眦必报给遮掩了起来。 或者说,他不是不能理解别人的立场,或是为之考虑周全;只是除了少数他特别在意的对象外,其他绝大多数人不值得他这么去做而已。或许他早年的肆意悖逆,更多只是想引起重视的中二之举。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对蕙香明言呢?”江畋又反过来逗他道:“好好的沟通一番,相信她也可以理解伱的,说不定就能在身边那些相熟的女眷中,替你筹谋一二良选呢?” “别……别……”可达鸭却是不由自主摆手道:“其实彼此家门太相熟的也不好;也别说什么知根知底的可靠,可一旦凑到一起摆弄起是非来,你不晓得会有多么过分……小爷可丢不起那个人。” “再说了,小爷可不想房里多处一个,事事都动不动找她汇报的多事精。”可达鸭说到这里,又犹豫了下道:“先生,你不晓得啊!昔日阿姐加入前的那些结社里,曾很有些脑子不正常的货色。” “整天总说男人污臭如烂泥,成了亲就是自甘堕落;口口声声的矢志不嫁,要在家供养父母终老,再投寄女观里逍遥快活的。”然后他露出一个讥嘲的表情:“是以,阿姐入了社后就驱逐此辈。” “还当面放下话来;说她们都是好日子过多闲得慌,居然敢打这种枉顾养育,悖逆人伦的主意。又说要有这本事,就不靠父母兄弟的扶助和供养,自食其力也能得活,再来说这种大话。” “小爷我喜欢找乐子,但也最怕身后的麻烦了。”可达鸭又一本正经的说道:“所以与其给家里留下一堆是非,还不如一开始就表明了态度,然后找一个完全不想干的人家,重新开始处个熟悉。” “倒是先生您啊,可比小爷想的更有能耐多了!”可达鸭又喟然道:“不但阿姐悄悄跟了您,就连家里的老头子,还有小爷那假正经大兄;都在神神秘秘的念叨着,保不准要指望您荫蔽家门了。” “那大概是阿玖你误会了。”江畋听了对他微微一笑:“我才不过区区一介七品的御史里行,检校两京馆驿使而已;怎么能荫及令兄正四品上的藩务卿长直,也许此‘荫蔽’,非彼‘荫蔽’呼?” “这倒是。”可达鸭也没多在意,继续感慨道:“不过,先生,当初小爷可是说好了,要继承家业,就能成为成为您和阿姐的助力;但现在看来,小爷准备的那些东西,似乎也排不上用场了。” “也不至于如此,至少阿玖做为海东世子的身份,就是对我潜在的无形助力了。”江畋不由心中一动,当即笑道:“我正好有一些想法,关系到些许潜在因果,正好要借助阿玖的身份代为行事。” “此话当真!小爷不是在做梦吧!”然而听到这句话,可达鸭的眼睛不由一亮,随后又合手鼓掌着欢喜道:“真是太好了,小爷居然还能帮得上先生。还请尽管吩咐,除小爷性命之外尽管拿去。” “不止于如此的,”江畋无奈的摇头道:事实上,无论是看在阿姐的温柔知性、体贴备至的份上,还是他潜在后世子孙——小圆脸和嘉善君的种种无形渊源,江畋都不会坑他,反而要扶持他一下。 “你知道京畿内外,各条河道遍布的那些水力工坊么?”江畋随即抛出答案道:“我现在有一种更加省事省力的机关方案,可以令其不受四季寒暑,水涨潮落的影响,始终保持开工不断的产出。”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冲击 就在车上的说话之间,长街上往来如织的行人,热闹非凡的摊贩和商家店铺,所交织而成熙熙攘攘、烟火十足的市井风貌就慢慢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之以绵连的高墙、带着角檐格栅的乌头大门。 而厚重砖铺又被践踏出凹坑的地面,也变成更加干净整洁的石板铺路;原本游曳在街头三教九流的行人声嚣,也逐渐被频繁错身而过,装饰华丽或是精致的车辆和骑马的扈从,踢踏声所取而代之。 转眼之间,古朴浑然淹没在一片紫藤和青蔓的重檐大门,就赫然出现在了豁然开朗的长街尽头;而在门外更是停满了形形色色的宝马香车,更有墙边延伸开来的长长棚子,坐满了各种打扮的亲随。 不过,就在距离大门百步之外的巷口,江畋就提前下车了。作为专供诸侯藩家少年男女的游园会,接下来的场景就得可达鸭自己去面对了。而他则是沿着巷子辗转来了另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内。 而在这里守候着一群顶盔掼甲、打理武器的金吾卫士,更有楼上挽弓持弩的哨兵,眺望着一街之隔的应圣观园林内;只待一有召唤就可以随时前往驰援和接应。见到了江畋之后,就纷纷起身行礼。 而江畋一连走了多处,基本都是类似的配置。象征性的查看和问候了他们的准备状况之后;江畋也来到了应圣观的另一处门户,专供奴婢和物资出入使用的小门。而在这里专门搭起了临检的彩棚。 每一个搬运园内所需的器物用度,进入应圣观的奴婢或是仆从,都在在这里接受相对严格的检查。除了例行的搜身和翻找之外,还有来自西京分部的人员在场,用一面古朴的青铜境从头到脚照过。 那是西京分部收藏的奇物“照骨镜”,可以通过光线反射的强弱,而照出对象身上不同程度的透视图;因此用来检查有没有夹带物品,或是异类混入;因为异类再怎么像人,内部已经畸形变异了。 除此之外,在门房内还暗藏了,用腑食鬼的脑内提取物,所制成的特殊香包;可以令半径十步以内闻到气息的异类,产生不同程度的狂乱、躁动,而再也无法保持伪装或是持续的蛰伏、隐藏状态。 这也是在兴元府之战中,所投射的那种黄色烟气成分之一。因此,江畋波澜不惊的走入期间,对着当下临检的领头人,内机房主事辛公平也是问道:“可有什么发现么?” “回禀,真正的异类没有见到。”然而,辛公平却是露出一种无奈而又苦笑的复杂表情道:“不过,其他零零散散的发现倒是有一些了。”。随后他就递给江畋一本已写满小半部分的记录的册子。 然而,江畋只是翻开扫了几眼,就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好吧,看来是这些来自诸侯藩家的子弟们,还真会玩花活;虽然他们所驱使的奴仆并没夹带什么危险品,但种类也足令人叹为观止。 从常见的酒水饮料零碎膏药,到绳子、皮鞭、蜜蜡等等用途可疑的道具;还有一些效果不明的药丸和小瓶散剂。但更离谱的,则是诸如缠绕发丝的精致小木人,写着生辰八字的符咒等压胜之物。 至于可疑人等也抓到了几个,主要是事先顶替了仆役身份,想要混进去的,却在照骨镜下暴露了端倪。正在汇报工作之间,外间突然传来些许嘈杂声;辛公平推幕一看道:“官长,又捉到一个。” 只见一名长相柔弱、看似人畜无害的清秀小厮,给扭臂按腿的压在地上。而一名监司属员拿着南越照骨镜和作为光源的汽灯,对着他的脊背一路探照而下,顿时就照出了灰白相间大片脏腑和骨骼。 随后,就停留在了他的股间,那赫然是一个粗大异物的阴影。好吧,江畋不由摇摇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却是想起后世诸如腔肠科的诸多网络段子来。随后发生的节目,江畋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随着江畋踏入庭园之内,扑面而来是多种早冬花卉的馥郁芳香;有尚未凋谢的晚菊,又越冷越发清香的腊梅;甚至还有一丛丛边缘开始枯卷的木芙蓉;层层错落在一处处的华墅楼台、厅堂亭阁间。 就在这凋零肃杀的早冬寒日,反衬出满庭芬芳的生机盎然,最后的繁花绽放之期。许多锦衣华裙的少年男女,三五成群的游览其间或相坐成对;有人当场拨琴吟唱,有人泼墨挥毫、煮茶笑谈亭间。 看起来就是一片安逸闲淡,清平祥和的景象。而江畋上一次看到类似的场景,还是在广陵王邀游的私家园林里,自己也曾是其中的一员。但是时隔一年之后,这一次他已经是作为壁上观的看客了。 想到这里,江畋不由摸了摸自己下巴,刻意留出来的一点胡须;难道是因为身边的女人接触的多了,自己从身心都已经变老了么?随即,他就四下寻找起进来的可达鸭,然而这处庭院也太大了。 因此,江畋在东游西逛大半圈,都没有能够找到可达鸭,及其相熟人等的踪迹;反而是在分布其间的几座小楼上,通过“放大”“入微”的知觉,感受到了若干异乎寻常的气息和气血旺盛的存在。 只是在江畋接近的时候,才有穿戴如仆从的人,从边上阴影和树丛中冒出来;对着他暗中行礼和出示身牌,表明自己作为内在安保的身份。江畋就这么一路“检查”过去,却不知不觉来到沟渠边。 好吧,他忍住了跳进去检查一番的冲动,毕竟,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公众场合。下一刻,在他的视野当中却跳出来新的提示:“时空孔穴2号,同步重启完成100%;时空停滞解除中……” 瞬间,他的脑海中像是接触不良的广播一般,隐约响起了零零散散的呼唤/祷告声;有来自副官波利娜,玛莲娜女士,芙兰德尔小姐,也有来自那只小血妖特蕾莎,只是都隔了数层听得不够真切。 随后,江畋的视野中再度出现新提示:“警告,发现来自异时空的震波扰动,冲击倒计时中……”。他却是似有所感的突然一跃而上树梢,刹那间毫无征兆一般的大地持续的颠簸和震动起来。 惊得庭院内外一片的哗然惊声,紧接着又变成迅速蔓延全城,响彻一片的犬吠畜鸣声;还有源自受惊士民百姓的哀号嚎哭声声。而那些潜藏了护卫的建筑内,更是争相有人窜走、奔逃而出。 尘土飞扬和滚滚如浪涌一般的地面震感,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然而心有余悸的人们,都纷纷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天空:因为,就在之前还算是阳光普照的天空,却是出现一副前所未见的奇异景象。 原本天穹上的太阳和些许云层,刹那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掩了一般,变得透明和虚幻起来;而凭空显现出一个巨大的行星球体轮廓,而在这个轮廓当中依稀可见大陆海洋,以及的疑似人工造物。 “天球之变?”刹那间,江畋脑海中不由冒出了这么一个概念。与此同时,从政事堂内的例行会议上,仓促跑出来避震的金紫宰臣们,却已难免相顾骇然失色,或是勃然变色的连发下一道道命令。 然而,在东都城内的一处囚牢内露天场地,却有好些人泪流满面,或是癫狂如痴的跪倒在地,口中又哭又笑的嘶声大喊着:“天变了,终于变了!”“上天震怒了。”“天命终究是不服啊!” 这时候,江畋才注意到庭院之中的乱哄哄一幕。虽然在短促而激烈的震感中,并没建筑因此被震倒,造成更多的伤亡和破坏;但是在惊慌失措之下,不断有人被推倒,撞翻,乃至被踩踏受伤的。 下一刻,站在高处的江畋就反应过来,开始居高临下的大声发号施令,就近指挥那些同样陷入混乱和茫然无措的安保人员;开始引导收容庭院内乱窜的人群,并且伺机搜救一些可能存在的伤员。 然而,在应圣观庭院中的发生后续变化和连锁反应,却是远不止这些。紧接着,一条连接暗沟的渠道,突然就水花迸溅的如泉涌倒喷而出;也将无数淤泥和污物,给喷在了那些雕梁画栋的亭台上。 紧接着,作为庭院中心占地数亩的小湖,在激烈浊浪翻滚之间;将好几艘大小游船拍打、冲撞到了岸边,而造成船上游人的翻滚一地。而居中一条数丈长的精工画舫,更是居中脆裂断成了两截。 然而,当江畋初步聚集好人手,并且发布完命令;又一跃到了岸边准备寻找可达鸭等人的时候;却见到某个落汤鸡一般坐在荡漾泥水里的茜草华服青年,却抖如筛糠一般的指着小湖水面道: “救命……水……水,里有大家伙……” 随着他的比划动作,江畋也看见了水里那一闪而过的阴影。 过度情节的思路,被卡的好难受,睡又睡不着,想又想不出,起来出去走走……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六章 持续 事实上,当江畋一跃而起腾空飞落在,小湖当中断成两截的画舫上时;却觉得比平时更加省力和轻松了不少。就像是某种无形间的改变,而临时增加了自己“场域”模块/能力发挥的上限一般。 下一刻,已经跳到画舫漂浮残骸上的江畋,就已经看见了水中迅速游曳而过的鳞甲背影,又稍闪即逝在水花荡漾之中。而后江畋踏着船板,将挣扎飘在周围的若干人员一一抄起来,又丢向岸边。 然而下一刻,脚下的画舫残骸,就在某种无形力量作用下,轰然一声脆裂开来,也让江畋再度失去了落足点。但是这一点都难不倒江畋;依靠“场域”的悬浮,他如履平地在水面上继续探寻着。 直到他看见水下再度闪现的一抹白色肚皮的反光,刹那间手中闪现出多支精钢长枪,猛然扎向水下白色反光的位置;却是因为对于水下光线折射的深度和提前量的错判,接二连三的投射了个空。 然而下一刻,跟着奔走追逐在水面上的江畋,也再度捕捉到对方位置,猛然伸手虚空一握;刹那间发动“导引”模块的能力,就像是触动到什么坚韧的实体感,然后挣扎不休的突然从水中跃起。 瞬间激溅而起的大片水花之中,赫然是一条体型硕大的丈余鳄鱼;摇头摆尾的顺势扑咬向江畋。然后,就被他迎面一拳正中口鼻处,闷声中轰击得血肉鳞片口齿迸溅乱飞,骤然凹陷进去一大截。 还没等这支头面破裂迸血的鳄鱼,当场吼叫出声来;紧接着又在无形力量下,猛然被凌空翻了个身;在手舞足蹈的四肢徒然挣扎间,将毫无遮掩的下颌和惨白鼓胀肚皮,暴露在了江畋的视野中。 然后,就像擂鼓般的碰碰做响和呼啸的空气炸裂声,随着接二连三凹陷的拳印如潮,密密麻麻们的交相出现在,这支硕大鳄鱼的鼓胀肚皮和满是角质鳞甲的头颌处,将它打得摇头摆尾鳞血乱溅。 最后,江畋才重新松开控制,一把抄住浑身破破烂烂,像是个硕大烂麻袋跌坠而下,生死不知的鳄鱼尾端。挥舞如旋风数圈之后;突然松手投掷到了岸边上去;也砸倒了好几根水亭游廊的支柱。 然而,他下一刻忽然就看见了什么一般,猛然一头栽进了湖水当中。而在被这支大鳄所搅动起来滚滚污泥的湖底深处,赫然是一个被水草缠绕住的一抹裙摆飘荡。宛如幽谷飘香无声绽放的小花。 而后随着江畋骤然的潜近,在这朵水下绽放的衣裙如花之中,赫然是个闭目昏迷的小女子;惨白无暇的面容,披散飘舞的满头青丝;清澈幽深的水草缠绕;构成了一幅充满惊悚而又绝美的画卷。 然而遥遥相对的江畋只是一挥手,那些缠绕了她大半身的水草;就已然是节节绷断和松脱开来。骤然得以解脱的衣裙飘荡而起,就像是一朵觅花的蝴蝶一般,又像是扑火的飞蛾顺势扑入他怀抱。 但是,下一刻已经沉底昏迷的小女子,突然间就睁大了眼眸;然后对着近在咫尺的江畋,激动无比的欲做倾诉着什么;然而却变成了大口呛咳而出的滚滚气泡,然后就被江畋给顺势堵住了樱唇。 等到江畋揽抱着这个陷入湖底深处的小女子,浑身湿淋淋的走上岸的时候;却发现天上巨大球体的异象已经彻底消逝了,只剩下依旧温暖的冬阳和些许云层,就好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 然而湖畔巨大的庭院内,那些东倒西歪的草木花石,还有隐约变形和瓦顶残缺的建筑;还有成群聚集在空地上,隐隐惊呼乱叫和啜泣声不绝的人群,还有四下搜寻的卫士,却是真实无比的存在。 而在唯一一处轰然塌倒的水畔游廊处,之前被江畋暴揍一顿的那只鳄鱼,正挺尸在数根摧折的廊柱下;又被十多名园内手持刀兵的卫士给团团包围起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探查,一边警戒着四周。 然而,江畋却发现自己似乎救了一个麻烦;因为这朵沉底开放的小花,似乎缠上了自己了。真正在物理意义上,手脚并用的缠住了自己。以一种十分不雅观的老树缠根式,埋首在了自己的胸口。 好吧,江畋忽然有些明白了什么,随即托抱着她暂时远离了,那些聚拢而来的人们;再度跃身而起掠过诸多横倒的花树、倾斜的假山湖石;最终找到了一处还算完好,四面都有帷帐遮挡的亭子。 于是乎,那名看似毫无声息的小女子,也顿时就松脱开来;任由江畋将她放在了一处锦绣的软垫上,又扯了一块丝绸帷幕盖在她身上。然而在江畋一声不吭向外走去的刹那,似乎听到一声呓语:“多谢。” 又过了片刻之后,满脸忧急和惶然的四门馆学士,兼京大别院训导沈逸致忙不迭的赶了过来;又顿足在亭外而满脸忐忑不已,对着内里连声呼唤道:“小妹……小妹……你可还好么,我听说你游湖翻了船?” “是……兄长来了么?”随即亭内就传出一个娇柔甜美、宛如天成的声音:“兄长毋庸担忧,我虽在湖上翻了船,撞见了猪婆龙(鳄鱼),但也由此看清了那些俊秀少彦,锦绣皮囊下的真心与秉性。” “更何况,我还再度遇上了命里注定的救星啊!此刻,我真的是好得不得了。”亭内女子虽浑身湿漉漉的裹着帷幕,但娇媚恬静的容颜上却充满难以名言的缅怀,根本不像刚刚受过惊吓的落难情形。 而这时江畋的注意力,也从这件小小的插曲,转移到了那只被他丢到岸上的大鳄;而在他离开的片刻之间,这支大鳄已然死透了;因此,在场试图解剖起的卫士,才刚刚用力的从侧腹割开一个小口。 刹那间如同涌泉一般喷射而出的,肝肠器脏和血浆的混合物;就将侧近直面的数人给溅的满头满脸,挂上厚厚一层流淌不已的粘稠物。好吧,江畋似乎觉得自己有些用力过猛,居然把脏腑打爆了。 紧接着换上另一批人手后,那些继续检查的军士,也从剖开的大鳄体内,掏出了更多的残破血肉;那是被暴力摧折断裂的骨骼碎片,还有被扯断、撕裂的四肢筋肉;最后居然只有头部颅骨还算完好。 而亲眼见证这个结果的在场众人,更是对着下水救人并手捉大鳄,将其活活打死的江畋,敬畏不已或是噤若寒蝉。但是很快现场检查结果也很快得出初步的结论;这支鳄鱼显然是专门有人喂养的痕迹。 其次,根据身上沾染的水草判断,被投入湖中并没有多久;也就是在举行这场游园会的个把月到十多天之前。并且根据腹内尚未完全消化的动物残骸判断,在投放之前还用猪羊等牲畜,预先给喂饱了。 要知道现在是冬天,大多数爬行动物都会进入冬眠,或是长期蛰伏的季节;鳄鱼一般进食一次以后可以坚持很长时间。因此江畋猜测,如果不是这次突然产生的天球之变,也许它还在继续蛰伏当中。 紧接下来就要继续追查,究竟是谁人把这只大鳄,给放进了应圣观的小湖当中。其目的和动机又是为何?但是此事已经用不着江畋继续负责和关注了。因为就在片刻之后,御史台方面再度紧急相召; 然而,当江畋在开路的旗牌引领下,策马驰走过长安城的纵轴大街时;却是可以看到那些城坊当中,时不时冒起来的烟柱点点;还有当街的武侯、不良人,金吾子弟和城管卫士,快辑队奔走往来的动静。 显然,不久之前天穹上骤现的异象,还有更早那场毫无征兆的短促地震;还是不可避免给长安这座天下第一的大都会,带来了相当程度的建筑损毁、市井骚乱之类的后续影响。以至于需要全力应对。 这还是朝廷控制力最为强大的京师之地,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地;就更别说天下三十六道,十几个大小都护、都督府,数以千百计的州府县治,那些大大小小的城池,以及数量更多的集市、乡镇和村庄、聚落了。 然而,当江畋干到了御史台之后,却被人从后门引领着离开。紧接着,又沿着一条通往皇城的夹道,来到了前朝与内廷之间的小夹城内,一处不知名的厅堂当中。在场已经聚集十多名紫衣高冠之人。 其中除江畋见过的左御史中丞刘瞻,尚书省右仆射南怀恭,枢密院知内厅(京畿)事仇文轩之外;其他身穿紫袍手执勿板或是浮尘的贵官;都站在了屏风或是帷幕后。在见到他的刹那,就停止了议论纷纷。 片刻之后,只见站在下首的南怀恭当即开口道:“江监司,如今急召你前来,只问一句;伱对当下的异常天象,可有什么个人的看法和见地么?”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七章 计议 待到了江畋离开之后,负责问话的尚书右仆射南怀恭,才转头对着目睹了这一切的其他人道:“诸公,你们都相信此番所言的天穹异象,乃是天地枷锁松弛,两界交汇冲突,越发异变横生的说辞么?”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其中一人慢慢开口道:“就算没有这天穹上的异象,这世间的异变和奇物,难道不是正在与日俱增么?相比这稍闪即逝的异常天象,还不如好好计较一番地动的影响。” “老夫当然愿意信!”然而又一个声音响起,并从帘幕后走上前来道:“因为,老夫就是感同身受的其中之一;倘若连这点天象上的示警和征兆都置之不理,那又何须呆在这位置上,继续素位尸餐?” 众人一看,却是赫然是已康健如初回到朝堂的计相刘瞻,不由交头接耳的嗡嗡议论起来;然而又有人开口道:“既是计相现身说法,想必有所依据了;但当下之际,难道不是如何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这又有什么为难的。”紧接着有人满不在乎的说道:“不过是罕见的天穹异象,外加片刻的地动而已;我大唐自立国以来,经历的大小地动,还有历代偶现的异象,并不罕见于史书,又何须忧急?” “那依照文左丞的意思是?”有人当即打蛇随棍上的不确定道: “当然是,依照过往故事处置。”文左丞当即道:“让司天监和太史局直接张榜公告,就说灵台已观测到,此乃百年难得一见的海市蜃楼奇景;令天下各地将吏百姓各安其位,一如往昔;毋庸自扰呼……” “难道文左丞以为,仅仅靠着司天监和太史局之词,就能够让人信服安心了么?”随即又有人当面质疑道:“如今之世,已然不同往昔了;屡屡异变横生之下,又有多少世人会相信,如此牵强之说?” “但也总比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表态的好!”然而文左丞却越发坚定道:“不但要张榜公开,还要通过大小罗网的飞电传讯,广而告之天下!如今重点不在于令人信服,而在于朝廷认定天象的态度。” “只要朝廷中枢与地方官府,能够上下齐心统一认识;自然可以引导舆情而扭转士民百姓的认知趋向!”文左丞又道:“但朝堂旨意一定要快,抢在谣传大肆纷起前,让各地官府都有可为凭据的说法。” “但这也是一时的对策,又于此后可能持续出现的异变,于事何补?”又有人摇摇头道:“倘若那两界交汇之说并非虚言,将要持续现世的这些异变,可不就是光凭官府统一的说辞,随意对付过去了。” “都说是异变了,自然也是要用非常的手段去对付了。”有人却是相对乐观的道:“朝廷不是已经陆续设立了里行院、清正司各处所属,以为对症下药?接下来,只要进一步的增强和扩充其职分好了。” “正是如此!”当即又有人赞同道:“我大唐威加寰宇海内,坐拥天下兵甲百万;但在承平日久之下,不免堕于安逸驰废之弊,也该好好的整顿和磨砺一番了。此番,难道不就是一个兴利去弊的机会?” “更何况,朝廷手握天下最高大义名分,治理亿兆百姓而管辖官属将吏数十万计。”然后他又紧接着补充道:“只要能够放手而为许以厉害,就算那些草莽在野的奇人异士,又有多少人能够抗拒揽呢?” “毕竟,连这位疑为上古先民觉醒之人,不也正在为朝廷所用,而奔走出力当下么?就算天地灵气持续复苏是真的,当只要朝廷始终能占据先机,对应大势得当;就算有些乘势而起的逆乱也不足为患。” “堂老所言甚是。”当即就有人赞同道:“当下之际,朝堂不但要树立相应的榜样,示之以优厚待遇,以吸纳招揽市井民间,别有一技之长的奇人异士,同样也要加快建章立制,为此辈行事订立规矩。” “诸公,其实眼下早有现成的章程和法度了。”然而,计相刘瞻却是突然开口道:“便就是那位为里行院所订立的《里行守则》;只是之前部门草创人员纷杂,以至多有违背和逾越,才生出诸多事端。” “那,夜游神呢?”然而,下一刻突然有人念出这么一句:在场犹自交头接耳的诸位朝堂中人,突然间就沉默了下来。却是有人想到了那一晚的星坠如雨,还有人想起勘验现场时横尸遍野的一路惨烈。 不久之后,尚书右仆射南怀恭就重新回到了台省;他随即招来了几名自己的亲信部属道:“政事堂内已经有所决定了,对于宗室内的清查,其他相关人等的追算,也暂时缓一缓,一切以当下之事为重。” “相公们也需要圣上的配合,来自全力应对今后,可能发生的局面。所以,你们都把人给撤回来,现有的案卷也封存了吧!至少,眼下的内外朝之间,不宜再起纷扰了;接下来还有的忙活了……” 第二天,在与政事堂并称为“东堂西院”的枢密院内;金吾子弟出身的西京分部外行校尉之一张武升,也奉命被给召唤到比邻内操大校场,一处不起眼的偏院当中。正式接受来自枢密院的聆讯和演示。 而在这处偏院内外,已经被直属枢密院的教导军,给里三重外三重的严密监守起来。而在场除了在京当值的几位枢密副使、知事之外,还有来自总纲参事府的大参事官,及其左右参事官、副参事官等; “右金吾卫翎卫中郎将府第八团校尉张武升,奉监司之命为诸位贵官演武,还请多加指正。”张武升握拳躬身礼毕之后,就拿起兵器架上一柄制式横刀。连鞘双手一拧,顿时就脆裂露出扭如麻花之刃。 然后,他又操起一柄短匕,用手指夹住尖刃,肉眼可见的将其弯折向内,翻卷成数圈;直到尖刃不堪承受的脆声而断。然而,张武升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只是微吐了一口气,又挑起一杆宽刃的步槊。 接着,他信手握在了如叶形的宽刃上;只是眉头一皱的稍加用力之后,那青钢水亮的槊尖锋刃边缘,就已然被捏出了手掌形状的卷刃缺口来;而松手展示的张武升手掌上,除了几道压痕外就别无损伤。 随后,他又走到套着一副全新明光铠的木制人靶面前;瞬间运气贯身笔直如枪,曲腿冲拳连环如炮打击在穿甲的人靶上。只听呼呼作响的拳印破空猎猎,与被击中的沉闷脆裂声,木靶瞬息间轰然崩裂。 下一刻自有人上前将四分五裂的人形木靶,给捡拾和拼凑起来;又转送到了房檐下以供其他人检视。却有人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因为在人形木靶被击打过的胸腹,已经多处松散脆裂成了丝丝缕缕。 而那副看起来做工精良的明光铠,密集编缀的甲面上同样也是坑坑洼洼、处处凹陷与变形;尤其是位于当心要害的精钢镜面圆护,满是叠加凹陷的拳印和细碎的蛛网崩裂。就像根本没能产生防护效果。 紧接着,张武升又施展技击如锤拳指掌,相继打击过展示和陈列的光要甲、铁鳞甲、山纹甲、两档铠、乌锤甲、锁子甲等等十三种制式装备之后;才额头微微见汗。然而这些甲胄同样也没能护住人靶。 不是甲片崩散、铁环乱飞,就是大片大片的摧折、凹陷、脆散开来。甚至就连看似最为坚韧的布背甲;也在足以挡箭的密织斜纹布面上,被激烈的捶打戳击给捣出了好几个破洞来;更别说木制的人靶。 而后,张武升又被引导了另一边的案子前。只见他拿起一张铁臂弓就轻描淡写的拉到极限,突然嘣的一声就断裂开来;他又拿起另一张制式擘张弩,根本不用脚踏起身的情况下,信手拉满绷紧了如圆。 然后,在他眼疾手快的瞬息拨弦上箭之下,这张擘张弩像是连珠绽放一般,咄咄射出一排几乎毫无间暇的短矢;密密麻麻的正中五十步外的同心圆靶上;然而下一刻就听一声脆响,弩臂居然居中折断。 然而,张武升又意犹未尽的拿起另一副,专供骑兵使用更加短小的角弓弩;像是马上控疆骑乘一般的单手拨动,单手放射起来;却也相继正中三十步外,树在滑轮车上的人形游靶,劲道十足咄咄作响。 直到两胡禄的箭矢彻底射空,而小巧角弓弩的弩弦,也因为短时激烈的使用而已经松垮变形。这时,在旁又有人突然丢给张武升一筒飞标和一捆投矛;转眼间就被他眼疾手快,掷穿对面的游靶和墙面。 紧接着,就像是在可以为难他一般的;在旁又有持械的军士,受命丢出一杆长矛,一支步槊、一柄钩枪,一双铁鞭,一对手斧……甚至是一支人高的长柄陌刀;落入他手瞬间就像是拥有了生命和活力。 原本只是简单粗浅的军中各般器械战技,在来自力量和速度的爆发加成之下;如行云流水般当空挥舞呼啸着,发挥出了催金裂石的强大威力;将作为靶标的披甲木人,粗大木柱,甚至是石锁砸裂击碎。 “好身手!好本事!”而见到这一幕的枢密院知内厅(京畿)事仇文轩,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拊掌大声赞许道:“想不到,小张郎君,入了里行院后才不过多久,竟然就有这般的际遇和机缘了,不知?” “实在不瞒上官,这还不是某家的全力。”然而,张武升却是谦逊的笑笑道:“接下来,某家为诸位上官演示一二,来自体魄上的强化如何?”下一刻,得到示意的十多名甲兵,顿时持械涌入场内。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八章 谋求 片刻之后,这些教导军的甲士,就相继东倒西歪了一地;而唯有张武升依旧整好以暇的站立着;而在他身上衣袍虽然被戳破好几个洞眼,但依稀可见内里毫发无伤,脚下散落着折断的矛头、箭杆。 “好……好……好得很,”这时仇文轩才重新开口道:“既有闯阵夺旗之过人勇武,也有身被矢石的非常体魄;倘若能够再具装持械,想必征战杀敌、破阵的能耐,也是能够再上一层楼吧?” “上官明鉴,其实这还并非我辈的极限,尚有继续增强的余地。”张武升当即笑笑道:“只是因为在下冗务甚多,没有足够的时间,参与更多的调理和锻炼,因此,在监司所属中只算堪堪垫底。” “这么说,你得这番身手,居然还不是位列前茅的喽?”仇文轩当即就注意到其中关键,饶有兴趣的追问道:“却不知西京里行院内,尚且比你更强,或是与你一般身手的,又有多少人呢?” “不瞒上官,在下的这些末微本事,也就在外行人马中称道一二;”张武升想了想回答道:“倘若在监司的直属两队之中,那至少有五六十人的本事不下于我,更有二三十人的身手远在我之上。” “那么说,至少也有百余人类比于伱了?”仇文轩再度赞许的点点头道:“真不愧是专门应对兽祸之属,才多久就有如此气象;要是放在过往,怕不是足当一支大军攻城拔寨、闯将破阵的中坚。” “上官实在过誉了,我辈的本事也是专门应对异类的特选;并非战阵所需。”然而张武升却似乎想起了什么,而微微摇头道:“事实上,倘若外行人马的小队备足器械,也足以抗衡和压制一二。” “却不知,张校尉的这番身手,比起你们那位监正,又当如何呼?”然而,这时候大厅内却是冷不防有突然开声道:“可否为杂家解惑一二?”,张武升定睛一看,却是一名满面光净的紫衣宦臣。 但还没有等他开口回答,一直负责问话的仇文轩,就皱起眉头转身摆手道:“西门宣徽,还请稍安勿躁;里行院乃是乌宪(御史台)专属,受命省台,并非本院的辖制;是以须请中贵慎言再三。” “却是杂家失礼了,回头就去向大内请罪。”然而,西门宣徽却是皮笑肉不笑的回应道:“不过,杂家也实在是好奇使然且仰慕异常,不知那位能调教出尔等健儿的监正,又会是怎样的能耐啊!” “这就有些不好比较了。”张武升当即心道果然如此,却不慌不忙的应道:“不过在日常操习中,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是官长的一合之敌;就算是全副装配的协同合击,也撑不过一个照面。” 然而听到这句话,西蒙宣徽却是突然失声了。然后,才有另一名在场深目高鼻、阔额宽面的枢密副使,慢慢的开声道:“难道他就如此强横,就算是当下里行院的全部人马,加起来也都不行么?” “贵官实在是说笑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个机会。”然而张武升却是巧妙避过了这个问题中的机锋,而转而他顾道:“不过在下也知道,有时候战阵中并非人数越多越好,反而会成为拖累和负担。” “更何况,我家的官长,又不只有战阵辟易的能耐。”张武升又意有所指的笑道:他已明白为何指派自己来演武了;因为换其他人来也未必能够应付,这些意味叵测、包含不同立场和态度的问题。 紧接下来,厅堂内的枢密院成员,又轮番问过了一些问题之后。“好了。”身为内枢密使的杨国观突然就走出来,打断他们疑问道:“我就一个问题,倘若要达到你如今的地步,须得代价几何?” “回枢相的话,代价自然是不小的,甚至令人难以忍受的。”张武升见状心中一凛,暗道真正的关要终于来了:“至少需要足够强健的身骨底子和坚忍意志,然后历经长达数月到大半年的锻体,配合内服外敷药物,激发血脉中的潜力;再通过各种器械和武技的对抗,一步步的引导感官、反应、气力和耐性等各方面增长,不断的调养用药和进食,达到某种相对的均衡……” “因此,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在这个循序渐进的锻体和磨炼过程中,倘若有人意志不够坚定,或是心性不够坚忍,无法忍受其中血脉蜕变的痛苦煎熬,就会导致中途失败受伤,乃至重伤致残。” “致残?等等,你是说致残?”然而,杨国观却是突然挑起眉头,打断他的描述道:“仅仅就是致残?难道就没有,没有发生,更多具体的伤亡和其他的损失么?” “启禀枢相,最初伤亡还是有个把的。”张武升有些错愕的顿了顿,又毫不犹豫继续道:“因为一切草创之初,难免有所周顾不全;因此,曾有若干军士无法承受血脉的蜕变,而身体衰竭而亡。” “但是,自从官长提高了标准,又强化了更多细节,并且建立了基本规程和标准之后,就再没有人因此衰竭而死了。因此,不但死者家眷已经得以抚恤,就连那些意外致残的军士也被安置妥当。” “该死!真是该死!一群罔顾性命的混账东西。”然而,杨国观却是当场恨恨的斥声喝到,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张武升道:“我并非说你,只是想起了另一些人事,还请张校尉继续说来……” “是!”张武升也隐约知趣的点头道:“因此,当下最大的代价或者说是难点;一个是具有一定强化基础的人选,一个是后续激发血脉之力和诱导蜕变过程的方剂……” “作为候补的人选,不一定需要特别强壮或是健硕,但一定要有足够坚忍的心性和毅力;以及相对良好的秉性,最好没有酗酒、嗜赌之类大多数恶习。这样才能专注身心熬过蜕变中的异常变化。” “而作为激发血脉和诱导蜕变的方剂,就更加获取不易了。不但需要来自兽鬼异类体内的特殊提取物,同样还需要本部收藏的若干奇物,作为抑制和调剂的辅助手段;因此培养起来殊为不易。” “但只要能够坚持到最后阶段,就可以因人而异获得不同程度的强化;而且最后阶段坚持的时间越长,具体强化的效用就越好、越全面。比如,有人可以因此视夜如昼,也有人远视如鹰隼。” “也就是在下意志还不够坚韧,因此最后只坚持了十七天;”说到这里,张武升也适时露出了惭愧颜色道:“既没能获得多余的血脉特长,在体魄强化上也是相对的中流平庸,少有突出之处。” 然而听到这里,在场的其他枢密院成员,都隐隐有些坐不住了。而杨国观更是默念了好几句“岂有此理”“暴殄天物”,强迫自己心平静气下来才开声道:“这就所部是不断捕杀异类的收获?” 而后这场演武就突然戛然而止了。作为展示对象的张武升,也被邀请到别处好好的休息和招待了。紧接着,仇文轩又紧接着对一名下属交代道:“竭尽所能,好生招待;我需要得到更多的口风。” 随即,他又来到了枢密院内的内厅本堂处;就见杨国观已然是满脸寒霜的端坐其中,厉声呵斥着若干被召集而来的官属。直到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众人都退下之后;仇文轩才被传召进去了。 “都是些酒囊饭袋,钱财没少花,人没少用;但是折损了多少人,才折腾出那一点点头绪。”就见杨国观意有所指的冷声道:“接下来,须得你与西京里行院好好接洽,设法获得若干选试份额。” 毕竟,对于掌管除了在京十六卫以外;凡天下三十六道、十多个都护都督府;上千个军府,各地的守捉、团结、镇戍兵,延边的军、城、镇、戍在内,数以百万计军马,机要戎务的枢密院来说; 能够限制西京里行院的强化规模,那些人力物力上的条件,就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或者说面对那些此起彼伏、喧闹一时的兽鬼之祸,从来就没放在枢密院高层的眼中。但是,这次显然不一样了。 同时间的西京分部本衙山壁背后,地下密库的最深处,那间特殊的观察室内。江畋也再度见到了,被浸泡在大号玻璃缸的半截干尸。虽然本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黑峻峻的干瘪枯瘦如昔。 但是从各处窍穴中衍生而出的肉芽丝褛;却是密密麻麻的蔓生攀长了大半个缸内;隐约间还在透明缸液中轻轻蠕动颤颤着;显然是随着天穹异相之后的无形变化,被进一步加强和催化了活性。 事实上,在出现短暂天穹异象的期间,就连西京分部地下的洞窟囚室中,那些被收押的各种兽鬼活体,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狂暴、躁动和其他活跃的迹象;只是很快就随着天象的结束消退下去了。 但是相应的影响和变化,已经多多少少的造成了一些。比如被养在地下场地当中,当做新手入门试炼的那只代号“佩奇”的猪形异兽,居然褪去了粉色的外皮,长出了浓密的鬃毛和厚厚的甲革。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九章 影响 紧接着,江畋又来到了衙前广场和坊区的对面,位于地下大空洞另一侧的石壁下。又轻车熟路的走入一处,建立在石壁孔道间的高楼当中,就见负责监守此处的另一名傔从张褒,主动迎上来前来。 作为最初第一批因为血脉污染,而导致发生身体突变;并在强烈的副作用下,得以挺过了全身心改造蜕变过程;也是监司直属队资深成员中主要武力担当;四大傔从如今也是别有分工而各司其职。 因此,在日常的任务指派之下,也基本用不着他们全员出动;而是分为行动和留手两组。当江畋不在监司的时候,其中必然会有一人负责监守密库中的那些收容物品,同时也是负责弹压销毁之责。 此外还有一人则是负责,留守本部的外行人员日常训练;同时也是充当内部突发事件的最后保险措施。而拥有监管和直到守候待命的各支内卫/机动小队的权限。因此,通常情况下需要两人带队。 其中一人带领精干小队,先行一步抵达需要支援的现场;另一名傔从则作为后续的接应,携带专属的器械/奇物,跟随大队人马赶赴现场。更进一步的执行封锁周边,或是现场销毁、灭杀的后续。 因此,在这种运作机制之下。虽然外行兵马不免会产生或多或少的损失,但是作为监司直属队的成员;却是始终保持了一个极低的伤亡率,也妥善保全和变相培养了,大多数富有对敌经验的成员。 而在具体任务当中的这些直属队成员,往往会被充实到了外行编制的各类小组中,充当某种意义上的中坚和骨干力量。又进一步降低外行编制的伤亡,以及对应任务的成功率和突发状况的幸存比。 再加上经过这段时间实验样本的积累,再加上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经验和技术手段的参照。对那些富有经验的老练军士,酬功论赏式的血脉激发和后续改造下来;监司直属队的编制也扩张到了百名。 除此之外,还有两倍数量于此经过专门选拔的候补成员,分做多个批次和不同的对照分组;正在接受更加温和的血脉激发,及相对平缓的突变诱导当中;因此假以时日,就可获得源源不绝的补充。 当然了,为了降低改造的风险,确保最终成功率和存活率;不再使用当初那种过于强烈的外物刺激。而对他们采用了相对蜕变周期更长,但也身体突变/强化程度,要相对原来略逊一筹的最新版本。 但是在天象异变之后,很多方面都可能由此受到影响。因此,在初步检查过收容的奇物和关押的异类之后;江畋也就来到了这处建立在石壁孔道间的高楼,也是充当血脉激发和蜕变过程的专属场所。 因为其中连接着诸多,在山体上凿出的现成孔穴/洞窟;正好用来收容安置并持续观察,那些血脉激发后,持续蜕变中的改造对象。这样只要外面铸铁门禁关闭,里面就算突发意外事态也方便控制。 “启禀官长,自从得到传报之后,楼内的紧急措施和保险机关,就已经全数启动了。”随后张褒主动的汇报,也是让江畋多少放心下来。“十几处重点观察的禁室内,也没什么异动和不同寻常处。” “倒是那些预备作为试炼的兽类,很是持续狂吼乱叫了好一阵子;哪怕有锁链的控制和约束,也不免在拦栅和石壁上,冲撞的血肉淋淋,当场就死了一头、重伤五只;大抵是因为灵智不足的缘故……” 在张褒的说话之间,就听见楼内某种机关传动声回荡着;在第四层开始的铁闸和钢栅,也在江畋等人面前相继旋动着升了起来。然后,又在他们一行走过的片刻重新降下,并且传出迅速锁紧的动静。 随后江畋又迎面看见了,一身胶皮罩衣不离的首席医官白伯欢。他正带着一群同样打扮的助手和生徒,站在钢栅的观察窗外,一边指指点点的记录着什么,一边口中还在念叨着什么“奇了”“真奇了”。 “官长来的正好。”然而他看见了江畋之后,却是主动迎上前来,迫不及待的说道:“室内所有的观察对象,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蜕变加快了;有些专程植入的血肉之种,也出现了异乎寻常的活性。” “那对于他们本身的健康,或是生命状态,可有什么不良的影响么?”然而江畋却是打断他反问道:“我要的是最新的观察数据,和更加精准的记录分析……尽量避免拔苗助长,或是不可控的风险。” “这个嘛,暂时还未曾发现。”被抢声的白伯欢倒也没有什么异议,而是心平气和的说道:“不瞒官长,其实我倒觉得他们的状态,似乎还有些变的更好了;除了些许的亢奋和过于精神的迹象。” “对了!”随即他又突然一拍脑袋道:“我还有新的发现,正好报予官长知晓。”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径直向着另一条楼内廊道大步当先行去。最终引着江畋等人来到了一处洞穴大厅内。 而在这里,陈列着许多七倒八歪的物件和障碍,还有布置期间的残破人靶;却是一处内部用作战斗试炼的场地。一名蜂腰猿臂身着半甲的军士,用小推车送来数个被浸泡在琉璃器皿中的血肉之种。 “辛军士,难得你从血肉蜕变的沉眠中,提前苏醒过来。”而后,白伯欢对着他吩咐道:“如今正逢官长在此,正好为之演示一二,你刚发现的新能耐……” “诺……”作为其中候补队员之一的辛军士,也毫不犹豫的捋袖伸手,探进其中一只琉璃器皿,而抓住了带着丝缕肉核状的血肉之种;下一刻,他突然眉头一皱闷哼一声,手中血肉之种已经不见了。 随后他抬起这支手臂,却见到指掌处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扭曲变形。然后,在掌心处突然裂开了一个血色开口。下一刻,他举起这支手臂对着远处洞厅内,杂七杂八的障碍物和靶标发出了一声震响。 瞬间其中一处位置,就凭空炸裂、崩碎开来。紧接着,随着这名辛军士的再度举手震响不断;更多作为目标的障碍物和人靶,接二连三的被击中震裂、掀飞起来。这一刻,江畋也不免咦了一声。 因为他当场就看出来了,辛军士手中变形而成的开口处,居然是一个类似活体压缩空气炮的发射机制。虽然这东西原理看起来十分简单,但是被加强到一定程度之后,还是具有相当的杀伤效应。 然而,在连连发射了大概二三十次之后,就像是达到某种临界点一般,威力和距离都迅速的缩水。而这位辛军士脸色也不免变得惨白黯淡,难掩倦怠和萎靡之色;随即他手臂就被重新按进容器。 然后,在内里某种强刺激溶液的作用下,肉核状的血肉之种也再度成形,带着丝丝缕缕的残余剥落在溶液当中。而当辛军士的手臂重新拿出来之后,赫然已明显缩水了一圈,干瘦如皮包骨一般。 显然,这就是使用并且剥离“血肉之种”的某种代价和副作用。但是,好在白伯欢对此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很快就让人拿来了一只精钢针管,而将内里的混合提取物,注射在辛军士的手臂当中。 只是片刻之后,他枯瘦手臂皱巴巴的黯淡皮肤下,就重新变得充盈和鼓胀起来;就连脸色惨淡的辛军士本人,也变得重新精神和挺拔起来。但是江畋依旧可以觉察到,他内里潜在的虚浮和亏空。 这就需要后续一段时间的休息和进食、调养和锻炼,才能慢慢恢复到原有的水准和正常状态。紧接下来,白伯欢又换人展示了,其他几种血肉之核所带来的效果;也不再仅是局部强化式的畸变。 而是在被植入/寄生期间,短暂获得了原本属于那些异类,才有的一些特殊能力。而且,对于受体的适应性甚广;理论上可以通过轮流使用,来避免深度的血脉污染和对于受体气血的侵蚀作用。 因此,这些通过血肉之种所短暂复原,来自异类的奇奇怪怪能力;虽然不乏缺陷,当足以成为西京分部一张潜在底牌。而在关键时刻保不准就可以救命,或是发挥出其他出其不意的特殊效用来。 毕竟,随着天穹异变所带来的的一系列后续影响;谁又能知道散布在山野之中的那些异类,或又是隐藏在暗中,孜孜不倦制造兽祸,来扰乱天下秩序的存在;同样也会得到怎样的进化和改变呢? 这同样也是,促成江畋迅速下定决心,接受来自枢密院的邀请。派遣张武升前往演示,血脉激发和渐进蜕变效果的主要因素。无论对方的动机如何,但是为达到相应效果,就必须大量灭杀异类。 出来之后,江畋又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好消息。就是那具六祖慧能金身(肉身舍利),已经结束了在大观音院的供养之期;其中所得信徒供养之资数以千万计,一部分将直接调拨给里行院作为经费。 另一方面,则是来自政事堂的扎子。在大唐天子归还京城之前,这副六祖金身将会由西京分部,进行保管和收藏(日常研究),而不是放在皇城大内或是北内的佛殿,继续接受来自皇族宗室供养。 然而在这背后,江畋也似乎感受到了一点东西;比如,面对当今天下的渐变之势,来自内外朝之间,开始路出水面的某种无形博弈和权衡。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章 影响2 此外,还有来自应圣观内的后续调查通报。虽然对于蛰伏在小湖里的那只鳄鱼,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但是其他方面,令人诟病如筛子般的武德司,也终于难得靠谱一回,查出了另一条线索。 就是在应圣观的后门检查当中,被南越照骨镜偶然发现,通过体内携带异物的那名僮仆;居然还是个古代版的人体/炸/弹。此人明面的身份是来自流鬼国、窟说藩(库页岛)次子的贴身小厮。 但从小却是受到被国朝剿灭的地下刺客组织残余,二十四节之一“惊蛰”的指使和操控。这次打算通过身体上的掩护,将一枚特制的精炼火药筒,带进游园会的现场;然后在人多处当众引爆。 也不求具体对象的杀伤,只求能够造成相应的惊吓和混乱即可。然而这么一番供述,也将原本事态当中,可能存在的个人恩怨情仇的报复行为;迅速升级到了,针对国朝宗藩体制的公然挑衅。 但籍着这名小厮追查下去,却发现他私下关系极其混乱,牵涉到十多位藩家子女。但不管这事如何耸人听闻,但至少在官面上有了可以说得过去的结论;可以籍此展开追究和清算的具体对象。 好吧,对于这种通常只有在抗x神剧中才能看到,在体内夹带爆炸物的行为,江畋也只能说是活见久了。抱着这种奇怪的心情,江畋也再度回到了位于曲江坊内的清奇园,已是安静的午后时分。 然而,在江畋踏入听流小筑之前,突然顿步下来;对着建筑侧旁的一颗大树喊道:“初雨。”。随即就见一身白裙肤如苍雪的初雨;就悄然无声的落在了大树下的阴影中,低声应道“见过官长。” “你的感觉怎么样?”江畋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两天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自从在东都那件险死还生的遭遇,又经过后续蜕变,她也似乎性情大变,越发喜欢安静独处和隐匿避人的倾向。 “的确是察觉到,一些不妥之处”初雨闻言一愣,越发深邃的眼眸却是微微一转轻声道:“正要向官长请教才是呢?” “哦!”江畋闻言毫不犹豫道:“那就跟我过来。”。随后他带着初雨来到后园,一座半埋地下浑然一体,遍布孔穴的太湖石/假山前;然后轻轻用手一拍,这座足有数百吨的假山就骤然缺了一块。 露出一个斜向地下的空洞;穿过这个空洞之后,赫然就来到了被掏空的假山之内。半球形的内里也是相当的空旷,只放了一些书架文案,而在四壁上分布着可听到外间风声,以及折射阳光的空洞。 因此,就算江畋一挥手,将洞口彻底消失;也并没影响到内里的光线亮度和空气流动。下一刻,就见初雨突然刷刷几下,宽解衣裙飘落在地,露出仅剩小衣和围子的曲线来;自有种惨白绮丽的美: “官长且看……”然而初雨却是浑然不觉,且毫不掩饰的展露着身上,光净至至的细节道:“奴婢除了鬓发之外,全身的毛发都在一夜之间脱落殆尽了;此外,原本的那些瘢痕也都渐渐消退了。” “但是,相应的气血精神和愈合速度,却是有所增加。”下一刻,她突然伸手张指在自身身猛地一抓,却只在雪白肩臂上抓出一片红痕;“此外,在无月的夜里也似乎能看的更远,听得更清晰。” 然而,江畋却是通过加载“入微”的视觉模式,看到了她在抓过自身的刹那,其实就已经受伤泌出血珠点点;但是因为愈合的速度太快很容易让人忽略掉。他随即问道:“那你有什么不适么?” “不适?似乎也有一些。”初雨依旧没有穿上衣裙的意思,而微别眉梢道:“这两日奴婢总是不小心弄坏器物,还更加的厌恶光亮,身子变得越来越冷,无论多少被褥或泡在汤浴,也暖不起来。” “看来你的身体正有所蜕变了;气血力道增长后控制不好,自然会容易造成破坏。”江畋闻言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只觉得远低于正常体温:“但厌光喜暗,身体还变冷?这就需要更多观察研究。” “好热,官长的手好热。”然而下一刻初雨的惨白面容上,却露出异样的迷离神情;不由自主的反握住,并将脸颊贴附在上面:“奴婢……奴婢,厚颜祈求,可否抱一抱官长,哪怕片刻取暖……” “好吧。”江畋顺势张开手臂,将她的半身都揽在怀抱中;只觉得所触肌肤光滑细腻而凉爽异常。突然就在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念头,也许她在夏天可以用来充当,人形的冰袋和消暑的抱枕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像是在江畋的温暖怀抱和仔细研究下,恢复了几分人色的初雨;也终于恋恋不舍的松脱开来,并且重新穿好衣裙。低眉顺眼的轻声喁喁道:“多谢官长的怜悯和奖赏……” “拿着。”随即江畋抛出一件东西,又被她抄在手里;却是一副专门打造的金属指套。除了寒光烁烁的爪刃外,还带有可以伸缩滑动的隐藏机关;初雨不由脸色微变颤声道:“这是给奴婢的么?” “只是让你稍稍加强自身的器物而已。”江畋轻描淡写的说道:“接下来,我还要指望你,派上更多的用场呢?对了,平日里也少欺负点娉婷啊,她好歹也是惠娘的护卫,别把人给整出毛病了。” “官长尽管放心,奴婢自有分寸的,”然而初雨却是展颜一笑道:“奴婢只是最看不过那人,忘恩负义的做派;所以才给她一些教训而已。但既然官长发话了,奴婢日后便就好好的待她就是了。” 随即,她就毫不犹豫对着石壁随手一划,几乎没感受到什么阻碍感;但随着噗噗而下的细微碎屑,骤现出数道深刻入骨的割痕。然后,江畋又抛出一块锻铁圆护,只见她闪身而过就当空抓裂开来。 事实上,随着天球之变的那一刹那,江畋发现自己“次元泡”内,来自另一个中古世界的绝大多数收藏,都可以取用出来了。因此,他就尝试用来自那个世界的特殊材料,让人打造了一批小玩意。 毕竟,随着这个世界的灵气/神秘程度的提高,自己的后宅保护力量也要有所加强。因此,日后还少不了对于初雨身上的蜕变,持续下去的研究和观察。当江畋回到听流小筑,已经过去半个时辰。 然而,就见高挑丰美穿着女仆装的舜卿,迫不及待的迎了出来;却是不复往常那种清冷妍姿,而抱着个小毛团子对着江畋难掩忧急道:“先生……郎君,绣斑、绣斑,它已两天两夜不吃不动了。” 绣斑,就是江畋当初在右徒坊中,所捡回来的那只灰色斑纹的小野猫崽子;也是如今听流小筑内的唯一宠物。在日常里由身为侍女的舜卿,负责喂养和照看;私下里可谓是欢喜和宠爱的不得了。 只是从当初捡回来到现在,日常里特别能吃却不见长大多少;从瘦巴巴的拳头大小,变成毛蓬蓬的巴掌大小。原本还担心过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但看它活蹦乱跳,鸟雀老鼠没少叼回来的惊喜连连。 大家逐渐也就没有怎么在意了。但没有想到就在天穹异变的前后,它也出现了什么问题么?江畋随即接过舜卿手中的“绣斑”,发现蜷成一团的它并没有僵硬,小小身体依旧柔软而温暖心跳未停。 用耳朵凑近了还可以听到,隐隐发出的呼噜噜声。只是紧闭着眼睛,任人怎么拨弄都醒不过来,也没有多余的反应;把身子和四肢、尾巴摊开后,又本能的重新蜷缩起来。再想到初雨身上的蜕变; 江畋似乎隐隐有所想法。他随即安慰了下满脸担忧的舜卿,转头就回到书房作势从“次元泡”取出一个瓶子;却是西京分部从那些异类体内,提取到的活性物质,也是某种意义上快速补充营养剂。 然后掰开小东西的嘴巴,轻轻倒了一滴进去;等待了片刻之后,小猫绣斑口鼻处就动了动,然后本能伸出舌头做出舔舐的动作。江畋见状也就心里有数,没想自己随手捡来的小东西也不那么简单。 随后他就将这小瓶子的东西,倒在另一个更小的药瓶当中;然后交代舜卿放回窝里去,每天只能给它滴上一滴,直到这小东西完全醒来。因为这东西只要很少一点,就能补充壮汉的全身气血亏虚。 在如今的天穹异变之后,江畋也委实有些期待,这只不起眼的小东西,究竟会产生怎样的最终变化。就像是江畋放在令狐小慕身边的,那只皱皮瘦狗;前天突然失踪又伤痕累累跑回来,就变成一个肉茧。 如今正在监司的地下密室里,和其他出现变化的样本一起,接受进一步的观察。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一章 涌现 当晚,在大桶汤浴的时候,江畋又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却是一直以来全身麻痹,不能动弹的明翡,也更进一步的有所恢复。虽然还不能说话,却能够做出轻微肢体反应;乃至用婉婉轻声回应江畋。 而负责照料她的盲眼阿云,同样也在视力恢复当中;据说已经能够感光,并且看到一些近处的事物模湖轮廓了。这就让江畋在家休息的日常中,又发掘出了更多乐趣。但这种安逸现状终究短暂的。 或者说,只是接下来一连串激变之前,暂时令人产生错觉的间幕而已。随着时间来到了第五天,气温骤降的长安城内,也下起了一场夹杂着冰粒子的冻雨。就在冻雨交加中江畋被招传到了通政司。 而在这里,早已经聚集了来自京兆府、御史台、枢密院、尚书省的兵部和刑部,殿中省等相关部门的官员;而紧接着江畋代表西京分部抵达的,则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关内道三司四使所属代表。 让这么多部门汇聚在一处的理由,则是来自政事堂刚刚发下的堂贴。因为根据通政司和枢密院,所掌握的大小罗网/飞电传讯,从天下各地突然大量传报的消息;许多州县地方正不断发生异常事态。 光是在这短短数日时间内,从天下各地急促上报的目击异类,或是疑为异常爆发的事件;就从最初的每天十几件,一下剧增到了真假不明的上百、数百件。而这显然只是飞电传讯所及一些城邑内。 而在大小罗网所不及的边远、偏僻地区;只怕还有更多来不及上报,或是没有机会上报的例子了。但目前唯一的好消息,或者说是这些异常事态的共同体特点,就是在远离人口密集城邑的郊野外。 再加上如冬的寒冷天气之下,大大限制了异常事态的扩散范围,将其对于交通、通讯和商贸方面的影响降到最低。尽管如此,这些异常事态的爆发,还是造成相当程度民间舆情的恐慌和谣言纷纷。 比如,有人见到了白日里的幽魂游曳;也有人看到死人从地下爬出来,吞噬附近的生人;还有村庄被成群的畸形野兽,闯入其中伤害掠食人畜;又有商旅在道路上失踪,只留下被撕碎的残肢断体。 更有路边馆驿的客商行人驿卒集体失踪。因此,按照朝廷运转日久对应的机制;各地官府已经自发的组织团练和乡兵,就地进行搜捡和查证真伪;并且请求附近的驻军,协同前往镇压和平定事态。 但是,对于朝廷中枢来说,仅仅是这样被动应对;显然还是远远不够的,尤其是身为天下首都侧近的京畿道和关内道。因此,江畋在这里很快就得到一个任务,出动西京分部优先彻查京畿道内外。 然而作为关中平原的腹心之地,京畿道可不是一个小区域;下辖京兆府、凤翔府、华州、同州、商州、邠州,共6个府州。其中光是京兆府所辖,就有二十三个县,在册户口一百九十六万有余。…. 但好在上报异常事态的十几处地点,大都位于城邑市镇之外的乡野荒郊之中;再排除掉一些靠近军府或是军屯庄,方便就近控制事态的地点;以及冬季野兽闯入事件,就剩下几个最为优先的选择。 因此不久之后,以副监于琮留守本部协调,江畋分派了三路先行打探的前哨小队。其中两路分别由两位慊从带领,而他则带领着第三路同时出发了。因为相对听取汇报,他更想得到第一手的现状。 披着厚实的胶皮雨衣和大氅,冒着冻雨和扑面的寒风凛冽,驰骋出长安西北面的平远门没多久;夹杂着沙沙作响雪粒的雨水,就慢慢变小稀疏下来。然而阴郁的灰色天幕下,却是越发的潮湿冻人。 哪怕全身剩下都已经被棉袍和夹袄,被扎束的严严实实;但是空气中无所不在的潮冷寒湿,依旧在无孔不入一般的,不停渗透进所有人的雨具、衣袍和鞍具之 间;又被迎面冷风吹的宛如刀割剥裂。 但好在江畋已经不是寻常人,而跟随他出来这一队的数十名队员和军士,也拥有远胜常人的非常体魄。沿着四通八达的直道奔走了小半天,他们就来到了支线距离最近,渭水以北的咸阳县境内。 也是最近上报的异常地点,位于直道旁山林边的一处驿站——云原馆。然而,远远就可以看见这处分布着数座建筑,位于繁忙商路旁的驿站,门户敞开而满地狼藉;还有隐隐的血腥味迎风而至。 然后,就有当地差役打扮的人,浑身湿漉漉带着满头满脸的雨水,突然从路边跑出来嘶声喊道:「是京城来的官人么,小人南乡巡路柳随风,敬告诸位一声,千万不能再往前了。还请绕路他行。」 「这又是为何。」勒马稍停的江畋顺势问道: 「因为馆驿里出妖异,进去的人都没法再出来了。」巡路小吏柳随风苦着脸道,他看起来十分的年轻,身上的公服也不怎么合身,还有若干补丁:「前后已经进去三拨人了,都没能有个出来。」 「妖异?」江畋口中咀嚼着字眼,心道难不成这种事情,在乡野民间已经流传的这么广了么?随口问道:「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又总共都有那些人进去了。」 「回官人的话,乃是前日里的事情了。」显然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柳随风,又抹了把脸上雨水道:「有人往馆里送菜的没回来,然后去找却见地上有血;馆内的驿卒和客商也都没出来,这才报官。」 「但是,本乡的巡事和游手,还有县里来的捕吏;一位路过的千牛;在我的几位同乡带领下,先后进去就在没有出来了。小人,也只能守在这儿,等候县里进一步召集的后援……」 随后,江畋就带人来到了云阳馆边上,然后一跃而起站在了其中一颗最高的树梢上。居高俯瞰之下的云阳馆,顿时就让他看出了一点问题来。因为在馆内几座建筑间,正漂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而就是这么一层看似不起眼的雾气,却遮掩了馆内建筑的大部分情形;也让人无法判断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既然有这名巡事柳随风的说法和提醒,江畋也不会令人贸然闯进去以身相试。 下一刻,他就对着左右吩咐道:「拿出火油弹来,同时轰爆弹准备。」。随着他一声令下,当即有人从备用的驮马身上,取出防水藤箱里的特制火油弹,又装上了引线,在临时撑起的雨布下点燃。 然后,就见这名军士抡圆了膀子,全力投掷了出去;在越发稀疏的雨幕中抛出一个弧线,砸在了最近一处建筑的外墙上;然而,却没有因此脆裂迸溅开来,而是完好的弹跳几下,滚落在地面上。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在,笼罩地面的薄雾当中。但是着这一刻,江畋却是眼尖的看出了问题;拿枚被投出的火油弹,在撞上外墙的迟尺间,似乎被什么东西被挡了挡,而没能撞碎反而熄灭了。 「果然有问题,房舍之间似乎有潜在的阻碍;雾气里也有问题。」江畋随即下令道:「你们继续,集中往房顶上抛。我就不信里头存在的东西,还能把整座驿馆都被遮掩起来。」 「得令!」左右一片应和。随即十几名监司队员,相继攀越上位置更高,视野更开阔的树梢;而从这里将手中的火油弹,齐刷刷的投向其中一处三层建筑的顶部。这一次,就再没受到什么阻碍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 火焰,居然被半空中看似无形的事物所拦截,然后就紧接无暇将其烧断、迸裂开来,然后又随着蔓延着溅在墙面上,洒落在下层的薄雾当中,而不断发出嗤嗤的灰烟,而熄灭掉。 然而,江畋却已经看出来了,那拦住落下火焰又被烧断的无形事物;赫然就是一些透明无形、纵横交错在门窗、墙面和檐角下的丝褛,也正是这些令人无法察觉的丝褛,挡住了最初投出的火油弹。 而下方的薄雾则是问题更大,看起来隐隐约约的只有齐腰高;居然可以直接熄灭,遇水继续燃烧四溅的石脂水;就在滴落的火焰纷纷熄灭之际,冒出屡屡灰烟随风吹过来,居然令人有些头昏脑涨。 「小心,雾气当中可能有毒。」江畋随即提醒并下令道:「所有人立即转换一个上风方向,第三队保持足够的距离,继续投掷轰爆弹。其他的人操持武器,做好迎战准备,采取甲四类对策。」 与此同时,随着十多枚火油弹的集中投掷,居中那座最大的三层建筑;还是无可避免被渗流而入的火油,点燃了顶部的木构横梁和檐角,开始在稀疏雨雾中熊熊烧成一片,也惊起了建筑内的响动。 那是极其细微而又刺耳的嘶嘶声,而在下方的薄雾也随之微微的动弹起来;似乎是又什么东西在其中窜动着。这时候,从另一个上风方向,再度投出的轰爆弹也紧接而至,毫无阻碍落在了其中。. 猫疲 第四百八十二章 惊现 下一刻,沉闷爆炸的轰声接二连三的在雾气中炸响开来,也将其炸裂出一个个空洞/缺口;将不明的灰色汁液和烂糊碎屑,迸溅在夯土涂灰的墙面上。也让隐隐作响的嘶嘶声,骤然间戛然而止了。 而后,一面不堪重负的墙面,突然间就连同门窗一起,轰然崩塌而下;顿时就露出了一个通向内里的大洞。随即,江畋就亲手抓起一枚火油弹,眼疾手快的径直投入破洞,轰然升腾起一大蓬火焰。 也烧的破洞内里一片滋滋作响,奇异的焦臭味滚滚弥散开来。而在迅速蔓延开来的火光中,随着纷忙乱窜的黑影如织;杂乱如潮的嘶嘶声突然奔涌如潮,又变成一窝蜂从缺口攀爬涌出的成群异类。 这一刻,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那是一只只大如车轮,乌黑甲壳和满身毛刺,口器如粗钳的蛛兽;只是身上多少都沾染着燃烧不止的星星火点,试图躲避而争相跳进雾气当中。 而后,在某种隐隐的呼呼吹风声中,更多的薄雾如丝丝缕缕一般;从这座点燃的建筑下层流淌而出;也在滋滋作响的压制和消磨着;正在内部燃烧的火焰;而闪烁的火光也照耀出纵横交错的内里。 这一刻,集结整队具列在外的外行军士,也毫不犹豫的分作数排发射手中的长短火铳;只听一片密集爆响入炒豆;那些试图隐入薄雾中的蛛兽,顿时就有十多只被击裂甲壳、贯穿身腹,打烂节肢。 而剩下漏网之鱼的蛛兽,则是受到刺激一般,骤然争相弹跳着跃出薄雾;向着具阵排射的军士冲来,同时猛然喷吐出一股股液体,迎风变成了一股细细的丝缕;然后更多的爆弹和火油弹交相炸响。 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轰然将其炸得四分五裂,将残肢断体的掀翻、溅飞起来;或又是被烈火滚卷吞没,滋滋燃烧着滚卷成焦黑的一团。最后仅有数只蛛兽冲到阵列面前;然后就被投矛轻易戳穿钉死。 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已。没等多久江畋另行派出的人员,就在巡路柳随风的带领下去而复还;并且从就近乡村中征集来了几大车的松脂柴草和现成薪碳,布置在外围的临时防线上以备万一。 随后更多浇油点燃起来的燃烧物,被外围的军士们相继投掷进了馆内的空地上;也在不断扩散开来的烈焰,熊熊灼烧的焦臭烟气滚滚中,将外间流淌、沉寂的薄雾,给焚烧驱散和挥发的越发淡薄。 但是也有一名军士不小心,被一截烧断的透明丝缕,被沾染在没有防护的脸上;顿时就半边脸麻痹的口舌歪斜,再也说不出完整的话语来了。还有人在步步举火推进时,因为过于靠近而突然昏厥。 尽管如此,在不断交替推进的火烧攻势之下;云阳馆围墙内的大部分空地,以及主要建筑的外墙,还是被变相的净化一空。而坦露出散落在庭院中的,或是支离破碎或是焦黑蜷缩的硕大蛛兽尸体。 这时候,在建筑瓦顶上持续燃烧的火焰,也终于烧穿了横梁支架,轰然向内塌陷下来;又趋势不减的接连砸穿了,第三层、第二层的楼板;尘土飞溅与火星纷扬的,层层堆叠在最底层的大堂上方。 然而,这时候透过雨后稍雯,透入建筑四面漏风缺口的天光;所有人都可以看见,占据其中大部分空间的,是大片交错纵横透明丝缕,而在四壁和天顶上,更有许多大大小小、密集缠绕的茧状物。 只是在江畋的视野当中,肉眼可见大堂内贴附的绝大多数茧状物,都不再动弹而只剩下收缩干瘪的轮廓,以及沾染成点点红黑色的开口口,显然是早已经遭遇不测而下场堪忧了。 “继续,不要停。”江畋毫不犹豫的下令道:“主要的罪魁祸首,还没有彻底解决呢。”随着他的号令,那些被惊呆片刻的军士,也毫不犹豫的对着建筑的各处缺口,再度投入其中更多的燃烧物。 下一刻,被密集丝缕所覆盖的大堂地面,突然间就如山丘一般,拱起了好几处硕大的鼓包;瞬间破裂开来之后,如涌泉一般的喷出许多,密密匝匝令人头皮发麻,宛如锅盖大小甲壳灰白的蛛兽来。 在最初的稍稍震惊之后,这些似乎新生不久而甲壳脆软的蛛兽;却是很快就被拦阻在各处缺口,严阵以待刀枪盾牌面前。又被被娴熟麻利的刺穿胸腹,剁碎截肢;跌落回大堂内熊熊蔓延的烈焰中。 一时间,随着哔啵作响的烧灼脆裂声,以及类似炙烤甲壳蛋白的浓郁臭味;地面上已然层层叠叠堆满了,被烧死烤熟的新生蛛兽残骸;而天顶、四壁上粘附的大小茧子,也被熏燎的绷断剥落而下。 却是露出了内里,已然被瞬息如木乃伊一般的干瘪尸骨。最后,原本厚厚铺在地上的密密丝缕,也火焰中节节寸断,又随着热气卷飞起来化作灰烬;也显现出大堂木地板下,被腐蚀出的大小坑洞。 “小心,全体后退,重整戒备,地下还有东西,将要出来了。”这时候,江畋突然间厉声喝道:因为在他视野当中关于之前那些蛛兽,一直呈现出的是“子体”提示,突然就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而跟随江畋而来的这些监司直属成员,或是外行探查队的军士,都是对他极为信服和尊崇的存在;刹那间就毫不犹豫的齐刷刷抛下手中的一切多余事物,如同潮水一般的争相退出了至少数十步外。 几乎是与此同时,大堂的地面也骤然崩裂,迸溅起一道硕大的土泉;而后在某种难以形容的声波呼啸中,这座大堂仅存的部分,也被紧接无暇的震倒、坍塌下来;转眼之间压灭了大部分火焰烟气。 只剩下一地残垣断壁和尘埃滚滚的废墟;然而江畋表情越发凝重的再度喝令道:“展开队形,火器打击准备……”他的话音未落,尘埃未定的废墟中突然就如电探出两条粗硕节支,贯穿他的身形。 “官长!”当在场的队员和军士不由惊声道,却并未因此哗然大乱;反而自发加快速度,再度退到了百步之外,也脱离了来自废墟中可能波及的范围;而这时那两条粗大节肢,才从地上重新拔出。 形似勾尖的节肢前端,却是除了新翻泥土的深坑之外,就空荡荡的一无所获;下一刻,骤然从天而降的江畋,就如同炮弹一般的轰击在其中一根碗粗节肢上;瞬间将其居中揣折成黄汁乱溅的两截。 而后,江畋更是抓住另一根来不及收回的节肢,原本猛然扭身一拽;就见废墟中的残垣断壁再度四散溅飞起来;而顿时露出半截硕大如马车的蛛兽头部;紧接着脆裂一声这根节肢就连根拔断而出。 这似乎也激怒和刺痛了,地下那只仅露出半头的巨型蛛兽。随着短促持续如浪涌,让人几乎站不稳脚的地面震动;拔地而起硕大的蛛兽头首顶着大片残碎,看似缓慢而又铺天盖地淹没了江畋所在。 然而,这一次牠还是扑了个空,但也将藏在地下的大半截身形,也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那是只身似蝼蛄头如蛛首的巨型异类。“地穴领主”,不知为何江畋的心中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名词。 下一刻,来自外围军士的火器攻击就接踵而至;刹那间就将其头部笼罩在了,火焰灼烧和爆炸而起的烟尘滚滚中。然而,似乎对其造成的伤害和影响却是相当有限;反而吸引到这只巨型蛛兽注意。 瞬间从牠带着巨螯的口器中,就突然嘶嘶作响喷吐出了一大股烟气,又在空气中变成了迅速凝结扩散的薄雾;紧接着,在薄雾中骤然射出十几道透明丝缕,如箭如枪的咄咄贯穿地面、树木、围墙。 又随着半身笼罩在薄雾中的牠,轻轻摆首的动作,这些透明丝缕却是凌空爆发出咻咻作响的裂空声声;刹那间就将穿透的地面、树木和围墙,被四分五裂的折断拖曳起来,又弹力十足的横扫而过。 刹那间,就削断了散开的军士阵列当中,所端持的若干矛杆和团牌;也将一名躲闪不及的军士,半截手臂连体小腿一起割裂;最后趋势不减的崩掠过装运柴草的大车上,轰然支离破碎的扫飞上天。 与此同时,这只巨型蛛兽的肥硕后腹,同样在激烈的蠕动不已;然后随着某种向外挤压的层层波动;牠后半截所埋身的废墟当中;突然间就突突作响的争相冒出更多,宛若锅盖大小的小型蛛兽来; 这些浑身白色半透明甲壳的小型蛛兽,在出土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就开始肉眼可见的发灰变硬;然后,在某种低频声波的韵律当中;嘶嘶作响的争相奔涌上前来;成群扑向那些四散躲避的军士。 眼看外围所布置的防线,就要被这些蛛兽所冲垮。而更远处那些被召集来输运柴草的乡民,更是惊呼乱叫的没命奔逃而去。然而,牠却似乎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关键;悄无声息落在牠后背上的江畋。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三章 频现 然而,江畋却发现这只巨型蛛兽的后背上,宛如成丛硬刺一般的刚毛,也在隐隐颤抖着摆动着;似乎在感应着什么。与此同时,他的视野当中也跳出提示:“检测到生物感电立场,释放倒计时……” 然而牠的反应和对策却已经晚了一步。江畋抢先发动了“场域”模式。刹那间骤然追加在蛛兽身上的重力,尘土飞扬的轰然将其重重压砸在地面,连带几只前肢都猝不及防的摧折、迸溅出大股汁液。 而后背上的刚毛,更是成片的折断乱飞,厚重的黑色甲壳也出现了明显的裂痕。但是,这也并未对其造成足够的伤害,转眼之间就再度挣扎起身。而籍着尘土飞扬的掩护,江畋久违的双刃悄然再现; 随着不断发动的“导引”“入微”“放大”,多种辅助模式的同时叠加之下;转动的双刃就像是闪烁光轮一般,围绕着这支巨型蛛兽前身和后腹的衔接处,缺少甲壳防护的间隙猝不及防的旋切而入。 刹那间大片的汁液,夹杂着花花绿绿的器脏成分,骤然喷溅而出。也让正在胡乱喷射烟气和丝缕,同时收缩产下更多子体的巨型蛛兽,感受到了某种致命的伤痛;而不顾一切的强行扭过前身来扑咬。 然而牠的这个激烈反应和动作,却是将被割裂开大半截的身躯衔接处,更进一步的拉扯、撕裂开来;也挤压喷射出更多的器脏和体液;乃至因此从硕大的后腹内,拖出数条纠结在一起的粗大肠管来。 而这时候,江畋却是紧贴着牠的身躯,而在诸多复眼的盲区内,掏出了几枚特制的管状爆炸物;这也是这个时代用做开山采石的硝化炸/药一部分;眼疾手快的引燃后,就塞进蛛兽前身的断面血肉中。 下一刻就听数声沉闷的震响,巨型蛛兽前身甲壳突然大片涨裂、隆起;像是喷泉一般的从身躯断面中,迸溅出大团大团的体液和器脏、肌肉碎块;而巨型蛛兽的激烈动作,也骤然断线一般轰然扑倒。 而与硕大后腹的最后一点连接,那被拉扯到极限的角质外皮和黄白相间的环状肌肉;也骤然随之彻底绷断开来;洋洋洒洒的流淌铺陈了一地都是。然而就在江畋略微松一口气,准备前去支援外围时。 这头只剩前半截的垂死巨型蛛兽,又像是回光仿照一般的再度挣扎而起;疯狂挥舞着仅存完好的若干节肢;在地上掏挖的土石飞溅。转眼之间就在地上扒拉出一个硕大深坑,毫不犹豫的一头栽进去。 但是江畋岂又会令牠如愿;下一刻翻转追加的“场域”模式,就将其从深坑中给反弹出来,四脚朝天的仰躺在了地面上。虽然牠随即奋力挣扎着,想要再度用节肢翻转开来;却被江畋相继连根切断。 尽管如此,在江畋的视野当中,这只巨型蛛兽居然还没有彻底死去。因此为了确保万一,江畋切断牠的巨螯状口器,又用一块大石压塞住牠喷吐的内腔孔穴。这时半埋着牠后腹废墟也不再冒出蛛兽。 然后,他才将注意力转到了外围的战斗。那些相继从地下涌出的小型蛛兽,已经在近身搏杀中,被结阵的外行军士和监司队员,给消灭了大半数;那些身体强化过的监司队员,在其中发挥关键作用。 在力量、速度和耐力上异于常人的他们,主动披甲持牌当先牵制和顶住了,大多数小型蛛兽的扑咬攻击之后;其他的军士乘机掩杀而上,斩断这些蛛兽的节肢口器,以较少的代价将其戳杀劈死当场。 最终剩下的少数残余蛛兽,也在巨大蛛兽倒下后一哄而散。而在场的军士只付出十多人不同程度受伤的代价;主要是被小型蛛兽的节肢戳伤、撞伤和口器咬伤,但因为甲胄防护兼救援及时无人死亡。 主要也是因为这些小型蛛兽的口器,具有强效的麻痹效果;相对于体制发生突变的监司队员,具有一定耐受性之外;其他军士一旦被划破皮肤之后,就在很短时间内失去行动力,然后就被刺穿身体。 唯一的重伤员,就是那名被弹射的蛛丝,切断小腿和手臂的军士。但也在大出血造成的丧命之前,就被同伴拖出战场;紧接着捡回断掉的手脚,涂上次级衍生物“化雨”的药膏,短时间内接合回去。 但是江畋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因为就目前来看,这只巨型蛛兽就表现出至少四五种的特殊能力:包括令人眩晕麻痹的吐烟,能够贯穿树木和墙壁并带有毒性的射丝,快速掘穴和潜伏地下的筑巢能力。 再加上牠过于硕大的体型和操纵成群子体的捕食习惯。因此,有很大概率并非是原生于这个世界的产物,而意外来自异界的交汇。但好在随后得到紧急传讯的几支战斗和支援小队,就已然紧接而至。 因此,江畋直接将伤员和现场善后事宜,尤其是那只巨大蛛兽及其子体的尸体,第一时间转运回地下本部的任务,交给他们;然后他抽调其中的精干人手,补充了坐骑和装备,就继续带领队伍出发。 而下一个突发事件地点,同样在咸阳县境内的咸阳原上,兴宁陵附近的守陵庄内;而兴宁陵正是唐高祖李渊之父,北周的陇西郡公、柱国大将军李昞之墓。不过,在事态的威胁性上就远不如蛛兽了。 却是山陵边上世代守陵的皇庄内,突然冒出了一群大如野猪的巨鼠;这种巨鼠数以百计之多,不但身上皮毛坚硬如革甲,还带有近距离可以弹射的毛刺。因此在短时间内就造成了数十计的人畜伤亡。 因此江畋赶到现场的时候,这群巨鼠已经接连冲破两处守陵户的庄子;留下一地狼藉和被啃咬的七零八落的骸骨,正在成群结队的涌向第三处守陵户的聚居点。但具体对付起来就要相对简单的多了。 策马追赶上了之后,在马背上用强弩硬弓攒射不断;如果靠近了,直接投掷火油弹和轰爆弹,将其炸倒、烧死烧伤,重新驱赶开来。最后江畋都不用亲自出手,就成功将其驱赶进了一条干枯河沟中。 然后,就地制造一场小规模的爆炸,堵住河沟一头。而大多数人在另一头用推倒的树干,组成另一道临时防线;投掷火油弹来阻当巨鼠群的外逃,直到携带更多装备的后队赶来;对着河沟开始清场。 而后,根据巨兽群所制造的一路痕迹,江畋找到了其发源之处。却是位于兴宁陵内的神道尽头,祭殿边上一处明显新近被地震,给震出来的幽深地裂口。对此,江畋只能下令用大石将其填埋住再说。 紧接着在天色变黑之前,再度蒙蒙下起来的雨雪当中。江畋又带领着轮换过的先遣队员,赶到了咸阳县内的第三处事发地点;位于嵯峨山下的一处半坡樱桃园内。而在这里早已被点起的火把所围绕 。 而打着火把守在樱桃园外的,则是附近军屯庄自发聚集起来的一支巡队;只是他们大多数人都惊魂未定一般,口中念叨着“有妖魔。”“妖怪吃人。”什么的……随后,江畋询问现场领队得知情形。 这处山坡山的樱桃园,原本也是某位专供皇家内用的皇商名下,诸多的果园之一。但是从前天开始就内外失联,就连附近军屯庄例行前来送肥料的人,也再没回来。因此,才引得后续庄内派人来找。 但是十几名进入其中的丁壮,也在一片短促的惊呼乱叫声中,迅速中断了消息。留在庄外的人跑回去求援,聚集更多人手连夜举火进入搜索,却遭到不明袭击退逃出来。这才封锁了现场和事态上报。 然而,江畋就没有他们的忌讳了。随即他就下令道:“夜黑风高能见度太低,按照乙类预案,先进行火力投射侦察。”于是,在蒙蒙的雨雾绵绵之中,十多个燃烧的火罐,被依次投向了樱桃园深处。 只可惜先来的是轻装的先遣探查队,没有携带标准战斗队的大多数装备;不然,在进入前直接拿短炮轰击几轮,就更有把握了。至少在之前的现场测试中,大多数异类都挡不住钢铁叠加火药的力量。 而在这些相继投出的火罐,所爆燃起来的成堆火光照耀下;江畋亲自带队走进了一片死寂的樱桃园了。只见迷迷蒙蒙的雨雾中,就连熊熊燃烧的火光都变得暗淡许多;而随风摇曳丛丛树影也被扭曲。 就像是无数张牙舞爪的鬼影重重一般,蜿蜒蠕动在前行的道路上。而就在江畋等人走过之后,跟随而来的军庄巡队,就在间隔五步的距离内树下,就地点起一堆篝火;作为后方的指向和照明的用途。 但是,当他深入到樱桃园内部之后,眼看都要走到了坡顶上,能够看见园后的陡峭山壁了;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和反应;就像是发生在其中的异常,随着某种不明存在的逃离,而已经消失不见了一般。 但是,之前那些入园失踪的人员,及其可能遇害后的尸体,却也随之不见了;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随即一声惊呼就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天气太冷了,昨晚写了一半,就忍不住回到床上去躺着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四章 险现 随着这声叫喊,园内突然有什么东西仿佛被惊醒了一般,一下子活了过来。而全副武装走在最前,准备点燃火堆的一组军士脚下,也骤然炸裂起一蓬蓬的泥土飞扬,瞬间窜出一条条鞭状蛇形之物。 那是如蛇一般藏在土里,又突然飞窜而出的根须,骤然缠住了好几名军士的腿脚,而猝不及防的将其拖倒在地。但是很快就被身边其他同袍的刀斧,给眼疾手快的斩断在地,挣扎蠕动着松脱开来。 但在他们没有裤管遮掩的外露小腿处,已是一片蹭刮出来的血肉模糊;显然根须上的粗糙毛刺也并非摆设。紧接着更多的泥泞中炸裂开来,冒出更多大大小小的粗壮根须,一股脑的缠绕卷脚直上。 就像是某种应激反应一般的,密密麻麻争先恐后的将那些,正举着火把或是风灯的军士;给接二连三的优先扑倒、缠绕在地上。而之前已在园内深处点起来的几处火堆,也被紧接无暇的抽散扑灭。 转眼之间,进入园内的队伍就在一片惊呼声中,被熄灭了大多数光亮,眼看就要彻底陷入完全的黑暗当中。下一刻突然亮起一道白光,再度照亮黑暗中的果园,也穿透了那些盘根错节的根须重重。 却是在江畋身边的一名队员,使用了一件安装奇物的丙类装备。那是一枚浸泡在特制白琉璃瓶中的石子;在加入碱水的激烈反应中,迅速放射出大片炽亮白芒,高举起来后几乎照亮了百步内地面。 然而,那些地下骤然涌出的根须,却像是受到某种刺激一般,纷纷短暂退散开来片刻之后;却又重新聚合在一起,刹那间化作好几道粗大如巨蟒的缠绕体,在环节间激烈抖荡如鞭的猛然抽打过来。 只听见沉闷异常的抽打声中,此起彼伏击的土石泥水乱飞;然而江畋却轻而易举的闪身避开,手握着探照灯一般的白光瓶,飞跃上了一颗粗大的樱桃树稍。转动弹射内镜,将白光集束照向了对面。 那就是诸多地面根须异动的来处,也是樱桃园所背靠的一片陡峭山壁。然而,在集束白光探照的刺激之下,整面山壁上亦是无风自动起来,在哗啦啦抖动声中,尽是如蛇一般盘绕蠕动不已的动静。 而籍着明亮白光所制造的短暂间隙,遇袭的外行军士和队员们,也相继摆脱了地下根须的纠缠,相互支援着重新组成一个个,围绕着伤员的小型战团;一边砍劈开那些不断冒出的根须,一边后退。 然而更多更粗大的根须,则是在白光的刺激/吸引下,重新盘绕上了江畋这颗樱桃树;又在这颗粗大樱桃树不堪重负的,连片枝叶摧折和压迫弯倒声中,继续向着江畋所在的树梢,持续蜿蜒而来。 下一刻,其中一根最为粗大的根须缠绕体,突然就凭空炸裂开了;紧接着,就像是空气中迅速抽响的鞭笞声,在江畋视野所及之处;几乎所有冒出地面根须,都在此起彼伏炸响声中的断裂、摧折。 转眼之间,被这些地下根须所肆虐得满地狼藉的果园中庭,就已然掉落了满地,刺激味十足的汁液喷溅横流,犹自挣扎蠕动不已的大小根须。然而,江畋的全副注意力,却是集中到对面的山壁上。 显然,这片在白光探照中争相蠕动的山壁,才是这些潜藏地下暗中伤人的根须源头所在。因此,他随即转头对着园外一招手,几匹驮马上负载的藤箱,就相继脱离束缚凌空飞到他身边落在树梢上。 紧接着江畋眼神一动,这些藤箱的锁扣就争相崩解开来;随后飞出了许多个沉甸甸,装满猛火油/精炼石脂水的罐子。然后他骤然挥手,这些猛火油罐子就如炮弹一般的迸射而出,轰击在对面山壁。 然后出乎意料的是,大多数火油罐都泥牛入海一般,消失在了山壁上的厚厚藤蔓缠绕中;而仅有少数发出了脆裂声。但对江畋来说这也足以,随着他轻轻一弹指,下方列阵数十只火箭争相飞射出。 其中大多数正中山壁之后,骤然闪起火光点点,然而很快就被更多密密麻麻,蜿蜒翻卷和覆盖而至的藤蔓所相继扑灭;然而下一刻,突然砰的一声轻响,一团火光从山壁覆盖的藤蔓中迸溅而出。 刹那间,又引燃了周边更多沾染的油料,转眼之间就在接二连三的毕剥脆响声中,蔓延扩散成了一片滚卷流淌而下的火雨如瀑。却是投入其中的那些火油罐相继被引燃,又爆裂迸溅着扩散开来。 而这时候,山壁上惊动起来更多更加密集的藤蔓覆盖和铺卷,却也阻挡不了顺势流淌的大片火帘滚滚直下;反而被焚烧的吱吱作响而汁液乱溅,黑烟滚滚,转眼就干枯发脆,又一节节燃烧着跌落。 紧接着,随着外间一层层被引燃、烧断的藤蔓和枝叶,争先掉落而下;原本覆盖在山壁上密密麻麻藤蔓下的事物,也像是被剥落的洋葱一般,逐渐露出内里的真相;赫然是一具具缠绕其中的尸骸。 其中大多数是干瘪的人形骸骨,也有少量的猪犬牛羊;在烈焰的烘烤之下,节节寸断的缠藤间,这些遇难人畜的尸骸,也像是得以解脱一般的,连带着身上星星点点的火焰,接二连三的脱落而下。 而随着这些骸骨的相继剥落,和缠绕的枝条被烧断;再度露出了原本厚实的藤蔓覆盖下,大片坑坑洼洼的内里。却是不知道在何时,这一片看似相当坚实的山壁,已经被掏空了相当大一片范围。 而在这片凹陷的空间中,镶嵌着宛如人体血脉经络一般,大小蜿蜒分叉的树体躯干;以及一个个宛如瘤子一般的木质结缔;随着火焰烧灼到了这一层,刹那间整片山壁仅存的藤蔓都挣扎翻卷起来。 在靠近山壁的樱桃园地面上,更是泥土拱动不已的骤然挣扎、飞扬而出,许多条末端残断补全的大小根须来。紧接着完成换装赶来的军士,也在江畋的指示下全力火铳齐发,向着山壁内射击不休。 而这些嵌在坑坑洼洼石壁内,宛如血脉一般的躯干和木瘤,就没有外在的根须和藤蔓那般的结实;转眼之间就被打的碎屑崩飞,散发异样气味的汁液汨汨而流;肉眼可见外在的整体活性委顿下去。 下一刻骤变再生,却是那些挣扎翻卷出地面的残断根须,也相继开始干瘪萎缩脆化;并且将这种枯萎干裂的势头迅速蔓延到了所有的外在藤蔓上。难道是这玩意终于要死球了?江畋不由心中暗道。 然而在他视野当中,却是突然跳出了一条久违提示:“发现异常植体转化中,即将脱落本体……”。瞬间居高指挥的江畋就突然动了起来,一拳猛然遥遥挥击在对面的山壁上,碰的爆出一声巨响。 随着一大片被侵蚀成空洞的碎石开裂迸溅,又轰然顺势崩落而下;也扯出了来大段大段,嵌入其中的木质躯干和瘤节。然而又被江畋紧接无暇的隔空挥击,给打砸的支离破碎,漫天汁液喷溅挥舞。 最终轰然一身沉闷滚滚的巨响,却是整片山壁的上端,已经不堪承受被掏空击裂的中部,转眼之间就顺势崩塌了下来;又在一片泥石流一般地动山摇的土石奔涌之间,迅速淹没了小半座的樱桃园。 然而,当仓促退逃到后方安全地带的军士们,回头重新想要寻找消失不见的江畋时;却见他浑身毫发无伤、纤尘不染的站在,倒了半截的山壁残断处;而手中还拖着一个从地下拔出来的奇怪事物。 而这只奇怪的事物,仔细一看却像个被放大了无数倍,而形同蝉蛹一般的肥硕根茎。还连着一大把折断滴汁的细密根须,居然在轻轻的抽搐和蠕动着。随即江畋对着现场搜寻的军士吩咐道: 而这只奇怪的事物,仔细一看却像个被放大了无数倍,而形同蝉蛹一般的肥硕根茎。还连着一大把折断滴汁的细密根须,居然在轻轻的抽搐和蠕动着。随即江畋对着满脸敬畏的军士和队员吩咐道: “不用再找了,这玩意就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如今已经被我截断了全部根须枝干,短时间内再难为害了。赶快拿个厚实的密封器具来,再填上一些土。拿回去好生观察和研究一番。” “所有的人收拾现场,尽量找全受害者的尸体;再组织民夫和劳役,挖出残余的根须和枝条就地焚毁掉。”江天随即又下令道:“等到后队前来汇合,再挑几个尚有余力的人,随我赶往下一处。” “贵官在上,敢问这是什么妖异么?”这时候,才有人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却是当地军屯庄的庄长。江畋想了想回答他道:“这应该是一种以根藤伏地害人的树妖,原本并不属于这世上之物。” “因为某种特殊的缘故,才得以意外出现在这里;并不足以成为常例。所以你们无需要太过担心了,只要将其残余的根系枝干,给铲除干净,就不至于对于地方水土和人畜,造成更多后续影响。” “但是,日常里的戒备还是不能松懈;尤其是在山林里的采伐和狩猎,千万要成群结队,避免落单或是独行;因为如今的世间渐变之下,说不定原本林中的兽类,也变得更具危害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 一晃 然而,当江畋赶往邻县的下一次突发现场时,却发现当地的异常事态,已被解决的七七八八了。却是当地一名刚上任不久,名为康知日的县令主动带队出城,镇压和平定了这场吓人的乱坟岗惊变。 将一百多具从乱葬岗中爬起来,相对活动迟缓的死人和吃尸体的野狗,给用各种器械打成碎片;重新火烧过后埋葬了下去。因此,江畋在上报朝廷的后续事宜日志中,又多了一条提倡火葬的建议。 接下来随着越来越多的事件报告,江畋带领的监司成员像是救火队一样;将京畿道的二十多个县治,差不多给奔走了一编;也获得了更多一手资料和处理对策。但再没遇上树妖和蛛兽这样的存在。 其中有相当部分,是以讹传讹的误传误报。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诸如荒郊野外的不明尸体爬起来吓人,或是一些日常农家蓄养的禽畜,乃至山林中的野兽蛇虫,突然变得巨大畸形之类的意外事件。 但就算是这些不明原因爬起来的活动尸体,其中大多数都毫无自主意识,对于外界反应迟钝;只凭某种不明本能游曳着。只要不是惊吓过甚;随便一个老农拿着锄头,都可以将其重新敲倒砸碎。 而那些发生突变的禽畜之类,同样也是危害有限。最多发狂起来撕咬吞噬了,周边大多数同类后;追逐驱赶着撞破了围栏和墙壁,逃到了山野中去。也只有少数情况下,才造成相应人家的伤亡。 因此,威胁更大的是那些出现在道路附近,变的畸形和巨大化的野兽蛇虫;已经相继数十起与之相关的行人失踪事件。但是一旦能够确定其活动范围,就算地方召集的民壮,也可以进行驱赶围杀。 所以随着事态的发展和朝廷应对机制的持续发动,更多的现场记录和经验教训,被呈送上去之后。真正需要西京分部对付的,也只剩下其中一些危害性较大,或是具有特殊能力,比较难缠的个体。 尽管如此,刚开始时京畿道内,各种事无巨细的急报和求援。还是让仅仅分成三路的先遣队,有些疲于奔命或者说应接无暇;以至于不断轮替的几支先遣队内,开始因伤病疲累出现任务外的减员。 所以,江畋也毫不犹豫的叫停了,这种到处赶场的被动应对模式;而将现有编制拆散成更多,灵活机动的探报小组。同时全面启用沙苑监内正在接受训练的人马,作为后备的支援力量和人员补充。 同时奔走在外的江畋,还传信给留守副监于琮,让他设法弄来数十份的临时授权状;颁发给那些探报小组,以获得当地官府和驻军协同的权宜。这样只要他们确认事态真伪,就可以先行控制一二。 而江畋自己则是继续辗转冲杀在一线,充当某种意义上的主心骨和定海神针的角色。因为只要有他旗号在附近,那些遇到意外状况或是突发事件的小组成员,就总能够获得神兵天降般的紧急救援。 乃至在逆境和危机当中,保持相应的士气高涨,而坚持奋战等到后援;或是尽量井然有序的保持建制,直到退出危险地带。因此到了后来,在江畋身边干脆就聚集起来,一支像模像样的战斗部队。 一边以常态的行军模式,沿着直驰道在关内道移动;一边以散出去的数十只游骑/探报小队,为获取信息的耳目和神经末端;不断确认和分辨地方上事态的程度,以决定不同程度的镇压、支援对策。 其中,遇到大多数的紧急事态,或是后果严重的威胁扩散;出动作为中坚武力担当的直属队员,就足以解决问题或是遏制一二,等到大队人马前来处置和收拾。但偶尔江畋也会先行一步主动出手。 则是在遇到了相对能力诡异,或是具有强大危害性的存在。比如具有相当程度智商和学习能力,能模彷简单的人言对答,并穿戴衣冠直立行走,而在夜里诱骗受害者 ,分而食之的小群妖狼; 比如,看似身体臃肿行动迟缓的灰绿胖子,但是会挖坑将自己埋在地下,冷不防冒出来伏击,还会溅射有毒腐蚀液体的腐液怪。能够不断的吸附骸骨,增殖成一个坚硬球型,碾压猎物的巨骨怪。 还有只能阴雨天才出现,藏在雾气当中用诡异声音,吸引人靠近后吸走热量和活力、体能的幽体;被持续汲取的次数和时间多了,甚至会直接让人暖和的火堆边上,脸色发青全身僵直的失温而死。 而这也是江畋所遇到的,第一种缺少实体存在,而令绝大多数人束手无策的异类。但是赶到现场的江畋,很快就用强光和火焰,给试探出了这种异类的弱点,最终消散在了喷射石脂水的烈火之中。 但更重要的是,亲手次鏖灭这些异类的同时,江畋也可以在视野当中,得到成功收集游离能量的提示。所以,他已经不急于回程或是停下来休息,而越发积极的投入破灭异常事态中。 直到,随着入冬后气温骤降的寒流滚滚中,一场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骤然而止;在变相阻碍了道路交通的同时,也几乎冻结了绝大多数万物生灵的活力。与此同时,招还长安的飞电也姗姗来迟。 于是,已经追逐着突发事态的分布,一路抵达关内道与陇右道交界处,原州弹铮峡西瓦亭的江畋所部;也在某种充斥着怅然若失、庆幸、欢欣和期盼的心情中,就此踏上了白雪皑皑的归还之旅。 前后历经了一个半月的追逐和辗转的战斗,消灭、镇压和驱逐了上百起的异常事态;发出了数百的伤亡之后,也在沿途地方官府和驻军中,留下种种并肩战斗的传说和故事,建立起初步对应机制。 更是籍此锻炼和选拔出了数以千计,直面异类的战斗经验丰富、战术配合娴熟的人马。同样的道理,在战斗的磨炼和考验下,至少一百多名的候补队员,完成了最后的蜕变阶段,而各获强化不等。 第四百八十六章 观阅 然而,当顶风冒雪的队伍抵达了长安附近的西渭桥头时;天气也终于再度放晴。笼罩在久违阳光中的长安城就在眼前,看起来依旧是那么雄伟壮阔,巍峨万端;但是,似乎又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然而,随即前呼后拥中策马而行的江畋,就看见了守候在对岸桥头的副监于琮;以及若干身穿朱袍的学士。只见他们迎上前来之后,就由居中一位清俊美髯的年长者,宣下政事堂最新颁发的堂贴。 却是下令江畋率领的这支临时组建讨伐队,不用直接回归地下本部,或是沙苑监的训练营城;而在简单的休整之后,带着所有战利品和补充后的装备,自金光门入城前往北内大明宫丹凤门前受阅。 刹那间,江畋就明白了其中的政治含义和考量。显然政事堂里的诸位相公,是打算利用回归队伍的校阅/成果展示,以为振奋和激励当下隐隐不安的人心;顺带展现给在京的万国使节和诸侯代表看。 不过,江畋也不会去刻意唱反调;因为这是那些追随自己浴血奋战过来的将士们,应得的荣誉和体面风光;也是西京分部作为全新的事物,正式站在台面上的大好机会。只是他也不欲更多的露面。 “既然如此,我却不欲人前多事。”于是他转而对着于琮道:“礼用,可否劳烦你代我领队一行,接受校阅……” “万万不可!”然而,于琮却反应激烈的脸色大变道:“这可是政事堂内的相公,指名要您亲自带队点阅的,我不过是在后方些许协调之功,就能位列其中已然深感荣幸,又怎么敢越俎代庖呼?” 于是不久之后,随着旗牌开道,鼓号喧天,带上一张铁遮面的江畋,当头策马行走在前往北内的横街——金光门大街上。身后是板车上拖曳着的巨型蛛兽前半截残躯,以及形形色色的异类尸骸。 当然了,这段时间被解决的异常事态虽然不少;但是大多数原地爬起来的尸体,还有一些被炮击或是手撕太过惨烈的异类,都被就地焚化销毁。也就是一些具有特殊价值的样本,被专门保留下来。 比如长着一双巨大角杈的麋头精;畸生有多足和数瓣口裂的尸犬;被烧得只剩下个躯壳的岩管虫;形似侏儒却长着羊首的丑怪……更类似从《山海经》和《搜神志》中,所走出来现世的山精异怪。 现在则是被从西京分部所在的地下,重新拉出来摆在特制的板车上,作为配合校阅游街的功绩展示。至于参与校阅的将士,在前来协助的官吏中,还有建议给他们重新换装一番,却被江畋给喝退。 他坚持的理由也很简单,就这样校阅的效果最好。既能够体现出一路征程的辛劳,也能够在精气神上,充分表达真实的个人风貌;更不至于让人产生某种错觉,忽略了面对异类和非常事态的凶险。 然而当鼓点节拍中的江畋策马当先,走过了数百步长的城阙甬道之后;扑面而来的巨大声嚣与气味浓重的隐隐热浪,几乎劈头盖脸的淹没了他和他身后一众部下;也冲散了冬日里的寒冷彻骨…… 虽是大冷天,但丝毫不能阻碍衣袍光鲜的士民百姓、文人仕女,争相出来观览的热情和兴致;几乎人山人海的将长街上,站道维持的金吾子弟身后,廊下、檐角、露台和栏杆间,给挤个满满当当。 几乎与城外大雪纷飞中行军的冷清枯寂,形成仿若隔世一般的鲜明对照。而在居中留空的百步宽长街上,则成为诸多红袍大氅的监司队员、顶盔掼甲的外行军士,扬眉吐气、顾盼风发的最佳舞台。 虽然只要走近了看,就能发现其中不乏一身征袍斑驳染血,或是甲胄伤痕累累的存在;偶然还有人吊臂绑带、光头缠纱的伤员打扮,却不能影响他们无形挥发的气度凛然,和森森肃杀的精神抖擞。 正所谓是“甲光向日金鳞开。”或又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一番盛景;只是曾经作为路边旁观者的江畋,如今已经成为这副瑰丽壮阔的现实画卷中,重要的一员和组成部分。 只是身在其中与旁观的看客,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境和情绪。就算江畋带着铁遮面,也阻挡不了四面八方、全角度聚焦的,目光灼灼与炽热视线,也将各种羡慕妒忌恨的情绪,交加投射在他身上。 而在沿街一阵紧接一阵交相起伏的呼喊声中;甚至时不时有人突然投掷下,色彩缤纷的头巾、帕子。随风纷飞如雨的落在队列之中;刚巧挂在队员和军士的头脸肩臂上,就被与有荣焉的笑笑收下。 而威严正襟在马背上的江畋,显然是被沿街那些热情纷繁的仕女、闺媛;用各种汗巾、帕子,所重点捶掷的对象。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任何被风吹到他身边巾栉,都会突然转弯绕过落到他人身上。 因此,从正对着金光门的群贤坊,到皇城大内正对的朱雀门广场前;这段不算长的游街路程中,围绕着江畋前后的诸多监司队员,还有张武升、李环等一干将校们,鞍具和身上已是彩巾绣帕飘摇。 而在期间通过事先的标识,江畋甚至还看到了高楼上,一众貂裘狐氅的女子环绕之中,云鬓钗钿、盛装打扮的阿姐/蕙香。却也满脸笑容而不动声色的投出锦帕,然后就被江畋毫不犹豫的收入囊中。 就在那犹如电光火石,犹如天雷勾动地火一般的,彼此眼神交汇之间;江畋却是突然想起了一句王昌龄的闺怨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然后,所有的鼓号声就慢慢的平息下来。 而入城校阅的的队伍,也在皇城大内正中的朱雀门前稍加顿足。随后就放下那些板车上的异类尸骸,以供全城官员将吏、士民百姓,轮流瞻仰数日。剩下的队伍则继续前行,来到北内大明宫前。 而就在丹凤门前的高杆金鸡之下,由当值一名浅紫冠带,被称为“小内相”的北门学士/翰林院承旨,当众宣读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涉及相关人等嘉奖和赏赐、晋身和左迁、转任的一系列牓子。 一时间,满场难掩喜形于色、欢欣亦然、雀跃鼓舞,掀起了此起彼伏的一片领受和拜谢如潮。正所谓是:“楼前立仗看宣赦,万岁声长拜舞齐。日照彩盘高百尺,飞仙争上取金鸡。” 但是这番的升赏名录之中,唯独就没有江畋的份。这倒不是厚此薄彼或是刻意为难,而是涉及到他这个品秩和位阶的赏罚叙功,就不再是政事堂可以自行处置;而必须经由东都的大唐天子御准, 当夜,还以通政司、御史台的名义,在京兆府所属官营游苑之一的永宁里/白果园,设宴款待以为酬功慰劳将士之选。并下达正式的官文召唤来了,左右教坊司里的歌舞伎乐,当庭表演助兴。 还是只有这些,这个时空的蓄势初成,需要适当的切换副本了。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 衍变 因此,当入夜的华灯初上之际。作为京兆府管下的诸多公共园林之一,曾经作为乾元功臣马遂宅邸的白果园内;已然是燕乐声声,歌舞传唱,美酒佳肴,佳人在怀;就算是酒不醉人也人自醉了。 月朗星稀的广大庭院内,散布着几处游廊所连接的高矮建筑,皆是灯火璀璨而人声鼎沸;透过敞开透气的门窗,可以看见里面已喝得面红耳赤,开始形骸放浪的将吏军士,以及彩裙缤纷的女子。 教坊司里的伎乐,也有三六九等之别。最下等的其实是一些犯罪家眷,所充任的类比奴婢的杂役;只有其中足够年轻,且尚有姿色、形容者,才有机会被挑选成为,教坊司广大歌舞伎乐底层一员。 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就是大多数教坊司的声乐活动和业务往来当中,充当背景和大众面板之一;然后内配一个年老的乐工或是倡优,组成所谓技艺相传的乐户之家。只有少数人能够更进一步。 被选拔进入教坊司的声乐、歌舞各部,然而每部又按照不同风格,分成数个、十数个演奏/表演班子;然后充当其中骨干成员;在这个层次的从业人等,除被召传演出之外,同样也会被指名作陪。 唯有依照才艺从中脱颖而出,成为每一个歌舞班子,乃至所属声乐、歌舞部,不可或缺的顶梁柱之后,才能拥有相应指名的反向选择/拒绝权。等到了年纪也江畋有偿脱籍,成为商人妇或是官吏妾。 但也有人被选入更高一等的云韶府;这里除了外教坊选拔外,也有平民之女以容色选入内,教习琵琶三弦箜篌筝翟贿,谓搊弹家。但更像是一份工作,日常人身管束相对宽松,婚丧嫁娶来去自由。 最上等的被称为内教坊的宜春院/梨园子弟,其亲眷也被称为内人家;属于有内宫编制的特殊存在。其中出类拔萃者敕有司给赐同十家,虽多达数十家,犹故以十家呼之。地位比同宫中的下品女官。 此外还有专门的东西供奉院,专门招揽和供养来自民间的器乐、歌舞大家、名人;比如当年的公孙大娘、永新娘子等人,乃至是太白先生,都曾经位列过其中。属于天子垂青、笑傲公卿的座上宾。 当然了,能够奉命前来招待宴会的,主要还是外教坊所属的倡优、伶人。挨挨碰碰的沾点便宜是情理之中,但是想要更进一步的话,通常是不被准许的;但若得对方心许,也不是没办法暗度陈仓。 因此在这种场合之下,也是其中一些不甘沉沦之辈,得以设法觅得良人,谋求脱籍的重要机会之一。因此,江畋可以看到来自教坊司的娇娥们,笑靥如花、柔弱无骨的全情倾身依偎在某些人身上。 哪怕是之前素不相识的第一次见面,却像是已经相处了许久的熟人一般;或是亲昵而不露痕迹的打趣说笑,或是温声款语的劝饮连连;或是耳磨鬓厮的偶偶细语,或是酒酣耳热的不经意春光乍现。 因此在江畋想来,今夜之后某些人想必会自有一番颇为香艳的际遇;乃至由此开启一段个人感情生活的历程。毕竟面对各种奇形怪状的出生入死间,积累许久压力后,最难以抵挡这种温柔攻势了。 当然了,相比园内其他几处放开了出入的建筑;江畋所在这处位置最高的沧浪阁,专程招待品内官身的里行院/监司成员,因此格调档次也更胜外间一筹,还请来内教坊十家之一吴先娘献唱当庭。 而在通政司、御史台和金吾卫的代表,在简单的劝饮致意而相继退场之后。被留下来继续主持宴会的,则是一名领东阁待制衔的侍学士,也是于琮的学长、前辈,同属京大文学院出身的武清臣。 而这位颇为健谈,言辞风趣的武学士、武清臣,也是一代名臣之后。祖父曾任熙平朝宰相的武元衡。没错,就是另一条历史线上的那位武元衡。正所谓是金子不管放在那里,都自然会发光的道理。 或者说一些历史上的名人,同样也在这个时空得到了相应的际遇。比如这位史称为“铁血宰相”的武元衡,在这个没有牛李党争和藩镇之祸的时空上;同样得到了那位女中尧舜、圣人太后的青睐。 因此,他从成绩优异的文学院之首,成为被特聘留校的讲师;又以一介京大助教之身,选入内廷学士;再从四时八节十二时辰的直学士、学士、大学士的资历,一路走出来,只用二十年时间而已。 最终,武元衡在远行宣抚海外诸侯,兼调停外藩冲突的宣徽大使,数年任期结束归来;就以维护国朝宗藩体制之功,被授予参知政事衔,从而获得位列政事堂的资格。此时他才不过四十六岁而已。 因此这个时空的武元衡,没有机会被藩镇的死士,刺杀在朱雀大街上;却是高龄死在姬妾怀抱。而这番念头也是稍闪即逝,江畋的注意力就从热闹的宴会上,重新回到了于棕所做的工作汇报中去。 或者说,在自己出阵的这段时间内,天下也陆陆续续发生了好些事情;相对于被江畋亲自带队所迅速扑灭,京畿道和关内道发生的绝大多数异变;其他各道地方州府的事态,就只能说忧喜参半了。 有些地方固然是在驻军出动和支援下,成功镇压、扑灭异常事态,或将其重创后,逐进山野的报告;但也有好些地方无力控制和封锁,造成了严重损失和恐慌,甚至好些乡镇和村落因此逃散一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偏远地区的交通和通讯,因此断绝了好些日子,而只能等待就近调遣前往的人马探报。甚至就连朝廷的重要统治手段,飞电传讯的大罗网也遭到破坏,暂与海外多个节点失联。 南方的一些州府县,相继爆发许多起大小不一的民变和骚乱。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被朝廷剿灭过多次的云梦贼,又在湖南、荆南和江西道,交界的水泽地中死灰复燃,并陷没汉川、云梦等数县。 此外,又有一个叫大云道的乡土结社,在福建路和江西道、浙东道之间开始活跃起来,并且公开大肆宣称,某种灭世在即、以身家入社,诵经自保的邪教末日论……相比之下兽祸却几乎销声匿迹。 可以说随着这段时间,天下各处不断涌现的异变频发,一直被掩盖在承平日久的中兴盛世之下,被长期压制的各种潜在社会矛盾,还有不敢冒头的形形色色牛鬼蛇神,也乘机随之沉渣泛起了。 因此,这一次回归后大张旗鼓的校阅和嘉勉晋赏,可以说是政事堂的提前酬功;也是下一步紧锣密鼓的增扩编练,以及拆分西京分部的现有力量,将其分派到其他十六(直辖)府的预先筹备工作。 就在江畋与于琮私下独处的说话之间;就见那位长相俊雅、风度优容的武学士,引着另一位身材圆润、长相敦厚的中年同僚,向着这处案席走过来。只是从武清臣行举上看,似乎隐隐尊崇着对方。 “江监宪,于侍讲,请容本官介绍一二?”武学士笑容可掬的微微侧身道:“这位便是我辈东阁中的翘楚人物,如今官拜知制诰、直学士的卫氏俊杰,士良年兄……正巧也在附近宴客……” “所以,某就厚颜托请武学弟之故,来做了这个不速之客了。”名为卫士良的知制诰,却是笑着主动接过话头道:“还望两位不要介怀才是?其实在白日里,就已彼此相见过了,只是不便攀谈。” “原来之前的丹凤门上,竟然是卫学长在宣下堂贴么?”于琮这才惊讶亦然的反应过来,然后又转头对着江畋介绍道:“卫学长乃是我辈后进的偶像,也是文学院与东阁之中的一代传说啊!” 于是,在这位十分风趣健谈的武学士,充当活跃气氛的润滑剂;又有作为后进学弟的于琮,紧接无暇的接着话头制造话题;原本喜欢清静有些社交冷淡倾向的江畋,也不免慢慢地与之熟络起来。 也在只言片语的推崇和恭维之间,顺带知道了卫士良的家门出身。他祖上就是大名鼎鼎的城阳郡王卫伯玉;也是当年定难中兴第一人的梁公,在最初崛起的征程中,视为左膀右臂的龙武三率之一。 当然了,在这个时代他的家门还有另一种称呼;扶政三家之一的“神策卫氏”。没错,就是那个虽因某种特殊的缘故,整整几代人不入政事堂和枢密院内,却与“女中尧舜”纠缠一世的扶政三家。 因此江畋也不免揣测,难道是一直隐没在朝野的幕后,长期只闻其名的扶政三家,要籍此浮出水面了么?而卫士良虽然大多数攀谈中,都在和作为学弟的于琮叙旧,但又似有若无的在观察江畋。 直到一名身形跌跌撞撞、面色潮红的女子,在隐隐的惊呼和叫喊声中靠了过来。“翘翠……”然而卫士良见到她,却是微微皱起眉头,随即又平静无波的淡声道“你在做什么……” “贱妾只想要问……郎君一个说道……”这名女子话说到一半,当即毫不顾形象的弯腰下去,呕吐在自己的裙摆和袖边上。卫士良再度皱眉,却使了个眼色淡声道:“翘娘,你醉得厉害。” “……”然而这名女子听到这话,却是猛然挣脱开试图搀扶的同伴,直挺挺的扬起头来,用一种期盼莫名的眼神道:“郎君……我没醉,是你……”。下一刻她猛然喷吐一大泡蠕动不已的血污来。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八章 扭曲 随着一片惊呼声中,这一泡血肉污物的吐出;那名浓妆华裙的女子,却是骤然满脸狰狞扭曲,两脸颊暴突起来。下一刻,就像是大变脸一般,从她嘴角凭空撕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牙床和口腔。 紧接着惨白染血的牙床,也不由之主的向外增生凸起;而满头云鬓连带大片的头皮,蠕动翻卷着剥裂而下。女子浑然不觉的伸手去摸自己的脸面,却一碰就扯下一片又一片,当即嘶声惨叫起来。 如此充满惊悚的一幕,也让卫士良在也没法保持镇定从容;不由蹬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又拌上一张小几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而周围的其他人,更是惊的轰堂四散退逃,口中更是大呼小叫不已: “救命!”“死人了!”“妖怪……”“来人……”……而就在这一片叫嚣声中,那名女子翘翠身上的变化还在持续;只是她已经挺直不了身躯了,因为在她的肩臂后背,都有东西在皮下蠕动。 转眼之间就变成突破皮肤,戳长而出一节节畸形骨茬;而她原本还算润泽的肤色,也迅速的缩水干瘪下去;最终变成了尸体一般的残白褶皱处处;而她的尖声惨叫也变成了,低沉的呜咽和哀鸣。 “卫郎……郎君……”浑身裙衫破碎而沾满血污的女子,却佝偻着身子努力捂着脸,似乎想要将所剩无几的头发和皮肤,给重新按回去粘紧;口中还在喃喃念叨着:“别看我,本不该如此……” 然而听到这句话,原本跌坐在地上又被搀扶起来的卫士良,不由走上前一步开口道:“翘娘你这是……”。然而随着女子骤然抬头起来,原本还算美艳姣好的面容,已然干瘪如鬼婆一般死瞪着他。 一声难以形容的嘶吼响彻满堂,“她”就如烈风一般的撞翻、掀飞,居中的一系列案席陈设,猛扑在在了卫士良的身上。就当被扑倒的卫士良,惊骇的瞠目欲裂之际,近在咫尺的畸形口齿却顿住。 因为,在“她”大片毛发剥落后,又迅速干凅愈合的畸形头颅上,已然被一只手被死死捏住;然后又在捏着头骨咯咯作响的脆裂声中,竭力拼死向前撕咬着空气的“她”,骤然被巨力凌空掀起来。 转眼之间,身体与头颅连接的脖颈处,就被翻转着扭成720度的麻花状;而彻底失去了活性瘫软下来。尽管如此,被江畋捏裂头骨的“她”居然还未完全死透,扭曲畸变的身体还在隐隐抽搐阵阵。 “多谢……援手,只是翘娘怎会……”这时惊魂未定的卫士良,才抹开脸上滴落的口涎,凑上前来低声的致谢道:然而江畋看着手中已经不成人形的躯体,却是摇摇头道:“这事怕没这么简单!” 紧接着,他对着于琮说道“礼用,我让人护送你火速赶回本部去,调集相应人手和戴上全套的器械装备,赶过来包围搜查此处;销声匿迹有些时日的鬼人,可不会平白无端的突然出现此处……” 话音未落,就像是验证了他的话语,远处一座邻近隔墙的楼阁里,骤然暴发出了一阵哭天喊地的叫嚣声;而骤然从各处被推倒、撞翻的门窗内,乃至是楼上的阑干里,争相窜逃出乱哄哄的男女。 然后,在他们惊呼惨叫连天的相互拥挤践踏着,跌撞在一起、滚落在地上的时候;从门窗破碎的楼阁内,就接二连三窜出了好些身影;径直扑在这些逃散不及的宾客身上,惨叫连天的撕咬起来。 也有一些疑似护卫和亲随的人闻声赶了过来,心惊胆战的手持刀剑想要解救;却是一个照面就反被这些,似乎无畏伤痛的人形怪物,顶着刀剑砍劈戳刺而撞翻、扑倒在地,撕下臂膀、咬断腿脚。 后续聚集而来的护卫和扈从、亲随们,见状也不由哗然大惊的,纷纷丢下手中的刀剑器械;转身就向外四散逃去。更有人慌不择路的攀上了这一面的墙头,就惨叫着被更快扑来的怪物拖咬下去。 而在这边的庭院当中,正在宴饮招待的众多西京分部将士,也在迅速吹响哨笛声中,百川汇流般向着此处集结起来。虽然他们具是轻装便服,但不影响所过之处,随手抓起一切可以利用的器械。 转眼之间,就已然端持着各种拆卸的灯柱、烛台、横栏什么的临时武器;环绕着这座地势最高的楼台,布下一圈参差不齐的外围防线来;而其中一些人还饶有余力的拖曳、揽抱着,若干女娇娥。 江畋甚至看到了衣衫不整的李环,怀里挎抱着的一名同样襦裙半解的女子;几下腾跃飞身之后,就落在了楼下的临时防线内。只是他怀里这名女子,却像是受到刺激过度一般,两眼翻白昏过去。 随着于琮里去,绝大多数人都聚拢到了楼下之后。下一刻江畋悄无声息的就出手了。大多数人只觉得庭院中的月光,突然就变得格外耀眼一般令人难以直视;有什么东西如电光火石般一闪而过。 然后,在邻院那些被扑倒的受害者,尤有余力和中气十足的哀嚎、惨叫连连间。那些扑出撕咬不休的狰狞怪物就纷纷顿住,然后驱赶凭空断成两截或是整个头颅滚落而下,体液和器脏迸溅挥洒。 而那些倒地不起受害者们,虽然依旧鲜血淋漓的在地上哀声惨叫不已;但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因此死去。反而是楼内那些零星冒出来的异类,几乎是接二连三的迎面倒在,令人目不暇接的绞杀中。 而后又有若干畸变的鬼人,在同类尸横枕籍的满堂血腥中,像是恢复了片刻的清醒意识般;连忙转头向着反方向腾跃、奔逃而去;然而,在隐隐的月光闪烁之间,就相继被断首、贯体飙血而倒。 而当邻近的院落再度恢复短暂平静之后,才有一对晶莹剔透的流光;潜隐在树摇影动持续哗哗的风声中,如同游鱼一般的悄然而至,又像是最为顺服的宠物,乖巧异常的消失在了江畋的袖筒中。 “飞剑!竟然是飞剑!这就是传说中的御剑术么?”这一刻,卫士良瞪大眼睛而亢奋的手脚发麻;更加直观的体会到了,为什么政事堂里那些相公们,为何如此在乎他的态度又格外忌惮的缘故。 正所谓是目光所及的方圆之间,没有人能能够逃的过他出手;自然也没有人能够在他面前,肆意行事的为所欲为。而勉强保持淡定的武学士,更是连吞了好几口唾沫,骇然不已的说不出话来了。 紧接着举行会宴这片庭院内,也再度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连声怪叫;似乎新的异类出现。转眼之间,从多处花树山石的阴影中;再度腾窜出好些个手脚并用奔走的身影,向着人气聚集的此处冲来。 只是这些扭曲畸形的身影上,赫然还挂着破碎不堪的袍服或是衣裙,隐约可以看出是本处服侍的奴婢之类。但是,这一次就无需江畋再出手。外围那些身体强化过的监司队员,就主动迎战上前。 只见他们三五成群的一跃而出,又配合默契的交替闪过,那些畸变异类的扑咬、飞撞;将手中长凳、灯柱、阑干等器械;紧接无暇的轰击打砸在异类身上,或是拳脚交加的将其捶打、拍倒在地。 就在一片怒吼连连和骨脆肉烂的敲砸、打击声中;这一波至少数十只骤现的畸变体,就已然被锤烂了爪牙、打断了手足肢体;面目全非的变成,只能在地上拖着血水体液,挣扎蠕动的条条肉虫。 而这时候,外间闻讯而来的京兆府捕吏,和临近巡夜的金吾子弟;才姗姗来迟的涌进了这处,满地狼藉、死伤遍地的院子当中。然后,迎接他们的自然是来自幸存贵宾,暴风骤雨般的责难抨击。 然而,在负责检视现场异常尸体的江畋视野当中,却是遍地的“血脉污染”与“畸变体”的提示。再联想到这些尸体上随残留的服饰,他不由产生一个想法,难道是有人批量下毒污染的结果么? 然而,在离开了百果园之后,卫士良却是在回府的马车上,突然失声大笑起来。 “五大兄……。您这是怎么了?”在旁陪同护卫的家将头领兼从弟卫守云,却不由有些担忧起来起来,难道自己这位堂兄受到刺激过甚,而犯了失心疯了。 “我当然没事,不过是些许惊吓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卫士良却是目光清澈亦然的对他笑道:“但我此刻却是欢喜的很哪,真的很是欢喜……” “毕竟,自从那位圣人辞世之后,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天家固然是暗中动作频频,难道本家就毫无准备和对应么?难道真以为女中尧舜不在了,京兆家还能一如既往?” “只是好容易有个机会放在眼前,足以令朝野中那些首鼠两端之辈,和号称居中持正的清流脊梁们,都得以转变了态度;却又无端出了这番大变。却不知下次又要等到何时啊!”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与这位江监司脱不了干系的。是以裴氏做得好啊,用一个寡居的女儿,就先占住身边的位置;天家那头又有什么脸,让宗亲贵女来纡尊降贵,给人伏低做小么?” 抱歉,心情和状态不好,老大的学校里,已经有三个班都羊了个羊;现在随时可能中招中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应变 事实上,这一次白果园内的成规模畸变事件,虽然已经被在场江畋为首的西京分部;所当场镇压下去,就连门都未能跑去出。但是由带来的后果和后续影响;却是更甚于之前的天穹异象。 因为,无论是天穹异象和短暂地震,还是外间不断爆发异常事态的传闻;都暂时鞭长莫及;并未能触及到京城公卿百官,士民百姓的生活日常,但这一次白果园之夜却真正切切触痛到了。 因为,就在招待出征将士的白果园中庭邻院内,正在宴饮聚会乃是一群在京诸侯外藩成员,更有朝臣和外官在场;虽然暂时没人因此而死,但是在事后造成的惊吓和恐慌,却是有增无减。 因此,也带来大地震一般的连锁反应。作为诸侯外藩协理议事的宗藩院内,已经联名发起了多封声讨和质询的扎子;而朝廷专属的藩务院内,也同样接到了雪片一般代表各自态度的投书。 而首当其冲的是作为白果园的主管和筹办宴会的官方,京兆府再度背上了一口其咎难逃的大锅。当值左少尹陆岩甚至不被允许辞职谢罪,而被要求在任上以白身戴罪协查,直到最终结果。 因此在一片人心惶惶、屁滚尿流的京兆府上下,挖地三尺的竭力协助查了一整夜之后;中断得到了第一条线索和方向。就是发生畸变的这些人等;居然都是随教坊司传唤过来的奴仆婢女。 甚至还有几位乐工和伶人,以及那位到场献艺的歌唱大家吴仙娘贴身侍女苑珠;也在当场失踪的嫌疑名单内。然后,压力就一下子压到了,主管外教坊司的太常寺和内廷的教坊监使身上。 紧接着,在一片鸡飞狗跳的教坊司内,又抓到了新的线索;就是在被传唤赴宴之前的例行飨食时,有人接着职责之便,在提供给这些随性杂属奴婢的饮食中,疑似添加了不明的成分毒物。 因为是最底层的卑下之属,因此相比被相对严格管理的倡优。他们日常饮食可说相对松散和混乱;因此在饮食中就算被人持续投毒,只要不当场发作就没人察觉,直到这次宴会统一引发。 而对方甚至没有过多掩饰和毁灭证据,因此这种残留毒物的成分,很快就在一些查抄道的器物中被找出来;又经过用鲜活禽畜的当场验证,确定只要有合适的引子就会导致不同程度畸变。 但这是一种不完全的短暂畸变,或者说是身心污染;根本没有任何理性和,只会本能的攻击身边一切活物。就像验证这个结果一般,那些被当场打残活捉的畸变体,在两三天内相继死去。 而解剖了尸体之后,发现它们内里的主要器脏,已经基本上萎缩、衰竭的厉害;甚至出现肌肉组织液化。就像是在短暂激发出来的肉体畸变中,将身体细胞蕴含的能量过度消耗殆尽一般。…. 而后,在首席医官白伯欢拿来的活体样本,与残留的毒物成分,进行了一番兼容和适应性对照之后,确认这种毒物是来自某类鬼人的内脏提取物,积累到一定程度会激发人体的兽化畸变。 只是原本需要较高浓度和分量,才能达到畸变的临界点;似乎因为天地异变之下,样本活性的大为提高;也大大加快对体内的侵蚀效率和程度;因此,堪称是某种简易版生化毒素/武器。 这就令人有些细思恐极了。因为,这种相当于劣化版鬼人的畸变体,虽然存活的时间极短,并只有兽性攻击/猎食本能;却是可以随时通过下毒的方式,给批量催生出来制造混乱和破坏。 这意味着更加隐蔽和难以防范的潜在威胁。哪怕其本身除了无视伤痛之外,相应攻击力不强。但玩意被其渗透成功;在军队当中或是体制内爆发出来,那造成的后果就更加的严重和惨烈。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接受,自己朝夕相处的亲近之人或是比肩战斗的同袍,突然变 成了兽性相食的怪物。而且这种畸变是不可逆的,因为就算被活捉和控制住,无法再变回本来样子。 当然了,其中也有一个意外例子;就是畸变后被江畋当场压制,又扭断了脖子的那名女子「翘翠」。似乎是因为畸变的过程被打断的缘故,在事后并未死去,反而慢慢恢复一些本来轮廓。 因此,江畋已经提高了内保标准,并专程交代白伯欢照看好这个重要的样本;同时允许他在尽量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使用一切可能的手段令其清醒过来,好获得一些可能的口供和线索。 因为他从对方的畸变状态上看,似乎相比外面那些残留着部分人性特征的畸变体,在血脉污染程度上更甚,畸变层面上更加接近蜕变完全版的鬼人;乃至很可能并非是同一个来源和出处。 因为能与直学士、知制诰的卫士良有所瓜葛的女性,多少也是教坊司中颇具名气的台柱人物;可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随便靠近和下手的;因此有些东西就只能等她意识稍加清醒进行询问。 然而,当江畋将初步调查报告和判断,通过直达政事堂的渠道送上去之后;却是石沉大海一般突然就没有了下文。反过来第二天又有新的牓子颁下,却是江畋为首的监司又得到新的授权: 第一条,就是扩大监司所属,针对官私民间暗藏奇物和异类,的相关调查、抄检和追捕、查办权宜。允许在仅有嫌疑和猜测的情况下暗中先行立桉,以非常规手段进行的侦刺和补充调查。 第二条,就是针对江畋监司本身的权限;只要他有所需要和相应的嫌疑对象;就可以通过事后补充报备的形式,随时调阅通政司所属的大罗网体系下,源自天下各地汇聚而来的飞电传报。…. 与此同时,被僧徒强烈要求在大观音院内,继续供奉一段时间的六祖金身(肉身舍利);也在来自尚书省的严令之下,第一时间转移到了位于地下的西京分部。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件事情。 就在当天白果园之变的夜里,居然有人摸黑闯进大观音院内的须弥堂;而用一种特殊的迷香放到了看守武僧,想要破坏和毁掉六祖金身;但是却激发了某种不明异变,而当场被定住现身。 因此,被惊动的其他僧众和守卫,相继赶来后;当场以汹汹然的金刚之怒,打死了其中一只鬼人;却惊醒了另外两只被定住的鬼人,而在一番追逐争斗之后,以某种奇怪的手段负伤逃走。 而在相应的现场事件报告中,江畋也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点;就是除了那只被当场打死,却一度变成当值僧长面貌的腑食鬼之外;在重围中负伤逃走两只鬼人,同样具有相当特殊的新能力。 其中一个可以在十多步范围内,散发出令人变得迟钝和昏昏欲睡的香气;另一个则是可以伸缩变化身体局部,而籍此潜越过一些狭窄异常的通道和间隙;似乎是在天穹之变后也有所增强。 所以江畋当下之要,也唯有进一步强化和装备自己的手下,以为面对和应付、镇压这些,可能重新变得活跃起来的兽鬼之祸;以及随着无形的环境变化趋势,越发诡谲难辨的手段和能力。 因此,被转运到了西京分部地下的六祖金身,并没有被被收藏在地下深处的密库;而是被摆放在充当模拟战场,大致保留原样的地下城坊废墟中心位置;一座专门搭建起来的露天塔台上。 这也是最为公开的放到手段,但凡是进入地下大空洞内的所有人,随时随地都可以在第一时间看见「她」;自然谈不上可以在日夜轮番操练不绝的众目睽睽下,进行那般偷天换日的手段。 随后,江畋就顺手取出暗藏其中的那枚珠子。却发现其通体的昏黄色,已经变成缠丝玛瑙一般丝丝雪白的澹奶色;而在视野中跳出久违的提示则是:「精怪凝结物/精神容器(100 %)」 下一刻,失去了这枚珠子的吸收和压制;坚硬干瘦的六祖金身上,突然就有什么无形的隐隐振动,像是滴落水面的涟漪和波纹一般,在令人脑中嗡嗡作响的耳鸣幻听中,迅速扩散开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安装最新版。】 而站在附近值守的队员,和刚好巡曳过来的军士们;也不由当场身形一顿,就像是化作了凋塑一般;在脸上凝固住了各种各样的表情。直到约莫十几个呼吸之后,才恍然未觉重新动起来。 然而片刻之后,下一波无形的冲击再度将他们齐齐定住……,因此此刻站在高高塔台上的江畋,也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些部下,就像是某种木偶剧的现场表现,又像顿卡一般说话动作。 江畋再度确认被影响的范围,大概在环形的百步之内。因此当其中一支巡逻小队,停停顿顿的走出这个范围之后;就不由惊觉起来,想要吹响哨子示警,却在江畋的摆手示意后解除警戒。 事实上江畋早已想好这玩意的用途;就是给那些身体强化过的队员,进行精神冲击的适应性训练。或者说这种令人心中格外安宁和平静的精神干涉,可以用来抑制血脉蜕变中的狂暴和躁动。 这样,也许可以提高血脉激发和身体蜕变的成功率,乃至大大的加速这个进程。甚至江畋已经想到是否可以用「她」,尝试压制和驯化一些被捕获的异兽,获得相对稳定和持续的提取来源。. 猫疲 第四百九十章 改良 只是当江畋亲手摆放好六祖金身之后;却又接到了来自工营厅的通报,说是主事耿率那头的营造工坊,又有所新的成果和产品;需要他进行现场的见证和验收,以决定是否进行列装或改进。 如今工营厅主事耿率的营造团队,和首席医官白伯欢麾下的医疗/异类研究队伍;是仅次于正在扩编当中的外行部队,需要投入巨大的吞金部门之一。不过在具体成果上耿率就稍逊一筹了。 在白伯欢领导下明显偏科严重的异类研究方面,如今已经是成果颇丰;不但有战场急救用的快速愈合/断肢接续的特效药膏;还有若干源自异类的提取物,可以充当强化身体的诱导/营养剂。 他的手下甚至还整出了一个,实验性的小型地下养殖场。而试图通过人工矫正、驯化,以及大量禽畜喂食的转化效果;对一些恢复力特别强的兽鬼,进行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肢体器官收割; 也可以说,除了江畋不允许的直接人体试验之外;白伯欢已经开始在不同异类之间,尝试像是作物优化改良一般的,进行肢体嫁接和器官移植实验。相比耿率管下的工营厅就有些中规中矩了。 当之前耿率设计的那几种,带着相应配件和机关的护甲;在这一个半月的异常讨伐作战中,没能派上多大用场。道理也很简单,因为其设计相对正常人,实在太过臃肿笨重,也不够灵活轻便。 就算身体强化过的监司直属队员,穿戴起来也颇为费事;在快速行进或是激烈追逐战斗中,也很容易就出现损坏和其他故障。因此就算是面临战斗,通常也只是穿上其中护胸之类的部分大件。 因为这个用万斤水力锻机,量身打造的一体式护胸,比大多数明光铠或是山文铠、两档铠,都要轻便合身的多。面对异类的扑撞冲击和爪牙的抓挠、肢体的绞杀,都有相当不错的承压耐受性; 因此,还有人会将其穿在柔性的布面甲或是锁子甲外面,作为加强的复合防护手段,也不至于增加多少额外的负重。相比之下,由他改造的火铳和便携山炮,还有连射的机关弩更有用处一些。 江畋抱着这种心情,来到地下洞厅另侧的山壁下;就见作为工坊区的试验场内,赫然摆放着那只硕大如轨道车厢的蛛兽上身。只是这只巨大蛛首已被彻底掏空,就连甲壳都被剥离的七七八八。 然后,就见依旧是一副眼袋深重,仿佛是要马上过劳死的耿率,迫不及待的迎上前来道:“多亏监正送回来的这些新素材,让我也有了新的想法和设计,正好验证一二。”随即他吹响了哨子。 就见上方十多丈高的山壁上,呼啸着落下若干个身影;随即又在中途骤然飘飞了起来。江畋定睛一看,居然是类似滑翔翼一般的存在;就这么飘飘悠悠的在空中滑翔了数圈之后,才顺势落地。 随着这几名在远处落地的军士,在一堆用作测试的障碍中,腾挪纵跃着加速冲刺过来后;江畋才看清楚他们身后,不但背着个折叠起来翼膜般的硬质披风,身上的甲胄也与传统样式大相径庭。 不是那种连身披挂的柔性扎甲、鳞甲或是锁子甲,更像是整片包裹身躯的刚性甲片;也没有任何的金属甲片光泽,而是甲壳一般的哑光几丁质。下一刻江畋不由想起来,这不就是全身板甲么? 然而,相对于另一个世界拿过来,作为参考的全身板甲设计;如今这种灰色哑光的甲壳材质,无疑要更加的轻便灵活的多,因此这几名军士穿着这副甲胄,一番障碍翻越下来也只是额头微汗。 随即,江畋又伸手轻轻敲击在,其中一人的胸口和肩头上;就听到沉闷响声和充满钝感的反馈。却与传统锻压成型的板甲略有差别,并不完全是容易脆裂的刚性结构,反而具有一定的韧性缓冲。 “这就是改造后的虫甲,全部取材于监正送回来的这只巨蛛。”随即耿率也如数家珍的介绍道:“因为其甲壳和外皮都极其坚韧,寻常的器械难以剪裁,用酸碱火烧诸般手段也未能破坏多少。” “因此,最后还是采用了琢玉的金刚砂轮,才得以磨出裂隙来进行分解;因此,最终以这些甲壳和外皮,泡制出了完整的甲胄共计十九副,此外还有甲壳边角料和外皮,制成护具和盾面若干。” 因此按照耿率的说法,不但这只巨型蛛兽全身都可以利用起来。就连那些小型蛛兽的甲壳和外皮,同样可以做成轻便的盾牌和甲胄;而现场收集具有麻痹效果的吐丝和烟气,同样对兽鬼有作用。 因此,当初废墟里挖出来的那下半截蛛兽腹部,就得以派上用场。因为再被运回到了监司之后,这玩意还保持了一定的活性;而在某种神经组织的刺激下,当场就催生出好几枚当场孵化的巨卵。 虽然在造成若干器材损坏后,当场就被按照应急条例给处置掉了。但是这种临时催生出来的盆大幼蛛兽,迅速风干的外皮同样也是相当的坚韧,除了不耐火烧容易脆裂之外,用刀斧也很难劈开。 此外其溅落的体液,也具有相当强度的粘性。因此,在来自工营厅的提案当中,又多了一项尝试小规模饲养这种,明显习惯地穴生活的蛛兽,以为提供后续装备素材的内容。类似项目还有几个。 比如被江畋亲手挖出那只,宛如巨参一般的妖树之心,初步被证明可以用来催生周围的植物;比如一些生长需要漫长时间的药材。但是需要在其周边埋入一些活物的血肉,作为维持活性的补充。 还有来自地下裂隙的刺毛巨鼠。则是通过被诱捕的活体,已经被证明可以食用的肉质;因此同样被申请尝试进行人工养殖,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特殊皮毛、尖刺,特殊营养剂和外敷油膏的来源。 甚至还有被装在仓鼠健身器一般,大号滚轮当中的活尸;只是为测试在没有外界干扰情况下,这种异变中出现的活尸,能够维持活性和行动本能多长时间。很可惜活尸永动机的实验最终失败了。 此外还有一些暂时用途不明的战利品和遗物,比如巨骨怪的脊椎、腐液怪的畸形囊体、雾中幽体火化后剩下的结石;则是被放在了专门开辟的一面石壁上,以供每个进入地下空洞的人都能看见。 就在长安城内一片纷繁扰动之际;白雪皑皑道路难行的终南山上,某处山头上的老君观内,也再度迎来了一场秘密聚会。只是当初在北邙山上相聚搅扰风云的,五位隐匿身份的面具人却少一位。 “我辈终于又回来了,可真是不容易啊。”随即其中声音嘶哑沉闷,疑似最为年长的法冠象面人,当先叹息道:“只可惜,青丘主已经看不见了。”他言中所指却是那位最为年轻的狭笑狐面人。 “谁叫他的心思总是首鼠两端,并非都放在我辈的共同大业上。”然而嗓门粗大的咆哮熊面,却是不耐烦的冷笑道:“更别说他的靠山已倒,那些昔日的政敌穷追猛打不休,又何以置身事外?” “诸位姑且安心,自从他进了囚牢的那一刻开始,也没有机会再供出更多了。”然而在场另一位赤颊鸟面人,却是冷冷沉声道:“更别说如今早已经死透了;我辈难道不该着重放眼当下么?” “鬼车此言甚是,经历这么多的磨难和蹉跎之后,好容易才回到了京畿道内,又怎能不好好珍惜呢?”紧接着,最后一位青口狮面人开声道:“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自有广阔天地。” “当初最困顿的时期,我辈只能各自隐匿不动,令所属各自制造事端,以为转移视听;还要提防那些协力者的反复!若不是还有一些救急延命的手段,只怕是连最后一点扶持和荫蔽,都没有了。” “正所谓是老天保佑,现在总算是一切迎来了豁然开朗。”咆哮熊面人接口道:“自从异常天象之后,有更多人相信,这是长久以来纲常颠倒、紫薇不在正位的上天警示;自然就争相襄助从事。” “但正因如此,我辈才要更加审慎谨行。”居中的法冠象面人淡然道:“那些人愿意提供场所和钱财的助力,乃至暗中提供遮掩和荫蔽,也并非真是赞同我辈,而只是看重我辈的哪些非常手段。” “对了,诸位须得知晓,之前在教坊司的初次试练失败了。”青口狮面又道:“因为当夜白果园内,正巧在招待那个人及其部属;结果连同我的暗线在内当场引发突变上百人,却没能造成多少伤亡,也没有一个能从出去造成足够的声势和影响,就被当场收拾和镇压了。” “又是他?那岂不是会落下什么手尾呢?”冷淡异常的赤颊鸟面人恨声道:“我们前前后后,有多少人都折在了他的手中,又有多少志同道合的潜在盟助,都因此毁于一旦了。只要有他在……” “当然了,还请诸位放心;这些试炼之人用得都是稀释的劣方;一旦变化之后非但活不了多久,也再没法变形回来了;自然不会落下什么口供和把柄了。”青口狮面又解释道: “这,倒未必是失败了。”然而法冠象面人,却轻轻摇头对着其他人意味深长道:“虽然过程有些波伏和搓折,但是至少需要传达给外朝诸位执政,和试探诸侯藩家的态度,已经初步达到了。” “所以,接下来就是伺机而动,勿要再节外生枝了。难道天下纷扰之际;除了一座西京城内外,就再没有可以施展的天地么?”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一章 荡漾 接下来的冬日时光里,在各方面的全力推动和不遗余力投入下,西京分部很快就进入了高速发展的扩张期。只是江畋不耐这些事务性的冗繁巨细,而将大多数案牍、公文往来,都丢给副监于琮; 自己则是全情投入后续的项目审批、人员选拔、考核和训练,异类的剖析实验和内部的特殊装备研发,医疗手段测试……等等相应的领域当中去。尤其是在异类研究中附带衍生出来的医疗产品。 事实上,因为有恢复健康的计相作为榜样,哪怕其中可能具有莫大的风险,但是还是有若干人通过各种渠道,申请到了植入“血肉之种”手术的机会;只为了在病重垂危之际,获得那么一线生机。 相比之下,无论是巨额的投入和代价,还是作为门槛的诸多苛刻条件,都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因此,在作为试水的第二起、第三起范例,都相继成功存活下来之后;关于植入预约都排到后年去。 这主要是受限于关键的核心材料上。想要培育出灭杀大部分活性的“血肉之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这种仅存微弱活性的血肉之种,其实是一种实验过程中,意外产生的瑕疵/失败品。 因此,在对于那只被江畋亲手活捉的特殊畸变体,曾经名为“翘翠”的女性,也使用了血肉之种后;居然就让“她”暂时恢复过来了片刻清醒,也由此问出了她的记忆中,只言片语的可能线索。 就在是关于教坊司相关的女性结社,刚刚开始小范围秘密流行一种,被称为锁情咒的特殊香药;据说在外敷和内服之后的短时间内,可以散发出令伴侣或是意中人,无法抗拒的体香(荷尔蒙?); 虽然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有人用过,并且来历神秘/刻意。但是对于一心要挽回与卫士良昔日旧情的翘翠来说,却是一种充满病急乱投医意味的最后手段。而花费了不菲代价,从市井神婆手中获取。 并且为了保持状态,已经沐浴斋戒清心寡欲,持续使用了一段时间;恨不得就要把自己用秘药给腌制入味了。然后一番精心准备的再会,在某种外力引子的作用下,就毫不意外的变成了一场悲剧。 因此作为全盘托出的交换,她留下的最后遗言,就是能够传话给卫士良,希望见上最后一面;然后,就这么以勉强还算是人形的姿态得以解脱。但出乎意料的是,得到传讯的卫士良居然真的来了。 并且亲眼见证了,“她”死后的尸体被送进焚化炉内,又化作通往地面的烟管内,滚滚直上烟灰弥散;最后只带走了一缕枯败异常的残余发髻。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江畋似乎感受到他的某种决心。 与此同时,根据供述顺藤摸瓜,当夜就突击了左右教坊司,分别所在的光宅坊和延政坊,查禁了多个私下的民间结社,抓获涉案人等上百;同时起获各种淫祀、邪祭相关违禁品,堪称是所获颇丰。 其中甚至牵涉到,对于一些富贵人家相关的巫蛊压胜手段,以及一处以庵堂为名的偷情之所。但是关键是那种特殊香药的源头处,位于城外厚土祠的某位巫女处,却早已被毒杀多日,暂时断了线。 反倒是在查抄其居所过程中,发现这位名为吴细儿,据说在酬神通幽和攘祟上,很有些灵验手段的厚土祠巫女;日常所接触三教九流、士农工商的范围和影响之广,却是有些令人触目惊心不已。 而她本身就是京畿近郊,好几个赛神会的领头人;在暗中又带领着一个,名为香神会的妇人结社。原本只是在市井民间活动,名不见经传的诸多乡土结社之一;但不知何时突然得到助力壮大起来。 在近年甚至被引入了长安城内,某些官眷和富家女子的圈子来。因为她暗中不断提供了多种能够延龄、改善容颜,乃至用以后宅固宠的秘法和方子,不但被奉为座上宾,还籍此大肆聚敛许多钱财。 但是么,这一次站在她背后的幕后推手,甚至就连满房间钱财都没有带走;留下无数相关涉及的人家后宅不宁,满地鸡毛、鸡飞狗跳的一屁股烂账。因为当夜封锁现场消息,也不免城内谣言纷纷。 而在体制内有所门路和渠道的,某些人一想到自己的身边人,可能被不明来源的秘药所污染,而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异之后;也不免要心态崩坏而疑神疑鬼起来。甚至连京兆少尹家也受了波及。 因此,此后根本不需要西京分部出力;从武德司到京兆府、金吾街使……。城中各方聚集起来的官方力量,就毫不犹豫将民间流传的各种,疑似、类似,哪怕毫不相关的结社和存在,一扫而空了。 当然了,这一切看起来声势浩大,对于这座百万户口的京城来说,也只是暂时性的阶段成果,和深水表面上的微澜而已。毕竟,这座汇聚了天下繁华风物的大都邑,同样也积淀了历代的藏污纳垢。 而只要是京城广大后宅之中,那些为了养颜固宠的竞争攀比之心不绝,那相应的需求和潜在的市场,就自然会随着新的突破口和弱点一起,以形形色色的方式和渠道,重新出现在这座城市之中。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新春佳节在即;然而,远在陕州的慕容武,却是突然送来了一大批材料和报告,说是在当地的调查,取得了重大突破。但是也到了他所率领调查小组的能力和职权的极限。 但是,随着天下两京十六府分支机构的迅速设立;不但之前江畋临时带领的讨伐军,被原地拆散了;就连西京分部下辖的外行部队和监司队员,同样也被抽走了大量的人手,而降到了一个临界点。 所以,这一次外出的支援行动,将由江畋亲自带领一支小队速战速决。如果可以的话,还能赶回来和阿姐/蕙香、可达鸭/裴构,一起在裴府过年呢。而这具前身上一次过年记忆,似乎已过了许久。 第一天在家上网课,重新生物钟调节中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三章 馈礼 而后江畋才注意到视野当中,已经被刷满覆盖的提示;却是在这一个夜晚当中,他一口气杀戮了数以百计的异类,还有数倍于此的叛乱分子;而由此在惊恐溃乱造成的敌对伤亡,还远不止于此。 当然对于江畋来说,除了当初禁苑之变外,也好久没有在各项状态全盛的情况下,如此尽情尽兴的大杀四方了;也算是大大出了一口,在主世界没法全力出手,还要有所遮遮掩掩的压力和郁气。 如果不是担心在这神秘频现的世界,引来什么奇奇怪怪存在的关注,他还不想那么快收手,而将后续交给那些聚众反攻的部下。想到这里,他又留意起正在冷却中的“时空孔穴”和“迁跃模块”。 却发现另一个大唐时空的流速提示是:“几乎停滞”。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放心在这个世界多待一段时间,利用在西兰王国现有的势力,找出并且消灭更多的异变根源,看看能否影响到大唐时空。 毕竟,他在那个时空追击和解决的诸多异常事件中,已经发现了多处,明显与这个世界有关的异变线索和痕迹。正在思量之间,作为城内军衔最高的杜瓦尔,也带着幸存下来的军官们前来拜见。 作为自由军在城内守备力量的十六个连队,最后只有五个得以保持了基本建制,其他都被叛乱冲散或是摧毁了;在席卷全城的混战中,只残留下个把大队或是中队,在建筑废墟中苦苦坚守和抵抗。 因此,城内十六个连长当中,最后只有三个活了下来;反而是位于内城区的几支直属/特殊部队,比如特攻连队、特勤连队、虔诚连队、救赎连队、宪兵连队等等,因为警惕性较高,而保全了力量。 也变相保护了第一时间遇袭的市政厅内,自由军和救亡政府的中高层;让大多数人机会退往一河之隔,拥有不少自由军支持者的内城区。但这次城内商会武装所主导的叛乱,同样有许多蹊跷之处。 因为从表面上看,他们在这时候鼓动、发起叛乱的动机和理由,也未免实在太过牵强了。要知道,在自由军夺取里昂城后,虽然残酷清洗了旧贵族和王党的势力,又毫不犹豫对潜藏异类展开肃清。 但是,对于这些本地的商人团体和行会组织,还是有所网开一面的优待。只是稍微修订了商业法律和行规,同时派出财会审计人员,重新评定多级的税收标准;就准许他们加入自由军商贸体系中。 甚至在天球之变后放宽标准,准许他们重新招募和扩充商会的护卫,作为行商道路的保障力量。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商人团体却是暗中辜负了信任,不但在私下招募了大量旧城市守备队的成员; 还利用自由军颁布、推行《雇佣军/佣兵整顿令》的机会,在那些被召集而来的佣兵团/雇佣兵当中,煽动起骚动和暴乱事件;这就明显不符合自由军接触的商人势力,一贯求稳唯利的作风和惯例。 或者说,这一次他们给自由军政权,造成了如此的损失和破坏之后;就更要挖出背后的根源,才能够在后续清算和株连当中,达到惩前毖后的长治久安效果。所以,能抓住罪魁祸首的活口很重要。 随后在打头的传承骑士小队,毫不犹豫用各种重装火器,轰碎了被杂物堵住的市场大门,以及躲在背后的抵抗者之后。为了雪耻也是为了报仇,成群结队的自由军士兵,咆哮着蜂拥而入展开杀戮。 而另外几支骑士小队,更是相继一跃而过数米的石头外墙;撞进墙头那些探头探脑的武装人员当中,将其惨叫连天的从高处挤撞、抛落而下。转眼之间,位于这处古老市场外围的抵抗就土崩瓦解。 随着一阵紧接一阵火铳和手炮射击、爆弹投掷的轰鸣,还有惨烈异常的哀鸣和哭喊、告饶声此起彼伏,一道又一道的烟火在市场上空升腾而起。然而一直老实蹲伏在江畋身边的石怪,突然动起来。 随即,在一片激烈的追逐叫喊,以及玻璃天顶被撞破的脆裂声中;十几个张开肉翅或是翼膜的身影,骤然从市场上方腾飞而起;拼命拍动空气向远遁而去。然后就遇到严阵以待的弩炮和散弹轰击。 刹那间,交错放射的钢矛和扇面喷射的铁渣,贯穿和击中了其中的大多数;也将其躯干变成了串烧或是轰碎,将宽大的肉翅和翼膜,打成百孔千疮的筛子;乃至当空就这么撕裂成一蓬血雨和碎肉。 但是,还有若干负伤的漏网之鱼,拼命挣扎着泼洒血水,一鼓作气升高到了空中,大多数武器仰角所不及的位置。然而它们却忽略了江畋存在;只见他一抬手,这些逃出生天的异类就被倒拖回来。 又像是一枚枚肉体炮弹一般,接二连三的碰碰轰砸在了,市场门前的广场石板上;当场迸溅开一大蓬显眼无比的血花。然而,这些生命异常顽强的异类,居然还未完全死去,而是蠕动挣扎着起身。 转眼之间,随着一大片石板上倒流的血液,和迅速收缩起来的迸裂器脏;重新恢复了带有明显女性器官的赤果人形。而后用一种骚媚酥软到人骨子里的声线,哀求道:“饶命,我愿意做任何事。” 而听到这个声音,在场的所有士兵都不由迟钝了下,甚至还有人露出不忍的表情。然而下一刻,迎接“她”的却是从天而降的阴影,那只高大石怪,沾满红黑血肉的脚底板;彻底踏碎了剩余声音。 而后其他摔成肉饼一般,正在努力蠕动聚合的异类;连惨叫和求饶都没机会发出,就被接二连三的石怪大脚踩踏,变成更加彻底的一滩滩肉泥。只剩下最后一只体型稍小异类,被江畋喝住留下来。 片刻之后,内里也传来了隐约的欢呼声;紧接着一群衣衫华丽,却灰头土脸的俘虏,就被自由军士兵押解了出来。然而,江畋却由此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参与赞助和支持,指使和策划这次暴乱的幕后势力,里昂的毛纺同业会,丝绸商人联合,印刷和染料贸易行会等,主要商业行会领头人物及其亲信党羽,大都在这里被一网打尽了; 但坏消息是,作为其中最为核心的主要成员,虽然没有试图自杀或是逃亡;但是都集中在一间房间里被找到时,却是已经个个赤身露体的精神状态异常。疯疯癫癫或是口涎横流,大小便失禁一地。 所以,在他们得以恢复过来之前,是别想获得更多有用的内情了。江畋对此当然不会满意的,当场就叫来了特勤连队和医疗连队中的专业人员;进行更进一步的深入调查,并事无巨细检查了现场。 随后,来自图卢兹药剂师公会的成员,果然室内被喝过的饮料当中,找到了颠茄、蓖麻等多种毒物混合的成分,又通过俘虏的现场实验,证明这是一种会让人大脑神经错乱,记忆严重受损的毒药。 然后在特勤连队当中,与老猎人埃阿斯师承同流派的战友之一,来自科罗娜的资深猎人“芒眼”奥拉森;也在居所发现了残留的祭祀轨仪和精神诱导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曾受过异术的影响。 而按照奥拉森的猜测和解释,这种形同巫法一般的异术手段影响,并不会直接违背受体本身的意愿和心态;但是却会极度放大某种潜藏的欲念和渴望,或是令人无视原本底线,极度专注渴求某事。 因此,这种精神上的引导手段,常见配合一些特制的药物;被用在血妖暗中蛊惑人心,发展组织和扩大影响力的集会,乃至制造同类祭礼之上。但这次随着天球之变,各种异类的活跃也有所强化。 然后,宪兵连队又突击审讯了,其他还能够保持正常意识的商会中层和护卫头目,也进一步的证明了这种猜测。大概就是在一个多月前的难民潮中,几名据说来自首都的交际花,成为商会座上宾。 紧接着以出色的容貌和高超的技艺,睡遍了好几个商会上层任务,也由此让他们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比如不再亲近自己的妻儿和情妇,全心全意拜倒在这几名“交际花”裙下,暗中为之奔走。 然后,由他们提供的掩护和据点,陆陆续续有异类开始混入城内;又藏匿在了商会的仓库。而商会中的异见分子和稳健派,也在这段时间相继失踪,或是由此改变了态度。直到迎来反叛的这一天。 因此,在街头俘获的那些暴民头领,或是雇佣兵头目身上;同样也找到了某种特殊药物和精神诱导的痕迹。而他们之前统一的特点,就是都曾分批被引入这处大市场,而受到令人销魂的特殊招待。 当种种蛛丝马迹归总起来之后,这显然有很大概率,是来自北方塞纳城内的勃艮第王朝,所暗中“馈赠”的特殊礼物。由此,造成了里昂城内至少上万人的死亡,数千座建筑焚毁和海量财富损失。 更关键的是,差点儿就颠覆和动摇了,城内的自由军总部和救亡政府所在。因此在亲自平息了暴乱之后,又布置了后续赈济和重建工作的江畋;心中还是不免憋了一股无处倾泻的隐隐怒火…… 直到蕾花裙装的玛莲娜女士走进来,而对着埋头公务中的他轻声说道:“大人,沐浴的汤池已经准备好了。”。随即她就被江畋一伸手,微微惊呼着摄入怀中道:“那你来陪我一起洗好了……”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二章 辞别 当然了,得益于这场天穹之变,可达鸭的后半生,总算是有所着落了。或者说在历经了一堆鸡飞狗跳变故后,他总算对某位偶遇同行的小女子看对了眼;虽然对方是广陵王之女并非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根据阿姐在床帏温存之际,所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无论身为长兄的裴务本,还是作为老父亲的裴家主;都已迫不及待要将这事给敲定下来了。因此,江畋受邀裴府过年也有掌眼和撑腰之意。 要知道,对方毕竟是宗室,虽然是个长期不问事的富贵宗室;但是天然的立场就在那里。但唯独在婚姻这件事情上,彼此两家几乎是快刀斩乱麻的将婚事定下来;就是唯恐中途再有意外生变什么。 因此,江畋在京的这段段段时间内,两家基本已经走完了“三聘六礼”中的聘书、迎书以及礼书;直接进入了纳吉的环节了。或者说不知为什么,在天穹之变后京中结婚的人家,一下变得多起来。 光是江畋所知的杨肃、夏姬白等人,都被家门安排了接亲的对象。就连一直仗着自己的庇护,而名正言顺宅在地下分部,享受手工锻造之乐的耿率,也不免被人骗回家去,逃不过相亲的当头一刀。 然而,就在江畋秘密离开长安的同时;在长安城西南的名胜——灞桥的折柳茶亭内,也迎来了一场相当低调,但又队伍规模不小的送别仪式。在喜庆欢快的鼓吹弹唱声中,内里却是沉默相对无言。 而身为四门馆学士、京大训导沈逸致,满脸无奈的看着,被恩旨赐予郡主身份,而特许以皇室宗亲的碧襦大裳的嫁衣;而盛装打扮、满头珠翠摇曳锒铛,美艳不可方物的妹妹沈莘道: “你……此去,千万,好自为之,不要再率性而为了。毕竟是她人之妇。日后还会是他人之母……” “那兄长,你答应我的事情呢?”满脸浓妆脂粉而看不出本来表情的沈莘,却是左右顾盼着突然问道重点道:“你明明答应了为我传话;但是……为什么,都就没有看见人呢?” “小妹!……妹子啊!我从小到大,为伱善后收拾的还少么;但是既然应承你,又可曾食言过?”然而沈逸致却是有些急了,连声道:“但是今日不同往常,他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是为兄可比。” “除最初上门拜谢之外,如今就算我要打听他的行踪,也不是那么轻易之事。反而愚兄还受了台省的警告;若不是还有过往渊源在,只怕难以解释过去。更何况,如今的京城早就是是非之地了。” “无论如何,你能籍此离开京城总是好的,接下来,沈氏自怕也难以独善其身了。”沈逸致又叹息道:心中却暗喑这是自己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小妹阳奉阴违;他的确投书了却走正式渠道。 这样,依照国朝官员的那些禀性,最少也要好几天之后,才会辗转送到衙门去。等到时候,只怕小妹都已经登船放流大江而下了。就算从小就古灵精怪的她,中途想要作怪反悔,也没多少余地了。 “因为,我们姓沈么?”然而,沈莘却冷不防开口道:“所以,又很多东西都要不得不放弃,或是退避三舍?,为此还要在游园会后,忙不迭将我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外藩去……” “没错,正因为我们姓沈;曾经夹在天家与勋臣之间,那位圣人太后的亲族。”沈逸致却是苦笑的摇摇头道:“在一些事态上,就更不能率性而为;我知道你心思,但当下更不能与裴氏起嫌隙。” “听我一句劝妹子,家里头从下对你的宽纵,一次次为你善后,不就是为了这一天?”沈逸致又苦口婆心道:“就算是救命之恩,同样也有许多种报答的方式,为什么就要认准他一个不放手了。” “兄长,我恨她……”沈莘突然开口道:“从来都没有这么恨过。” “什么?”沈逸致闻言一愣,随即又满脸无奈道:“小妹,这话不能乱说啊!小心隔墙有耳……” “难道不是?”沈莘却是满脸寒霜道:“为了成就和维系她一个女圣人的大好名声;哪怕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就连我们这些沾亲带故的后人,也依旧要为之谨小慎微、兢兢业业的继续受累。” “兄长,你是不是在参与什么大事?以至于家门都庇护不得,迫不及待的要籍着外嫁将我送走……”满脸清冷的沈莘突然问道:这一刻她似乎又恢复到从小,那个善于揣摩和把玩人心的角色中去。 “小妹?你多想了……”然而,沈逸致却是慨然一笑,左右他言道:“我不会参与京中任何事情的,相反,我还要给你送嫁到东海去呢?我正好在当地有几个往来多年的笔友、尚可一会……” “小妹你也不要怪我,想那第五氏一门,从乾元年间就开始为朝廷佐理财计了;因此,才得以文资之选,而授予了东海的藩邸;从地理上相去小裴……小薛的家门,也不会太远,正好有个照应。” 而冬日的行程,对于道路上的旅人来说,就不是那么愉快了。但好在还有黄河上的漕运可以借助一二;很快一艘完成漕运任务的中型划子。就运载着江畋一行奔流直下,最终到达陕州境内米口渡。 然而,江畋望着远处升起的烟柱,却是忍不住开声道:“不会吧?又来?”。米口渡并不是正儿八经的古老渡口,也不比风陵渡一样在历史上留名,而是为转运来自江南的浙米,兴起一时的渡口。 因此,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而专门约定在名不见经传的米口渡,接洽碰头的特别调查员慕容武;也不免有些抓狂了。随着外间不断传来的奔逃、惨叫和哭喊声,还有不断逼近的咀嚼和撕咬声; 慕容武所在的废弃仓禀上层,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全了。他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的运气,会如此之糟糕;才抵达米口渡,就遇到了附近中条山内突然爆发的兽潮;其中一股正好撞上远离山区的米口渡。 作为监司的成员,慕容武当然不是毫无反手之力;但是一旦兽群的数量达到上百,他也就只能望风而逃了。毕竟他和他的手下都是不择不扣的调查人员,而非经过血脉激发和肉身强化的战斗序列。 因此,慕容武忍不住看了眼,躲在自己身后隐隐啜泣的一群妇孺,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这次若能全须全尾的回去,一定要申请血脉激发的手段,哪怕这个过程很是折磨人,但总比起丢了命好。 这时,外间再度传来被追逐扑倒,然后戛然而止的惨叫声。那是之前不顾他的劝阻从藏身之处逃出,想要找回自己财物和伙计,偷偷从渡口外冰面上逃亡的几名商人;结果逃跑不成反而引来兽类。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三章 救兵 然而,刚刚凑到一处墙上裂隙的慕容武,突然间就浑身汗毛战栗;因为就在裂隙之外,同样有一只铜铃大的泛黄眼眸,在毫无生气的窥探着内里。这一刻,他只感觉到了彻骨的贪婪与残忍意味。 那是将世间大多数生灵,天经地义的视若口中血食的淡漠情绪。下一刻,他不由侧身向旁一滚;躲过了来自夯土墙面上,瞬息激烈撞击的震感和变形。然后,又哗啦一声崩塌而下露出一个缺口。 紧接无暇探进来一个似蛇似蜥,满是鳞片的硕大头颅;而在这个磨盘大的蛇蜥头颅上,甚至还有角质的骨板分叉,而显得格外睥睨狰狞。而慕容武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因为这是最麻烦的存在。 作为这次兽群中屈指可数的大兽,这种体型比猪婆龙(鳄鱼)还要大一号的蛇蜥兽;不但可以在地上四肢行走如飞,甚至还可以双足站立起来,攀爬上一些常人所无法企及的位置,而发动突袭。 因此,当初这处渡口内的几十名仓丁,还有上百名杂役;在兽群来袭时虽然及时关闭了外门,还用杂物堵死了出口;却依旧没有能够挡住,来自这种蛇蜥兽的袭杀,领头仓管当场被嚼碎上半截。 而余下的仓丁更是吓的一哄而散,四处躲藏起来;连同事先逃到这里避难的其他人群一起,成为了这些异类四下搜寻,开盲盒式的饕餮盛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抵抗,但无论弓箭刀矛都不管用。 也只有沉重的剁肉砍刀,或是劈柴斧砍在身上的时候,才会留下两道白痕。然而这两名偷袭得手的勇士,就被蛇蜥兽随手一拨一挠,当场肢体破碎、开膛破肚的,淹没其他异兽的扑食中。 因此事先毫无准备,身边仅有一把横刀的慕容武,就更没有把握对付它了。只见它下一刻就盯上了,蜷缩在粮仓顶层缝隙中的那些妇孺。而轻轻吐着分叉的黑舌,似乎在探察着室内的活物成色。 随着室内越来越响的哭喊声,终于有人忍不住骇然和惊吓,不顾一切的站起来,就往谷仓的下层空档钻去。然而,下一刻这人就失声惨叫了起来;因为比他动作更快的是这只蛇蜥兽的黑色长舌。 瞬间如箭一般的喷吐而出贯穿他的腰部;也血粼粼的搅动出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来。又顺势将惨叫连连的人体,一下倒拖到了面前,含在嘴里慢慢挤出大片的血肉和碎骨;然而它似乎忽略了什么。 一直装死不动的慕容武,这一刻像是挺活的鲤鱼一般突然动起来;从蛇蜥兽下颌的视野盲区内,拔出匕首伸手绕过其脑后,猛然扎中了它疑似耳孔的位置。刹那间,就激起戳破了水囊一般的动静。 随着反手搅动不已的匕首,呲呲作响喷溅而出的体液,浇淋的慕容武满头满脸都是。受创的蛇蜥兽也后知后觉一般的,轰然转动着硕大的头颅,甩动着嘴里的残肢碎肉,拼命想要从缺口退挤出去。 然而,慕容武突然袭击造成的伤口,似乎是破坏了蛇蜥兽的某种神经机能;而导致它几度翻滚挣扎,都没有能够成功倒退出去,反而撞倒掀翻了一大片的墙面,而整片坍塌下来将它埋在了其中。 虽然,这只蛇蜥兽暂时失去了声响;但是这么一大片动静,也引来了更多兽类的关注。而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嘶吼声中,纷纷向着这座仓房聚拢而来;其中更是夹杂了另外两头,体型更大的蛇蜥兽。 这一刻,就连慕容武也有些绝望了;而他身后那些妇孺更是哭声愈演愈烈。就在这时,外间突然想起了一个郎朗之声:“慕容武,慕容老鹅……老鹅……,还活着么,活着就给个信号。” 紧接着,那些聚拢而来的兽类,也像是受到某种召唤一般的,此起彼伏的突然掉头就走;却是成群奔向了渡口外的冰面上。然而,慕容武却是大喜过望的跃身而起,三五下爬上房顶拔开一支烟管。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副奇景:天空中骤然闪现过两条细长的银线,然后毫无间歇的穿过奔上冰面的兽群;又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分界线,纷纷从头首、胸腹、腰腿部凭空断裂开来,露出青白的器脏。 又紧接无暇随着喷涌而出的体液,大滩大滩的泼洒在了冰面上;迅速冻结成了青黑色的一坨坨。然而,还有另外两只疑似灵智不低的蛇蜥兽在内,少数残余兽群呼啸连声的毫不犹豫的掉头就逃; 它们甚至抛弃了那些,犹自在米口渡内肆虐的同类,而径直绕过了渡口本身;向着远方郊野逃遁而去。但比它们速度更快的是两条来去无踪的银线;就像鞭笞一般抽打在那些四散奔窜的兽类身上。 转眼之间,就血肉横飞的变成了铺陈一地的残肢断体。最后,只剩下那两只跑得最快的蛇蜥兽,却是毫不犹豫一头撞碎了栅墙一角,重新躲进了渡口的建筑当中;竟然懂得籍此遮挡视野躲避追杀。 但这也不过是稍加延缓了的苟延残喘而已。随后,还在冰面上尚是一个小黑点的划子,就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拖曳下,骤然逼近了米口渡的码头栈桥前;随后,从落满雪花的棚顶下中相继冒出多人。 他们都已经穿戴齐整了新式护具,而身形轻捷的相继蹬蹬踏着,栈桥、墙面和门梁翻越而入。只是他们还是迟了一步,因为正在其中肆虐的大多数异兽,都已横尸断首当街或是开膛破肚伏地不起。 而身披白色驼毛大氅的江畋,已经悄然矗立在了米口渡的最高处;开始巡梭着四下环境,搜寻剩下的漏网之鱼。然后,目睹着随行的几名监司队员,开始搜索建筑内的幸存者,补刀未死透的异兽。 但是躲进来的那两只蛇蜥兽,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除了最初墙边雪地上的脚印外,就再也看不到任何踪影了。而慕容武也从粮仓里冒出来,带着一群灰头土脸的幸存者,向着他这里靠拢过来。 “官长……,竟然是您来了。”慕容武如蒙大赦的叫喊道:说实话他料想的后援领队,最多是内行监司队四大慊从,或是林九郎、李环、张武升三位外行都尉之一;却没想到把这位尊神给请来了。 然而下一刻江畋却没有回话,反而眉头一皱;突然就猛得一跺脚。就听轰然一声震响,这处作为米口渡最高的建筑,也是仓管吏的公厅所在;从江畋脚下开始蛛网密布延伸着,一节节的崩塌而下。 转眼之间,这座三间两进格局的老旧建筑,就四分五裂的崩碎、坍倒在了一片尘烟滚滚中;也将仓促靠拢过来的慕容武等人,满头满脸扑了一身尘灰;也不由惊呆当场。然而下一刻当场骤变横生。 从尘埃滚滚的瓦砾中,骤然飞身奔窜出两只硕大的身影;赫然就是之前躲进米口渡的蛇蜥兽。却是利用了灯下黑的错觉,而隐匿在了江畋的视野死角中。尽管它们努力降低了体温和呼吸蛰伏不动。 但是,在面对靠近活物的瞬间,那种生理上的本能波动;却一下子就被江畋“入微”模块的感官,给当场捕捉到了。瞬间银线闪烁而过,其中一只奔窜的蛇蜥兽,就从后背炸裂开一大蓬血水。 紧接着,随着江畋的目光转动,银线缠绕上蛇蜥兽的后脚、前肢和甲片厚实的尾稍,瞬间就从躯干上被割裂大半;露出粉白泛红的骨骼内里,轰然一声侧翻下房顶,也落在赶来的监司队员面前…… 随着他们三下五除二,用随身器械压制和俘获了,这只暂时丧失反抗能力的蛇蜥兽;江畋却发现另一支体型更大的蛇蜥兽,已经从下方接连撞穿了好几处木制建筑;又轰然从外围的栅墙闯逃出去。 只是当江畋跃身而起,开始追寻这个逃走目标时;慕容武等人藏身的废弃仓房中,却突然响起一声难以形容的尖啸声。紧接着在嘶嘶嚎叫声中,一只后脑还插着半截匕首的蛇蜥兽,悄然扑咬而至。 然而,正当它即将扑中慕容武等人后背的瞬间,突然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不由自主拉扯着凌空而起;又四肢挣扎的接二连三砸撞在,各处建筑废墟之中,就像是突然无助的破布娃娃一般…… 最终,当它全身甲片崩裂剥落的七七八八,四肢扭曲摧折着,像是个破麻袋一般被丢在街面上时;已然是奄奄一息的动弹不得了。江畋也只来得及交代一声,就飞身翱翔着追向一路留下来的痕迹。 只见白雪皑皑的大地上,一条被身躯硕大而慌不择路的蛇蜥兽,所肆意践踏、翻卷出来的泥土和积雪,混杂在一起的不规则轨迹;是如此的鲜明异常,甚至不需要让人仔细寻找,就很快追上去了。 然而,骤然扑面而来的一场风雪,再度迷蒙了江畋的视野;也让他暂时失去了远方,那个不断挣扎前行的小黑点。等到江畋毫不犹豫的穿过,鹅毛一般的密密雪花;却看见了另一番的场景。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四章 逢故 因为在风雪背后,赫然是一处追逐杀戮的战场。成群结队的骑兵飞驰过雪原,挺枪捉刀、弯弓搭射着,轮番冲杀向原野中,四散开来的大片兽群;掀起一阵又一阵血色淋漓、骨肉横飞的厮杀浪潮。 只见策马冲杀往来的骑兵锋矢,将素白雪地践踏的一片泥泞狼藉同时,也无数体型较小的异兽,给撞翻、掀飞、踩倒和践踏在铁蹄下;而面对其中那些体型较大的兽类,则是抵近了直接投矛飞标。 因此在一些没有携带弓弩的骑兵鞍具上,赫然树立着好几排特制的短矛和投标;在同伴的冲击和长矛突刺,牵制了大兽的注意力同时,他们错身而过的投矛飞标,就如雹雨全力贯射在硕大目标上。 江畋甚至可以注意到,这些马枪、短矛和飞标都是专门定制的产品;因此在相应矛头尖刃上,除了加强破甲、撕裂效果的三棱倒钩之外,甚至在特别强化的杆身上还有阴刻的螺旋血槽,持续放血。 因而时不时有硕大的异兽,浑身插满残断的刀枪,嘶声哀鸣着轰然倒地;但也有躲闪不及的骑兵,被垂死挣扎的反击扫中,连人带马的扫飞出去,或是干脆拍倒、压扁在地上,只剩一团血肉模糊。 但是,这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些骑兵的士气和斗志;在他们持续不断的攻势如潮之下;原野上看似至少有上千规模的异兽兽群,根本就没有多少回头反击,或聚集负隅顽抗的机会就被一遍遍驱散。 而一些落马之后,尚有行动力的士兵,则是聚集起了组成步行的战阵;就近掩护着救护伤员和收容尸体,避免其成为被异类偷吃掉的对象;看起来训练有素和轻车熟路,就像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 初步了解和判定局势无虞之后的江畋,这才注意到这支军队所挺举的旗帜。却是两支对扑的白色猛虎,他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不就是左右武卫的旗号么?其中的左武卫,还算是自己指导过的部队。 难怪在空旷原野中,以大队骑兵追逐驱赶分割,投矛攒射、密集戳刺的群组围攻战术,看起来还有那么一点儿眼熟。既然这样的话,江畋倒是没有理由出手,夺走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和功勋才是。 不过,他一路追踪过来的蛇蜥兽行迹,也随着乱七八糟的战场断了线索。就当江畋萌生退意之际;随着风雪退散天空上骤现晴色,战场后方的那些军士似乎抢先发现他,开始大声叫喊着指点起来。 随着数声鼓号之后,从四散追逐的战场边缘,也飞奔出一小队骑兵,向着江畋所在靠拢而来。而相比战场中满身污泥与血渍的同袍,这一小队骑兵披挂更加精良和整好以暇,手中更举起一面旗帜。 旗帜上书一个斗大的“刘”字;同时边上还绣着一行更小的字体;江畋定睛一看不由笑了起来,居然还是一个老熟人;曾经在半路野店偶遇,后来又在东都受过盛情款待的左武卫驻泊校尉刘景长。 不过,按照旗面上的小字官身标识;他如今已经官运亨通的,一路跳过了别将、都尉数阶;成为驻守东都上阳苑的左武卫在京郎将之一。显然他的这番际遇,与当下正在发生的这些兽祸息息相关。 随后,打头身穿山文甲和卷边銮兜的将领,就冲到落在一个雪丘上的江畋面前;忙不迭的落下马下来掀起面兜,露出一张沧桑的络腮脸,吐着大股烟气探声道:“可是来自西京里行院的江监宪?” “好久不见了,刘郎将。”江畋微微一笑道:“上次承蒙款待,还未有所答谢?却未能想到,在这荒野之地,又得以相逢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刘景长,也暗自松了一口气。谁又能想到这位中途偶尔的监宪,会有那么多天翻地覆的际遇;以至于哪怕他身在东都,却因为枢密院的缘故,依旧充斥着来自对方的种种见闻。 “还请上宪体谅则个,当下下官尚有戎机在身,不便设帐款待。”刘景长却是越发放低身段的恳声道:“还请稍待片刻,且观我儿郎表现如何,再向上宪请教?毕竟,当初还是多亏您的指点。” “这是郎将的分内本职,但请自便好了。”江畋摆摆手道:“我也是顺路追击一个善于隐匿的特殊异类而来,或许如今已经混入了兽群,就不太好找了;说不定还要借助你的人手来搜捡呢?” “此事好办,不过是举手之劳。”刘景长闻言依旧不敢怠慢,随即令人牵来一匹鞍具齐全的备换坐骑;然后同牌并骑簇拥着江畋,回到了追逐厮杀的战场当中;而这时已经看不到多少顽抗的兽群。 在那些骑兵的分割绞杀之下,一堆又一堆迅速冻结起来的兽类尸体;像是座座记功丰碑一般,铺陈在战场的视野当中,又迅速的延伸向了远方。事实上这种极端天气下,受伤的兽类也逃不了多远。 哪怕它们拥有相当程度快速自愈能力,但是带着倒钩和血槽的枪矛,持续撕裂放血的狂奔之下,又缺少进食血肉的机会。因此,在洒下一路凝固的血水和冻结的肌肉、器脏碎片后,还是难逃一死。 最终散布原野目测上千的兽潮群落,只有寥寥数十只得以逃进了远处的林地中。而后刘景长才对着江畋。如数家珍的介绍起,这支人马的前因后果,又唤来了多名部下,当场展示了各种装备器械。 比如一种可以架在马背上,发射带索枪矛的大弩;用马拉车弩发射的锁链捕网;可伸缩的钢叉和内齿扣的金属套环;甚至还有一种类似江畋记忆中,铁丝钩网的拦阻索和随拔随插的折叠金属拒马; 显然,源自军队体系内部,在天下此起彼伏一遍的催化下,各种奇思妙想的产物,同样也是不落人后。最后,江畋还见到了几辆匆匆赶来的大车,以及车上由多名徒手强壮士兵所背负的筒状物, 然后就见这些身负大筒的军士,来到这片被重新包围起来的林子上风处;随后另一些人全力抬压起车上的杠杆,顿时就此这些军士端持的大筒中,喷出一道道味道刺鼻的液体,轰然化作熊熊烈火。 刹那间,几道交错而至的长条形火龙,就扫射在了这片枯败的树林中。不但瞬息点燃了燎烧树丛,也烧的那些枯枝败叶上的积雪,刹那间蒸发升腾而起,顿时就凭空造出一片雨雾霏霏的奇特景象。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江畋见状不由的微微眉头一挑,赞声道:在某些关键时刻或是特殊环境下,这种类似大号水炮的原始喷火器,简直就是大杀器一般的存在,胜过火油弹许多了。 “的确是好东西啊,管它是什么古怪异常的玩意,马上就显形露底了,没有能够抵挡的了的。”形貌粗旷的刘景长也自谦道:“只可惜还是略显笨拙不便,配置起来颇为费事,也经不住几次烧。” 然而,藏身在树林中的异兽,显然是无法欣赏这种人造火场的美妙,就迫不及待的被驱赶了出来。然后,就被严阵以待的骑矛、投枪,蓄势待发的车弩和铁网;交错挑飞、刺杀和射穿,贯倒在地。 甚至有一只类犀的多角异兽,慌不择路的冲向了,手持大筒的军士所在。然后,就被迎面喷了个正着,刹那间烈焰熏天的在雪地上翻滚着,烧灼掉落下一块块皮肉,才挣扎着焦黑的骸骨扑地不动。 然而突然间,江畋就一掌将刘景长拍飞了出去;也惊的侧近那些军士,不由骇然持兵相向。下一刻,就见江畋突然一脚跺在地上,雪地上像是以他为圆心,如浪涌般骤然炸开一道环状的冲击波幅。 也将侧近这些警戒的军士,给震的人马嘶鸣着东倒西歪成一片。然而,反应最激烈却是烟火漫散的雪地上,毫不起眼一小片隆起处。在如泉一般的雪粉粉扬中,骤然弹震起一道惨白异常的存在。 在被激起、弹跳到空中的刹那间,就头尾摆动着甩出一片,晶莹剔透的冰屑、碎棱;几乎是毫无间隙的扫过,那几辆喷火大车的所在位置,也在一片闷哼惨叫声中,将大多数手持大筒的士兵击倒。 显然这雪下潜伏的袭击者,不但懂得藏匿之道,也知晓要解决军队的领头人和看起来威胁最大的喷火车。因此,接下来只听到一片风声呼啸,目不暇接的身形飞窜,那些车弩重械也被掀翻撞倒…… 然后,它的肆虐也就到此为止了。下一刻冲天而降的无形巨力,顿时将其深深拍进了地下;却是江畋发动了百步之内的“场域”模式。然后就在它竭力挣扎、胡乱抓挠着,搅烂掀起泥土雪块乱飞。 空气中突然响起了,重锤一般的沉闷抨击声;一下紧接一下的连续响彻在,这只异常袭击者所陷的雪地深坑中,直到内里不再动弹。而后从个雪窝子里爬起来的刘景长,也连忙推开左右凑了过来。 却见到雪下足足下陷了有五尺深的夯实土地里,赫然紧密无间的嵌套着一只体长逾丈,通体惨白甚至有些半透明,头部却是被骨质包裹而尖长毕突,如特大号穿山甲一般的奇异兽类。 草草,我要炸了,我爹不信自己阳了,也不愿去做检测,非要明天参加市体育总会的五公里越野马拉松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五章 日新 随后,这只被冻的十分坚硬地面,重新挖出来的巨型穿山甲式异兽;就被刀斧剁掉四肢长爪和尾巴的尖刺,头尾都被用铸铁的拘束器箍住,再用重重锁链捆绑起来,装进了专门的收容车厢。 “日他娘的,就是这玩意,偷摸盯上了老子么。”目睹了这一切的刘景长,也不由的感喟道:“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似乎变得越来越麻烦了……现在居然还出了,会用冰片伤人的。” 随后那些被打倒的持筒军士,也被当场找回来重新检查了一遍;似乎因为穿着甲胄的缘故,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只是有人被冰凌碎片之类,射伤了没遮护到的小腿、手臂什么的; 但喷火车的容器、管道和压力机关什么,就不同程度的受损,短时间再也没有办法派上用场了。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刘景长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因为这几辆喷火车,是他奉命押送的重要后援。 然后他看了眼江畋,又不免生出几分希望。眼前的事实已经证明,只要有这位愿意插手其中;不要说是区区几辆喷火车的后援;就算是自己麾下全部人马拉出来,也未必比得上他展露的手段管用。 虽然,在军中还有许多人不愿意相信,而只是将其当做随着世间异变,而机缘巧合获得某种伴生奇物的幸运儿。但是,作为张直范亲自关注并看好的对象,刘景长的消息渠道又要比别人更多一些。 比如,他就知道刚刚发生在东都的一系列事态,就与这位远在西京的监宪上官脱不了关系。比如三司使院就相继驳回,内廷开列的特选项目;而尚书省更是主张,将其中的大部分转给御史里行院。 据说理由也很简单,据说内廷编列之下的使用奇物者,多有死于非命之辈;实在有损圣德威严和天家体面。然而在西京里行院的编管麾下,虽收容异类、奇物数以百计,至今人人都肢体健全如初。 因此,朝廷倘若要对应天下事态,更应当加大投入,将这种安全持正的法门,更多推广和普及于军中才是。这么多年下来,内外朝有所争执并非罕见,但能让尚书省和三司使达成一致却鳞毛凤角。 与其说这只是个巧合,还不如说刘景长更相信这位,在尚书省、三司使院,拥有推动事态的广大人脉和影响;乃至足以成为如今在朝堂幕后,搅动风云的潜在推手之一。也不由他不得不慎重交好。 然而,随后江畋掏出来一大包东西,就让他舍弃了这些多余的想念。“这是本部专用的伤药,对于外伤垂死之人有特效。”江畋介绍道:“就算是肢体断裂,只要大致完好,也能暂且接合回去。” “就是得控制分量不能多用,或是在短时间内重复的滥用;不然会产生诸多并发症状,乃至是严重的身体畸形……因此,一旦觉得身上有什么不适,或是其他异常现象,最好及时向本部报到。” “上宪如此盛情,却不知何以为报。”刘景长不由当场感喟不已的带头拜谢道:因为,这也意味着在这场追逐战中,至少有上百名将士得以活下来;这可是直面妖异而死战不退的精锐老卒啊。 “这个就不必了言谢了。”江畋却轻描淡写的摆摆手道:“我这也是公私兼备的缘故,毕竟,日后也保不准就有借助贵部之力的机会;更何况,我还想带走最后这只奇形异兽,并找出它的出处?” 因为这还是他在这个时空,第一次见到能够凝结冰凌碎片伤人的异兽;就像是从最初的肉体强化系和生化突变系,一下子进不到了某种粗浅的能量系;这种本质上的飞跃和蜕变,可不是那么简单。 “上宪这就见外了,这只怪异本身就是您亲手拿住的,自然任由处置。”外表粗旷的刘景长,却左右顾盼加大了嗓门道:“不然光凭我的儿郎,仓促之下却困不住此僚,又怎么会又什么异议呢?” 下一刻他还想说些什么,并将江畋请到后续赶来的图舆车上,略微的休息一二;突然从远方高耸山脉隐现的雪原中,突然就飞驰而来一个小黑点;与此同时,在山峦起伏的天际线上也升起了烟箭。 只见红、绿、蓝三色的烟箭,在暂时放晴的天空上,绽放和飘散开来后;原本张口欲言的刘景长,却是脸色一变而拨马转身,大声嘶喊道:“是见之既往的三色箭令,所有就地整队,即刻进发!” “上宪!”随后,他又勉为其难而又充满恳切的对着江畋说道:“军情火急,前方待援;我将淘换尚有余力的轻骑先行一步……,此后,还请上宪跟随后队车马行事,以为本部压阵一二如何?” “无妨的,就让我姑且与你同行好了……”然而江畋却是对他摇摇头道:“毕竟,此事很可能涉及异类,但凡我里行院中人,又怎能够轻易的置身事外,而不将其根源给找出来……” 于是迎着重新刮起一阵阵雪粒子的西风彻骨;刘景长在这一路上又继续说起,他这支人马的来历。的确与当初的江畋受邀来到,上阳西苑的那次临时指导脱不了干系;也由此诞生第一支实验部队。 至少在平息和镇压洛都内外的异常骚变,发挥了不少用处。然而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隶属左武卫名下这支实验部队,被拆分成好几部分;而刘景长作为创始人,也得到了官运亨通的补偿。 而这些被拆分的兵员,则是分别归属南衙诸卫的名下,按照左右卫、武卫、领军卫、威卫、骁卫的序列,编做五部人马。并冠以专属的营号,一切装备人员优先补充;因此也被时人称为五营健锐。 因此,刘景长带领下这支,大部分重新更换和补充过的部队,也是其中资格最老的一支人马了;并拥有胜节营的专属称号,破格待遇的个人将旗。虽以营为号,但实际兵员至少顶得上三个小营序。 这次奉命出阵的刘景长,也只带来了其中的小半数力量;大概是标准的骠骑五百,另外轻装的突骑八百,还有四百名专门押运器械军资的骑乘步卒一团(350员);堪称太平年景镇压地方的极限了。 但是这一次中条山中,突发爆发的兽潮汹涌,冲击范围已经涉及到了,河东道、河南道和关中道之间的十几个县治;因此东都赶来刘景长的胜节营,也只是其中就近追逐分散兽潮的一路人马而已。 其他的五营健锐所属,也正在围绕着山麓的广阔边缘地带;在地方步步设垒、截断山水的,团结兵和护路军、漕营的配合下,紧追不放的搜索和追击、剿杀兽潮。朝廷甚至许下了民间的猎杀赏格。 同时又颁布了牓子,宣布军阵中杀死的异类,可以比同传统的军功斩首;而被杀死的异类体型越大,能力越是诡异麻烦,就等同的军功斩首越多……因此,才能够一直保持如此旺盛的士气和斗志。 因为朝廷提供的抚恤和赏格,实实在在的颁发出去数轮了;而对长久太平岁月之下,那些学了一身武艺或是时代将门传家,却罕有建功立业机会之人,不啻于打开了一条全新的获利和发达的通道。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远赴万里域外去开疆拓土,扬威异域山川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功成名就、衣锦还乡才是大多数人的最好选择。因此,也不是没有一些权贵或是藩姓子弟,盯上这条捷径。 但正所谓是老话说得好,新冠太君可不讲政治正确……啊不,是这些层出不穷的异类,才不管你出身家门如何显赫尊贵,又是如何的人脉宽广、手眼通天;战场遇见该活吃了你,绝不会多做刺生。 所以,这目前还是一个需要足够的胆魄、武勇与专业技巧、特殊知识的全新领域(蓝海水域)。而让大多数觊觎之人,暂时可望而不可即。比如那些民间组建的猎杀队和义从团体,虽然时有斩获。 但主要杀死基本都是,小群或是落单的异类;数量达到了两位数以上就要铩羽而归,甚至是全体覆灭了。因此,如今无论是在长安的京华社,还是洛都的新京社,都不再直接发布民间猎杀任务了。 而更多是风闻消息后的探察和验证,乃至是现场善后之类的辅助任务。而真正成批量的猎杀任务,只会在朝廷大军出动之后;好让这些来自民间的武装成员,做一些类似拾遗补漏的外围辅助工作。 比如,在刘景长的辎重后队当中,除了那一团押运步骑之外;同样还跟了好几个不同背景的义从团体,甚至还有熟人托请而来的若干好手;以便让刘景长麾下的主力,从收拾善后繁琐事务中解脱。 但也有少数人人在前队中效力,主要是在被风雪所压缩的警戒范围外,充当额外的眼线和探报。这样,只要有所发现和反馈,他们就能立马拿到现成的酬劳;比如,异兽身上的某个部位或是器官。 事实上,当江畋听到这里的时候,却是有些心情古怪和无语中;这不就是已经成型的异类消费市场么?然而当他仔细了解前因后果之后,似乎又发现与自己也脱不了关系,或者说是最初始作俑者。 自己当初接见长安地下墟市代言人的时候,也顺带交给他一个作为投名状式的任务;就是在地下黑市当中宣传和鼓吹,关于这些兽鬼身上的皮肉器官功效;并且还提供了部分实验废材作为引子…… 后来的事情,江畋就没有怎么去管了,只知道那些被灭活处理过的垃圾,从此再也不缺少去处了。 终于完全缓过来了,但是还是禁不住流涕不止,干渴干咳,腰间酸痛,天气更冷一些就要缩到被窝里没法写做了。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两相 与此同时,长安城的某处地下空间,一身藏青色的细绫圆领袍、赭色幞头打扮,还带着粉白面具的令狐小慕;却是似有所觉一般的突然抬头起来;隐含妩媚的眸子看向冥冥中的某种遥远方位所在。 “巡查,可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呼?”这时,在旁陪同却落后半个身位的中年人,不失恭谦的询问道:却是当初主动现身,向里行院投案自首/输诚的鬼市代表之一,也是曾经的绮楼楼主吕彦文。 “没有,只是想起了些旧事。”用面具遮掩了表情的令狐小慕,平淡无波的答道:“倒是你这里看起来经营的还不错,这才过去了多久而已,就已然有这种规模了,比起当初的鬼市,又如何?” “巡查说笑了。”然而吕彦文却堆起满脸的苦笑道:“如今这地下鬼市重开后的热闹,可并非是小人敢于居功的;乃是前些日子官家查禁的紧,但各色人等皆有所需,好容易才开这么一个口子。” “所以,就纷纷往这儿来找乐子了;而那些躲在地下的半黑不白营生,绝迹了一些日子后,同样也需要一个地方,来重新定立买卖规矩的交接处;所以才有如今局面,却不及当初的十之一二了。” 因此,他们所身处并且混迹其中的,赫然就是一出颇为敞阔的地下市场;或者说是,在得到了各方默许之后,所重新建立起来的新鬼市。虽然从规模上比不上原址,但也足足有里半方圆的空间。 而在其中用简易的竹木建材,搭盖了至少数百座上千座,不同式样的小楼铺面;然后又被各种路边摊和游贩,见缝插针式塞满了每一处街边的缝隙。四壁上的甬道边上,又凿出许多仓房和居所。 因此,看起来既是狭促拥挤,又充满了地下生活特色和富集的烟火气息。尤其是新鬼市位于地下缘故,在这冬日里也尤其便于保温取暖;因此但凡是拜访此地的人客,都会很快变得衣衫单薄起来。 “不瞒巡查,自从此地鬼市重开之后,各方面带来的裨益和好处也是良多。”吕彦文又继续介绍起其中的情形道:“光是这年前京兆府治下的罪案,还有街坊中的鸡鸣狗盗之事,都锐减了许多。” “莫当我是,长安县里那些拿了钱的睁眼瞎……”然而令狐小慕却是不可置否的轻哼道:“这不过是那些江洋大盗,都暂避风头了;而那些街头小贼,城狐灶鼠,也有人将其收束起来消停之故。” “巡查,果然是明察秋毫。”被当面揭穿的吕彦文,也好不以为意的恭维道:“这也就是我这方鬼市的好处所在了;无论如何,此辈犯事之后的兜兜转转之下,最后还是免不了转回这鬼市中来。” “因此,只要这处鬼市能够安稳维系上个一年半载的,自然而然都会将上京城里的诸多污秽,都给吸聚过来;因此,关于上京城地下的消息,不敢说十之八九,但凡半数上都可在此寻根溯源呢!” “自然了,要是哪一天朝廷,或者说是贵官,觉得此处恶贯满盈了……”然而吕彦文又偷偷看了她一眼补充道:“还请适时知会一声就好,我辈自然会做好准备,全力配合官府的犁庭扫穴之功。” “然后,你和你背后的那些人,大不了籍此卷款消失,再换个地方重新另起炉灶,改头换面的将这些,都再来一遍么?”令狐小慕闻言,也没有怎么生气道:“你倒是前后因果都算计好了么?” “巡查明鉴!”吕彦文闻言却是谦卑的笑了起来:“我辈的营生,也没有什么长远的图谋,不过是求财、求乐子的去处而已;因此自发汇聚而来的那些污秽,也不过都是求财的工具和手段而已。” “既然是被利用的工具和手段,那也不是不可以舍弃,然后再换一批就是了。虽然,这个过程会有些颇费周折;但是,相对来自官府的默许,乃至源自贵官的善意,却又算不得什么厉害攸关了。” 就在说话之间,他们一行数人已经穿过,整个熙熙攘攘的地下街市,来到了一处开口甚大的洞窟前;在这里成行具列着上百名,手提灯笼腰挎刀棒的包头汉,却是街市中一直不见踪影的巡逻人员。 然后,齐刷刷的向着令狐小慕等人,恭敬有加的躬身行礼之后;才相继重新分成许多小队散去。而在洞窟之中,又是数条甬道的分叉;吕彦文亲自带着令狐小慕,走上了边上一条不起眼的甬道。 片刻后,他们就重新出现了一处热闹厅堂的上方位置;而在这里的专属露台上,早已经摆上了美酒佳肴和时令鲜果。而在下方,则是如同环形八卦阵一般,布置成了一个外高内低的同心圆拍卖场。 而在居中的石台上,赫然用铁笼拘束着一只,浑身几乎鳞甲无存、爪牙摧折的带角青兽;而在几名赤膊力士的刺击下,不断的发出咆哮声声;然而,散布在周边数十个席位中的宾客却是愈发狂热。 “多亏了,贵官的建议,让我辈自从,找到了一大重要的进项和财源。”吕彦文这才笑容可掬的道:“现如今,这上京城里,死活无论,至少有六七成异类相关的生意,都要经由本处才能出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莫要得意忘形了;一旦你们疏忽大意了,越过了那条界限。”然而令狐小慕却是毫不犹豫的泼冷水道:“本部会毫不犹豫让你和背后人的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犁庭扫穴。” “巡查所言甚是,所以我辈目前只做,与贵部相关的制品生意;其他都是居中代为发卖而已。”然而吕彦文却是诚然正色道:“这样,就算有什么来历可疑,或是具备危害的事物,也便于呈报。” “更何况,如今的两京十六府,关于炮制异类的方子和需求,简直就是无穷无尽;但私底下的市井中,各种鱼目混珠、以假充真的也层出不穷。唯有本处始终货真价实,并从未有人客因此出事;” “这是我辈一大财源,做的更是中上层人家的长久生意,决计不会因小失大,徒然坏了名声和口碑的。”吕彦文说道这里,觉得铺垫的差不多了,就拍了拍手让人拿上来一个毫无装饰的白木盒子。 “这是这些日子,所有异类和疑似奇物拍卖的记录,以及最终可能的去向推测。”他亲手捧起来,对着令狐小慕诚恳道:“还请巡查代为转达贵官,也算是我辈为上京长久安定,绵尽一点薄力。” “你这是在羞辱本部么?”然而令狐小慕接下盒子,并且打开简单看了一下后,却是拿出几张毫无具名的飞钱大票;对着吕彦文意味深长道:“或者说,本部还差你这点进项么。” “当然不是!”吕彦文毫不犹豫到:“只是一点必要的心意和态度,这样才能令我背后的那些人有所安心;而不是隐隐忧惧,终有一日被贵部找上门来,落得曾经萧氏一般的下场。” 然而,在令狐小慕又看了几场下方的拍卖会,终于决定起身离开回到地面之际;就见到一只浑身脏兮兮的花皮老狗,也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而屁颠屁颠的凑在她脚边,撒着欢转着圈讨好着。 “二类戒备解除,采取三类警戒方案。”令狐小慕见状却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没发现异类。她对着身边的亲随低声交代道:“同时,在鬼市中招揽更多的眼线,有些东西不能光靠别人……” 这时候,却又一个细碎的脚步声追赶过来,然后就被藏在阴影里的军士,一把摁倒在地。随即那人急忙低声喊道:“可是巡查当下,小人有楼主的私信,要转呈贵上。” 与此同时的中条山下,依稀阵阵的风雪之中。根据每隔一段时间就持续爆发的烟箭指引下,刘景长为首的数百先头骑兵,也终于赶到了发出信号的最终所在。一处位于中条山脚下的军营当中。 平心而论,当江畋远远的看见了这座军营之后,也不由要赞叹一声。因为其设立的位置很好,建立在山坡上的平坦凸起处;正所谓是背山立丘,又被尚未完全冻结的山瀑溪流环绕,不虞水源。 而军营本身更是壕沟、拒马、尖桩和拦栅、土垒重重;很难想象这是在滴水成冰,大地冻结的冬天,所能够营造出来的工事;简直就可以充当半永久性的寨垒了。然而这处阵垒却是烟火四起、混乱不堪。 那些精心打造的外围防线和工事,早已经被人用强大而粗暴的力量所突破,只剩下一地翻倒、摧折的狼藉;甚至还有好几条,宛如深沟一般的拖曳痕迹;一直延伸向了位于高台处的军营深处。 然而仅仅是下一刻,迅速飞驰而近的刘景长,及其麾下的将士,就忍不禁纷纷的倒吸一口冷气了。“乖乖个娘的,这又是什么鬼玩意……” (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七章 事实上,哪怕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几乎所有人依旧可以看到,正在营地中肆虐的那个显目存在。那是一只足足有数丈高的人形巨怪;灰白如磐石一般的外皮,已经插满了各种摧折残断的刀枪。 而在如同骨质面具包裹,而显得扁平光滑的头部,更是残留着烟熏火燎和细微敲击过的痕迹。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它」,伴随着脚下腾窜四跃的兽群,在营地中左冲右突的制造着破坏和死亡。 虽然,硕大的身形让它看起来,动作似乎有些迟缓和间隙过大。但是每每踩踏和挥击之间;便有大片的工事、建筑、器械的碎片,乃至是翻飞的人体和断肢一起,在沉闷的震击声中被溅射纷纷。 尽管很快就有,不知从哪个角落射出的车弩,接二连三的正中它胸口;却又像是蚊蝇叮咬一般的不以为意或说管都没管,反倒是随手扯起一辆马车,连同吓尿的拖马一起,勐然掷碎在营地某处; 因此,在这只体型硕大的巨怪,横冲直撞的当先破坏之下;那些如潮一般狂涌而入的兽群,更是如鱼得水的肆虐开来。因此,虽然此刻营中固然还在拼死抵抗连连,但是看起来竟是无一合之敌。 下一刻,领兵来援的刘景长就忍不住转头,想要开口恳求江畋什么:却只看见了一个空荡荡的马鞍。随即他不由脸色大变,又大喜过望的对着左右喝令道:「众儿郎随我上前,且为上官掠阵……」 而此时的江畋,已经在空中纵身数跃之后,迅速靠近了这处看起来沦陷在即的营地。因为,其中各种抵抗厮杀的声嚣虽然还在,但是却在变得越发分散和减弱下去;尤其是巨怪所过如入无人之地。 甚至在一些营地外围边角处,已经出现了三三连连向外奔逃的身形。显然,在面对这种通常人力无法抗拒,大多数手段也排不上用场的巨型异类时;他们能够坚持到现在,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瞬间半截燃烧的岗楼,就带着上面洒落下的尸体,对准江畋呼啸着迎面而至;却是那只正在肆虐中的巨怪,不知何时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突然出现的小飞虫;然后,就毫不意外的砸在空气之中。 闪身而出的江畋,也在近距离看清楚了这只巨怪形态。他之前就觉得这只人形巨怪有些眼熟,靠近了之后就更加确定,这并非本世界可以诞生的生灵;而是源自另一个中古西欧大陆上的精怪异类。 在猎人组织的图谱当中,被称为「山妖」的古代种/异类;因为其在缺少食物的情况下,可以长时间蛰伏/休眠于山石中,而外表与土石无异;直到被外界再度激活,或是有人用特殊的手段给惊醒。 但是,意外醒来的山妖会在饥饿驱使下,化作作为可怕的饕餮怪物,而荤腥不忌的本能捕猎和吞噬,周边所能够遇到的活物;很容易就造成多处村庄和市镇的毁灭;甚至中小领主的城堡也挡不住。…. 而且因为这玩意天生的石肤和外表附生物,又拥有绝大多数生物难以企及的体型和巨力;除了最初醒来的期和狂暴状态外,会随着时间智商和趋利避害本能有所增加;甚至还会驱赶放牧食材。 因此,偶有巨怪出现在山野中时,就算是出动王国的军队讨伐,也未必能够奈何之;反而在历史上被苏醒的巨怪,给吃掉十几位有名有姓的贵族/骑士。其中甚至包括一位金合欢王朝的王室私生子。 才有了后来,痛失爱子的王室夫人/国王情妇,通过王室机要局/王立司法骑士,对大陆上的猎人组织下达了高额悬赏。而集中了大量人力物力以血食活物为诱饵,将这只苏醒未久的巨怪引入陷阱。 然后,乘其落入深坑之中的受困片刻,猎人组织聚集起来的人员,各种手段 齐出才最终将其给活活熬死。其中,包括堆积柴碳烟熏火烧,在投喂的活畜里下毒;用融化的铅汁浇灌在其头部窍穴。 然而,眼前这只巨怪身上,也未免太干净了;这就意味着另外一种可能。它已经醒来了一段时间内,足以让它清理掉身上多余的累赘和杂物,并且从最初的和狂躁当中,恢复一定程度的智商。 但是新的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替它清理干净身上的赘生,并且喂饱和安抚了它醒来的狂躁。然而又是靠什么手段,成功让它引领和驾驭这么多的兽群,主动对于军营发动攻击呢? 当然了,如果这只山妖出现在,江畋之前经历过的那个年代,光是血脉觉醒之后的传承骑士,再加上大炮等火器的组合;也足够让这只巨怪喝一壶了。虽然未必能击杀,但将其击伤赶走却没问题。 虽然山妖的外皮看起来坚硬如石,连床子弩和绞车弩都未必能够穿透多少;但内在终究是血肉活物,如果用大口径的长管火炮轰击,也并非不会受伤;只要它身上出现伤口就会成为被集火的破绽。 只是江畋在电光火石之间得出这个结论,对于眼下的局面显然于事无补。那只腰身肥大、须毛浓密,看起来却一点不怕火烧的山妖;紧接着就挥过门扇一般的巨爪,刹那连空中飘扬雪花都震碎了。 然而,它的全力挥击依旧只扑中了江畋的幻影。下一刻,一个清冷声音穿透了整座军营的喧嚣:「跪下!」。瞬间,随着这只山妖身边的地面,勐然向下坍缩一片,它也五体投地的轰然扑倒下来。 顿时就在一片嘶声惨叫当中,压死了许多掩身在废墟阴影中兽类。虽然很快这只山妖就从滚滚尘埃中,沾着一堆被压扁的血肉狼藉,奋力探头起身几欲嘶吼;突然它的骨面眼窝处就迸出大蓬污血。 紧接着是大股白烟喷吐不断的扁平鼻窍,深不可测的血洞大口;几乎看不到耳廊所在,却隐藏在头颅两侧的耳孔;都在某种毫无间隙的袭击下,接二连三的迸溅出污浊不堪的黑色血水来………. 就像是被戳破了多处的高压水袋一般。瞬间受创几乎失去大部分感官的山妖,像是被激发出骨子里狂暴凶性;随着肆意喷溅泼洒的污血,再不分敌我嘶声痛呼着,在原地扑咬撞击、翻滚碾压起来。 而在它肆意的翻滚、践踏、撞击之间,又碾死、压扁了好些,随之涌入阵营的兽群;更是籍此惊吓和驱赶了其他更多的兽类,没命的向外逃散而去……。转眼之间,就将小半座阵营拆解为白地。 然而,这一切都没能影响到,依旧漂浮在高空观战的江畋;反而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就是这只山妖在肆意翻滚、打砸之间,似乎也在不断的抓咬、吞咽着什么;那是压扁血肉和泥土的混合物。 这让江畋不由想起了,关于山妖的一个传言,就是这种东西既极能够挨饿,也同样是个来者不拒的杂食性大胃王;如果在食物极度贵乏之下,它甚至能够靠吃土来维持一段时间的活力…… 这让江畋不由想起了,关于山妖的一个传言,就是这种东西既极能够挨饿,也同样是个来者不拒的杂食性大胃王;如果在环境恶劣食物极度贵乏之下,它甚至能够靠吃土来维持一段时间的活力…… 随后江畋就注意到,随着它不断抓取摄入,地上富含血肉、泥土和兵器碎屑的混合物;原本被刺穿的五官窍穴处,持续的出血也在慢慢减缓下来;就像是内中内在的自愈机制,正在悄悄发挥作用。 下一刻,江畋手中就出现了一个,已经装好内在延迟激发装置的火药桶;然后轻轻一弹就落在了那只山妖,血洞一般的巨口中。又随着大蓬沙土碎屑消失不见,直到几息后「通」一声骤然闷响。 那只刚刚疯狂吞咽下大量杂物,而有所恢复的巨型山妖,突 然就在喉下如鼓蛙一般,撑开了一大团泡状隆起;也将原本看起来紧密坚实的灰白体肤,给强行撑开崩裂一大片,露出粉白带血的内里。 还没有等这只山妖身上,大片鼓泡隆起倒缩回去,江畋就在自发聚集来的诸多幸存者面前;伸手作势向着那只山妖一戳。「碰」的一声闷声起,当空喷涌如泉的炸开了一蓬,红黑相间的污浊血花。 而后,这只在无形爆炸中前膛开花,失去了小半个胸膛和全部喉管,露出血粼粼颈椎骨和五颜六色器脏的巨型山妖;才在四下弥散开来某种欢声呼啸当中,一点点的轰然栽倒在了尘埃之中…… 「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这种事情既然教我遇上了,自然就责无旁贷。」片刻之后,江畋对着营内聚拢过来,当场道谢的另一位军将道:「接下来,我需要你派人协助我,找出这次兽潮和这支巨怪的源头。」. 猫疲 第四百九十八章 残迹 事实上,在一干混迹军中的地方向导、义从头子和团练小校,郑重其事的陪同下;沿着一路十分明显的大片拖曳、踩踏的痕迹,进入中条山区没多久的江畋,很快就找到位于一处山峰北面的源头。 那是一处十分突兀的现场;大片宛如巨石阵一般的环状残缺废墟。参差不齐残存下来的的巨型石柱,粗大到需要数人合抱,却被凋琢城向内倾倒的骨爪状,上面的青苔斑驳下还缬刻又不明的花纹。 而这处范围巨大的残缺石阵,就像是突然凭空出现在这处,被大雪覆盖的静寂山林一般;在石阵外围的边缘地带,依旧可以看到大片,被来自地面冒出的巨力,所迅速推挤翻开的土石、根须之类。 而在这片至少占地半倾的骨爪巨石阵中心位置,却始终弥漫着一阵难以看清的澹澹红雾;哪怕偶然间天空透破云层,所落下的光斑照到其中,也像是被无形吞噬了一般,根本就没法看出内里存在。 就在这处残缺石阵的爪柱之间,又散布着许多层层叠叠的白色碎片;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其实都是疑似人畜的骸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严重风化、脆裂的厉害;也没有残留下来其他衣物器具。 难道这里就是一处,因为天穹异变才得以突然冒出来的古代祭祀现场?江畋不由暗自揣测道:但是,那只巨型山妖又是怎么冒出来的?如果仅仅是因为偶然,意外出现在这个世界也就罢,然而…… 「动手吧!」江畋随即下令道:当场就有一名军士,牵着一只被蒙住双眼的山羊,走上前来然后一刀戳在其后股。刹那间,这只山羊就因为吃痛又不明方位,几乎是咩咩惨叫着一头冲进巨石阵中。 然后没冲出多远,就「碰」一头撞在了其中一根断石上;不由咩声惨叫着,被反震倒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又重新撑起四肢偏向另一个方向,继续冲进了巨石阵的深处;这时什么事情依旧没发生。 「继续。」因此,江畋再度下令道:然后就有随行军士,放出了驮畜背上筐子的几支山鸡和兔子;都是同行的本地向导/猎手,从冬眠的洞穴里掏出来的临时实验素材。对着石阵内投掷、放飞出去。 只是兔子被限制住了后脚,而只能保持有限的飞窜速度;山鸡也被剪短了羽驰,防止它飞得太高,当场顺风逃走不可收拾。转眼之间,几支灰黑相间的杂色兔子,和灰噗噗的山鸡就在石阵中窜开。 几只被束缚的野兔,依旧速度极快的奔窜消失在石柱林立间;但是一只胸肌特别肥大的山鸡,却是窜上了一根残断的石柱;而后居高临下的发出了一声长鸣,也引得散入其中的其他山鸡相继鸣叫。 然而,正所谓是「雄鸡一叫天下白。」,而这只逃脱山鸡的意外鸣叫,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外围众人的脚下地面,突然间就轻轻的一震,而那些此起彼伏的山鸡叫声,也顿时戛然而止了。…. 「上官!你看……」而后,站在高处端着一支长筒迟尺镜的军士,也不由得失声叫到:因为就在他的视野聚焦当中,那只站在残断石柱上端的山鸡,在震动之后就突然失去生息,如石头滚坠而下。 然而这一刻江畋看得更加清楚;在石柱之间的地面上,却是浮现出了一层几乎微不可见的澹澹雾气。偶然重新现身的野兔,几乎触之即直挺挺的翻到在地;显然是具有一定的毒性或是其他的危害。 但是变化更多的,还是那只被蒙眼的山羊。它在跌跌撞撞的胡乱奔踏之下,已经深入到了巨石阵的中心区域;而又在澹澹红雾的十多步外,即将要错身远去了。然而鸡鸣带来轻微震动却改变一切。 这只在地震中受惊奔踏而逃的山羊,还没有能够跑出几步远;就突然间变得步履蹒跚起来,就像是平添许多倍的负重。然后,在下一刻就四肢分叉的趴伏在地 面,再也起不来同时还咩声惨叫连连。 然而,就连这咩咩惨叫也未能维持多久;从它后股被戳伤流血的位置开始,突然变得干瘪枯败,然后一点点的蔓延到了全身,最终只剩下一只趴地不起的羊乃尹。然而,更加惊悚之事紧接发生了。 这支浑身干瘪的羊乃尹,卡察作响的再度站起来;而像是个未上油的艰涩木傀儡一般,嗒嗒作响踩着石条走向了那团,只有三丈大小的血雾。就在淹没其中瞬间,江畋赫然看到了崩解灰化的过程。 然而正当这一切都似乎结束,而重归平静之际;江畋却是突然沉下脸来,对着其他人毫不犹豫下令道:「你们走,马上离开现场,用尽最大逃命的气力,丢下一切逃出我的视野当中!」 「上官……这是为何?」一直言听计从的领队军校,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辈既然决议前来,断然有所牺牲的觉悟,不会成为上官的负累……」 「因为接下来的局面,我一旦动起手来,就再也顾不上你们了。」江畋斩钉截铁道:「反而你们还要竭力避免,被我的手段殃及池鱼!我将发动一种眼刀之术,破掉这片鬼蜮。但被无意所视之人,也不可避免而内部器脏爆裂而死。」 最终,在确认最后一名现场人员,彻底从自己的视野内离开之后;江畋才吁了一口气,手中顿时就变出了一把惨白色的骨质长剑。这就是他在另一个时空收获之一,来自猎人组织传承的诅咒武器。 这把被称为「渊罪」的骨质长剑,据说源自不知名的古代种嵴椎骨炮制;也是对于异类的特攻武器,可以通过不断吞噬异类精华,来实现自我修复和强化,比如变得锐利和坚韧、硬化的附加效果。 只是「它」对于怪异精华有无穷无极渴望,但是同样汲取使用者的精气神;因此才被视为只能在特定情况下,被允许有限使用的诅咒武器。因为每一次使用它,都是一种潜在罪孽而得名「渊罪」。…. 但这玩意的卖相实在太过奇葩了,那种嵴柱环节式的手柄和颚骨般的剑装;还有惨白如尸骸的剑刃。哪怕拿在手里什么都不作,一看就是反人类幕后大反派的画风;万一被人看见了直接人设崩坏。 所以,它自从落到江畋手中之后,除了在遭遇刺杀时发威过一时;就再也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因此,当江畋拿出这柄诅咒之剑时,竟然能够感受到微微的渴望之类情绪牵引,而径直指向山壁。 随着一阵紧接一阵的轻微震感,山璧上的土石如同波浪一般的隆起、蠕动,又翻滚着跌坠而下;在白雪皑皑的山林中,形成了一道宛如疤痕般的小型泥石流。而在泥石流滚滚间,隐现出一个轮廓。 那是一个浑身泥浆和褶皱,巨大肚腩与赘肉明显,正做蜷缩蹲伏状的巨怪/山妖;只见它明显比之下山下的那只,还要更大一号;因此光是蹲伏蜷缩成团,就有数丈之高,天生骨面上更有分叉的角。 只是其中摧折了一边,而这也意味着活过更多岁月的代价。毫不意外,它应该就是这片诡异遗迹的潜在守护者。下一刻,这只看似正在缓缓苏醒中,就连眼睛都未曾睁开的大山妖,突然张口咆孝。 瞬间,背靠山壁所产生的巨大音波,在这只大山妖的正前方,化作了一片宛如飓风般的冲击暴潮;将无数的山石、土木、枝叶、雪块,都裹卷了进去;化作迸射横扫过大地的扇面飓风的一部分。 直到重新尘埃落定之后,曾经雪色浸染的山林,已经被撕裂、掀翻了一大块,而露出丑陋斑驳的残断树桩根须,和犹自散发出点点热气的新翻泥土。然而,这只大山妖却已从山壁中挣脱出来前肢。 开始用骨面后昏黄污浊的眸子,搜寻那个可能感受威胁的小飞虫残余。下一刻,它就突然顿住了;因为在它的昏黄视野当中,多了一 点点殷红;然后又变成眼眶乃至颅骨内,失温的冰冷和虚弱感。 它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历经了漫长沉眠又往复醒来,猎食和寻求繁衍过程中,与那些形形***具有威胁的存在厮杀争斗;要么成功吃掉对方,要么重伤假死蛰伏的遭遇,让它迅速做出反应。 几乎是反向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后颅脑上,用尽全力将脑中那个不明存在,也给全力拍打出去。它几乎是成功了,那是一根牵扯包裹着,无数血肉组织和神经脉络的红色小刺,就这么的喷涌而出。 然后,又在它另一边的视野当中,制造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小红斑。当大山妖再度想要故技重施,奋力将其拍打出去;却失去了对于前肢的有效把控;轰然拍击的巨爪直接敲碎了骨面,打折骨角。 而在大山妖的昏黄视野当中,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晦暗枯败的盲区;哪怕它毫无意思的捶打、抓挠自己的头颅,将骨面砸烂而露出下面蠕动的血肉淋漓,却再也感觉不到分毫的痛楚和感触…… 当这只体型巨大的山妖,彻底干瘪蜷缩成一具蛋形干骸后;江畋才敲破它的头颅,收回了浸泡在漆黑污秽物中的「渊罪」。然而,只是握在手中就感觉到明显的变化,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分量。 然而当江畋突然一挥手,近在迟尺的半截爪柱,突然就斜斜的居中而断,轰然滑落倒下。而在他的视野当中,则是跳出来新的提示:「异常奇物(*),正在活化中,是否抑制,是否抽取蓄能。」 这时候,残破石阵中也出现了新的变化;那些浓郁的红雾和地上的单薄气体,都在迅速的消退当中。然而,那些爪形石柱也似骨牌接二连三的开始外倒倾斜;一直退缩到了中心部位才彻底停下来。. 猫疲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另界 当江畋最终下定决心,跳进了红雾消散之后,所露出的凹陷地穴中;却只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气膜;然后,下方原本一眼就可以看个七八的地坑情景,也瞬间变成了昏黄色调的异域空间。 而在他消失后不久,因为藏身的大山妖离开,而露出一大片空洞的山壁中,也相继洒落下点点泥尘,然后是碎石子和砾石,紧接着是大块小块的泥土、山石,最终失去支撑的整片轰然崩塌而下。 在短时间内就形成了一道,比先前大山妖咆孝震爆的效果和规模,还要更加强大十数倍的泥石流滚滚;顺着大片白色斑驳的山林,蜿蜒奔滚如千蛇狂舞,碾压扑卷出一片又一片污黑泥泞的扇面。 而在山下接受后续汇报,却犹自心存犹疑往复询问的刘景长等人,也不由目瞪口呆、浑身僵直,倒抽冷气道:「乖乖个阿娘啊,这位上官和山里的妖魔打起来,莫不是连大山都要打崩了一半么?」 「快进山,马上派人进山探查……」然而在场的另一名官员,也是陕州当地分巡道的廉访使洪淳安,却是有些失态的喊道:「保不住,咱们向东都的交代,就要落在这状大功上了……」。 然而他下一刻就被人按住手臂,不由惊疑道:「刘郎将,你这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又看见帐内诸将对此提议,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熟视无睹。甚至还有人隐隐露出幸灾乐祸的看热闹表情。 「洪分巡!」刘景长这才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您是觉得自己有几条命,才敢去抢这位宪台的‘活太岁,、‘异怪杀星,的功劳啊!还是全家老小活的太自在了,非要道天南海北走一遭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洪分巡不由嘴皮动了动,最后也只能毫无底气的甩出这两句来:「他……他……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属,总要遵循最基本的体面,多少维护一二官场的例制吧!」 「也许吧!」然而刘景长却是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嗤声笑道:「只是洪分巡,您自比东都大理院的裴少卿如何?还是如今依旧在长青观,幽居养病安阳长公主如何?难道您都不看邸文么?」 「其实,我只想让诸位明白一件事情。」待到这个沦为丑角一般的洪分巡,最终愤愤然转身离去之后;刘景长才重新转为正色道:「这位上宪乃是朝廷征辟的奇异之士,并非寻常追逐功名之徒。」 「因此,其行事并非常理可以揣度,更不是什么官场的陈规陋俗可以约束的。大多数时候,人家只在乎铲除异类的无形功德;而非是朝廷赋予的功名利禄;因此,我辈竭尽本分、不要多事好了。」 「这样,至少事后追朔起来,无论功过得失与否,至少我辈都可以尽量置身事外;」说到这里,刘景长又道:「接下来我辈可分两步走,一步火速飞讯呈报东都大致内情,令一步派人入山探查。」…. 「当然了,我们可不是学那洪分巡去抢功,而是派人探查具体情由再做打算。倘若实在是力有未逮,就迅速退出来,保持山外的封锁就好;倘若能够当场准许相助一二,也足以令我辈受用无穷。」 就在山下因为山崩而心思纷纷之际;江畋却是当空虚浮在这个,疑似刚刚发现的异常空泡/空间碎片当中。只是这个异常空泡比兴元之战后找到那个异常空泡,要更大些也状态更好一些(残损)。 因此,江畋甚至可以看见更高的天穹,以及密布在昏黄透明天穹当中,密密麻麻们的玻璃状裂痕。而且,每时每刻都有细小的裂隙在增加;而在满是废墟的大片地面上,则是与外间一致巨石阵。 就像是某种空间上的镜像倒影。只是内里的这座巨石阵,显得更加齐整和完好,大部分爪状巨柱的尖端甚至还在;而悬吊着一个个黝黑、锈朽的笼状容器;只是这些残破容器对常人也未 免太大。 里面曾经装载着的事物,虽然早已经腐朽成泥而根本看不清楚;但是在每一个形状不一,尖刺遍布的笼器下方,却是散落着层层叠叠的大片骸骨碎片;江畋随即远远投出一块石头落在骸骨堆上。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这些看似坚硬的一大堆骸骨碎片,居然就在石头的敲击下,肉眼可见的迅速崩裂、腐朽、灰化;最终化作了将石块深陷进去不见的大蓬骨灰清扬;然后,江畋继续投石问路。 只见,一堆接一堆的高大骸骨堆,几乎是接二连三的化作了满地厚厚骨灰沉积;然而,在这个过程当中,江畋却又发现另一些不同寻常的存在。那是明显属于这时代花纹和风格的丝绸织物碎片。 同时,还有些在骨灰覆盖下偶然露出一角,老化锈蚀严重的长剑,银装刀,步槊之类的武器残片;当江畋伸手轻轻摄来最近一样时,发现原本的木材皮革腐朽锈蚀殆尽,只残留个铁条状的刀身。 下一刻,江畋突然二指一抹,顿时就将刀条上包裹的厚厚铁锈;给摧枯拉朽一般的吹飞不见,顿时露出坑坑洼洼的金属内里来。然而瞬间更多的浮锈,就密密麻麻的出现在,被挫开的金属面上。 转眼之间,一根锈斑相继隆起的黄色锈条,就再度出现在了江畋手中;显然是当下特殊的空间环境,所带来的朽化影响。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在刹那间,看清楚了这条刀装上残留的铭记和刻印。 「晋阳内造」。晋阳就是大唐的北都太原,也是唐高祖吏员起兵夺取天下的龙兴之地。至今还有名为大明城的离宫行苑,以及作为皇家重要祭祀场所的「起义堂」。而内造就是内府局制造之意。 事实上,作为大唐的庞大军器生产体系一部分,除了传统的军器南北监,将作大匠,以及各地分属的间造局、金工所之外;大内三省五局之一的内府局,同样也会定期制造一批仪仗和赏玩之兵。…. 只是按照不同的地域,具体的分工和职责也略有差别;比如北都/太原府的内府局,所生产的刀兵主要是用来祭祀之用。而东都洛阳和扬州府的内造兵器,则是因为装饰精美常被定期赏赐臣下。 但是,作为北都太原有关的人手,却是不声不响一下子全部覆灭在这里,这其中的疑点和问题也是在太多了。比如他们是找到这个位于荒山野外的空间入口,又是通过什么样手段才能闯进来的。 说实话,有外间那只潜伏在山壁间的大山妖,以及巨石阵中心那一片诡异莫名,可以吞噬灰化活物血肉的红雾在;有时候就算是来一只军队也未必能够管用的;更何况还有之前突然爆发的兽潮。 因此,江畋怀着诸多的疑问,一边投石问路,一边不断的摄其地上的兵器碎片;然而,他又看到了烂掉的车厢和轮毂,仅剩下的痕迹;一些半环形的锈铁箍件和粗大的铆钉、断裂的框架什么的。 最终,他还是跨过了林立爪柱巨石;而来到了这处空间保存最为完好的中心位置。之前隔着远看还不起眼,但是靠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数层齿轮状叠加的巨大高台;高台中只有一条细长阶梯。 但是,这条远看细长的阶梯每一节,居然足足有过人高;根本不像是给正常人类使用的存在。而原本在地面上消失不见的那片红雾,此刻却是虚悬在高台的上空,就像一团隐隐呼吸的澹色霞云。 而在每每伸缩蠕动之际,似乎有丝丝缕缕的事物滴落而下;悄无声息的汇聚在了高台正中的凹陷处;随即,尽量与红雾保持一段距离的江畋,也看清楚了凹陷处,赫然是一大片浓稠胶化的血池。 而后,他才问到某种腥甜黏腻的气息,就像是吸血蠕虫一般的不由自主,向着他的五官、皮肤钻探过来;然而,就被某种无形力量被挡住、隔绝开来。而这一瞬间,已经足 以让江畋倒退百步外。 而后,他才看清楚那一团血雾不知何时,已经像是触须一般延伸出几乎透明的一大截。才有一个充满沙哑而艰涩的声音,在持续的意识震荡中鼓噪道:「更多……祭祀,与你……无上……伟力。」 「好!」江畋毫不犹豫答应道:紧接着手中接二连三的出现,并投出了多个火药桶;紧接着是装满矿山收集的绿钒水废液/浓硫酸的大罐子;然后又拿出一大包矿盐中提取的沉积液/杂质烧碱……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换源,安装最新版。】 最后,当这些供奉的「祭品」,都毫无阻碍的沉没在血池之中后;江畋又拿出了那枚在六祖金身内充能过的黄色珠子。因为他已经闻出来了,这个血池里地玩意,就和洛都地下裂隙的祭台一路货。 因此只是瞬息之后,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冲击波,从原本粘稠如胶质的血池中激烈的迸射而起;甚至击穿了上方的血云/红雾;而又哗啦四溅在祭台四周的地面上;而原本凹陷处的血池转眼少一半。 然而这些四散溅落的血污,却如有生命的蠕虫一般努力蜿蜒汇聚着,重新涌向了内里的凹陷血池本体。这时,已经退出足够距离的江畋,也再度点燃了原本倾倒在祭台上的勐火油/石脂水提取物。 刹那间,这些血污就被烧灼的吱吱作响,当场变幻出种种形态翻卷沸滚起来。这时整个多层祭坛,乃至是巨石阵也勐然抖动着,接二连三绽裂开缝;而只剩下充斥整个空间的狂暴声音:「你怎敢……」 然后,上方隐隐呼吸旋转中,已然变得越发澹薄的血云/红雾;突然就对着越发远离祭台,同时手中再度变出一门特制手炮的江畋,勐地倒卷而来……同时在越发炸裂的祭台缝隙中,探出干瘪发黑的趾爪。. 猫疲 第五百章 再临 (终于写到五百章了) 接二连三从裂开的中心祭台中,伸出来的枯败巨手远不止一双;而是密密麻麻的十多双。紧接着又随着相继大片崩塌而下的石质基座,一点点的露出同样干瘪的骨面头颅、躯干…… 赫然是许多只像墙面一般被埋砌在其中的大山妖;只是它们看起来状态很不好,不但个个皮包骨头就像是灰黑色干尸,而且四肢、躯干、头颅上也多有残缺之处,甚至当场折断下来。 尽管如此,这些爬出来的大山妖,还是在某种意志的驱使下;毫不犹豫的手脚并用着冲向了,已经远退出巨石阵外的江畋。而那一片血云/红雾,也在数度扑空后倒卷在这些山妖身上。 下一刻,江畋就见到这些被血云/红雾,扑个正着的大小山妖们,干瘪的四肢和躯干突然就脉动一般的蠕蠕隆起。随即一点点变成充实、饱满起来;而连带原本滞涩的动作也灵活起来。 这又是什么“进击巨人”还是“生化危机”的诡异画风?江畋也只是略微错愕,随即就意念一动,手中再度显现出一把惨白色的骨剑;却是那把诅咒之器“原罪”,只是形态略有变化。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则是显示为:“血肉奇物(已灭活),固化效果:活性汲取/极致锐化/蓄能/形态延伸(暂时)。”随即他选择投入能量触发,最后一项效果“形态延伸(暂时)” 刹那间这支骨剑就在江畋手中,冒出许多血丝一般的赘生物,层层叠加在一起。转眼之间就从单手剑的形态,延伸变形成为一把,类似矛戟的丈长兵器;但是江畋却对此不是特别满意。 自己又不是真的要骑马冲锋陷阵;因此下一刻随着他再度投入能量,并且经过意识的引导;这把惨白色的大戟,也节节寸断着收缩着,重新变成了一把遍布血红色斑裂鳞纹的双持大剑。 而这时随着轰然作响的奔踏震地深深,那些逐渐恢复大部分活力与身体完整度的成群山妖,也已然冲到了江畋的近前。就见他突然挥出手中的双持大剑,瞬间一条细细的红线掠空而过。 当头最近的那只大山妖突然身形一顿,然后探出抓取的长臂就突然居中而断;紧接着是灰黑色皮毛的胸膛,也出现了一道细细的断口;紧接着大半截肩膀以上躯干,连同头颅滑落一边。 随着数丈高的残躯轰然倒下,溅起地面大片的骨灰尘埃滚滚间;江畋却是在电光火石间看的十分清楚。自己挥出去的其实是一条无数展开碎鳞组成的鞭刃,而倒下山妖断口处毫无血色。 就像是在接触的瞬间,就已然被贪婪汲取干净一般。下一刻,江畋的四周突然一暗,却是有多只山妖突然间蹬地一跃而起;从上方以泰山压顶之势,操持各种随手抓来的器物挥砸而下。 刹那间震地而起的大片骨灰扬尘滚滚之中;这些争先恐后涌入其中的巨大身形,却又接二连三像是支离破碎的积木,或是被砸裂敲碎的脆弱瓷器般;随着微不可见的红线闪烁崩裂而倒。 最终,当江畋手持已经变成赤红色的鳞纹大剑,踩在堆积如小山的山妖尸块上时;却发现原本局市政中心的祭坛高台位置几乎消失不见;只剩下乱石废墟中一个多首、多臂的巨型怪物。 只是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它只有小半截的身体,自胸口以下的部分全都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掉了一般;而在残躯接触地面的部分,增生出许多灰白色的肉芽行走支撑。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也第一次有了简单的词条提示:“远古生命体:丘神/巨祖(残损)(极度衰弱)(饥渴狂乱)……”下一刻,名为“丘神”的巨怪突然撑起身体猛的咆哮起来。 刹那间肉眼可见层叠如雪花的半透明气浪,和大气被严重挤压扭曲的光影波纹;像是一条长长巨锥贯穿了数百步的空间;也将一路上遇到的石柱、铁笼、骨堆等一切推倒、催飞、震碎。 最终在江畋存在位置,撕裂出一个空气稀薄却色彩斑斓的空泡来。而后,这只巨怪的多臂又相继挥舞了起来;只见在这些手臂的挥舞之间,巨石阵外的沙地上接二连三的隆起个个鼓包。 随即又碰碰作响的交相炸裂成为,一道道胡乱迸射开来的尖锐石笋、石刺的碎片;然而,作为目标的江畋却噪以及不知所踪。因为,他已悄无声息退回到了最初进入这片空间的开口处。 毕竟,试探到了这种程度已经足以,他也没有必要再与这只意外漂流到这个世界,不知道还有什么底牌的远古生物,继续死拼硬干下楼去了。随即他确认视野中的选项“抽取空间要素”。 下一刻,江畋就听到类似大片冰面下传来的沉闷爆裂声。而这片空间上方穹顶的那些密密麻麻细小裂隙;也像是得到了某种催化一般,一下子如飞瀑倒挂一般的贯穿、蜿蜒、扩张而下。 紧接着外围昏黄色的不明雾气,也顺着裂隙丝丝缕缕的渗入这片空泡;将外延的那些沙土、石块,还有埋葬其中疑似树木和尸骨的残骸,潜藏在地下的矿石地脉,一点点的灰化磨灭掉; 因此,江畋离开这个空间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只在空间毁灭风暴之下,多臂并用向外奔逃的半截巨怪;被数道来自上方的裂隙贯穿定住,瞬间内外拉扯着碎裂、崩灭开的惨烈一幕。 然而下一刻,江畋见到的却是深沉的黑暗与窒息;原先外部祭坛的位置不见,唯有上下左右严严实实堆压的土石,以及被他随握持的黄色珠子,所临时自动撑起来一个小小的发光空泡。 透过这一层微光,江畋甚至可以看见,明显属于地下深层才有的大片矿脉;还有夹杂在颜色斑斓矿脉当中,疑似远古生物的硕大化石什么的。这是被空间毁灭的波动和余震给活埋了么? 不过,江畋对于类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随后,他就唤出视野当中的“迁跃”模块面板,点选了“时空孔穴2号”然而却得到提示(冷却中),于是选择激活“时空孔穴2号”。 下一刻,一个色彩斑斓的深邃空洞在江畋面前打开;然后将他包裹了进去消失不见。与此同时,无数道流光溢彩闪现在他的感官之间,而又变成了一声声、一阵阵,有形无形的祈祷和呼唤: “大人”“长官”“军团长”……然后,就在这些无形呼唤的不断牵引之下,江畋一头栽进了一团星云闪烁不定的空泡中。刹那间,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起来;他出现在了蓝色天穹之中。 而下方正是明显略带弯曲的西大陆轮廓。紧接着,江畋又找到位于大陆中南部,靠近北地中海沿岸的西兰王国,以及东部长条半岛比邻的西帝国、西部山脉邻接的圣王国,两大强邻所在。 瞬间江畋的视野再度方大了许多,或者说是下降了一个高度;而主要聚集到了西兰王国的本身。然而,在这里就可以看见,在王国的版图上宛若砂砾般的大型人工造物:城市、堡垒和运河、水渠。 而在南方的自由军/救亡政府,北方的勃艮第王朝,所控制的地盘和势力范围之间;由那些尚无归属的若干行省、郡城,形成了某种明显的分野。南方的版图显得明亮些,北方则要晦暗些。 而在两方势力之间,则是更加的晦暗不堪;甚至有一些靠近山林和边境的地区,被灰黑云层和浓密雾气,所大片大片的笼罩起来;就像是散布在绿意盎然的大地上,点点乌黑瘢痕般丑陋。 与此同时,在海波微澜的地中海沿岸,江畋甚至可以看到,若干疑似大型海洋生物的存在,在单独或是小群的游曳徘徊着;唯有被江畋注意到的那一刹那,才似有所觉的忙不迭沉入海中。 最后,江畋还是大地的版图中,找到了自己当初离开这个时空的定位点;位于西兰王国中部,罗纳河口的里昂城区。不知不觉已离开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自己留下的自由军和救亡政府现状如何? 然而,当江畋像是一颗流星一般,径直降临到了里昂城上空时;却是不由得一愣。因为,作为临时政府驻地和自由军流动总部的里昂城,此刻却是笼罩在了一片烟火点点的动荡和骚乱当中。 因此,深处上空的江畋可以听到,来自大部分城区的战斗、厮杀与哭喊声;甚至还有不似人类的咆哮声阵阵。这就让他不由有些恼怒起来了,自己才离开多久,自由军就已经变得这么拉胯了? 居然都让被公开追杀和剿灭的异类,跑到眼皮底下来为非作歹了?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的投身而入,位于城区中心最高处的戒哨塔楼内。就见到视野中的提示:“休眠素体载入成功。”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现身 随后,江畋就用意念推开紧闭的警戒塔顶楼大门;然后就听到了来自下方大厅的人声鼎沸和隐约的争执、叫嚣阵阵。“不能再等待了。”“我们必须见到大人。”“今天必须得到长官的回应。” 只见首席行政官费尤斯,自由军的首席主教/主祭长拉察神甫,救赎骑士团/传承骑士团长杜瓦尔,为首的一干自由军高层,正在与操纵着几只石精,手柱大剑的铁面女仆丽雅,正在隐隐的对峙着。 而在众人所暂时忽略的墙角一边,高鬓粉色睡裙一副居家打扮,却满脸忧急的玛莲娜女士,则是紧紧牵着娇小可爱的特蕾莎;似乎在努力约束着它,才不至于当场作出什么逾越和冲动的行为来。 “怎么,外间还在发生动乱,你们就打算在这浪费时间么?”随即,从天而降的江畋打断了所有人道:“我才冥想神游一段时间,处理一些突发的状况,怎么你们就让事情变成了这副样子……” “大人!”“长官!”“军团长”……在场众人不由惊声哗然,而又欢喜异常的争相喊道;而这时拄剑的铁面女仆丽雅,也随即召唤着几只张牙舞爪的石精,退缩到了一旁而重新变成蜷缩的雕塑。 “真是上天保佑!”“大人您终于回应了!”“我们已经祈求和祷告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您回来,一切就好了。”而在场的自由军将领和官员,则是七嘴八舌的争相恐后跪地行礼倾诉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你们一个个来说清楚。”江畋随即点名道:“费尤斯,伱是首席行政官,也是我不在主政时,救亡特别委员会的召集者,你先来说……” “天主惟见,不敢向您有所隐瞒。”中年留着精心打理的小胡子,而显得风流潇洒的费尤斯,闻言露出苦笑道:“自从您进入了塔楼开始冥想之后,数百年前的天球之变,就在所有人眼前重现。” “随后,大地上就一下子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异常事件,而那些原本躲藏在黑暗中的存在,也因此活跃起来,并且在力量上得到了增强;由此,造成了道路中断和许多乡村,市镇暂时失去了联系。” “因此特别委员会,在最初前来塔楼内请示,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就开会决定暂缓针对北方的军事攻势,而将集结起来的士兵和物资,用在平定地方的异常事态,和由此引发的诸多骚乱事件上。” “与此同时,正好位于海外行省的波利大兵团长,也带领数个海外兵团,相继回归本土了。因此,在平定南方沿海行省的骚变之后;特别委员会再度做出决定,以几个后备兵团组成异常讨伐军。” “以马杜兰德兵团长为首,以波利大兵团长一起;分为东西两线讨伐军队,进一步的平定和收复,王国中部那些失去联系的地区和城镇,现如今正在前往中央大区/中央高原行省会师当中……” “其实,原本在里昂城内,还有第七、第四兵团的四十个连队,上万名士兵。”紧接着,救赎骑士团团长/传承骑士大连长,杜瓦尔也开口解释道:“但是地方上不断报告的异常事态和乱党踪迹。” “让城内的士兵不断被抽调外出;而导致城内变得空虚。因此当城内商会武装和被遣散的前城市守备队成员,还有集结前来接受改编的部分雇佣兵,被串联在一起发起叛乱后,事态就失去控制。” “我们在外城区的十几个驻守连队,已被叛乱者所分割、冲散;只有我召集了部分特勤连队的成员,冲破叛乱者的阻挡,与虔诚连队、救赎连队的人,护送委员会汇聚在尚且忠于我们的内城区。” “随后,我们向外突围传讯的尝试,也遭到了藏在街区中的成群异类阻挡;因此,我们也只能暂时守卫住内城区,同时将那些忠于我们的市民,给武装起来;同时决定伺机将您给唤醒过来……” “大人,并非是我们不分轻重,实在是这城区内发生的动乱,别有内情和特殊的缘故。”最后身为主祭长拉察神甫,也略显尴尬解释道:“按照特别委员会条例,唯有请示过您才能做出决定……” “既然如此,其他的都不要说了,先解决这里昂城内的动乱。”江畋快刀斩乱麻的当即道:“我已在天外斩杀了好几只,想要入侵这个世界的邪魔,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让我出手。” 下一刻,他就凭空抛出作为纪念品的一只大山妖头骨,顿时就在一片惊呼声中,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目。然而,江畋突然皱了皱眉头道:“你们都懈怠到了这个地步,让这东西也爬上来了么!” 他突然伸手虚空一探,塔楼大厅的外墙气窗上,就浮现出了一片硕大的阴影;刹那间变成一只人身大小的蜥形怪,啪叽有声的从紧附的墙面上,被硬生生的撕裂下来;又被无形之力揉捏扭曲成团。 随即,江畋顺势来到了位于塔楼中层的露台上,就见到围绕着塔楼周围,赫然是密密麻麻的聚集了,许多市民中老弱妇孺,正在一些教士、修女之类的底层神职人员引领下,齐齐低声祷告着什么。 而在外围的内城区建筑墙头和街垒上,则是有许多服色杂乱的贫民、市民,拿着长短不一的武器,在战斗过后的废墟和尸体中;慢慢的喘息和修整着。显然,刚刚遭遇了一场激烈的攻防战斗。 然而,在一河之隔的内外城区另一端,大片高举的火光再度奔袭而来;与此同时还有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声,显然有异类混杂在其中。因此那些被武装的市民、贫民,听到这个声音也不由受到影响。 当即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也有人手中的刀枪因此掉落;更有人丢下了武器和哨位,捂住脸转头就跑;然而,就被混杂在其中虔诚连队的黑袍军士,用手中的连枷、钉锤、棱棒,给执行了军法。 “就这?”随后江畋略带不屑的对着一众部下轻轻摇头到:“集结所有的力量,准备跟随我一起反攻吧!”。下一刻,他对着天空一挥手,发动了“次元泡”模块,刹那间凭空出现了数百大木桶。 紧接着,又被下坠之间被迅速引燃,化作了漫天的流星火雨;紧接无暇的略过内城区的大片建筑,轰然挥砸在主街上那些,蜂拥而来的大片火光/人潮之间;瞬间将其化作了烈焰焦炭的人间炼狱。 “天谴。”“天谴。”“这就是天谴。”“与邪恶为伍,必遭天谴。”下方山坡上聚集的黑压压人群,则是在那些神职人员此起彼伏的狂热叫喊声中,越发虔诚无比的跪地祈祷和唱诵圣歌不休。 “这就是来自远古,索多玛和蛾摩拉的惩戒,警告那些为了贪得无厌的权势与财富,不惜与邪魔,妥协与勾结的堕落之徒……”更有自由军的教士,当场乘机布道起来。 尽管如此,在连连火药爆炸与猛火油烧灼的主街炼狱之中,依旧还有颇为顽强的存在得以逃脱出来。而带着沾染一身滋滋作响的火焰,努力伸展开被炸得破破烂烂的翅膜,勉强无比的飞身而起。 然而就在下一刻,内城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大片金属共振的声音;那些被摆放在空地上的成堆武器,突然间就纷纷的发出抖动和震颤之声。然就纷纷原地挣脱了束缚,咻咻作响的飞上了天空。 在云层散去后露出的暗蓝天幕中,在银华璀璨的月色下,汇聚成了一条金属反光的逆流;又在瞬间如天河倒挂一般的倾斜而下,如暴虐的烈风一般,又如汹涌的洪流,淹没、绞碎了主街上的一切。 就此带着一往无前的浩浩荡荡之势,将所过之处的火光、人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咆哮,瞬间灭杀殆尽;而在火光冲天、人声鼎沸的入夜外城区中,沿着正街开辟出了一条宛如巨大伤疤的大裂痕; 而受到此情此景激励,无论是高喊着“神圣的征途已经打开”的救赎骑士团长杜瓦尔,还是浑然不觉泪流满面的声嘶力竭“唯有前进,方得救赎”的拉察神甫,都在这一刻奋不顾身重载了最前列。 但是,比他们动作更快的则是江畋本身;只听一声撕裂大气的破空响声,露台上的他已经化作了一颗,远远迸射向外城区的飞火流星。然后又轰然落在了其中敌人最为密集的区域,里昂大圣堂前。 就在落地的瞬间,猛然踏地崩裂出一个数十尺宽的浅坑;也震得扑在前庭广场上的地砖,如波浪一般的激烈震荡着,崩碎扩散开来;将聚集在周围的大群武装人员,如波纹般震倒、掀翻了一大片。 而后头顶上盘旋汇聚着,密密麻麻刀枪涌流和金属反光的江畋;才看了一眼犹自挂着自由军旗帜的大圣堂;对着周围重新聚拢而来,一张张惊魂未定或是扭曲异常的面孔,用冷彻心底的声音问道:“叛贼?”“异端?”“还是妖魔的同党?” 看来这一个月的稿费,又要极其惨淡了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二章 平息 (祝大家新年快乐,早日康复) 而在里昂大圣堂内,一群用各种器械武装起来的神职人员中,手持钉头锤当先用身体堵在大门内,准备迎接叛乱者冲击的德兰修士等人;则是通过隔窗目瞪口呆看见了,来自外间的这一系列变化。 那是无数带着火焰从天而降的长短武器,所汇聚而成滚滚金属洪流;又在广场中心凭空现身的那人身后,迅速延伸扩展成为数道,凌空抖动飞舞的巨大钢铁羽翼,瞬间像是风车一般的绞杀过广场。 所过之处,只留下满地被切碎、搅烂的残肢断体,还有在破碎地砖上千百道殷红的颜色,所汇聚而成的血流成河。转眼之间,足以容南上万人祈祷的偌大广场内,就再也没有任何能够站立的叛军。 而位于广场边缘的少数幸存者,则是被这一幕接二连三的打击,给吓破了胆或是夺取了神智。只能失魂落魄的跪倒在一地的血肉中,喃喃自语的祈求饶命;还有人则是肝胆俱裂的惨叫着逃入城区。 然而在短促的惊呼惨叫声后,这些逃跑者表情扭曲、死不瞑目的脑袋和血粼粼的肢体碎块,很快就从逃离的街口处,被从黑暗中投掷了出来;随后就在这处街口中,冒出了一群奇形怪状的身影来。 那赫然是一群完成了各种变身的异类,其中以各种狼型兽首、皮毛浓密的兽化人居多;还有一只数米高,全身几乎被坚硬砖石包裹着,只有眼睛口鼻几个小洞的特殊石怪,在行走间地面震颤不已。 而在这些双足站立的人形、亚人型的异类手上,则是操持着阔刀巨斧枪戟等硕大、粗长的武器;显然相对那些只会用爪牙或天生器官作战的普通异类,这批人形异类已习惯并掌握了使用各种武器。 尽管如此,当它们见到了尸横遍野、插满兵器的广场中心之后,还是不免的为之一惊。然而,在见到唯一站立不动的江畋之后,队伍中当即就有数十只异类,手脚并用的猛然飞扑上前包围了过来。 同时在那些异类当中,也有一个让人捉摸不定方位的声音,大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广场中发生了什么!”“如实的说出来,便可以给你一个痛快的解脱,免于被当场撕碎吞噬的痛苦。” 下一刻,就见已经调整好气息的江畋突然抬起头来。刚才大范围交替和叠加使用多种能力模块,多少还是对他此身造成了一定反冲和影响;因为能力模块虽还有余力,但他此身承载力却到了极限。 因此,不得不临时动用了一些储存能量,对内部损伤进行了当场修复。故而,江畋只是看了眼这些四面合围扑击的异类,轻描淡写的抬了抬手,当场发动“场域”模块道:“妖魔,忏悔吧!” 瞬间,这些飞掠过横插的兵器如林,扑到了半空中的数十只异类;就骤然身体一顿,被轰然爆发的无形重力给狠狠拉扯和拖曳着,五体投地的轰砸在地面上,肠穿肚烂的贯穿在那些如林兵器上。 这一幕,也让剩余的其他异类当场炸了窝了;随即它们的反应却是各自不一;“进攻,杀了他……”随着之前的声音尖锐的喊道,大部分异类纷纷投掷出了手中的武器,如同满天飞雨挥砸而至。 居中那只数米高的特殊石怪,更是抄起了路标一根粗大的支柱,呼啸如风的高举起来。但也有一部分异类,跳上了房顶,而当空张开了类似肉翅、翼膜之类,而对着江畋喷溅出疑似毒汁、酸液。 还有的口中咆哮着,喷吐出类似白色音波一般的气团;击中地面的瞬间崩碎、迸溅起一片的地砖。或又是张牙舞爪的挥舞出数道,带着裂空痕迹的风刃,撞倒、扫翻了一片片,斜插地面的兵器。 但更多是突突迸射乱飞,如同箭雨一般的密集骨刺;又有一个浑身斑驳如树皮的异类,双手如根须般插入地面,瞬间就在泥土蠕动隆起间;催生出一条条长满勾刺的荆棘藤条,破出地面缠绕而至。 它们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各显神通的对着江畋所在,发出了毫无间隙的密集攻击。然而江畋只是一个上空闪现,就轻而易举的躲过了所有的偷袭与围攻;同时意念一动,所有投掷武器就倒飞回去。 顿时将其猝不及防、惨叫哀鸣的砸翻了一片。紧接着,更多斜插在广场上的武器,都在某种无形力量召唤下,再度颤颤骤然飞升而起。这时那个声音再度颤抖的响起:“不,住手,我们可以……” 下一刻,漫天飞舞的武器,所交织而成的金属风暴,就已然暴击如雨的扑面而来;刹那间淹没了它们所有的攻击手段和反抗企图。将首当其冲的数十只异类,当面化作了血雨肉糜,又穿透了后队。 片刻之后,原本人多势众足以拥堵在大街上的异类残余,已然奔逃踩踏着糊满墙面和街道的血肉狼藉,而一哄而散在小巷建筑之中。只剩原地一个目标最大的石怪,只是它全身包裹砖石都已脆裂。 而露出内里大片剥落的血肉,又插满了刀兵碎片,而扑地奄奄一息好不凄惨。然而,在它的身下却是如折角般,保持着一个微微隆起,里面保护和隐藏着一个,看起来有些丑陋的大耳朵侏儒…… 下一刻,江畋已飞落踩踏在了它的后脑上;然后,有些不耐的用脚尖踢了踢其后颈道:“不要装死了,服从,还是马上去死……”。下一刻,一阵沉闷的声音骤然响起:“服从您,伟大的血脉。” 片刻之后,江畋就踩踏在这只重新爬起来的石怪的肩膀上,由它高举着从大圣堂上取来的自由军大旗,向着犹自战斗的外城区,踏地震颤的行进而去。直到,再度当街遇见了一只装备精良的叛军。 他们身穿半身的铁胸甲和灰色牛皮武装衣,头戴相对统一的染白碟型盔;一部分人手持闪亮的长戟和斧枪,还有一部人端着军弩或是猎弩,身后还背着圆形或是椭圆小盾,看起来就是训练有素。 刹那间,就像江畋想起城中叛军的描述;这些就是商会护卫了。因此,在遭遇了擎着自由军大旗的石怪之后,毫不犹豫的就当街排成长戟和斧枪的数行阵列,后队的背盾弩手更是纷纷的抬手就射。 然而,下一刻他们就队形错乱的当场惨叫起来。因为,成排挺举向前的长戟和斧枪,居然当场失去了控制;对着前后左右的同伴和战友,胡乱的捅杀一气。而那些弩手更是不由自主的射杀在前排。 转眼之间,一个还算整齐有序的两百人队,就已然在自相残杀中乱成一片。而后,顺势冲入其中的数米高石怪,更是横冲直撞的将其踩踏、踹翻,如鼠辈一般的四下乱窜,骨脆肉烂的挤扁在墙上。 紧接着,迎面又涌来至少上千人的叛军,只是他们的服色就要杂乱的多;既没有统一的服色和铠甲,人人手中的武器也杂乱无章,甚至还有门轴、擀面棍和烤肉叉,蓬头垢面两眼通红的呼啸而至。 更有好些藏在街道的黑暗中和房顶上,人影绰约的存在;对着毫无遮挡的巨怪,就是投射出弓箭和梭镖,乃至是砖瓦石块。然而,随着站在石怪肩头的江畋,轻描淡写的挥一挥手,局面瞬间逆转。 就像是被无形的波浪拍打和涌动而过,那些堆集在街道里的杂乱叛军,手中的刀剑武器瞬间就失去了控制;而毫不犹豫的抵近刺穿自己,或是齐刷刷砍劈向身边最近的同伴,制造出惨叫怒骂连天。 而街边建筑上投掷发射的弓箭梭镖,也像是受到了无形指引和偏转一般的,交错射中击落在下方街道的叛军之中;从后方制造了更多的伤亡、恐慌和混乱不休。转眼之间,这支叛军就土崩瓦解了。 然而,还没等江畋下令脚下的石怪,上前继续驱赶和追逐;在他的侧后方就传来了大片激烈和狂热的嘶吼声:“追随圣者,消灭叛逆!”。随后一个白袍染血的光头修士,就带队一马当先冲出来。 只见他们毫不在意被践踏挤压的危险,而争先恐后越过石怪的脚下,士气如潮挥舞着各色武器,扑杀进那些溃乱叛军之中。好吧!江畋不由感叹道,这下子连伴随重坦冲锋和开视野的步兵都有了。 然后,江畋就这么指使着巨怪举旗行进,不断的击溃和毁灭和一股又一股遇到的叛军,和疑似盘踞负隅顽抗的武装人员;也在身边汇聚起来越来越多的追随者,其中甚至出现成建制的步兵和骑士。 当天色终于放亮之后,这座巨大城市大多数动荡和骚乱的声嚣,也终于被成功平息;而集结军队打穿了城市另一端的杜瓦尔等人,也和江畋会师在了叛乱者核心成员,负隅顽抗的最后据点之前。 一座古罗马时代就延续下来的大型市场,也是残存叛乱者们堡垒和指挥所。 第五百零三章 馈礼 而后江畋才注意到视野当中,已经被刷满覆盖的提示;却是在这一个夜晚当中,他一口气杀戮了数以百计的异类,还有数倍于此的叛乱分子;而由此在惊恐溃乱造成的敌对伤亡,还远不止于此。 当然对于江畋来说,除了当初禁苑之变外,也好久没有在各项状态全盛的情况下,如此尽情尽兴的大杀四方了;也算是大大出了一口,在主世界没法全力出手,还要有所遮遮掩掩的压力和郁气。 如果不是担心在这神秘频现的世界,引来什么奇奇怪怪存在的关注,他还不想那么快收手,而将后续交给那些聚众反攻的部下。想到这里,他又留意起正在冷却中的“时空孔穴”和“迁跃模块”。 却发现另一个大唐时空的流速提示是:“几乎停滞”。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放心在这个世界多待一段时间,利用在西兰王国现有的势力,找出并且消灭更多的异变根源,看看能否影响到大唐时空。 毕竟,他在那个时空追击和解决的诸多异常事件中,已经发现了多处,明显与这个世界有关的异变线索和痕迹。正在思量之间,作为城内军衔最高的杜瓦尔,也带着幸存下来的军官们前来拜见。 作为自由军在城内守备力量的十六个连队,最后只有五个得以保持了基本建制,其他都被叛乱冲散或是摧毁了;在席卷全城的混战中,只残留下个把大队或是中队,在建筑废墟中苦苦坚守和抵抗。 因此,城内十六个连长当中,最后只有三个活了下来;反而是位于内城区的几支直属/特殊部队,比如特攻连队、特勤连队、虔诚连队、救赎连队、宪兵连队等等,因为警惕性较高,而保全了力量。 也变相保护了第一时间遇袭的市政厅内,自由军和救亡政府的中高层;让大多数人机会退往一河之隔,拥有不少自由军支持者的内城区。但这次城内商会武装所主导的叛乱,同样有许多蹊跷之处。 因为从表面上看,他们在这时候鼓动、发起叛乱的动机和理由,也未免实在太过牵强了。要知道,在自由军夺取里昂城后,虽然残酷清洗了旧贵族和王党的势力,又毫不犹豫对潜藏异类展开肃清。 但是,对于这些本地的商人团体和行会组织,还是有所网开一面的优待。只是稍微修订了商业法律和行规,同时派出财会审计人员,重新评定多级的税收标准;就准许他们加入自由军商贸体系中。 甚至在天球之变后放宽标准,准许他们重新招募和扩充商会的护卫,作为行商道路的保障力量。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商人团体却是暗中辜负了信任,不但在私下招募了大量旧城市守备队的成员; 还利用自由军颁布、推行《雇佣军/佣兵整顿令》的机会,在那些被召集而来的佣兵团/雇佣兵当中,煽动起骚动和暴乱事件;这就明显不符合自由军接触的商人势力,一贯求稳唯利的作风和惯例。 或者说,这一次他们给自由军政权,造成了如此的损失和破坏之后;就更要挖出背后的根源,才能够在后续清算和株连当中,达到惩前毖后的长治久安效果。所以,能抓住罪魁祸首的活口很重要。 随后在打头的传承骑士小队,毫不犹豫用各种重装火器,轰碎了被杂物堵住的市场大门,以及躲在背后的抵抗者之后。为了雪耻也是为了报仇,成群结队的自由军士兵,咆哮着蜂拥而入展开杀戮。 而另外几支骑士小队,更是相继一跃而过数米的石头外墙;撞进墙头那些探头探脑的武装人员当中,将其惨叫连天的从高处挤撞、抛落而下。转眼之间,位于这处古老市场外围的抵抗就土崩瓦解。 随着一阵紧接一阵火铳和手炮射击、爆弹投掷的轰鸣,还有惨烈异常的哀鸣和哭喊、告饶声此起彼伏,一道又一道的烟火在市场上空升腾而起。然而一直老实蹲伏在江畋身边的石怪,突然动起来。 随即,在一片激烈的追逐叫喊,以及玻璃天顶被撞破的脆裂声中;十几个张开肉翅或是翼膜的身影,骤然从市场上方腾飞而起;拼命拍动空气向远遁而去。然后就遇到严阵以待的弩炮和散弹轰击。 刹那间,交错放射的钢矛和扇面喷射的铁渣,贯穿和击中了其中的大多数;也将其躯干变成了串烧或是轰碎,将宽大的肉翅和翼膜,打成百孔千疮的筛子;乃至当空就这么撕裂成一蓬血雨和碎肉。 但是,还有若干负伤的漏网之鱼,拼命挣扎着泼洒血水,一鼓作气升高到了空中,大多数武器仰角所不及的位置。然而它们却忽略了江畋存在;只见他一抬手,这些逃出生天的异类就被倒拖回来。 又像是一枚枚肉体炮弹一般,接二连三的碰碰轰砸在了,市场门前的广场石板上;当场迸溅开一大蓬显眼无比的血花。然而,这些生命异常顽强的异类,居然还未完全死去,而是蠕动挣扎着起身。 转眼之间,随着一大片石板上倒流的血液,和迅速收缩起来的迸裂器脏;重新恢复了带有明显女性器官的赤果人形。而后用一种骚媚酥软到人骨子里的声线,哀求道:“饶命,我愿意做任何事。” 而听到这个声音,在场的所有士兵都不由迟钝了下,甚至还有人露出不忍的表情。然而下一刻,迎接“她”的却是从天而降的阴影,那只高大石怪,沾满红黑血肉的脚底板;彻底踏碎了剩余声音。 而后其他摔成肉饼一般,正在努力蠕动聚合的异类;连惨叫和求饶都没机会发出,就被接二连三的石怪大脚踩踏,变成更加彻底的一滩滩肉泥。只剩下最后一只体型稍小异类,被江畋喝住留下来。 片刻之后,内里也传来了隐约的欢呼声;紧接着一群衣衫华丽,却灰头土脸的俘虏,就被自由军士兵押解了出来。然而,江畋却由此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参与赞助和支持,指使和策划这次暴乱的幕后势力,里昂的毛纺同业会,丝绸商人联合,印刷和染料贸易行会等,主要商业行会领头人物及其亲信党羽,大都在这里被一网打尽了; 但坏消息是,作为其中最为核心的主要成员,虽然没有试图自杀或是逃亡;但是都集中在一间房间里被找到时,却是已经个个赤身露体的精神状态异常。疯疯癫癫或是口涎横流,大小便失禁一地。 所以,在他们得以恢复过来之前,是别想获得更多有用的内情了。江畋对此当然不会满意的,当场就叫来了特勤连队和医疗连队中的专业人员;进行更进一步的深入调查,并事无巨细检查了现场。 随后,来自图卢兹药剂师公会的成员,果然室内被喝过的饮料当中,找到了颠茄、蓖麻等多种毒物混合的成分,又通过俘虏的现场实验,证明这是一种会让人大脑神经错乱,记忆严重受损的毒药。 然后在特勤连队当中,与老猎人埃阿斯师承同流派的战友之一,来自科罗娜的资深猎人“芒眼”奥拉森;也在居所发现了残留的祭祀轨仪和精神诱导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曾受过异术的影响。 而按照奥拉森的猜测和解释,这种形同巫法一般的异术手段影响,并不会直接违背受体本身的意愿和心态;但是却会极度放大某种潜藏的欲念和渴望,或是令人无视原本底线,极度专注渴求某事。 因此,这种精神上的引导手段,常见配合一些特制的药物;被用在血妖暗中蛊惑人心,发展组织和扩大影响力的集会,乃至制造同类祭礼之上。但这次随着天球之变,各种异类的活跃也有所强化。 然后,宪兵连队又突击审讯了,其他还能够保持正常意识的商会中层和护卫头目,也进一步的证明了这种猜测。大概就是在一个多月前的难民潮中,几名据说来自首都的交际花,成为商会座上宾。 紧接着以出色的容貌和高超的技艺,睡遍了好几个商会上层任务,也由此让他们发生了某种微妙的转变。比如不再亲近自己的妻儿和情妇,全心全意拜倒在这几名“交际花”裙下,暗中为之奔走。 然后,由他们提供的掩护和据点,陆陆续续有异类开始混入城内;又藏匿在了商会的仓库。而商会中的异见分子和稳健派,也在这段时间相继失踪,或是由此改变了态度。直到迎来反叛的这一天。 因此,在街头俘获的那些暴民头领,或是雇佣兵头目身上;同样也找到了某种特殊药物和精神诱导的痕迹。而他们之前统一的特点,就是都曾分批被引入这处大市场,而受到令人销魂的特殊招待。 当种种蛛丝马迹归总起来之后,这显然有很大概率,是来自北方塞纳城内的勃艮第王朝,所暗中“馈赠”的特殊礼物。由此,造成了里昂城内至少上万人的死亡,数千座建筑焚毁和海量财富损失。 更关键的是,差点儿就颠覆和动摇了,城内的自由军总部和救亡政府所在。因此在亲自平息了暴乱之后,又布置了后续赈济和重建工作的江畋;心中还是不免憋了一股无处倾泻的隐隐怒火…… 直到蕾花裙装的玛莲娜女士走进来,而对着埋头公务中的他轻声说道:“大人,沐浴的汤池已经准备好了。”。随即她就被江畋一伸手,微微惊呼着摄入怀中道:“那你来陪我一起洗好了……” (本章完) 第五百零四章 无题 这一夜,对于里昂城内的幸存市民来说,就是携带钢铁与火焰的大天使从天而降,用源自源自远古毁灭索多玛和蛾摩拉的权能打穿大地,将肆虐城市的那些妖魔鬼怪及其勾结的叛党,送进了炼狱。 因此后世的人们,在某种美好寄望中自发将这一日,作为城市获得救赎和新生的纪念日,称之为“叶麦尔日”;以为庆祝那位来自地狱,手持毒烟与火焰双头枪的大天使,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保者。 然而从城外暂避的铁骑庄园,闻讯赶往城内的芙兰德尔小姐,却在城门附近意外再度遇到昔日的老管家。“李约瑟?你在这里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不希望再看到和家里有关的一切事情了么?” “日安,愿主保佑您,芙兰小姐,啊,不,芙兰女士。”名为李约瑟而一头霜发,全身行装风尘仆仆的老者,却是苦笑的说道:“当然还是奉您的兄长,如今的克尔松公爵之命,给您传递口信。” “克尔松公爵?这么说,兄长作为首都的银行家和北方王室之间的纽带,又被晋升了么?”金发碧眸黑裙束发,显得雪白纤细曲线玲珑的少女,却是冷笑道:“特拉维尔家族看起来越发兴旺了。” “但也同样被置身于更多的危机和风险中了。”然而老管家李约瑟,似乎未听出她言语中的讥嘲一般,诚然道:“如今的大人,虽然没有财政大臣之名,却拥有财政大臣之实,这才是最危险的。” “那位‘大胆’查理陛下及其宫廷臣属的索求,越来越贪得无厌,越来越难以满足了。虽然陛下赋予了大人崇高的荣誉和地位;然而一旦大人不能令他满意,那特拉维尔家族的危机就在眼前了。” “那兄长又想怎样?”芙兰德尔小姐却是轻轻吐了口气,冷冷的看着他道:“难道还要指望继续利用我,这个为了兄长缔结豪门的婚姻,被变相赶到南方的可怜虫;继续成为他的退路和后手么?” “不……不……”老管家李约瑟却是连忙摆手道:“公爵大人也只是代为传话,来自大银行家团和首都劝业会的德·博旺男爵、雅克·拉菲特理事长、约翰·劳特首席委员等业界同仁,希望能够获得在南方,开展通兑业务的机会。这样,大人可以将一部分不动产变现,作为芙兰小姐您在南方开拓事业的资本……” “首都的银行家团?兄长拜托我的就是这个?”身材纤细的金发黑裙少女,听完他的陈述却是呵呵冷笑了一声:“那你知道,现在站在我身后的都是谁么?马赛的海商同业公会、塞特港的黑河船运协会,腓尼基的海外行省商人联合、图卢兹的东地中海劝业会……最重要的是,我还将负责参与筹备,南方政府的中央银行,并且即将铸造和发行新的花冠币。” 她几乎是如数家珍的一口气列举了十几个,在南方也是赫赫有名的地方商业组织之后,才讥嘲的看着对方道:“兄长是哪里来的莫名自信,让我舍弃这一切,凭空接受来自他的一番好意?” “既然如此,那能否请小姐您,庇护特拉维尔家即将诞生的血脉。”老管家李约瑟闻言,也毫不意外的无奈笑笑道:“这也是我个人自私的请求,因为如今首都大区的局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哦?”芙兰德尔小姐闻言,却是饶有趣味的反问道:“想不到我的兄长居然这么能干,能让夏洛特那个持宠而娇的疯婆子,这么快成功受孕了么?或者,还是其他几位始终牵扯不断的情人?” “是玛蒂尔达·德·迪利埃翁小姐,”老管家李约瑟有些无奈的回答道:“如今已经遮掩不住了。但是就算送到乡下的庄园,也不再安全了;在首都的郊区和乡下也不乏暴民和乱兵、野兽。” “居然是她?我还以为会是大胆的银行之女萝拉·德·博旺,或是个那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侯爵之女玛丽·德·莱奥朗。”然而,芙兰德尔小姐却是被摩擦过的气球一般嗤声笑起来:“这位前掌玺大臣家的千金,我画室里的同学兼为数不多的好友,一直号称足够冷静、置身事外的乖乖女,最后还是被兄长给得手了么?” “要是被那位温柔得体的堂姐夏洛特知道了,怕不是要气疯了?也许接下来就会有一群暴民,正巧冲进玛蒂尔达藏身之所,就此母子人间蒸发;然后突然有一天,夏洛特捡到一个可爱的婴儿……” “圣母在上,您这个想法和指控,也太过可怕了,芙兰小姐。”然而老管家李约瑟却是哀求着打断了她:“请求您施与怜悯。看在这未出世的孩子,充满无辜的份上,为他的母亲提供……” “那我也有一个要求,请你务必告诉他。”然而芙兰德尔小姐,碧绿眸子却如冰封湖面一般澄净、冷彻的诞生道:“这个孩子出生之后,无论男女,都将由我作为监护人进行抚育,再与他无关!” “玛蒂尔达,也会拥有一位在乡村教堂中,结婚登记过却死在战乱中的丈夫;这样,她就不必背负着不名誉的通奸者身份;可以在教会提供的产所中,在神圣的注视和祝福下,将孩子生下来了。” 然而这半路上一耽搁,芙兰德尔小姐的马车进入城区后,已是天色放暗下来。因此一路上被城内士兵搜索出来杀死,又悬挂在城墙上的各种异类尸体,也让战乱后的城区,充斥着惊悚莫名的意味。 这种诡异而惊悚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她进入一河之隔的内城区后,才逐渐的消退殆尽。然而,负责引路和开道的骑马军士,却没有将她引向那座显眼的大戒哨塔楼,也没有就近前往市政厅所在。 如果不是这名骑兵上士,是多次接引过她的第一警卫连队成员之一,她几乎以为自己陷入某种政治阴谋和陷阱当中。但很快这名军士就在一处街道尽头停下了脚步,将职责交给阴影中走出的同伴。 而这同样是一名穿着警卫连队,专属宝蓝色武装衣和银鳞半甲、白羽盔,却性别特征明显的强壮女兵。而见到对方,芙兰德尔小姐略带忐忑的心思,就彻底平静下来;因为她同样也认识这些女兵。 她们最早都是来自阿维尼翁城附近,乃至大普罗斯旺地区,那些具有血脉传承的骑士家庭女性成员;作为自由军中传承骑士的姐妹和长女,她们虽然无法激发血脉力量,但普遍体质强于普通男性。 再加上从小来自家庭耳濡目染的影响和熏陶;因此被招募成为警卫连队的士兵之后,专门负责一些敏感特殊场合保卫工作,或充当中高层女眷的卫兵。而受到自由军内部的追捧,被称为花之连队。 但是,既然这些花之连队的成员出现在此;显然那位在塔楼中冥想了大半年,刚刚醒来就平息了一场叛乱的大人,想要在非正式的场合下接见她而已。抱着这种心情和思绪,她走进无声敞开边门。 随后,芙兰德尔小姐就见到,内部充满异域风情的庭院;月色下波光粼粼的长条水池,与密植庭院中的矮棕榈和椰树,装饰着菱形、波纹与花卉的平顶、圆顶建筑,还有挂着帷幕和纱帐的房间。 但只有一处建筑拥有明亮的灯火;因此,芙兰德尔小姐根本不用女性卫兵的指引,就轻车熟路的穿过了长长的水池边缘,与花柱林立的廊道,精心剪裁过的园圃和花树,来到看似无人值守的大厅。 然而,随着她穿过重重纱帷,又轻轻的推开紧闭的大门。刹那间扑灭而来的浓郁气息,让芙兰德尔小姐的惨白如雪脸蛋,都一下子被熏蒸成了明艳的红色;因为,她怎会不熟悉这种浓郁的气息呢? 瞬息之间,她身后的大门又牵无声息的闭合起来,在隔绝了外间的一切声嚣同时;也将她留在了这处空荡荡的厅堂之中。然而,在这处用来觐见和接待客人的大厅内,却只有远处帷幕后一个身影。 那是哪怕隔着朦朦胧胧的轻纱,也能让人感受到惊心动魄之美的曼妙女体。只是,随着对方不断抖擞披散的银发如瀑,还带着一顶镶嵌紫色宝石的小巧王冠,在灯火璀璨之下熠熠生辉的格外夺目。 除此之外,她的全身上下就唯有,一双粉色的丝绸长袜和袜带,以及蕾丝花边的洁白手套而已。就这么凌空起伏着袒露在一张宽大的座椅上;又在无形的力量支配下,翻转摆弄出种种动人姿态来。 随着如泣如诉的哀鸣和宛然吟唱着,就像是只在夜色下盛放的,充满了芬芳与清香,又端庄富丽的昙花一般。哪怕芙兰德尔小姐同位女性,也不免为之绚丽夺目,而觉得口干舌燥,肌肤战栗起来。 而在座位后面的那些壁板、墙面,还有家具上;赫然亦是多少沾染了一些可疑的痕迹。因此,当芙兰德尔小姐不由自主穿过纱帐后,甚至可以看到对面的玛莲娜女士,那祈求和感激、解脱的表情。 下一刻,芙兰德尔小姐身上,从颈部到脚尖都包裹严严实实的,黑色长裙和裘皮披肩、黑宝石项圈、黑缎的腰带;丝绸的里衬……就在无形的力量之下迅速的解脱开来;又一件件的滑落在地上…… 最后只剩下,笔直修长齐跟的黑色长袜和袜带,还有将腰肢紧束的盈盈一握,在上身挤压出大片雪白曲线的连体胸衣。而虚悬空中的玛莲娜女士,也终于失去支撑力量,而倒在显现出的男人怀中。 下一刻,不自然环抱着身体的芙兰德尔小姐,还没有来得及的行礼;就突然觉得整个视野都天翻地覆了。等到她恢复了意识却忍不住惊呼起来;因为她已经随着这位男人,倒挂在高耸天花板上。 因此,她满头披散的金发,还有充满装饰性的透明衬裙,都在大地重力的作用下;径直垂落向了地板。而让她在惊吓之间,不由自主更加卖力的用四肢死死倒缠住男人,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感。 “不要害怕,我是不会让伱掉落下去的。”随后,男人温柔的语气才响起在她的耳畔;然而,听到这句话的芙兰德尔小姐,却是被打开了体内的无形阀门一般,只觉得有某种热流从身体倒流直下。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五章 合议 经过了一个充满旖旎的不眠之夜后,当阳光重新洒落在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当中;江畋已然早早的出现在了市政厅内,开始接受一众部下的持续觐见和报告,并且主持召开了回归后的第一场会议。 “根据目前在南方十三个行省,所建立起来的信号塔反馈。”首先是首席行政官费尤斯在例行公务陈述之后,通报了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好消息:“南方大部分城市和市镇,已恢复交通和联络。” “这主要是得益于,波利兵团长从五大海外行省和特别大区,所带回来的数个兵团;”他又转头对着居中上座的江畋道:“不但就近镇压了滨海地区的骚动和异变,还配合海军击杀了数只海兽。” “除此之外,我们依靠退伍在乡的自由军士兵,在南方广大乡村地区,所组建的乡土自卫队和巡查法官、警察和邮差制度;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因此在地方上发生异变之后,得以维持了秩序。” “也让绝大大部分村民的聚居点,在活跃起来的异类威胁之下,坚持到了郡城和省城守备队的支援、解救,乃至是自由军兵团的后续扫荡和清缴……尽管如此,还是至少有上百个偏远村庄失联。” “其中一部分,已经通过派出先遣队确认,被异类摧毁或是破坏严重;几乎没有人活下来。还有一部分则是被当地居民所抛弃,而四散逃亡在外;但是还有一部分,因为地形的改变而无法接近。” “所以,目前南方十三个行省,外加上三个直属大区(大王冠领),主要道路已恢复基本安全和秩序;通往各个市镇、乡村的支线,也在持续肃清追缴中;部分地区的粮食物资短缺将得以缓解。” “而来自滨海地区和海外行省的物产,已经在半个月前重新抵达了里昂;大部分城市的市场流通和物价上涨的问题;已经开始逐步消退了。无论阿维尼翁还是图卢兹的矿山工场,都已全力开动。” “除此之外,最大的支出项目,就是为了赈济和收容那些,家园被毁或是受灾逃亡的民众;进行人口迁移和村庄归并,以及重新修缮各地人口聚居点的城围,乃至加强重点防御工事的持续投入。” “因此,接下来救亡政府正面的财政赤字和亏空,或许会相当可观,但还没有达到影响基本运转的程度;因为我们还拥有相当部分,为对应北方战争所积累下来的,地方物资库存和战争储备金。” “这一点好办,你先让人拿个详细的赈灾和重建的计划书出来,由专门的顾问小组进行可行性评定和细节讨论。”江畋听到这里也点点头道:“稍后归结成统一的意见之后,我会进行最终审核。” “在这里,我可以提前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然后,他又以手伏案的对着左右道:“来自马赛等地的商会联合,还有海外行省的商业代表,已经决定捐助一百万埃居的军费和同样数量的物资。” “他们唯一的请求是,希望我们的军队优先清理和镇压,那些可能危害到商路、航道畅通的异类和海兽;因此,我们必须进一步的加强海军的力量,增加更多建造大型船只及其武装器械的订单。” “军团长大人,关于这一点,我请求补充的意见。”在场另一位委员会成员,圣女医院院长出身的民政委员法利亚长老,主动出声。在江畋点头后才继续道:“我们需要注意来自北方的难民潮。” “之前,因为北方王庭的封锁和捉捕,陆续南下投奔的难民虽然批次很多,都只是规模不大的群体。”须发灰白的法利亚长老又解释道:“但在这一次天球之变后,我担心北方的秩序因此失控。” “这样的话,地方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限制,这些居民逃离家乡的行为;我甚至担心那些首都委任的地方官吏和新领主们,会刻意纵容和鼓励,乃至主动驱赶这些饱受异类和饥饿威胁的民众南下。” “愿主保佑!”说到这里他不由在前胸划了个十字圣号;“如果我们没有及时的对应措施,不但会有大量可怜人,因饥饿寒冷、疾病劳累死在道路中;还有可能成为那些异类壮大和泛滥的根源。” “法利亚委员说得对!”江畋对他点点头肯定道:“所以,我们需要在城外选择合适区域,建造更多的聚居点和模范农庄、工场区;同时加大对于罗纳行省内的矿山开发程度,并制定最低配给。” “大人,这样的话,也有必要加强地方警备训练和线人、协助者的投入。”这时,前海军中尉出身的公共安全委员/警备总监查亚拉,也随之请示道:“不然难以控制和防患难民中的罪犯和间谍。” “这是应该的,我可以先批给你十二万埃居的启动预算。”江畋再度点头道:“会后,你将相应的人员编制和计划书,呈递上来,进入下一步的审核流程;此外再编写一套专门的监督和管理条例。” “大人,我可否招募一些罗姆人?”然而他又欲言又止道:然而听到这句话,在场的诸位委员都不由表情各异,甚至还有人露出了嫌恶和唾弃的颜色;却都忍住发声质疑,将眼神投向居中的江畋。 “罗姆人?为什么会是罗姆人?”江畋略微诧异道:这个时空的罗姆人就是后世吉普赛人的前身;也是与希伯来人并称,饱受歧视的毒瘤民族之一,在世人眼中基本就是小偷、强盗和技女的化身。 只是希伯来人在历史上,频繁被世俗统治者迫害和驱逐,而不得不辗转迁徙着;而源自古代印度四大种姓之外;不可接触群体的罗姆人,则是主动在欧洲大陆上不断流浪着,依靠手工和卖艺维生。 也因为他们习惯了居无定所,也抗拒承担通常意义上的赋税徭役;所以既不能为统治者创造稳定价值,反而会影响地方风气和秩序的稳定;自然不被大多数世俗或宗教统治者所喜,屡屡迫害驱逐。 “事实上,是好几个大型的罗姆人流动聚落,主动找上我的部下;并祈求以聚落传承的神秘学识为代价,获得自由军的庇护和收容。”在一片异样的眼光中,身为警备总监的查亚拉忙不迭解释道: “因为天球之变,他们已经无法再继续流浪下去;同样在野外也是饱受异类袭击和吞噬的威胁;之前已经有多个中小型的聚落,彻底消失在迁徙当中,或是在北方的城镇中,长时间失去了联系。” “因此,他们愿意按照来自东方古老的传统,以青年男子和女性对自由军缴纳血税,以换取部落当中其他人存活和繁衍下去的机会。当然了,他们在窃取消息和窥探秘密上,同样也有擅长之处。” “血税?”江畋听到这个词语,不由有些唏嘘;这好像也是哪位穿越者前辈,所带来的某种概念。就是在大夏王朝前身的西征运动中,针对那些被征服的众多域外民族,所采取的一个特殊政策。 就是作为那些失败者族群的义务和代价之一,会被定期征收一批适龄的青年男女或是孩童;然后送到东方的领地去,其中男性会被改造成为劳工和士兵,而女性则是配给那些东土移民组成家庭。 后来这个光荣的传统,又通过君士坦丁堡内,一度受到大夏扶持的赛里斯王朝;继续传播和扩散到了西大陆;而成为诸如保加尔、匈人、阿瓦尔等诸多游牧汗国/蛮族王国,有样学样的传统之一。 “但这样还不够。”然而下一刻,江畋却是轻轻摇头道:“根据自由军的政策,他们可以保持原有的信仰和风俗,但是必须宣誓归化,并接受集体劳动的编管和安置;不然就没有他们容身之地。” “罗姆人对于自由军,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罗姆人却迫切需要自由军的庇护。所以,我为什么要为这个不对等的关系,而留下这么一个潜在的秩序隐患?至于神秘知识,反而是最无关紧要。” “谨遵您的教诲。”警备总监查亚拉闻言,连忙正身肃然应道,心中却是微微有些后悔,为什么会鬼迷心窍一般的当众提出这建议来:“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做出最为正确和合适的选择……” 如果那些罗姆人的首领不识趣的话,他自然会采取相应的手段,让那些罗姆人意识到,什么样才是最为正确的交涉态度和表达方式。这时训练总监、后备兵团长维尔夫纳的发言,转移了他的尴尬: “其实,当下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的事务,就是如今十三行省和三个大区范围内,剩余的雇佣兵和佣兵团的存在。是否需需要继续执行《民团/佣兵整顿令》,乃至采取相应的惩戒、取缔措施?” 作为昔日西兰王国的武装力量组成部分,除了王室所属骑士、军士为基础的王国军队,和地方贵族、有产者组成的民团之外;其实还存在过大量的雇佣兵和佣兵团,而见缝插针的活跃在各方战场。 只是,后来随着惊怖卿与烈日王时代的集权,以及对于地方贵族势力的打压;曾经在王国遍地开花的佣兵团也随之退潮,由此转向王冠战争等一系列的王国对外战争。其中的成分和来源也很复杂。 最初只是贵族附庸、爵士/骑士、军士家庭的次子之流;然后,又扩大到许多从属的诸侯/外国地区。比如以行军迅速和残忍闻名的布拉班特人。又比如:弗兰德斯、黑森地区的长矛兵,加斯科涅的弩手,加泰罗尼亚轻步兵,以及著名的那不勒斯弩兵。 到了后来,甚至有王国战后被遣散回乡,却不甘寂寞的士兵,开始私下联合起来兼职佣兵的职业么,而构成了会计、司库、律师一应俱全,类似商业组织的新式佣兵团体。 而在西兰王国这场走马灯的内乱当中,同样是活跃着大量雇佣兵和佣兵团的身影。只是有的投奔王党,有的宣誓效忠历代政府,有的在乡自立为民团,有的啸聚为匪类,也有墙头草式的反复横跳。 因此,在经过自由军在南方的一番征战下来后,也顺带消灭大量站在对立面的佣兵团存在;实际上残余的雇佣兵和佣兵团已经不多;而且大多数与地方的商人、行会组织,市民团体关系密切。 “不,除了里昂动乱的参与者外,没有必要再继续扩大惩戒的范围。”江畋想了想,才慢慢开口道:“然后重新发布公告,从即刻开始自由军境内的全部佣兵团体,自动解散和就地取缔。” “如果,还有人想要继续从事类似身份的职业,就必须前来郡城和省城,子哟军专门组建的公会场所,重新登记身份和接受审查,才能获得相应的从业资格和合法身份,以及使用相关的服务设施和保障条件。” “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怕我们的士兵还需要多花一些时间,才能平息其中难以接受的异见分子。”身为训练总监、后备兵团长维尔夫纳,却犹豫了下才道:“是否会影响到后续的计划……” “我就是要名正言顺的分化他们。”江畋摇摇头道:“将那些愿意合作和有所底线的潜在对象,与积习难改、不愿意接受改变的顽固隐患区分开。为此付出的代价,从长治久安上看都是值得的。” 话音未落,江畋就见一名来自特勤连队的猎人小组导师,也是鹰击流派出身的资深猎人“芒眼”奥拉森,在传报声中大踏步走了进来,一声不吭的将一份沾血的供状,递送到了江畋的面前。 随即他几眼看完这份来自唯一一只幸存飞天异类的供状后,对着在场诸位最高委员会成员道:“已经可以确认,这次的动乱与北方王庭关系密切;接下来讨论话题,就是如何做出有力的反击?”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六章 进击 初夏时节的原野中,正是绿草如毯、繁花盛放的美丽景象;然而这平和宁静的一切,很快就被成群结队骑兵奔走的马蹄,以及背负着行囊和武器,大踏步行进的多列步兵纵队,给践踏在了尘泥当中。 江畋骑乘在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背上,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蓝色的布面甲和银白色的锻钢胸甲,以及高举在空中大大的笑面金阳旗帜,所汇聚而成的洪流滚滚;沿着荒野中的道路如长龙蜿蜒向远方。 没错,作为特别委员会最后一项议题,也就是如何回应和反击,来自北方伪朝王庭的恶意;最终由江畋一锤定音做出的决定,以战争作为最直接的回应。即以勃艮第公爵家族领地为目标的军事攻略。 作为王国直属的八大王冠领之一,也是勃艮第家族发源的上、下勃艮第地区;如今被塞纳城内的那位“大胆”查理,封给同父异母弟的弗朗什——孔泰亲王,以为统辖当地大小贵族和镇守家族领地。 事实上在此之前,由马杜兰德率领的两个兵团,都已经北上打穿了安森和汝拉行省,开始围攻弗朗什——孔泰亲王领/大王冠领的首府贝桑松;但是被突然爆发的天球之变打乱了一切,而功亏一篑。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再次发起征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既然江畋已经重新露面,就足以让大多数繁琐的准备工作,就此变得相对简单起来。况且这一次只是集结和出动两个兵团而已。 编列有十一个团,四十三个连队,共计一万两千名士兵;以及三万多匹驮马和数千辆马车,一千多名辅助连队的民夫。在特别委员会的全力运转下,前后只用了三天时间的集结和筹备,就踏上征程。 当然了,这只是江畋亲自率领先发的主力部队。除此之外,在后方的罗纳等几个行省内;还有来自各个市镇的兵员,正在持续招募和编成当中,预期组建一百个补充连队,以为填充北方占领区需要。 因此,打垮和摧毁勃艮第王朝,在家族发源地的统治和军事存在的主要作战任务,还是落在了眼前这只主战部队身上。只是随着前哨骑兵的轮番派遣出去,大大小小的冲突和遭遇战也在零星爆发着。 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遇到的敌人,都不是在通常意义上的地方武装,或是残余的旧贵族势力;而是层出不穷的各种异类精怪;它们甚至已经成群结队的公然横行在道路上,而捕食和猎杀过往行旅。 只是在成建制军队和装备充足的铳炮火器面前;因为天球之变活跃起来的绝大多数异类。除了那些诡异莫测的偷袭手段,刚开始造成的些许混乱,也并不会比人类军队更加难缠,很快就被绞杀殆尽。 就算是其中间杂着一些没有实体,或是能够幻化、混淆正常感知的特殊存在。但在各种火器和爆炸、燃烧物的放射之下;也很难再继续维持得住形体,不是被找到并摧毁了凭依物,就是被消磨殆尽。 或者说,光是大规模聚集的强健士兵集群,及其高昂士气和坚定信念/信仰下,产生的某种无形叠加效应;对于这些因为各种负面情绪或是特殊环境诞生的异类,就天然拥有压制、削弱和排斥效果。 因此作为震慑和警告手段,在北上的自由军所过之处,一根根穿插着形形色色异类头颅的木杆,如同行道树或是路标一般的被树立起来;而在一些分叉的路口,还会用异类的尸体堆积成为一座小丘。 除此之外,真正能够迟滞和拖延自由军进程的,就只有年久失修或是被人为破坏的恶劣道路状况了。那些从古罗马时代沿用至今的古典大道;严重磨损的露出垒石基座,排水沟渠也被拆的七零八落。 而在这一路上,江畋也顺带静下心来重温了一遍,从各方面收集而来,关于上次天球之变的零星资料和间接记录;但因为历代王室的查禁和毁弃;在民间只剩下些类似暗黑童话和民谣、谚语的段子。 反而是历代活跃在黑暗中的猎人组织,多少保存下来的部分见闻和传言,显得更加真实和全面一些;尤其是在玫瑰行宫的地下秘藏中,找到来自西兰王国蔷薇王朝末期,王室所留下的特殊文献之后。 前一次,也是第一次天球之变在四百年前。那是蔷薇王朝的鼎盛时期,以黑底血色蔷薇大旗为首的十四支王国创始家族;在当时的第七代王朝之主琥珀王的带领下,数度击败了来自东帝国的讨伐军。 也解救了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的西帝国,而由此攫取到了山内阿尔卑斯在内,大片领地和权益。然而当时的东帝国在东方大夏的支持下,仿佛拥有源源不断人力物力,更多讨伐军集结在拉文那行省。 这时突然出现的天象异变打断了一切。西大陆都能看见天空中巨大球体,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然后频繁出现集体失踪、失联,层出不穷的异类伤人食人;导致大陆诸王国统治不同程度的崩溃和混乱。 随着许多凭空出现的异类横行肆虐,阻断了道路交通,许多偏远地区的修道院、村庄、市镇,因此再度变成了变相的孤岛,甚至是异类盘踞的废墟。那是个就连贵族领主也只能蜷缩城堡自保的时代。 甚至一些势力较小或是规模有限,地理相对偏僻的领主和骑士采邑,甚至悄无声息的被灭门和绝嗣了。东西方之间交流的海域和大陆公路,也因此断绝了一段时间,才被组织起来的军队的重新打通。 最终在一片混沌中最先恢复过来的是,高度集权的东罗帝国和东方王朝。然后才是在变乱当中重新洗牌下,变得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西大陆列国;这也是东方主义/赛里斯风尚,兴起的根源所在。 但是东帝国已经失去了统一西帝国的最佳时机,如日中天的蔷薇王朝也因此王冠坠地;乃至被世人口口相传是受到了上天的惩戒,由旁支出身的诸侯取而代之。大家都穷于应付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 但是这个代价同样惨烈,不但蔷薇王朝就此断绝,就连西兰王国的十四创始家族,也几乎绝嗣了一大半。而那些东方的那些游牧汗国,和北方蛮族的诺曼诸国;更是在血腥残酷的杀戮中频繁更迭着。 由此拥有神圣的名分和神秘知识传承的教会,反而大行其道。因为在这个严重魔改过的时空,虔诚的信仰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存在;而是真真切切具有一定安定人心,兼带排斥隐藏异类的潜在效果的。 而作为西大陆的传统强国和硕果仅存的人类文明灯塔之一,神圣布列塔尼亚联合王国,现有诸多军事修会和骑士团前身,及其所奉行的骑士道征拓传统,也起源于这个持续了好几代人的大动荡时代。 最终随着这些异类存在,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退潮和消逝。民间普罗大众异类作乱的传说,也足足延续上百年,才逐渐在人们口口相传中逐渐消失;只剩下一些牵强附会的暗黑歌谣和荒诞不禁的民谚。 按照猎人组织的历代流传的猜想。一些不愿意就此灭绝的异类,在特定环境中躲入地下沉睡和蛰伏;最终变成能量枯竭的遗骸。还有一些由此融入到当地人类的血脉中去,成为隔代觉醒小概率的传承; 但也有一些自身特殊体质,或是机缘巧合之下的人类,受到了来自天球之变的影响,而拥有超乎寻常的力量。然后由此建功立业、开枝散叶。成就了某些古老家族的源头,乃至是所谓骑士血脉的传承。 此外,随着天球之变而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各种异常生物和源自异类的素材,也成为了那些古代结社和秘密组织,得以活跃和兴起的传承之一;为此甚至在多方推动下,诞生了名为猎人的特殊存在。 所以,随着江畋向着北方的不断进军,也再度接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知道好坏的消息。好消息是,来自神圣布列塔尼亚王国的多只骑士团/干涉军,已相继从西部各个行省退兵了。 他们退却的是如此的仓促和匆忙,甚至连带不走的辎重和物资,还有营垒一起都付诸一炬。而之前与自由军进行的后续赎回谈判,也就此突然中断。似乎就此彻底放弃那些中下层的士兵和军士、骑士了。 坏消息是,随着波利娜的西线/海外军团,进入西部行省的先头部队发现;当地只剩下一片荒芜凋敝、人烟稀绝,盗匪与异类横行的残破景象。因为北方王庭多次强征粮食和壮丁,外国干涉军也将地方的收刮一空。 因此,道路两侧的大多数村庄、市镇,要么已经荒废或是焚毁;要么已经沦为土匪的窝点,或是异类的巢穴;要么只剩下一群奄奄待毙,或是嗷嗷待哺的老弱妇孺。甚至有地方开始贩卖来源可疑的肉。 因此,按照东线军团中的主计团推断,如果自由军想要进入西部诸省并且站稳脚跟,最少还要额外提供六千万磅的谷物或是类似的麦豆制品;作为持续到来年春天的军需储备,以及应对饥荒的赈济手段。 而不知道好坏的消息,则是来自首都大区内,一度失去联络多时的拉法罗学长。因为,身为御前典礼官兼掌玺大臣助手的他,随着掌管文书机要的掌玺大臣失宠,而暂时被殃及池鱼式的闲投散置在一边。 而在御前会议上,取而代之的新任王室顾问,却是一名为拉方丹的资深教士,据说出自圣拉斐尔修道院的隐居苦修士。在半年前王室游猎中,得到了查理王的青睐和新任;因此得以兼任了间谍总管职责。 就在江畋的慢慢思量间,远处的一座大型堡垒的轮廓,已然映入眼帘。 第五百零七章 长驱 阿克尔-塞南城塞,就是眼前这座大型堡垒的名称。起源于附近自古罗马时代开采至今的地下盐矿。罗马人在设置监管专营的堡垒,然后历经西兰王国数个王朝后,成为(勃艮第)大王冠领的门户。 因为建立在山丘之间的孔道要冲之处,又有附近大河引来的护城河环绕;天然就形成了多重的人工险阻。然而,当自由军的士兵开始列阵,并且展开了打击连队的炮兵,准备进行火力试探和侦查。 突然城塞的圆柱形门楼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旗帜,就毫无征兆的翻倒了下去,然后升起来一面十分显目的白旗;紧接着,连接护城河上桥梁的门闸和拦栅,也相继升了起来;露出敞开的幽深门洞。 随后,全员由清一色的传承骑士及其扈从,组成的一整支特攻连队作为前驱;策马狂奔着涌入这座城塞之后,不多久就城头上相继树立起来,代表自由军的笑面金阳旗帜。自此这座城塞轻松易手。 半响之后,当江畋也策马进入这座大型城塞,并且检视当地投降守军的时候;却发现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只有少数军官才有稍微体面的甲胄;而大多数人正在狼吞虎咽自由军发放的面包干。 作为现有千余名守军的领头人,也是这座城塞当中硕果仅存,军衔最高的一位疤脸上尉;则是一边心满意足的打着饱嗝,一边小口喝着克莱蒙产的淡啤酒;对着将江畋坦诚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上帝保佑,感谢您的慷慨,我和我的士兵们,好久都没有如此吃饱过了。”“不瞒大人,我和我的连队,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补给的车队了。”“为了喂饱自己,我们已经变卖许多东西。” “军饷?这个玩意自从天球之变之后,我们就再没有见过它了。”“当地出身的士兵,几乎都已经跑光了;剩下的这些人,都是当初随莫蒂勒大元帅的弗兰德斯军团,一起南下的边疆区士兵。” “后来,莫蒂勒大元帅死了,救国同盟军也没了;我们跟着朗布勒将军,来到了首都大区接受整编;”“朗布勒将军变成了索恩的高官,我们也随之到任;然后,又被指派为孔泰亲王的部下。” “原本城塞内,是拥有三个守备团,十一个连队,三千五百名士兵的编制。”“但自从我们到任之后,来自大王冠领的命令,就在不断的抽调走士兵、装备和物资;实际上只剩下一个团的人。” “然后又发生了天球之变,我们就与省城和王室总管,基本断绝了联系了。”“紧接着,可以交易的商旅和行人,也不见了踪影。”“附近的盐矿矿区和几座村庄,也不知道为何被废弃了。” “也有人试图携带武器逃走,但是追上去的士兵,很快就发现他们在道路上残缺不全的遗骸。”“剩下的人不敢再轻易的离开城塞,就只能依靠其中寄存的物资,苦苦的煎熬过前一个冬天。” “在因为饥饿和病痛,死了一部分人之后,我们总算等到了春天。”“这样,依靠在附近的山林打猎和采集食物,剩下的人才坚持到了现在。”“然后,您的军队就来了,我们也不想继续战斗。” “大人,我有一个卑微的建议。”说到这里,这名脸上刀疤纵横的上尉,犹豫了下才道:“如果您依旧能提供充足食物,在前往首府的沿途城市和据点中,其实还有许多弗兰德斯军团的旧部。” “……”江畋闻言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即向着天上一挥手;刹那间凭空出现的硕大面包棍和盆大的干奶酪,如同雨点一般的掉落而下;又在周围投降守军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堆积成一座小山。 “神迹!”“这就是神迹!”下一刻,包括这名上尉在内的所有守军,都敬畏而无比虔诚的五体投地在地上;而那名疤脸上尉甚至爬到面前试图亲吻江畋的脚尖:“圣者,我一定不会令您失望的。” 而随着阿克尔-塞南城塞的转眼易手,无论是作为(勃艮第)大王冠领,还是临近的索恩、卢瓦尔、弗朗士、涅夫勒、科多尔诸郡城的门户,都已经被打开了,只剩布雷斯平原河谷上一路的坦途。 因此,在自由军的一路推进,以及来自前弗兰德斯军团成员的一路劝降之下,一座又一座萧条凋敝的城市和沿途的军士据点,就此举起了白旗或是宣告为不设防的所在;但自由军也没有过多停留。 因为,随后跟进而来的南方行省商队,满载着各种民生所需的物资;像是沙漠中遇到的甘泉一般,迅速滋润着这些饱受动乱和灾害困扰的地方,生活资源短缺日久的市面,令其变得重新活跃起来。 而那些沿途收降并解除武装的士兵,除了一小部分被甄选收编;其他的人也会在后续跟进的补充连队监管下,开始修缮桥梁和拓宽道路;砍伐和清理大路沿线二十里以内的森林,减低商路的威胁。 最终,自由军武装游行般的北上征程中,所爆发的第一场战斗;却是在(勃艮第)大王冠领的首府第戎城外。因为,这里可以说是起源于此的勃艮第家族影响力最为深厚,旧贵族最为富集的区域。 因此在这里除了本地贵族联军,还聚集了来自邻近香槟行省和阿登行省的诸多民团,以及另一处弗朗什——孔泰亲王领/大王冠领的援军;组成香槟、阿登、孔泰和勃艮第四个军团,号称五万之众。 然后,由围绕着古老的第戎城,这些北方王朝阵营的军队,又依靠地势、穷尽地方民力建造了许多的堡垒,以为城防上的呼应和护翼;并且让香槟、阿登、孔泰三大外援军团,分驻东西南三面。 而在城市北面就是地势险要,难以迂回翻越的科多尔高原。这样只要其中一方遭到攻击,就可以同时得到其他方向上的策应和支援;一旦在战斗中纠缠和相持不下,就会遭到城内勃艮第军团突袭。 而这就是自由军刚刚抵达第戎城附近,在一场遭遇的前哨战中击溃数百名,试图埋伏在山林中半道突袭的民团后,从几名本地贵族出身俘虏口中;所轻而易举得到的当下基本城防布局态势。 另一方面,因为这里是勃艮第家族的大本营和老巢,也是保守派和旧贵族势力最为浓厚的地区;因此在五月风暴之后,历任王国政府更迭中,虽然地方上也起了一些波澜,但是都很快被迅速扑灭。 因此,无论是那些地方兴起的自由派、共和派、宪政派还是宣誓派,或者干脆就是杂七杂八诉求的小政治派系;都被乘机吞并掌握了当地大王冠领的勃艮第家族,所残酷的镇压和剿杀、清算殆尽。 而在行事最为激烈时,勃艮第家族以为血月惨案中的王室报仇为由,几乎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政治犯和嫌疑分子,被送上绞刑架或砍头台;甚至连一些历史悠久的贵族家庭、名望人士也不能幸免。 因此如今的第戎城内,除了一些商人的只言片语之外,自由军也严重缺少合格的情报来源和消息渠道。只知道身为四大军团总帅的,就是勃艮第王朝之主,查理一世的弟弟孔泰亲王路易·约瑟夫。 当然了,虽然第戎城内的消息很少,但是关于这位私生子出身的孔泰亲王路易·约瑟夫,早年相关的轶事和传闻就为数众多了。比如,上一代勃艮第大公爵的私生子众多,路易·约瑟夫只是其一。 但是,相对于那些被安排进入修道院,或是成为地方教堂主教,或是过继给下级贵族,乃至成为家族封臣、附庸领主的私生子女们;这位私生子路易·约瑟夫的经历,就要更加丰富和复杂的多了。 他很早就在离开转为贵族子弟设立的王立荣勋军校;然后却纠结了一班同伴,在国外充当起雇佣军来;长期转战和活跃在西帝国和东方游牧汗国的战场上;因此当他被召回家族时带着一支佣兵团。 也因为他带来的这支佣兵团,大大缓解了家族的压力;因此在前代公爵的临终见证下,他也被追认为家族分支成员,授予“罗贝尔”的姓氏。后来王室灭绝的血月事变之后,五大公爵进入首都。 但是短暂的五大公联合执政,最后却催生了惨烈的政治谋杀和侵轧,最后又演变成为在首都大区的持续内战。而刚刚继任勃艮第大公爵的查理,也在首都的乱战当中,因为战败而失去了联系。 消息传回到第戎城之后,勃艮第家族内部也发生了动摇和混乱;但是正是这位掌握了部分家族武装路易·约瑟夫,主动站了出来坚定支持了宗家;并狠手镇压来自家族其他旁支的野心和躁动。 然后,又率领家族留守的私兵和附庸骑士,在大王冠领内不断的东征西讨,陆续击败了乘乱而起,想要挑战勃艮第家族地位的若干贵族势力和宿敌;又在新旧王党的交加围攻下,保住了第戎成。 因此,当蛰伏日久查理一世重新露面,从首都五大公的乱战中绝地反击成功,而击败最后的胜利者得到“大胆”的绰号,就此从首都抽身而退时;事实上掌握了家族的路易·约瑟夫却主动退让。 故而,当大胆查理以两大王冠领为根基,再度起兵入主首都建立王朝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委任他为弗朗什——孔泰亲王,而负责监领起除了家族发源地勃艮第之外,另一大王冠领的全权职责。 而负责留守家族领地的孔泰亲王路易·约瑟夫,也似乎从未辜负过新任;而在镇压周边行省的诸多政治派系,和平定地方自立势力叛乱过程中,得到了诸如“捍卫者”、“血色亲王”的绰号。 因此,这是一个军事素养和政治斗争经验,都相当丰富的潜在对手。然而,江畋正在听取部下汇报间,突然就得到了前哨的告警;城南正面战场堡垒战线内的孔泰军团,突然就主动出击了。 第五百零八章 临战 既然是以孔泰亲王命名的军团,那作为领军的军团长,同样也是孔泰亲王的至亲之人;长子费德罗。他此刻就站在一处靠近前沿的堡垒群之一的塔楼上;眺望着着自己麾下出阵的军队。 只见他带着精工编制的假发,脸上涂满了加了香料的雪白铅粉;全身用镶嵌着宝石的米兰铠甲,华丽的勋章和绶带、流苏、金质项圈,脚下蹬着高跟木鞋,光是站着如花孔雀般的显目。 而簇拥在他身边的,同样是一群衣甲华丽的军官,以及长相俊美、身穿绣袍、手持仪仗的侍从;甚至还有一小群手持乐器的乐队,以及明显来自教堂唱诗班的少年;随时待命准备演奏。 而在远方的原野上,率先出阵是黄色武装衣和短链衫的勃艮第长矛手,和环甲罩袍的(市民)轻装剑盾兵;所构成的十数个连队大方阵。紧随其后是鳞甲持戟的重步兵和花色雇佣轻骑。 而后在鼓号声中的持续催促之下,大群身穿褐色皮甲、手持钩镰棍锤的武装民团;混杂着成群结队、旗帜杂乱的贵族私兵;也在两翼缓缓聚集起来,又在推进中逐渐变得队形散乱起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阵列中,还有七、八个布衣圆盔的弓箭手连队;以及若干个穿着牛皮外套背着方形木盾,来自南意大利城邦的雇佣兵弩手方阵;在各自队长的引领下沉默寡言缓缓推进着。 最终作为殿后和督阵的,是足足上千名披甲骑士、扈从骑兵,及其两倍于此的武装侍从;他们所高举的旗帜和家徽标识;连同身上的大片甲胄反光,就像是金属丛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而他们此刻所集结和候命的位置,也在城郊原野上的多座堡垒和塔楼驻军,及其弩炮和其他投射武器的支援范围内。而围绕着这几座堡垒所建造的防线内,已升起准备食物的炊烟袅袅。 这就是弗朗什—孔泰(大王冠领)军团的全部力量,整整一万四千名士兵;除掉那些留守堡垒防线的部分士兵之外,剩下绝大多数的战斗力量,都已然出阵在了第戎城南郊的原野之中。 “朗多贡将军,难道您也觉得,我们是在与一位传说的圣徒作战么?”身为军团长的费德罗公子,突然开口道:“不然您为什么要如此郑重动用所有力量,还要请求其他军团的支援?” “不,我从来就不觉得这些南方的叛逆,是受到天主所眷顾的存在。”然而被询问的对象,却是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道:“我只是根据亲王的指示,稳妥认真的对待每一个敌对的势力。” 说话的是一名额高眉阔,长相方正,须发浓密如狮子的老将朗多贡;也是实际掌握“孔泰兵团”日常军务的副手;前身则是西帝国拉文纳军区前线的资深军官,好几代人都在军区服役。 只是后来随着卫戍长官受了牵连,不得不隐姓埋名成为了,活跃在北意大利和大陆东部战场的一名佣兵头目;直到遇上早年的孔泰亲王并宣誓效忠,才得以以亲信和心腹身份安定下来。 因为他是外国人,所以在抓捕新旧王党在内那些政治派别,和杀戮地方异己分子的任务上,用堪称血腥而残暴的手段,给孔泰亲王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卷;因此被委任为孔泰军团副手。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孔泰亲王安排给自己的唯一成年子嗣,兼带继承人的一道重要保证措施;确保军团不至于因为长子费德罗的突发奇想,或是其他一些荒唐举动而造成较大损失。 毕竟,作为大公爵家的私生子出身,也是贵族之中少有的异数,孔泰亲王早年奔走转战在外。直到回归家族并获得分家资格之后,才得以在前代公爵的安排下,迎娶阿尔萨斯伯爵之女。 因此,费德罗算是孔泰亲王四十多岁以后的老来得子。但因为某种原因,被一直放在勃艮第公爵的本家,进行抚养和教育;也养成了一身与孔泰亲王的军伍作风,格格不入的轻佻浮夸。 因此,如果没有得到这位副将支持的话,费德罗能够指挥和调动的,只有自己那只衣甲光鲜的贵族子弟卫队/骑兵连队而已。好在费德罗虽不善军务但并不算刚愎自用,多少能听人劝。 因此,朗多贡才难得支持了他出兵试探的建议;或者说,在城内城外近在咫尺的三个军团,作为潜在的支援和后盾情况下;他也想试一试,这支贸然深入勃艮第地区的南方军具体成色。 或者说,作为非常设和世系头衔的孔泰亲王继承人的费德罗;也需要一场战斗,来获得荣誉和功勋。这样才能在孔泰亲王的运作下,迎娶来自邻近的藩国——洛林公国的小女玛丽诺尔。 然后,籍此获得洛林公国的优质铁矿石和惯于山地作战的洛林士兵。因此,年轻费德罗公子也只是无趣的别了别眉头,就转而他顾道:“我也不相信,那些南方的叛逆中会有一位圣徒。” “就算天主垂悯世人,要让一位圣徒行走于世间,那也不该诞生在一群出身微贱,而毫无道德和体面的卑鄙之徒当中。”随即他又补充道:“所以,这定是那些卑下者欺骗世人的诡计。” “也许是某位觉醒了特殊血脉的下位骑士,也许是某些炼金术士招摇撞骗的戏法;甚至就是马戏团和歌舞班子里,那些令人炫目的障眼法。只是那些愚夫愚妇们难以辨别真伪而盲从之?” “但依旧不可以掉以轻心的。”然而,老将朗多贡却是微微摇头道:“毕竟寻常的戏法和诡术,可是没有办法欺骗整个普罗斯旺地区的骑士家族,更不能令他们暗自尊奉那位为骑士王。” “所以,作为南方叛逆的那位首领,就算并非真正行走大地的圣徒,也应该是觉醒了大多数骑士传承,所无法企及的古老血脉能力;才能令他们背弃了原本的荣耀和尊严,群起追随之。” “就算他是古老血脉的觉醒者,又如何?”费德罗公子却是轻佻的笑了起来:“天球之变后,王国逐渐觉醒的血脉与能力者,也在与日俱增;但是他们何尝能够对抗的了军队和权势呢?” “您在父亲的宫廷里,也亲眼见证过了,那些投靠王室的能力者,还有血脉觉醒后的骑士们表现;就算是那些在民间传说中,异乎寻常的存在又能如何;最后还不是要寻求王庭的庇护?” “军团长,请您慎言!”然而老将朗多贡却是突然正色道:“看来您与那些异类,私下接触的过多了,已然忘记和它们的诡异与危害性;您要明白一件事情,它们只是王庭利用的道具。” “而不是亲王可以信赖的部下和臣属,更不是可靠的盟友和对等相待的势力;如果您和您的亲随继续与这些异类来往,我将请求教会举行专门的弥撒,鉴定您的精神状态是否受到影响。” “朗多贡将军,你实在是小题大做了。”费德罗公子却不免有些尴尬的讪笑道:“当初,我也只是出于好奇,想要尝试一下,与正常人类完全不同的某种特殊乐趣而已,并未想过更多。” “作为亲王的继承人和军团指挥官,您本来就不该与这些藏匿黑暗的特殊存在,存在过多的牵扯和羁绊。”朗多贡摇头道“因为在发挥完它们的最后价值之后,就要注定要被舍弃掉的。” 这时远方的鼓号声声再度响起;却是行走在最前列的勃艮第长矛手,和第戎(市民)轻装剑盾兵;已经开始逼近敌军临时设立在山坡上的阵线了;这时处于两翼的弓弩阵列也开始加速。 只见他们三五成群的越过,拉长散乱的各支民团阵列;然后又在面对山坡的最大射程边缘内,开始迅速排成数行的横队;在口令声中齐齐拉开了弓弦;然而抢先响起的却是连片轰鸣声。 只见山坡上自由军组成的蓝线阵列,突然间就相继退散而走,而露出了一排箱式大车组成的阵垒;以及架设在阵垒间隙当中的诸多炮口;在连片的烟火喷吐和轰鸣不绝中射出灼热球弹。 这些预设好射角的球弹,几乎是凌空呼啸着划出一道道低矮的抛物线;接二连三的大多轰砸在,涌上前来的长矛手和剑盾兵丛中;也有少量正中在两翼搭箭待射的弓箭手和弩兵前列中。 刹那间,随着被横冲直撞的球弹,所捣烂、撕碎和贯穿、炸裂的血浆、断肢;在人群的缺口当中接二连三的迸溅、翻飞而起;凄厉异常的哀呼惨嚎,和被打乱阵型的惊呼乱叫充斥一时。 肉眼可见好几个推进最前的方阵,也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和混乱;却又在涌上来的后队逼迫和挤压下,不得不继续奔走向前。而两翼弓弩阵列虽只有微乎其微的伤亡,却也受惊乱射一气。 结果,绝大多数漫射的箭矢,射空在了车垒外围的空地和挡板上。因此,在弓弩队中的士官呵斥和严令之下,他们也不由自主的再度列队向前推进;只为了获得更加精准和密集的射界。 然而,在车阵当中再度响起了一片炒豆一般的乒乓脆响;刹那间位于诸多横队的前排,正在以密集队形行进的城邦雇佣弩手,就像是被空气中无形的鞭笞抽打着,残差不齐的冒血倒地。 (本章完) 第五百零九章 鏖战 火铳放射的声响一片紧接一片,几乎无穷无尽的毫无停歇之时;而在车垒当中,排成上中下数行的自由军士兵,也像是运作娴熟的机械一般,紧接无暇传递着一支支装好、射空的火铳。 而已经冲到了平缓山坡下的勃艮第矛手和轻装剑盾兵,就像是耗尽了士气、血性与勇力一般,再也没法向前推进分毫;就丢下一地尸体和哀鸣的伤员,一阵接一阵相继溃乱、逃散开来。 而当第二轮完成装填的炮轰声想起之后,就连那些仓促而匆忙退出火铳的射程内;在来自军官鞭笞和刀剑威逼驱使下,重新集结整队的弓箭手和弩兵;也再度出现了动摇和逃亡的迹象。 但是这一次炮击的目标,却是从容的越过了大多数弓弩阵列的头顶;而轰然弹跳溅落在了他们身后;那些在进军途中主动放慢脚步,迟迟未能上来汇合和掩护的地方民团、贵族私兵中。 刹那间就有十几面不同家徽的私兵旗帜,轰然倒下或是被打断、摧折成数截;也迅速导致了这些旗帜所属的私兵,在惊骇莫名中狂胡乱叫着转身就逃;连带裹挟冲动了更多的民团士兵。 因此,来自孔泰军团两翼的进攻势头,在还未完全展开的情况下,就乱哄哄的随之崩解离析了。然而,他们这一逃就掏出了一里之外,逃到了后方堡垒和塔楼的射程之内,才被遏制住。 充当督战队的骑士扈从和武装扈从,也相继涌上前来,大声呵斥和叫骂着杀死一些人,将他们重新驱赶回了战场当中。与失去掩护而仓促溃退下来的弓箭手和弩兵,暂时混编做了一处。 与此同时,中路大队鳞甲持戟的重步兵;也终于抵达阵线前方,挡住了长矛手和剑盾兵的退散。而成群结队的杂色雇佣轻骑;更是绕过了山坡正面;尝试从敌方阵垒的侧后方发起攻击。 然而迎接他们是看似单薄的数行,手持斧枪和战戟的长枪连队士兵,以及一道毫不起眼的壕沟和胸墙;下一刻,这些来自雇佣军的轻骑兵,就毫不犹豫的三五成群投掷出手斧和短标枪。 然后,提马纵身纷纷一跃而入,被击倒的长枪连队缺口当中。顺势拔出鞍具上的马刀和迅捷剑、短钩矛,拨打挡隔开攒刺而来的斧枪和长戟;想要更进一步的突破外围长枪连队的阵列。 然而却冷不防身形一顿,相继人马嘶鸣的惨叫起来;因为他们被布置在壕沟与胸墙之间的无形事物给阻挡住;那是一条条带着钩刺的铁丝拦网,直接深深嵌在这些骑兵的马腹和大腿上。 这时,在吹响起来的哨子声中,那些手持斧枪和战戟,身穿半身胸甲的长枪连队士兵,也迅速全体动起来;刹那间的利刃交错切割在,被阻困在铁丝拦网和壕沟、胸墙之间的轻骑身上。 只见成排的人马血线迸溅,器脏流淌;惨叫哀鸣着轰然倒地。而后涌来的轻骑见到这一幕,却是当场呼啸大叫着失去了继续进攻的勇气和决心;不顾一切的在转向火铳攒射下掉头就跑。 …. 但是,这时在剩余长矛手和剑盾兵,轮番冲击的持续掩护下;孔泰军团蓄势待发的重步兵,也一鼓作气冲上了山坡。挥舞如林的月刃战戟,几乎就要触碰到了正在替换武器的火铳阵列。 然而,下一刻大片烟火迸射而出的连声轰鸣;瞬息之间就淹没了这些持戟重步兵的阵线。那是双份装弹的散弹放射,如同一道道小范围的扇形风暴一般,血洗了这些涌到阵前的重步兵。 他们身上的铁鳞甲和镶铁片的武装衣,根本就没法抵挡近在迟尺的铅丸和铁渣暴击如雨。就被轻易的击穿打烂身体,摧折了武器;化作四分五裂的残肢断体和血肉碎片,反向喷洒而出。 就像是在拥堵在阵线前的人丛中,瞬间轰开了许多个血淋淋的缺口。近在迟尺的烟火烧灼和刺激,巨大 轰鸣的震慑和冲击;也让战线中幸存的剩余重步兵,头昏脑涨的失去感知和斗志。 转眼之间,他们就被车垒下方和缝隙中,所探伸出的尖刃和刺剑,纷纷的刺中大腿和小腹上,铠甲防护的间隙;鲜血迸溅的纷纷栽倒在地。紧接着火铳再度放射,又打倒贯穿更多士兵。 又有手持小圆盾和军用直剑,穿着连身锁链衫的自由军白兵连队;敏捷异常的从车垒上争相飞身跃下,砍杀在一片混乱的孔泰军团重步兵当中;也再度将他们尸横累累的驱赶下了山坡。 紧接着更多涌上前来的人潮,在持续放射的密集火铳爆鸣声中;像是被拍碎在礁岩上的海浪一般;扑倒和溃乱了一波又一波。就是再也没有能够越过,那条无形存在空气中的鞭形死线。 而每当大炮的轰鸣声响起,往往就是阵前又一轮攻势,土崩瓦解的时刻。而这时除了后方督阵的披甲骑士,骑士扈从和武装侍从之外,孔泰军团的其他部队都遭到不同程度的惨烈损失。 然而,虽说身为军团长的费德罗公子,已经被这惨烈的一幕震惊的久久没有开口;但是作为副手的朗多贡将军,却似乎不为所动的慢慢开口道:「原来,这就是南方叛逆的最大凭仗。」 「看起来,我们的士兵损失不小,就连来自贝桑松的重装戟兵,也遭到了严重的挫败。」随后,费德罗公子才用一种咏叹般的语调道:「是否需要重新调整部署,替换进攻的序列么?」 「不,让他们继续保持进攻态势,直到无力攻击为止,哪怕多吸引一些敌人的和火力也好。」老将朗多贡却是轻轻摇头道:「请您记住,只有贝桑松的骑士团,才是孔泰军团的根本。」 「发出信号,让西面的香槟军团,和东面阿登军团,正式进入战场了。」接下来,他对着身边手执红盾边黄蓝斜条纹章大旗的掌旗官道:「接下来,我们需要挤压和逼迫敌人离开阵垒。」 然而,就在来自东西两个方向的军团,相继逼近之际;江畋却在后方使用了预制的板材和建造模块,已经初具规模的营地里,用力搅动着一口小队士兵专用的大炖锅;将浓稠锅底舀起来。 …. 「嗯,甘蓝、卷心菜,风干的血肠,碎奶酪和蘑孤干?还有图卢兹的海鲜酱?」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判断着汤底里的成分;然后又拿起一块贴在锅璧上的军用饼干,沾着汤汁吃的有滋有味。 而在他身边,不断有传令的士官和候命的尉官,流水般汇报道:「总帅大人,第四团、第六团的阵线,与东面的敌军持续接战。」「第五团、第八团和第九团的衔接处,遭到西面敌阵的骑兵突击」 「负责中线的第二团勒布尔少校声称,之前的战斗伤亡不大、士气依旧高昂,无需进行轮换,请求继续作战下去;」「中线的敌军攻势再度溃散了,特攻连队和骑兵连队,请求主动出击。」 「告诉勒布尔,不要逞强,更不要夺走属于友军的荣誉和功勋。」这时候,江畋才放下金属汤碗而平静的说道:「至于特攻连队和骑兵连队,现在进场还太早了,得等到敌军的骑士出阵。」 「总帅大人,」然后又有人紧接着汇报到:「配属中线阵垒的第二打击连队,有数门大炮因为连续发射的过热,而发生了爆燃损毁,连带损失了半个基数的弹药。请求后续的补充,」 「那就立刻补充给他们。」江畋点点头道:「告诉他们哪怕放慢射击的速度,也要确保操作士兵的安全;武器损毁了可以再补充,但是熟练的炮兵却是宝贵的;炮兵阵地也一定要留有余力。」 「现在,还没有到我们全力以赴的进攻回合,所以请相信正在奋战中的那 些战友。」然后,他又转身对着众多聚集在身边的将士笑道道:「接下来好好的休息和进食,而我始终与你们同在。」 不久之后,江畋就重新回到了设立在山坡上的临时望台;在这里可以看到围绕着这一大片坡地,延伸向左右两翼厮杀震天、枪炮轰鸣的战线;其中一部分,已经与东西两面敌势犬牙交错在一起。 显然相对于正面战线中,因为持续进攻受挫之后的颓势和乏力;来自东西两面生力军的攻击性和战斗意志,也更加的强烈一些。然而依靠高度强化的视力,江畋也可以看出其中细微的差别。 比如东面高举红底白色月季旗帜的香槟军团,拥有大量身穿褐色钉皮甲、手持棍锤和刀斧的迅捷步兵;而能够在战场上自发形成类似散兵线一般的,来降低对面自由军横队排射火器的杀伤效果。 而西面高举着白底绿纹山岳旗帜的则是阿登军团,配备了大量可以一边小跑,一边持续发射的猎弓\/短弓手;在他们不计伤亡的箭发如雨之下;掩护着紧随的成群半甲剑士,接连冲进射击阵列。 而在主动进攻的东西两线,都取得了不同程度的突破之后;位于正面中线的孔泰军团,也再度出现了新的变化。那些应付性冲到火铳排射范围内,就毫不犹豫转身溃散的民团,突然左右奔逃开来。 在大片尘烟滚滚之中,有好些躲闪不及的残余民团,惨叫着被践踏在马蹄之下;一支身穿华丽罩袍和全身甲胃,头盔羽毛抖擞的重装骑兵,赫然穿透了战场烟尘滚滚的遮掩,距离前沿不足百米了。 却是隶属于孔泰军团的骑士团\/骑兵连队,终于按捺不住出动了。然而这一刻的江畋,却突然转对身边的参谋和传令士官道:「让西线第九团停下脚步,就地重新整队收缩,他们已经太过突出……」 猫疲 第五百一十章 鏖战2(4500大章) 然而,江畋的话音未落,战场中就再度出现了变化。西线过于前出的第九团侧翼;一大片茂密的森林当中,突然间就如泄洪一般的涌出了好些伏兵。只见他们半身赤膊,而双持大剑和曲刃大刀。 脸上和露出来的身体部分,还涂着花花绿绿的油彩,就像是某种野兽一般的咆哮嘶吼着;转瞬之间就像风一样的冲过短短的距离,争先恐后的扑杀进了,仓促转向应敌的第九团的火铳连队当中。 竟然是来自大黑森地区的日耳曼蛮族剑士;出身密林部落的他们,以主动放弃大多数防护,而格外突出迅捷和攻击性著称;擅长以森林的伪装为掩护,从近处成群结队冒出来发动突然袭击和埋伏; 据说还长期外敷内服特殊药物,来确保战时可以暂时无视伤痛的作战狂热;因此,他们通常也被称为暴风剑士;曾经给罗马时代的军队,乃至是法兰克王国的征服大军,造成严重的麻烦和困扰。 但也就是困扰了,而无法升级道真正意义上的眼中威胁。因为在罗马军团严阵以待的龟甲盾阵和野战工事面前,在武装到牙齿的法兰克贵族采邑骑兵和面前;失去突然性的暴风剑士很容死伤殆尽。 因此,在罗马军团的持续推进和打击之下,在法兰克王国一代雄主查理曼大王的征拓转战中;这些林中日耳曼部落的生存空间,越来越狭窄越来越衰微;直到东帝国的再兴摧毁了法兰克王国霸业。 这些依靠黑森林掩护和庇佑,而始终保持了相当原始传统的林中日耳曼蛮族,才得以保存和延续。乃至在前一次的天球之变大冲击中,适应变化而重新兴盛起来;成为西大陆诸多特色雇佣兵之一。 但是不管怎么说,作为远程射击部队的火铳连队,一旦让这些轻快强攻的特色兵种,轻易的靠近并且冲进了队列当中;就是一场灾难性的后果。大多数铳手奋力挺举起来的枪刺,被轻易一劈两段。 刹那间残肢断体与血雨腥风漫天飞溅;最前列的一个大队,刚刚打出一排参差不齐的放射;就瞬间被他们给冲散、击溃了,然后又毫无间歇的顺势,将第二阵的大队给捅穿,轻而易举切割开来。 直到第三大队的阵列,才因为装满放射的火铳稍有停滞。但是,他们就像是无畏伤痛一般,紧接无暇的践踏着倒下的伤员和尸体,又一鼓作气冲进了第三大队的阵列,剑刃挥舞着肆意砍杀开来。 而这时另一支长矛/白兵大队,才绕过溃乱的同袍阵型,迂回到了他们侧翼;而怒吼着发起了冲击和突刺。但是事情已然晚亦;随着前沿连队的崩溃和散落,第九团的阵线也露出明显缺口和破绽。 虽然这支长矛/白兵大队,依靠阵列成功刺倒了好些日耳曼蛮族剑士;但是混杂在阿登军团攻势中,一支身穿短皮甲,手持单刃斧与小圆盾的杂色队伍;也见缝插针的贴近了他们挥砍混战成一团。 而更多来自阿登军团的半甲剑士,也争相涌入并且扩大这个缺口,与缺少工事掩护的其他几个连队,近身厮杀成一片;眼看就将第九团的阵线杀得节节败退,肉眼可见的不断挤压凹陷进去一大片。 阿登军团原本被驱散的猎弓/短弓队伍,更是重新集结跟进上来,而用近距离的弧线抛射;压制起其他试图靠拢支援的连队。但是在孤立起来的第九团团旗下,汇聚起来的士兵依旧在拼死抵抗着。 直到后方完成阵地转换的打击连队,数十个炮垒齐声轰鸣放射;将低矮抛射的球弹轰击在,争先突破阵线的敌群后方,血肉横飞的扫击和清空出一大片空白。也暂时打断了阿登军团的后继势头。 而利用这个短暂的缓冲,在溃乱和伤亡中损失过半第九团残部,这才得以在被射击的百孔千疮的团旗之下,停下被挤压、逼迫的不断后退的脚步,而重新背靠背组成了,若干严重缩水的小方阵。 而后,作为生力军/预备队的一支掷弹兵连队;也穿过了诸多工事,悄然出现在了第九团残部的后方;然后对着咆哮声中重新涌上前来的,赤膊油彩的日耳曼蛮族剑士;骤然投射出一排带火球弹。 “全体蹲下!”“盾牌遮挡!”“自行寻找掩护!”在第九团残部的小方阵中,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嘶喊声;随着头顶上飞过球弹,刹那间他们齐刷刷的蹲伏下来;同时将仅有的盾牌遮挡在身前。 下一刻,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轰鸣震响,随着成排成片迸溅而起的沙土和炸裂开来的烟火滚滚;刹那间淹没了交织在一起的敌我战线。片刻硝烟散去之后,小方阵上已然是东倒西歪的多处缺口。 但是,作为他们当面之敌的蛮族剑士和圆盾斧兵,则是更加的凄惨和惨烈;只见遍地都是被炸断的腿脚和手臂,或是肠穿肚烂的流淌一地,满身皮开肉绽的血粼粼一片;横倒在汇聚血泊中哀嚎着。 剩下依旧能够站立的敌人,也是口鼻溢血、头脑嗡鸣着;暂时失去了大多感知和行动力。失魂落魄或是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任由近在咫尺的第九团残部,散开阵型而退入后方重建的防御工事内。 但是,一些距离稍远而影响较轻的半甲剑士,却是不管不顾的冲过、推倒,这些暂时失去战意的同伴;又踩踏着他们不知死活的身体,再度衔尾扑杀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后方短弓手的再度连射。 下一刻,他们就被临时设立的拦栅背后,整齐排射的火铳打得东倒西歪,势头顿时一窒;然后又一排飞舞的球弹,越过了数十米的距离,落在了他们身后;这一次却是在脆裂声中骤然腾燃起火焰。 短时间内,这些爆燃四溅的火花,就沾染在了附近的剑士身上,烧灼着他们惨烈的惊叫呼号起来;但是更多在地面流淌的火焰,则是汇聚成了一段段汹涌的火墙,也将这些突入之敌暂时分割开来。 而在火焰的阻隔之下,被困在阵线之内茫然无措、各自为战的蛮族剑士、圆盾斧兵;很快就被密集的排射给打倒在地;待到火势重新减弱已没有可以站立身影。自此,西线阿登军团攻势基本瓦解。 然而,在东线的香槟军团战线上。率领东线香槟军团的军团长,也是香槟行省的高官、莫城伯爵阿达尔贝特;及其麾下的乡土/缙绅骑士连队和行省民团,却是陷入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苦战之中。 虽然,他们成功打开了多个突破口,冲进了自由军的第四团、第六团,所布防而成的大方阵间隙;但同时也陷入了多面夹攻的陷阱;几乎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几乎在前后左右都在受到持续攻击。 无论是轻甲的迅捷步兵,还是来自地方民团的山地骑兵;都在这些绞肉机一般的大方阵,所刻意留出来射击界限的间隙中;一波紧接一波的挤压和碰壁之下,死伤累累乃至在迅速的损失殆尽。 阿达尔贝特率领着缙绅骑士组成的亲卫连队,左冲右突的一次次将溃散的民团士兵,给聚拢起来,但是当他重新率队转移的时候,这些只能步行跟随的民团,就会再因为跟不上而掉队或是溃散。 与身为阿登军团主将,但除了王室的姻亲身份,其他就平平无奇的特鲁瓦侯爵不同;莫城伯爵阿达尔贝特,则是一个旧贵族中的异类,少数坚持传统的顽固派中的顽固派,而一度被称为老古董。 因为在诸多王国贵族,还几代人都纷纷将领地家业,委任给包税人或是王国代官,就纷纷前往首都大区,享受繁华生活和亲近王室便利的同时;他却依旧坚守着某些雷打不动的传统而留在领地中。 比如在生活中始终如一的敬畏和礼拜天主、尊奉王室而履行封臣义务;同时严格的管教和约束子女和臣下、附庸;亲自管理领地和定期巡视、操练武艺,仿佛还活在天球之变之前的中古时代一般。 因此他生活中也极其重视古老的传统,奉行严格而有规律的日程;尤其是尊卑上下礼仪。为此还亲自驱逐、惩戒过领地庄园内,名声不好的商人和游民、浪人。然而首都的事变让他一切就此崩塌。 因此,阿达尔贝特毫不犹豫抛弃了,省城守备长官的职位;回到自己的庄园整备武装。又拒绝了拥王/宪政派委任的,省城首席法官职位;然后,还毫不犹豫袭击并杀死,新政府委任的高官和守备。 因为在他的眼中,无论是拥王为名的宪政派,还是那些复古的共和主义者,颠覆现有一切的自由派;任何敢于凌逼和践踏王室高贵血脉的存在,都是让王国陷入动荡和灾难,不可饶恕的乱臣贼子。 更别说那些乘乱以下凌上,试图颠覆和摧毁王国封建体系的底层暴民和贼党;因此,他不但在自己的影响范围,严厉禁绝类似相关的异端邪说;还为此亲手处死了自己看好而定下婚约的封臣骑士。 随即他很快就成为了香槟行省,旧贵族和王党的一面旗帜;屡屡击败历代政府,针对香槟行省派出的讨伐军。然而当勃艮第家族入主首都之后,受命前来游说相熟多年的都主教,却成功打动了他。 正所谓是最坏的王统和暴政,所带来的秩序;也比那些下层暴民不切实际、痴心妄想,名为追寻平等、自由的一片混沌,更加优越。因此在南方的叛贼愈演愈烈开始北上,他也毫不犹豫带兵助战。 但是,眼前这些南方叛党的表现,却是大大颠覆了;他对于传统暴民和贼寇、乱党武装的印象。这些叛军甚至比大多数守备军和民团,更加的训练有素和坚韧不拔,也更像是惊怖卿时代的常胜军。 这些敌人具列而成的若干大方阵,看起来并不算厚重和坚实;只有外围部分车辆、工事和长矛手构成的防线,而内里则是数层火铳和强弩所组成的打击阵列;但香槟军团无论如何都没法冲破阵线。 因此,阿达尔贝特和他的士兵,明明就占据了局部战场上的数量优势;但就像是深陷在了一个难以形容的泥淖当中。无论多少人投入进去,都无法击破敌人的阵线,反而在战斗中被不断分割开来。 最后,就连忍不住亲自带队参战的他,也不免在混战中与大半数部队失去了联系。然而下一刻,阿达尔贝特身边的乡土骑兵/缙绅骑士们,突然就纷纷欢呼雀跃起来,因为对面敌阵裂开的一个缺口。 随着这些自备弓马甲胄和亲随扈从,慕名前来投奔的乡土骑兵,士气大振争先恐后的涌向,这处敌军退让出来的缺口;阿达尔贝特也不免生出一个庆幸的念头,这些叛军已经无力再支撑下去了么? 然而,随后他在尘烟滚滚中,突然瞥见的一排粗大的管状物轮廓;刹那间不由的头皮发麻而浑身战栗起来。他虽然顽固守旧坚持传统,但并不是对于火器一无所知,并抗拒使用的真正“老古董”。 事实上,早前他在带兵偷袭和突击,历代政府所组织平叛的讨伐军时,就多次见识过这种重型武器的巨大威力。只是那些新政府军的战斗意志和经验,可没有这些南方叛党那么的坚忍和难缠。 因此,他下一刻就毫不犹豫喊出声:“吹号,让前进的骑兵都散……”。然而,骤然响彻在战场中的巨响轰鸣,就瞬间压倒并且淹没了,所有人马嘶鸣、刀兵交集、惨叫怒吼的各种战斗喧嚣。 从那些密集排列的硕大身管中,迎面喷涌红黑相间的火焰与烟云,刹那间就笼罩、淹没了冲在最前面的一群乡土骑兵;然后就像无形之力横扫而过,更多乡土骑兵突然就血肉横飞的当场炸裂开来。 有的是头颅和上身凌空爆裂,而只剩下鞍具上的半截;有的是连人带马的全身被打烂,轰然翻滚着扑倒在地;还有在咻咻乱飞的呼啸声中,打断了手臂和大腿,而从马鞍上一头翻倒下来的…… 甚至就连位于阿达尔贝特不远处的军团旗手,也被意外打断了手中端持的旗杆;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绣着红底白色月季的军旗;就此颓然斜倒、跌落在了,奔踏往来的烟尘滚滚中。 见到这一幕,犹自混战中的香槟军团士兵,也不由自主的发出了连声凄厉的惨叫和哀叹;刹那间就军心动摇、士气大溃,纷纷放弃了聚集在一起的奋战阵容,转身向着远离敌人的方向逃散而去。 虽然,身陷战场当中的阿达尔贝特当机立断,很快下令举起了自己的家徽旗帜,但是已经无法挽回,逃走了小半数士兵之后的战场颓势和下风。甚至就连他的所在,也成为了敌人集火攻击的焦点。 很快,随着他身边奔走转战,左冲右突的亲卫骑兵和乡土骑士,接二连三的倒在了火铳放射的弹雨如注中。第三次失去坐骑后的军团长阿达尔贝特,却愈挫愈勇的继续步行着,引领士兵向外突破。 直到他再度听见了风中传来,如同海啸一般迅速穿透战场的呼啸声;以及地面上越来越明显的沙土震颤。一身华丽纹章米兰铠甲,都被染成鲜红颜色的阿达尔贝特,却是露出了某种由衷的笑容。 又要党员活动了,我还欠一大堆学习记录,烦恼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一章 鏖战3 迎面放射的炮弹呼啸着飞砸在,集群冲锋的骑士和扈从骑兵阵列当中;轰然迸溅起一蓬又一蓬涌泉般的砂土碎石乱飞,时不时有人被命中而四分五裂或是炸碎开来,但都没能动摇正在加速的冲锋浪潮。 他们的冲击势头,是如此的坚决果断和一往无前,甚至就连战场中那些躲闪不及的友军;也被毫不犹豫的践踏成肉泥,或是被肢体摧折的撞飞出去;转眼就在散乱的战场中践踏开辟出大片血色的通道。 就在这条血色的通道,一直延伸到了自由军预设阵线的瞬间;那些一直顶着炮轰和铳击如雨,而坚忍不为动的扈从骑兵;突然间就向着两翼四散开来。而露出一直被簇拥在其中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士们。 这些掩藏在成群骑兵扈从当中,成群结队突进的重装骑士;就像是惊涛骇浪拍打在沙岸上,又像是冲破堤坝的洪流一般;接二连三的在原本宛如铁壁一般的战线/工事上,撞碎、冲开、凿穿一个个缺口。 转眼之间,原本面对大多数勃艮第军队冲击,始终巍然不动的正面防线;在这些重装骑士相继突入后,随着被撞破掀翻的车辆和翻飞肢体变得支离破碎。然而骑士们甚至无暇扩大战果又顺势冲向第二阵。 然后是第三阵……一直冲破了第四阵之后,这些蓄势待发的骑士才稍稍减缓势头,而在伴随扈从骑兵的掩护下,放开残断的旗枪和长矛;重新抄起马鞍上的长刀大剑;驱策着战马在人群中肆意践踏冲撞。 然而,这一次后方排成阵列的自由军火铳连队,所迎面放射而来的弹丸;却只能在这些骑士身上打的叮当作响;只有偶尔会有弹丸正巧击中人马甲胄间隙,迸溅出一股细细的血色,却几乎未能造成影响。 也只有持续炮射散弹的轰击,可以将这些明显高人一头的骑士,连人带马的轰倒在地;但是,除了腿脚折断、哀鸣不起的坐骑之外;居然还有人能够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继续步行着重新加入到战斗中去。 而这时,后方步行跟随的大队武装侍从,也终于追赶了上来,又顺着这些骑士打开的缺口蜂拥而入。他们踩踏过被遗弃的炮位和残破的车垒,与两侧挤压过来的自由军士兵;怒吼连天的厮杀混战成一片。 而在这些武装侍从的鼓舞和振奋之下,原本那些已经被击溃、散乱开来的剑盾兵、长矛手和披甲戟兵;也在军官带领督战队的砍杀和鞭笞之下,如同倒卷珠帘一般的重新掩杀回来,衔尾冲进了残破阵垒。 而在这些距离这些横冲直撞骑士,数百米之外的高台之上;由数只警卫连队和掷弹连队、特攻连队;所簇拥之下的江畋;也在饶有趣味的看着这些重装骑士的表演;就像当初在阿维尼翁城外的一幕重现。 虽然他们大概只有数百名;但是却像是一个全力挥舞的重锤锤头一般,将好几个自由军火铳连队和白兵连队的阵线;给自内而外的捣砸个稀烂。又持续带动和振奋着更多的敌军;冲进自由军阵垒的内线。 然而,如今的自由军也不是的当初那只,一路奔走转战下来初成规模的新生队伍;而是拥有南方十数行省的广大地盘和后方纵深,至少六七百万在册人口,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兵员和物资产出的一方政权。 各种人力物力的充沛,再加上领先于时代的政治制度和军队建设理念;足以在较短的时间内,选拔和打造出一支相对百折不挠、信念坚定的精锐之师了。因此前沿连队被冲破、击溃之后,还在坚持战斗。 只是如果没有太大变化和转机的话;被突破阵地和防线,又失去了队形和阵容的掩护,只能自发聚集在一起抱团抵抗的大多数人;迟早还是要被淹没在,已经局部战场形成相对数量优势的敌军浪潮之中。 “大人,请让我们出击吧!”而这时,身为自由军的救赎骑士团团长,骑兵教练总长的杜瓦尔,也按捺不住再度请战道:“这些明显属于特殊血脉之力的骑士,按照王国传统,唯有骑士才能对付骑士。” “不着急,再等一等好了,我们还有相应底牌没用。”江畋却是轻描淡写的摇摇头道:他的话音未落,就见挡在前排的掷弹兵连队中,突然碰碰迸射出一道道的火花和闪光,却是他们发射某种新式武器。 那是一道道拖着浓烟和火花的轨迹,在空中划出曲折的弧线之后;相继轰然击坠在不断突进的骑士群体后方,炸裂开一团团的烟火和气浪。也将那些正在伴随攻击的扈从骑兵和武装侍从,震倒翻掀一地。 这就是自由军新装备的火器之一,来自另一个时空的黑尔火箭;虽然在远距离上的准头和精度有限;但是在这种场合当中突然用出来,就达到了出其不意的杀伤和震慑效果;但是那些骑士似乎未受影响。 反而被吸引了更多的关注过来,而当场重新分出了数个攻击队形,毫不犹豫的脱离了大多数武装侍从的掩护;像是锋利尖刀一般的迅速穿插过来;但这时大多数人的马力已经用尽,又局困于诸多的障碍。 只见越来越多的骑士开始下马作战;而这些步战中的骑士,又在持续放射的火箭轰击中;成为了那些武装侍从和扈从骑兵的主心骨;率领他们穿过了一阵又一阵的排射弹雨,时不时从天而降的爆炸烟云。 而这是战场上慢慢刮起了你想西北风,其中部分还有余力策马强冲在前的骑士;也突然间发现被吹散烟云背后,骤然一片开朗。只剩下最后百米之外,正在严阵以待的若干小号炮位和车载的箱型发射架。 瞬间一片争相迸射的火光灰色的烟云,再度笼罩和遮掩了对面的阵列;却是自由军准备好的另一种大杀器——箱式管风琴炮。刹那间迸溅如雨的粗大金属弹丸,将这些骑士连人带马持续轰击的节节后退。 更有不堪持续打击的厚重甲胄,因此崩碎开裂乃至内瘪凹陷了进去。就算一些人重新得以爬起来,却是从面罩和头盔当中,开始持续的流淌出一条条的血线;但是来自自由军内线的接连反击却并未结束。 下一刻,又有通通作响的一团团烟云,由一排两人抬举的特殊短管臼炮喷射而出;以火药爆燃的力量推举着罐形的弹体,斜斜抛射在了这些依旧站立的敌方骑士当中,却又被他们眼疾手快的劈碎、砍断。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救赎骑士团长杜瓦尔,却是忍不住身体僵直起来;而依靠传承骑士的过人恢复能力,早已经愈合消失的某种创伤;也让他再度的产生隐隐的持续幻痛,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惨烈回忆。 瞬间爆裂开来的烈焰和火花,在这些敌方骑士中升腾而起。但这一次不再是最常见的易燃火油,而是根据那位炼金结社的成员所贡献的配方,用来自海外行省的沥青、石脑油、松香所调制而成的炽火胶。 短时间内,就将首当其冲的十数名重装骑士,化作了大半截熊熊燃的人形火炬;而其他被沾染到若干的敌方骑士,亦是嘶声惊呼和叫唤连天,当场不顾一切的拼命拍打着,乃至翻滚在地上试图将其扑灭。 然而却因此沾染、引燃了更多位,试图上前帮忙和救治的武装侍从;而在他们身上的武装衣和罩袍上,烟熏火燎的烧灼着满地乱窜起来。自此敌方重装骑士最后发起的如潮攻势,也随之迅速的土崩瓦解。 而望着这一幕的骑士团长杜瓦尔,在某种持续交替回忆的心悸、后怕和庆幸不已当中。毕竟时代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在自由军所拥有的潜力手段面前,传统横扫力压各方的血脉骑士,如果不能及时的顺应改变,就只能落得眼前的这般下场。 最终随着全身被点燃的那十多名重装骑士,失去了惨叫和求助声;全身焦黑的颓然扑地不起。而其他受到波及的敌方骑士,也被透过甲胄的高温烧灼得受不了,开始争相脱下滚烫的护具,露出内在身体。 然而居高观望的江畋,却是忍不住咦了一声;因为他忽然注意到这些铁罐头般的敌方骑士,在脱掉了外在的甲胄护具之后,显露出来的却是毛发格外浓密的体貌特征;然而下一刻,杜瓦尔大声咆哮起来: “异端!”“亵渎者!”“该死的血脉污染!”“果然是你们这些异类!”“北方骑士的血脉与古老传承,已经被这些妖邪给颠覆了么?”他又转身对着江畋乞求道:“大人,请准许我为您铲除妖邪。” 片刻之后响起的急促鼓点声中,随着前列数个掷弹连队的开始缓缓推进;杜瓦尔亲率传承骑士组成的特攻连队,和数只附属骑兵连队,也绕过了侧翼的战线;就像出押猛虎一般扑向正在退却的敌方骑士。 而残余的敌方骑士,更抛下步行的武装侍从,又夺取扈从骑兵的马匹只顾没命奔逃。这时候,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和力量挽回,各种攻势已衰和手段用尽的孔泰军团,在正面战场上的全线溃败之势了。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之后,西线见势不妙的阿登军团就已然先行一步,率领残部不顾一切的退逃出战场。而东线陷入苦战的香槟军团,则是彻底崩溃了。成片成片的士兵丢下武器,跪倒在尘土中祈求投降。 但是自由军的大部分连队,却顾部上收容和编管他们;就紧接无暇追击着中路溃亡不已的孔泰军团,一路横尸遍野的追杀到第戎城墙的附近;团团包围住城郊堡垒中,还未来得及逃进城内的军团部所在。 这时候,第戎城的城门忽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轰然冲出了一支步骑俱全的军队。却是高举着黄蓝斜纹的勃艮第家徽旗帜;只是其中又绣着一只银色的马蹄印;而向着被围困起来的堡垒塔楼,冲杀过来。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二章 侵进 而在被包围的塔楼之内,则是一片鸡飞狗跳的慌乱动静。堡垒之内那些衣甲光鲜、兵器精良的亲卫队,仅仅是向外尝试突围一次;就在驰骋纵横的自由军骑兵轮番冲击下,溃不成军的仓皇逃回来。 因此,身为孔泰军团长的费德罗公子;此刻已经被满头不断冒出的汗水,给冲花了脸上的铅粉和胭脂;而毫无体面的扯开领结和项圈,如同困兽一般奔走嘶声叫喊着,最为信赖的老将朗多贡之名。 直到有人忍不住告诉他,身为军团副手的将军朗多贡,其实早已经随着来自贝桑松的骑士团,一起出击之后就再没有归来;他这才骤然停下了动作,满脸呆滞、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了塔楼的台阶上。 这时,外围聚集的敌军似乎也越来越多,同时空中还高声呼喊着什么。然而,当费德罗公子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赫然是来自弗朗什——孔泰大王冠领的贝桑松骑士团,所特有的军旗和徽标。 然而这些代表骑士团荣誉和体面的旗帜仪仗,此刻就像是垃圾一般的,被交相投掷堆叠在地面上,然后又任由那些骑兵纵横践踏在尘泥当中。面对这种刻意的激将手段,堡垒中守军却失去了斗志。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n.安卓苹果均可。】 只能站在土木的城牒和墙垛背后,骇然相顾或是目光呆滞的望着这一切;士气肉眼可见的滑落至下。如果不是那些逃回来的亲卫队紧盯着他们;也许这些堡垒内的守军,就在第一时间开门投降了。 更别说跟随费德罗公子而来,那些穿戴整齐的侍从和奴仆,或又是专属乐队和唱诗班的成员;此刻已是瑟瑟发抖的躲在城堡的各个角落里,用泥土和污物涂在脸上、身上,祈求避免某种可怕遭遇。 「军团长!你看!」直到幸存的亲卫队副队长,满脸激动的将费德罗公子给重新拉起来,而指着第戎城的方向嘶声叫喊道:「那是城内勃艮第军团的旗帜,孔泰亲王殿下已经派兵前来解救您啦!」 然后,就见那些围困在城堡周围的自由军士兵,也当即迅速转向摆出了数道迎击的阵型;转瞬之间就以长矛和刀盾双层在外,火铳和强弩具列数排的中空方阵,与第一波的勃艮第骑兵厮杀成一片。 而当这些挺枪突刺的勃艮第骑兵,被迎面交相戳杀的长矛和下方挥砍腿脚的刀剑,给拦阻和缠斗在前排阵线的片刻;后排越过头顶放射的火铳和强弩,将将其如落叶纷纷一般的击倒、射翻在马下。 转眼之间数轮先头骑兵的冲击,就已然土崩瓦解;徒劳无功的丢下一片人马尸体,呼啸着向着两侧趋散而走,将战场留给后方紧随而至的大队步兵。而这些步兵人人连身板链甲,手持大剑和长斧。 …. 他们像是银白色的浪涌一般,争先恐后顶着仓促放射的参差不齐火铳弹雨,奋力挥砍、噼开迎面戳刺的矛尖;转眼就杀入了中空方阵之中。突然从内侧投出的弹体,却将他们身陷在爆炸的烟火中。 而当爆裂的火光和烟尘随风散尽之后,犬牙交错的阵线之间,就只剩下躺倒一地血淋淋的尸体和伤员。以及幸存的勃艮第重装步兵,嘶声惊呼着仓皇转身而逃,又被火铳放射击纷纷倒的散乱背影。 虽然他们很快就与后方同伴汇合在一起,重整队形再度发动数轮进攻。但是面对长矛/刀剑的阻挡,火铳的持续排射,和时不时投掷的爆弹轰击,除了让中空方阵有所缩水,却始终未能取得突破。 而塔楼内的费德罗公子,也在满头大汗的威逼利诱和许下诸多承诺。好驱使那些亲卫队和守卫士兵们,在外围援军战斗的同时,发动里应外合的突围作战。当他显然高估了这些部下的斗志和战意。 哪怕他口沫飞溅的说 干了嘴巴,残余亲卫队里的贵族子弟,却是犹犹豫豫的摆出各种理由和借口来推脱。而那些堡垒内原有的守卫士兵,倒是对他的许诺有所动心,但费德罗公子反而不放心他们。 于是,宝贵的时机就在外围持续的战斗,堡垒内犹豫不决的推三阻四当中,一点一点的消磨掉。与此同时,已经随着军队整体逐步推进到城下的江畋,也同样登上了一座刚被夺取的堡垒墙头眺望。 就在远处城郊最大的一座堡垒周边,从城内不断开出的敌军后援,与持续赶来的自由军主力;犬牙交错攻战拉锯往来不休。显然那座挂着军团旗的大型堡垒中,拥有城内拼命想要解救的人和事物。 因此,才不得不离开了城防体系的掩护和加成,主动出击。又与稍显疲态的自由军主力,打成了一场不断添油式的野战。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火器部队的韧性和持久耐战,就得以充分的发挥出来。 而后,在墙下一片持续的欢呼声中,随着一小支打扫战场的骑兵回归,江畋也见到一群被捆绑拖曳在马后,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敌军俘虏。只是从他们依稀衣袍服色上看,似乎都拥有相当身份。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名头发披散、蓬头垢面,浑身上下都被暗红血色浸透,沾满了大片污泥;但哪怕被剥夺了铠甲和武装,眼神依旧精烁锐利如鹰隼的老者;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他突然抢声道: 「我就是王朝的香槟军团长,莫城伯爵阿达尔贝特;身为王国贵族一员,我要求来自南方的骑士王,给予符合相应身份的对等待遇;并按照王国的传统,允许我的家族筹集赎金,换取人身自由……」 「说实话,你不配!」然而,江畋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轻描澹写的吐出几个字: …. 「什么?」槟军团长,莫城伯爵阿达尔贝特闻言,不由错愕又惊怒道:「难道你已经背弃了,身为骑士阶层的荣誉和传统,而堕落到与那些卑***民一样,不顾尊卑体面想要肆意妄为的地步么?」 「不,我只是从来不对异类的妥协,更不会轻易饶恕,与异类同流合污的存在。」江畋却是摇摇头头道:随即他一摆手,十几具穿着厚重板甲的敌方骑士尸体,就被左右士兵给抬过来展示在空地上。 虽然,这些尸体大多数已经残缺不全,或是被烧的一片焦黑。但依稀可以看出来,在厚重铠甲的遮掩下,这一具具的骑士尸体,不但体毛格外浓密而肢体变形异于常人,头脸更是有明显突起和变形。 显然在天球之变后,北方的勃艮第王朝,为了获得更多血脉传承的骑士来源,而在王朝所属的骑士身上,进行了某种禁忌性的尝试;而导致这些骑士团成员身体,都出现不同程度倾向异类化的畸变。 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要知道在此之前,自由军就派人在王国境内,广为宣传和通告暗中隐藏的异类,试图破坏和污染王国骑士血脉和传承的阴谋;并籍此表明对一切异类的威胁,绝无妥协的态度。 但是现在看来,塞纳城内的勃艮第王朝,反而利用天球之变所代表的某种变化,更进一步的加紧了暗中与异类的合流和互相利用。然而眼前所展示的这一幕,对于这些俘虏似乎也充满冲击性的效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污蔑和陷害……」「我绝对不会相信的。」「这一定是你们伪造的成果。」当场就有人无法接受,而接二连三的大声叫骂、辩解起来。但也有少数人哑然无声。 但是,江畋已经不在乎他们信不信了;反正不出意外的话,这些人都得下矿洞和盐场去,用受到严厉监管的余生时光,来为南方的救亡政府,贡献最后一点剩余的价值。正当他准备挥手让人带下去。 突然远方传来的明显震动感,再度吸引了绝 大多数人的注意。那是一阵紧接一阵,让城垒沙土噗噗掉落的大地震动。这已不是骑兵发动的集群冲锋,而更像是某种大型生物,正在持续行进的脚步声。 随后,一个正在缓缓移动的小山丘,随着大片树木摧折、推倒的动静,而出现在了远方的战场边缘。虽然看似距离很远而移动缓慢,但在不多久之后,战场中的大多数人就已看清了那移动小丘全貌。 那是赫然一个句偻着腰背,手脚并用行走的十多米高巨怪;在它畸形突出的后背上,甚至还附着着大片的土石和树木、草丛植被;相比之下,之前江畋驯服的那只石怪,就像是玩具一般的卑微可笑。 而这只巨怪的出现,也让正在交战中的双方阵营,都不免喧声哗然起来。大多数自由军的士兵,在富有异类作战经验的军官和老兵的喝令下,交替掩护着逐渐脱离战斗,而对面的敌军也是类似反应。 「太好了,父亲果然还是珍惜和爱护我的。竟然连这个隐藏的存在,都唤醒过来了」但是位于堡楼之上的费德罗公子,却是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而对着部下嘶声叫喊道:「快,马上随我反攻突围。」 猫疲 第五百一十三章 激变 然而,费德罗公子的这话一出,在旁的亲卫副队长就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想要捂住他的嘴巴;但却依旧晚了一步。在场众人闻言不由的哗然大惊,顿时围绕着费德罗公子,争相退散开来一大圈。 然后,在副队长目露凶光的示意之下,多名亲卫当即拔出了佩剑,想要控制住现场的所有人。却冷不防那些奴仆和乐师们的反应更快,顿时争相向外四散奔逃而去,同时口中还纷纷叫嚷起来: “天主在上!”“魔鬼”“魔鬼”“不要靠近我!”而平素与费德罗公子颇为亲近的唱诗班少年,更是吓得连滚带爬的拖出了一地的水迹;然而却冷不防靠近窗边退了个空,厉声惨叫着跌落下去。 这一幕更加刺激到其他人。就连那些惊疑不定的守备士兵,也不由而充满警惕和戒备的拔出武器,如同逃避瘟疫一般的迅速远离了这座塔楼;最后留在费德罗公子身边,只剩十几名的亲卫、随从。 毕竟,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虔心天主而从小到大深受教会的熏陶;对那些传说中的非人存在,充满了深恶痛绝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哪怕是与地下世界关系密切的贵族,也从未公开承认与之有染。 “你们果然是我最好的伙伴;最忠实的部下,只要能够回到城内,我一定会让父亲好好的奖赏,你们和你们的家族。”他不由语无伦次的不断许诺和发誓道:“爵位、官职,还有领地任由挑选。” 然而,面对如受惊的妇人一般,喋喋不休的费德罗公子;亲卫队副却是苦笑了起来。因为,最后能够留下来的这些人,基本都是地道的本地贵族出身,可以说所有的家人和产业都留在第戎城内。 因此,一旦他们也抛弃了费德罗公子逃回去的话;只怕自己和家族,都要面对来自孔泰亲王的雷霆震怒了;这位被称为“捍卫者”的王室分支家主,可不是没有清算和处决过同为贵族的王党成员。 然而,下一刻从城垒下方,所传来的转轴轰鸣声,却打断了他们对于利害得失的遐想;亲卫队副更是脸色大变道:“不好,怕是有人想要开门投降,我们必须马上设法,从城堡另一头寻找出路。” 片刻之后,费德罗公子就明白了所谓的出路是什么。他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拦腰套在一条绳索上,而忍不住大呼小叫着,从城垒另一端的高墙上,徐徐然的滑降而下;在下方已有落地数人等着接应。 下一刻,这些已经落地等候的亲随,突然间就被从高高草丛中冒出来的袭击者,接二连三的扑倒、捅翻在地;而后其中一人毫不犹豫的举起手弩,射杀了正在下降的另一名亲随,将绳子一把拽下。 而后这名领头的袭击者,才走到已然跌坐在地上,却连手中的银饰花式刺剑,都颤抖着拔不出来的费德罗公子面前:“原来传闻中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你们一直在豢养异类,残害自己的臣民。” “可笑我曾经死心塌地的发誓,为了守卫乡土的父老,才加入到亲王的军队中。”这人又咬牙切齿的恨声道:“你知道么,我的妹妹,我的母亲,还有我的侄儿,都陆续在异类袭击中失踪了。” 而费德罗公子这才依稀的认出对方,似乎是这座城垒里的守备士官之一,平时连靠近自己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他也只能勉强颤声道:“你……你……不能伤害我,会让你付出惨痛代价的。” “我当然不会轻易的伤害你的。”然而这名守备士官却是冷笑起来:“我会把你当做礼物,交给那些南方人,然后加入他们;并引领他们回到我的家乡,将那些该死的怪物,都给一起铲除掉。” 与此同时,在持续的大地震颤当中,那只看似行动缓慢的驼背巨怪,也迅速的闯入了战场当中。却又接二连三的伸手捞起地上人马尸体,连带一大片泥土、兵器一起,混乱塞在发黑的巨口之中。 而这一幕,也再度大大刺激到了,正在接战的双方阵营。随着自由军方面成群结队,交替掩护着主动脱离战斗;来自城内的勃艮第军团,也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的叫喊连天,迅速收缩和持续后退。 然而这只驼背巨怪就在战场中不顾一切的抄地狠吃海喝起来;很快就轰隆作响的靠近双方阵营;哪怕被一下附近的士兵,用弓箭或是投枪击中脚踝、膝盖等处,也像是清风拂面一般的浑然未觉。 这时候,突然一种充斥着奇怪韵律的“呜呜”号角声,接连响彻在了勃艮第军团背靠的第戎城方向。而这支只管往尸体扎堆处吞吃的巨怪,也不由动作迟疑停顿片刻,似乎有些疑惑的仰首顾盼。 最终,明显神经反射迟钝的“它”,有些不满意的在鼻孔中,接连喷出好几股灰色烟气;还是抬起大脚轰然转身,主动背离开勃艮第军团的方向;大踏步朝着同样人数和尸体众多的自由军而来。 这时,已经成功夺取了好几座周边堡垒,而预设好阵地的自由军炮位;也终于开始轰鸣发射了。只见一道道带着淡淡烟迹的球弹,破空轰击在目标无比的巨大,几乎是躲无可躲的驼背巨怪身上。 一时间,此起彼伏迸溅崩裂的土石树木,在这只巨怪身上尘烟滚滚的乱飞散落;外表附着和赘生的保护层,当即就被剥离小减掉了一大片;甚至还有地方露出一些灰白色正在蠕动的疑似皮肤层。 这个结果,似乎也让它多少感受到了某种触痛和威胁;刹那间就举起手臂伸展开佝偻的身体,在胸腔明显的鼓起一大片,又化作了持续的张嘴咆哮,径直形成一道空气扭曲震荡的声波轰击而至。 瞬间就吹翻、掀倒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大队自由军士兵;将大多数人轰得口鼻溢血,武器、旗帜脱手乱飞。而附近更多被波及到的士兵;则是被震得头昏脑涨、两耳轰鸣的暂时失去了大部分听力。 但是这只被激怒的巨怪反应,还远不止如此;下一刻,它就合手抄起了地面一大片的泥土砂石;捏在手中的瞬息之间,这些砂土就骤然板结凝固起来,变成一个不规整的坚硬固体轰然挥投而出。 如同一整间房子大小的凝固土石,几乎是掠空呼啸而过的砸在了,被自由军占据后作为炮位的一座城垒外墙上。顿时就在一片惊呼大叫和争相逃散躲闪的身影中,沉闷巨响的砸开一道巨大豁口。 紧接着,它又顺手拔起了附近战场中,幸存下来的一刻孤零零的双人合抱粗的大树。就像拿着手中的短棒,骤然挥砸在身边的地面上;也将一队悄悄绕到他身后,寻机攻击的骑兵震得人仰马翻。 而后它又抬手护着头脸,迎着再度放射而至的炮击,猛然奔踏大地的一蹦而起;虽然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可笑,但却拖动着硕大的身躯,如蛙跳越过上百米的距离,而轰然砸在自由军阵容边缘。 顿时就在落下的地面上,震裂出一个数米的大坑和崩裂放射开来的一道道沟壑。也将散布在数百米范围之内的自由军阵列,震击的人马嘶鸣翻滚、跌落成一片;却是至少有数个连队受到了波及。 然而,当这只缓缓举起手中大树的驼背巨怪;想要再度如法炮制的轰击践踏向另一座城垒时;突然间就发生了异变。一道破空而至的细细轨迹;骤然击中它努力保护的头部,也崩碎了骨面一角。 响彻战场当中的哀鸣怒吼声中,这只驼背巨怪崩碎的骨面处,却是当场喷溅出大股的污血如雨;丝丝的洒落在地面上之后,却是让土石迅速凝结成坚硬的固体,而被沾染的武器衣甲也迅速板结。 而这个意想不到的伤害,也让这只驼背巨怪,当即放弃身边绝大多数的目标,毫不犹豫的再度一跃而起。却是不断蛙跳连连在地上震裂出一个个大坑,一往无前扑向自由军后方最远的一座城垒。 而这时,远出已经退到城下重整的勃艮第军团,也不知何时被激励和鼓动起来;如同奔涌过原野的浊流,哄然喧声的掩杀上来。其中更有一队全身甲胄,只露头盔一线的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 就在这辆马车之上,装载着一个硕大的钢铁熏炉,不断有人将作为燃料的各种特殊素材投入其中;在持续奔驰的阵列中散发出令人难以形容的怪异气味。而这也是他们乘机发起反攻的最大凭仗。 与此同时的那只驼背巨怪,在接连跳跃着震翻、掀飞了大片,奋不顾身想要冲上前来阻挡和攻击的自由军士兵后;也成功冲到后方那座城垒面前;然后,战场中所有人就听到了响彻一时的声音: “跪下!” 然后,那只哪怕佝偻着身体也有十数米高,正挥舞巨树越过城墙,砸向某种塔楼的驼背巨怪,居然真就在某种无可抗拒的无形之力作用下,嘶声哀吼着轰然扑倒向地面,用头撞碎了一大片墙面。 下一刻,就见这只巨怪再度挣扎起身,奋力伸手撑住墙围;然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它手臂骤然扭曲的再度扑倒,狠狠撞击在墙根下的尘烟中。而在场的自由军士兵,则是士气大振的一拥而上。 首当其冲的却是一群身穿重甲,端持着重锤、铁锥、大斧和锯齿大刀的传承骑士;他们就像是见缝插针的蝼蚁一般,很快就找到了巨怪身上的薄弱处,而当场清理和凿击出一个个深入内里缺口。 然而片刻之后,他们就放弃了继续的深入攻击,而从这只驼背巨怪身上相继脱离。紧接着,随着接二连三响起巨响轰鸣;这只巨怪身上被嵌入的数十处爆破点,也相继炸裂迸碎而起血崩如泉。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四章 落下 转眼之间,这支曾经在军中横冲直撞,肆虐如无人之地的驼背巨怪;就已然变得全身处处残缺不全,血如涌泉的淹没了一大片地面;奄奄一息的痛苦哀鸣着,持续抽搐着身体,却再也起不了来了。 而见到这一幕的自由军士兵,则纷纷停下争相追赶的脚步;当场士气大振和欢呼雀跃起来。与之相反的则是正在发起大举反攻的勃艮第军团。毕竟那可是一个十数米高,宛如小山丘般的驼背巨怪。 就在远方轰然应声而倒的动静和尘嚣之上,可是一点儿都不小的。因此其中各支不同归属和背景的军队,也首当其冲发生各种动摇和混乱。在紧随的左右两翼步队中,就有人成群结队的转身而逃。 而居中的冲击队列当中,固然有队伍奋勇争先的继续坚持向前冲锋;但也有几支队伍跑着跑着就减速下来,片刻之后就顺势停下脚步,随即与后方赶上来的友军,当场人仰马翻的推搡挤撞成一团。 因此,在战场上的孔泰军团之中,最后能够直接与自由军接战在一起的,就只有位于冲在前头的缙绅(乡土)骑兵们,和第戎骑士团的所属骑士、扈从和武装侍从。约占全体军团成员的三分之一。 然而,当他们左冲右突的竭力奋战厮杀在,自由军的长矛/白兵、火铳/大炮的阵列之中时,却有人发现军团进攻序列之中,本该跟进上来的其他部队,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正在远去的尘烟旗帜。 一时间,被人出卖和背弃的愤怒、恐慌,迅速笼罩这些身陷敌阵的勇士们。随后,装备有限、战斗意志相对薄弱的武装侍从,则成为战场中最先崩溃的一环;他们在炮击中叫嚣和呼啸着转身逃跑。 然后是那些外围掠阵的扈从骑兵,在一次次牵制骚扰的冲击尝试中,被连人带马血粼粼的挂在铁丝拦网和胸墙、尖桩上;也终于有人无法忍受的丧失胆气,偷偷拨马调头向着远离敌人的方向逃离。 因此,随着勃艮第军团的大量败兵,逃进了第戎城之后。大多数人就只能在城墙上,眼睁睁的看着身陷敌围犹自奋战的,第戎骑士团数百名重装骑士,不断被绊倒、掀翻、击落下马,消失在敌从。 不过,刚刚经历了连场激战之后的自由军,也暂时没有余力继续进攻了。因此,当天夜里的第戎城内,街头上尽是明火持杖,巡逻往来的士兵;忙碌着盘查和逮捕,每一个敢于违背宵禁指令之人。 而在第戎城内的王室行宫之一,菲乐普宫内同样是灯火通明。身为王室大元帅/诸行省督军的孔泰亲王,也一身戎服盛装的连夜接见,诸多来自城内贵族家族的代表,并在会议上重新部署城市防备。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曾对政敌和叛乱分子,都毫不留情的“捍卫者”“铁手亲王”;却没有过多的追究,那些从城下逃回来的将领和军官们;反而肯定了他们为了王朝,保全有生力量的决定。 而在城内的诸多大小贵族家族面前,他同样也是信心满满而毫不动摇;信誓旦旦的决意依托这座古老城市的坚固城防,将那些南方叛贼窥探和觊觎北上的图谋,给彻底粉碎在这座光荣的城市之下。 然而,他又顺势提出了更多的要求。比如大量粮食物资器械的捐献和劝募,以及让更多的家族成员和附庸、扈从、护卫,加入到城墙上的守备队当中,充当某种意义上防备普通士兵哗变的督战队。 但接下来,在面对城内那些市民和商会代表的觐见时;他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几乎是在短暂三言两语之间,就被他抓住了借题发挥的把柄,当场勃然大怒的下令,将其预防性的逮捕、搜查和抄家。 紧接着,他又下令派出足够的士兵和探子,暗中监视城市内那些贫民和乞丐,工匠、学徒扎堆的下层街区。因为根据他曾经暗中了解过的讯息,南方叛党最喜欢在矿山、工场、作坊区内招揽内应。 所以,他已经交代了带队的亲信军官;暗中准备足够的火油和柴碳,并且制造相应的隔离带。这样,一旦那些下等街区内的贱民们,胆敢有所异动,就可以在上风处放火,彻底破坏和摧毁其图谋。 而在布置完毕这一切之后,孔泰亲王才令在场的侍从和亲信都退下。独自来到了行宫觐见大厅的内室,一处精美浮雕的墙壁前,按动机关打开一处隐藏的酒柜,而取出一瓶加了特制配方的葡萄酒。 给自己甄满一杯饮用下去之后,才全身慢慢的松弛下来。从原本那个威严凛然、杀伐果断的大元帅角色,暂时解脱出来;而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抓起壁挂的武器,狠狠咆哮和打砸起来作为宣泄。 毕竟,就在这个白天的战斗里,他不但失去了自己的继承人;还顺带损失了香槟、阿登和孔泰三个军团;整整近三万名士兵。更要命的是,哪怕他动用了堪称禁忌的秘密底牌,最后还是遭到失败。 在那些黑暗中异类的全力配合下,他可是好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只,只存在民间传说当中的巨型山妖。而想要将其唤醒并且进行诱导,前后所付出的代价更是大的惊人;但最后还是被南方叛贼击败。 虽然他并不了解其中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相应的利害关系。因为这意味着在南方叛军当中,存在足以与这只巨怪对抗,乃至将其俘虏压制的强大超凡力量。这种力量更可能动摇王朝士兵的斗志。 更大的噩耗是,因为战场上已经有太多的人,见到了巨怪的肆虐。就算他禁止在军队中讨论类似的话题,并派出执法队去严惩不贷;但关于勃艮第王朝和异类之间的流言,还是在城内迅速传扬开。 甚至,就连一些贵族出身的军官和将领,都因此产生了疑惑和忧虑。而孔泰亲王甚至不能直接严惩和追责他们。因为在失去作为军团核心和根本的骑士团后,孔泰亲王还要继续依靠他们坚守城市。 不然的话,他们一旦带着家族背景的士兵,设法逃离这座城市或;又是在城内掀起变乱的后果,都不是当下的孔泰亲王可以接受的。肆意破坏中宣泄一番之后,孔泰亲王也在酒水效果中平静下来。 至少,他还有这座加固过的大城市,还有十几万的城市居民和上万名士兵,作为长期坚守下去的凭仗。而早年作为雇佣军一员,带领同伴辗转于战场生死边缘的经历,也让他较为理智的权衡得失。 在天亮之后派人出城,尝试以一定代价换回自己的继承人;然后通过教会的影响力,在城内进行舆论上的宣传;就说那只山妖是被南方叛党,用残忍而亵渎的方式给唤醒过来,却遭到反噬的结果。 与此同时,随着轻轻的敲门声;一个窈窕的身影悄然走进,满地狼藉、四壁崩坏的休息室内。然后,一双雪白的臂膀从背后抱住了,宛如磐石一般端座在上沙发上,正在沉思的孔泰亲王肩颈。 “你怎么敢过来呢?”也让他顿时惊醒了过来,随即反握住这双手臂;满脸坚硬的轮廓和笔直的褶皱,顿时也变得柔和起来。“你应该已经听说了白天的事情,这时候,就更要避嫌了才是。” “正因为听说了那些传闻,我才更要出现在您的身边啊!”雪白臂膀的主人,却是用一种慵懒磁性的声线道:“就算我没能公开成为,在弗朗什宫廷的女主人,但至少也是您廷臣的重要成员啊。” 说话的是一名正当丰熟之年,做长裙高鬓打扮的美妇人;也是孔泰亲王领内的内廷成员,日常充当眼线和探子头目的夏绿蒂夫人。但她同时也是勃艮第家族的成员,算是孔泰亲王侄孙女的辈分; 因此,哪怕她拥有明面上的丈夫和家庭,但是依旧在私下里通过各种方式,与孔泰亲王保持着非同一般的禁忌关系。在通常情况下,也只有她出面之后,才能够平息孔泰亲王的怒火和激烈情绪。 但是,孔泰亲王却知道夏绿蒂夫人的另一个秘密身份,就是在家族中曾经以多个名字,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存在;也是将他引入并见识,地下世界另一面的关键人物。他也格外享受这种双重禁忌。 因此,在夏绿蒂夫人的温言宽慰和体贴备至之下,随着这处满地狼藉的内间休息室,悄然闭上了隔音的大门;而再度化身成为了另一种形式的对抗战场……直到桃心木的厚重大门再度被人奋力敲响。 而被打搅了正当好事的孔泰亲王,也敞胸露背套着半截衬衫的开门一线,满怀怒气反问道:“该死的,我不是说过,不要让人来打扰了么?”。然而满脸忧急侍卫长的话,就让他当场如坠冰窖。 “尊上,城西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半夜时分彻底消失了,那些南方叛军已经冲进城市当中……” 这章算是昨天的。今天,应该还有一章吧。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五章 都城(4000字大章) 而在塞纳城外的双子猎宫之一银露宫中,身兼掌玺大臣和情报/警备总监的王室顾问,身穿纹章大袍的拉方丹,也刚刚结束了一场临时召开御前会议;而满脸威仪与肃容的走下长长的大理石阶梯。 奔走簇拥在他身边的十多名国务助理和政治秘书、枢机院官员,就像是众星拱月一般的奉承和讨好着他,只为了从他口中得到只言片语的指示和建议,或又是来自御前会议上的些许消息和传闻。 “西帝国最近内部,因为北方诸侯的继承问题,闹得不可开交;对于王朝出的盟约和提议,根本就不感兴趣。他们甚至羞辱性的驱逐了王国的使节,并且拒绝了我们重新派人履任。” “你知道么,罗马城内的那位少年凯撒,已经撤换了内廷总管和御前财政大臣;并且清算了这两位所代表的政治派系。为此,城市卫戍军团,已经查抄了至少数十位大臣、贵族和官员的宅邸。” “除此之外,西帝国皇室新编成的几个紫衫(禁卫)军团,也相继进入了北方的都灵、圣马里诺、利古里亚等大城市;并宣称以为调停北方诸侯的继承纷争。” “在波河以北,同样有许多座城市的市民会议,宣布脱离曾经的宗主(诸侯)庇佑,而成为接受皇室管辖和保护的独立城市;因此,如今的罗马城内都在传颂这位凯撒,为帝国“幼狮”。” “但因为天球之变的缘故,王朝与北方诺曼列国的达成的协定,与东方的阿瓦尔人、保加尔人、匈人,之前达成的雇佣盟约,不再可靠了。诺曼人的选王战争已经爆发,诸游牧汗国也重新开战。” “如果王朝想要联姻,也暂时找不到稳定当权的对象;反倒是来自不列颠群岛的那只七王国联军,在海路断绝失去了后援;如今已经停止了在低地诸侯间的攻掠,正在谋求成为王朝的封臣。” 当然了,如果不是熟悉的人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位满脸折皱,法令纹深重而显得不怒自威的王室顾问;在半年之前也只是一个穷困潦倒、流落街头,而终日愁眉苦脸、未老先衰的谢顶作家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说,拉方丹并不是什么名门出身,父亲只是塞纳城市政维护部门的一个小官员;因此花了极大的力气将其送进王立司法学校,而最终成为了一名首都高等法院,所认证过的官方律师。 然而,只会死背法条的拉方丹,却缺少身为律师从业者的长袖善舞和灵活变通;因此,很快就在同事的排挤和设计下,因为一个程序上的小错误;而被定位对王室的不敬,就此丢掉这份稳定差事。 但是这番际遇,也激发了他的另一种天赋;就是在见识和经历过了,首都高等法院管辖下的各种乱象之后;文思如涌泉的创作欲望和动力。由此,也很是编写创作了好几部,充满讽刺的滑稽剧本。 而这些砸街头和小剧院,迅速流传一时的剧本,也引起了前王朝最后一任枢机卿,“沉沦者”富凯的注意;而派人私下成为他的赞助人和大金主;那也是拉方丹最为快活和自在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整天流连于塞纳城内的花街柳巷,或是受邀出现在各种沙龙、酒会和游园的社交场合中;在源源不断的创作之下,除了丰厚的年金和赠礼,还有好些慕名而来的富有、高贵的女性,私下投怀送抱。 但是这种好景并不长久,在号称无所不能变卖的“沉沦者”富凯,持之以恒的卖官鬻爵之下,王朝在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还是迎来血月事变的落幕时刻。“沉沦者”富凯固然全家死在暴民手中。 同时,作为富凯的帮闲和被赞助对象,曾经在各种公开场合大肆吹捧过,“沉沦者”富凯和王室的拉方丹,也自然而然成为了那些暴民,所组成历代新政府的清算对象;而隐姓埋名恍然不可终日。 就在在他藏身市井当中,最为穷困潦倒的时候;个人物品几乎被典当殆尽,大冬天身上也只有一件破旧夹袍。而他为了第二天的食物,需要以前王室为题材,编写出各种耸人听闻的黄暴小剧本。 为此,他甚至在一位同居的年老暗娼处,染上了不能明言的毛病。直到有一天,他昔日的故友突然找到了拉方丹,并且为他引荐了一位实力强大、显赫非凡的大人物。也改变了他的命运…… 如此慢慢回想着种种过往的拉方丹,最终摆脱了大多数部下的纠缠;而穿过一系列华美中带着颓败的雕塑、喷泉和花圃的园林后;最终来到了一座毫不起眼的猎屋当中。对门外黑袍人微微颔首。 随即拉方丹就被掀起门帘而引了进去。而在这一刻开始,他曾经拥有的威严和矜持都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下满脸卑微与恭谦;只见他毫不犹豫的对着,一位须发银白、勾鼻鹰目的老教士恭敬行礼道:“愿主庇佑您,我的恩主,灵魂的指引者,神威莫测的神秘执掌者……” “我的大臣,您已经是深受王上新任的王室顾问了,并不需要再如此卑微和谨慎。”老教士这才对着他笑了笑道:“毕竟,从王朝的法理上说,如今我也是您需要监视和管辖的对象了……” “天主在上,您怎能这样想呢?我就是您最为卑微的仆人。”拉方丹却是紧握他手掌,连连亲吻着血纹玫瑰的硕大戒玺:“是您给予了我这一切,若不能得到您的信任,那这一切又有任何意义?” 没错,眼前这位名为老教士,就是给拉方丹带来这一切的大贵人。因为,他不但是瓦纳大修道院的院长,同时也是古老的雅威修士团/唯圣修会的会长;暗中掌握着许多王朝历代的隐私和秘密。 同时,还拥有种种超凡能力,而驱使和驾驭着,那些只存在民谣、谚语的地下世界和黑暗中,的各种异常存在。也正因为是在对方运作下,染上脏病的拉方丹不但痊愈,还顶替了一名古老隐修士。 “既然承蒙召唤,您的仆人期待聆听一切教诲和指导。”拉方丹会想到这里,随即又恭恭敬敬的请示道:“还请大人不要与我见外了,只要是您的仆人力所能及之事,自然就毫无问题的。” “当然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老教士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只是听说在御前会议上,查理陛下有意重建王室机要局,并设置邮驿总管的职位;也许你可以推荐和选拔一些可靠得力之人。” “这是我的本分,完全没有问题。”拉方丹当即回应道:“稍后请您将罗列好的名单交给我,您的下仆绝对不会令您失望的……” “除此之外,还要请你帮个小忙。”老教士又拍了拍手,顿时从旁边的房间里走出一名,高鬓华裙手持折扇,自有一种妖媚混合着古典风韵的美妇人:“这位是刚来投靠我的故人米莱迪夫人,正需要伱作为引荐人,在适当的时机将她和女儿们,安排出现王室和贵族们的社交场合当中。” “大人,我一定会好好酬谢您的恩情。”随后毫不见外挽着拉方丹走出,用饱满胸怀紧贴手臂的米莱迪夫人,也用这个年纪不相符天然魅惑入骨的声调道:“我和女儿们刚刚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正需要您的安慰和教诲。” “米莱迪夫人,那您愿意充当我在王家宴会的陪伴么?”然而,浑然不觉眼神正在变得凝固和呆滞的拉方丹,却是恍然一见如故的请求道:“我还可以将她们收为养女,再介绍一门得体的亲事。” 然而半响之后,米莱迪夫人就重新回到这处猎舍当中,放下折扇提着裙摆,对着老教士恭声俯首道谢道:“承蒙您的恩泽,找回了那些女儿们并让我获得庇护者,我已经成功对他种下意识种子。” “这不过是顺势而为。”老教士却是微微摇头道:“倒是你从首都地下墓园迷宫,那长久的休眠中醒来不久,又用血脉之力重新找回了那些后裔们,不知道,对于如今这个时代的感觉如何?” “这……可真是一个再美妙不过的时代啊!就连空气中都洋溢着无形的活力。”米莱迪夫人却是举扇掩面笑道:“但我熟悉的那个王国却毁灭了,王室机要局的那些该死的家伙,也都死光了。” “当然了,最关键的是我的前夫,王室火枪队长和他那些正义感过剩的伙伴,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妨碍我了。而如今坐在卢布林宫那张王座上的,却是一个篡权者家族,身边簇拥着一众浮华之徒。” “但你这就错了。”然而老教士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你的前夫,来自达达尼昂城的德·巴兹家族,王立步兵近卫大团长,白鹰查理,及其当初埋葬你的伙伴们,可是有血脉和后人流传到现在。” “什么?”听到这句话的米莱迪夫人,却是在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充满残忍与恶意的笑容;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曾经极度迷恋自己的男人,是如何翻脸成仇的将自己钉死在铁处女棺内。 “不过,这个家族已经凋零的只剩下一对儿女了。”然而老教士下一句的话,却让她收起了乖戾的神情:“作为家族的男性继承人,如今正在我的手下效力,也算是密修会中最为得力的年轻人。” “既然如此,我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请求。”米莱迪夫人却放下折扇,露出一副哀婉欲绝的表情到:“请安排我接近他身边,我发誓不会危害到他的生命,只想给予男人成长的必要考验和试炼。” “好吧……”然而,老教士却是深深看了一眼她,心知肚明这位喜欢玩弄人心的恶意趣味发作了。没错,这位米莱迪夫人也是异类的一员,而且是其中尤为特殊的一支。诞生的背景来历很复杂。 据说她的诞生,最早可以源自烈日王之父,因为在王国境内鼓励和资助,大量在蛮荒之地开辟的修道院,世人称之为虔诚王的菲力三世时代。以贫民窟里雏鸡的身份,几乎经历了市井当中丑恶。 但最终一位将其从监狱里捞出来,并包养为情妇的区主教;却又在暗中举行的血食仪式上,意外改变了她作为祭品的命运。她由此成为了某支血妖的源头,她们诞生后唯一的特长就是魅惑雄性。 但是与被称为姐妹会中的那些,只能靠天然的魅惑和床底技艺获得男性好感,变相将其笼络为供养人或是发挥间接影响力的,乃至催眠一些意志薄弱、贪慕虚荣、怕死之辈的大多数后代不同; 在这位米莱迪夫人活跃的年代,却是可以不动声色的影响和动摇正常人的心灵;乃至埋下暗示的种子,在关键时刻短暂的改变和操纵对方。因此当年拜倒在她裙下为其蛊惑的,甚至不乏外国王族。 比如那位差一点就继承了不列颠群岛,七王国共尊铁王座的王弟,潘德拉贡公爵;而当初身为王室火枪队长的白鹰查理,带队杀入她所藏匿的城堡时;也给身边突然反水的侍从,当场刺杀成重伤。 至于老教士为什么知道这一切,就因为他也是当初死伤累累攻进,这座王家城堡的当事人和参与者之一。因此他也向看一看,以当年白鹰查理的后人为对象,究竟能让她发挥出怎样的效果来。 “你要明白,在这世界上同样也不缺乏,对于我们充满恶意与威胁的存在”老教士又语重心长道:“在南方兴起的叛乱者,已和塞纳城中出逃的自由派、共和派,甚至是宪章派的余孽合流了。” “您不是已经派出丑角团,又聘请了大名鼎鼎的狩人协会,去对付那位南方叛贼的首脑么?”然而米莱迪夫人却是轻松写意的道:“还让我的深红姐妹会,在里昂城内预先进行了潜伏和渗透么?” 然而从外间突然转送过来,刚离开王室顾问拉方丹的紧急通报;打断了猎舍内的后续。因为王国大元帅,西部行省大督军,勃艮第分家之主,孔泰亲王率领的四大军团,在第戎城战败并紧急求援。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 无题 随着第戎城的沦陷,王室成员孔泰亲王的失踪;塞纳城内的勃艮第王朝,不但失去了赖以为崛起的家族发源地,也彻底失去了对于西部各行省的控制。尤其是在第戎之战损失了聚集的行省军团后。 无论是香槟、阿登等周边行省,还是弗朗什-孔泰和勃艮第大区/大王冠领;剩余的绝大多数城市和乡镇,都基本失去了抵抗自由军的力量和勇气。几乎是争相恐后宣布自己的所在为不设防的地方。 就像是衣衫不整、被迫敞开怀抱的妙龄女子一般,满心忐忑而又柔顺无助的,等待外来者的占据与征服。事实上,随着孔泰亲王及其军团覆灭的消息传开,在沿途城市也掀起一股竞相逃亡的浪潮。 主要是那些王国旧贵族的家族,与之关系密切的官员、商人等;在某种无形氛围的挤压和驱使下,他们就像是沉没大船上的老鼠一般,裹挟着一切可以变现的细软,携家带口逃离所在的城市乡村。 但也有少数的例外情况。当大约一百个补充连队,近三万名新兵,组成的六个镇压/守备兵团,相继抵达了勃艮第大区/王冠领境内后;短暂休整和补充物资的第一直属军团,就继续缘着公路进军。 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穿过了弗朗什-孔泰大王冠领,逼降了位于贝桑松的残余守军,并且俘虏了孔泰亲王所属王室分支,罗贝尔家族的其他成员。或者说,他们就是被城内守军给搜拿绑送出来。 其中甚至包括了孔泰亲王的妻子,现任阿尔萨斯侯国当主的妹妹丽蓓;以及作为婚约对象,而留在城内做客的洛林公国/公爵的小女儿玛丽诺尔;但是贝桑松守军领头投降的,却是另一名本地贵族。 相对外来户的孔泰亲王,一支已经没落多年的古老家族威尔泰氏族的成员,当江畋询问具体理由的时候,对方的回答也很有意思:“我只是一个被注定抛弃的弃子,所以只能尽量将自己变卖一个好价钱。” 与此同时,远在王国中央高原/中部大区,卢瓦尔大王冠领的鲁瓦雷郡。隶属与王国教会诸多修会之一,西多修士会的丰特奈修道院,也迎来了一队怒马鲜衣、前呼后拥的来访者。 大鼻头的西哈诺,身穿一身花边刺绣的华丽袍服,而趾高气昂的走下一辆四轮马车来;当即就有仆人放下垫脚的小凳,又有人送上了浸湿的毛巾;然后他左右顾盼片刻,才在鼻孔轻轻哼了一声, 紧接着,他又来到了马车的另一侧,殷勤的将一尘不染的白手套伸进,早被仆人打开的车门内;随即一只纤细的蕾丝手套搭在了上面,又被他顺势牵出了一名盛装打扮的年轻少妇,却是克罗莎娜。 只见她一身米黄丝绸的紧胸蓬裙,显得婀娜毕至;还梳着首都贵族女性中最为流行,丝带系成细小而繁复的螺旋卷发。只有在看见西哈诺的那一刻,才会在眼中流露出某种,难以形容的莫名温柔。 而西哈诺此刻,亦是如一个身份显赫的仰慕和追求者一般;旁若无人的只剩满眼迷醉和沉醉不已。事实上,他只要模仿那位曾经最讨厌,讥讽最多的瓦尔维侯爵,也是潜在情敌的日常做派就好了。 当然了,在他的内心当中却是无比庆幸和感谢,来自自由军外勤连队安排的掩护身份。没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被从修道院内解救出来的克洛莎娜,居然接受了外勤连队的招募,成为一名间谍。 也不知道是否在经历了,修女院内的枯寂和黑暗之后,变得格外的渴望刺激和变化;曾经热衷戏剧剧本和舞台表演,却碍于身份的克洛莎娜,几乎是超出预期的完成大多数考核和学习,进入实习。 因为在这个连队中难得聚集了一批,认同自由军理念的下位贵族、低层教士,还有各行各业、各个社会阶层,选拔出来的特长人员/专业人士充当指导。负责提供各种掩护身份,以及细节上的培训。 而西哈诺也以就近保护人身安全的为由,放弃了来自特勤连队和宪兵连队的招揽;主动加入了新组建没多久的外勤连队,只为了能够继续获得与她朝夕相处的机会。如今正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任务。 以一对来自首都大区外围的逃难贵族男女;来自卢瓦雷的卡罗尔男爵,及其宫廷女官出身的克里斯蒂娜夫人。事实上,就连这对明面上的掩护身份,都是在王国的纹章院立可以找到的内真实存在。 因为,这对正主儿已经无法忍受首都的压抑气氛,通过由御前典礼官拉法罗,暗中提供的南下避难秘密渠道;携手私奔逃到自由军的控制之下;依靠裹挟而来的钱财,过上了双宿双飞的自在日子。 而克里斯蒂娜夫人身为前宫廷女官,同时还是某位御前会议大臣的情人;但是最后居然选择了,貌不惊人并且已经破产的卡罗尔男爵。为换取自由军的庇护,也委实提供了许多有用的消息和内情。 事实上,仅仅是这样能够以情人的掩护身份,获得朝夕相处和日常接触的机会;对于自忏容貌鄙陋的西哈诺,已经是莫大的幸福和感动了。因此他可以毫无破绽,享受扮演一个极尽仰慕的追求者。 然而,在面对笑脸出来迎接的修道院司铎,他就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倨傲。但在事先派人供奉的,足足上百枚大王冠金币的魅力之下;这些本地修士却如沐春风的将这对贵人簇拥而入。 但是片刻之后,在古老而宏伟的大圣坛面前,完成了例行的弥撒和圣礼之后。面对西哈诺提出的要求,本堂司铎却是面露难色:“慷慨而虔诚的爵爷,现在并不是适合举行传统圣地巡礼的时期。” “我当然知道,现在王国的状况。”然而,西哈诺却是越发鼻孔朝上道:“但正是如此,才能更加展示我们的虔诚与真心。我自然也有足够的自信,确保这一路巡礼的安全,只要有修会的协助。” “愿主保佑,爵爷与夫人的虔诚,自然是无可挑剔的。”本堂司铎欲言又止的继续劝说道:“但是,如今王国境内兴起的盗贼和叛乱分子,却是丝毫不介意亵渎神圣的,已有多处圣所遭受劫难。” “既然如此,我的守护骑士,您就不要再为难,这些好心的修士了。”白纱遮面的克洛莎娜,也终于开口道:“或许,可以稍微改变计划,在远离世俗的圣.布鲁诺之径,进行短暂的巡礼。” “尊贵的夫人,多谢您的体谅。”麻衣谢顶的本堂司铎顿时脸色一宽,但是又脸色凝重道“如今王国的野外,也不再安全了,经常有一些巡林人,伐木工和烧炭人,报告看见的大型野兽活动。” “那我就再退一步好了。”克洛莎娜却是以手捧心的当场祈求道:“可否让我直接前往,家族尊奉的主保圣者,圣.布鲁诺所安息的布尔日修道院,进行最终的瞻仰和圣事,这也是我个人心愿。” “好吧!”本堂司铎这才勉为其难道:“但布尔日修道院位于山中,道路艰险崎岖不易接近;虽然曾属我们丰特奈修道院的西多派分院,但现在由查而特勒修会的修士常驻其中,需要派人接洽。” “那也好。”西哈诺不耐烦的当即道:“还请您提供一份修院中的现有人员名单,既然难得来这么一次,我也要有所表示;至少让我为修道院的每位苦修士,提供一身穿戴和半个月的食物好了。” “愿天主赐福于您,虔诚而慷慨的爵爷。”本堂司铎却是毫不犹豫的赞叹和感谢到:因为这也意味着丰特奈修道院,同样可以得到更多的物资馈赠。这对当下物资短缺的修士团体,实在太重要了。 毕竟,现在有些生活物资,就算是有钱也未必能够买的道。而丰特奈修道院是本郡的大修道院,拥有圣品的成员就足足有两三百名,而修士学徒、侍童、常住信徒等等附属人员的数量就更多了。 而西多会的主旨是避世禁欲,以及对于土地农艺的精耕细作,尤其是以擅长培育葡萄和酿酒著称。在如今的局势下,不但修会的大多数收入来源因此断绝,还要饱受四处兴起的盗贼和匪寇的觊觎。 此外,修院还收容了好些长期追随的资深信徒,还要组装和训练部分修士防备潜在的威胁。相比之下,只是护送和带路一个贵族,前往山中的分支修院进行礼拜和圣事;反而显得无足轻重的代价。 与此同时,西哈诺与克洛莎娜,也在不经意间再度交换了一个眼神。既然成功诱导这些本地修士的配合和引路,那他们接下来找人的任务就更加顺利了。甚至可以借机先行派人,进行侦查和刺探。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异见 在旷达的原野中,一群群排成行军纵队的士兵,正在轻快飞扬的《拉德茨基进行曲》长笛声中,留下一道道的泥土混杂着草色的轨迹。仔细看就会发现只有最外围士兵着甲,其他人都是徒手轻装。 而在小股游哨骑兵的奔走往来之下,时不时还可以听到远方传来的隐隐炮击轰鸣声。只是当行进中的士兵抵达,先头部队预设的集结休息点时;通常炮声轰鸣就已经消失,而代表附近的城镇易手。 然后,就可以见到在行经之处,烈焰熊熊或是余烬袅袅的城堡、庄园和村寨、市镇的废墟当中,被押解出成群结队、灰头土脸的俘虏来,又垂头丧气的错身而过。等待他们将是在矿山中艰苦劳役。 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就连炮击声都听不到;就只剩亢长而单调的行军,休息/进食,再行军的循环。偶然才见沿途某座城市大门洞开着,由市长带领花冠长裙的少女,卑微奉上象征统治权的项圈。 而在这时候,士兵们的伙食就可以有所改善;不再用啃硬邦邦的军用饼干、腌肥膘、腊肉和豆子糊糊;可以吃到不同风味的香肠和奶酪,还有甘蓝、芜菁、南瓜等新鲜蔬菜,所著称的炖菜、炖肉。 虽然,他们绝大多数人不能进入城市;但是,一些兼职捞外快的女性或是城内的夜莺,会被召集起来。为那些正好没有勤务表现杰出的士兵,提供某种有偿的减压服务;这也是他们最快活的谈资。 偶尔,他们也会奉命加入个别突发的异常战斗中去;那是正巧挡在行军路线上的特殊事态,或是发生在宿营地附近的异常情况;这时候,就轮到了随军的特勤连队、特攻连队,相继出手进行解决。 有时候异常情况波及的范围较大,就需要出动自由军的士兵,来大范围的搜山检地,或是暂时封锁某片区域、某座城堡和市镇。直到擅长对付神秘的专业人士,将导致异常的根源给破坏或是摧毁。 由此,江畋也相当直观的见证到更多,由天球之变所带来的影响和后续变化。事实上,除了那些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异类,或是由此导致的异常区域之外;一些本世界的生物也有概率发生突变。 按照过往对于天球之变的残存记录,从荒野当中的飞禽走兽,到被人类驯养多年的禽畜;都有过发生畸变的例子。而最常见也是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短时内体型迅速巨大化,以及由此暴增的食量。 于是,在源自身体饥渴本能的驱使下,这些突变的巨大化个体,往往优先捕食和吞噬距离最近的同类。哪怕是一些原本温顺异常的食草动物,也会变的嗜血暴怒充满攻击性,在伤人冲破围栏逃走。 但是山野之中的食物链,并没发提供那么多食物来源;于是野外落单的人类,乃至偏远地区的聚居点,庄园和修道院,就成为了首当从的受害者。许多令人头皮发麻的惨案和灾祸,也由此诞生了。 就算是一些原本素食的突变动物,也会在姐本能的驱使下,仗着体型硕大而皮粗肉厚的优势,毫不客气的闯进人类的农庄、种植园和庭院,大肆破坏农作物,乃至撕咬伤害和追赶驱逐里面的畜群。 但在另一方面,根据过去留下的历史记录,在人类大量聚居的大型村庄、市镇、城市当中,就很少发生这种突变的概率;或者说就算发生了个体的异常变化,也会在第一时间被就近扑杀和处理掉。 而一些久负盛名而信众长期活跃的教堂等场所,甚至还可以排斥、压制一些,非实体化的异类和异常现象。至少江畋视野面板的偶尔提示,这似乎是一种精神立场的共鸣,对现实产生的干涉效应。 当然了,真要直面刀剑爪牙的实体伤害,还是一点屁用都没有;或者也不能所一点用都没有,至少这些信徒祈祷时残留的某种精神共振;可以令异类难受不适,这也是古代传说中驱魔仪式的来源。 所以,自由军着一路行进下来,真正意义上作为人类的敌军,没有消灭多少;反而是沿途层出不穷的异类精怪,顺手铲除和驱逐了一大堆;还顺便清空好几片挡路,或是影响范围较大的异常区域。 其中也并没有能够给自由军,造成足够妨碍和伤亡的存在;最大的损失是在野外遇到,数层楼高的巨大蜂巢;藏匿在里面拳头大的赤红巨蜂,具有及其烈性的麻痹毒素,当场就放到一个搜索小队。 但最后还是被远距离的炮轰,再投射纵火弹所摧毁;连带幸存下来的半截蜂王,都被装进特制的容器带回去研究。还有一次,则是遇到了成群骸精活动的迷雾区;人一进去就会失去感官上的方向。 然后在惊慌失措当中被这些骸精杀死,而血肉迅速的枯竭和腐朽,最终只剩下骨骼重新凝聚成其中一员。但是自由军对此的解决方案也很简单。让人穿戴好隔绝内外防护套装,再将骸怪引到边缘。 紧接着外围等候的士兵,就会用捉马的套杆和网绳;将那些被动静引过来的骸怪,一一的套拖出来;当场用铁锤钢棒砸成碎屑,再集中火化成灰。短时间内就将活跃其中的绝大多数骸怪清理一空。 最后再由若干名传承骑士护送着,阿非利加教团奉先的圣器,盛满水的那只八角银盘;一直找到水纹波动最激烈的位置,就地挖掘出一个仿若骸骨烧结的扭曲人偶并捣毁之后,这场迷雾逐渐消散。 而这些见闻,对于江畋也是颇有颇有裨益的,至少在解决另一个大唐时空当中,同样属于天球之变的那些异常现场,有着相当重要的参考和借鉴意义。因此他会下令军队放慢速度,就近解决异常。 只为了积累更多面对异类和异常事态的经验。但是这又变相验证了,自由军和南方救亡政府当初在建立时,关于保护王国臣民和铲除异类的宣言。因此在沿途地方形成的效果,也是两极分化严重。 既有人竞相投奔和主动带路,也有人纷纷举家逃亡。还有更多不明所以也不知道真假的人们,则是在传言纷纷中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来自南方新政权的统治和庇护;甚至还有人自发兴起猎杀异类。 当江畋率领的第一直属军团,向东一直打穿到了,与洛林公国和阿尔萨斯侯国,三方接壤的边境地带要冲和节点;接受了当地孚日城塞内的少许边境部队和地方民团投降后;又折转向北继续进攻。 一路武装行军/轻松占领式的,穿过了香槟行省和阿登行省;最终抵达了靠近高地尼德兰地区,和卢森堡伯国交界的色当城时,才遇到了第一次的像样抵抗。不过,敌人是侵入并占据当地的诺曼人。 属于王国北方和西北方,信奉名为“北方教廷”的一大天主教分支,因为保留了大量古代蛮族风俗和传统,长期被视为不开化地区的诺曼诸国中,来自邻近名为特里尔酋国的一支近万人部族军队。 而当自由军抵达当地之前,这些外国的蛮族入侵者,甚至得到勃艮第王朝的追认,而在当地竖起了旗帜和徽章;俨然以新领主自居,开始分派士兵道地方去作威作福,执行各种野蛮的风俗和传统。 比如,无论新婚还是再嫁的女性,都必须先到所在地的百夫长家里,服侍上三天才行,又比如抓走孩童充当血税。因此,当自由军抵达色当城时,饱受患难的当地乡土民众,几乎是群起而响应。 在这些举起草叉和棍棒、斧头,的市民、乡农的内外呼应之下,马不停蹄的自由军,几乎是一个照面就瞬间攻陷,只剩下两三千名留守的色当小城;俘虏并当众处决了一干血债累累的特里尔将领。 然而,在颁布了针对四散乡野中的特里尔残兵,无论死活都可以拿来换钱的悬赏令之后;在当地补充了大量马匹和驮畜的第一直属军团,又继续沿着西线的古代公路,直逼香槟、阿登交界的兰斯。 而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甚至比塞纳河上的那座小岛建城的历史更早得多;据说可以上溯到罗马帝国诞生之前的公元前,原始高卢部落之一的雷姆人,后来又成为罗马帝国在北疆最大的城市。 因此,在兰斯城内依旧耸立着为纪念和颂扬奥古斯都大帝,所建四座纪念性拱门——战神门;同时也矗立着法兰克首领克洛维改宗,由朱皮特神庙改造而来的第一座基督教圣所——圣尼凯斯教堂。 而当法兰克人的墨洛温王朝,逐渐被加洛林王朝取代;从拯救了伊比利亚半岛的铁锤查理,到后来进行意大利征服的矮子皮平,乃至是让法兰克王国达到鼎盛的查理曼大王,都是在此涂膏祝圣的。 而后在法兰克王国残骸上诞生的西兰王国,历代的王室成员和强力诸侯、大贵族;也大多在此受洗。由此陆续建造了专为王室成员举行圣事的圣母大教堂,王国五大总主教议事的圣安东尼十字宫。 以及王国第一所被官方正式承认,并得到王室公开入驻和隐修的修道院——圣雷米修道院。因此,它也是西兰王国的宗教圣地和(北方)陪都之一,西大陆公认的大朝圣和终身巡礼的必经之地。 更重要的是,兰斯古城所在马恩郡比邻的,就是曾经组成王室徽章的八朵花冠上,最为显要夺目的那朵,位于最为富饶肥沃的塞纳河流域/盆地中的首都大区;二十三个郡/分区/别领的苏瓦松郡。 而能够构成两者之间的唯一阻碍,就只剩下盆地边缘河口处的外围城塞——蒂耶里堡。而就在兰斯城附近,江畋和直属军团的士兵们,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好消息是,勃艮第王朝控制下的首都大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派来更多援军了。但坏消息是作为被历代王朝往复争夺过的古代战场;如今在兰斯前往苏瓦松的山谷中,充斥着成群游曳的尸骨。 因此,不好不坏的消息是,包括蒂耶里堡所在山口地带,以及沿途的十几个市镇、村庄和城堡;都在不久之前失去联系。而周边城市所有派过去探路和侦查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八章 先探 自由军抵达兰斯城附近的第二天,江畋就已经带人出现在了,兰斯城西南维勒河谷当中。只是当进入河谷之后,就可以看到十几米宽的河岸两边,零零星星散布着冲刷下来的尸体和疑似船体碎片。 而当这只先行侦察的队伍,向西深入到了河谷内部大约数公里之后;随着地势的逐渐抬高,空气中开始多了一股臭鸡蛋般,似有若无的温泉硫磺味;然而似乎又混杂着另一种沉积多年的腐朽气息。 而沿途所见的山林草木植被,也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种,与这个季节截然相反的衰败、干枯、凋零的痕迹;刚开始只是枝叶边缘的一点点,但是随着队伍继续深入;开始出现大片大片凋零与枯败。 最后,甚至连草从灌木也彻底干枯凋落了,大树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扭曲枝干;还在顽强的听力在充满异味的空气中。但是一旦用手按上去,内在早已经脆裂坏死的树皮,就会大片大片剥落下来。 在这里不但鸟叫声绝迹了,就连泥土当中的虫豸鸣叫也消失了;偶然还可以看见源自古代,维护和修缮至今的公路上;倾倒废弃在一边的马车,以及死去挽马残骸;只是看起来像是过了很久一般。 不但车厢开始脆化,就连挽马的尸体也是干瘪枯败;但是根据地方上提供的消息,这片突然出现的异常区域,也就是十几天前的事情而已。甚至到了七八天前,还有人满身伤痕累累的从中逃出来。 只是这人也很快因为伤势过重,在后续感染和不知名的热毒作用下迅速丧命;只是他死前的一些喃喃自语,提及到了古代战场,以及死人军队复苏之类字眼。也进一步证明了河谷深处的异常区域。 事实上,在数百年前的那场影响全大陆的天球之变中,在西大陆列国之间,就形成过大大小小的异常区域;变相隔断了交通和通讯,也让一些城市、市镇和封臣领地,就此成为被异类困绝的孤岛。 在这种情况下,源自阿尔斯托福大王后裔的蔷薇王朝,还算上升期的统治迅速土崩瓦解。因为缺少周边地区的输供维持,却在首都聚集了大量非农业人口;塞纳城内甚至爆发了严重的饥荒和瘟疫。 然后根本就处理不过来的尸体堆积如山,又在城区内外催生了百鬼夜行一般的诸多异变;而王室卫队和城防军团,在疲于奔命的应付之下同样也是损失惨重;最终只能受命收缩力量守卫王宫城堡。 而任由大部分城区的市民百姓,在饥荒瘟疫和层出不穷的异类当中,自生自灭的苦苦挣扎;再加上趁火打劫和居中聚众作乱之徒;在此期间也发生了大量悖逆人伦的惨事,也诞生地下墓城的前身。 也就是苦苦挣扎的城中居民,为了逃避和躲藏异类和其他人的迫害,在塞纳城地下挖掘了许多地道坑洞;然后,就这么被堵在其中活活饿死,或是被坑道塌陷的所掩埋,或是被困在其中窒息而死。 因此,当外省幸存下来的诸侯乱战当中决出胜利者,而带领军队冲破诸多异常区域抵达塞纳城之后;见到的却是一座人口十不存一二的巨大死城。而躲在城堡里早已人心尽失的王室也迎来了落幕。 另一方面,作为外省进入首都大区所在,塞纳河流域/巴黎吉盆地的西北通道;维勒河谷也是从古至今多次爆发战争的古战场。最早可以上溯到罗马独裁者凯撒的《高卢战记》,在此遭遇了伏击。 然后从维斯帕先皇帝,到马库斯·奥勒留和康茂德,再到奥勒良皇帝时代,山内高卢地区的部落不断反叛,又被平定的过程当中;又许多场拉锯都是爆发在,作为古代公路重要节点的维勒河谷中。 后来,当西罗马帝国开始崩溃和消亡。由末代高卢总督西格里乌斯,率领最后一支行省军团,也是在附近山谷当中被法兰克王国奠基人,大首领克洛维所击败;由此建立法兰克王国的第一个王朝。 后来,加洛林王朝的缔造者,丕平三世和兄弟卡洛曼内战;查理曼大王和兄弟卡洛曼二世棘继承之战;围绕着维勒河谷内外进行了多场战争。一直等到法兰克王国崩灭,在残骸上崛起了蔷薇王朝。 阿尔斯托福大王进军巴黎时,最后一场战斗“冠冕之战”,也是发生在维勒河谷当中;更别说,后来的百合王朝、金合欢王朝和白色鸢尾花王朝的相继更替,作为外省诸侯正式入主首都必经之战。 故而,在这条河谷地带上,其实层叠掩埋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古战场遗迹了。最终江畋所在队伍抵达异常区域的边缘。哪怕正当盛夏时节,这里气温却要明显低下好几度,连吹来的风都是不寒而栗。 这一带除了两边陡峭山壁,所天然形成的大片森冷阴影当中,天上甚至还有浓郁不散的阴云,多少遮挡着阳光。因此,从高处望下去,隐约可见散落在地上的枯败尸骨,似乎还残留着铠甲和衣物。 但是,江畋丝毫没有掉以轻心,随着他在高处一挥手;下方候命的士兵们,就毫不犹豫牵来一小群山羊,然后鞭笞和戳刺着后股,咩咩乱叫的一股脑乱糟糟的驱赶进,这片阴云笼罩的大致范围内。 而随着四散奔逃的羊群逐渐靠近,那些散落在谷地乱石和大路两边的尸骨,不知道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忽然就轻声咔咔作响的扭头过来;下一刻,就哗啦啦的纷纷起身,抄起半埋土里的刀枪。 对着这些贸然闯入的活物,就近的追逐挥砍和投掷而去;转眼之间,这些躲闪不及的山羊就咩声惨叫着,被掷中钉穿在地上,然后又簇拥上来被锈迹斑斑的刀斧交加,砍杀肢解成一地的血肉狼藉。 但也有两只离得远的山羊,在受惊之后就奔忙乱窜着,接连躲过了投射的锈色武器,慌不择路的向着来处逃出。而这些苏醒杀戮的尸骨也哗啦啦的紧追过来,却又在天上阴云笼罩的边缘堪堪停下。 就像是有一条模糊的界限,在约束和限制着它们一般;面对不远处被人拦截住的山羊,却是无动于衷。下一刻,就垂下手中的仅存的武器,咔咔作响转身回到了原处,重新扑到或是散落在地面上。 然而,自由军的士兵既然来了,又怎么轻易的放过它们呢?下一刻,许多条抛出的精铁锁链,就套住了落后的几具尸骨,又在马匹的反向拖曳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拉出阴云笼罩范围。 这下,就像是一下捅了某种马蜂窝一般,不但那些倒地的尸骨重新爬起来;甚至在地面上隆起许多个土包,又沙土飞扬冒出更多尸体来。几乎是一窝蜂冲到阴云笼罩边缘,而争相投出了手中武器。 然后,又在一片铛铛作响声中,被早有准备的自由军士兵,隔空用长条盾和弧面盾,给挡格下绝大多数伤害;只有若干漏网之鱼击伤了拖曳的驮马,当场激起吁溜溜的哀鸣声,随即就被平复下去。 但是,那几具被套住挣扎不休的尸骨,也已经被拖倒了阴云之外的阳光下;刹那间就蒸腾起来一股股灰色的烟气。然后由惨淡的青灰色变得煞白,而骨节之间也像是失去了牵引和连接,脆裂一地。 而站在高处俯瞰的江畋,则是看出来另外一些东西。这些疑似古代士兵的复苏尸骨,不但拥有某种程度上的反应机制,以及残留下来的速度和力量;并且还懂得蛰伏、伪装和群体合计的简单战术。 江畋甚至怀疑,在阴云的笼罩范围内,它们就算被用重器打碎了,甚至还有概率会自行修复;相互之间或许还有隐藏的阶级和次序。因为江畋看见那些埋藏在地下的尸骨,明显比外露的更加完好。 不但四肢躯干更粗壮齐全一些,身上的铠甲衣袍也保持的更加完好,不再是干瘪骨架残留的丝丝缕缕;虽颜色灰暗却隐约可以看出纹理和质地,一片片破烂罩袍和大氅、披风;武器锈蚀程度更低。 因此江畋只是略微一抬手,就摄中了其中为数不多穿着甲胄之一的存在,瞬间就将其甩出了阴云的范围,粗暴的摔砸在另一侧的乱石堆中。然而这只残甲尸骨突然挣扎起来,哐当作响的反身就逃。 然而,在某种莫名力量的驱使和吸引下,它朝着阴云方向还没能冲出十几步远,就浑身灰烟滚滚的重新跪倒在阳光之下。随着这些烟气的蒸腾消失,身上锈黄泛红的残甲,也一片片的散落在地上。 顿时就露出其中须发灰白的干尸,似乎依稀还可以看见生前的轮廓;但是就此一动不动的仿佛是真正得以安息了。随后从这具残留甲胄的干尸上,找到一小堆随身饰物,都被收集呈送到江畋面前。 然而,同行的特勤连队猎人小组当中,却是有人发出了低低惊呼声:“这,似乎是曾今阿尔文伯爵的家族徽记。不过这个家族的主支,应该在前代百合王朝的末期,白露之战中彻底绝嗣了。” 于是在江畋的直接命令下,接下来在场的自由军士兵,开始针对阴云笼罩内那些尸骨士兵,进行了各种花样百出的极限试探。不断地驱赶进活物,从中引诱和激发更多的尸骨复苏,然后将其套出。 于是,各种各样年代和穿戴风格的尸体,也相继呈现在了自由军士兵眼前;从戴着狼头套穿着肌肉胸甲的,古罗马百夫长;到近百年前地方贵族对抗王权的骑士战争中,常见的翼型头盔和镜面铠。 而随着江畋动用自己的能力,配合自由军士兵们周而复始的套娃行为,从中相继引诱、套拉出数百具尸体之后;似乎就连阴云笼罩的范围,也因此有所退缩若干;而露出些许毫无生气的光秃地面。 在此期间,那些被往复折腾和惊扰不休的尸体,甚至还发动了一次超出阴云范围的短暂反冲锋;似乎要夺回其中一副头戴冠盔,还残留着鸵鸟毛的尸体;然后,就被迎面投射的火器炸得七零八落。 胳膊大腿肋骨什么的四下乱飞、散落了一地,被暴晒着浑身冒烟的上百具尸骨,就没有一个能再逃回去的。因此接下来不但地面清理一空,无论自由军士兵再怎么试探,地下都没有尸骨冒再出来。 但是,在持续往复的试探和进攻实验当中,江畋也发现了一个不可忽略的问题。就是被驱赶进入阴云笼罩范围内的活物,但时间还没有什么异样,但是时间一长或是次数多了,就开始脱毛和虚弱。 而最先被驱赶进去的那几只山羊,更是出现严重的气血枯竭和身体消瘦;不但大片的皮毛脱落,就连头角上也出现了明显的裂隙。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存在,将它们的生命和活力给持续汲取走了。 因此,江畋最后还是暂时放弃了,继续深入其中探察的打算;当场从“次元泡”模块当中,放出一大堆水泥预制板和其他建筑构件。由在场的士兵挖沟树立起来,再组装成型就是一道简易的城垒。 在留下了就近观察和值守的一个连队。接下来就是重点解决,如今盘踞在王国圣地/古城兰斯内,坚决顽抗到底的敌人了。但他们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旧贵族或是王国官吏,而是源自当地的神职人员。 领头之人更是大有来历,乃是王国教会体系的五大总主教中,身份和位阶仅次于首都大主教的西北总主教;也是之前导致教会大分裂的宣誓运动当中,得以硕果仅存下来位阶最高的教会高层了。 但他原本教区的长驻地,是在香槟行省的首府——沙隆城内的本座教堂;却在王国持续的动乱当中,带着一批神职人员和库藏典籍、档牍,来到了圣城兰斯,并且整合当地的力量,超然勃艮第王朝之外。 如今更是宣布南方的自由军上下为异端,号召以十字军圣战进行对抗。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教会 而在王国圣地/兰斯古城内,庄严肃穆的圣歌和颂词,隐隐约约的响彻在大街小巷之间,就仿若是丝毫未曾受到,兵临城外的叛军影响一般。除了街头上巡曳不绝的披甲士兵和带队的武装修士。 作为西大陆公认的宗教圣地之一,位于东方的耶路撒冷、意大利的罗马、伊比利亚半岛的圣地亚哥之后的第四大朝圣所在;圣安东尼奥十字宫内,西北总主教乔瓦尼刚刚结束长达数小时的晨祷。 阳光透过多扇宗教故事画的彩色马赛克天窗,宛如五彩的光环一般,汇聚在大祭台前的乔瓦尼身上,显得颇具神圣意味。他满面沟壑如刀削斧凿,身体干瘦而灰白须发蓬乱,唯有眼神明亮而睿智。 虽然他仅有单薄的麻袍,早已经被晨间的露水和汗湿所浸透,但却丝毫没有动摇和影响到,一字一句最后祷词圣言。尽管在长达数个月的圣事当中,乔基诺依旧没有能够得到任何的启示和征兆。 但多年按部就班所养成的生活习惯,和饱读教会典籍历史文书的阅历,已经让他内心如磐石一般的坚定,信仰如大山巍峨一般的稳固。事实上,乔基诺的出身背景,也与其他几位王国总主教不同。 其中作为首都大区总主教人选,在默认的王国政治规则当中,必然出自王室或是与王室关系密切的成员,比如那位以师长身份辅佐三代王室,执政了数十年的“惊怖卿”黎星刻,就是个典型例子。 他权威最盛的时候,甚至可以在专属的王国宗教委员会上,直接罢免其他四大总主教以下的各级神职人员;或是在御前会议上质疑某位王国总主教,而请求国王将其罢黜,并重新开始圣选仪式。 而罗马普世教会在王国长期沿袭下来的影响力,也是在他的执领下被逐渐的排除和瓦解;最后,在一场针对北意大利诸侯继承权的干涉战争,都灵战役之后,迫使普世教会的罗马教廷达成妥协。 既罗马教廷在王国总主教以下的教会人事迁转中,只剩下最后象征性的铨叙权;也就是作为王国教会圣选仪式的见证和监督者。理论上可以提出异议和质疑,但是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个观礼看客。 通常是为了以罗马圣座使者来背书和证明,普世教会与王国统治,始终是一体两面密不可分。当然了作为补偿,每次圣选仪式完成之后,都会以王国教会的名义,向罗马城的圣座进行献金和赠礼。 在历史上偶尔也会有所例外,但这种来自圣座代表的质疑和异议对于王国教会,基本没有多少实质上的影响;反而是成为了下一场王国对外战争,或是王室与诸侯封臣爆发国内宗教战争的导火索。 此后历代执政的枢机卿,或许有人鼓动王室向罗马教廷示好,而重新开放了一些教会的限制,乃至承认罗马所委任一些荣誉性的神职;但是,教廷在王国普世教会当中的影响力,却是远不如往昔。 而教会世俗本土化的结果,也带来了另一个趋势,就是王国诸侯、贵族,对于教会的渗透和影响;或说就是那位“惊怖卿”,用战争从罗马圣座名下,夺来的神品和教区委任权,团结和收买贵族。 然后,各种贪图享乐,腐化堕落的风气,也在教会中上层当中迅速弥漫开来。虽然,在此之前罗马普世教会内部,贪渎犯戒、任人唯亲的各种弊端,也是屡见不鲜。但是王国贵族将其公开表面化。 于是,关于教会上层情妇与私生子数量,教士与修女私通破戒、神职人员酗酒与谎言的各种笑话,开始随着各种喜闻乐见的民间读物和风闻传言,流行于街头巷尾;乃至成为王国公认的顽疾毒瘤。 而在惊怖卿之后,王国五大总主教及所属教区,各大修道院及分支的人选,更是长期被出身大贵族,或是王室支系所推荐和扶持的人选,所轮番把持着;这也催生了教会中对此深恶痛绝的立誓派。 而乔瓦尼就是这么一名,属于主张回归过去简单、洁净传统的,虔诚派背景的教士;同时他还是教会中的另一个宗教法学团体——圣闻社的成员;但他本身只是个来自尼德兰地区殷实渔民的后代。 年幼时他就已被送入教会,然后一步步的从侍童开始修行,成为见习教士后又在神学院研读多年,追随过多位不同派系的导师;也亲眼见证了来自教会内部的侵轧和斗争,乃至是肆意放荡的恶行。 由此也成为了一名立誓派的成员,主动要求来到地方教区;从默默无闻的乡村神甫,一直做到了郡区主教;然后他的神品也就仅限于此了。因为想要成为行省的都主教,而非虚有其名的辅理主教。 光有受人尊敬的名声和威望,就远远不够了。还就必须得到王国的大臣作为靠山,当地大贵族之一的支持;并给与对方相应的汇报。所以转去某处修道院当任副院长,熬死年迈院长就是最好选择。 但在这时候,王朝末代最后一次激进式改革的政治风潮,也由此爆发了。出于对于前任枢机卿“急变者”阿伦德,为了扩大财源和卖官鬻爵的范围,开始暗中变相售卖教会神品和圣职的愤怒反击; 日常品行和名声尚好的乔瓦尼,也在立誓派的推动之下,被当成了某种教会树立的典范之一;而被王室破格指名推荐成为,中央行省教区都主教/布尔日大主教;并在立誓派的帮助开始整理教区。 最终,在王室宣布退位让权前几年,他也因为在中央行省的大动作,与当地贵族、部分教会成员的严重对立,而被王室调到了西北总主教的下辖,明升暗降成为了总主教的助手/主教联会秘书长。 但是首都发生的一系列政治事件,也彻底搅乱和破坏了王国教会上层;随着有资格列席御前会议的首都大主教出逃国外,其他几位总主教或是被吊死在街头,或是在暴乱中中失踪,或是身陷囹圄。 在西北大区的主教团联会上,作为神品和资历都无可挑剔的乔瓦尼,经过特别圣选仪式成为了王国西北教区的代理总主教。紧接着在首都执政的宪章政府,又迫不及待追认了他为西北总主教身份。 待到了后来血月事变爆发,五大公爵短暂的联合执政,因为内外矛盾激化变成了一场混战;合力将其将其击退的多方势力,所组成的共和派政府,也同样邀请他接任首都大区,并籍此整顿教会。 乔瓦尼也曾经短暂的犹豫和心动过,这似乎距离他内心所期待的事业,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然而,紧接着发生的教会宣誓运动,却打破了他仅有的期望。虽然,只有少数神职人员参与了宣誓。 但是也造成了王国教会从中央到地方的大分裂;而对于乔瓦尼来说就更是不可接受了。他曾经宣誓效忠王室,但从未听说过什么虚无缥缈的人民,更别说以世俗权利来倒逼教会,破坏教会的统一。 而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让他与首都政府越发背离。因为他们居然以整顿教会的名义,大肆没收和查抄属于教会的地产和财物;然后又转手低价卖给那些变革派/新贵族、富商之类,只为了充实财政。 哪怕是乔瓦尼所出身的立誓派,也主张的是通过教会内部的自行整肃,来实现从上至下的体制洁净和回归虔诚。而不是让一群满身铜臭,或是脚上沾满污泥的世俗议员,来审判和决定教会的功罪。 所以在他的持续号召和影响之下,西北总主教区在王国版图当中,已然形成了事实上的自立;甚至连历代首都政府派来的教士,都无法真正的履任。当勃艮第家族向首都进军时,同样也拉拢过他。 但是,乔瓦尼的对应是避而不见,同时,调集各个修道院的物资和财富,进行地方自保性质的武装化;继续保持西北教区的中立和超然。直到王国南方重新冒头的那些异端派,所支持的叛军北上。 他就更不可能与之谋和、妥协了。作为普世教会中的立誓派,叛军所宣称的宗教宽容是一回事,但是让那些被普世教派查禁的异端派系,公开活跃在那就始另一回事了;更何况他们还敢因义称圣。 在没有任何来自罗马圣座的甄别和见证之下,就敢于将某人自封为当世行走的圣徒;这又是何等丧心病狂的亵渎啊!这是南方所有的阿里乌斯派、洁净派、聂波利斯派,加起来都不如的超级异端。 相比之下,这些叛军儿戏一般的自行委任,缺位的西南、东南大区总主教,反而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了。所以乔瓦尼在暗中还是指示教会成员,为据守第戎城内的孔泰亲王,提供了相当程度的帮助。 在第戎之战的结果传来后,就果断放弃了不利于防守的省城沙隆,而号召诸多追随者连同大量库存,转移到拥有更多信徒根基的圣地/兰斯。当乔瓦尼慢慢反思和回想,走出了这座礼拜所之后。 就见诸多早已经等候在此的教士,一股脑的簇拥上来,为他披上华丽花纹和织绣的红棕色圣衣,戴上金银装饰的褐色高冠;戴上宝石的权戒和项链。当他出礼堂后已是手执十字权杖的另一番面貌。 虽然乔瓦尼在日常中坚持素简生活,厌弃教会的奢事攀比之风;但令他无奈的是在长久惯性影响下,绝大多数王国臣民,还是喜欢尊崇一位衣冠华丽、冠冕堂皇的神职人员,而不是简朴的苦修士。 而他难得穿上这样一身隆重一场行头,也是为了主持一场公开的审判,针对那些南方异端/叛军派来间谍的当众处刑和宣传。同时也是为了打击和震慑,兰斯城内可能存在潜在同谋和协从、同情者。 想到这里他再度确认到:“他还没有认罪,并且在宣誓书签署悔过么?”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章 罪人 很快,西北总主教乔瓦尼,就在一众神职人员的簇拥下,来到了圣母大教堂的广场前;而这里早已经被闻讯而来的市民,所拥堵的水泄不通;放眼望去尽是黑压压人头,却被维持秩序的士兵挡住。 作为被审判对象,一名长相平平无奇须发蓬乱的中年人,已经带着特制的枷锁;被强制性的跪在了众所瞩目的台阶上。只是历经了教会的审讯之后,他似乎连站稳都很困难,就更别说带着刑具了。 虽然王国的异端审判活动已经绝迹多年,宗教裁判所也早已经被撤销;但是私底下针对某些异教徒和异端的刑讯手段,却是一直没有被放下过。因此有的是办法造成足够痛苦,却不至于影响外表。 因此,只要靠近这名间谍的人,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血腥与腐朽的味道。在宽大的外衫之下,是一片又一片拷打过的血肉模湖;还外敷内服药物。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坚持活到,接受公开审判的时刻。 然而总主教乔瓦尼对此却是毫无怜悯,也心中毫无波澜;正所谓是同出信仰的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还是一名修士。没错,这名被抓捕的间谍,就源自本地出身的神职人员。 他的名字叫做乔尔丹诺,原本是兰斯附近乡下一名小贵族的次子;按照某种惯例送进了教会。然后毕业于圣雷米修道院所属的教会学校;而后以一名见习神甫的身份,被指派往南方的马赛市叙任。 结果,他不但在当地教会医院中卓有成效,也接触到了来自海外的诸多异端邪说;而在对于教会的认知上变得不纯洁起来。甚至在后来教会大分裂中,成为了一名宣誓派;要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但是,当他以朝圣为名回到了家乡之后;却又被人告发以巫术害人和通女干亲属。而告发者正是他的亲弟弟,在原本继承家业的兄长死后,害怕他还俗争夺家产,而指使自己的妻子出面告发了对方。 要是这样,那事情还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在教会与贵族当中,有的是比这个更加狗血的纷争;也不乏一些私下专注和研究,诸如天文、医学相关被明令禁止的领域;最多革除教籍或是放逐他乡。 毕竟,这种东西实在没法深究;真要认真起来,大多数作为教会赞助人的贵族们,都没法置身事外的。而这位回乡修士乔尔丹诺,却拥有一手不错的医术;尤其是在外科治疗手段上,很有些建树。 但是,原本只是例行公事的城市守备队,无意间在他的床垫阶层,查抄到了一些手稿之后,事情顿时就彻底变性了。因为那是几张名为《解放神学》的福音书注释页,也正是南方流行的异端邪说。 然后,在持续的审讯和拷打当中,他始终不承认指控的罪行和错误;反而信誓旦旦的试图向在场教士证明,当世其实是有圣者降临并且拯救世人的;他如此言辞灼灼的坚定,以至于当场有人动摇。 …. 毕竟,无论教会任何的粉饰和澹化恐慌,关于层出不穷异类的传闻和见证者,事实上却是在与日俱增。在这种情况下,如过出现一个觉醒古老血脉和拥有非凡手段的大能,也并不是什么意外之事。 但是,他口中坚称的那位当世行走的圣者,就让问题的性质变得格外严重起来。自古以来除了那些圣诞纪元,随着神子行走世间展现奇迹的圣徒之外,普世教会也并非没追封过,形形***的圣人。 但是与这些以个人事迹死后追圣的各种圣人不同,历史上被称为圣者的存在,却只有鳞毛凤角的存在。除掉其他教派分支影响,普世教会唯一认定的圣者,就只有第一代圣骑士,圣王国始祖罗兰。 更何况,对于在王国的动荡和分裂当中,好容易团结一心维系教会地位的西北大区来说;在传统教会体制认知之外,却拥有人前显圣的手 段,这无疑又是一次信仰动摇和教士、信徒大分裂的趋势。 所以处于权衡利弊的考虑,乔尔丹诺绝对不能寂寞无闻的死在,教会地牢的秘密审判当中;那只会成为他的同党和潜在同情者,制造各种阴谋论乘机攻击教会名誉的理由。需要经过公开审判处死。 既然不能让他当中服罪,那更不能让他有机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散播异端邪说了;因此,在整个审判波澜不惊的流程当中,乔尔丹诺已经被药物麻痹了口舌,而只能面对控诉赫赫的流出口涎来。 当众朗读的宣判书如此说道:「罪人因为长时间生活在异端的群体内,并且他自己也过着无法无天的、魔鬼一样的生活」,因而他不光是一个普通的「异端」,而且已经成为互「异端」的领袖。 因此的「温和的劝戒」对「异端」不发生任何作用,他「不诚实」而且「顽固」得像魔鬼一样。现在只有把他交给世俗的政权。由此对审判庭建议:「对异端尽可能惩戒得温和一些,切勿流血。」 宣读过被控诉的滥用巫术、通女干、勾结异端和叛军,毁谤教会等诸多罪名;又历经多位证人上前的公开指证;在本地高等法官和教会代表组成宗教法庭判决下,乔尔丹诺毫不意外被绑在火刑架上。 而相对于宗教氛围浓厚,而习惯在罗马鲜花广场上,用大烤活人来解决教义、信奉分歧的教廷;这也是王国教会多年以来,少有的严重判决了。代表罪人全身心已堕落到,需要烈火焚尽才能洁净。 然而,紧接着被堆在高绑木桩上的乔尔丹诺脚下,却是一捆捆明显带着新鲜气息的湿柴。这也让在整个审判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的总主教乔瓦尼微微皱起眉头;这意味时间更漫长的烘烤和折磨。 在城外的叛军陆续抵达之下,这对于想要速审速决的教会,并不是一件好事情。虽然,不满意下面的人自行加戏;但是满脸庄严肃穆的乔瓦尼,还是起身走到了针对罪人的台阶上;做最后的祷言。 …. 一时间,总主教高冠大袍的盛装,与衣衫褴褛无力抬头的罪人;侍童手中缥缈的熏香,与正在浇上油脂,即将点燃的硕大柴堆;形成了某种残酷与神圣的鲜明对照。直到短暂的临终祷言结束。 然而在现场一片虔诚与庄重的赞叹声中。对方却突然抬起头来,用被严重麻痹后嘶哑而含湖的声带,断断续续挤出了这一句话:「我想,你们宣判时怀着恐惧,比我听到这个判决的时候更大吧。」 总主教乔瓦尼的表情不由一肃,然后又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下方数名士兵就点燃了对方脚下的柴堆,转眼之间就蔓延成为冲天的火焰。而乔瓦尼也划出十字礼道:「原主宽恕你的灵魂!」 「你不配!」下一刻有个突兀的声音,穿透了在场教士和信徒,越发狂热气氛和喧嚣的声浪,持续回荡和响彻在了圣母院的大广场上。也让那些从众呵斥和怒骂,死不悔改罪人的声嚣为之一顿。 然而,总主教乔瓦尼闻言却是心中一动,这是站在罪人背后的主使和包庇者,要站出来与自己辨经了么?但无论如何辩论教义,只要对方沉不住气敢于站出来,他就已经遭到了事实上的失败。 因为这是一座宗教气氛浓烈、信仰深厚的圣地之城,同样也聚集了大量虔诚的信徒,和宣誓要保护教会的武装;更别说对于教义的熟练和精通,足以让他自信面对任何挑战,但他为什么要接受? 「异端?」总主教乔瓦尼隐隐遥指着声音的方向:「原来罪人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异端。」。听到这句话,在场的武装修士和城市卫兵,都鼓噪着聚集起来包抄前去;而所指的那些士民争相退散。 顿时就露出了被簇拥在原地的一小群身影,他们人人都穿着苦修士的兜帽罩袍,沉默无言 的肃立在当场;拱卫着那个声音继续道:「腐败堕落的旧教会,已被民众所抛弃,又什么资格审判别人。」 而乔瓦尼却是不为所动的想要下令,立刻逮捕并拷问这群当众现身的异端;然而下一刻,火刑架上即将被点燃的罪人却是挣扎起来,发出了又笑又哭的嘶哑声。在场万千民众也发出了惊悚的呼啸。 因为,已经烧到罪人脚下的熊熊烈焰,却是突然被无形的力量阻挡着,再也没有办法继续蔓延;又像是在罪人身边,撑开一个保护他免于伤害的神圣护罩;瞬间被压抑到极致的火焰就如花瓣绽放。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huann.换源,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轰然升腾四散扩张的烈焰,转眼之间就将守在罪人身边的官员、士兵、武装教士,给裹卷了进去而烧着了全身衣物,哀嚎惨叫着满地打滚起来。而那名罪人却是在烟火中,徐徐飞身而起松开束缚。 就像是传说中的圣徒一般,被无形的力量轻轻安放在了圣母院的门廊上;而在左右侍从拼命搀扶拖曳下,躲过火焰肆虐的总主教乔瓦尼,更是充满的愤慨与绝望的嘶声喊道:「邪魔,你怎么敢!」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当场万千民众山呼海啸一般的激烈反应和呐喊如潮当中。而在场那些法庭和市政官员,还有一些城市守卫的将领,则已经被人群中冲出来的武装人员按倒在地。 随着他们纷纷掀开遮掩的兜袍,赫然露出身穿蓝色武装衣和两段式板链甲,胸口绣着笑面骄阳的自由军士兵。而就在这些诚惶诚恐,连片跪倒在地祈祷的民众面前,另一场颠覆式的审判拉开序幕。 猫疲 第五百二十一章 分处(提前祝大家春节愉快、顺心如意) 事实上潜入兰斯城的过程,堪称是波澜不惊而毫无意外。作为一座历史及其古老的城市,其地下掩埋着罗马时代就沿用下来的诸多沟渠。找到其中一处出口,剩下来就阻挡不了「次元泡」的挖掘。 而当这么多人一下子,都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城内后;原本还是有所动摇的某位城市守备队长,也就变成了最为坚定的内应和掩护者;而将全城聚集起来的审判处刑,也变相转移了多数人注意。 因此,当源源不断的自由军士兵涌入城内,并且在这名队长的配合下,悄无声息突袭打开就近的城门,就成为了毫不意外的事情。而江畋甚至还有多余心情,带人前来市中心的广场上,观摩审判。 虽然,已经成功的拿下兰斯古城,但是江畋或是自由军,所要面对的问题的却才刚刚开始。比如在最后的时刻乘乱躲进圣母大教堂,试图利用其中圣物负隅顽抗的,西南总主教乔瓦尼及其追随者。 只是这些古代流传下来圣物,用来对付异类或许有效果;但是用在正常人类身上,尤其是那些负责破门的传承骑士,就基本不怎么好用了。因此,很快就快刀斩乱麻式的镇压了他们最后的反抗。 甚至连其中一些人试图争取时间,点火烧毁圣母大教堂,兼带自我殉难的努力,也当场失败了。但是,对于被俘虏的总主教乔瓦尼及其追随者,后续的处置意见;却是开了好几场会议才决定下来。 已经走上正轨的自由军和救亡政府,如今已经不会再轻易的随便杀人;更况且有时候直接肉体消灭的手段,并不适合用在这种宗教争端和矛盾上;反而会因此成就了对方,自我感动的殉难者情节。 因此,最后还是由江畋亲自拍板做出的决定,将犯下重大错误和罪责的前总主教乔瓦尼,及其亲信党羽就此流放阿非利加的海外行省;在异教徒混杂的边疆地区,沿用传统进行赎罪性的传道巡礼。 这也是当年西大陆教会历代的尼西亚公会、以弗所会议,所沿袭下来的一种处置方式。曾经的阿里乌斯派、涅波利斯派等等被列为异端的派系,都享受过类似的待遇;只是自由军并不担心将来事。 因为阿非利加的王国海外行省,如今也是曾经教会异端阿里乌斯派,为数不多的自留地。因此江畋倒是很期待,被流放过去的普世教会总主教乔瓦尼,会和当地的阿非利加教团,碰撞出怎样火花。 而随着总主教乔瓦尼在内,一干西北大区的教会高层,被火速押解南下;也只是暂时解决了兰斯城内表面上的问题。但积弊难返的王国教会,却不是更换一小戳上层人物,就可以轻易改易和革新。 事实上,相对于自身生活简朴并有志整顿教会的,却毫不犹豫站在顽固派阵营里的总主教乔瓦尼本人;剩下那些教会中高层当中,出身贵族背景的成员,所犯下的罪责和破坏的戒律可谓罄竹难书。 …. 但是,好在乔瓦尼在此之前做的事情,让这个过程变得简单起来。因为召开西北大区主教团扩大会议共商对策的需要,周边行省的修道院长、主教都被召集到兰斯城内;倒不用再重新按图索骥了。 因此,随后被紧急召唤而来的,还有来自南方控制区,阿维尼翁、图卢兹、马赛等地,神学院和教会学校的师生;他们将负责与当地残留的教会成员进行辨经,并且重组西北大区的主教团联会。 在完成了对于教会内部,那些腐坏堕落成员的后续调查和审判之后;就可以顺势填补起留下的空缺;尽量降低教会大整顿,对于地方秩序所带来的的冲击和影响。还有就是释放那些被捕的宣誓派。 并从中挑选出代表,加入自由军后续组成的虔诚审查委员会。同样是出身本地教会的成员,他们对于教会内部的弊端和问题;显然是更加的知 根知底;同样也有革新求变/清算旧账的现实需要。 因此,经过这么一番操作下来之后;曾经号称拥有数千神职人员,和上万圣战保卫军的王国圣地兰斯。如今就只剩下不足千余名的神职人员,以为各种宗教场所和日常圣事,最低限度的维持需要。 事实上,在经过火刑现场显圣一幕之后;这些由传统信徒和城市守备队,所组成的所谓圣战军;崩溃和瓦解的比那些神职人员更加彻底。一些人甚至由此转变了立场,而成为教会内部罪证揭发者。 因此,自由军也没有随随便便的将其遣散,让后自由放任回地方去,成为潜在不安定因素。而是从中挑选精壮,新编成了十几个救赎连队;然后配合跟进的补充连队,就近镇压和维持地方的秩序。 而在周边的香槟、阿登、卢瓦尔行省地方上,也果不其然的爆发了;由个别神职人员所扇动的骚乱和***。其中声势最大者,甚至在当地贵族的配合下,里应外合占据一座城市而号称圣地护卫军。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迫不及待要表现虔诚的新编救赎连队,几乎是疯狂异常的攻进这座叛乱城市;将扇动暴乱的教士和追随者,还有诸多潜在支持的城市贵族、富商家族,一起吊死在行道树上。 但是接下来,这些救赎连队的成员显然是意犹未尽,又参加了自由军的镇压兵团,对于地方教会组织和新旧贵族势力的肃清;而他们最为热衷的事情,就是将那些高高在上的头面人物,纷纷吊死。 而这多少也让江畋有所警醒和反思,宗教信仰这个东西,作为双刃剑的利弊得失,由此也可见一斑。如果不能好好地掌控和权衡,那就只会被宗教狂热所裹挟,而身不由己的卷入灾难性事态当中。 因此他私下签署内部命令,有限制的使用这些充满宗教狂热的新编连队;确保他们投入的规模上限,避免相互感染的宗教狂热情绪;反过来影响到自由军的正规部队,乃至保持监视和镇压的力量。 …. 在批复了一系列的公文之后,江畋也再度得到了外间侍从间的通报;作为引发这一系列事态的最初根源,那位受了教会拷打和火刑的乔尔丹诺,经过短暂的修养和治疗之后,终于可以前来觐见了。 事实上在此之前,江畋根本不知还有这号人物;或者说,他本身就不是正儿八经自由军间谍;甚至连外勤连队发展的外围和眼线都不是。这位乔尔丹诺教士,与自由军唯一联系来自《解放神学》。 因为某种机缘巧合,让他拿到了一本不知第几手的《解放神学》注释本;然后,对于其中主张「根据上帝的道,对基督徒的实践,进行批判性的思考。」的理论基础,奉为真臬,而开始深入研读。 由此,也加入了与救赎连队有点关系的某个学习社,但与自由军的渊源也仅限于此了。后来他接到家乡的消息,兄长在爆发的瘟疫中垂危;他主动赶回去想要再见最后一面,却阴差阳错迟了一步。 然后,在葬礼上他顺手救治了一位,突发气喘急症的客人,也受到了当地市长的;知道了他乃是出身教会的医院修士之后,更是极力挽留他留下来,并赞助他在家族捐建的教堂进行常驻布道。 结果,因为一边布道一边救治信徒的行为;很快就让他拥有了相当的名声;同时,也有一些殷实人家的孩子,被送来充当他的学徒,只是为了就近观摩和学习他的医术;他也不以为意的一视同仁。 但是,随着乔尔丹诺在家乡的名气愈隆,刚刚继承了家业的弟弟全家就坐不住了;尤其是弟弟的妻子在女卷的闲聊中,听到某位贵族有意请他还俗,好将女儿下嫁的传闻后,就彻底的心态崩溃了。 因为,按照王国的继承法,特许还俗的僧侣,同样拥有分割家产的宣称权;因 此,在来自圣地兰斯城听闻他的名声,而派人传召之际;乔尔丹诺的弟弟,也毫不犹豫的向本堂神甫密告其诸多罪行。 【鉴于大环境如此, 于是,就有了一系列的后续事态。所以教会对于他的大多数指控,根本就是一场天大的乌龙。但出人意料的是,根据教会审讯的记录,反而是这些严刑拷打和质证过程,让他变得越发的坚定不移。 但无论如何,经过当场火刑奇迹的他,如今已经是那些虔诚连队的偶像和精神象征。用后世不怎么体面的话说,就算他在此之前如何的寂寞无闻,但是也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活出被统战的价值。 随后,被放在一张特制轮椅上,全身都被包裹起来的乔尔丹诺,被一名见习侍从推了进来,又悄然尾声的退出掩门。然而乔尔丹诺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却是面露激动的撑起身体似乎想要站起来。 然而却被一种无形力量轻柔的按住;他不由声音哽咽的道:「圣者,您……」。然而江畋却澹声打断他道:「我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圣者,只是一个拥有力量,正好有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谨遵您的教导,大人。」然而,乔尔丹诺却顿时恍然大悟一般,慢慢的就平静下来。显然这位圣者自由考量。毕竟,当初就算是救主和身边的那些圣徒们,也不免为世俗当权者所迫害和嫉恨。 猫疲 第五百二十二章 持续 “既然这样,乔尔丹诺,不知道你对于今后的事情有什么打算?”江畋又继续问道:“毕竟,经过了这些事情之后,你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医院修士,而是世人眼中一个新时代的象征与符号。” “其实,我只想寻觅一处僻静的修道院,继续解放神学的深入研究。”然而乔尔丹诺闻言错愕了一下,然后又慢慢露出一丝苦笑:“但如果大人的伟业需要我的微薄之力,我也是不胜荣幸之至。” “经历这些不公遭遇后,你还能够保持足够的谦逊和谨慎,这无疑是一种很好的品德。”江畋也点点头道:“但也没必要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伱也应该在更有作为的位置上,继续发挥为主宏光。” “天主在上,感谢大人的信任与支持;”乔尔丹诺微微俯身划礼道:“只是我如今已是一个行动不便,布道都很困难的残缺之身,不知道还可以为大人做些什么;又能承担怎样的责任和义务呢?” “因为,我想要借这机会适当的改组教会。”江畋这才点点头说起另一件事情:“将旧有教会的架构,分为圣事(各地各级教堂)部,修士(大小修道院)部和神学学校,三个相对独立的部分;” “您的规划是籍此清除教会内部的腐败,并相互监督和制约,乃至进一步摒除罗马,对于王国教会的影响么?”然而乔尔丹诺听了却眼睛微微发亮,因为这也是当初大多数宣誓派,所追逐的目标: “对,所以你没有必要去修道院,做一名隐居的苦修,自由军也不差一个深入钻研神学的教授。”江畋点点头“我需要你加入救亡政府,新成立的宗教事务委员会,成为革新和重整教会的典范。” “接下来,我将委任你为自由军,所有救赎连队的督查长;从各处学校挑选合适的人手。负责巡查和监督他们的言行、风纪。避免因为过于激进的行为,或肆意扩大的打击面;抹黑崇高的事业。” “毕竟,自从王国发生动乱以来,已经有太多的人,因为教会的缘故或是类似的理由蒙冤受难;又有多少私心和欲念,假以神圣之名;行那罪恶之事。如果没有相应限制和监督,只会旧事重演。” 最后,江畋又对他总结道: “自由军不需要不顾代价奉献一切的狂信徒,那已经背离最初造物主,赋予生命的义理和正途。我们事业更需要更多是理智的虔诚者;能够坚持心中的公信与正义,并将其化作虔诚信仰的动力。” “感谢大人,赋予的信任与职责,令我无限荣幸。”乔尔丹诺听到这里,却是心悦诚服的行礼道:“在接下来的岁月里,我愿化身那把刮除教会腐朽的手术利刃;尊奉您的意志,为行事的宗旨。” 当乔尔丹诺辞别之后,江畋又投入到西北诸行省,纷繁错杂的善后处理事宜当中去。比如重新委任和调换城市市长和市镇代表;核算人口和税收的比例,在抄没的贵族庄园土地上建立集体农庄。 乃至镇压地方层出不穷的异类和伴生的匪盗;重新恢复主干道上的传统贸易线和旅行的安全。调查各地的资源产出种类、规模,调剂民生所需大宗商品,解决高涨不下物价和打击囤积居奇行为。 而作为比邻的王国附庸势力和诸侯,自由军进行交涉也有所结果。然而当代的阿尔萨斯侯爵,却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以一定代价,有偿赎回自己妹妹/孔泰亲王夫人的条件,并且表示管她去死。 同时,以领地的军队集结在边境几个城堡当中,做出一副严防死守自由军可能进攻的姿态来。而后洛林公爵的回应态度,则就要暧昧的多了。他居然对于自由军代表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建议。 就是这位洛林公爵愿意就此出一笔不菲的嫁妆,让他的小女儿玛丽诺尔郡主;就此改嫁给自由军和南方救亡政府的领导人罗夏。当然了,如果罗夏矢志终身不婚的话,那作为私底下情人也可以。 当然了,除了这个私下提出的条件之外;洛林公国也可以继续向自由军掌握的地区,提供优质而廉价的铁矿石。但作为交换条件是签订正式的合约,并附加不得干涉洛林与阿尔萨斯冲突的条款。 显然,是作为宗主的西兰王国持续内乱,再加上天球之变带来的各地持续骚乱和异变;居然让当代的洛林公爵,对于近在咫尺的邻居阿尔萨斯侯国,乘机产生了某种不能明言的觊觎和谋求之心。 为此洛林公国甚至还提供了一份文件;证明了北方勃艮第王朝,正在谋求向东部游牧列国的阿瓦尔汗国,乃至盘踞东帝国北方的保加尔和匈人以联姻为名借兵,并要求洛林公国借道的外交行为。 。虽然没有答应洛林公爵的条件,但他还是指示交涉代表的少校拉费尔;与洛林公国签订了头年一百万,第二年一百五十万,第三年二百万的铁矿石购买协议。 因为,相对正在逐渐复苏当中的传承骑士,和教会体系内恢复效果的神秘/圣物。自由军持续推广的钢铁与火药的力量,才是普罗大众用来保护自己对抗异类,乃至剿灭和铲除这些威胁的底气。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通过清点兰斯城内教会的财产,才知道这些年聚敛了天文数字的财富。此外还有那些为了躲避地方的异类袭击和异常灾害,纷纷带着财产逃到圣地寻求庇护的贵族。 可以说,光是看账面上折算的数字,救亡政府在西北诸行省编列出来,今后十数年的财政支出和预算项目,都已经有所着落了。但是更多的收获,则是来自教会历代收藏的各种圣器和收缴奇物。 在此之前,因为神秘沉寂的缘故,一直被封存在地下密室当中;多达上百件之多。其中包括了握在手中祈祷,就能放出令人安心和镇定光芒的银十字;可以与祷词共振产生某种声波冲击的链坠。 焚烧特殊配方的香料,就可大范围驱赶异类的熏炉。甚至不乏用古代特殊材质制造,得以保留下来的多套铠甲和武器;也随着天球之变而逐步恢复了,诸如震荡、坚韧、自我修复等等想用功效。 但更多的收藏品从式样上看,则是可以上溯到法兰克王国的大征拓时期,乃至是罗马帝国的晚期;因此带有浓重的异教风格,却又被后来的改造,给加上诸如十字、宝剑、圣杯等基督教的元素。 比如一只雕琢着水仙女诱惑美少年的白色石质瓶子;装入清水一段时间后就变成乳白色。然后实验性的选人饮用之后,发现可以起到中和毒素和滋润身体的效果;而用来浇灌枯枝能催生出嫩芽。 当然了,除了少数几件武器和铠甲之外,其他绝大多数都是辅助性的存在;也比较符合教会人员使用的风格。只是之前因为王国的持续动乱,导致教会骑士在内许多档案和记录,就此混乱轶失。 所以哪怕身为前西北大区总主教的乔瓦尼,也不会想到教会用来审问异端的地下监牢,同样还有密室和夹墙;而且位置就正好在用来召开,主教团联席会议的圣安东尼十字宫,光辉庭院的下方。 虽然对于特勤连队、特攻连队等,针对异类和异常状况的特殊部队,在具体战斗力上的提升不多;但是用在拉察主祭领导的虔诚连队和相关的军事修会,却是恰如其分日常的传道护教好东西。 有时候用语言和刀剑,暂时无法说服的东西,只要展示出某种神圣的象征,就可以迅速的迎刃而解。虽然自由军一直推行的是,基于现实的科学理念和成果,但有时候也要借助一些手段打破愚昧。 然而,在来自南方的各个教派,教团的代表,都陆续汇聚到了王国圣地/古城兰斯之后;在召开普世教会的扩大会议之前,却是由民政委员兼医院院长法利亚长老带头,在筹备会上联合提出了一个共议。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建章 西大路圣历1149年,西兰王历562年。四面敞开的兰斯大教堂内,在蜂拥而至的城市代表、教派领袖、商会团体,以及自由军的四大军团、十五个兵团的将校,和救亡政府的高层见证之下。 随着全程持续敲响的钟声,成群结队聚集在广场祷告的教士和修女,阵列准备接受检阅的众多士兵,各种翘首以盼和万众瞩目当中;难得换上一身华丽金边白袍的江畋,也站在了大祭台前。 然后,从捧着古代宝剑的救赎骑士团长杜瓦尔,端着镶金权杖的主祭拉察,还有托着硕大戒玺的首席行政官费尤斯手中,分别接过这些代表王国权柄的器物;最后自行戴上主祭台上的冠冕。 自此大钟齐鸣而管风琴等各种器乐齐声大作;在外间山呼海啸一般的称颂和呼唤声中,江畋也来到了兰斯大教堂外的露台上,发布即位为王者的誓言,并且当场重新接受所有人的宣誓效忠。 由此,在万千民众的见证和劝进之下,经过兰斯大教堂的传统祝圣和登基仪式;被世人称为骑士王罗夏一世的新王朝,就此拉开了序幕。作为被江畋所选中的徽章和王朝象征,则是郁金香。 没错就是郁金香,相对于另一个时空发源于土耳其的来历;在这个时空却是在数百年前,就随着活跃在地中海沿岸的白银之民/赛里斯商人,被传到了西大陆并且成为了一种流行观赏花卉。 当然了,真正的原因是按照王国的传统,需要选择一种花卉作为标志物时;江畋在前身记忆碎片里,偶然想起来已被战火摧毁的家乡边境小城朗诺;破落的骑士之家就靠种郁金香补贴家用。 也因为江畋此身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骑士之家;因此,既没有像样的领地,也没有可以命名的采邑和庄园。所以只能以祖传姓氏英格拉姆,也就是“林间渡鸦”为新王室血裔和肆统的开端, 也算是了解此身的最后一点因果把。当然了,当初建立南方救亡政府并当任首脑,与现在进一步称王之后的最大区别;就是针对整个西兰王国法统的宣称权,以及无可避免大封群臣的官爵。 这也是作为长久追随而来的一众部下,所最为期待和企盼的事情了。虽然真正论功行赏还早,但是先行颁布已经拟定好的爵位。当然了,新授予的爵位与封地彻底脱钩,只剩下基本收益权。 而且这种指定区域的经济权利,也不再是由爵位所有者自行管理,或是王朝派人代管;而是按照当地的税收比例,折算成一定的金钱或是实物产出,然后由王国政府的专门委员会进行拨付。 这样,曾经遍布王国方方面面的贵族和爵位,将逐步蜕变成通过礼仪性的特权,区别身份地位的荣誉头衔。具体收入除爵位对应的遥领封地之外,还有当任荣誉职位的年金和被赠与的庄园。 但除了被赠与的庄园可以传家之外,大多数爵位想要让下一代继承,都必须经过一段参与政府的公共事务,或是为国家服役从军的年资;并在观察和考核期间内,没有犯下重德错误和过失。 如果发生了类似事情或是未能通过,那只能继续向后推延考核的时间,或是更换继承人选。尽管如此严格,自古以来贵族身份和爵位的深入影响,还是让自由军上下对此充满了期待和指望。 当然了,西大陆的爵位体系诞生根源,与东方自《周礼》以降公侯伯子男的诸侯体制,并不能算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天差地别的玩意。因为人家是源自罗马大溃灭后,蛮族大小部落首领。 最初的蛮族分支法兰克人,在首领克洛维带领下,摧毁了苟延残喘的西罗马之后;却苦于没有足够的行政力量和人手,来统治废墟上的西罗马故土;于是就将追随他的大小首领分封为领主。 令其自治某片区域的同时,也承担一定的贡赋和被征召出战的义务;这也是最早伯爵的由来,类似于蛮族的酋长、首领概念;虽然各自地盘人口大小不一,但在原始军事民主的会议上对等。 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演变,法兰克人需要对付其他蛮族部落的袭击和攻打,或是追随国王征拓某片新的地区后,负责持续镇压和占领的需要;诞生了统辖若干伯爵的军事长官——边境侯爵。 后来随着战争的频繁和激烈,在国王没有办法亲征的情况下,又诞生了新的头衔;代为统领国内大小领主征战的军事统帅——公爵。而在地方上,随着领地人口繁衍和增长,事务愈发繁琐。 于是,在主教区/伯爵领的基础上,另外设立和委任了协助管理和分担责任的次级爵位——子爵;而为了制衡和对抗这些尾大不掉的伯爵们,国王又提拔自己的直属骑士成为一个个男爵领。 而诸多的男爵领,则构成了王国贵族阶层的下位;他们同时管领着若干半独立的采邑骑士,或是作为家族分支、附庸的方旗骑士。但无论公爵、侯爵、伯爵、男爵都是独立对等的诸侯之一。 而高高在上的王室,也不过是诸侯之中最有实力的共主。后来随着生产力发展和商品流通,市民阶层的崛起和富裕。而在国王巧立名目的创收手段下,又催生了所谓非世系的终身爵士群体。 直到前几代烈日王和骄阳王在位期间,才通过推行东方主义式的改革;由执政数十年的“惊怖卿”黎星刻,击败了一场又一场国内外贵族掀起的叛乱,而将大部分地方权利收回到御前会议。 而对于如今以广大骑士、市民和工矿群体,为基础的自由军和救亡政府而言;既没有多少旧时代的残留,自然也没传统王国中枢的那么多历史包袱;唯一的前大贵族费尤斯,还是个外国人。 因此,江畋也只是在新政权规划当中,沿用了历代王朝已经相对成熟的爵位和称号体系,又在这个基础上参照了另一个(大唐)世界的经验教训,最终颁布了七阶十二等爵位的《爵级法》。 其中一二两阶是专属王室成员的头衔忽略不计;剩下五个阶级依旧是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但是多了副子爵和准男爵,共计七等;然后是(军功)采邑骑士和(文职)荣誉骑士。 最后,自由军也同样沿袭了王国为了卖官鬻爵,所创立出来的特设爵士;虽然没有年金、庄园、荣衔等诸多权益,但是却可以拥有较低规格的排场和头衔,乃至自行设计的家徽和传承谱系。 主要是为了那些一直以来,愿意拿大笔金钱赞助的商会和富贾们,开一个靠捐献改变出身的小口子。既然想要彻底摧毁旧王朝的体制,那就要想方设法将原本被压制的社会各阶层都拉进来。 然后是骑士团和教会的身份定位。救赎骑士团最简单了,尚未觉醒血脉传承的骑士,沿用采邑骑士的待遇;而觉醒了血脉之力的骑士,则是在采邑骑士的本身上加一级,成为所谓的准男爵。 而教会就要复杂的多了,如今自由军的宗教事务委员会中,除了宣誓派为主的普世教会之外,还有阿非利加教团、洁净派、东方正统派等好几个分支派系;关于他们的定位就需要权衡斟酌。 事实上按照王国的历史惯例,大区总主教、大修道院长等,比同大贵族的地位和待遇;甚至还享有专门的领地和自治权,一度被称为王国的教会诸侯。而首都大区总主教更是位比教会亲王。 不但拥有罗马圣座特许的紫衣和两重圣冠,还同时身兼王室继承人的师长和受洗人;拥有专门的宫殿和城堡,私人园林等等大量地产。但也由此成为被世俗长期诟病的教会腐败根源之一。 自由军缔造的新政权既然要革除弊端,自然就不可能再给教会这么高的对等待遇。因此按照新颁布《教会美德训导》,宗教事务委员为将接管,普世教会绝大多数非宗教场所的地产管理权。 与此同时,大部分的教堂、修道院和神学学校,将由专门的财政拨款定额、定员的,进行日常维持和维护所需。但是作为变相的对等补偿,从乡村神甫和市镇助祭开始,享受政府专属补贴。 而自城区主教以上,比同采邑骑士/荣誉骑士的礼仪性优待;一直上推到主教团联席会成员。而各个地方教团首领、教派领袖,也按照所在地的神职任期,比同伯爵、男爵阶级的对等待遇。 这无疑是将原本被教会上层,一小戳人所垄断的资源和特权,给剥夺了大部分之后;又变相的反馈给广大中下层的各级神职人员。此外,还有修道院的苦修士,必须承当一段时间公共服务; 虽然看起来让教会,更加彻底的世俗化和功利化;也是不折不扣的挖教会墙角。但在这种直指人性本心的阳谋面前;光靠少数几个晓得厉害的“有识之士”,是根本没法改变和扭转趋势的。 而且,看起来似乎还是惊怖卿时代一手奠定和打造的,穿袍贵族(文官)、持剑贵族(军功)、绶带贵族(宗教)三大群体和晋身路线;但是基本内核和演变趋势已经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当江畋当场颁布的第一位军功伯爵,却让大家既是惊讶却又毫不意外。因为,他正是参与缔造自由军大部分征程的副官波利,也是现在正带领数个海外兵团,攻略中央高原的军团长。 第五百二十四章 各人 而后,伴随着充当礼仪官的侍从长安德鲁,不断的唱报出一个个名字;一位又一位喜形于色,或是诚惶诚恐,或是感激涕零的臣下出列;然后恭恭敬敬屈膝跪礼,接过来自托盘中的戒玺和任状。 而在兰斯大教堂的前庭,有幸近距离观礼的人群中。与一群女眷站在一起的芙兰德尔小姐,亦是心潮澎湃而满眼迷醉与倾慕的,看着坐在宝座上的男人,只觉得此时此刻难以形容的崇高和神圣。 而她身边那些与自由军关系密切的女性和眷属,无论老幼也同样是一副无比憧憬和崇敬,甚至仰慕异常的恨不得扑上前去,祈求恩宠和垂怜的花痴模样。这也衬托出了她某种不能言明的优越感。 毕竟,在私下里的独处时光当中,她已经与那位骑士君主,不知道亲密接触和深入了解过多少次;哪怕最后都是被摆弄成各种,难以形容的姿态而昏死过去。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看向另一处。 那是兰斯大教堂的露台上,专门设置的遮挡帷幕和东方式屏风。而作为她在私生活中时不时需要坦诚相见,某种程度上的战友;玛莲娜女士和她那个来历不明的养女,此刻想必就在躲在背后观礼。 想到这里,她心中就不免自发衬托出更多的优越感来。虽然,她对于这位同样来历成迷的妇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但是身为女性的本能,在欢好恋热的背后,也忍不住会进行隐隐的对比。 比如玛莲娜女士那令人羡慕的丰美身材和绝色容颜,既有成熟美妇的母性风韵,也有举手投足的高贵典雅;更兼少女一般的娇羞宛然;就算是身为女性也不由为之怦然心动,乃至隐隐的自愧不如。 但至少在此时此刻,这位玛莲娜夫人显然没法正式出现在,这种隆重而崇高的公众场合中;相比之下,自己却可以在那位新生王者更近距离内,名正言顺见证这一切,这怎能不让她暗自心花怒放。 毕竟,除了私底下的床伴和情人的关系,芙兰德尔小姐同时还是这位骑士之王的宫廷和救亡政府,不可或缺的成员(商务代表)之一;拥有自己相对独立的事业和财产,也是玛莲娜女士无可比拟。 这种难以掩饰的情不自禁,甚至连陪同在身边的闺中密友,昔日的画室同学;身为前朝的掌玺大臣孙女,却已经身怀明显挽起妇人发髻的萝拉;也明显感觉到了,不由有些担心的紧握住她的手掌。 “萝拉,不用担心我。”手上隐隐冰凉的感触,也让她顿时回过神来,而对着一身少妇裙装的女伴微微一笑:“这就是我如今侍奉的主君了,是不是远胜过我那个花心滥情,却毫无担待的长兄?” “芙兰,看来你已经都放下了。”看起来温婉腼腆而典静的萝拉,也只能略带幽怨和无奈的对她苦笑了下道。“特拉维尔小姐。”然而当庭下一个喊道的名字,就让她不由惊讶莫名的张大了檀口: “我……”而芙兰德尔小姐也像是当场惊呆了,瞬间就成为了左右女性们注目的焦点。下一刻,她就在再次响起的呼唤声中,有些机械和僵直的走出人群,又提着裙摆来到那个男人的王座面前。 “为了嘉奖特拉维尔小姐,在商务部门和海外贸易的长期贡献……特授予,梅兹男爵的身份,并赏赐位于特里瓦拉(镇)的庄园。”。屈膝在地的她,就见那个男人站起来,用权杖在她肩上一点。 这一刻的芙兰德尔小姐,简直就被从天而降的幸福和欢喜所淹没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着,享受着此时此刻万众瞩目的异常荣光;因为她也是正式场合中,第一位被授予爵位的女性。 想到这里,她却越发的柔情蜜意和感动莫名起来。要知道根据王国传统,贵族女性只能通过入赘的丈夫继承爵位和血脉。这也意味着,她将会以这种打破传统的方式,就此载入史册成为一个传说。 因此,芙兰德尔最后投向男人的目光,是如此的柔情似水;却又有些满面潮红气闷的,夹紧着裙摆下的濡湿双腿;才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已成为女性群体当中最为夺目的焦点。 “恭喜您了,女爵。”“女爵,您还记得我么?”“女爵,能否请您……”各种奉承与结好的话语,就滔滔不绝的争相而至。然而,此时激动的像是要昏过去的芙兰德尔,满脑子只剩一件事情。 今晚又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难道真的要穿上那种奇怪的装扮,然后扮演妹妹的身份,满脸嫌弃口口声声的称呼他“兄长”,叫玛莲娜女士为“母亲”么?与此同时,授爵前庭上方的屏风背后。 玛莲娜女士怀里揽抱着,洋娃娃一般娇小可爱的特蕾莎;亦是表情复杂异常的看着现场这一幕。似乎是有所缅怀和感喟,又像是在忧郁。因为曾几何时她也拥有,世间绝大多数人所羡慕的一切。 只是她丝毫没有珍惜和在意,这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一切;只顾享受阿谀如潮的吹捧和奉承,以及仿若是永无止境的追逐感官刺激。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事变和惨剧,降临在了她和身边的人身上。 “母亲,您是在羡慕她么?”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这种情绪,正在汹涌怀抱中的白发特蕾莎,突然抬头问道:“其实,您没有必要在意她的,她能够拥有的只是表面上的一时荣光而已……” “不,我只是在庆幸,庆幸自己能够遇到,这位大人而已。”玛莲娜女士却温婉一笑道:“既为我提供了足够的庇护,更让我充分体会到了,身为女人而久违了的快乐,实在不敢再渴求太多了。” 在落到那些人手中,被各种羞耻道具和折磨的手段,填充了身体的日日夜夜;她本以为自己会彻底的屈从,被诱导出来的身体本能;变成一个只剩下满脑子欲念,而对于雄性索求无度的怪物。 但是那个从天而降的男人,再度拯救了一切;还用自己独有的强势手段,将她从身心巨大的空洞和创伤当中,慢慢的校正、扭转和恢复了过来,并且重新建立了对于正常人生活的热情和兴趣。 所以,能够让她有所患得患失的无非是,随着这个男人的地位越发显赫和崇高,是否会有所厌倦和疏远了自己;乃至是为了避嫌的需要,而舍弃了与自己的关系。 相对于简单而郑重的称王流程,这场后续的授爵仪式持续了数个小时。一口气颁布了二十三个爵位,以及授予了一百多名的骑士/爵士身份。但仅有身为军团长的波利和行政官费尤斯获得伯爵位阶。 而包括马杜兰德、蒂亚戈和波多斯在内,其他几位军团长,兵团长,则被分别授予了次一级的子爵位阶。但唯有一个毋庸置疑的共同点,就是当初那只小队幸存下来的追随者,都获得相应的爵位。 甚至就连队伍中的那两位洗衣妇拉丽和多莉,也分别以女性工厂和随军护理队的领头人身份,获得了相应的爵士头衔和产业的赏赐。因此,来自科西嘉的乡绅之子阿谢特,更是无比的庆幸和欢喜。 要是他当初听信了那些同乡的话,偷偷脱离队伍跑回家乡去,又怎么会有如今身为自由军的军需中校,并授予男爵地位的一系列回报呢?这是他的父亲和家族,奋斗了好几代人都未能达到的目标。 想必这个消息传开之后,那几个陆续偷偷回到家乡的同伴,只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吧?最后,还有关于西北行省若干教区和修道院的任命;在任职期间同样享有对等爵位的年金和庄园产出的收益。 与此同时,在数百里之外的中央高原/大区,卢瓦尔大王冠领境内;由波利娜率领的海外军团,也抵达当地的重镇和首府奥尔良城;蓝底笑面金阳的旗帜,如海潮一般的涌过原野矗立在卢瓦尔河畔。 奥尔良同样也是一座历史悠久,颇具渊源的古城和要塞;由古罗马皇帝奥勒良建造并因此得名。后来又成为历史上法兰克前王国时代,墨洛温王朝曾经的首都;如今也是西兰王国的陪都和大城市。 奥尔良城区西北为广袤田野的博斯平原,东北部为奥尔良森林,南部为索洛涅森林;其他方向则以块状丘田为主。因此,任何想要通过卢瓦尔河谷地带,北上进军首都大区的势力都无法绕过此地。 如今盘踞在城内严防死守的,正是勃艮第王朝的另一大支系家族当主,封为奥尔良亲王的梅赫伦;及其率领的王立第九兵团,还有新被平定的上下诺曼底、皮卡第和加莱海岸行省的三个新编军团。 共计三万七千名守军。而他们面对的,则是来自自由军海外军团旗下,经过一路征程转战和补充之后,犹自保持了大部分战斗力的五个兵团序列,约三万一千名士兵。 第五百二十五章 对垒 第五百二十五章观前 因此,再加上本地的城防守备队,以及城内二十万常住居民,所着征调和募集而来的市民义勇队。如今集结在奥尔良城内的勃艮第王朝军队,在账面数字上已达到其所宣称的五万之众, 相比之下,经过在南方各地的一路转战和征程过来;波利娜麾下的海外军团士兵,已经积累了相当程度的损伤;哪怕得到了沿途城市守备连队,和乡镇自卫团的补充,也不过三万四千人。 但是,在兵临城下的海外军团面前,数量优势的王朝军却是基本丧失了,主动迎击和寻求决战的勇气;只是清野坚壁式的摧毁了,城郊所有可以被利用的村庄和居民点,就躲入城墙背后。 这一方面是,大元帅孔泰亲王的在西北诸省的全军覆灭,让奥尔良亲王梅赫伦信心不足;另一方面是之前波利娜率领的海外军团,在王国南方和中部一路征战无数,所打出来的赫赫威名; 无论是新老王党还是旧贵族,毫无政治立场的地方割据武装;啸聚一方的匪类、寇盗。甚至是成群结队涌现出来的异类,都毫无例外的被火枪大炮长矛所组成的军阵,彻底粉碎和碾压殆尽。 而身为奥尔良亲王的梅赫伦,能够当任中央大区的大督军,却并不以擅长军略和战争经验丰富着称;而是因为他身为勃艮第王朝的王室成员身份。但汇聚在他麾下却是王朝七拼八凑的军队。 既有追随前王国大元帅莫蒂勒,建立了救国同盟政府,又在内乱和分裂中,投降了王朝佛兰德斯军团残部(诺曼底军团);也有来自尼德兰高地附庸诸侯的荷兰公国等仆从军(加来军团)。 而作为重要援军的皮卡第军团,更是由行省当地的大小小贵族,所自发征募的二十几个民团所构成;堪称是严重的良莠不齐。而本地征募那些从未上过战场市民义勇军,就更是个笑话了。 因此,真正能够作为奥尔良亲王梅赫伦主心骨,也只有王立第九兵团的五个团,约四千三百名正规军;以及二十多个连的城市守备队(5000人)。还有一千名先行抵达的阿瓦尔雇佣骑兵。 所以他断然压制了一切主动求战的声音;而竭尽全力的发动城内居民,让每个家庭都参与到加固城防的劳役当中去。除此之外,他还竭力收集了城内所能找到金属,赶工铸造大炮和炮弹。 并将其布置在所有的城门周围,不分昼夜的点火待命;又在幕僚的建议下,让亲王卫队和家族新组建的骑士团,在这些关键位置充当变相督战和预备队,防止可能来自敌军超凡力量的突袭。 因此,当一身军装笔挺和绶带的波利娜,在众多部属簇拥下抵达,城西卢瓦雷河畔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座,城墙上遍布宛如违章搭盖般,林立着塔楼、哨台、木棚等各种防御措施的城市。 …. 而城头上的守军见状,更是迫不及待的点火发射了,隐藏在城垛内的大炮;用一阵阵的烟火轰鸣,和时不时溅落在河岸不远处的道道浑浊水柱,来表示某种意义上的强烈「欢迎」和威慑。 然而,哪怕一发乱飞的炮弹,在附近溅起的水花和泥泞,已经打湿了身边擎旗卫兵的裤脚;但是波利娜依旧是波澜不惊,眺望着城墙上奔忙的慌乱动静;从容自若的对着部下评估对方表现。 毕竟,自从在阿非利加的诸多海外行省征战下来,她早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了。其中最凶险的一次不过是阵前谈判,一群预先藏在沙子底下的部落伏兵,乘乱从她的卫队内圈发动袭击。 然后,被她亲手用刺剑挑翻了好几名,冲到身边的袭击者。还有就是一度深入追击撒哈拉沙漠,遇到突然发生的小 型尘暴;暂时吹散了她的部队。然后被一队越过沙丘的贝都因骑兵包围。 但是,当其他部下迅速聚拢归来的时候,却发现仅存的卫兵几乎死伤殆尽;而在满身染血的波利娜身边,躺倒一圈骆驼骑兵;更有幸存敌人高喊着听不懂的语言,惊恐万分的纷纷转身就逃。 还有一次在接受来自努比亚地区,信奉古典基督教的瑙巴提亚国大酋长招待时;她轻松捏碎了一把,号称是大马士革钢的宝刀,而震惊在场来自穆库拉国和阿尔瓦国的使者,迅速达成协议。 更别说,在以护送苏蕾姆小公主归国为由,进军东部黎波里尼亚的哈夫林王朝时;在都城黎波里塔尼亚城外的宴会上,遭到了伪装成肚皮舞娘的西卡刺客袭击;赤手空拳的将其活活打死后。 几乎是从西非的海娜城邦联盟,到东部的努比亚诸王国,整个撒哈拉以被的阿非利加地区,都在传颂着她其实是被奇迹所卷顾的「圣女」,而撒哈拉以南流则传着「水与沙之魔女」的传说。 当然了,她心知肚明这些变化的根源。那一次降临在她身上的奇迹;似乎也永远改变了她身上某些方方面面。比如更大力气和更快反应,进一步加强的视力和听觉,乃至更充沛精神和耐力。 甚至是更容易保持清醒和冷静。或者说是那位神圣的大人,给她留下某种宝贵遗泽,还在她身上持续而长久的发挥作用;并且一次次的在关键时刻,拯救了她的危机或是发挥出重要的作用。 因此,在这种两极分化的口碑与传言纷纷之下;波利娜也毫不意外的得到了,来自各大海外行省的诸多基督徒家庭和部族子弟,自备武器和坐骑的争相投奔。也令她在海外的征拓事半功倍。 不但令平定了内乱和分裂的哈夫林王朝,毫不犹豫承认了苏蕾姆小公主,跟随在她身边的既成事实;甚至还获得了一笔丰厚的陪嫁。而那位被俘投降的老王子马赫迪,虽然最后没改宗成功。 …. 但是却籍此劝降和说服了,绝大多数被俘的城邦联军士兵;在亲手处死了他们的将领和部族头目之后;这些改换立场的释放军队,就成为了马赫迪回归海娜城邦,重新夺回权柄的最大凭仗。 最终,在与周边各方势力达成了和睦条款,和共同维护商道、清缴马贼和海盗,保持长期的优惠贸易协定之后;汇聚在她身边的各族士兵,也达到整整八个兵团,以及足供数年的充沛军费。 事实上,波利娜已经拥有了在海外行省,形同自立的资格和基础。但是,她在宣布授予这些归化士兵,王国公民/臣民身份,并且授予小块安置土地的同时;却毫不犹豫的引兵回归了王国。 然后,在这归国的大半年时光当中,又发生了许多的事情。包括别有用心之辈的劝进和游说,希望她能籍此掌握更多的权利和地位;乃至来自里昂方面,南方救亡政府的担忧和隐隐的忌惮。 但是,都没有能够改变她一如既往的心意,或者说是当初追随那位大人的誓言,为了保护王国的市民百姓,而奔走转战在南方各地。而对于救亡政府的唯一要求,也只是最基本的后勤保证。 为此,有人不能理解而屡屡在她面前抱怨,也有人因此弃她而走;更有人在私下里串联起来,想要造成某种既成事实,逼迫她不得不承认和接受;却又被配属给她的宪兵大队所察觉和破获。 最后,她不得不狠下心来,亲手处理了一批自己曾经看好的年轻尉官;然后也由此遭到了,不明真相的少壮派和激进分子的刺杀,由此,也掀起了对于海外军团的一整轮整肃和清洗的风潮。 但最让她伤心和难过的,无疑是来自内部的分歧和背叛行为。因此她由此明白了那位大人口中的最大威胁。不是来自正面战场上那些看得见的敌人和可以预 计的损失,而是内部分歧和异心。 而一支思想涣散、心思各异,毫无共同的理念和长远追求,只能光靠眼前的利益所聚合起来的军队;就算能够取得一次次的胜利和战果,但却遭受不起任何一次的失败和挫折,就崩解离析。 但她终究还是坚持过这段艰难时期,并由此聚集和团结了一大批,依旧坚守信念和初衷的部下;而成为了天球之变带来的一连串剧变之后,自由军在南方维持稳定和信心的一面旗帜、象征。 哪怕听说了来自里昂城的异变传闻之后,还是痛下决定压制住了军队当中的声音,继续坚持既定的进军目标和方向。而不是抓住某些人口中最好的时机,进军里昂而变相获得自由军主导权。 事实上,当波利娜通过来自里昂城的消息,听说了那位大人终于走出了冥想的塔楼,并且平定了城内的暴乱之后;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放下眼前的一切,飞奔到对方怀抱中寻找慰藉和抚弄。 至少她身为副官的时候,虽然整天因为繁重的庶务而睡眠不足,但是只要依靠这位长官,似乎世上就没有能够难得倒他的问题。而当需要独当一面领军在外后,她才知道做决定有多么辛苦。 下一刻,成片响起的轰鸣声,也再度惊醒了波利娜在战场的遐想;那是已经部署到位的自由军炮兵,用上百门依次阵列的粗管臼炮、短管山炮、长管野炮;对着城头上的敌军发起试射轰击。 猫疲 第五百二十六章 对垒2 转瞬间齐射的巨大轰鸣声,几乎压过了战场内所有的声嚣,也让城墙上下的守军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和沉寂;然后,才迎来碰呼啸破空的炮弹。虽然大多数射空在墙根不远,或是过高的越过了城墙。 但是,少部分正中城墙上端的炮弹,依旧造成了惨烈的破坏和伤亡。刹那间土垒贴砖的城堞,遍布城墙的木制护廊、箭楼、塔台,几乎是争相在轰击之下,惊呼、惨叫连天的接连碎裂和迸溅开来。 漫天飞扬的工事碎片和残破的人类肢体,在被染成粉色的烟尘滚滚之中,甚至被抛撒到了十多米外的河面上。而一行正好从天上飞掠而过的天鹅,受到如此突如其来的惊吓,居然纷纷掉落下来了。 显然,守军在可能受到重点进攻方向的城堞被,也布置和隐藏了大量的士兵和器械;然而,在这一刻都被这场临阵炮击,给惊扰了出来。因此一时间,城头上尽是惊扰纷纷的奔走身影和大呼小叫。 还有人仓促点燃了布置在城上的大炮,发射了投石器和弩炮;试图作为反击和回应。然而这些零零散散发射的武器,绝大多数都没有能够到自由军炮兵的阵垒,就在半路颓然一头栽在河面、泥地。 显然,在自由军更加先进的新式火炮和精炼火药的威力面前;这些守军的重型装备就有些相形见绌了。因此在他们叫嚷着不停发射城防器械,用这种徒然的反击给自己壮胆同时,炮垒中轰鸣再起。 这一次却是试射之后,按照不同炮组的种类,从装填速度最慢、威力最大的臼炮、到最轻便射速最快的山炮,再到射程最远、准度最高的野炮,依次发射的结果;因此,听起来轰鸣声稀疏了一些。 但是,对于城头上王朝军造成的威胁和杀伤,更胜之前。因为,在这种不断校准的依次跨射之下,大半数呼啸的炮弹都正中在,墙面上方和城堞之间;瞬间打倒、撕碎了那些奔走往来的守军身影。 将满目疮痍的城堞,化作了血肉横飞的修罗场。而那些因为仓促反击,而暴露出来的大炮和投射器、弩炮的位置;更是受到了重点的招呼;在先后几枚炮子接连轰击之下,化作了血肉与碎片纷飞。 更有若干隐藏的炮位,也不知道是因为混乱引起失火,还是因为惊慌仓促之下的操作失误;接二连三的在城头轰声炸裂,升起了数道红黑相间的火云和烟团来。然而对守军而言他们噩梦才刚开始。 因为随着操作的愈发流畅和熟练,自由军持续炮击的间歇也在缩短;而射击准度却在逐渐的攀升。而到了不知道第几轮的放射之后,一些特殊的炮弹也降临在了,再度补充上来的王朝军队当中。 这些混杂在灼热球弹中的特殊炮弹,有的能够迸溅出大片的燃烧的火雨和流淌的火焰;有的则是雷鸣一般炸裂开来,用飞射的大小碎片扫射过周围的血肉之躯,瞬间在伏地躲闪的人群中清空一片。 而波利娜也在目眩神移的望着,这些大炮齐射所发威的场面;只觉得的冥冥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骨子里燃烧起来。这就是那位大人所描述过的,就算凡人也能依仗为救赎的钢铁与火药力量。 而海外军团在阿非利加,大多数无往不利的转战征程;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依靠了随军行进的山炮和伴随骑兵的轻装野炮;尤其是在那些呼啸如风的沙漠骑兵或是骆驼骑士,或是部族勇士面前。 一个有足够弹药炮兵支援的野战方阵,就足以成为他们最大的噩梦。阵列中排射的火铳和轰鸣的大炮轰鸣,足以粉碎和挫败一次次的冲锋和骚扰,骑射牵制;将他们士气、精神和勇力给消磨殆尽。 然后,就轮到了藏在中空方阵内整好以暇的军团骑兵,开始成群结队的冲垮、追逐和纠缠住,这些强弩之末的敌人;配合散开队形追击的步兵,将他们变成一个个散落沙漠绿洲之间的尸体和俘虏。 因此,对于波利娜麾下的阿非利加海外军团而言;机动灵活的骑兵就是军刀和鞭子,而坚韧不拔的步兵方阵就是铁毡和案板;而炮兵就是打开局面或是扭转战局,摧毁敌人堡垒和防线的那柄重锤。 就是依靠这三样越发运用成熟的武器,她不断的战斗在贫瘠的草原戈壁之间,深入追击大漠黄沙之地;在陌生凶险的崎岖荒山;面对一拨又一拨涌出来的土著袭击者,坚持到最后取得胜利的时刻。 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前提;就是在长官领导下的王国本土,以每个月至少因为风浪、触礁、敌袭、遭遇海兽的意外,损失两三艘船为代价,不遗余力为她跨海输送而来的后勤补给线。 其中也包括了最新式的大炮和火枪,源源不断的弹药和备件;最新型的军用口粮和浓缩罐头,为了沙漠戈壁地形,而重新设计和改造的运输车辆;甚至是为对付异常现象和异类的猎人和骑士小队。 所以,就像是那些别有用心之辈所劝说的,以阿非利加五大行省和一个大区之地,自立于王国各方纷争之外的投机行为,根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除非她想沦为那些靠抢掠为生的游牧酋长。 这时候,在炮垒为核心的攻城阵地侧翼,突然响起来大片的火铳放射,还有持续不断的爆炸声;稍稍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支不知何时从上游警戒线外,偷偷渡河迂回的骑兵,正试图发起突袭。 只是这些骑兵的装扮和作战方式,都带有明显东方游牧汗国的风格。人人皮帽镶甲、弯弓持矛,夹马低伏在鞍具上;口中连声呼啸着或是吹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哨,如箭越过城郊的坡地汹涌而至。 然后就被布设在阵地外围的铁丝拦网,人仰马翻的绊倒了第一批;紧接着又触发和踏响了,布置在壕沟和拦网之间,名为地雷的新式爆炸火器。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轰鸣,将他们炸翻、掀倒在地。 也让剩下的战马纷纷受惊,而在原地徘徊巡梭不前;而这个停顿也足以让内线待机的数支火枪连队,纷纷展开迎击的横队开始攒射。因此这些游牧骑兵的迂回突袭,最终丢下上百尸体而仓皇退却。 但是这时候,随着突袭的游牧骑兵败退;城头上只能一味被动挨打的王朝军队当中,也出现了新的变化。显然之前发射那些特殊炮弹的数量和频次并不高,却成为了城头守军头上防不胜防的死神。 因此面对飞射乱跳的球弹,还能够继续坚守阵地的守军;隐隐出现士气崩溃的迹象,乃至有人偷偷转身逃离城墙。然后,又被具列在城墙内侧的督战队拦截住,而嘶声惨叫着乱哄哄的纠缠在一起。 而这一切,都被此刻高悬在空中的热气球观察哨,发现并变成了紧急传达的旗语。下一刻,波利娜也对站在身边,穿着小号军装的苏蕾姆小公主道:“拿出我的战旗来,我要亲自率领进攻了。” 而后,满脸紧张和肃然的苏蕾姆,也连忙打开了她一直保管的箱子,取出一面绣着家族徽章“鹰纹十字”专属旗帜。然后,另一名在旁的救赎骑士团成员雨果,也奉上了数节组装完成的白色旗杆。 当这面旗帜被轻松的握在了波利娜手中,顿时就无风自动一般的咧咧飘舞起来。而见到这面旗帜升起,无论是正在构筑阵营,或是整备武器等待进攻的士兵,还是在外围巡游骑兵都山呼海啸起来。 然后在密集如雷雨的鼓号声中,成群结队的士兵依次向着旗帜聚集而来;然后又紧紧跟随着一身军装显目,骑乘在白马身上的那个身影;大声呼啸和怒吼着越过几条浮桥,冲向了对岸的城市大门。 而这时候,城头上才如梦初醒一般的,连忙发射出残存的炮弹,箭矢和投石,零零星星的砸向了一马当先的波利娜身边。然而这些接踵而至的打击,即将靠近她的一刻,都被无形力量弹飞、偏转。 就像是有一个无形存在的护罩,在保护着她和她身边的骑士们;让她长驱直入一鼓作气冲到了,残缺不全的西南城门下方。在这里守军的反击和抵抗也变得越发激烈,滚木落石沸油瞬间滚滚而下。 这个无形的护罩也变得越发明显,如同水波涟漪一般不断将来自上方的威胁遮挡在外;却不能对执旗的波利娜造成丝毫的损伤和干扰;只能眼睁睁看着众多骑士,在她遮护下争相搭梯冲上了城墙。 事实上,她这些时间在阿非利加的征程,也有过一些特殊的收获。而这面旗帜所用的白色旗杆就是其中之一,被供奉在一座深埋沙下的古代神殿废墟中;根据壁画疑似为迦太基战神汉尼拔的遗物。 而当她驻军在这座深埋沙丘中的废墟时;却不知道为何心血来潮,在夜里巡营时意外发现了塌陷的地下缺口处。然后,在火烧灭杀了藏匿其中的诸如巨型蝎子蛇虫之后,就发现了唯一完好的长矛。 只是镶金的矛头早已经朽化,只剩下这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白色长杆。虽说这是一件属于异教奇物,但只有波利娜拿在手中的时候,才会汇聚众多士兵的信念和意志,而产生类似无形护罩的效果。 而在场见到的士兵数量越多,能够发挥的效果就越发持久,护罩的范围也就越大。当然了,这种护罩能够反弹和偏转的是远程投射威胁,除此之外它既不能排斥敌人,也不能阻挡近战刀剑的搏杀。 所以,更像是某种战争用途的辅助奇物;而伴随着波利娜完成了,海外兵团在阿非利加地区的最后征程。然后,又跟随着她在王国本土的一系列征战,成为了海外军团中被膜拜的另一种精神象征。 (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再降 几乎是转眼之间,汇集在战旗遮护光环之下的传承骑士们,就如摧枯拉朽的尖刀和铁锤一般,迅速横扫了西南门楼内的大部分敌人;又在波利娜的引领之下沿着城墙继续突进,杀向其他城门方向。 端举着火铳和长矛的自由军士兵,也顺着被撞开的城们呼啸着蜂拥而入;又在堆满障碍物的城门内侧,与赶来支援的雇佣军们迎头撞在一起;刹那间穿刺肉体和火枪迸射、怒吼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然而,这些作为后援和生力军的雇佣军,几度奋力厮杀却始终冲不动,城墙内侧单薄的自由军防线;反而被来自城头放射的火铳和投掷的爆炸物、燃烧瓶,给轰击的焦头烂额,转眼就败退回城区。 这时,波利娜亲自率领的冲锋连队和骑士们,已经冲垮了位于西北角的第二座城门守军;而将他们大多数都化作城头上跌坠如雨的尸体。然而,在他们冲到第三座城门,位于城北的圣熙永教堂时; 也终于遇到了姗姗来迟的阻碍和拦截;那是从圣熙永教堂中就近冲出来,一群板甲兜面盔的重装骑士;挥持着大过常人一号的长刀阔斧、双持大剑,几乎是蹬踏着周边的高地建筑,一跃而上城楼。 仅是一个照面的寒光闪烁、血泉迸射,那些犹自混战中的自由军士兵和王朝守军,就被不由分说的斩杀成一地碎块;而顿时就清空出一大片的城楼空间来;也将众人簇拥的波利娜暴露在突进方向。 按照王国战争的惯例,在这种无法展开兵力,又无法发挥器械优势的狭促遭遇战场,正是平均身体素质超人一等,并拥有各种临时激发血脉力量手段的骑士们,全力发挥、驰骋纵横的最好战场。 因此,从古至今才有“唯有骑士才能对付骑士”的谚语;然而下一刻,这些狂突猛进的敌方骑士,在纷纷触及道无形光环/护罩的刹那间,突然就发生了激烈的变化。他们几乎接连顿步发出嘶吼声。 然后,身体肉眼可见的明显膨胀、变大了一圈,也在被撑开崩落的板甲插销和锁扣间隙中;挤出了一簇簇浓密的鬃毛或是角质的皮肤来。曾经身为教会守誓骑士的雨果,更是当场咬牙切齿的怒喝道:“该死的异端!”“亵渎者!”“魔鬼的走狗!”“不可饶恕的堕落之辈!”“净化这些邪魔!”…… 在雨果的带领下,这些传承骑士几乎纷纷举起臂甲上附带的手炮,从身后取下装填好的散弹炮,从腰围上摘下超大号的火药掷弹;几乎是劈头盖脸的轰击在咫尺之遥的敌方骑士中,炸开烟火滚滚。 而首当其冲的波利娜也没有因此稍微后退,而是高举着战旗又向前坚定踏出几步;也将更多地方的畸变骑士,给笼罩在了无形的光环范围内。瞬间肉眼可见这些畸变骑士的动作,都变得迟缓滞涩。 就像是在这片范围内,受到了某种无形的阻力和干扰;而变得举步维艰起来;然而这在近身爆发的激烈战斗中,却是个足以致命的后果;转眼之间,这些闯入光环内的畸变骑士,就迅速落入下风。 被不受影响反而士气大振的传承骑士,一个个血肉横飞的砍倒在地、斩杀当场。而其中疑似领头的一名畸变骑士,甚至怒不可遏向着波利娜,飞掷出手中的长剑;却在肉眼可见的减速中当啷落地。 这就是旗杆另一个隐藏功效,以持有者的意志为支撑,产生针对异类的排斥性。因此,她在阿非利加转战各地时,并非没遇到过隐藏在废墟、遗迹里的异类、精怪,甚至还有个别古代传说的原型。 但只要进入这根旗杆所无形影响的范围,就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再也无法保持伪装和隐藏状态。甚至一些血脉受过污染的人类,或是内在有所畸变的存在;同样也会受到无形干扰和潜在压制。 因此,这也成为波利娜得以身先士卒,驰骋在阿非利加和王国本土的诸多战场当中;不断创造胜利和传说的主要凭仗之一。当然了,她最大的凭仗还是那位大人;尤其是对方已经从天外回归之后。 就在彼消此涨的战斗之下,那些畸变的骑士很快就被杀得节节败退;最终在圣熙永教堂传来的呼啸声中,留下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而争相退出光环的影响之外,又毫不犹豫的纷纷转身跳下城楼。 自此,陪都奥尔良的第三座城门,也被成功占领并打开;迎来了城外欢声雷动、士气愈发大振的自由军士兵;更有成群结队的骑兵伴随而入,驱赶追逐着逃向城区的残敌,眼看城市陷落已经注定。 然而在小半天之后,大部分自由军的攻势,都再度受阻在了内城堡垒之前。在损失了大部分城墙的控制权之后,身为奥尔良亲王的梅赫伦,却是毫不犹豫放弃了,犹在外城区战斗的残余外省军团。 带着仅存的卫队和骑士团,还有最为忠诚的王立第九兵团大部;退入了用火山灰水泥和石块所建筑,原本作为家族据点的内城堡垒当中。而在这里储藏着大量的军械和粮食,还有一小片湖泊供水。 但是在此之前,他又做了一件事情来为自己断后;就是下令那些一直隐藏在军中的异常存在,可以在外城区自由的活动和寻找机会袭击敌人;而不用再利用夜晚和巡逻队的掩护,偷偷摸摸的猎食。 因此,自由军在城区内的推进之势,一下子就因为频繁遭遇的袭击和埋伏,而变得迟缓下来;他们甚至遇到了成群结队,明显变成毫无智商野兽的居民,正血粼粼的追逐和撕咬着其他逃散的民众。 最终当波利娜虽在的指挥本部,穿过主城区的干道和桥梁,前往内城堡垒的一路上;见到的就是各自奇形怪状的异类尸体,还有数量更多的城市居民;其中很多人都身体残缺不缺,表情狰狞扭曲。 而在市政厅前的广场上,更是倒了一大片仿佛是被吸干、抽空血肉的干瘪尸体;其中除了一部分市民之外,甚至还有穿着不同服色和铠甲的王朝士兵;而在更远处是一只长满触须的巨型蝠状怪物。 只是这只大如房间的怪物,浑身破破烂烂,开膛破肚的,被许多长枪钉穿在了大理石的外墙上;而身下流淌的血色近乎浸渍了市政厅的外墙,将原有的雕塑喷泉水池,也变成喷涌滚动的殷红一片。 而后,又随着几声短促而凄厉的哀吼声;市政厅一角的附属建筑轰然倒下,又尘烟滚滚的倒撞出一个硕大的身形来;却是一只足足五米多高的人形石怪;只是一边手臂断裂不见,腿部也残缺不全。 因此,只能在地上哀吼怒号着,不断翻滚向前似乎在躲避着什么。紧接着,追赶出建筑废墟和尘烟的数名骑士,就毫不犹豫的挥动大锤、凿子等武器,在它身上捣砸的碎石乱飞;敲断它仅存肢体。 片刻之后,这只已经变成人棍一般,仅剩下头部和躯干的石怪,就成为了被捆绑在牛车上的俘虏。而当隐隐积累了满腔愤慨与怒火的波利娜,最终抵达了内城堡垒前时,却听见了守军的叫嚣阵阵。 因为,在这种用火山灰水泥和大块岩石,所构筑而成的堡垒高墙前;就算是自由军转运进城来的大炮,也一时间莫能奈何。无论是短管山炮还是长管野炮,都只能碎屑迸溅的轰出一个个灰白小坑。 只有曲射的臼炮可以越过,对堡垒上的守卫造成些许的威胁和震慑。而在炮击的掩护下,传承骑士们尝试的进攻,也被城头上的火器击退了;虽然没有人因此阵亡,但却造成了二十多名骑士重伤。 平时足以对抗半个连队的两支特攻骑士小队,因此彻底失去了战斗力。面对高耸的石砌城垒和厚重的铸铁城门;内心激扬的波利娜却是慢慢平静下来。随即她在万众瞩目中,扶着旗杆跪地祈祷。 “长官!”“在这关键的时刻,我请求您的指引。”就像是那位大人曾经说过的一样,为了一时的意气和所谓的体面,而在明知不可为的阻碍上,挥霍和空掷士兵的生命,无疑是最为愚蠢的行为。 仅仅是半响之后,一身戎装的波利娜就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内城堡垒坚定的挥下了手臂。突然间,天空上传来了隐约的呼啸声,然后是一条拉长的细细白线,转眼之间就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几个眨眼功夫就让人看清了,这是一块巨型岩石的同时,轰然坠落在当面的内城堡垒中;发出了地动山摇一般的巨大声嚣和令人站不稳叫的震动,还有如同波浪翻涌扑面而来的漫天尘灰,淹没所有人。 而后当尘烟渐渐散尽,重新露出了军装少女,依旧纤毫未染的身姿时;对面的城楼和巨大铸铁门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大块耸立在迸裂、坍塌废墟中的狭长巨岩,而在城垒内已然是死一般的静寂。 第五百二十七章 交心 而在圣地兰斯城内,圣母大教堂的报时钟声,才刚刚敲响而过。而在庄严肃穆的圣安东尼十字宫,繁花盛开、清泉奔流的瓦留良庭院里,却充斥着如泣如诉的声线,甚至惊走了鸟雀蜂蝶。 一刻枝繁叶茂的大树下,一座鲜花装饰而成亭子的悬浮凉椅中,一身阿拉伯舞娘式装扮,却只剩下面巾和长袜的玛莲娜女士;也紧贴着江畋的胸口 盖伦听到这话的时候,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是说不能接受,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的,但听到中年前台的意思,好像还有别的转机,连忙洗耳恭听。 “道士爷爷,我有名字呢,我叫陈可欣!”陈可欣蹦跳着来到白鹤道长的身前,她并不知道,此时被被白鹤道长佩在她胸前被金色剑穗系着的符箓之上,缕缕灵光来回循环,无声无息的稳固着她被阴物侵害后的魂魄。 范桃花有点惊讶,虽说她看见叶星河确实好像有点厌世的感觉,但是也不至于一心寻死呀。 越空剑发出万千剑光,瞬间统治了方圆十里的范围,无数的剑光游动,把所有进入这一区域的风刃风弹全部切碎。 “陆铭,你别这样说。我们多亏了你!”见陆铭可以说话了。林菀也是露出了高兴神色。 乔宇扯着嗓子气喘吁吁的喊,在刘喜庆将乔殊殊扛回刘家的时候,他便跟了过去,见他们拖着她往镇上跑,他阻止不了,便回来通知许逸轩。 “岳师兄所说当真?什么条件?你且先说出来?”丛不弃在旁急道。 这是我们老大的主意,我知道,昨天那种低级的伎俩瞒不过你。但是,无论你有没有跟她上床,只要她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你,你就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只要你带她回了酒店,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王大陆跟秋莹莹一丝不挂如同一个死人一般安详的躺在床上的画面太过于刺眼。 黑衣侯话音刚落,浑身戾气轰然爆发而出,如同滔天江水一般,朝着眼前的黑色大蛇席卷而去。 无数网民对此义愤填膺,很多人认为中美之间必有一战,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了寄居身躯之后,却本能的试图汇聚溃散的本源之气重新凝聚身躯,然而看上去可能性似乎并不大。 新年把初春寒气驱走,将人心烤得火热。张大林、江丽莲、李薇薇等,驱车前来邀约大鸿,去蜀江广场观看迎新年庆祝活动。 随后网上立刻掀起了滔天巨浪,不堪入眼的谩骂把星海科技彻底淹没。 他内疚自己没有为她在皇后面前说过半句抱屈的话,更自责没能保护好她。所以这一次,他大着胆子将这些话说了出来,即便得到的结果是死罪。 齐稳倒是一直都盯着那边看着,等着自家母亲和沈镜过来后,便迫不及待地起身了,往沈镜她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就算是死有余辜那人家也是壮烈而悲壮的死去,总比那些投降而死的人要强得多。 对他而言,雷浩再大的权力,其实也还有一招可以制,那就是和对付林天豪一样,找人暗杀。 看着地上的战果,苏阳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情绪压下去。 王明又将乾坤鼎召来,然后将自己的一根手指插入鼎内慢慢烧锻。 正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听兰黎川提起过他和冷婵的过去。所以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才会大脑一片空白。 第五百二十八章 推进 兰斯城西南的维勒河谷内,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的大兴土木,随着江畋一行的到来,也迎来了最终验收的时刻。那是一道耸立在河谷深处的高大堤坝;用就地取材的大树和土石阻塞了河道的产物。 因此,在这处位于维勒河上游的土木大坝为分野;居高不下的一侧河水,已经随着大片蔓涨的谷地形成了一片临时的小湖。而在另一面地势较低的河道上,则是露出了大片淤泥和水坑内挣扎的游鱼。 “经过我们半个多月的努力和往复尝试之后,总算成功阻断了这条河流。”紧随在江畋身边一名工程连队中尉,也连声介绍道:“但经过这几天的降水,大坝压力也提前达到极限,多处出现漏水。”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在等下去了。”江畋看着从十多米宽厚,七八米高的临时堤坝背后;所不断激射出来一道道细长而浑浊的水线;“于勒中尉就从你开始,让所有人做好准备提前采取行动吧!” 一个小时之后,随着悠长的军号吹响起来,又在持续响彻岸边的鼓点声中;化作了耸立在河道上的堤坝中,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炸。随着临时大坝四分五裂的轰然崩塌,瞬间就消失在汹涌而至洪流中。 轰然崩决而出的数米高巨大洪流,就像是咆哮的巨兽一般,顺着地势上的高低落差,冲向了谷底的深处;浩浩荡荡的滚卷走所过之处的一切土石树木;又积蓄着着巨大的力量,冲进阴云笼罩的死地。 就像是瞬间冲破了什么无形的膈膜一般,激烈拍打着越发狭窄的山壁,翻卷起地面浓厚发黑的泥浆;还有争相被惊动窜出的密密麻麻骸骨。然而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存在,在洪流面前也如脆弱纸片。 一个照面就被拍倒、掀翻、卷飞起来,支离破碎的散入了汹涌洪流之中,化作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奔滚的洪流就这么在河谷深处左冲右突激荡拍滚着,将原本一片沉寂的死地搅扰、冲刷的天翻地覆。 顺势而下轰隆隆回荡的哗哗水声,一直持续了整整数个小时,才慢慢的平息下来最终消失不见。但是,原本阴云笼罩下的谷底死地,也因此彻底大变样了。就像是整片地面被刮掉一层又翻过来一般。 当自由军的士兵撑船,在数尺深的积水中缓缓推进时,可以看到到处散落着断裂的树木和沉积的土石;时不时还有被撞碎、嵌入在山石的残骸,或是深埋在淤泥里的骨架一角;但都彻底失去了活性。 而随着笼罩河谷的阴云,肉眼可见的一点点缓缓消失;那种让人觉得慎人刺骨的阴森感,和疲惫乏力的潜在压抑;也在逐步的消退;剩下来就只有透过破碎的云层,丝丝缕缕探射道地面的阳光温暖。 显然,维持这片区域异常现象的莫名力量,终究还是有所极限的。至少,还抵抗不了人造洪水这种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威力。而随着阴云的消散和自由军的推进,也最终来到了这场大洪水的尽头。 在沿着原有的道路和河床,汹涌奔流和冲刷了七八公里之后,这场人工制造洪水的力量也似乎用尽。因此积水也在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大大小小水洼间,宛如沼泽一般的泥泞不堪; 但是,这一点都难不倒随之而来的自由军工程连队;只见船只开始纷纷搁浅的他们,又在船上抛下许多柳枝和藤条编制的踏板;转眼就在大片泥泞沼泽之间,一步步向前铺出一条数米宽的临时通道。 而在后方的河谷当中,同样也是一片人声鼎沸。更多被召集起来的辅助连队和本地招募的民夫,正在负责清理地面、引导和排干积水;以便重新铺设和修缮出一条,可供大规模军队快速通行的道路。 而这场洪水留下的痕迹,也最终消失在了河谷深处的一个大回转处;而在这里,负责前行侦查的山地连队士兵,也发现了一座位于陡峭山崖顶端的残破城堡;而最后一片未曾消散的阴云就笼罩其上。 显然这座破败异常的城堡,很大概率就是造成这片异常区域的罪魁祸首所在了。但相比之前被大片阴云所笼罩下,足足有十多公里长的谷地/古战场范围;作为最后异常点的城堡本身就算不了什么。 经过了一夜的原地修整和布防之后;第二天清晨,从后方沿着临时铺设出来的道路,紧急运送过来十几门山炮;相继以最大限度的仰角和射程,对准了这座崖顶上的古堡,发出回声震荡的轰鸣阵阵。 紧接着,又有数十枚用来针对建筑物纵火的黑尔火箭,相继在架设好的木制导轨上升腾而起。划出一道道大幅度的抛物线;接二连三的撞向了这座阴云笼罩下的城堡;然而出人意料事情突然发生了。 这些拖出长长的烟迹和轨道的黑尔火箭,在撞入阴云范围内的刹那间就熄灭了。当场失去持续飞行的力量,在残存惯性下如无头苍蝇纷纷掉落在城堡边缘;甚至连预设好内燃发火的引线也未曾管用。 反倒山炮发射出去的十几枚球弹,轻易突入阴云的范围,在山崖边缘和外围废墟中,砸溅起不少土石纷飞的碎片。也当场惊醒蛰伏其中的一些特殊存在;那是一些手持武器的骸骨和袍甲朽烂的干尸。 又在某种残存的无形意念驱使下,哗啦作响的四散开来巡曳和搜索着,可能出现的来犯之敌。只可惜它们注定要失望了,因为紧接着更多的炮弹,穿透阴云笼罩下无形帷幕,呼啸轰击在这些尸骨间。 只听一片激烈的撞击和摧折声中,这些刚刚被唤醒不久的活动尸骨;就宛如被击倒、撞碎的保龄球瓶一般,转眼就被清空出了一小片范围。而后更多密集放射的火枪响彻一时;将剩下尸骨纷纷击倒。 虽然,其中大多数尸骨很快就重新站起来,在某种无形力量作用下,又重新拼接起自己残损缺失的身体部分;但是新一轮炮击而至,又在废墟的弹跳乱飞之间,将他们碎片飞溅的撞倒、砸烂在地上。 虽然这个过程看起来有些可笑和乏味,但是相对于至今都毫发无伤的自由军士兵;这些火药和弹丸的付出就根本不值得一提了。但是在被反复打到了几轮之后,破堡内的不明存在就似乎已经受不了。 剩下依旧还能活动的尸骨,突然间就哗啦一声散架倒地;然后从废墟当中隐隐呼啸着,弥漫飘荡出一大片的黑云来。随即江畋就看清楚,这是一群明显有些畸变的蝙蝠和鸟类,密密麻麻构成的黑云。 在冲出了天上阴云束缚的同时,几乎是马上确定了目标;而劈头盖脑扑向了山崖下方,正在发射的自由军炮兵和火枪连队阵列。然而首当其冲的士兵们却基本不为所动。反而抬手向上自由射击起来。 当场就凌空击落、击碎好些蝠鸟。就在这些蝠鸟呼啸交织的黑云,即将冲进士兵阵列之际;突然现身的十几名重装骑士,却手持墙式大盾和长管武器挡在面前。随即在嗤嗤挤压声中喷出了一片水雾。 下一刻,这些长管喷射迎风而散的水雾,就在空气中化作汹涌扩散的火焰,将这些冲过来的蝠鸟黑云裹卷进去。又在一片滋滋炸裂和尖嘶惨叫中,将前赴后继的黑云化作了漫天跌坠而下的焦黑残骸; 虽然这些凌空喷射的火焰,并没能够保持多久就消失了。但是这片声势浩大的蝠鸟黑云,也因此被烧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而将剩下其他同类给驱散、惊绕开。只有少数漏网之鱼撞击在盾墙、甲胄上。 然后就被眼疾手快的拍扁、捏成肉泥;基本没对于后方的火枪和炮兵阵列,造成什么具体的影响。当剩下惊散的蝠鸟在某种力量驱使下,再度盘旋聚集在一起作势欲冲之际;突然响起了沉浑的钟声。 却是随后抵达救赎连队的教士,使用了从圣地兰斯所获得的奇物之一;一只装在特制马车上的小型铜钟。随着接连响起的钟声回荡在山峡河谷间;这些聚集成群的蝠鸟,也像是炸了窝一般散乱开来。 就在这种可以使人觉得,片刻心灵安宁和思维停滞的钟声中,那些畸变严重的蝠鸟,就这么直挺挺的如雨点坠落而下。其他的蝠鸟也像是一下子摆脱了,某种无形束缚和召唤,顿时就轰然纷飞逃散。 与此同时,在炮击和火枪排射的掩护下。一些身手敏捷的士兵,也已经沿着毁坏严重的阶梯和道路,爬上了上百米高的山崖边缘;又迅速绑好放下了绳索和挂梯,让下方等候的传承骑士们拖曳而上。 而藏身在废堡内的不明存在,似乎也感受到某种潜在威胁;而再度在废墟中掀起了一阵尘土飞旋,瞬间就掩没了已经登顶的部分士兵和骑士。然后急促响起的怒吼和惊呼声,还有激烈的交击和冲撞。 随后接连有人就此跌坠而下,却被江畋眼疾手快的凌空摄取、抛向一边;虽然不免摔的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却没人因此丧命。而当这场飞旋扩散的烟尘散去后,却是露出崖顶一个矗立的高大身影。 “杜达尔罕?”江畋看着崖顶那个骨甲骨马,手持一柄惨白骨质长矛和大锤的骑士身形,不怒反笑起来:因为,既然连这个东西都随之出现了,那显然废堡内的存在价值就更大更重要了。 下一刻他一挥手,那只站在山崖顶端无头骑士,就猝不及防被拉扯下来,重重撞在嶙峋山石上。 第五百二十九章 灾厄 虽然在山石上撞击得七零八落的无头骑士,很快就在骨甲碎片中流淌黑烟牵引下,想要重新聚合起来。然而在场的传承骑士们,又怎么会留给它这个重新恢复的机会,顿时就一拥而上再度砸碎它。 在短时间内被人用宽刃大刀,双面斧、长柄锤和鹤嘴锄等各种重兵器,往往复复肢解、砸碎了十几次之后,这只无头骑士自行修复的力量,也用尽了一般变得迟缓下来;只能在地上抽搐和蠕动着。 然后,才被虔诚连队的武装修士们,用若干个镀银铁匣子,将这些散落一地的骨质碎片;在重新变得腐朽和灰化之前,眼疾手快的给分别收集并且封存起来。这样短时间,对方别想要重新召唤了。 在重新排除了妨碍之后,江畋又下令对着沉寂下来残堡废墟,再来一轮炮击并重新发射了黑尔火箭。而这一次的火箭齐射,就再没有在阴云的范围内熄火,而纷纷一头栽落城堡废墟炸开烟火滚滚。 但是,这一次却再度意外产生了的新变化。在火焰点点的灼烧和弥漫的烟熏之下,看似一片死寂的废墟中,却是突然奔涌出一大片花花绿绿的蛇虫来;又在淅淅索索的爬行和嘶嘶鸣叫中涌出崖边。 就像是短暂涌现的飞瀑一般流淌、坠落而下;然后又被换过火油罐的骑士上前,重新喷射不绝燃烧成一地焦炭。再度清理了这些障碍之后,更多特勤连队的猎人小组和特攻骑士小队,也再度进发。 但是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有贸然进入废墟,而是继续投出了粘稠胶质和石脑油制成的燃烧弹,将整片城堡的外围残垣断壁间,给再度焚烧了一遍,也将那些倒地的骸骨和尸体,就此彻底化作了灰灰。 然后,才踩踏着隐隐发烫的地面和骨灰;小心的踏入越发缩水的阴云笼罩范围。却又谨慎而稳健的将那些仅存的建筑残垣,给一一的推倒、掀翻;清理出一个毫无遮掩的平坦视野,露出废堡主体。 紧接着,更多的特制火药包,也被用临时建立的升降滑轮,给送上了崖顶;在这些重装骑士严阵以待的保护之下,由十几名工程连队的资深军士勘探检查后,将其布置在废堡主体的各处薄弱角落。 片刻之后,随着连声的轰鸣再度炸响开来;刹那间就将废堡主体给笼罩在一片,坍塌崩裂的尘烟滚滚之中。然而就在诸多杂物和障碍所堆积、堵塞的前庭大门处;轰然倒下同时也再度传出尖啸声。 被炸出多处破口和裂隙的废堡主体,转眼之间就再度冒出一股股黑烟滚滚;以及裹卷在黑烟当中骤然冒出许多的重重身影,几乎是当场呼啸着冲到了骑士小队面前,又在抓挠扑撞声中被盾墙挡住。 这时候,外围警戒的另一些猎人小组,也完成了现场的作业;转动着架设好的特制金属镜面圆盾,将阴云之外的一片片阳光,给当场反射、聚焦到了这些黑烟当中。就像是一道道穿破氤氲的光剑。 当场就嗤嗤作响的消融、洞穿了,弥漫开来的大片黑烟滚滚,也照出了在黑烟的遮掩下,那些暴起袭击的身影真容。赫然是成群结队灰色皮肤、爪牙暴长的异化尸鬼,还夹杂着一些石精/雕形怪。 被反射的阳光聚焦的刹那间,这些枯瘦畸形的异化尸鬼,就像是浴火焚身的干柴一般,当场就浑身被纷纷点燃、烧灼起来,又在转瞬间变成了碳灰一般的暗红色,而轰然脆化崩裂成一段段的焦块。 而在相继反射的阳光普照之下,那些奇形怪状而大小不一的石精/雕形怪,也未能幸免。被当面照中身体部分的一刹那,就变成灰白颜色又迅速蔓延道全身;如同真正的石像一般凝固在当场不动。 然后,就被毫不犹豫的砸倒、敲碎,再各种重器仔细的碾捣一边。因此当江畋抵达崖顶,在居高不断转动的数十面镜面圆盾,持续聚焦之下变得百孔千疮的大片黑烟,也在迅速的淡化和消散当中。 最终,重新露出了被炸出好几处缺口的废堡主体;以及蕴藏在其中的大片尸骸层叠累累。然后更多军用燃烧罐,配合着针对异类的特制炽火胶,被重新投掷进去将其付之一炬,烧得荜拨炸裂作响。 然而,不知道是这些尸骸经年日久之下极其干燥,还是其中有其他易燃物的缘故。原本只是缺口处点燃的火势,却迅速蔓延到了整座废堡内部;从各处残破门窗争相冒出了绿色的火焰和烟灰飞扬。 这幅场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无疑是相当惊悚和骇然的一幕。但是对于随军转战多地,参与消灭和处置过许许多多异类的特勤连队,乃至是普通序列的士兵来说,却已是波澜不惊或者见怪不怪了。 这时候,天上正在持续消退的阴云,也再度发生了变化。肉眼可见的迅速收缩成黑灰色的雨云,而又悄然无声的落下点点滴滴,隐隐带有丝丝腥臭和怪味的雨水。转眼将一些蔓延火焰嗤嗤熄灭了。 但仓促而下的这点雨水,对于持续投入燃烧罐和炽火胶,所造成的大火,显然是杯水车薪的结果。持续了半个小时,只是熄灭了一些外部蔓延的火势,就后继无力的停下来,然后一点点彻底消散。 而当阳光再度照射在废堡主体的刹那间,原本隐隐被压制火势再度大盛起来;而疑似焚烧尸骨所产生的绿焰;也由此变成了正常的赤红色。这场大火一直持续到了当天半夜;才出现了减弱的势头。 但是,已经成功包围和清理和废堡外围的自由军士兵,却又找来更多的柴炭和其他燃料;几乎不间断的助燃着火势,一直保持警戒到第二天上午。帐篷里安然入眠的江畋,才被崩塌的声音给吵醒。 却是废堡仅存的主体建筑,也实在不堪承受烈火的灼烧,而轰然坍塌了一大半;直接露出了内在部分。但是江畋依旧不为所动的洗漱干净,又不紧不慢吃过临时准备的甜茶和面包熏肉的简单早饭。 同时听取了来自兰斯方面送达的公文和汇报。这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的阳光明媚之下,而坍塌的废堡主体也被现场清理出来,而 露出了一个藏在大厅废墟下的石板入口;并且已经被成功的打开了。 然后在撬开和扩大开口的同时,例行投入其中驱赶、熏杀蛇虫的特制硫磺燃烧弹,再用燃烧罐和炽火胶净化一遍。一直等到将近 午后才有携带镜面圆盾的小队,进入其中进行探索和布置后续措施。 半个小时之后,江畋也得以出现在这处,已经被清理干净的地下墓穴当中。走下了不算长的阶梯之后,就是疑似家族墓室的一个 地下厅堂;只是四壁上的挖出来的墓龛和地上十几具石棺都被打开。 成堆的散乱尸骨和各色陪葬品,在堆叠的石棺上布置成祭台的形状;地面和四壁上还用暗红发黑的血液,书写着某种诡异对称的 图形和文字;只是大多数被投进来的燃烧物,烧掉和熏黑了大部分。 而在数米高宛如祭台,又像是骨架拱卫座位一般的顶端部分;直挺挺倒着一具衣袍华丽却严重腐朽的干尸。然而,在这具干尸的 额头上,却是凹陷下去了一大块,像是又什么东西在这里缺失一般。 而在干尸的大腿以下,却是深深地嵌入了祭台当中,仿佛与那些尸骨融为了一体。似乎,这就是造成这一切异常的罪魁祸首了; 江畋见状也不动声色吩咐道:“来人,把这玩意拖到阳光下烧掉。” 最终,当这具暴露在阳光下,依旧有丝丝缕缕黑烟冒出的干尸;被当场仔仔细细的砸碎碾过,又烧成了灰烬的过程中;依旧没有 发生任何的意外和异状。就好像是被之前的各种手段耗尽力量而死。 “吾王。”然而,片刻之后同行的救赎骑士团副团长,第二特攻连队连长阿方斯,就走到江畋身边低声汇报到:“进过地下墓穴 的所有人,都已被控制起来了;全员都在,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就告诉他们,因为可能沾染地下墓穴,残留的邪恶诅咒影响,所以所有人都必须进行现场的净化仪式。”江畋点点头道:“然后由特勤连队和特攻连队、虔诚连队一起,负责监督现场流程。” 半响之后,一只古朴斑驳的木杯在祈祷声中,被虔诚连队的武装教士取出来。然后装满兰斯大教堂里,专门带过来的洗礼池水;让数十名进入地下墓穴的猎人小组和骑士小队成员,一一的饮用。 紧接着按照圣事之礼,涂抹在他们的额头和胸口、肩膀上;而这时候所有的人,依旧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应,几乎是平静而有序的接受了仪式。接下来,他们又被要求解除武装和脱掉多余衣物。 然后,所有的人又按照要求依次走过,上百面镜盾所组成的反光阵列;当除了被短暂聚焦的阳光晒红了脸和身体之外,依旧没有任何事情的发生。直到最后几名成员,一起走进光芒当中的瞬间。 突然有人就捂着着胸口抱着肚子,弯腰下来一头栽倒在地,然后哀声叫喊和翻滚着,开始激烈的呕吐起来。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章 溯源 随后,这名倒地翻滚的特勤连队成员,就在激烈的呕吐当中,吐出来一大堆秽物。而后在这堆秽物当中,又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想要逃离被镜面反光所笼罩的区域,却被在场军士挥刀持剑斩下。 但是这只秽物中窜出来的不明存在,似乎速度极快而身体坚韧异常;几乎大多数攻击都当场落空,就算偶然被击中也只是反弹起来窜的更远;眼看就要逃出反光笼罩的警戒区域,突然凭空飞起来。 却是江畋出手了,用「导引模式」捏住了这支隐匿和寄生在,特勤连队成员体内的异常生物;然后在一片阳光的持续聚焦下,发出滋滋有声的尖锐叫声;刹那间让周围的士兵都不由自主捂住脑袋。 而这时所有人才看清楚,这是一条类似剥皮鳗鱼一般的存在,只是在口器的部分变成了蠕动不已的密密触须,在炽亮阳光中不断地伸张挥舞着,冒出一股又一股烟气,让人一看就忍不住san值下降。 但是随着更多的镜面圆盾,将阳光聚焦在这只拼命挣扎,却因为悬空无处着力的怪异身上;它身上的烟气也越冒越多,滋滋的尖叫声仅仅持续了片刻;突然就啪的一声脆响,当空四分五裂炸开来。 尽管如此,在场的军士也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又用阳光的聚焦灼烧了一阵地上的残渣;确保没有任何反应。再浇上勐火油焚烧成焦炭,连同垫底泥土一起铲起来,装进特制涂银的铁盒里密封起来。 然而,在焚烧过后的残骸当中,居然还留下了一枚拇指大椭圆形的烧结物,也是这只怪异所留下的最后痕迹。这时候一位随军的医师也走过来低声报告,那名被寄生的特勤连队成员持续吐血不止。 当江畋转而走过去的时候,对方却已经迅速断气了,成为了这次扫荡作战中唯一的牺牲者。随后现场建立了临时的手术台,检查并解剖尸体时,锋利的手术刀才划破胸腔一角,就喷溅出浓稠血水。 却是整个胸腹内腔的器脏都被搅烂,而又在某种成分腐蚀下,呈现了液化的状态。显然,这就是那只寄生在他身上的怪异,在受到洗礼池水和阳光聚焦的内外刺激,双重应激反应之下造成的后果。 随后,仔细审查了同时在场的其他几名同伴,这才确认了他们在进入地下墓穴时;似乎听到了什么呼唤和呢喃声音。然后这一个猎人小组的成员,有人鬼使神差忍不住,触碰了骨架祭台上的物品。 却是当场冒着烟气,相继脆化腐朽成了灰尽。因此,那只藏在祭台和干尸身上的怪异,很大概率就是在这个时候,乘乱寄付到了这名队员身上;并且从迅速麻痹和和控制了他,而没有露出异常来。 第二天,重新回到了兰斯城内的江畋,也得到了新加入宣誓派教士们的回复。毕竟,作为王国的宗教圣地,兰斯城已经许多年未闻动乱和战火;因此,得以保存下来大量历代教会内部的密档典籍。…. 「君上,根据您和您士兵的描述,这次在河谷中遇到的大范围异常,疑似古代天球之变中,王国境内出现过的灾厄领主之一。」由乔尔丹诺推荐的顾问,来自墨尼克图书馆的苦修士乔万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灾厄领主,这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江畋闻言饶有趣味的反问道:「难道活跃在数百年前的这些异类,也如人类的王国一般,有自己的国度和专属领地,还有不同层次的阶级么?」 「根据古代教会的记载,其实绝大多数异类并没这个概念,最多以族群维持存在。」苦修士乔万诺轻轻摇头到:「相互之间就如野兽一般争斗厮杀,乃至相互吞噬。但也有一些例外的特殊存在。」 「其中极个别拥有强大力量的异类,不但会想山林中的虎狼一样,存在活动范围和潜在领地的观念;同时还会籍此驱使和奴役,领地范围内其他更多的低 等异类,而将其作为守护的基本力量。」 「更有个别拥有特殊能力的异类,可以在一定时间和周期内,影响和改变局部的环境,制造出人类难以进入和存活,而方便异类横行的异常区域来。因此也被当时的人们冠以‘灾厄领主,之名。」 「因为,这些拥有特殊力量的强大异类,可以轻易的毁灭一座城市;或是让数十个市镇、村庄在内的大片区域,人们就此纷纷死去,变成一个适宜异类诞生的恶土。每次出现都造成巨大的灾难。」 「因此这种特殊存在,已经不是世俗力量可以对抗。就算是古代王国的大多数封臣,也没有办法做到。甚至在第一(蔷薇)王朝末期,塞纳城的衰败和荒废,就与某位来自地下的灾厄领主有关。」 「而在教诲的秘密记录中也曾经怀疑过,第二(金合欢)王朝的创建家族,甚至要与某位黑暗中的存在达成妥协,献上大量的祭品和其他礼物,才得以获得穿越中央高原,进军首都大区的机会。」 「甚至在第二王朝初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王庭都必须变相默许这些异常的事实存在;也无法禁止国内的邪教徒和愚民,向这些特殊异类献祭和寻求庇护;直到一些古老血脉的觉醒和教会再兴。」 「而这些在天球之变后出现的异类,却随着时间推移而越发衰弱;越来越长时间的陷入到沉眠中。因此在圣王国为首的骑士道征拓,和教会号召的十字军讨伐下,将这些异类及其勾结庇护的贵族,一起埋葬在历史传说当中。」 「但是,在这个持续过程当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无论是王国还是教会,都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和损失。甚至还有在位的强硬君王,被混入身边的异类爪牙和蛊惑的臣下,所谋害和刺杀的例子。」 「所以,君上,您果然是天主的荣光所钟爱之人。」说到这里,苦修士乔万诺却是满脸泛光的崇敬道:「仅仅是依靠一些士兵和武器,就轻易镇压和消灭了,刚刚复苏过来的某位古老灾厄领主。」…. 「按照您的要求,我查阅了地下封存的古典;最终在教会保存的异端记录《古尔丹诺书》和《以西结日志》中,找到了少量参照。就是王历173年曾在中央高原,造成死亡行军事件的‘惧亡者,。」 「但是……根据教会的记录。」说到这里,他又不免犹豫了下才欲言又止道:「这位导致了至少三次死亡行军的‘惧亡者,,最后是在教会的本堂骑士和王国翼之团的讨伐下,应该已经被毁灭。」 「只有剩下的来的一点遗骸,作为讨伐异端的特殊战利品和纪念;由当年的王国大主教,封存在了首都宗教裁判所当中;不应该再出现在世人面前了……」乔万诺说到这里,却是声音愈发微弱。 「我明白了。」江畋却是毫不意外的对他点点头;果然还与塞纳城内的勃艮第王朝,脱不了干系的结果。或说如今北方王朝的形势如此不好,以至于都要靠妄图复苏,敌我不分的异类来阻挡进攻。 待到乔万诺退出觐见室之后,江畋就下了一道命令;将拿枚疑似‘惧亡者,的烧结物设法摧毁掉。比如用自由军工场里的大型水压机给碾碎后,再丢进钢水铸炼,就不信这玩意还能从钢锭里复苏。 紧接着,江畋在当天下午又接到了,来自维勒河谷先遣队的报告。好消息是他们一路畅通的抵达了,位于谷地西端的蒂耶里堡垒,并且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轻松进入了其中,并占据了主要工事。 但坏消息是,偌大的堡垒内已经无一活人了。倒不是因为‘惧亡者,的死亡行军区域影响;而是疑似爆发了烈性的瘟疫,因此上至将领下到士兵,绝大多数人都在短时间内,全身溃烂不已的死去。 再加上天气越发炎热,当先遣队进入其中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遍地腐烂地 狱一般的情景。因此,先遣队已经再度退了出来,并且就地设置隔离区和防线;请求后续支援对城垒进行纵火消毒和灭杀。 与此同时,中央高原某处的山区,位于陡峭山崖之间的布尔日修道院内;却是另一番的景象。例行早祷的钟声并没有如期响起,而修道院唯一可供出入的大门紧闭着,通往山下的吊桥也被收起来。 而在修道院原本用来堆放杂物的地窖当中,几名身穿教士的狂送麻袍,却明显长相凶狠、或是流气十足的人,也正被用铁链固定在墙壁上;接受持续的拷打和审讯,而发出持续的哀鸣和惨叫声来。 「您饶了我吧。」「我知道的都已经说出来了。」「我们只是一群流亡的可怜人。」「遇到了一位好心人,雇佣我们偷偷占据了修道院,装作还有修士在其中而已。」「那位好心的大人是谁,就实在不知道了。」. 猫疲 第五百三十一章 交心 大鼻头的西哈诺,则有些无语的亦步亦趋,跟随着自己表妹兼暗恋对象;如今已是自由军外勤连队正式一员的罗克莎娜。他万万没有想象到,一直表现得体温柔的对方,还会有如此活跃跳脱一面。 要知道她曾是首都颇有名气的女诗人兼作家,却像是个中古时代游侠传说走出的女剑客一般,渴求着冒险和对于新事物的探索精神。但他更开心的是,罗克莎娜已经从当初的伤痛当中走出来。 而自己更能够籍此名正言顺的保持,与她在表面上的情人身份。因此,他倒希望这个秘密调查和追寻的任务,能够更加长久的持续下去。这样他可以继续变着花样,对她说出更多含情脉脉的话语。 然而毫不顾惜贵族淑女形象,而埋头在满是尘埃修道院文书堆的罗克莎娜,很快就在日常往来书信中找到了新的线索;拿着一份陈旧的便笺,欢喜的叫起来起来:“找到了,最后几次的来信。” “是来自利姆赞大区(大王冠领)的前王室副总管,人称“白鹭”边疆侯爵的夏马尔;突然出资赞助了布尔日修道院的翻新工程,并且安排了一位不具名的神秘客人,在这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就在一个多月前,包括查而特勒修会的修士在内许多人,都被突然要求转移到外地;甚至连本地的西多会本院都没有告知。随后,就有人雇佣了这些流亡者,占据修道院顶替了这些修士。” “那么罗娜,可以从这些信笺上,查证到这些人的后续下落么?”西哈诺连忙追问道:“这位随着修士一起被带走的神秘客人,很大可能就是我们要追寻的那位‘繁星’女士?” “当然……这些信笺里,已经留下了线索。”然而,他就见一头卷发圆脸的罗克莎娜,扬起信纸对着阳光道:“尽管他们没留具体落款,并且用古拉丁文的代词,但是信笺和文字本身就是线索。” “虽然熏香和银粉已经散掉,边角装饰也被被刮掉;但是根据拓印的纹路和材质判断,这种专用的信纸,仅限于卢瓦尔大区,安德尔郡的图尔城;虽然封口火漆已经破碎,但是戒指压印还在。” 说到这里,罗克莎娜让人拿来一段木炭,包在手帕里精细的碾碎成末;然后又将信纸在发髻一角摩擦几下。最后将碳粉堆撒在信笺的空白处,再轻轻的将其抖落,张嘴一吹,顿时奇迹就出现了。 看起来空无一物的信纸边缘,顿时就随着沾染的碳粉,显出了隐约的半截纹章痕迹。那是立于半球上的安德鲁十字,又有细小的花体装饰。虽然字体已经看不清楚,但随后同行的教士还是认出来。 “这个火漆纹印,应该是属于王国教会的西北大区,位于图尔城的圣马丁大教堂所属,格里高利修道院的司铎或是副院长专用的。根据这个花体的细微区别,很大概率属于现任副院长的戒印。” “格列德。”随后,这名满脸沧桑的修士,又对着另一位年轻些的同伴道:“你还记得三年内的教会铨叙通报么?是否有关于图尔的郡教区人事变动;尤其是大修道院的委任名单……” “罗娜,接下来也许我们要继续前往图尔城调查了。”片刻之后,大鼻头的西哈诺欲言又止道:“不知道,您对我们现在使用的掩护身份,还有什么想法么?。是否……” “怎么会有什么想法呢?”然而罗克莎娜微微一笑道:“我很庆幸是你一直陪伴着我,并且始终包容我的任性和固执;如今,您就是我最亲近和新任的人,能够得到您的陪同也是我的荣幸。” “罗娜……您……”这一刻,西哈诺已经被满心涌现的惊喜和欢快所淹没了。然而,罗克莎娜却是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掌道:“我勇敢无畏的表兄啊,难道您真觉得我是那种愚钝无知的小女孩么?” “也许曾经的罗克莎娜,只是一个满脑爱情和诗歌的无知小女子。但在失去了克里斯蒂安之后,一切都被改变了。西哈诺,我从来及没有怪过你,我甚至知道,伱拼死保护他直到最后的一刻。” “毕竟当初,也是你设法保护和成全了我们,也完成了我最为美好的心愿。”说到这里,罗克莎娜又凄婉一笑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已经不是你和我可以阻挡得了。至少有你陪伴他到了最后。” “您知道么?虽然您将那封遗书隐藏了起来,而试图留给我一个更加美好的幻想;但我还是得到了克里斯蒂安的临终遗言,也知道了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原来表兄,您已经守护我很久了。” “无论是在我遇见了克里斯蒂安之前,还是在永远失去了他之后;面对来自那位大人的报复和骚扰,都是您在默默维护着我的名誉和清白。我终究不是那种愚钝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我曾经以为自己进入了修道院后,就可以断绝一切牵挂。”此时此刻,罗克莎娜的眼泪也不禁滚落:“但在我遭遇最糟糕的时刻,您依旧出现在我面前,从那一天开始我的守誓就不复存在了。” “您知道么?当您以卡罗尔男爵身份,对我说出那些……那些,令人羞耻而感动的话语时,我的心中又是如何感受和触动么?只是,我没有办法再等待下去了;也许明天就会因为意外死去……” “也许,我只是一个厚颜无耻,而又格外贪心的女人。”久未得到回应的罗克莎娜,再度叹息道:然后就听重重扑通一声,身材粗短的西哈诺已然跪在地上,用脸紧贴着她手道:“您绝对不是。” 与此同时,远在首都大区的王国明珠——塞纳城,一所高级女装和饰品商店的三楼;最新出炉的年轻上校波利斯,也在一面来自东方的水银玻璃落地镜前,对照和校正着自己新发下来的军官制服。 明亮的镜面中,倒印出猩红的流苏肩章和银色的排扣,白底刺绣金鹰的绶带和紫色的领结、围脖,镶嵌着宝石的王室勋章;笔挺的灰色缎面紧身长裤;再加上天鹅绒的披风和缀着鸵鸟毛的三角帽。 这一切穿在年轻的波利斯身上,居然没有丝毫的不协调和错位;反而显露出了一种沉稳可靠,而又锋芒毕至的味道来。他虽然在同龄人中个子不高,但五官深刻而四肢均匀协调,充满力量和干劲。 微卷的一头黑发和淡麦色的皮肤,在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健康而清新的活力。因此,很快就有一双藕臂从身后,将他紧紧的揽抱住;而又露出一张成熟丰美的面容来;满眼痴迷望着镜中的波利斯。 这就是他昔日在王都的老情人之一,也是现如今波利斯的同居者,年轻寡居的博阿尔内夫人;也是这家小有名气女装和饰品店的主人。更是早年帮助良多的赞助者,因此重归王都之后就重聚一起。 “约瑟芙,我们将来的时间还有许多。”年轻上校宽慰她道:“接下来我还要觐见王上,率领兵团接受御前的检阅呢?只要等到我从前线回来,我们就正式结婚好了,再把娜娜找回来作为见证。” 听到这句话的博阿尔内夫人,却是禁不住当场泣不成声了;毕竟,身为首都之名交际花和社交沙龙女主人的她,长久以来在对方身上的用心与倾注,就在这一刻终得回报……她也曾是贵族的出身。 她的父亲就是拉帕热利的采邑领主,约瑟夫加斯帕·德·塔契骑士,母亲也是当地的上流社会的人物;因此作为常见门当户对的联姻,接替早年病死的姐姐,而嫁给婚约者夫亚历山大·德·博阿尔内。 而亚历山大则是主张限制君权,以贤人、精英联合执政的宪章派/新贵族背景出身的将领,几乎长年征战在外,又风流多情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对于家族安排缔结婚姻的妻子更是缺乏热情和亲近。 反倒是后来执政理念更加激进,也更得底层民众支持的自由派,通过雾月事变政变上台之后,开始清算共和派和宪章派;像亚历山大这样混在公民政府中的贵族余孽,就毫不犹豫遭到清算审判。 最终亚历山大被判处死刑,送上了砍头台;而身为妻子约瑟芙也受到牵连,在监狱关了三个月;才遇到了自由派中调和主义政府的特赦;也有传说她是为了脱身,付出了不为外人道也的代价。 然而,这场变乱也让她失去了往日拥有的大部分财产;作为一个贵族女性所能拥有的主要条件和本钱,就是成为一名出色交际花并获得靠山……因此,波利斯不得用更多时间来安抚她,才走出门。 随后,他在四名卫兵的簇拥下,做上了一辆前往王宫的专用马车。然而,他的思绪却是很快飘远而去。因为这是他最接近先祖“白鹰查理”的光荣时刻,也是距离振兴家门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关键。 因为,他刚刚被王命诏书委任为特命上校头衔,王室火枪队长和狩猎官的勋位,第二内卫步兵团团长,以及代理王立第十一兵团长的职位;负责整顿和编练,在首都大区内重建的六大新兵团之一。 当然了,如此令人羡慕的位高权重背后,则是同样紧迫的王朝局势和诸多困难、问题重重。比如在首都大区内重建的六个新兵团内,充斥着大量失地流民、贫民;甚至是被诱骗、抓丁的郊区农民。 而作为军官和士官的贵族、骑士和军士们,却是数量不足和缺额严重;甚至许多名册上存在的人名,就根本没来过几次军营;而整天厮混在花街柳巷之间。而库存的武器装备,更是老旧破烂不堪。 尽管如此,他还是毅然接手了这支没剩多少战力的军队;并且在自己的老师和靠山,阿拉米斯大主教的支持下,对军营中进行了雷厉风行的整顿,肃清和罢免许多浮滥军官,又清退大批老弱病残。 用前来投奔自己的加斯科涅老乡,和来自第二内卫步兵团的老练士兵,迅速填补了军官和士官的空缺。又在新一任王室顾问/御前掌玺官的支持下,调拨来更多、更精良的军械,甚至是大炮和火枪。 因此眼下正需要他以毕生所学和经验,报效勃艮第王室的恩遇,以及不遗余力扶持的老师栽培。尤其是叛军攻陷东线和南线两位亲王据守的重镇后,需要他发挥自己的能力,做出力挽狂澜的功绩。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私人的心事,就是根据就别重逢的博阿尔内夫人的,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孪生妹妹娜娜离开家乡前来首都寻找他,却又顶替他的身份而加入到王国军队中就此下落不明。 然而,当他在华丽的宫廷殿堂上,正式接受了授予的军刀和旗帜之后;刚想开口顺势提出自己的订婚之事,却是在脑海中忍不住想起另一个身影:那位仅有数面之缘,却让他感受到亦母亦姐温柔的狄来密女士。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百态 而在塞纳城内另一处,由吉耶纳公爵故宅改造而来的高端沙龙当中;由荷兰伯国廷臣举办的聚会刚刚结束。身为御前典礼官却已经许久没有被召唤入宫的拉法罗,也在一群人的簇拥之下踱步而出。 虽然他衣冠不整,头发蓬乱而眼袋深重,还不停的打着哈欠;但是亦步亦趋在他身边的衣冠华贵之士,却是如众星拱月一般的奉承和讨好不断;根本就不像是刚刚靠山倒台又在宫廷失宠的边缘人。 甚至连日常的生活水准都没有下降过,作为常住的热卢瓦别墅/庄园,反而越发的门庭若市而车水马龙;成为塞纳城内社交场合一大重要去处。众所周知的缘故,这位年轻贵人在权势上暂时失势。 但反而成就了他,在私底下越发风声水起的事业。作为好几位大人物共同默认的代理人,他可以从已经沦陷的广大南方地区,源源不断的走私和倒卖各种大宗消费和奢侈品,满足塞纳城上层所需。 包括远在海外行省的咖啡和砂糖、烟草,化妆品和香药的大宗供应,甚至东方的茶叶、瓷器、丝绸制品等,稀缺紧俏的稀罕物都可以设法弄到。因此他在很短时间内就得到「神奇拉法罗」的绰号。 【鉴于大环境如此, 毕竟,就算是塞纳城外已是饿殍满地,流亡四起;但在塞纳城内属于上流社会的夜晚,却依旧是一片歌舞升平,奢靡攀比的醉生梦死景象;甚至连他们昼伏夜出的生活日程,都没有因此改变多少。 而来自王国北境尼德兰地区,荷兰伯国、泽兰伯国、佛兰德伯国、埃诺伯国、韦尔芒杜瓦伯国、阿图瓦伯国、布洛涅伯国、厄蒂诺伯国、厄伯国、布拉班特公国等等的使者,也汇聚在了塞纳城内。 这些位于王国边境地带的附庸和诸侯势力;大者比同王国一个中等行省,小则不过几个城市的联合。因此堪称是小国寡民的典范;其渊源可以上朔到第一(蔷薇)王朝,抵抗到最后的法兰克余孽。 而后,又有历代王朝更迭和王室斗争的失败者;以宣誓放弃在王国内部的一切宣称权为代价;带领着同样被变相流放的附庸和臣属,前往与诺曼人交锋的北境进行开拓的,贵族与土着通婚的后代。 此外,又有战败归顺的诺曼人部落,或是被王国所劝诱之下,从北地诺曼诸国中分裂出来的地方势力;乃至是在列日王时代的惊怖卿改革与贵族大叛乱后;被变相剥夺国内采邑置换到边境的贵族。 而这些形形***的伯、候、公国,能够在西兰王国的周边,长期保持相对独立和自治权,也不是历代王室对他们的格外开恩;而是有着现实的需要和形势造成的历史惯例。因为这些地区开拓很晚。 …. 相应领地上残留大片的蛮荒地带,城市之外的大多数市镇和乡村,要么贫瘠、要么苦寒,要么穷困,再加上民风蛮悍、桀骜不驯;让王国直接征服后的统治成本居高不下,只能转授封臣间接管理。 另一方面,这些诸侯所在尼德兰地区,饱受海水侵蚀和洪患威胁;散布大片的盐碱沼泽和大小密林地带。因此日常农耕土地产出有限,只能以畜牧和采矿、贸易、佣兵作为支撑,而长期依附王国。 另方面,西兰王国也需要这些立场不一的尼德兰诸侯,来作为对抗和抵御诺曼侵掠的缓冲地带。并且为此组建了存在时间最长,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的常备军——弗兰德斯军团进行监视和镇守。 但是,现在威名赫赫的弗兰德斯军团,早已经随着救国同盟军的土崩瓦解,成为了过眼云烟;不列颠群岛的铁王座联军却已经登陆;诺曼蛮族的威胁也迫在眉睫,天球之变涌现的异类更到处肆虐。 尼德兰诸侯们也不得不改弦更张,寻求王国内乱的最终胜利者,新兴勃艮第王室的支援和帮助。 要知道作为主君的「无畏王」约翰;以绝地反击之势击败北地,有资格竞争王位的其他几位大公爵; 又以政治手段分化瓦解和武装平定了,以前王国大元帅为首的弗兰德斯军团/救国同盟军,所代表的的旧日王室残党;正当是新朝定鼎的如日中天之际,却一下子在南方兴起的叛军面前,连遭惨败。 虽然,王庭从一开始就隐匿和封锁了相应的战场消息,而在首都仅存的大小数十家报纸上,始终报喜不报忧的歌颂着王朝军的胜利;但是,变得越来越近的战场消息和夸张战果,却瞒不过有心人。 尤其是那些从战场上,设法突破首都大区外围的封锁和拦截,偷偷逃回来的贵族子弟和扈从;还有王室的卷属偷偷在郊区,几处行宫的小教堂内举行的安魂弥散,更是让各种谣言纷纷、暗流涌动。 所以眼见新建立的勃艮第王朝自古无暇,显然没法提供足够的援助和支持;就算是这些远在北境,看似一时鞭长莫及的尼德兰诸侯,也不由再度动摇了立场和态度;试图寻找更多的契机和出路了。 但是环顾四下,天球之变带来的影响正在深入西大陆列国。更北的诺曼蛮国酋长们,已经陷入了新一轮的选王之争;东部的阿瓦尔等游牧列国,更是乘机对积怨多年的宿敌发难,相互攻杀不休。 作为西大陆骑士道发源地和多次十字圣战主心骨;圣王国却毫不犹豫放弃了后续的介入和干预。就在塞纳协定签署不到一年多时间,就毫不犹豫放弃对王国西部行省的宣誓保护,收缩军力归国了。 横跨西大陆腹地的西兰王国,仿佛就一下子成为了各方都顾不上的弃儿;就更别说他们这些西北一隅的尼德兰诸侯了。在这种四处碰壁的情况下,自然而然会有人想起正在南方所大举肆虐的叛军。 …. 虽然,在勃艮第王朝的所有官方通报当中,都将其轻蔑的称之为,卑鄙无耻的***乱党、共和派罪人与自由派暴徒的残余/死剩种,勾结南方的异端和异教徒团体,所纠集起来的一群泥腿子武装; 但是,官方口径上不再提及的各个行省军团和王立兵团,以及追加的银行团大借款和特别战争税的摊派,一系列变本加厉卖官鬻爵的筹集军费措施;却无不是实实在在的坐实,王朝的失利和颓势。 甚至还有民间流传的消息宣称,这些叛党主要是来自海外行省的军队;他们不但击败并歼灭了来自西帝国的侵略联军,还多次挫败了圣王国在西南各行省的占领军;甚至还俘虏了王室的重要成员。 这就让包括荷兰伯国在内,正为滞留境内抄掠的不列颠侵略军,还有层出不穷的异变所困扰的低地诸侯;产生了新的想法。毕竟无论在***政府还是自有公社当权,或是国民公会、特别督政期间, 低地诸侯们也未尝停止过,与那些首都当权派的秘密联系和交涉。而这一次作为荷兰伯国的代表,则是找上了与塞纳城内的地下黑市,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秘密中间人,也是御前典礼官的拉法罗。 毕竟,光是见到黑市中那些种类丰富的南方物产,毫无疑问就知道这位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特殊渠道和供应来源,甚至可以越过王朝所布下的重重封锁与防线。替人传话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猫疲 第五百三十三章 暗涌 然而,当一身酒气与残留脂粉味,还有衣襟上可疑印记的拉法罗,回到了自己的宅邸之后;却是骤然惊醒和精神起来。因为,在灯火黯淡的客厅当中,赫然已经有人在壁炉边的阴影中等候着他了。 “呃……”但下一刻,拉法罗打了一个大大的酒嗝,又重新恢复了那副浪荡不羁的神态,而用一种熏然的表情和轻浮的语气道:“原来是您啊,特留西大人,不知何事劳动您连夜前来……” “因为你实在太不谨慎,也有些得意忘形了。”名为特留西大人的是一名鬓发霜白,满面沟壑纵横,全身礼服一丝不苟,手持鸢尾花纹银色鹰首短杖的老者:“我必须专程警告你。” “……”拉法罗听到这句话,不由豁然一惊,全身的熏热和头脑的醉意,都随着后背上的冷汗淋漓一下子散发出去,变成了满脸诚恳道:“您是我的保举人,还请不要吝惜教诲……” “已经有人向王室顾问投书告发了你,指证你与南方叛乱分子私下接触,并互通往来的勾结嫌疑。”老迈而不失精神的特留西大人,这才叹一口气道:“一位受过我恩惠的老部下,偷偷通报。” “难道你以为,在地下黑市里提供的那些物资来源,从来就没有人会怀疑么?还有被你用运货马车,陆续送走的王家工场技师,首都各个学校的教授和学生,还有他们家属,都到哪里去了?” “但这次与往日的王都警备处和市政厅里,那些匿名的告发信不同;重建的王室机要局已经盯上了你,其中可能还有一些超乎常人的手段。无论你私下做过什么,都要对此要有所心理准备了。” 说完这些,特留西大人却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走。然而却在走到门厅时,听到身后拉法罗传来低声话语:“多谢您冒着巨大风险的提醒,我发誓一定会好好回报,您一直以来的照顾和恩情。” “老夫只是为了自保,毕竟我是将你引入宫廷任职的保举人,如果你有什么事情,难道我就一定能够摆脱嫌疑么?”特留西大人却板着脸摇摇头道:“我并不是没有政敌和对手,乘机构陷。” “无论如何,你都挽救了我,也挽救了我的事业。”拉法罗却是越发诚恳道:“如果您又什么迫切的需要和困难之处,或是所知的关系人士中有需要帮助的;可以让我尽一份力量么?” “我已经老了,没剩下多少时间了。我的子嗣也早就去世了,基本用不上你的帮助了。”特留西大人这才转头过来目光灼灼道:“唯一剩下的也就是一个孙女,如果你不介意,可否迎娶她呢?” “当然我知道,你有许多的情人,还有那位对你有过恩情的夫人。”然后,他又抬手打断欲言又止的拉法罗道:“但我要求的也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婚姻,作为特留西家族血脉得以延续的保证。” “就算将来再也没法维持贵族的身份和地位,光靠我给她留下的陪嫁,也能够相对轻松而舒适的活下去……这也是最后的要求和遗愿;做为前任掌玺大臣,我能够为你提供的助力可远不止如此。” 当满腹心事的拉法罗,送走了自己的保举人和靠山特留西大人,也是前任王室顾问/掌玺大臣;如今的贵族荣勋院副议长。回到书房开始召集手下,设法填补上那些漏洞和和清理已暴露的线索。 毕竟,虽然王座上的那位约翰陛下,越发的激进和神经质,也听不得多少坏消息;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对于臣下中“叛乱分子”和“野心阴谋家”,越发难以容忍的疑心和动辄杀戮的激烈反应。 当初他半路投靠的这位特留西大人,既然敢于前来亲自警告他;并且与他达成了缔结婚约的协议。将全副身家未来压在了,明知背景复杂而问题不少的拉法罗身上;那也意味真不看好王朝将来。 因此,拉法罗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一度被灯火酒绿的塞纳城内浮华奢侈,所迷失和忽略掉的现实。随着南方大军的逼近,和王朝仓促组成的第四波新军团的决战在即;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如果,他想要那位已经在兰斯登基的陛下(学弟)面前,尽可能获得属于自己一份的功劳和荣耀;那就必须要有更多的收获和成果,而不仅是例行通报的都城日常和人事关系,这并没太大意义。 因此,除了这位昔日的上司兼未来的岳丈特留西大人,拉法罗也思量起其他更多,可以作为突破口和介入点的人选。毕竟这位特留西大人,世代都是务虚的王室典礼官出身,被留用的前朝部旧。 用自由军的标准来说,就是那种对于王国臣民没有太多历史欠债的人物。但是对于与勃艮第王朝捆绑过深,或是在历代王党复辟过程当中,犯下血债累累的另外一些人,就不能轻易给出许诺了。 至少他不认为自己的分量能够大到,让自由军和南方救亡政府,轻易的放宽一贯坚持的清算标准,饶恕和放过此辈。当然,如果这些人自己送上门来,他也可以毫无心理压力的欺骗和误导他们。 拉法罗正在一边思量着权横利弊得失,一边对着连夜召集而来的部下发号施令;一口气连喝了好几杯毫无添加的浓黑咖啡,却在晨光中禁不住眼皮开始下沉,突然外间门房的通报让他精神起来。 “王国御前会议秘书,财务委员会秘书长,财政大臣次官,荣勋院资深议员,圣克莱蒙勋章获得者;克尔松公爵,特拉维尔大人,前来拜访……” 拉法罗闻言不由在疲惫面容上挤出一丝微笑,这不,眼下一个作为楔入点的人选,就这么送上门来了。要知道被塞纳市民戏称为“老人执政”的御前会议上,这位公爵也是一个尤为年轻的面孔。 但比他俊美的外貌更出色,则是他为王朝理财和经办历次借款的出色能力;总能够在“约翰陛下”看似不可理喻,或是难以实现的要求之下,腾挪周转出一笔笔堪堪能够应付急需的款子和借贷。 所以,踩在那些庸碌无为的同僚身上;这位原本在旧王朝只是个,连勋章院的保证金都借不到,眼看要失去继承权的破落贵族子弟,前王国将军/海外行省总督,特拉维尔侯爵之孙得以脱颖而出。 然后,又顺势迎娶了特拉维尔宗家的堂姐;正式取代卧病在床的岳丈,成为特拉维尔一族当代的族长。当他最大的本事和成果,还是与首都的银行家联合,与圣王国、西帝国背景的大商会交涉。 因此,哪怕他的前任相继被下狱,甚至连他的保举人和主官,现任财政大臣也被罢免之后;他的位置依旧蔚然不动,反而在事实上主导了,本该由财政大臣所领导的要害部门——王国财政会议。 要知道,虽然说掌玺大臣和财务大臣,都是并列王国御前会议的存在;但是具体位置上却是不可与日而语。掌玺大臣身为仅有的两位王室顾问之一,掌握机要文书和礼仪事物,算是王国的体面。 但财政大臣却是御前会议上,被称为六大掌印大臣之一;席位也仅此执政的枢机卿。而在枢机卿暂时缺位时,甚至由王国指名财政大臣,代为召集和主持御前会议的各项议事;因此被称为次卿。 而在王国财政会议的领导下,也拥有王国最为庞大的官吏和事务人员队伍。在“惊怖卿”领导下的最盛时期,甚至达到十数万人的规模;不但在每个市镇都有税吏,还拥有专门护送税金的武装。 因此,与这些代表了强权、粗暴的王国税吏和护卫,变着花样斗智斗勇的故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成为各种民间传说和歌谣当中,经久不衰的素材。直到长者王时代的财政改革,才被包税人取代。 然后,等到“奢事者”为了解决财政困难的改革,从行省到郡、城市、市镇,各级税务署、分署、税务所的主要职位,干脆就变成了明码标价的产物。于是,原本的包税人也站在了王国对立面。 尽管如此,如今在勃艮第王朝所控制的首都大区,以及北方数个行省/大王冠领内;王国财政会议的领导下,依旧还有多达数万名的在册人员。只是其中大半数,已经不在财政会议直接掌控中。 其中,既包括了在东线、北线和南线,宣布采取“特别战事状态”,而由几位王室重要成员,所代管的前大王冠领;也有为了筹备和组织各大行省军团,而对地方做出财税分配上的让步和妥协。 更有被陆续分封诸多贵族领地,所分割支离破碎的若干年收税权;或是上下诺曼行省内,被“救国同盟军”的残余截断道路,而无法抵达首都的税金。因此财政会议的影响,仅限首都大区周边。 在这种情况下,这位年轻的财务大臣次官,却依旧能够通过一次次的财政创新举措,巧令名目的公共债券、土地券、货币兑换和爵位抵押金,就封领地的保证金,等等一系列举措弄来大笔钱财。 拉法罗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到的,但是也知道没这位风头正健的特拉维尔大人,竭力经营和运作,王朝内部早就因为枯竭的财税,而发生混乱和动摇了。所以既佩服又嫌弃他而没有怎么接近。 昨天和孩子检查寒假作业,真心心累,不想写作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进退 然而,对于王国财政会议的实际负责人,财政大臣次官夏尔·莱昂斯·维克托·德·特雷维尔而言,这一次会面却不是那么愉快了。毕竟双方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政敌,但也基本毫无来往。 更别说,他们背后靠山之间避嫌的需要,而一直保持着嫌弃冷淡的立场。因此,这次仓促起意的会面中,也不免充满了警惕、忌惮和猜疑,还有唇枪舌剑一般的冷嘲热讽和卖弄典故的试探。 尽管如此,夏尔还是通过自己的交涉,达成了最基本目的。但这也不过是暂时解决了他诸多烦恼中的某一样;接下来,他还要按照约定收拾自己这边阵营中的猪队友,并让其他人乖乖闭嘴。 毕竟,就因为在塞纳城的地下黑市中,竞争不过对方而被抢走了市场,就敢越过警备署和高等法院,试图直接在御前会议上告发对方通敌,这是何等的脑子进水,又是何等的丧心病狂啊! 作为一个合格的政客和官僚,难道不该是在拿到对方把柄之后,将其发挥出最大的价值和利益化么?而不是试图一鸣惊人,直接送到御前会议上将其引爆,为政局带来各种不可意料的后果。 那个严重萎缩的脑子难道就没想过,既然对方能将这门生意做得如此之大,一直以来就没同党和靠山,就没有潜在受益群体么?他们就会乖乖坐以待毙,而不是垂死反击掀起更大政治风波? 就算这位失势的御前典礼官,与南方的那些叛贼牵扯不清,难道一直以来从中受益那些支持者,个个都是睁眼瞎和痴呆儿么?必然有足够大的利益和需要,让他们刻意忽略这些疑点和问题。 一旦猜疑的风潮被掀翻起来,在那位越发警惕和多疑的陛下面前,又有多少人能够独善其身呢?更别说,夏尔作为王朝财政的实际掌权人,更需要一个相对的稳定,才能维系住脆弱的平衡。 所以,他也只能打破传统的惯例,有些冒昧的亲自前来;不然按照王国上流社会的传统,至少还要经过两三场社交宴会的礼仪性寰转,才能介绍到彼此面前,进行更加深入的实质内容交涉。 但是,夏尔却已经等不及了。但好在既然是地下黑市利益争夺所引发的问题,那在更大的利益交涉之下,也不是没有不可交涉和妥协的地方;最终达成的协议是扩大市场和利益共享的结果。 也就是说,地下黑市的生意将会由此走上前台,并且减少更多不必要的环节和损耗,为此节约下来的成本和逐步增加的收益,则是由夏尔背后加入其中的首都银行团,按照比例进行分红。 要知道,塞纳城地下黑市的生意规模不小,但是各种环节和渠道及其琐碎;在往年的银行团根本就看不上这点收益。但是,凡事就怕有个但是;作为银行团直接或间接支持的勃艮第王朝。 这些年能够为银行团提供的回馈是越来越少,不停索取的方方面面却是越来越多;甚至作为贷款质押的土地权利和专卖项目,都在随着一次次的战败和权威受损,而肉眼可见的日渐缩水。 因此当这些不满和异见,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剩下最大的问题和内部呼声,就不再是如何的继续牟利,而是如何尽可能的止损了。但面对掌握现实武力的王朝,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事实上,在类似的建议提出之后,大多数银行家们的宅邸和别墅,就遇到了来自王朝巡警和密探,毫不掩饰的公开监视和看守。然后还有一些衣衫褴褛的闲汉,对着出入的女眷亲切招呼着。 要知道,当初正是暗中与勃艮第家族达成协议的银行团,私下以重金收买了首都有产者为主的国民卫队,数十个团大部分将校;才让他们坐视勃艮第家族的进军,葬送了宪政派的留守政府。 而相对于那些可以果断放弃位于首都的物业,具有外国王室背景的商团代表和银行业者;王朝在方方面面的监视和制约,让大部分身家都在国内的本土银行家们,甚至没法公开的转移财产。 而作为银行家团体与王朝的重要纽带,夏尔也自然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警告;虽然王朝依旧相信他的忠诚和能力,他的妻子兼堂姐夏洛特,甚至被点名选拔为陪伴王后的高级宫廷女官。 但是与此同时,以首都内外的街头暴民越发活跃的理由,为他配备了来自重建后王室机要局的护卫。整天总是面无表情的对方,看他的眼神同样令人毛骨悚然,却又无从拒绝这种“好意”。 因此,作为首都的银行家和大商团代表,与其说在意来自地下黑市的这点利益,不如说是看上了地下黑市所代表的输送和出入渠道。比如按照身份收取一定费用,将人秘密送出首都大区。 但更让他烦恼的还有家事。他的妻子夏洛特在婚前,还算是个聪慧可人,知心体贴的女性;但是在婚后因为事务繁忙,长期奔走在外的缘故;让她混迹在那些贵族女性之间也深受其影响。 因此,在变得越发习惯充满浮华的社交活动,和热衷权势名位带来的享乐同时;也对于他的私生活越来在意和执着;逼的他不得不相继送走,生活工作中一直保持关系的好几位女性…… 但是最让他介意的,还在远在南方的骨肉至亲,也一直让他愧疚于心的妹妹芙兰。夏尔陆陆续续的听说,她在南方老家遭遇了许多事情,甚至还和那些名为自由军乱党,搅扰在一起的传闻。 无论他怎么写信劝说,并各种方式的试图挽回都不听了;直到前几天,给他送来一幅戴着勋带的自画像。花体落款更写着“芙兰.德尔.特莱维尔男爵”。直到这一刻,才让夏尔彻底死心。 显然,身为妹妹的芙兰已经被他伤的太深,而决意要在南方老家自立门户;重新延续一支冠以特拉维尔姓氏的家族了。这不由让他感到既荒谬又愤怒的无疑交加,也由此注意到了地下黑市。 事实上,之前投入警备署和市政当局,高等法院的告发信,都是源自于他的手下势力,对于地下黑市幕后主持人的警告和试探;结果,就如石沉大海一般的毫无下文,甚至连立案都没有。 但也因此顺藤摸瓜,将这位御前典礼官给牵扯了出来。但是接下来,夏尔政治阵营当中的一个蠢货,自作主张的借题发挥;却将整个事情推向了难以预料的方向,也逼得他不得不现身解决。 而他开始重视起与南方相关的消息之后,才得以发现长久以来那些被掩藏在,诸多传言纷纷背后的部分真相。南方的乱党已经不是一群,首都逃亡者和南方异端的集会,而是一个强大势力。 拥有完备的政府机构和地方各级组织,以及建制齐全的军队和正规化的骑士团/骑士传承;并且控制了诸多海外行省,掌握了王国南方、中部的大部分区域,甚至击败各方向的外国干涉军。 但是,他们所秉持的政策和主张,就是在太过疯狂了;居然要铲除骑士/爵士阶层以上,大部分的贵族并剥夺他们的一切特权和土地财产。并且还在进军过程当中,不断地进行审判和清算。 更别说他们的强迫劳役,几乎在那些卑贱而无知的暴民面前,如古代罗马讨好市民阶层的斗兽场一般,将王国以来维持的封建体系,和作为基石的贵族阶层体面,给彻底践踏在了污泥中。 还有传说他们喜欢强迫贵族的妻女,从事出卖身体的倡妇行业;喜欢将那些放高利贷的商人,王国委任的包税人,乃至是多位富有名望银行业者和商会首脑,在暴民的欢呼声中一一吊死。 简直就比当年的共和派、自由派和宪政派,加起来还要更加残忍。对于自认祖上高阶贵族出身,如今又身为王朝重臣,又是银行团代表的夏尔而言,简直就是难以想象也不可接受的事情。 他们那位领袖自称骑士王,却是丝毫没有任何骑士的怜悯、公正、荣誉之美德。天晓得留在南方老家的芙兰,怎么会和这么一群极端分子混在一起;又会遭遇到怎样凄惨和卑劣的事情呢。 当然了,面对王朝在将来所能遇到的艰难和困局,夏尔也不是没有丝毫的准备。虽然,王朝在他身边安插监视的护卫,但是依旧阻挡不了他,通过私下的联谊和家庭聚会,进行一些布置。 作为特拉维尔家族支系的十几位成员,就遍布在市政厅和警备署当中;他的一位堂弟就在首都的邮政审查处。此外还有卫戍军中多位他资助的年轻军官,王立兵团中同为贵族的亲密友人。 他们的存在虽然无法反抗王朝统治,但却可以在紧要关头提供某种便利;让他和妻子在内的主要成员,伺机逃往国外而重新开始。当然了,这一切是建立在天球之变前,没有异类横行的情况下。 所以,他们反过来必须竭力维持住勃艮第王朝的统治,这样才能确保自己现有的资产,不受那些不可交涉也没法被收买的野生异类,层出不穷的袭击和破坏,不至于变成毫无价值的垃圾、废纸。 这章才是今天的。强烈推荐纯爱后宫大佬,章渝的欢乐向新书《从神级导演开始》 第五百三十五章 辗转 而在比利牛斯山脉北麓,一条不知名的山道当中,一小队全身披挂的军士正在策马狂追。在荒芜山路上作为他们指引的,是零零碎碎出现了刮破的衣物,还有树枝、草叶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些军士大多身穿锁链衫和蓝黄斜条罩衣,头戴钵形铁盔;端举着军刀和焰色旗枪,满脸具是肃杀精悍的气度;其中一名半身板甲的骑士手上,更是高举着一面盾牌与站立红狮的竖条旗。 这也代表着来自圣王国的阿基坦大区,居伦特行省地方兵团的精锐部队——梅里尼亚特猎犬团的标志。作为圣王国各支行省兵团中,为数不多的山地骑兵,他们最擅长就是山林追猎作战。 而这一次专门从阿基坦东部的沿海地区,横跨朗德、洛特等多个行省,调遣到这阿基坦南方的比利牛斯山脉地区;就是为了专门对付一度在圣王国境内,流窜多时的叛徒及其追随的党羽。 而作为队伍向导的少数人,同样也是经验丰富的本地山林部队,来自波城堡垒的边疆守备民团。因此,他们很快就数度抓住了,正在比利牛斯山脉附近流窜的叛徒及其追随者的蛛丝马迹。 又在此起彼伏的吹号和鸣哨声中,将其对方像是猎物一样追赶的疲于奔命;而发现了越来越多被落下的水壶、皮甲、靴子和绑腿、散落的干肉等等遗弃物,乃至一辆反倒在山道上的马车。 然而策马当先的几名半甲骑士,见状却是童孔骤然一缩,瞬间就有人举起螺号奋力吹响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却只吹出了满嘴的血水,骤然间连人带着螺号,还有嵌入脖颈箭簇一头栽落。 与此同时,左近的山林中也持续呼啸着,像是转眼之间泛活了过来,而用短促而激烈的箭失,将上百人队伍中那些背负着猎弓,或是鞍具上挂着手弩的军士,给优先射翻、击倒在山道中。 而被刻意忽略过去的几名骑士,却像是受了侮辱一般大声怒吼着挺枪举刀,策马扬鞭短促加速着直撞向林间的偷袭处;却冷不防侧旁的草丛中,突然有人掀翻遮掩的顶盖,挥舞大剑如电。 刹那间随着战马接连的哀鸣惨叫;这几名冲刺骑士的坐骑,竟然都被草中埋伏的大剑,给血淋淋的斩断当场,不由人仰马翻的滚落一地。最先艰难爬起的一名骑士转眼就被抡舞大剑枭首。 而草丛中紧接无暇的跳出数名同样埋伏者,挥舞着鹤嘴锄、八棱锤和钩头铁杖;几乎是转眼之间就将被压在马下的剩余几名骑士,给一鼓作气的敲头凿胸;或是用锥头剑穿刺了甲胃间隙。 他们是如此的轻车熟路和配合默契,以至于被暂时阻断在后方的骑行军士们;甚至都来不及接应和救援,就已然是眼睁睁看着领头的骑士死伤殆尽当场。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咆孝飞扑上前。 …. 但是,这是从高处轰然弹出数根树木,也顺势滚落在他们之中;砸倒了躲闪不及七八人的同时,也将剩下的山地骑兵给暂时阻挡和截断在山道上;又被迎面稀疏的乱箭射的纷纷下马躲避。 因此数个小时之后,在无法展开的不利地形中,失去了领头的骑士指挥,仓促应战的梅里尼亚特猎犬团军士,就大多饮恨在这场山道伏击战中;仅有落在队尾的几名边疆守备民团侥幸逃离。 但作为这次惊险而精准伏击的策划者,圣王国曾经的荣耀骑士、圣金羊毛骑士团的大骑士首席,如今的重犯罗格里高;却丝毫没有多少欣喜的颜色;紧锁的眉头反而越发充斥着忧伤和悲悯; 不仅仅是因为在这次战斗中,他又失去了五名追随者,并且还有十多人不同程度的受伤;也因为在这里被杀死的追兵,无疑都是地地道道的人类,也是圣王国传承多年的精锐部队之一。 虽然在这一路追击下来,作为他的追随者都对此杀戮,多少有 些麻木不仁和机械本能的被动应对了。事实上,在那些年轻习骑士帮助下逃出巴塞罗那之后,罗格里高也并没想过流亡国外。 而是一边东躲西藏着进行秘密调查,希望能够掌握更多的证据;一边试图用自己特有的方式,通过圣王国故旧当中的渠道,进行申诉和抗争。但是接踵而至的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作为在最终裁决前夜,「畏罪潜逃」的荣耀骑士/骑士团重要成员;他不但被加利西亚大主教名正言顺的处以「革除教籍」的绝罚;还宣布没收他所有的家业、领地和头衔,并从谱系除名。 而参与协从解救他的中下层骑士,相关的少壮派激进派结社——钢铁兄弟会,也被宣布为叛逆和阴谋团伙;而遭到了通缉和查抄、追捕;而事情到了这一步,罗格里高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显然自己的出逃事件,已然成为了圣王国内部,新一轮政治风潮和宫廷斗争的棋子和导火索;而不再是他人微言轻的个体之力轻易扭转过来。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想如人所愿的逃奔国外。 因此就在圣王国在每一处路口和市镇,颁布和张贴了关于他的悬赏画像之后;罗格里高却是出人意料转而南下,来到他曾经长期奋战过并取得多次荣耀,也一度留下传说的战场交界地带。 在这里,他重新召集了昔日的部旧,也吸引了诸多慕名而来的追随者;就连曾经作为对手和异教徒的萨拉森人,都有人前来投奔和效力。甚至连昔日雇主萨拉戈萨的埃米尔都伸出橄榄枝。 愿意提供一座城市作为他的落脚之地。因此当他在南方征战过的边境地带,通过征收/抢劫修道院、教堂和富有地主,拥有了一只改变局部形势的武装之后;圣王国的态度也似乎有所软化。 …. 这时候,时隔数百年的天球之变,也再度降临在了这个世界上。随着那些频发出现的异类和异常现象,为圣王国和萨拉森诸侯带来一连串的变化;也多少验证了罗格里高当初的部分宣称; 因此昔日相熟的当代里昂王室成员,给他送来了一封私人书信,许诺重新进行虔诚审查。并且改由与此事毫无关系,立场相对中立的布列塔尼亚大区骑士团和大主教,重新组成合议法庭; 这个结果,无疑大大鼓舞和振奋,追随罗格里高逃亡在外的年轻骑士们;但无论是罗格里高还是年轻骑士,都低估了人心险恶之处,或者说圣王国内部某些大人物,对于他所抱有的恶意。 就在罗格里高前往巴伦西亚,面见来自布列塔尼亚的宫廷特使时,却再度遭到了武装埋伏和当场逮捕;在当地一支佣兵倒戈相助之下,罗格里高才得以只身逃脱,当他很快得到更多噩耗。 因为,他很快就被冠以杀害宫廷特使的罪名。然后,当他回到了萨拉戈萨的领地内,却又惊闻自己曾经的雇主埃米尔穆阿明;在他离开之后突然包围了他部下的驻地城市,将其解除武装。 好容易有了临时落脚点的罗格里高,又被迫踏上了流亡之路;最终在被蜂拥而至的刺客,悬赏吸引来的雇佣兵,疲于应付的淹没之前;他再度得到另一位受过恩惠的撒拉森小领主帮助。 但是在渡海逃亡的商船,途径巴塞罗那外港时,因为船上有人认出了他的悬赏画像,而再度高密前来捉捕。虽然依靠警惕和谨慎,罗德里高再度得以逃脱,但也丧失继续出海逃亡的机会。 就像是命运弄人一般,在一处暂时藏身的修道院里,罗德里高也意外见到曾经与自己命运纠缠不清的女人,如今的奥多诺宫廷伯爵夫人西蒙娜……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只能说鬼使神差了。 就在这种沉默无语的思量当中,罗 格里高带着铠甲、坐骑等战利品,回到了自己在山中的临时营地;安排好转移营地的任务后,他又对着一处精致的小帐篷内,低声说道:「我给你找来了一 匹代步的骏马,这样,你和你的侍女……」 「难道,我还应该感谢你!」然而,帐篷内却突然露出一张满脸泪痕,双眸通红的惨白俏脸,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的嘶哑道:「将一位贞洁的妻子,从她缔结神圣婚姻的丈夫身边掳走么?」 「不,西蒙娜?那只是一个意外。」罗格里高却是摇摇头道:「我只是无法容忍和接受,你继续留在在一个潜在的异类身边,乃至最终成为宫廷中,可能存在那些怪物当中的一份子。」 「够了!」帐篷中的西蒙娜却是又呜咽了起来:「我也许久不应该对你心软,更不应该犹豫而让你得逞;现在反而要编造这种可怕的理由,来毁谤和破坏我经过神圣见证的婚姻么?」 「西蒙娜。」然而罗格里高也没有生气,反而重重叹了一口气:「在这一路上,你见到的那些异常和怪物例证,已经足以证明我当初的那些言论和,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任何虚假的,」 「住口,这不是你,无端诬陷和污蔑我丈夫的理由。」西蒙娜却是隐隐激动起来:「他是王国古老家族的血脉,世代侍奉宫廷的王室近臣,怎么就成了你口中参与血肉亵渎仪式的怪物。」 「这不过是你为了背叛国家,杀害那些教士和骑士,而编造出来的借口和理由……」。罗德里高也再度叹气,显然对方多说什么都不信。但相对当初寻死觅活的表现,至少她愿意交流了。 然而继续前行的罗德里高,却在第二天发现前路上,零星散落着人和野兽的尸体;紧接着,在原本山路尽头的边境哨卡当中,也早已经空无一人;只剩满地拖曳的痕迹和溅落的发黑血迹。 猫疲 第五百三十六章 解脱 然而,第二天的罗德里高就发现追兵消失了;但是自己一行人也被山林当中的不明存在给盯上了;虽然白天里一切如常,但一到夜晚就有成群结队的响动,让人夜不能寐的徘徊在宿营地火光之外。 而到了第三天上路时,更是发现了大片杂乱的野兽脚印,还有被嚼碎的成堆新鲜骸骨和粪便。当罗德里高一行行走在道路上,也听到了越来越频繁的野兽嚎叫,时不时还有激烈的动静一闪而过。 而当罗德里高亲自带队前往探察时,却早已经逃之夭夭不见踪迹;然而回头就得到了意外消息,照看骡马和坐骑的同伴,遭到了多只大型野兽的袭击。虽然因为警惕性较高,而只是受了一点轻伤。 但是,队伍中所拥有的代步牲畜,却因此被当场扑杀咬死了好几只,另外惊散逃走了十几只;让这只逃亡队伍一下子就损失了过半畜力,以至于一部分人只能步行前进;行进速度也一下减慢下来。 这个结果,也让罗德里高的警惕性一下子拉到了最高。毕竟,凭借本能活动的野兽并不可怕,就算是在天球之变的影响下,一下子变得体型硕大的野兽也一样;因为它们至少有所趋利避害的意识。 但是,这次山林中首次成群出现牛犊大的巨狼,却用明显的行动打破了这个常识。它们根本不是为了猎食而是纯粹的袭击。因此,罗德里高毫不犹豫拒绝了,关于分出人手去找回逃散牲畜的建议; 而当第四天的正午,罗德里高遇到的一个小山村/聚落,再度证明了他的猜想和判断。因为,里面所有的活物都被杀死,拖走了。而在村庄内部唯一完好的墙面上,更是用血和器脏描绘成诡异图形。 仅有的池塘和井口里,也被刻意投入了尸体碎块,而变得无法饮用起来。这个结果,也让仅存二三十人的队伍中,紧张和压抑的气氛达到了极限。但罗德里高并未畏缩,反而主动安慰和鼓励他们。 并且发誓在自己倒下之前,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同伴;结果,当天夜里村庄就遭到了,黑暗中涌现的兽群袭击。但是这一次早有准备的罗德里高,却反过来在村庄废墟中,设下了简陋陷阱和埋伏。 在某种无形力量驱使下冲进来的兽群,没有能够找到足够的猎杀对象;反而被身边骤然引燃的火堆所惊吓。又成为来自谷仓、教堂等高处,不断射来箭矢的显目靶子;留下一堆尸体后四散窜走。 等到天亮之后,才发现足足有十多只巨狼,还有若干满口利齿的畸变大角鹿,被杀死在了这处被刻意留下来的村庄中。但是这个结果也变相激怒了一直藏身在幕后的操纵者;主动现身在他们面前。 那是几名浑身满是泥垢,穿着肮脏兽皮,头戴插着树杈和藤条编织笼冠的野人。然而,当罗德里高带人偷偷迂回摸近,打算冷不防发起突击;这些树冠兽衣的野人却似乎所觉,抢先一步推入山林。 虽然仅仅是短暂的示威和见面,但是这些野人的形象,也让罗德里高想起来古代文典的记载;作为林中日耳曼人的某个传说。被称为林中之子的德鲁伊祭祀群体,残酷而血腥的分支——牧兽人。 据说其中一些人在天球之变后,就逐渐拥有了通灵和驱使某些异变野兽的能力;但作为代价就是掳掠人类为祭品,进行名为獣飨的惨烈祭祀仪式。曾经在对抗罗马军团入侵中,发挥相当重要作用。 在林地中神出鬼没的牧兽人,也一度成为罗马士兵的噩梦。但随着天球之变影响逐渐消退;最终难以抵挡武装到牙齿的军队持续剿杀,以及大片外来移民砍伐山林,建立聚居点和堡垒的步步推进。 最终随着最后一批德鲁伊信徒的密集据点,被十字军给捣毁和铲平;被迫改信或是屠杀殆尽。与之相关的牧兽人传说,也成为了民间各种版本的黑森童谣,母亲用来吓唬不肯安睡孩童的素材之一。 但圣王国作为骑士道的发源地,也是针对这些异教徒态度最强硬的国度;怎么就会在这位于大陆南方的比利牛斯山区,轻易冒出复数的牧兽人来;而且还专门盯上他这支全副武装的逃亡队伍呢? 这背后可能蕴含的意味,甚至连罗德里高也不愿意去多想了。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比想要脱离,这片充满着危机和威胁的山区。然而,对方既然主动现身示威,又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既定的目标? 接下来的时间,就变成了不分白天黑夜的骚扰和偷袭,没完没了的进攻、防御与反击。而原本高大魁伟的罗德里高,也在数天持续的搏杀和战斗之下,变得遍体鳞伤、须发潦草、形容枯瘦下来…… 而作为代价,则是至少上百只畸变的野兽,被斩杀于他的大剑之下;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惯用的双持大剑都因此折断,在一只硕大六牙野猪的体内;而只能靠激发荣耀骑士的血脉力量继续拼杀。 他甚至用异于常人的力量,冷不防投掷出的一截旗枪,钉穿了一名靠得最近的牧兽人;而暂时挽救和缓解了危在旦夕的局面。但他的武勇依旧无助于改变,在仿佛源源不绝异兽袭击下的越发颓势。 那些在失去了一名同伴之后,变的警惕和谨慎起来牧兽人,也不再执着于一鼓作气的正面进攻;而越发频繁的轮番袭击,来削弱和拖垮他们。于是越来越多的伤亡和疲惫,在不经意间积累下来。 先是几名抬架上的重伤员,在此起彼伏、应接无暇之下,被偷袭的野兽拖走;紧接着又有人再也无法忍受而精神崩溃,口中高喊着天主尊讳,而主动冲向兽群密集处,被当场撕碎以求变相的解脱。 而在这种艰险恶的绝境当中,作为被迫同行的俘虏西蒙娜,却表现出了令人意外的另一面;她再没有任何自哀自怨或是谴责和抱怨,而带着侍女主动帮助和照顾起了受伤者,并且用话语安慰他们。 但是,在眼看地势变得越来越低缓,而山林外的原野也遥遥在现之际;一个小小的错误却将幸存的人逼上了绝路。他们在混战中走错了方向,而被逼上了一个悬崖边缘;而在峭壁的下方就是大路。 然而足足数十米的落差,却成为了他们最后绝望的障碍。然而坚持到这时候的大多数人,反而因此平静了下来;他们纷纷开始感谢和表示庆幸,能够与罗德里高一起,与这些异类战斗到最后时刻。 然后,又劝说他带着西蒙娜独自离开。因为,对于身为荣耀骑士的体魄和血脉,这种程度的高度落差,还是具有一定幸存下来的概率。这样也就不至于枉费了他们,一路追随罗德里高逃亡的初衷。 在这兽群开始集结的短暂间歇,这些年轻的骑士和扈从子弟、雇佣兵们,甚至一起诀别式的齐声唱起圣王国最古老的歌谣,也是歌颂教会“白金之星”、骑士道典范与楷模圣罗兰的《罗兰之歌》: “罗兰躺在那棵青松下, 面向西班牙,回忆着往事: 他想起攻占的广大河山; 想起美丽的法兰西故乡, 想起同族的英雄骑士; 他叹息,止不住泪水滔滔……” 然而突然响起的雷霆轰鸣声,却打断了他们唱诵,以及外围此起彼伏的兽群嚎叫声。满心哀伤与悲愤的罗德里高,也不由抬头望向天穹,却是依旧一片晴空而云彩洗漱,根本没有打雷下雨的迹象。 随后,那些同样伤痕累累和躁动不安,却在某种意志的强行约束下,聚集在山崖边缘的兽群们之中;却突然毫无征兆的接二连三血肉横飞炸裂开来;而其他的畸变野兽也骤然受惊的炸窝四散来来。 而已经现身的三名牧兽人,有两人冷不防就被身边的野兽撞倒,踩翻,又践踏过去;再也没能够站起来了。见到这一幕的骑士们,也不禁泪流满面的欢呼道:“圣罗兰保佑!”“天主显灵了。” 然而罗德里高却隐约看清楚,那是一连串冒着淡淡烟迹,在兽群中弹跳乱飞的灼热铁球。而在山崖的下方,一支全身披挂的军队正在迅速的逼近;高举在空中的正是一面蓝底笑面金阳的旗帜。 同时,还有隐约的乐器演奏和齐唱歌声传来: “我们都是神射手 每一次射击都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 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密密的树林里 到处都是战友们的宿营地 在高高的山冈上 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 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刀 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 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抢占去 我们就和他拼到底” 而作为歌声和乐器声背景的,则是一阵又一阵大炮发射的轰鸣声;几乎是追逐着山林里摇曳乱动的动静,而轰倒一颗颗树木、炸裂起许多泥土和枯枝败叶。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割裂 当罗德里高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在一处建筑当中。头顶上干净的横梁,身上盖着毛毯和床上的羽绒衬垫;经过血腥与残酷的逃亡之后,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一时间有些不够真实的错觉。 但是,最终罗德里高还是慢慢想起来了,在那只突然出现的军队,击退了牧兽人和兽群之后;他就因为一直强撑积累下来的疲累和伤痛,在一片惊呼声中失去了意识。这是已经沦为对方的俘虏么? 然而,他并未感受到任何束缚和监禁的迹象,就连仅有一名站在门外的士兵,也正靠在墙上和其他人正在轻松的说笑着。而他说笑的对象,甚至还是一路跟随跟随西蒙娜,那位满脸雀斑的小女仆。 然后,罗德里高又见到了摆在床边的托盘,里面放着若干个器皿;隐约还有残留的黄色油膏。罗德里高只是闻了闻,就确定这是一种来自海兽类的药膏,也是用来治疗和修复骑士血脉的专用药物。 这时候,又有一些印象的片段浮现在罗德里高脑海中;在他失去意识的漫长时间里,似乎在偶然醒来的片刻,模湖的看见一个女人一边流着眼泪,喃喃自语着什么,一边毫不避嫌的为他涂抹药膏。 「西蒙娜?」罗德里高在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个名字,然而又有些不确信;因为这一路过来他可以确信,这位已经嫁做人妇的昔日未婚妻,无疑是恨他恨的入骨;又怎么可能做这些私密的事情。 然而,随着他慢慢的起身穿衣,又走到了门外的露台上,却依旧没有任何人前来阻挡和制止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位身在异国他乡的俘虏。然而,罗德里高就看着眼前嘈杂喧嚣的城市,却有些失神。 蓬塔克,就是这座城市的名字;也是他被贬斥为边境守备官之后,曾经驻守过的地方。隶属与圣王国阿基坦大区,上比利牛斯行省的奥洛龙郡的一座边境小城;距离最近的西兰王国也有二三十里。 「难道,是圣王国的疆域,已经遭到了入侵么?」满心百感交集的罗德里高,不由喃喃自语道:然后又自嘲了起来,毕竟自己如今已是圣王国的叛国异端,又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考虑这个问题? 「我们可不是入侵,而是受到邀请前来的。」然而一个粗豪的声音,却主动替他回答了疑问,罗德里高不由转身过去,就见一花园内走来了一名身穿宝蓝将官制服,显得魁梧高大异常的光头巨汉。 而在他胸口斜跨的绶带和脖子上的项章,则代表这类似兵团长或是行省守备长官的身份;而在他腰带上佩挂在武器,也不是常见的刺剑、军刀和十字直剑;而是左右一柄沉重的精钢叶锤和钉头棒, 因此哪怕他没有披甲,光是站在那里,就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震慑和压迫感。只见他几句话打发了簇拥身边的军官之后,才叉手抱胸而对着罗德里高继续道:「因为,圣王国已舍弃了这些地方。」 「这……不可能。」罗德里高不由自主的本能辩解道:「圣王国怎么会轻易舍弃它的臣民?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天主之名起誓,还请你告诉我好么?」 「我叫波多斯,也是比利牛斯兵团长和行省守备长官。」光头巨汉却是依旧叉着双手,而眼中流露出怜悯和讥嘲道:「就在数个月之前,圣王国境内就有大批人群逃亡,并带来了求助的消息。」 「因为在圣王国境内,出现了大量异变和异类袭击事件;所以位于波尔多的宫廷,已经以公国的名义下令,收缩和整备各的骑士团和驻军,并放弃一些不重要的边境地带和难以驻守的偏僻山区。」 「所以,在执行命令的过程当中;整个山外地区的巴斯克人和其他土着族群的聚居区,都已经被行省官方彻底放弃了。他们甚至还派兵封锁了道路,阻挡这些山区聚落和市镇的主动迁徙和逃难。 」 听到这里,罗德里高不由哑然,又生出几分悲哀和无奈来;他当然知道作为比利牛斯山脉最古老的土着和山民后裔,巴斯克人与从罗马人到法兰克人、萨兰森人,历代外来征服者的漫长抗争历史。 更知道世人所唱诵的罗兰之歌当中,巴斯克人的祖先在其中,所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因此在建立神圣布列塔尼亚联合王国之后,圣罗兰虽然宽赦了其他的巴斯克族群,但也埋下嫌隙和隔阂的根源。 因此,在圣王国建立后的漫长岁月里,时叛时服却难以彻底剿灭的巴斯克人,也成为了阿基坦公国领下的一块心病和隐患。更何况他们在境外的西兰王国还有大量同族,被称为加斯科涅人的存在。 所以,圣王国发动的骑士道大军,固然可以花费巨大代价,采取定点清除的方式,将比利牛斯群山之中,大部分巴斯克人据点和村寨拔除掉;但却没法长久维持,在这些艰苦险恶地方的镇压驻军。 更阻挡不了成群越境的加斯科涅人,以雇佣军的形式争相加入到,比利牛斯山脉的冲突当中。要是其他地方就长期封锁到底;但作为南北通道比利牛斯山区,对圣王国具有根本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一旦有所差池,就是作为圣王国的核心领土,北方的布列塔尼塔、阿基坦,与南方的加泰罗尼亚被拦腰隔断的巨大危机。因此在第六次比利牛斯战争之后,圣王国与伤亡惨重的巴斯克人达成协议。 在被称为《潘普洛纳协议当中》,以有限的族群自治权和王室上层通婚为代价,让大部分巴斯克人的村落,迁移到地势相对平缓的山外和缓坡地区;巴斯克人也第一次拥有的一位名义上的共主。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融合和文化影响;吸收部分上层子弟进入地方宫廷和参加圣王***队、骑士团;让大多数巴斯克人逐渐放弃了对抗和反叛;与境外的加斯科涅人,自然而然的产生排斥和隔阂。 但是现在行省官方的作为,又再度撕裂了圣王国,一直遮掩起来的伤口和努力营造的假象,将多年包容共存/吸收改造的成果给毁于一旦。也许在那些公国激进派眼中,这就是一劳永逸的解决契机? 「那蓬塔克?」然而,罗德里高很快就回过神来反问道:「这里并不是属于,巴斯克人为主的城市吧!为什么也会受到你们的占领……」 「因为当地出了不可饶恕的叛逆啊!」光头兵团长波多斯,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大量着他道:「驻守当地的边境守备队,更是有不少人因为偷偷离队,南下投奔和响应那位叛逆的号召去了。」 「所以剩下的守备队成员,也受到了骑士团和教会的忠诚审查;作为后续的惩戒措施,军官和士官大都被逮捕判刑;而大部分士兵都被解除武装,流放了安达卢西亚的盐矿去服苦役了。」 「因此,在这座城市派出的代表,再度请求我们出兵接管当地,并且宣誓接受自由军的统治和法度时;城内所有的官员和富人、商贾、以及教会成员都已经逃离一空,只剩下一群走不远的市民。」 「你没有见过那副景象,进城之后到处都是饥肠辘辘的目光;根本看不到多少壮年男人,街头上尽是骨瘦如柴的女人和孩子,每家都有死掉的人。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异类在墓地和教堂里活动。」 「够了!」罗德里高忍不住失声打断他道:因为在这一刻,他越发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苍白无力。就像是当初那位一面之缘的军团长,对他说过:任何正义的践行和维护,都需要足够的力量和权势。 「天主在上,请您宽恕我的无礼和失态。」随即罗德里高就缓下语气,对着波多斯道歉道:「我现在只剩下一个请求,请求能够尽快的觐见,贵军的那位大军团长。」 「天主在上,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和 失态。」随即罗德里高就缓下语气,对着波多斯道歉道:「我现在只剩下一个请求,可否为我尽快的安排通报,并觐见贵军的那位大军团长。」 「您搞错了,如今已经没有军团长,只有刚刚登基的骑士王陛下。」光头巨汉波多斯,这才咧嘴笑笑道:「要是别人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我断然是不会理会的,并且还会将他进行严厉审讯。」 「但是,我们敬爱的骑士王陛下,也特意对我交代过,如果是身为骑士楷模的那位罗德里高前来投奔,那就为他提供一切尽可能的便利好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兰斯城内。一身风尘仆仆的军团长马杜兰德,也刚从位于中央高原的中部镇压军团中,日夜兼程的匆匆赶了回来;只为了以述职为名,接受一场临时召集的秘密质询会。 第五百三十八章 惊心 相比波利娜率领的海外军团,在前方持续的辗转征战和攻城略地;马杜兰德率领的镇压兵团,共计七个团二十六个连队,则是负责镇压和肃清后方,并确保沿途转运兵站和后勤补给线的畅通无阻。 因此,相对海外军团在正面战场上所取得的荣耀和功绩;马杜兰德所要负责的任务和职责,就要繁琐而细碎的多了。包括但不限于镇压那些新占领地区,新旧王党/旧贵族、割据武装的持续反抗。 剿灭或是收降、改造那些,因为战乱天球之变而出现的盗匪和流民群体;乃至接受地方政务官员的请求,解决越发活跃的异类,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和威胁。因此,他不是身在军营就是在赶路上。 也因为由他经手审判和在路边吊死了,太多的旧贵族/反乱分子;乃至是暗中通风报信、勾结往来的同情和协助者。让马杜兰德在民间获得了“吊颈者”或是“缳首人”,这般令人望而生畏的雅号。 但作为他明面上或是潜在的敌人,则更喜欢在暗地里恶狠狠骂他,是一名“蹩脚军士”或是“老兵团长”;因为他总是一丝不苟的执行命令,按部就班的推动计划,很少表现出个人的意见和主张。 但也因为马杜兰德在绝大多数处事态度中的不偏不倚,乃至有些苛刻的自律;很少参杂个人的情绪和好恶倾向。让那些自觉得以受益的民众,将其尊称为“公正的马昂”或是“正直团长”…… 当然了,这一切的缘由和根源,无非就是他自认根基浅薄和出身学识有限,却因为难得的际遇,被委以兵团长的重任。因此一直诚惶诚恐的抱有谦卑与敬畏之心,不断学习和努力做好一个执行者。 尤其是在那位看重和提携他的大人,进入塔楼冥想暂时脱离凡俗的这段时间里;他就越发的谨言慎行而事事低调,在军事上努力配合波利娜的海外军团,扮演好某种程度上的副手和搭档的角色。 但在里昂的救亡政府,和回归的波利娜军团之间,曾经发生的微妙态度,却是绝不掺和任何一方的立场。哪怕面对军队当中的议论和传言纷纷,他始终坚信那位大人回归;并足以解决掉一切问题。 因此,当他被封为马林堡子爵的诏书,和新的任命状一起送达的时候,马杜兰德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这样,他就不用再为自由军内部,可能出现的分歧和争执,而日夜的心神不安和困扰了。 然而,他这种一直以来努力压抑真实情绪,在接到诏书之后同样平静的表现,在部下的眼中又赢得了更多的赞誉;视为忠诚与信念的象征。不管怎么说,彻底松懈下来的马杜兰德突然想要结婚了。 他私下所申请的结婚对象,也是他私人聘请的语言和礼仪教师;一名温柔得体的夫人,据说是是前王国海军军官的遗孀。也是在他确信家人已失踪的持续悲伤中,得以走近他并抚慰心灵的那个人。 从某种意义上说,任何自由军中高层将校,还有救亡政府在职人员的婚姻;都要受到来自监察连队和虔诚连队的背景调查/双重审查。身为兵团长的马杜兰德也不例外;然而就在这事出了一点状况。 当然了,这也不算是太大的问题,作为自由军的军官、军士们,也不是没有娶到落魄贵族出身夫人小姐的例子;往往在彼此交流的过程中碍于自由军的威势,多少都会对身家背景的来历有所隐瞒。 只是到了兵团长的这个层面,会显得更加严重一些而已;而马杜兰德也不想失去这个,难得让自己欣赏和喜欢的女人,所以就只能将军队交给可靠的部下,而亲自赶回来参加这么一场专门质询会。 其中监察连队所负责的,主要是过往的背景调查和自由军法规相关的犯罪前科。毕竟,作为王国海军的特殊性质和职责,决定他们不太可能卷入地方的纷争,或是与那些旧贵族勾结起来压榨民众。 自然也没有什么机会,对于那些底层民众,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血债和罪孽。反倒是因此远离了首都的政权更迭和派系清洗。虽然大多数贵族出身的将校都跑了;但剩下来的基本被自由军吸收了。 因此按照马杜兰德的猜想,质询会上真正遇到的妨碍和阻力,还是拉察主祭领导的虔诚连队,对态度和立场的质疑。然而,当马杜兰德在层层岗哨处,屏退随行的卫兵和参佐官,独自来到会议厅。 他见到的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现任宪兵第二连队连长;也是昔日敢于一起挑战王上的三人之一,布拉特班雇佣兵出身的状汉阿托斯。然而在见到对方那一刻,马杜兰德的心却一下子就沉了去。 因为,作为自由军内部唯一拥有,最大限度执行权和便利的特殊连队;宪兵连队的每一次出现,往往都代表着确凿的证据和不容置疑的结果。更何况,是这位被称为“无面者”的大连长亲自负责。 用另一种话说,阿托斯虽然只是一个上尉军衔的宪兵连长,远远低于马杜兰德现有的位阶和军职;但是他所负责的职责重要性,以及在自由军上层受到的信任,却是不差马杜兰德这个老上司多少。 哪怕马杜兰德身为准将军衔的兵团长,也只能强自按捺住心情激荡而蠕动着嘴唇,用一种绝望亦然的语气艰难问道:“既然是你在这里,难道,所有事情就真的到了,令人无可挽回的地步么?” “经过彻底的调查,这不是简单的泄密事件,或是为了金钱和利益,私下出卖情报行为。”然而,身为宪兵连长却很少流露情绪的阿托斯,却少有的叹息道:“而是牵涉到一个北方间谍的网络。” “而您想要申请结婚的那位女士,就是其中最为关键的节点。”阿托斯继续说出血粼粼的事实:“经由她的发展和交涉,至少有十多人受命为她提供消息,并诱使更多的人在无意间泄露了情报。” “其中也涉及到了,当初王上出行路线的泄密,与后续的多起袭击事件……”。而听到这里,马杜兰德已然是浑身冰冷而手脚发麻,失魂落魄的跌坐在位子上,痛苦的抱头呻吟道:“怎么这样?” “事实上我们最初的调查,她身为海军遗孀并没什么疑点,就算她隐瞒逃亡国外的弟弟,也不是太大的问题。”然而阿托斯又继续道:“但因为您的神情,我们的调查人员,又找到了她的家乡。” “虽然庄园已经被摧毁和洗劫过,但是我们的人找到了仅存的园丁和厨娘,根据他们的描述,却与这位夫人的形象出现了偏差;然后,我们又在家族教堂的废墟中,发现这位夫人年轻时的画像。” “最终通过细节的对比得以确信,她并非是真正意义上的那位海军遗孀;而是一位恰巧出现的莫名顶替者。”阿托斯又隐隐同情看了他一眼道:“尽管如此,还不足以让我们对她直接采取措施。” “但是,我的部下却提出一个建议,制造一个合适机会,来试探这位夫人,是否存在泄密的可能性。结果,面对这个显而易见的漏洞,这位夫人依旧无动于衷;但是她身边的一位女伴却忍不住。” “于是,在抓住了这个突破口之后,内勤连队和监察连队,就很快牵连出了多名的同谋者,乃至是具备嫌疑的协力者;但还是缺乏足够的证据;直接指控这么一位,外在品行和道德端重的女士。” “直到您的书信突然袭击式,告知了这么一个喜讯,才让她露出了些许破绽。她第一时间不是向身边的亲近之人告知喜讯,而是匆忙前往城外的小教堂……然后,我们抓住了隐藏身份的敲钟人。” “为什么,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而听到这里的马杜兰德,却是慢慢松开抱头的手臂道:“作为此事的利害关系人,我愿意接受一切后果和代价,但只有唯一的请求,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当然可以,这也是王上的指令。”然而阿托斯却是点点头道:“因此,我们至今都未对她采取,任何拷打或是其他的强硬手段,就等着您回来见或一面,再做决定后续的处理方式和结果。” 于是片刻之后,马杜兰德就在临时的监禁室内,见到了自己的情人兼带私人教师。那是一名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面容柔美、端庄淑雅的女性;一身织花的束腰蓬裙,看起来就像是在家常生活一般。 除了手上精致小巧的锁铐,就再无其他的强制措施和束缚了。然而她在见到马杜兰德的瞬间,那种迅速变幻的震惊、猜疑,再到最后的释然和淡漠,也令他格外的刻骨铭心。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剩一句:“为什么?诺艾尔。明明,我可以给你幸福和将来的。” “为什么?”名为诺艾尔的端庄女子,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对着他轻佻而妩媚的讥笑起来:“我本来就拥有天生的幸福,我的家族,我的庄园,我的丈夫和情人,我的闺蜜和私人沙龙。” “但是,这一切都被你和伱那些卑贱的同伙,给彻底摧毁了;就算你们假惺惺的放过女人和孩子。但我和我的同伴们,不得不沦落到街头,依靠满足那些下等人的欲望,才能换取明天的苟活。” “所以,我为什么要依靠你施舍的幸福!你们这些暴徒和叛乱者,明明夺走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然后再心满意足的丢下一点残渣,就像是豢养的猫狗玩物一般。我恨不得你们,都该下地狱的。” “那……你……,曾说过的那些话语和誓言,难道,就没有一句是真心的么?”最后,被一番宣泄抢白了久久无语的马杜兰德,还是禁不住问了一句:“以天主之名起誓……” “当然……没有!”然而名为诺艾尔的女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讥笑道:“也只有我比我经历过的大多数都好。” 然而,在马杜兰德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之后;就见到另一名来自救护连队的修女,在陪同的阿托斯耳边说了几句,让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后他对着马杜兰德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请您先说坏消息吧!”马杜兰德麻木而疲惫的应道: “坏消息是,身为敌方间谍的诺艾尔,对自由军造成的损害,已经无可饶恕,被授命采取一切彻查的手段。”阿托斯点点头道:“但好消息是,她刚被检查出怀孕的迹象,所以多活一段时间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九章 纷纷 然而,当心灰意冷的马杜兰德,请求最后一次觐见骑士王,并当面递上自己的辞呈;准备回到授予的庄园里去隐居养老,兼带闭门思过之际;却意外到“滚回部队去,此事还没完。”的呵斥回应。 因此当灰头土脸的马杜兰德,就此满心忐忑的踏上了回程之际。身为王国政府首席行政官的费尤斯,却不无羡慕的对着枕边人感叹道:“吾王还是念旧啊,居然用这种方式,保护了昔日老部下。” 只是当他枕边肢体纠缠的情人,忍不住想要探寻更多的内情;却被费尤斯左右他顾过去。最后歪腻够了起身告别,他才显得郑重其事交代道:“看在您的份上,请转告您的丈夫,或是背后其他什么人;吾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就暂时到此为止。只要他不再提起这件事情,就没有人能够动摇马昂的地位。” “所以,不要再妄自揣摩吾王的心思和态度,乃至试图借题发挥了。不然,为了我的荣华富贵和前程将来考虑;我也只能与夫人您和更多其他小可爱们,就此划清界限了;那可就太令人遗憾了。” 与此同时,在被称为大主教宫的圣安东尼十字宫内,位于顶层的露台小花园,却是空荡荡的别无他人;仅剩下一对在花丛间,耳磨鬓厮,痴缠在一起的身影。 一身黑裙正装却端坐在江畋身上,正在深入浅出的坐着工作汇报的芙兰德尔小姐,再度气若游丝喘息着的紧贴在他胸口上,变相的低声求饶道:“请您稍微等一等,不然,我就再也没法继续了。” “好吧,你尽管去告诉马赛那些人。”江畋感受着盈盈一握的滋味,在她潮红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对商业贸易的宽容,可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不加节制的肆意扩张,乃至越过某些界限……” “想要成立南方专属的民间银行,大体上是没有问题。但是!想要像首都银行家们,那样肆意的操弄市面和参与政治,渗透军队,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了。新的王国政府和军队,都绝不会容许!” “因此,我打算将他们请求的项目一分为二。”说到这里,感受到体内紧绷的江畋,缓和语气道:“首先在王国政府框架外,会成立一个国家准备银行,专门负责独占性的货币发行和兑换业务。” “然后,再由他们各自出资的比例多寡,组成一个股份制的联合劝业银行;负责剩下贷款、储蓄等日常业务需要。但无论是准备银行还是劝业银行,都必须接受政府监督和定期轮换的财会审计。” “新生的王国,不需要这种不受约束,立场可疑的不确定因素;更不会容许仗着金钱,公然渗透、干预和操纵政治风向的行为。因此,首都银行团为首的北地商会和资本,必须得到惩戒和清算。” “这是它们对于这个国家的动乱,对于广大王国的臣民,所欠下的血债和无可饶恕的罪孽。”江畋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也许有个别人可以豁免,但是作为整体存在的银行团,必须被铲除。” “所以,芙兰,请你告诉那些想要试探求情的人。我不管他们与北方的首都银行团,有怎样的关系和牵扯不清;都需要在这时有所取舍了。不然,当我的士兵进入塞纳城,就不是简单的通敌了。” “……”这一刻,芙兰德尔小姐直觉遍体透凉,似乎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被人看透了。却又释然的凄丽一笑:“世上,又哪有这么愚蠢无知的人啊!会放着南方无限前景的事业不顾,死抓住一点旧日渊源和前程往事不放呢?……毕竟,您才是唯一能够庇护他们,并继续保持事业发达的唯一支柱。” “所以啊,我亲爱的芙兰。”江畋却是突然转而他顾道:“我打算让你以商业与贸易、海外拓植委员会的身份,兼任联合劝业银行的官方代表;更好的监督那些商会和财团,避免他们走上歪路。” “请叫我芙兰。”芙兰德尔小姐听到这里,却满心欢喜和激荡,竭力舒展开潮红的身体;顺势仰倒在桌面上;用一种她自己也难以形容的奇妙心情和声调道:“我又可以了,请您不用再怜惜……”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再度从昏阙中醒来的芙兰德尔,却有些担心注意到男人的片刻失神;“您,这是怎了。”。随后回神过来的江畋笑笑道:“没事,只是这两天被人念叨得有些频繁了。” 而在千里之外的首都大区南线战场,几乎是一马平川仅有少数丘陵的阿梅莱耶城外。刚刚遭遇了一场颇为严重失利的海外军团先锋兵团,正在某种无形光辉的笼罩下,井然有序交替掩护着撤退中。 不断有成群结队的王朝军骑兵,试图继续追击他们;然而,在越过了某种无形的界限之后,他们就连人带马变得动作和反应迟缓;射出的箭矢和火枪也偏离准头,反而被迎面停步的阵列排射打倒。 而在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刚刚利用敌人先头的轻疏和冒进,与后方大部队的严重脱节;组织了一场颇为成功的伏击战,的现任王立第十一兵团长波利斯,却是有些不满意的皱着眉头打量着战场。 因为,为了这场处心积虑的伏击战,他不但放出了好几个骑兵连队,作为诱敌深入的代价和诱饵;还集中使用了首都大区内所有能找到的大炮和火药,就是为了歼灭这支没有炮兵支援的轻装部队。 当然了,在此前几次成功的阻滞和截击的战斗中,他已经得到了王庭的阵前火速提拔,获得首都卫戍军团副军团长的头衔和职权;专门负责塞纳城南面战线上的所有武装力量和区域堡垒建造工程。 然而在他已经成功困住,并试图围歼这支叛军的先头部队时;意料之外突然主动赶来支援的友军,却打乱了局势也打破了他的全盘机会。结果这些乱哄哄加入战斗的友军,反而成为敌人的突破口。 然后,敌人后续的援军也比预期时间更早,突破了预设在外围其他两个兵团的阻截;而大大振奋了困兽犹斗的同袍。结果在内外牵制下,他所预想的歼灭战,最终只能变成一场虎头蛇尾的击破战。 而最后出现在战场中,似乎拥有某种特殊效果的那面旗帜,也让他隐约有些耿耿于怀;有些近似他在达达尼安城老家时,在祖宅地下储藏室内见过的某件东西,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更令他烦恼的是,这支意外出现的友军在战斗中,表现出来的一些奇怪而危险的征兆;比如在战斗最激烈时,他们会变得狂暴起来,发出奇怪的怒吼和喊叫声,甚至敌我不分的误伤周围的自己人。 只是波利斯稍稍提出一点疑问,留在他身边的军团掌旗官/军法官,也是王室顾问的秘书,就适时的打断了话题;并且隐晦的表示,为了对抗叛党的威胁和进逼,王朝将团结一切可以借助的力量。 因此,身为王朝看重的臣子和前程无限的军事统帅,他更不应该有所质疑和胡思乱想的。然而当波利斯为此纠结不已,却又忍不住在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充满母性温柔的面孔,让他暂时忘却一切。 但不管怎么说,在这场堪称少有大捷的战斗之后,王朝对于这位年轻将领的倚重,也将达到一个全新的地步。因此,随着南线敌人的暂时退却,波利斯也接到了王庭举办庆功和授勋仪式的传唤。 由此而来是王朝投入的更多资源和方方面面的协助;比如,他终于拿到了关于对阵叛军统帅的情报。比如对方是一个雌雄莫辩,可以召唤妖异显现的特殊存在,因此也被称为“阿非利加的圣女”。 但是因为“她”所过之处,无不是伴随着战火和灾害,所以也被痛恨的敌人和对手,称之为“龙之魔女”;代表的是反教会/敌基督一般的灾患象征。但更令人意外的是,“她”还是加斯科涅人。 来自同一个大区。因此,王国境内的加斯科涅人,也因此产生了分化。留在西南行省老家的加斯科涅人,几乎都就近投靠这位“龙之魔女”。而在北方服役的加斯科涅人,则聚拢到了波利斯麾下。 因此,在围绕着首都大区南部的战场中,时不时可以听见彼此阵营当中,萨省骂着家乡脏话的加斯科涅人,毫不犹豫的厮杀在一起;其中甚至不乏一些昔日的同乡、邻居,乃至近亲属和家族成员。 虽然说,在王国的历代战争当中,作为贵族雇佣兵和王国士兵的立场;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打着打着就发现其实是一家人的事情。但是如此频繁的遭遇之后,波利斯也不又在新中产生了某种疑惑。 因此在回到都城之后,波利斯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自己的情人约瑟芙,希望能够从她口中验证一件事情。然而,当他策马踏过塞纳河支流上的桥梁和拱门后,却一下子被铺天盖地的欢呼所淹没。 话说,主角的军队冲锋时,用什么口号比较贴切呢,我实在想不出来了。欢迎大家能够建言献策。不然,我就只能绿皮化的waaaaaa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章 心乱 原来,在那位无畏王陛下的临时起意下,塞纳城市政厅为这场胜利,临时筹办了一场盛大的入城仪式;因此在城墙和楼房之上,由各色女性所挥洒而下的剪纸花瓣,随风飘撒在这只军队的将士身上。 等到波利斯耐着性子,走完了遍及半座城市街道的巡游,又完成了在王宫面前的阅兵之后;刚想换下一身汗水的崭新军服,然而来自宫廷的侍从又站在他面前,不由分说让人将他洗漱干净换上礼服。 接下来就是走马灯一般的宫廷宴会和王家舞会,由现任的王室顾问兼掌玺大臣拉方丹,不厌其烦的为他介绍着王室成员、宫廷庭臣、王家侍从,乃至御前会议的大臣,贵族荣勋院的成员、教会高层。 因此,这场时隔多日的游宴盛会,一直进行到了深夜时分才得以结束。而当波利斯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时,已经是午后的时间了。 而波利斯只觉得头痛欲裂,记忆缺失了什么。 因此,哪怕早年就同时与好几位情人保持关系的波利斯,也有些经受不住这种荒唐场景;而在墙角房边一些似有若无的吃吃笑声中;上身赤膊的捞着衣物、按照帽子;从露台上沿着墙角边落荒而逃。 因此,当波利斯找到了留在后门的卫兵和马车,重新踏上前往与约瑟芙同居的小楼时;甚至都不好意思然从正面进去;而是绕道了楼房所在的后巷。这里也是他与约瑟芙私下幽会时专门开辟的捷径。 然而到了这里,波利斯却是突然在楼下停住脚步。因为他真真切切的看见,在约瑟芙私人寝室所在的窗台处,赫然有一个男人惨白上身闪现而过又隐约起伏着。这一刻,波利斯的心就像被雷击一般。 虽然,他早已经知道并且习惯了,首都大区普遍存在的风气开放/混乱关系,乃至上层贵族男女之间,婚后深受诟病的糜烂作风。甚至他也是的潜在受益者,但是事到临头这一刻依旧有些难以接受。 波利斯可以接受和欣赏对方比自己年长,也可以接受约瑟芙身为交际花的过去,毕竟在那些动荡莫测的岁月,一个失去丈夫和家庭扶持的女人;为了保持基本体面活下来,又不知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宽容大度的原谅,就在自己亲口许下了神圣的婚姻约定之后;约瑟芙却还暗中与过往的某个人牵扯不清。波利斯甚至都没有心情去质疑对方,或是追究出现在寝室的那个男人身份。 这一刻他只想彻底的远离这处,曾经给他带来心灵安宁和慰藉的小楼;以及某些以及被彻底玷污和破坏的事物。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军营里去,然后用繁重的工作和操练,让自己暂时性的忘却这一切。 然而,经过昨夜令人精疲力竭的香艳之旅;又遭遇了这场令人心情破碎的意外之后,此时此刻的波利斯,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混沌与悲伤情绪,当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就在波利斯最终踏上马车,悄无声息从后巷远去之后。就在对面的楼顶上,曾经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米来迪夫人,也放下手中小巧精致的眺望镜,对着身边一名恭恭敬敬的盛装贵族女性,轻声笑道: 「你安排的很好,让我看了一场颇为精彩的短剧。」「你看,所谓爱情的甜美,在这个纷动乱的时代,就像温室里浇灌出的柔弱花卉,根本经不起轻微催折;只要一个小小误会和猜疑就崩解离析了。」 「接下来,就该轮到你们及时出现了。」然后,她又举起熏香缕花的烫金折扇,轻轻掩住越发艳绝万端的粉白面容道:「既要让他感到足够的快乐和宣泄,也要让他的内心空虚,越发的求而不得。」 「既要温柔的鼓励和包容他,重新给他希望和信心,再在合适机会让他彻底的失望和颓废,将他的正直、公义,还有道德和良知 的美好一面,一点点的给磨灭掉……最后剩下的东西,才是我需要的」 「这样,这位可爱而富有才能的年轻人,才会在挫折中成为一个最好的玩具,让我从中获得更加长久的快乐;也让王朝得到一个充满怒火,而又足够理智的武器啊!就像是他那位可悲的祖先一样。」 「夫人?」在旁的一名盛装女伴,也不由谦逊的吃吃举扇笑问问道:「这位年轻的兵团长,可真是拥有足够的幸运,竟然能够得您如此郑重其事的用心安排和对待啊!」 「因为,他可是我的一位故人血脉,更是可以给我带来无尽的乐趣。」米来迪夫人毫不掩饰的笑道:「我正巧还刚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如今退回奥尔良的叛军首领,也曾经用过德·巴兹的姓氏。」 「因此,当我深入调查下去后,这件事情就越发的有趣了。如今叛军中的那位龙之魔女,以波利斯的身份活跃着;而真正的波利斯,却只能化名波布纳为王朝效力。命运,竟然如此有趣而奇妙。」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王国西部,卢瓦尔河大区(大王冠领)与上下诺曼行省,相邻的萨尔特郡。被戏称为勇气/挨打三人组之一的少校拉费尔,也在某种复杂的心情中,带领着一支混成骑兵团行进着。 因为这里也是他恨不得远离和逃避的家乡。既有从小抚养他到大的养父老骑士庄园,也有他渡过年青时代的生父烈日侯爵的城堡;因此他既有近乡情怯的忧郁和惆怅,也有隐隐锦衣还乡的扬眉吐气; 只是拉费尔一路走过来之后,又不免产生了隐隐地担忧和莫名的期待;因为在军队的所过之处,满目所及几乎都是荒芜和破败的情景。哪怕是道路两旁的村庄和市镇,也被大片大片的废弃和空置了。 而在拥有城墙保护的城市内外,则是挤满了衣衫褴褛的逃亡民众;几乎每天都有饿死、冻死,病死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的尸体,被成车成车的送出城市来;而在街道上更是可以看到袒露身体的乞讨者。 因为天球之变所导致一系列灾害和异常事件,以及大量乡村、市镇人口流失和逃亡;王国西北各省的农业收成,几乎可以宣告完蛋了。随之而来将是严重饥荒,还有接纳过多人口的城市瘟疫大爆发。 因此,作为在西线进军的蒂亚戈兵团,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大规模战斗;而更多时候是在剿匪和收拢流民、难民。从南方图卢兹地区,水运转运而来的干粮制品,在这个时候就成为了最有力的武器。 在一车又一车,一船又一船的粮食制品吸引下,那些躲藏在山区和村镇废墟当中的幸存者,也像是被吸引过来的蚁群一般,汇聚在了自由军的旗帜之下;重新建立起来一座座带护墙的居民点和堡垒。 也将自由军所重塑的社会文明与统治秩序,重新降临到了这些被迫荒芜的土地上;而那些城市里的市民与逃亡人群,由于粮食短缺和物资贵乏,价格高涨所产生的矛盾和冲突不断,也得以大大缓解。 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越发活跃的异类和频繁的异常事件,在持续蚕食和侵吞着人类的活动区域。也让许多庄园和牧场、果圃、田地,变成了野草疯生蔓长的废墟和荒野;需要重新开垦耕作。 因此来自南方人口密集地区的移民,也在获得开荒田地的许诺之下,成群结队、携家带口的沿着河流和道路,在自由军所过之处重建起来,进行日常军事管理和集体劳作模式的,一个个模范田庄来。 而拉费尔率领的混成骑兵团,就为这一切打头阵的先锋部队。因此,在这支队伍中也得到了尽可能的加强,不但拥有齐装 满员的五个骑兵连队,伴随行进的骑炮大队;两个超编的辎重/辅助骑乘连队。 甚至配属了执行战地军纪的宪兵中队;针对异类和异常状况的两个小队特攻骑士,一个特勤猎人小队;负责传道和安抚民众的虔诚/修士小队;因此来自三个特殊连队代表,可以组成临时的审判法庭。 最后还有两个额外配属的,在行省境内招募的救赎连队。这两个救赎连队的职责,除了日常的战斗之外;也负责对于那些旧贵族/王党,及其相关的势力和群体;进行清算和查抄的工作/脏活、累活。 因此拉费尔担心的是,自己很可能见不到家乡,那些熟悉的人和事物了。但又期盼着自己带着军队,出现在那位一贯不假辞色,强调尊卑阶级的烈日侯爵面前;这位始终把自己当成工具的生父反应。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再遇 没了,都没有了,站在一片占地广大的城堡废墟上,拉费尔.卡斯路特,充满了遗憾和失落的叹息着。他曾经少年与青春岁月的回忆,还有伴随而来的那些爱恨情仇,都随着这片废墟彻底成为过去。 无论是装饰着各种雕塑和浮刻,林立着家族旗帜的城门塔楼;还是繁华热闹一时的城郊市镇和居民区,已经淹没在一片疯生蔓长的荒草,和大火反复焚烧过后的残垣断壁间;甚至连街道都看不见。 此次此刻,身为骑兵团长的拉费尔,也只能下令随军的工兵大队和暂编辅助连队,清理出一条通往城堡内部的临时通道来;接下来,这座残存若干墙垣的城堡废墟,就是他们过夜的宿营地首选了。 当开始布置和安排宿营的袅袅炊烟,在暂时被清理出来的城门部分升起;越来越多的骸骨,也被从荒草和残砖碎瓦下挖掘出来,然后又被随军的武装修士,集中进行安魂弥撒后,埋进新挖的大坑。 这也是一路进军中积累下来的经验教训之一,主要是为了降低夜间发生异变的概率;虽然这种野地偶然复苏的异常,也许连一个受训的士兵,都能轻易对付,但对随军的普通民夫,却是不小惊吓。 然而,就在这座大型城堡内的清理进行了大半之后。刚刚巡视完一遍残缺不全的城墙,并且布置了防线和岗哨的拉费尔;却再度接到外围巡逻和侦查人员的汇报:“发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了?” 随后,他就策马来到了位于城堡西面的山丘中;而在被树荫所遮挡的林间空地,赫然是一大片人为开垦出来菜畦和荆棘树篱;七扭八歪的种植着一些,看起来长势不是很好的蒲萝、甘蓝和南瓜藤。 而在田垄之间,还有一些被抛弃的木质农具和装水容器,以及杂乱不堪的脚印;显然,此前游骑哨兵的到来和靠近,已经惊动了正在劳作的某些人。然而,拉费尔却不由在心中,生出了几分欢喜。 相比之前他在沿途地方,所见到的那些惨状和悲剧;显然,一群愿意用劳作来养活自己的人们,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因此他一方面下令部下偃旗息鼓,避免吓到对方;一边追寻着深入林地的痕迹。 在军中最善于搜索痕迹的猎人斥候带领下,拉费尔很容易就排除了那些,明显是用来误导和混淆耳目的标志,还有简陋的陷阱;穿过林地来到一条河流边上;而在对岸密林中赫然露出建筑的一角。 而在岸边的沙土地上,一些湿漉漉的脚印尚且还未被晒干。因此,随着拉斐尔的一声令下,斥候小队的成员解下身上大多数负累,而只剩下一面轻便的硬木盾,开始涉水向着对岸,缓缓推进过去。 然而,就在他们相继登上对岸,并且展开警戒队形的同时;林中突然咻咻然的射出好些冷箭,咄咄作响的钉在士兵挥举起来的木盾上,斜插在脚边的沙土里。但是,这反而坚定了他们推进的决心。 因为,富有经验的斥候队长已经看出来这些箭矢,都是轻巧的手弩或是简陋猎弓所发射的;而且从发射的弧线和角度,还有穿透力度上看,都明显有些力气不足而未能拉满。因此加快了冲刺脚步。 因此,片刻之后他们就找到几把,被仓促丢弃的劣质木弓;还有不远处的那座建筑内,传出来的隐约惊呼乱叫,仓促搬运重物堵门的动静。紧接着,这所类似小修道院的建筑,就被团团包围起来。 然而,在亲眼见到这座外观极其简单,多处严重破败的小修道院时;拉费尔却是不由露出缅怀和似曾相识的情绪。因为他突然就想起来少年时代的自己,似乎就在某天夜里被养父老骑士带到这里。 然后,在仅存完好的“圣母怀抱基督”马赛克壁画下;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生父。也是当地最为显赫的大人物,列日城堡受人敬仰和尊崇的主人,一身黑衣黑袍、面貌削刻、目如鹰隼的侯爵大人。 列日侯爵,顾名思义就是源自南尼德兰的一座低地城市,曾经属于泽兰伯国配下。因为列日侯爵的祖先,曾是弗兰德斯军团的将领之一,在北方战争中立下大功,而得到这座城市作为采邑的奖赏; 后世子孙虽然因为靠拢王室,而逐渐从佩剑(军勋)贵族,向绶带(文官)贵族转变,而成为王国赫赫有名的法官家族;但是依旧沿用了这个低地的采邑爵号。乃至作为时代传承的家族城堡称号。 当代的烈日侯爵也是边境巡回法官;主要负责弗兰德斯军团防区内,所有民事和刑事诉讼的裁定,乃至是军事审判的职责。因此,能够成为他家族的侍从和附庸,简直就是本郡大多人的梦想出路。 他的命运也由此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另一条道路。因此这一刻的拉费尔,就像鬼使神差一般的走上前去,慢慢抚摸着外墙上一道好不显眼的刻印;那是他以为养父老骑士,日后还会相见的记号。 然而下一刻,在一阵头顶的呼啸风声和周围士兵的惊呼声中;拉费尔只来得及将军刀连鞘向上一架,然后就被顺势重重扑倒在地上。在一片怒吼和呵斥声中,撞得七荤八素的拉费尔也看清了对方。 那是一名头戴蜂窝遮面的壶型盔,全身笼罩在轻型板链甲的袭击者;几乎是大半身都压在了拉费尔身上,而将一柄粗短的五指剑,抵在可拉费尔没有防护的胸颈间,用一种恶狠狠的语气喊道; “该死的强盗头目,你是我的俘虏了,还不赶快让他们都退开。” 然而,听到这个声音的拉费尔,却是如遭雷击一般的浑身僵住了,然后再看了一眼按在自己胸口的五指剑,难以置信的从口中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是你么,法尔纳塞女爵?” 这一次,就轮到对方浑身僵住了。然后单手拨开铁面罩,顿时露出一张同样惊讶一场的短发女性面孔,用一种见了鬼一般的反问道:“乡下来的眯眯眼小子?”“黑尾狐狸……拉费尔?” 然而听到这句话,在场一片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对峙气氛,顿时就无形间松懈了许多;甚至有个人当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为再愚钝的人也看出来了,拉费尔与袭击者之间的关系。 暂时就这些了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 相逢 没错,这位法尔纳塞女爵,就是他成为侍从骑士后,所宣誓要效忠的对象;也是导致他最终下定决心,从家乡出走加入雇佣军的罪魁祸首;烈日侯爵明面上唯一的独生女,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因此,这一刻的拉费尔只觉得满心的惊喜和庆幸;因为,至少在这个纷乱的世界上,自己已经不是孤独的,还有这么一个骨肉血亲。只是她曾及腰的长发被剪成锅盖头,脸上也被刻意抹灰涂黑。 再加上麻布的内衬和糅皮的武装衣;因此,看起来就像是个初出茅庐、嘴上没毛的骑士扈从;而不是一名本该穿着丝绸长裙和织锦披风,在诸多贵族子弟的簇拥下,出入在游猎和宴会之间的贵媛。 “既然如此,我熟悉的人只剩下你一个了。”然而,下一刻法尔纳塞的话,就让他当场不能淡定了:“那眯眯眼狐狸,我们结婚吧!然后,由你继承柯珞克的家门和姓氏,以及侯爵的爵位吧!” “这……这种事情,怎么能随便决定,以后再说……”拉费尔也只能左右他顾的转移话题道:“您……您……能不能放开我先,然后好好的告诉我,城堡里都出了什么事情,侯爵和其他的人呢?” “……”然而听到这句话后,法尔纳塞的表情突然就垮了下去,语气也变得无比低沉道:“家族里就剩下我一个;城堡里仅剩的人,也都在这里了。”随即她意兴阑珊的起身,吹响了一只哨笛。 片刻之后,这处破旧的小修道院,也被自内而外的打开了。随即走出一群畏畏缩缩的身影来,却基本是一群手持各式武器的半大小子、少年和孩童;还有几名膀大腰圆穿着镶钉甲手持棍锤的壮妇。 而后,在一片开怀大嚼的动静当中,拉费尔也随着法尔纳塞来到了,修道院顶部残缺不缺的露台上,听她说起自己离开家族之后,城堡里所发生的那些过往。就像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贵族的选择。 就在拉费尔离开后不久,列日侯爵也受邀前往省城,而被旧派贵族所组织的王党成员,推举为了所谓“鸢尾花之光”团体创始成员之一;与宪章派背景的新贵族群体,进行持续而激烈的侵轧斗争。 最终,在持续了十数年的武装冲突和政治暗杀之后;列日侯爵所在王党,也相继击败了历代首都政府支持的自由派、共和派和宪章派;迫使国民公会对他们妥协,而默认卢瓦尔河大区的事实现状。 然而好景不长,国民公会很快就被勃艮第王朝取代;烈日侯爵却同样拒绝了来自塞纳城的册封。但是当作为王国的前任大元帅莫蒂勒,就地举起王旗号召弗兰德斯军团旧部,建立了救国同盟政府。 这位平时冷酷严峻,强调尊卑有别和阶级等秩的列日侯爵,却站在了这位大元帅的对立面上;不但在省城率领守备军进行了顽强抵抗。又在失败后逃回到了家乡,召集城堡附近的附庸和壮丁自立。 充满讽刺的是,那位大元帅的救国同盟军,没顾得上他这一隅小小的抵抗;反而是那些相继路过的尼德兰诸侯军队,如同走马灯一般轮番进攻这座城堡,并且彻底洗劫了周边家族领地和诸多庄园。 然后,紧接而至的是层出不穷的盗匪和异类;终于有一天,在里应外合之下,城堡被人在夜间偷偷打开了……虽然,在主要家族成员的奋力抵抗之下,打退了偷袭的匪类;却也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然后,堡垒被攻破第一次,就自然还会有第二次;而随着城堡里的人口相继逃走,列日侯爵家族的成员和附庸、仆从,却在死伤累累之下越来越难以为继;于是,在侯爵意外受伤并且恶化死去后, 城堡里仅存的人心就彻底散了。无论是昔日誓死追随的骑士和扈从,还是那些世代的仆人和侍从、管事;就此失去了最后理性和道德的约束,而在城堡内肆意的抢劫和建银,乃至成群的相互攻杀。 而身为侯爵唯一的法理继承人,和血脉传承法尔纳塞女爵;就成为了他们这些暴徒所争夺的焦点。但无论列日侯爵平时是如何的严酷冷峻,又如何的性好渔色,对于唯一的女儿却是早早做好安排。 因此,就在列日侯爵咽气的当晚,作为独生女儿的法尔纳塞,甚至连最后的临终告解都没有出现,而是在几名武装仆妇陪同下,从暗道逃离了家族城堡;也逃离了后续可能发生的种种凄惨命运。 而这座藏在深林中的小修道院,就是列日侯爵为家族成员,所准备的最后庇护所;储藏了许多食物、酒水和武器,甚至还有种子和农具。因此,法尔纳塞也籍此收留了许多城堡里逃出来的孤儿。 等到了天球之变发生后,那些横行道路的匪寇暂时消失了,但是山林里发生异变的野兽和一些突然出现的异类;又成为这么一群幸存者的最大威胁。因此剩下的人不分老幼,都被迫拿起武器自保。 “当初他们想把我嫁给尼德兰的某个伯国去,所以,我亲手将自己的纯洁给毁了,又假装怀孕。”法尔纳塞突然毫不避嫌的凑到他耳边道:“所以,我已毫无名誉也无纯洁可言。只能指望您了。” “法妮……你?”然而听到这话,拉费尔却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而激烈的咳嗽起来,然后又变成了无限怜悯和悲伤的叹息:“我只是一个胆怯的背誓者,真的不值得您,不值得你这么做。” “所以您想要去做强盗,我也只能舍身奉陪了。”法尔纳塞女爵,又扫了一眼主动四散开来的部下士兵道:“但你必须以家族最后的荣誉起誓;因为,我绝不会接受除了你之外的其他男性。” “其实……法妮,”这一刻,拉费尔也只能满脸无奈的掏出,自己作为身份证明的绶带和军章:“我如今已经是一名骑兵团长了,为自由军和救亡政府效力,真的不是什么强盗头目……” “那就好了,你有团长的军职和阶级,成为贵族并且继承爵位的机会就更大了。”法尔纳塞自顾自地的规划起未来道,下一刻又呆若木鸡的愣住道:“等等!自由军,不就是南方那些叛贼么?” “我听说,在那位自称骑士王的异端率领下,他们肆无忌惮的屠杀贵族,抢走所有的家产;捣毁教堂和修道院,强迫教士和修女进行银秽的亵渎仪式;那个骑士王一天要献祭上百人保持力量。” “您……您……听到的,这是何等荒诞的事情”然而拉费尔听得却是面皮都抽搐起来;然后又化作了一声叹息。随即他转身对着下方喊道:“去请省城慈济修女院的弗洛尔嬷嬷,过来一趟。” “这位嬷嬷是德高望重的孤儿救济者,也是您出生时的受洗者;相信她会和你好好的解释和介绍,关于自由军的主要事迹和真相……另外,再也没有烈日侯爵了,我现在是新王朝的塞拉男爵。” “原来,是我错了么,一直以来,都是我的妄想么?”听到这里,法尔纳塞突然就像失去所有的气力和血色,而泪如涌泉的后退几步,退到了露台的边缘处:“既然这样,我绝不会成为您妨碍。” 下一刻,她满脸惨笑着向外一倒,像是飞鸟一般的想要获得解脱;就被人抱住又拖了回来。然后是拉费尔充满无奈而悲伤的声音:“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舍弃您了,我还没有忘却当初的誓言呢。” 与此同时,一路快马加鞭的罗德里高等人,也沿着横贯王国东西的古代公路,穿过了中央高原来到了兰斯城附近。然而除了即将在圣地兰斯面见那位骑士王的复杂心情,他更多是一路见闻的感慨。 因为,从最西南端的下比利牛斯,到南方的图卢兹、阿韦龙,再到中央高原的利夫赞和奥弗涅;从边境地区的荒芜、萧条和颓败,到秩序井然、繁华依然的内陆,再到水陆商旅络绎的王国腹地。 相比如今全面收缩的圣王国境内,这里就好像是几乎没有受到多少,天球之变所带来的的影响一般。唯一比较显眼的,大概就是时不时出现在道路中的游骑兵,还有那些加固木墙背后的自卫民兵。 根据同行护送军士自豪的宣称,自由军从阿维尼翁城开始,就在不遗余力的铲除和消灭,那些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异类。因此在这种先知先觉的未雨绸缪之下,天球之变所带来的影响也被压制最小。 尤其是得益于翻修的道路和重建的传讯体系,由于异变的野兽和异类、异常事件,所造成的威胁和破坏;也总能在第一时间被知晓,并且迅速的出动军队,进行镇压和扑灭,将损失和伤害控制住。 相比之下,圣王国内部那些众多林立的骑士团和行省军队,在历史上沿袭下来的诸多问题和弊端,让他们无法全力投入到,镇压和平定异常、救助臣民的工作中去,就令人只能叹息不已了。 而在贵族当中甚至出现了勾结异类的亵渎与堕落,这也是罗德里高不惜背上叛逃的名声,而最终下定决心来到西兰王国的缘故;他只想在这里寻找一个相对正确的答案,或是行之有效的道路所在。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三章 决定 在接下来等候觐见的时间里,罗德里高也得到了出乎寻常的礼遇和优待。不但被安排下榻在用来招待,前来朝圣的王室成员和大贵族,塔乌行宫的圣熙永花园;还派来最好的医师和药物调理身体。 紧接着昔日的老友德兰修士,如今自由军虔诚连队的武装修士队长,也带着部下前来拜访他;同时带来了另外一个意外的消息。就是圣王国方面,已经主动放弃了赎回剩下大部分被俘士兵的提议。 因此,在绝大多数军官和骑士团成员,都被赎金交换回国之后;剩下数千名的被俘士兵苦等无望,最后都在发誓不主动与故国为敌之后,被编为十几个的救赎连队,用战场上的表现来赎回自由。 在自由军所编列和驱使下,由战虏和降兵所组成的救赎连队,可以说是的最为良莠不齐的存在。既有地方民团、贵族私兵、城市自卫队;也有不同地区出身的雇佣兵,乃至教会专属的本堂骑士。 因此,将近上百个连队中的上限够高、下限也足够低;大的连队足足有五六百人,将近大半个团,但小的连队也就百八十人。而这些圣王国的军士和士兵们,也很快在后续的战斗中得以脱颖而出; 他们依靠相对训练有素和经验丰富的优势,不断有人因此提前获得了自由。然而既有人选择了就地加入自由军,而成为被称为尹比利亚连队的存在。但也有人选择了领取一笔路费,结伴返回本国。 因此,德兰修士专门带了几名代表前来,专门探寻那些早已回国士兵和军士们的消息。然而罗德里高听了这一番叙述,却是突然沉默了下来;老友重逢并过得还算不错的欣喜,也一下子被熄灭了。 因为他在圣王国还未失去自由,变成被通缉的叛徒时,居然从未听说过任何关于归国士兵的消息;反而是在骑士团驻地外,遇到过一些前来探寻消息的士兵家属。其中就包括早就回国的军士名字。 更别说,德兰修士还对他信誓旦旦宣称,是亲自将这些想要回国的士兵,送到了西兰王国与圣王国的边境堡垒外;然后,又目送着他们成群结队的走进,远方的城镇。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知道这些被放归回国士兵,并非手无寸铁的平民;最少也是上百人到数百人结伴而行,并且还合伙用路费购买了骡马,携带了干粮和饮水,还有其他留下来的士兵,给家人通报平安的私人书信。 然而,身在国内一度为之奔走上下的罗德里高,却从未得到过相应的消息和传闻。这些归国士兵的行迹,就像是洒落在沙土中的水珠一般;悄无声息的彻底消失了,甚至都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除了德兰修士为首的这些,身在异国他乡的同袍,还有他们在家苦苦等候消息的亲属们。这一刻,罗德里高突然有些不寒而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向眼前的人解释;难道说他们回国之后全失踪了? 罗德里高更愿意相信,他们其实是隐匿了行踪分散开来,已经偷偷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而不是在自己生养的国土上,无端遭遇了某种不测。虽然德兰修士察言观色,很快就知趣的绕过了这个话题。 但在勉强保持着若无其事,送走了这些来访者之后,罗德里高反而陷入到了深深的烦恼和忧郁当中。因为他突然就想起来,当初加利西亚大主教的判决书上,被流放本纳斯沙漠的名单多达数百人。 而关于他带头宣传境外的异端思想,颠覆圣国美德与传统的诸多罪名;也就似乎可以理解了。也许,生平素未蒙面的加利西亚大主教,所判决的对象不仅是他,还有那些已经被释放归国的士兵们。 也许是,有人声称在西兰叛军中,得到了相当人道的待遇;也许是无意间赞许过这些西兰叛军,在消灭异类和保护民众上的做法;然而,就遭到毫不犹豫的清算和严惩 ,就像罗德里高的遭遇一般。 但是,罗德里高毕竟是王国富有名望的大骑士,又是贵族阶层出身和世代的骑士团成员;更以亲信廷臣的身份侍奉过公国亲王;所以,他能够得到一个相对体面的公开审判,至于其他人就未必了。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心乱如麻;因为这个令人不愿去多想的可怕结果,让他对于圣王国的将来,所残留和坚持的最后一点期盼也为之动摇。因此,就连西蒙娜推门走进来,并站在身边都浑然未觉。 然后,他就被一个温暖的胸怀和气息,从背后抱住了头颅。「西蒙娜?」罗德里高不由惊呼出声。然而却听到身后的女性颤声道:「别动,千万不要转过头来,这样,我就更没勇气面对你了。」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西蒙娜顿了顿,又继续开声道:「难道,你其实是来自外国王室的私生子?还是王国大贵族流落在外的血脉?或者你曾为这位西兰的骑士王,建立过巨大的功勋?」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罗德里高闻言却是无奈异常的苦笑了起来:「我,甚至一度还是那位骑士王的敌人,只是上天赋予的命运难测,让我成为了他的俘虏,并受到了热情的招揽而已。」 「但我愿在圣座面前发誓,在这个过程中绝没有主动背叛圣国,也没有做出过任何损害圣国利益的事情;事实上,就算那位赋予了极大的优待,我也只想回到圣国,因为在那里有我牵挂的东西。」 「……」下一刻,罗德里高突然感受到了,从头上滴落下来的温热湿润;而西蒙娜似乎将他抱的更紧了:「那能请您不要抛弃我好么?我只是一个庸俗的女人,曾经渴望舒适的生活和奢华享受。」 【鉴于大环境如此, 「所以,才最终一次次错过了您……但是,我现在也因为您的缘故,失去了过往的所有一切,变成了一个身败名裂、令人唾弃的逃妇;这也许就是我难以避免的劫难,也是上天对我背誓的惩罚,」 「这一路过来所遭遇的那一切,我已经知道,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王朝中的那些大人,都不愿接受和面对。我也完全明白了您一直以来的心意,明白了自己曾经究竟失去和错过了什么。」 「西蒙娜!」罗德里高闻言不由大惊,却又听见身后的女子继续道:「我反复鼓足极大的勇气才来到你面前,说出这些厚颜无耻的话语。祈求您的宽恕和庇护,因为在这异国我已经无可依靠了。」 「西蒙娜,您完全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然而,罗德里高却是紧紧握住胸前的女子双手,因为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和奔走劳顿,让纤手已然遍布伤痕累累:「无论如何,我都会确保……」 「罗德里高!」女子突然叫着他名字道:「我知道你心中彷徨,但就算是我是个贪慕虚荣的卑劣女人,也知道在圣国是没有可能了。而一位新兴王者的善意和耐心,却是不容轻视和犹豫太久的。」 当天晚上,主动请求见面的里德里高,就被引进了圣安东尼十字宫内。而江畋却是一身轻松懒散的居家长袍,斜靠在座位上的姿态,批阅公文和下达命令。而罗德里高也被安排落座静静等候片刻。 直到诸多书记员和侍从、秘书,都相继领命退出掩门之后。「感谢陛下的收留与盛情款待,令人不胜惶恐。」罗德里高这才郑重行礼,并不卑不亢道:「只是,敢问陛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当然是你的效忠,」江畋闻言哈哈一笑,显然这位骑士典范耿直,却一点儿都不愚钝:「从见到你的一开始,我就觉得特别投缘,也很是看好你而已。」 「请陛下恕罪,显然您看错了,如今的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只是一个被迫流亡国外的罪犯和叛徒。」罗德里高却是不紧不慢道:「已经不值得您如此郑重其事的礼遇和优待……」 「那你就完全错了。圣王国的那些人只是有眼无珠,固守传统而错过了一个,可以带领国家走向兴旺的人才而已。」江畋笑着打断他道:「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始终看重的只是你这个人。」 「所以,既不需要你在圣王国的影响力和关系背景,也不在乎什么权势和地位带来的好处。我看好是你不分阶层和人群,始终秉持的正直与公义,还有敢于坚持信念,一往无前的勇气与执着……」 「当然了,忠诚和信任,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建立起来的。」江畋又打断欲言又止的他道:「所以我有一个提议,请你为王国效力十年,就像是你在萨拉戈萨的异教徒宫廷,所做过的事情一样。」 「当然了,在此期间除非你主动提出要求,否则是不会让你参与,任何与圣王国有关军事行动;也不会违背你所坚持的骑士传统和原则。当然了,等到十年期满之后,你也可以选择去留自便。」 「……」听到这里,罗德里高彻底的无语了;他沉默了半响之后,再度开口问道:「不知道,陛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我会委任你为我的警卫第一团团长,当然这只是个头衔和身份资格,实际上率领一个连队。」江畋这才抛出事先准备好的方案:「你将作为我的特任巡查代表,负责纠察各地的异类处置桉件。」 「长期以来自由军打击各种藏在黑暗中的异类,和异常事件的处置;不可避免也有概率造成一些冤假错桉;乃至人为的诬陷和迫害事件,我需要你把隐藏其中的问题找出来,并予以适当的纠正。」 「也因为你是一个背景相对干净的外国人;与王国境内的绝大多数势力和利益群体毫无关系,既难以被收买和威胁所打动,也拥有足够公正而又不失灵活的立场,愿意为探寻真相而无谓牺牲。」 第五百四十四章 再现 随着罗德里高,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并且宣誓接受了新的职责和身份之后;自由军和救亡政府的运转节奏,也像是一下子加速了起来。首先是王国各地陆续报告的异常气候和相应的灾害事件。 比如,在普罗斯旺多地出现了,动则持续数日到十多日的暴雨;豪雨成灾的过度降水,不但让当地变成遍地泽国而交通受阻,还让暴涨河水的淹没和冲毁了道路桥梁、港市码头;严重影响了水运。 但是,在更南方的滨海和罗纳河口诸行省,包括马赛在内的多个大小港口,却爆发了大规模赤藻/血潮,还有密集的渔汛冲滩搁浅死亡,以及后续堆积腐烂造成的,名为“臭港”的严重区域污染。 但在重建当中的奥朗日和蒙彼利埃城内,却突然下起了大片的冰雹;从鸡蛋大小到拳头大小的密集冰雹,几乎对当时正在街道上活动的人畜,造成相当严重的损伤。其中死者上百受伤者不计其数。 而作为自由军的重要后方和三大粮仓之一,图卢兹地区/加龙河流域,更是在这个盛夏即将面临秋收的时间点上;突然一夜之间发生了多处大面积的霜冻和冷雨;许多葡萄园、农场和畜牧场受波及。 而在海外行省同样也有消息,当地每年例行的旱季,也远超过往常的时长,迟迟没有能够迎来雨季。可以说,自由军这些年在南方经营和垦殖、建设的大部分成果,都不可避免受到了冲击和影响。 虽然各地都竭尽全力的进行了救灾和赈济,力图将损失和后续的影响降低到最少。但是自由军控制区域内的局部歉收,乃至是大范围的减产,似乎已是迫在眉睫了。许多进行中的项目也大受影响。 虽然这些年下来,自有军积累相当程度的粮食物资储备。但是在预期当中,随着交通线的受阻和前线补给规模的逐步萎缩;就算后方能够提供产能和物资,也未必能够及时送到北伐一线的战场去。 就在这种情况下,终于有人忍不住站出来,在特别委员会的会议上,主动提议暂缓对于北方地区的进攻;乃至就地转为巩固和守势。而集中人力物力等资源,用来全力应对后方这些天气异常灾害。 但也有人提出,既然王国中部和南方的局面都不乐观,那仅剩王国北方小部分行省的勃艮第王朝,情况只会更加的糟糕;因此更应该乘着眼下,异常天气和灾害影响尚未扩散,抢先加紧进攻势头。 按照最不乐观的设想,如果完全不考虑额外救灾和收容难民的需要,光靠目前兰斯到里昂一线的军需储备,至少还可以维持五到七个月的作战需要。毕竟,这些物资是为最终接管首都大区而屯集。 因此,只要在其中拨付出一小部分,用来支援后方设立兵站和转运点的沿途城市、市镇,暂时维持住基本的秩序和稳定局面。然后其他军队以一定代价穿过疫区,全力以赴直取塞纳城的激进方案。 但是,对于这明显有些南辕北辙的两种声音;江畋并没有当即表态,而只是默然坐视着他们继续的争执不下;呆到准点才宣布中场休息。又让人在下一场会议上,相继补充和提出更多理由和依据; 因此,这场临时召开的会议,就这么在江畋的主持之下,难得开了两天一夜;也让与会的所有人都变得精疲力竭,而没法在执泥于旁枝末节和个人好恶的立场;只剩下最为务实的核心议题/分歧。 这时候江畋也终于接到,来自远方波利娜的隔空祷告。随即,他就在视野面板中投入了些许能量,开启了这种短暂而代价不菲的虚空聊天模式。不出所料,在波利娜军团进攻方向上也出现了状况。 在中央高原和中央大区的多片地区,发生了规模不等的兽潮,冲出山林袭击村镇和城市的恶性事件;而横贯首都大区境内塞纳河的各条支流,也突然河水高涨而冲破了堤防,造成了一片片泛滥区。 因此,波利娜兵团下属的几个海外军团,大多数人长期生活在沙漠、绿洲和草原地带,并没有遇到这种状况的经验。因此在猝不及防之下,手忙脚乱的造成了不少损失;主要是辎重器械物资被淹。 转移不及的第十二兵团,在行军途中被冲散了大半数;还有一个兵团被洪水所隔断,暂时失去了联系。这时候,北面一贯表现泛泛的王朝军,却是突然奋起反攻,乘着某个雨夜进行了逆向的奇袭; 这些旗号杂乱的王朝军,搭乘着大量的小船和漂浮物,几乎是随着河流一路冲破,波利娜兵团被洪水打乱的大多数防线和阵垒;长驱直入突破到了距离军团本部驻地,图福林堡附近才被阻挡下来。 然后,双方就在这处残破的图福林堡外,爆发了堪称绞肉机般惨烈战斗。战斗焦点则是围绕着,主动站出来高举起战旗,为黑暗与混乱中士兵提供信心和帮助,也成为敌人重点攻击目标的波利娜。 因此,当江畋用意识暂时投射过去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片天昏地暗的暴风骤雨间,无数人不分敌我忘情混战厮杀的情景。而高举战旗站在堡顶,笼罩光芒中的波利娜,就像一抹刺破黑暗的利箭。 鼓舞着周围的士兵,舍生忘死、英勇无畏的扑挡在前,哪怕为此浴血受伤倒地垂死,也用最后的力气拖拌住身边的敌人。但也吸引着黑暗中仿佛无穷无尽涌现的敌人,宛如飞蛾扑火般的拼死攻击。 各种层层叠叠纠缠致死的尸体,甚至围绕在她附近形成了一个环形的血肉矮墙。然而军团本部驻地地中,几乎所有的火光和射击的动静,都被巨大的黑暗给吞噬了一般;她身边的士兵也越来越少。 虚空中遥望的江畋,甚至还看到一些明显不类人形的存在;比如浑身满是黏液或是湿漉漉鳞片反光,或是面部暴突而犬牙硕长,或是背上数鳍如刀锋,或是四肢关节遍布突刺,或是身负宽大肉翅。 在某种力量的强行驱使下,争相扑打和挤压着,那面战旗所形成的光芒范围,将失去庇护的士兵一个个扑倒、拖走,或是当场撕扯抓咬的支离破碎。下一刻,巨大的光芒人形显现在了波利娜上空。 那是江畋透过奇物放射出来的投影,虽然没有任何的直接杀伤力;但是却成功的让正在进攻的敌人,不由惊慌失措的停滞了攻势,甚至争相退却了一大圈;也照出了隐藏在黑暗中的诸多牛鬼蛇神。 而在后方一群浑身板甲桶盔,却难掩透露出浓密鬃毛的特殊骑士簇拥之下;另一个满脸褶皱手持一支漆黑号角的老女人,也不由捂着眼睛嘶声惨叫起来;而她手中漆黑号角还在不断散出滚滚烟气。 而在烟气弥散之处,那些被重新点起的火堆和照明灯具,也会迅速的黯淡、熄灭掉;显然,就是这个类似奇物的玩意,掩护了这一次来自王朝军中异类的突袭行动。然后一道昏黄的光线贯穿而过。 刹那间,将这支漆黑号角连同老女人,一起崩碎、炸裂成漫天飞舞的血肉碎片。而被昏黄光线所照射和沾染到的那些异常骑士,更是当场嘶声惨叫着崩裂、撑碎了身上板甲,当场畸变着燃烧起来。 而在这支漆黑号角崩碎的那一刻,弥散在战场四处的黯淡烟雾,也刹那间像是失去了后续的支撑一般;迅速的消散开来。露出了尸横枕籍的战线,还有那些在黑暗中背靠背,呼喝结阵自保的士兵。 然后,又化作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还有人人争相向前的攻杀如潮;转眼之间就将这些突入营地的敌人和异类,变成了一片怒潮之中不断被撕裂开来,又迅速缩水的若干孤岛…… 而局势到了这一步,危机也就基本解除了,没必要江畋再做更多什么了。随即他就在一片争论不休的会场上,闭目假寐中回神过来,却只觉得精神上异常的疲惫,显然这就是隔空投射力量的代价。 而后,他拿出那枚小湖精怪凝聚的黄色珠子,里面积累的精神能量,也在这么一轮远程投射和临场爆发的操作之下,被迅速消耗了小半数;表面类似缠丝玛瑙一般的花纹,肉眼可见的消退了一截。 “咄咄咄……”紧接着,他用短杖敲响了座椅的把手,也让宽大会议桌上的声音,慢慢的沉寂下来:“经过诸位的连翻讨论,我已经听得很明白,就此作出决定,救亡政府将同时采用两种方案。” 暂时就是这些了,要构思一个大决战,还有内外局势的演变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五章 推进 当然了,最主要是陆续聚集在兰斯附近的自由军第一军团,下辖约五个作战兵团当中;第一、第四、第五兵团,都已基本完成了进军所需物资兵员的战备补充;因此,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先行开拔。 但是在此之前,江畋又发布了一系列的命令,作为亲率进军的善后和准备工作;比如,以加强防御和公共设施建设为由,动用自由军的战争储备,吸收和接纳因为灾害而逃离乡村、市镇的流亡人群; 在派出大量统计人员,对于自由军境内数以千计的城堡,进行了初步的统计和现场勘验之后,救亡政府又颁布了《城堡废置令》。也就是说,除了少数具备军事用途,或是位于交通要冲的城堡之外; 其他古代遗留下来的城堡,将被新政府就近组织人力进行拆除;避免其成为盗匪贼寇或是野外异类群体,得以藏污纳垢的聚集点和庇护所。因此除了家族继承之外,此后的新贵族都不得再营造城堡。 又比如,加大投入一笔专项资金,在各个城市唯一合法的佣兵会所里,开出各项标准的悬赏内容;鼓励和驱使、吸引那些散落在民间的武装力量,承担一些探索、救援、护送和猎杀异类的指定任务。 但是,也有人因此提出了一个异议。因为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就是建立在迅速且大量的消耗,现有库存储备的基础上;这样的话,一旦遇到前线攻势的停滞和僵持,就很容易产生难以为继的问题。 这些主要是新进成员,虽然出于江畋一贯以来无往不利的积威和声望,并不敢质疑身为最高领导者的决定;更不愿意给自己扣上失败主义的倾向;但也用各种隐晦的方式,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和疑虑。 对此,江畋也没有过多的辩解;他只是召集了特别委员会的所有成员,以及得以授权列席旁听的中高层将官,还有一部分主教联席会议和商会的代表,来到了位于兰斯城内的圣母大教堂前的广场上。 而在这里,已经凭空出现了一座宛如山丘的存在;那是无数袋装的麦豆,成捆的布匹,还有精炼的铁锭和铜块,所堆成的数十米高消散;就在即将天亮的时分,突然出现在了被刻意清空的大广场上。 当然了,这些堆积如山的物资,也不是江畋凭空变出来的;而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线的产物。由已经获得一大笔赔款和战利品,成功班师退回国内,并且休养生息了一整年的海东公室,所提供的反馈。 在相继吸收了来自两个空间碎片的构成要素之后,江畋视野面板中的“时空孔穴”模块,也似乎有所增强。最明显的变化,就是连同“海东”时空的传输通道,似乎被拓宽了不少可以置换更多资源。 因此,出现在眼前的这些物资储备,也只是小圆脸领导的公室政权,准备好反馈回“大唐”主世界的第一批资源的小部分而已。但仅仅是置换这一小部分,就已消耗了江畋积累的三十多个单位能量。 当然了,这些物资看起来虽然可观,但是也不过是小圆脸率领的海东军,北伐安东都护府的半年军需而已。因此,更大作用是用来振奋和稳定人心。也足以打消大对数人,对于后续军需不济的担忧。 在场见证了这一幕之后,所有人的疑虑和担忧,可能潜在的质疑和后悔;也就瞬间随之消失不见。他们几乎是打足了鸡血一般,全力投入到进军的准备工作当中去;主教团更就地组织了盛大的弥撒。 而通过庆祝这场神圣奇迹的圣事活动,当天就收到了城中各个阶层民众,多达十数万埃居的捐赠和献礼;然后在兰斯城所在行省,还有更多得到消息的教士和信徒正在陆续的赶来;只为了朝圣奇迹。 就在这一片热火朝天的宗教活动之中,江畋率领的第一军团大部已连夜开拔,行进在了维勒河谷当中。当然,再度来到这里的时候,江畋也可以看见原本洪水泛滥的痕迹还在,但基本没什么影响了。 而在河谷中被大水浸泡过的古代公路,用多层夯土和石砌的路面;居然没有多少损毁;因此,在短时间内就被修复和重新拓宽到,可以提供成群结队的骑兵持续奔跑,或是两辆马车并行驰走和交汇。 因此仅仅半天时间之后,江畋就见到了留在蒂耶里堡外围的前哨部队。在这里他也再度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虽然蒂耶里堡附近,乃至周边地区的乡村市镇,已经变成了不明传染病横行的大范围疫区。 但是,冒险进入当地探查和实验的医院修士,也基本确定了这种急性疫情的疑为某种霍乱,传播方式是通过水源,以及人畜粪便、体液的接触;而且对于体质超乎常人的传承骑士几乎没有感染概率。 因此,他们已经尝试对于疫区某些聚居点,进行专门焚烧和填埋作业;建立了基本的封锁线。只要再集中军团中传承骑士,就可以沿着道路清理出一条,提供大量军队以及后续物资通行的安全通道。 两天之后,第一军团的前锋骑兵团,就已穿过了绵连数十里疫区内,已经被放弃或是人员死光、逃光的,乌希堡、米隆堡、苏瓦松成等本该层层布防的堡垒,抵达了首都大区西北马恩郡的重镇莫城。 而当他们抵达莫城城下的时候,城内却是基本毫无防备或者说猝不及防;只有设置在渡口和桥头上的几个中队戟兵,在阻挡和驱逐着任何来自疫区的逃亡人员;同时还有一小队骑士在沿着河岸巡逻。 因此,转眼之间就被先锋骑兵团长兼传承骑士艾德温,一个照面就冲散、击溃当场;然后又裹挟着这些溃乱士卒,一鼓作气的冲进了来不及反应的莫城城门中;又鼓起余勇杀散了城门内的守卫士兵。 然而,当据守城门待援的艾德温,在城头上升起代表自由军的笑面金阳旗帜后;却听到了来自城市内部的巨大呼啸声。然后他惊讶看到远处街道上,无数人们争相逃出家门,逃向反方向敞开的城门。 汹涌奔逃在街道上的人潮,相互推搡和践踏着惨叫哭喊连天;甚至都当面冲散、挤垮了从城市其他地方,赶来支援的数只守军部队;也让这支严阵以待的先锋骑兵连队,整好以瑕等到了更多的后援。 因此,当江畋所在的第一军团本部,也进入了莫城之后;才知道北方的勃艮第王朝,对于自由军进行了何等荒诞不羁的抹黑造谣,或者说是恶魔化到极致的宣传;以至于满城军民都产生巨大的恐慌。 比如,他们居然挑出了数百个,还是纯洁之身的妙龄少女,奉献出来请求自由军大首领罗夏的宽恕;只因为他们听说江畋其实是一个大恶魔的化身,每天都活用处子心头的精血,来维持自己的人形。 还有教会人员因为过于恐惧南方的叛贼,将要在上帝的圣所,进行大规模屠杀献祭和群体乱叫的亵渎仪式;居然把自己关在教堂里,在身边堆满了柴火和油脂;打算与任何进犯的暴徒就此同归于尽。 或者说,天球之变后各种异类横生与异常现象,让北方地区的民众也产生了严重的心态分化。一部分人显然变得更加虔心信仰;而另一部分人则是自甘堕落或是破罐破摔,但大多数人更加相信神秘。 结果,他们对于自由军的恐惧也由此达到一个极限;很容易就变成了一边倒的恐慌和绝望了。对此,江畋也是在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只能下令保护那些教堂,然后再从中挑选了十几名女子充当侍女。 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夜之后,再把她们放出去露面;所谓的谣言就自然而然的化解了一部分。但是,莫城这个小小的插曲,也并不能阻挡第一军团的攻势如潮;安排好了当地的大型兵站后就继续进发。 这时前方也传来了新的消息。在塞纳河平原(既后世的巴黎盆地)上,长驱直入的数支骑兵连队,已经相继轻松占据腹地的桑利斯、吉涅等城市和市镇,但也因此遇到沿着多条河流布置的堡垒防线。 然而,当江畋亲自来到了其中一座,位于塞纳河支流和泰兰河交汇处的桥头堡垒时,却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起来。因为,这座土木构建的桥头堡远看还像模像样,但是一旦走近就发现墙体大片剥落。 而在足足有半尺宽的开裂墙面中,露出里面疏松无比的内坯;拿手指轻轻一戳就会掉渣。简而言之,除了外墙用来掩人耳目的木板和框架之外,里面就根本是糊弄人的玩意;还不如稻草和泥的民居。 而奉命据守在其中的上百士兵,就更加的令人无语了;不乏满脸皱纹与胡须的老人,还有追上毛都没长全的少年。装备只有头盔和木矛,因此与其说是一处堡垒据点,不如说是一处贫民窟式的窝棚。 甚至连自由军专门派人定期指导和监督下,专门拨给淘汰军事物资和器械,所建立的村庄巡逻义勇和市镇护卫队,都明显不如。至少,这些人还有一身统一制式的武装衣,带地方标识的马背/背心。 第五百四十六章 兵临 而且,这样虚有其表的堡垒居然不是一个,而是多达数十个,遍布在塞纳河的各条支流上;正好封锁住了可以进军塞纳城的各处桥渡路口。但是更让人匪夷所思的,则是驻守在里面的士兵。 大部分是些看起来就有碍观瞻的歪瓜裂枣,或是老弱病残一般的存在。根据现场的突击审问,他们自称是来自名为塞纳市民义勇军的存在。而这个编制则是半年前才刚刚成立的准军事组织。 但是最初只是首都普世教会旗下,一个赈济为名的民间团体;然后,突然一夜之间就得到王朝的重视和支持,不但委派了官员和军士,还拨给了金钱和物资,专程训练编成了一个武装团体。 因此其中包括但不仅限于;塞纳城街头的乞丐和流浪汉,外环贫民窟里的贫民,首都惩戒所的轻罪犯,违规被逮捕的小商贩;外省逃亡来的流民,乃至首都郊区乡村里活不下去的破产农民; 甚至还有罗姆人和其他一些流动性的大小群体。而许多人最初只是因为收到宣传,前往接受免费食宿赈济的缘故;结果一夜之间被大量士兵控制和监管起来,而成为所谓市民义勇军的一员。 然后在这些士兵的监管之下,他们迅速转变成为突击建造,这些堡垒防线的现成劳动力队伍。在皮鞭、棍棒和刀枪驱使下日夜不停劳作,累死、病死死了好些人之后,才献礼日前赶工完成。 而负责为这道堡垒防线,提供物料和运输服务的承包商和总包商,同样也是来自首都的贵族背景,或是王朝曾经的包税人群体;同样也想方设法的偷工减料和弄虚作假,来居中牟利和盘剥。 比如,用就近河道挖掘的沙子和淤泥,还有不适合烧陶的劣质黏土,从那些老旧房屋上拆除的木架横梁,来充当这些堡垒的建材;用就近取材的卵石,冒充山区卡才大块的碎石,充当地基。 因此,大部分的堡垒从建造完毕的哪天开始,就已经是某种意义上的危险建筑。而在建造完成的第二天,刚好下了一场雨后;就有多处堡垒出现不同程度坍塌;但是最后还是成功通过验收。 紧接着,随着来自王都某位官员宣读的敕令,这些被强制监管劳役的人群,又在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这些新建堡垒的现成守卫;每处发给几面旗帜和几十杆长矛以及其他破铜烂铁就了事。 然后,又在每座堡垒内派遣了十多名到数十名士兵;作为日常的监管和看守,防止出现成规模的逃亡。但是时间一长,这些正规军的士兵,就被陆续抽调走了,一起被抽调走的还有青壮年。 最后,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基本跑不远,也不大想跑了。用他们的话说,野外变得越来越危险了;就算在塞纳城内的贫民窟,乃至中下层市民生活的闹市区,也难免出现频繁的人口失踪案。 而在这些摇摇欲坠的劣质堡垒当中,至少可以关起门来获得一点安全感,甚至还能得到一些被层层克扣之后的补给。虽然数量极其微薄,但是对于缺额严重的剩下这些人,也是勉强够用了。 大多数时候只要躲在堡垒里,等都城来的贵族老爷和官吏们的巡视和检查;然后用泥巴糊上墙面裂口和缺损,再挑出几个最像样的,拄着长矛和旗帜站在墙头上,喊几句就轻易应付过去了。 结果,在骑兵联队逼近之后,大多数人就毫不犹豫的降旗开门投降,或是早早的弃守而逃,只留下一地臭气哄哄的垃圾。只有极少数堡垒进行了坚决的抵抗,然后被伴随骑兵的骑炮轰上天。 真正意义上的轰上天:先用四磅炮弹轰开封堵的木门,然后再投射黑尔火箭和手掷火药弹。结果,整个堡垒就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出现了大片的坍塌,将站在上头放箭和叫骂的守军全埋了。 但也有个别的例外。在马恩河上游的一座大型堡垒面前;由一支救赎连队发起的十数次激烈攻击,都被从墙头打退,前后损失了上百人;然后用就近支援的骑炮往复轰击,也未能打破城垒。 直到负责攻坚的工兵连队赶来,在火枪和炮击的掩护下;用小推车冒死送到墙下数百磅炸药,才将这座貌不起眼的城垒,给炸出了一个塌陷的缺口来。然后在激战中又损伤数百才肃清守军。 随后江畋得知,这就是布里埃尔防线,最早可以追溯到宪章政府的军务长官;为了防止来自地方贵族的反扑,而专门修筑的内环工事体系。只是宪章政府倒台的更快,因此只修成寥寥几座。 因此在建造这些堡垒时,采用南方出产的火山灰水泥和标准化的大块条石,而显得格外的坚固异常,甚至连轮番的炮击也难以起效。如今则作为首都外围堡垒防线的重要支撑点和核心之一。 但好在这样的存在只是鳞毛凤角。最终,这条数十个大小堡垒所组成的首都外围防线,所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就是成功的用一群需要收拢和编管的老弱病残,延迟了第一军团的十几个小时。 等到了第二天上午,江畋的军团本部已经可以看见,作为前王室猎宫行苑之一的枫庭宫和银鹭宫,那个隐约掩映在丛林叠翠、古木森森之间,通体白色的双王之塔了。这又涉及到一个典故。 在白色鸢尾花王朝的第四代,喜好游宴和打猎的安乐王时,在诸多大臣、贵族和主教的见证之下,由王后生了一对双胞胎;安乐王也由此宣布这两位孪生的王子,都将成为他认定的继承人。 然后又顺势下令,在王室猎场的东北森林中,专门为诞生的两位小王子,修建了枫亭和银鹭两大行苑和宫殿区域;而后又以其中一对用东方输入白色瓷砖装饰的高塔,作为两片区域的分野。 后来,随着安乐王促死在了某位女性廷臣的床上;也由此开启了一段双王共治,而太后摄政的特殊时代。然而等到两位共治君主成年并且各自婚配之后,却酿成了王国贵族的大分裂和内战。 这场内战持续了十几年,几乎将王国北方的大部分贵族领主,都被卷入了其中。数以百计的高贵家门因此绝嗣或是爵位转移;最终以其中一位晚出生几分钟的陛下,被反水部下刺杀而告终。 然后由此获得惨烈胜利的兄长,也随之背上难以磨灭的罪孽,而被世人称为弑亲者/断臂王。而弑亲王/断臂王不长的在位时期,几乎都在用来弥补和调解,因为王国内战造成的伤痛与裂隙。 但是在这期间,他膝下为数不多的儿女,又爆发出了一件悖论的丑闻;并且以出乎意料的效率,迅速传出了宫廷之外。他最宠爱的小女儿,与他定为继承人的长子,被证明跨越血亲的界限。 虽然西大陆列国王室内部,并不缺乏类似血亲乱伦的事件;甚至一些东方游牧汗国,还会继承父兄妻妾和收纳姐妹。但是被如此堂而皇之的公之于众,还是沉重打击和刺激到了这位断臂王。 尤其是当民间开始流传,这是针对王室弑亲者的诅咒之后。愤怒到癫狂的断臂王,将这对王室兄妹直接剥夺一切,幽禁在了两座白塔之上;让他们每天都能够望见彼此,但又永世咫尺天涯。 因此,当断臂王病重临终前,将第三子指定为继承者之后;新继位的国王也宣布大赦,释放出了被关押的兄长和妹妹。但是这两位可怜人已在漫长幽禁的折磨中,变得鬓发如雪而彻底疯了。 而这对白塔也被称为双王之塔,被视为源自双子内战延续下来的诅咒之地。直到烈日王时代,重修荒废破败的枫庭宫和银鹭宫,而将其重新连成一片大型的王家游苑,也淡去了双塔的诅咒。 在包围、逼降并解除了枫庭宫和银鹭宫之间,所驻守的猎犬队、鹰隼队和狩猎卫士等,小部分的猎场武装之后;第一军团也正是获得了一个,可以用来直接进攻王都的大型营地和前进基地。 这时候,一支来自王都方向的骑兵,或者说是负责武装侦察的援军;才姗姗来迟的出现在了,外围警哨的视野当中。然后,又仓促无备的一头撞进了,王家猎场森林中所布下的伏击阵地中。 刹那间枪炮齐鸣、爆炸四起,激烈的厮杀声和火光烟尘,淹没了这支披挂整齐的骑兵团,也撕裂了他们和坐骑的血肉。最终,只有极少数的骑兵脱离战场;又相继倒在追击的马刀、刺枪下。 而江团所在的军团本部,也由此在俘虏口中得到了塞纳城内,一些隐晦不明的消息和内情。比如,王朝不久前新编成的六个兵团,实际上只有三个具备了战斗力;另外两个则是逃亡者严重。 还有一个兵团,因为待遇问题和军饷拖欠,底层士兵发生了大规模的哗变;刚刚被王朝的勃艮第(子弟)团和近卫骑士团、首都警备军,给联合镇压下去。如今,还在满城搜捕流窜的残余。 此外,剩余三个完成编制的兵团和几支外省援军,都援军前往南线迎击。作为王都的塞纳城内正是守备相对空虚之际;因此,面对西线的异动,他们也只能仓促拼出这么个骑兵团作为探查。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七章 城下 “这就是塞纳城了。”包括江畋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远远眺望着阳光下,耸立在赛纳河中心河洲两端,那座巨大的城市和仿若是绵延无尽的城垣;还有密密麻麻的高耸建筑,各具形态的特色顶端。 这就是西兰王国的王冠上,最负盛名的宝石和明珠,西大陆久负盛名的大都会,也曾经是西兰王国无数人魂牵梦绕的所在,代表着最先进的时尚与享受方式,时刻都汇聚和流淌着财富的应许之地。 但也是江畋前身在内的许多人,留下无数的爱恨情仇,经历过各种悲欢离合的众生舞台;最终经过一次次惨烈的街垒战斗中,在五大公爵围剿的屠刀下,随着身边熟悉的面孔倒下,拼死逃出这里。 因此,历经患难与动荡之后的塞纳城,早已经不复当成的光华体面;不但曾经繁华盛极的城郊居民区和水陆市集,早已变得满目疮痍、遍地破败;就连城墙上的残损,也是缺乏修缮而长出野草来。 事实上,作为汇聚王室和国内大多数贵族、商会和富人的超级大都会;塞纳城的规模也在王朝更迭中,被不断的拓展和延伸着。从最初法兰克时代河洲上的西贷小城,到现在横跨两岸的大片城区。 因此,目前江畋所能够看见的城垣,其实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外城墙;而是一道被称为“包税人”城墙的存在。也就是西兰王国最为如日中天的时代,由境内包税人奉献给“惊怖卿”的献礼工程。 当然,民间流传的则另有内情。这些被委以方方面面征税权宜的特殊商人,有感于首都塞纳城的民间走私和黑市活动的猖獗,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用来盈利的税源;再加上惊怖卿整顿税务体系。 所以,这些包税人群体联合起来,花了巨大的代价游说宫廷,又打通了关节到“惊怖卿”面前;才准许他们出资专门修建了这么一道,将城外衍生的大片居民区和集市,也囊括进来的外围新城墙。 因此,这道包税人城墙并不算高,也没有通常意义上的门楼,只有十处税卡。与其说是用来防御外敌,不如说是用来封堵那些,试图在首都内外走私/逃税的有活力民间群体,兼带提供抽税便利。 尽管如此,这道包税人城墙诞生没有多久,就很快又被更多的外围居民区和集市所包围起来。而在包税人城墙内侧,也是各种工场、作坊和河运码头扎堆,污染最为严重的城区,被称为下城区。 与之相对的,则是塞纳城修建于百合王朝时代,真正意义上的外城墙和诸多雄伟的门楼,所环绕而成被称为外环区的巨型城郭;也是绝大多数贫民与贫民聚居的主要街区,各行会和贸易市场所在。 其中根据位于分布在塞纳河的南北向,又被分为左岸区和右岸区;其中又各自区分出不同的社区来,比如外国人聚居的侨民区;各种高级学院、教会学校、职业学校、培训所,集中的学院区……。 因此,在这片占据了塞纳城大部分面积的外环区内,也汇聚了大陆上最为丰富多彩的建筑风格;从古罗马式的独栋楼房“因苏拉”,到南意大利式的柱形塔楼,到哥特尖塔,诺曼风格的斜顶长屋。 然而,才是首都最为精华的部分,位于蔷薇王朝到金合欢王朝,不断修建加固起来的内环城墙,所包围的上城区/内环区;也是接大多数的富商、贵族和大臣宅邸、政府部门,所构成的上流社区。 拥有最为密集的珠宝、衣物、饰品等奢侈品商店和专门的服务从业人群、维护良好的公共设施和治安环境,最为奢华享受的各种娱乐场所。同样也坐落着好几座不同用途的王宫和诸多别苑、皇产。 这里也是横跨城市的古代高架引水渠,和若干排水道、人工运河的最终汇聚之所;也从某种意义上,将流经城内的部分塞纳河河段,变成达官显贵、富有人家,用游艇、花船泛舟其上的内河水面。 此外,就是位于塞纳中心河洲上的城堡区;也是塞纳城的前身,西兰王国建立最初的王宫。但事实上,因为饱受洪水和潮湿的困扰,自从蔷薇王朝末期开始,王室就不住在位于河洲上的小城区内。 而是选择在左右岸的台地上,另外陆续建造了其他几座大小不一的宫殿;作为君主和王室成员日常起居,接受觐见和处理朝政,举行宗教仪式,校阅王家军队,狩猎和游宴作乐、避暑和过冬之所。 而到了烈日王和骄阳王的时代,更是为了解决城区人口暴增,而变得日益狭隘局促和交通拥堵的问题;断然下令拆毁从内环城区,到外环左右岸之间的大段城墙;这才催生了更外围的包税人城墙。 再加上后来废王退位到血月惨案期间,塞纳城内的混沌无序;又鼓动市民拆除了更多城墙的砖石,而改做其他用途。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如今的首都塞纳城,已经不是一座拥有完整城墙的城市。 因此,在历代政府的更迭和持续不休的动乱中;能够阻挡和对抗那一波又一波,涌入首都的不同阵营武装,更多时候是城区内密密麻麻的建筑和狭促街道,以及社区内市民所堆砌起来的街垒而已。 或者说,在此前历代能够决定塞纳城归属的战役,在进入这座城市之前,就已经基本决出了胜负。而现在,除了这道单薄而低矮的“包税人”城墙之外,似乎就再没任何可以阻挡自由军的存在了。 因此,在大军浩浩荡荡逼近塞纳城外围的同时;江畋也陆续从“次元泡”模块当中,放出了数以百计的各式大炮,装满弹药和粮草的辎重车;预先造好用来突破堡垒和城市攻坚作战的各色器械…… 与此同时的塞纳城内环区,刚刚新婚不久的典礼官拉法罗宅邸外,原本那些游曳在街角,或是安排对面门房、商店当中的监视者;也并没有能够发现和留意到,作为宅邸的主人不知何时人去楼空。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拉法罗已经秘密抵达了,位于城市外环左岸的一处闹市码头,空置多日的仓库当中。而在这里,这些年他在首都以操纵和经营黑市的名目,所招揽和发展的部下陆续聚集过来。 然后随着这些人陆续的抵达,不断有新鲜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又变成被装进麻袋绑上石头,就近投进河水里的尸体。他们多是市政当局或是警备署,乃至王国机要局、其他贵族所安插的眼线。 至少在自由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刻,这些故意用来麻痹他人的不安定因素,也再也没有必要留下去了。因此,仓库内早已通过秘密渠道运进来的各式武器,也被当场分发下去,夹带转运到更多据点。 拉法罗当然没有指望过,光靠这些潜藏在棚户区/贫民窟内,零敲碎打的武装人员,能够给首都守备造成多少威胁和影响;但在这关键时刻,有没有能力去做,和愿不愿意去做,就完全是两回事了。 事实上,突然得到自由军即将兵临城下的消息,他同样也是十分的突兀和震惊;因为在他的预期当中,至少还有几场关键性的战役才行,这变相打乱了他暗中推进的步骤;但也让他终于得以解脱。 事实上一直隐藏真实的使命,混迹在那些醉生梦死的权贵之间,扮演着某种骄奢淫逸的角色,他也不免产生了某种精神分裂式的隐隐动摇;在午夜梦回之时,已分不清楚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了。 接连奔赴了好几个秘密据点,依次启动了他在城内制造混乱、混淆视听的各项布置之后;拉法罗最终来到了左岸区的警备分署内。他当然不是来投案自首的,而是来帮助某些人最终下定决心……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八章 破竹 “为了吾王!”“waaaaaaagh……”随着震天动地的进军呼喝声,暴风骤雨一般的鼓点和军号声;如同滚雷一般大炮密集的放射烟云直上,炸裂在城墙内外的巨大轰鸣声,响彻在城市每一个角落。 塞纳城内成千上万家庭,也在街头上一片哭喊声嚣中,争相紧闭门窗并用一切所能找到的重物堵死。然后与家人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相对而泣,等候着即将沦为战区,或是被胜利者劫掠的命运。 却没有多少人如预期一般的涌上街头,为保卫自己所在的社区,迅速建造起街垒来。甚至连城内的市政官吏和警备署成员,逐一的砸门砸得震天作响,想要召集他们出力,却遭到高空坠物的反击。 只能臭气哄哄带着一身秽物,或是头破血流的抱头鼠窜;然后在经过几个街区后,就连这些被仓促召集和动员的官吏和警备员,也不知何时逃散大半,只剩一小戳顽固分子声嘶力竭叫嚣和威胁着。 事实上,在经过首都历次的政府更迭的政变和动荡,再加上五大公爵进京后的大肆屠戮,直到反攻倒算的勃艮第王朝,对于所有派系的残酷清洗和暴政镇压;真正富有反抗精神的人早已或死或逃。 剩下来的塞纳城居民,也大多是王朝高压统治之下,为了最后一点糊口的生计,苦苦煎熬的赤贫阶层;其中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近年才被迁徙到首都的外乡人,乃至来自勃艮第老家的附庸领民。 因此,哪怕剩下的这些市政官吏和警备员,如何的威胁和恐吓不断;却没有能够改变到处碰壁的结果。还有一些人闯进了贫民窟内的深街僻巷,或是底层人群平时聚集的酒馆、就再也没能走出来。 然而,相对于被轻松突破城防之后,就基本毫不设防;甚至还有从街头上冒出来的少许武装人员,主动维持秩序的下城区;属于外环区一座座桥梁和路口处;却被紧锣密鼓赶来的城防军迅速接管。 当然了,与作为这些城防军的前身,有产者和富有阶层构成的国民自卫团不同;如今的城防军,大多数都是由上城区贵族子弟、私兵和护卫,所充斥的军事组织。因此,在战斗意志上更胜警备署。 他们一面疯狂的冲进最近的民家和店铺,挥舞着刀枪恫吓和威逼着所见到的一切,粗暴的抢走一切可以用来布置防线和临时工事的物件;一边放火试图烧毁桥梁两岸,可能被敌人所利用的建筑区。 又恶形恶状的不断驱赶和打倒,那些试图逃入内环区寻求庇护的人群;乃至用堵住桥面的盾墙和长枪,将这些哭天喊地的可怜人,一批批的推搡、挤落进河水当中,变成一团团挣扎荡漾的水花。 但是,这种状况也没有能够持续多久;突然间这些聚集在桥面的城防兵,突然间就惨叫连连的血肉横飞炸裂开来。作为先头突破尖刀的特攻连队,以小组领队进攻的传承骑士们,也已经冲到附近。 并且对着这些挡住去路的敌人,发射了散弹手炮或是投掷了加量的重型火药弹。然后,这些被夹杂战场当中的逃难人群,也如梦初醒般的嘶声惨叫着,不顾一切的四散奔逃;又慌不择路跳进河里。 就在这些突然遭到袭击,而仓促想要退回桥头的城防军,端举着武器惊慌四顾,寻找着可能出现的敌人之际;他们的后方又传来了更多凄厉的惨叫和哀鸣声,还有哗然大惊的厮杀吼叫声…… 却是已经有一组身披厚实板甲的传承骑士,不知何时已经一越而过七八米宽的河面。然后,这些防护严实的高大铁罐头,从被撞碎和轰然坍塌的建筑里,再度冲出来后,就成为这些城防军的噩梦。 他们迎面奋力砍劈、拍击和戳刺在,对方身上的长矛和军刀、直剑;在激烈的金属撞击声中,只能留下一道道微不足道的划痕,就轻而易举划开一边。就被挥舞的大剑、月刃斧、长柄刀连排斩断。 转眼之间,桥头街垒的地面上尽是被斩断、砸烂的残肢断体,四溅的血浆和器脏。而后,对岸紧随而来的白兵和火枪手,也一鼓作气的冲过了这座短短的石桥,用长矛、剑盾和铅弹,扫荡着残敌。 而那些被布置在桥头附近建筑上,来自城防军的弓箭手和弩兵,也只来得及仓促放射一轮。然后,就被冲到下方的传承骑士们,纷纷砸倒、跌落下来;转眼之间,这处进入外环区的路口就打开了。 然而,更多携带着器械和装备的工程中队,打击连队马拉人推的炮组,也随之越过了桥梁,开始就地作业建立临时的据点。这时候负责打开突破口的骑士小组,就被替换下来进行短暂修整和恢复。 当任进攻的角色,也变成了沿着街道推进的普通士兵。以全身披甲端持剑盾的白兵打头;半甲得长矛手紧随两侧,防止横向小巷中的突袭。仅有胸甲和头盔的火枪手,还有少许掷弹兵被居中保护。 同时也承当着远程投射的掩护和支援,不断的击倒街巷中涌现出来零星敌人,或是击落、打杀那些,潜伏在建筑高处偷袭的弓弩手。而少数掷弹兵们则负责对付那些,试图躲进建筑里不出的敌人。 用精准投掷的火药弹或是燃烧弹,将这些潜藏起来的威胁,给变成燃烧的火炬,或是轰塌在一片废墟之下。直到遇到街道上的坚固工事和建筑,才会升起旗帜或是吹响哨笛,呼唤来自后方的支援。 这时候,跟进而来的轮式短管山炮,还有并列在手推车上的散弹小炮,就会在盾墙和挡板的掩护下,被直接推到最前沿;又怒吼着喷吐出灼热的球弹和散丸,轻而易举的击穿、撕碎一切敌人阵垒。 与此同时,敌人的后方也毫不意外的发生了混乱和溃散;却是已经修正补充过的骑士小队,依靠过人的身体素质和爆发力,轻易从建筑上方的视野盲角,迂回越过了敌人的防线,而开始大杀特杀。 因此,仅仅是一个上午之后,自由军攻入城内的最远一路兵锋,就已经突入到了内环区和外环区的衔接处。而将外环区的整个右岸和左岸的一小部分,彻底笼罩在了攻杀而起的滚滚烟火尘嚣之间。 而在这里,以城防军为主的防御作战,几乎是一败涂地而无可收拾了。但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位于内环区边缘的要冲——卢米埃桥上;长驱直入的自由军士兵,也遇到最为激烈的抵抗和首次挫败。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九章 破竹2 以第二(百合)王朝最后的名将,「鲜花将军」卢米埃所命名的宽阔石桥上,已然是尸横枕籍、肝脑涂地。当年,作为战斗到最后的忠臣,卢米埃带领内环骑士团残部,击退联军一次又一次进攻。 甚至多次在阵前狂飙突进如入无人之地,相继杀死了身为叛乱诸侯联军副帅的普瓦图大公,及其多位联军的重要诸侯;几乎差点就俘虏了金合欢王朝的先祖,贝桑松伯爵「幸运者」维斯登特。 但是身为他名义上的主君,也是年幼的末主贡比涅二世,却在身边被渗透和收买的陪臣、亲属的劝说下;以召见为由,在宫廷秘密逮捕了他。然后又下令身为王室近卫武装的内环骑士团放下武器。 因此,自此沦为强权诸侯操持傀儡的贡比涅二世,固然得以多苟活了十几年;才在生下了继承人后悄无声息的酗酒而死。但作为「鲜花将军」卢米埃尽忠最后一刻的回报,就是被处死在这座桥上。 与他一起在砍头台上赴死的,还有内环骑士团那些奉命投降的部下,以及当初受了劝诱的许诺和条件,劝说主君投降的王室陪臣、亲属们,可谓是一种莫大的讽刺了。因此,这也被称为伤心之桥。 现今,首当其冲在这座桥上堵住去路的,赫然是一名浑身厚重的米兰板甲,头戴反曲大角盔的壮硕骑士。只见他一手特大号的戟枪,一手宛如门板的钢面大盾,举重若轻的挥舞挡格下大多数失弹。 虽然,他的甲胃和盾面上已经遍布伤痕,而显得坑坑洼洼;但却依旧没有能够影响到动作。下一刻,他就将仅剩一名拼死冲到近前的传承骑士,瞬间拍飞出桥面,噗通一声跌坠在浑浊的河水当中。 然后,才在数名同样连身板甲的骑士,以及一小群轻甲剑盾的武装扈从、簇拥下;以相互掩护的紧密阵型,重新退回到了对岸的桥头阵地中;也将身后大多数排射的铅丸和散弹,轻而易举挡格住。 这时候,身为自由军救赎骑士团团长,骑兵训练总监的杜瓦尔也就近赶了过来。然后他看着对方的身影,不由表情凝重叹息道:「居然是公牛家族的「爆裂者」黎芳特,没想到他也堕落了么?」 对方也算是杜瓦尔的旧识。出身北方骑士家族的当代翘楚之一,也是历史悠久老派骑士;被称为公牛家族的传承,甚至可以上朔到蔷薇王朝的末代,那场天球之变所引发的西大陆乱世和变局当中。 虽然说自从「惊怖卿」的军事改革之后,王国骑士的血脉传承,连同相应的地位和重要性,就开始持续的衰微;被数量更多更廉价的军士所逐步取代。但以王国之大,在北方还是保留了相当基数。 而作为王国的南方和北方传承骑士家族之间,也并不是毫无联系和交流的;反而是为了挽救和解决,隔代越来越低的血脉觉醒概率,而在传承骑士中进行异地通婚/换血,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因此,作为南方骑士之乡的代表人物;杜瓦尔在归顺并且追随自由军之后,同样也没少给北方那些拥有骑士传承的家族写信。以异类的威胁,劝说他们投奔和归顺自由军,或是至少保持相对中立。 刚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没有人会理会他。反而还有人写信回复,痛心疾首的批判和斥责他已经彻底堕落;放弃了骑士和体面和尊严,成为了那些暴民和异端的同伙。然而随着自由军不断胜利壮大。 这种局面也逐渐发生了改变,这些远在他乡的亲戚和昔日故旧,也反过来主动给他写信,希望能够了解更多关于自由军的情况;乃至派遣子弟作为信使,变相投奔到他手下效力,作为家族的退路。 而在信笺上对于自由军领袖的称谓,也从最初的「亵渎称圣的异端头子」,变成了「自由兵团大兵团长」,再到「尊敬的自由军总长大人」,乃至是后来约定俗成的「 伟大骑士王」「王国领袖」。 事实上,经历了再度现世的天球之变后,自由军控制区内硕果仅存大多数骑士家庭,已经基本相信来自异类的威胁,以及血脉污染和传承断绝的危机。认同了杜瓦尔的选择,而争相亲率子弟效力。 而在王国北方的那些骑士传承,也在自由军越发迫近的攻势之下,加强了联系并且发誓在战争中置身事外;但也有少数例外,显然眼前的这位公牛家族的「爆裂者」黎芳特,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哪怕自由军通过各种宣传和展示的方式,屡屡证明北方的勃艮第王朝,已经背弃了王国的臣民,而与黑暗中的异类勾结在一起,以残害生灵为代价维系统治;但还是有人与之捆绑过深而死忠效力。 尽管,杜瓦尔也有一位来自公牛家族的外祖母;他却没有任何阵前游说和劝降对方的心思了。因为,「爆裂者」黎芳特既然选择挡在妨碍公义与救赎的正确道路上,也失去了最后挽救家族的机会。 虽然,感慨着这支已经为数不多的古老传承,即将面临断绝的命运;但是杜瓦尔还是毫不犹豫下令,由自己带过来的两支骑士小队,在沿岸部属的炮击掩护下,再度越过桥面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片刻之后,主动迎战的敌方骑士黎芳特,也毫不意外的再度发动了,被称为「爆裂者」的成名绝技;随着他践踏桥面的动作,正在全力挥动武器围攻他的半个骑士小队,再度站立不稳而被他震退。 这就是他源自血脉返祖的震击术,随着接二连三肉眼可见的空气震动,起伏后继冲上桥面的骑士小队,相继被他击飞了手中的武器,或是连连震退不已,乃至被挤掉进河里。转眼攻势就被瓦解了。 桥面上的其他敌军不由士气大振,嘶声呼喝着竟然在黎芳特的带头之下,朝着炮兵阵垒反向冲击而来。但这一切依旧还在杜瓦尔的意料之中,他甚至没有下令身边的骑士迎击,骤然间就异变横生。 那些涌过大部分桥面的敌群中,接连血肉横飞的轰然炸裂开来。漫天飞舞的残肢断体和血雨腥风,几乎是噼头盖脑的浇淋散落在,桥头据守的双方士兵中;更有成片敌兵被气浪震散、掀翻在河里; 而拥堵的桥面也转瞬被清空;却是之前被击退的骑士小队,在桥面上所留下来的爆炸物发威了。然而下一刻,在桥面上为数不多跪伏着的幸存者中,头戴角盔「爆裂者」黎芳特就突兀的站立起来。 虽然,此刻他身上沾满了血浆碎肉,装饰性的盔角崩断了一截;面罩内也似乎一丝丝的渗血;但是却未受多少影响一般的,挥动大盾挡下了抵近发射的密集铅弹,又再度发动震击术拍偏一枚球弹。 然后毫不犹豫丢下戟枪,端着遍布裂痕与凹坑的大盾,掉头就往对岸退走。而这时候,那些被击落近河里的传承骑士,也被陆续的用套索和网兜,浑身湿漉漉的打捞上来,忙不迭的脱掉身上负累。 然后,其中一名脸色惨白,口鼻还在冒水的年轻骑士,见状却是不由喊道:「不好,要让他跑掉了……」。下一刻,他的肩膀就被杜瓦尔给按住,而意味深长的说道:「他未必能跑掉的……」 杜瓦尔的话音未落,就听通通数声闷响;身边几名重装骑士手中,管状的掷弹器里就相继迸射出白烟,将几枚球状物投射向了正在大步退却的黎芳特。只见他似有所觉的振盾一拍,顿时脆裂开来。 下一刻,轰然在他的盾面、手臂、肩膀和脚边上,就升腾而起一股股惨绿色的明亮火焰。然后,又随着他激烈的抖动和震击之下,瞬间就被扑灭了。然而,见到这一幕的杜瓦尔却是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仅仅几个呼吸之后,惨绿色的火焰再度从黎芳特身上冒出来,这一次甚至蔓延到了他的后背和胸口上;刹那间也烧的他嘶 声惨叫起来。这时候,从桥头涌出来接应的敌兵,也忙不迭上前灭火。 然而,不管是湿润的沙土还是浸水篷布,扑在黎芳特的身上,也只能暂时压灭火势;但是一旦掉落或是掀开,绿色的火焰就再度升腾而起,反而又沾染到更多的敌兵手上、身上,灼烧的惨叫不已。 【鉴于大环境如此, 而黎芳特这时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冒着被灼烧的痛楚而奋力的解开,自己身上越发滚烫的甲胃;一块块的丢掷在地上。然而就在他拔下角盔,露出一张端正国字脸的刹那,短发短发燃烧起来。 烧的他扑地嘶声惨叫着满地打滚,肉眼可见的头脸皮肉枯焦,转眼之间就匍匐在了桥面上,就此失去了生息了。而桥头阵垒背后的那些敌兵,见状则是发出此起彼伏的凄厉叫喊,然后一哄而散了。 这就是自由军用来对付异类的秘密武器之一,由那名观星社出身的炼金术师,所提供的炽火胶配方加上异类提炼的油脂,所改良而来的特殊版本,只要接触空气存在就会一直燃烧殆尽的特殊燃料。 因此片刻之后,这名年轻的骑士心有余季的看着,桥面上已经被烧成焦黑枯骨状的尸体,努力抿嘴道:「想不到,当代骑士传承中的佼佼者,「爆裂者」黎芳特,就这么毫无体面的被烧死了么?」 「他从选择站在勃艮第的一方,就是我们不折不扣的敌人。既不值得同情和惋惜,更不值得你,为此付出代价……」杜瓦尔却再度按住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只是,有些担心和害怕,这种武器的威力。」年轻骑士闻言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公牛家族的爆裂者,就连这样强大的敌人,都抵挡不了么。」 「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武器的威力越大,作为我们的敌人就越是畏惧和惊恐才对。」杜瓦尔却意味深长道:「时代已经变了,不再具有荣誉决胜的机会,身为骑士我们也应适应改变和进步。」 自从加入那位大人的麾下之后,作为骑士之乡普罗斯旺地区,血脉传承的觉醒概率也在逐年的上升;而到了天球之变后,更是出现了爆发式的批量增长;甚至有些已经被确认放弃的人也重新觉醒。 因此骑士团内的许多人,也将其视为追随圣者的正道,所带来的恩泽和影响;而对于那位大人,变得越发狂热崇拜和尊敬起来。因此,来自普罗斯旺的传承骑士,几乎占据了救赎骑士团的大半数。 但是与此同时,在自由军的持续扩张之下,来自图卢兹、里昂、比利牛斯、加龙等地的骑士传承,同样也被纳入了自由军的体系内;而与普罗斯旺的骑士团体,形成了天然意义上的竞争和角逐。 虽然普罗斯旺的骑士们,毫无疑问的占据了先发的优势;但同时也成为了这些后进者的众失之的。杜瓦尔也可以确认,那位大人是不会轻易让某个地区的势力过于独大的;这就更需要谨慎自省了。 尤其是在这种即将迎来统一全国,决定性的战役当中,任何不当的言论很容易被人借题发挥;而成为日后论功行赏时,确立彼此在新王朝内地位和等秩的关键时刻,用来攻击和减低评价的理由。 而年轻的骑士既是他的外甥,也是他看中的弟子之一;更不希望他因为这种无心的口头之失,而被人冠以在战场上同情敌人和立场不够坚定的嫌疑……虽然不能定罪,但是无疑会影响将来的前程。 相比在这处桥头的偶然受挫和延迟;更多的战斗则是随着不断深入的攻势,在塞纳城内的内环区和左右岸区之间,此起彼伏的爆发开来。但毕竟不是每一个地方,都有类似的强敌镇守和阻挡的。 第五百五十章 反动 然而,在塞纳城内环区最为中心的甘泉宫内;却是一片宁静而肃穆。作为勃艮第王朝的奠基人和现任的统治者,人称“无畏者”的约翰王,却一身华丽异常的戎装,静静蹲跪在高大神坛前祈礼着。 他生的一副大目阔脸,浑身肌肉贲张充满力量;满头鬓发篷松而浓密,面部线条深邃而皱纹遍布;很容易就让人和雄狮之类,联系在一起的威猛森严长相。因此,也被尊崇的形容为天生王者气度。 灿烂斑驳的阳光,透过巨大高窗上的彩色玻璃拼接画,变成一道道璀璨的光斑,照耀在他身上而显得格外的虔诚与神圣。然而,这种庄重而肃穆的氛围,很快就被轰然推门而入的激烈动静所打破。 随之而来还有远方正在鏖战不休的隐隐喊杀声;也撕碎了殿堂内一片安宁的假象。在数名身穿深蓝十字斗篷的白袍白甲骑士簇拥下;头戴圣纹高冠、宽大洁白法衣曳地的总主教鲁西永闯入其中。 只是,现如今这位勃艮第王朝所任命的首都大区总主教/王国大主教/塞纳城都主教;却是难掩满脸的忧虑与急切,几乎是不顾年迈的箭步奔上神坛,而连声问道:“陛下,您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们的军队和士兵正在奋战,正需要您亲自现身的领导和指示。”“北方约定好的援军,要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南方前线的几个兵团,到底要什么时候,才会返回?”“陛下,请您睁眼看一看吧。我们仅有的士兵和追随者,正在持续的损失和退却当中,正需要您的鼓舞和奖赏。”“您委任的六位城防将军,已经有四位彻底失去了联系。”“难道你还要指望那些,三心两意的大臣?” “你……说完了么?”然而,约翰王也只是静静听着对方倾诉了一大堆,才慢慢的站了起来。虽然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但是那种扑面而来的压力和窒息感,却让鲁西永身边的本堂骑士退了两步。 “陛下,难道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您也觉醒了远古的血脉么?”反而是鲁西永浑然不觉的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前线的士兵,正需要您大发神威的英姿。” “吕昂?”然而,约翰王却是突然直接叫着他的世俗名字道:“我们相识也有三十年的时间了吧!那时候,你还是王家内堂主教的侍僧;而我也只是王庭中的一名狩猎队长;然后约定相互扶持。” “陛下?”总主教鲁西永却有些不明所以的反问道:“我自然十分感谢陛下,这么多年下来,给予我的帮助和支持;但是,您所说这一切,与眼下迫在眉睫的局势,有任何的关系和帮助么?” “吕昂,你知道当年的五大公联合执政时,我和部下的上下勃艮第常胜军,是最先受到其他人的联手攻击。”然而约翰王又突然反问一个牛马不相及的话题:“阿勒曼尼大公甚至宣称杀死了我。” “事实上,我的部下和封臣,还有亲近的卫士,都在突袭当中死伤殆尽了;而穿上我的衣袍顶替去死的,也是我的一位堂弟。而我只能像是沟渠里的老鼠一样,沿着河道逃入了塞纳城的地下。” “但也是在这个绝望的时刻,不幸迷失在地下墓穴迷宫中的我,也遇到了那个特殊的‘存在’;虽然,祂历经了漫长岁月的沉睡,依旧没有办法醒来,但却无意间,毁灭了那些深入地下的追兵。”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王室中那些关于古老者的传说,是真实存在的。虽然,祂已经衰弱至极,基本不能对外界的刺激,做出任何的反应了;但还是为我提供了一个关键的转机……” “陛下,您……”听到这里,总主教鲁西永却是脸色微变:“怎么能够一直借助异端的力量,这是亵渎,这是背弃了天主的恩泽。但是,这已经是过去许多年的事情了,相信您已经……” “不不……”约翰王转头过来,对着他叹息道:“我其实一直都在借助和使用‘祂’的力量;只是,你和教会中的大多数人都看不见而已。毕竟天主始终没有回应过,但‘祂’却可以提供力量。” “够了……”像是被刺痛了心中的,鲁西永难过的呵斥道:“您是俗世至尊的王者,我已经没有办法阻止和限制您;但我身为天主的仆人,是绝不会认同和支持您的作为;我会率领下属……” 而像是在响应他的宣称一般,那几名白袍的本堂骑士,也毫不犹豫的拔剑横在了总主教鲁西永的身前,做出警惕和戒备的攻击姿态来。然而下一刻,这些骑士忽然就身体一僵,然后相继颓然倒下。 他们的脸色也迅速变得青黑一片,就这么像是木偶和雕塑一般,直挺挺的横倒在地面上。然后在隐约冒出来的嘶嘶声中,几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从廊柱背后和阴影中走出,将这些骑士拖走。 “……”而经历了这一幕的总主教鲁西永,更是惊骇莫名的跌坐在地上,手指着约翰王而颤抖得说不出话来。约翰王这才走到他的面前叹息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汲取,祂实在是太过虚弱了。” “所以,需要更有分量的灵魂和血肉祭品;既然,你和你背后的教会成员,都不愿意支持我,那就只能设法换一种方式,来帮助我了。放心,我会好好优待你的那些情妇和唯一的私生子。” “约翰,约翰,你不能,你不能伤害我!”然而鲁西永却是从地上挣扎起来到:“我是教会的代表和象征,如果没有我的存在,你又怎么面对那些人的质疑;又有多少人会真正的服从你……” 下一刻,就有一名黑袍人站出来,并掀开遮掩的兜帽;顿时露出一张正在蠕动不已的面孔,最终凝固成鲁西永的大致长相和样子。“变形怪!”见到这一幕的鲁西永失声道:“住手,我可以……” 然而,一个黑袍人已悄无声息摸到鲁西永身后。然后柔弱无骨的缠绕在他身上;突然仰头一口咬住他的脖子。随即鲁西永的脸色变得潮红起来,又逐渐的惨白如雪,而露出了迷醉和失神的表情来。 最终,从过于宽大的法袍中,滑出跌落在地上的是一副干瘪发黄的尸骨。而后无论是黑袍的吸血妖,还是正在努力稳固形象的变形怪,都对约翰王恭恭敬敬的行礼到:“古老的血裔,请您下令。” “让教会当中的血脉骑士,都向圣心教堂聚集吧!”约翰王这才点头道:“有了这批富有活力与精气的血脉献祭,应该又可以持续污染这位前王室的守护者,而继续保持一段时间汲取物的活性。” “然后,你们把地下实验场所中,那些饥渴不已的失败品,都放出去吧!牺牲消耗了如此巨大的资源和人口之后,也应该派上最后一点用处。再全力激活城区间的那些种子,多制造一些混乱吧。” “毕竟,这些卑贱的人群,既然吃了那么多天的赈济食物,也该到了为此付出代价的时候了。”约翰王这才点头道:“敌人既然已经深入到这座城市,也该到了我们全力发起反击的时候了。” 然而,当这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存在,都相继沙沙作响的悄然离开之后。在高大的神坛背后,才走出一名全身包裹在厚重花纹板甲中的骑士,对着约翰王嗡声道:“王上,骑士团敬遵您的号令。” “给我仔细盯着这些异类。”约翰王却是冷下脸来道:“虽然我借助了古老者的力量,与牠们达成了血脉契约;但是,不代表牠们获得了足够的献祭和血食之后,就不会试图对抗和反噬于我……” 于是当天夜里,暂停了攻势而正在就地巩固防线的自由军士兵,也突然发现自己的后方街道和下水道口,突然冒出了诸如尸鬼、骸犬等许多奇奇怪怪的异类;而主动疯狂袭击着一切所见闻的活物。 而在一些街区的市民家中,也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和呼救声;却是相继有人在家庭成员的众目睽睽之下,突然间呕吐不止的扑倒在地上,然后身体发生了急剧的变形,长出浓密鬃毛和尖牙利爪; 然后,神志不清的咬死咬伤身边的家人之后,又在某种无形的力量驱使之下,争相冲出街道去。因此仅仅是这一夜,就让塞纳全城再度陷入极大的混乱和动摇中;而这时内环区的反攻却悄然而至。 成群结队从几处王宫中开出来,身披连体板链甲,手持长刀大斧戟枪的军队,在某种低沉的号角声中,像是黑暗中的涌流一般穿过大街小巷;毫不留情的屠戮和宰杀着,一切所能够遇到的活物。 所过之处,大片大片街区的灯火和照明,正在迅速熄灭而陷入持续的黑暗。然而黑暗似乎对他们毫无任何影响,反而成为了他们的庇护和遮掩。只有偶然透过云层的月光,才隐约照见一些身影。 第五百五十一章 直驱 事实上,就在塞纳城区接二连三陷入黑暗与混乱的同时。外环/右岸区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圣心大教堂,站在位置最高塔楼顶端的江畋,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并同时接到数十处城区据点的求援。 “借助夜色掩护和异类制造的混乱,乘机发动黑暗中的反攻?”然而,他只是微微一笑道:“看来,这就是勃艮第人在最后关头,能拿出来的手段和底牌了;维尔夫纳,你对这个局面怎么看。” “王上明鉴,我认为既然敌人需要依靠异类来制造混乱,那说明对方可用于反攻的力量不会太多。”身为训练总监、后备兵团长维尔夫纳,连忙回答到:“很可能就只集中在几个重点方向上。” “我们只要集中足够的机动力量,沿着白天清空出来的街道,及时进行支援和反制;再传讯城内各处据点和阵垒,就地巩固防守;我相信士兵们的素质,光靠异类本身并不足以造成太大损失。” “这样,只要坚持到白天之后,我们就可以全面调整部署,用工程连队的爆破手段,摧毁那些异类出现的地下出口;再调集打击连队的炮兵轰击敌人集结地,最终实现对于内环区的彻底压制。” “你说的不错,既然如此,我就将军团本部待命的十五个连预备队,都交给你指挥和指派好了。”江畋听他这么一番叙述,顿时点点头道:“将由你来判断和决定,应该支援和加强那个方位。” “这……这个职责也太过重要了!多谢王上的信任,但我怕难以胜任您的要求。”听到这个结果的维尔夫纳,不由难以置信的看着江畋道:“能否请求您在现场,给予我更多的指导和训示……” “没有关系,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就算为此付出一些代价,也是没有关系的。”江畋却毫不犹豫的断然道:“此外,我还会下令剩余打击连队的炮兵,和城外待机的骑兵团都听你指挥。” “至于我嘛,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江畋看了一眼下方,正在奉命集结和整备武器成群士兵:“我将亲自率领虔诚连队、特攻连队和特勤连队,突击马杜伊桥的堡垒,直接攻进甘泉宫。” 伴随着城区内愈演愈烈、无所不在的喊杀声,持续了半个小时之后。作为突击序列的几只精锐/特殊连队,也已然是整装待发,江畋就从高耸的塔楼上一跃而下,飞入满是烟火和血腥味的夜风。 而后,像是作为出阵的送行和奏鸣一般;在预设的打击连队阵垒中,接二连三升起了一道道带着光焰的尾迹;随即又在空中闪烁开来,而变成了一个个当空持续燃烧着,缓缓下落的简易照明弹。 也照亮了下方外围街道的建筑中,那些探头探脑的奇形怪状身影,或是正在民家中肆虐和横行的成群异类;将它们惊吓和刺激的不由本能缩回黑暗当中,或是躲在建筑阴影中对着光源嘶叫不已。 然后策马紧随而至的特攻连队传承骑士们,手持长柄的斧枪锤棍,端持着手炮和转管铳、喷火筒,像是一场炽烈的钢铁与火焰风暴一般,转眼一照面就将其屠戮和涤荡一空,只留一地残肢焦骸。 但此刻最为显眼和醒目的,则是仿若是一条钢铁长龙一般,翱翔在月暗星稀、阴霭浓重夜空当中,由无数密密麻麻利刃所环绕旋转的硕大阴影;在这条利刃构成的钢铁长龙前端,只有一个身影。 虽然看起来的极其微小和渺茫,但是在巨大钢铁长龙交织反射光芒中,又是格外的醒目异常。以至于,全城每一个可以看到这个身影的角落,都不由响起了自由军士兵此起彼伏的震天欢呼声声。 这些声嚣是如此响彻一时,甚至都仿佛震碎了漫天积郁的阴云一般,而让天空再度漏下了几缕皎洁月光。然而这条钢铁巨龙就像是凌空席卷而过的利刃风暴;一路吸附裹卷起街道地面上的事物。 无论建筑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是期间上蹿下跳、肆意横行的各色异类;瞬间都被卷入了盘旋交错的利刃当中;燃烧的建筑碎块顿时熄灭,而那些异类更是如微贱蝼蚁,短促哀鸣着被瞬间搅碎。 转眼之间,钢铁长龙/利刃风暴所过之处的街道,就明显被持续的削刮变矮了一层。而各种的异类所化作漫天飞扬的血雾和碎渣;厚厚挥洒了一路地表墙面。成为后续人马持续跟进的现成路标。 最终,这条钢铁长龙一头栽落在,通往甘泉宫的最后一处屏障和防线,足足有十数米宽的马杜伊桥头。刹那间持续溅射而至的漫天利刃,如暴风骤雨一般扫荡和洗涤了,涌过桥面的上千名甲兵。 持续了十几个呼吸之后,当救赎骑士团团长杜瓦尔,亲自带领着特攻连队赶到桥头时;已经见不到多少可以站立的敌人了。成群成片身穿黑色甲胄的敌人,被残断的枪尖剑刃密集的钉穿在地面。 虽然,其中大多数人似乎还未彻底死去;而仿若不知道疼痛一般的,在贯穿身体的兵刃上努力挣扎蠕动着,不断地喷溅出大片的黑血,撕裂挤落下一团团器脏,想要从这片利刃丛林中挣脱出来; 然后,就被一拥而上的传承骑士们,用大剑战斧斩下头颅,破开甲胄捣烂了脊椎和心脏;顿时就失去了最后的活性彻底死透了。紧接而来的特勤连队,又对这些堆积起来尸骸浇油点火烧成一片。 这时候,位于桥头对面用石块和火山灰修筑的城堡,也再度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瞬间迸溅起大片的火光和烟云,还有漫天飞舞的人体残肢和大炮的碎片,四分五裂化作了一片熊熊燃烧的废墟。 而甘泉宫内的某些存在,也似乎被这场巨大的动静所惊醒。在月色下呼啸着飞舞出一片吱吱乱叫的黑影;赫然是一只只巨大蝠兽,犹如铺天盖地阴云一般,向着冲过桥面的传承骑士们扑击而来。 这时,虔诚连队中的武装修士和特勤连队的猎人们,当先用涂抹了特殊药剂的连射弩箭,还有混合水银化合物的爆裂弹丸,当先迎击了这些飞行的异类;然后几名重装骑士更迎面喷出大片火焰。 刹那间就烧灼着这些异类吱吱惨叫着,如雨秋风捎过的落叶一般跌落如雨;而剩下的蝠兽则在火焰和放射的追杀下,本能开始四散躲闪和漫天乱窜起来。但突然有十几只燃烧的异类却冲出火焰。 转眼就将这些手持喷火筒的骑士,迎头扑倒在地上;又当场压扁了油压容器,而泄露溅射烧成一片。却是混杂在这些蝠兽中,个体型更加硕大的石精/雕形怪,它们被塑造成龙人或是兽鬼的形象。 在短时间内根本就不畏惧火焰灼烧,或是来自弩箭和火枪的攻击;甚至连被抵近的手炮,轰击在头部和身上,也只是剥裂下一些残渣碎屑,暂时顿了顿又重新活跃起来;因此很快就造成更多伤亡。 但是,随即有几名聚在一起的武装修士,大声祈祷着拿出一只花纹古朴的半截十字架;转眼就凭空透出一道光芒,照射在了其中一只石精的翅膀上,刹那间被照射到的部位就变成灰白色蔓延全身。 而另外几名手持钉锤身穿镶嵌甲的修士,则是相互掩护着将一支水囊里的水,倒进一只木杯然后奋力泼出;被撒到的石精身上顿时就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侵蚀一般,顿时就变得明显酥化脆裂了。 而原本被沉重的大刀阔斧斩击下,也只能留下一点白痕的黑曜色外表;被沾上木杯液体的刀剑棍锤,轻而易举的劈开、敲碎,凿击剥落下来一片又一片碎片,直到全身残缺不全的再也无法动弹。 还有人拿出一本钢铁封装带着锁链的厚重经书,在短暂的祈祷之后,猛然投掷出去如流星锤一般的砸在一只石精身上,而在它身上骤然爆发出暗蓝色的电光,顿时就浑身冒烟滚滚的不再动做了。 转眼之间,这十几只被混杂在蝠兽当中偷袭的石精,就已然被当场压制下去,又迅速化作了一地四分五裂的碎片和残块。最后剩下的几只在某种意念的驱使下,想要转身退走却被撞进桥下河水。 但与此同时,依旧还有一部分蝠兽,却在某种无形的命令驱使下努力盘旋而上,冲向了高高站在月光的那个身影。然后,就毫不意外四分五裂的当空化作了挥洒血雨碎块;这也让江畋下定决心。 既然一直隐藏在黑暗中的对方,始终不肯现身,而只是用这些异类来阻挡和拖延时间;那他也没有必要再留手了。随着江畋再度轻轻一挥手,虚空中再度出现了一颗闪亮流星(特制桶装炸弹)。 下一刻,在甘泉宫华丽的正门位置,轰然升起了一道炽亮而明艳的火云,几乎照亮了大半座的内环区和塞纳河洲上的古堡;紧接而至的巨大轰鸣和扩散开来的冲击波,掀起漫天尘埃淹没了外围。 这场巨大的动静,甚至都压过了此时此刻塞纳城内,正在激战和乱斗的各种声嚣;而导致绝大多数人出现了片刻的停顿和失神;而距离更近的特攻、特勤和虔诚连队,更是被当场吹倒掀翻一片。 然而江畋也不由一愣,这个威力也实在出乎意料,比自己炸掉桥头堡垒内,预设炮兵阵地的动静,还要大上好几倍才是。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显然自己无意间引爆了敌方在正门处设置的陷阱。 第五百五十二章 暂定 当白天再度降临在塞纳城内,响彻整个夜晚的绝大多数声嚣,也随之逐渐的消退和沉寂下来;只剩下局部城区还在零星战斗的厮杀声,以及异类被击杀的哀嚎、惨叫声,偶然间杂着隆隆轰鸣声。 那是自由军的炮兵和工程兵,正在围攻轰击某处负隅顽抗的据点,或是爆破被复数异类所盘踞的建筑;天空中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仿佛是在有气无力的涤荡,这一夜所带来的血腥和污秽。 而对于塞纳城内饱受惊吓的绝大多数市民而言,这令人煎熬而漫长到绝望的夜晚,终于结束了。随着那些破门而入的异类或是发生畸变的家人;在天光下逃走和躲藏起来;他们终于可以走出来。 抱着家人残缺不全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或是疯疯癫癫的冲到街道上,接受天光和雨水的沐浴,大声哭喊咒骂着;而当甘泉宫内位置最高的塔楼,也升起了笑面金阳的军旗和黑色郁金香的王旗。 塞纳城内也由远而近,相继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呼雀跃的声浪;而在这种声浪的回荡之下,城内另外几座正在受到围攻而依旧有人负隅顽抗不休的宫殿建筑,也顿时士气土崩瓦解而相继易手。 随着自由军的军旗和新王朝的王旗,相继在甘泉宫上方升起;原本笼罩在塞纳城上方淅淅沥沥的小雨,也慢慢停歇了下来。厚重阴郁的灰白云层也裂开了一个缺口,透出一道道璀璨的金色光柱。 集中洒落在了甘泉宫白色尖顶的塔楼上,也将刚刚升起不久的两面旗帜;染成了金灿灿的辉煌颜色;就像是在用上天的意志,为塞纳城的新主人祝圣和加冕一般,充满神圣而崇高的意味和氛围。 然而在规模最大,建筑最为宏伟的甘泉宫内,小半部分区域都化作废墟。昔日精美而华丽的殿宇、游苑、回廊和花圃倾倒坍塌一地,或被无所不在的尸体和溅射的污血,沾染成惨烈森森的颜色。 而在这些残垣断壁之间,犹自可见那些非人的存在:从皮毛浓密的狼首,到浑身鳞片光滑的蜥形人,再到双足肉翅的蝠兽;没有皮肤肌肉裸露的尸鬼和巨型犬兽,乃至数量不菲善用武器的血妖。 因此,成群结队士兵中夹杂着的若干武装修士,正手持各种来自教会的奇物和圣器,轮番的检查和搜索这些废墟;确保这些异类彻底死透而不是苟延残喘的假死蛰伏。这也是来自兰斯城的收获。 在存放古代记录文档的地下密室里,同样收藏了许多历代收缴而来的奇物和圣器;只是绝大多数都是去了效力,而被世俗教会高层给彻底遗忘了。然而,这一次又随着天球之变而逐渐有所恢复。 所以,就轻而易举被江畋的视野面板,偶然所感应和发现,并且挖掘出来重见天日。而这些东西大都是针对异类特效,所以也不虞有失控的风险。因此成为虔诚连队和特勤连队专用的特殊装备。 而江畋就端坐在觐见大殿上方的露台围栏外,看着下面鱼贯而入的军士,将一具具奇形怪状的尸体,给依次拖曳或是搬运出来。其中除了部分的异类之外,还有一些已无法拼合起来的尸块残骸。 从残破的衣裙饰物上看,这些似乎是在此寻求庇护的官员和廷臣们;也是某种意义上勃艮第王朝最后一批死忠和拥护者。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居然就沦为了甘泉宫内隐藏这些异类口粮。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发现那位“无畏者”约翰王,及其勃艮第王室成员;就像是被攻破了正门之后,在这座占地广大的宫殿区内,彻底消失了一般。因此,对于宫殿废墟的搜索还在持续进行着。 毕竟,塞纳城是一座常年汇聚了数十万人口的大都会;也是西大陆诸国首都,与罗马、君士坦丁和马德里;并称一时的巨型城市。因此哪怕是一个内环区,以现有的兵力进行搜索也要颇费时日。 而在此期间,来自救赎骑士团杜瓦尔,虔诚连队的拉察主祭,特勤连队的大导师/老猎人埃阿斯的麾下;在城区内陆续产生的发现和战果,也在不断的汇聚到了江畋的面前;又变成一道道指令。 比如,在另一座王室行宫——忘忧宫的后花园内,已经没有任何的活人,而变成一座血肉拼凑而成的兽穴;正在从累累尸骨中不断的催生、孕育出各种尸鬼和犬兽来。因此只能赋予烈焰的净化。 而在遍布着大大小小十多座专属教堂,及历代王朝陵园/墓区,王室成员举行重大宗教仪式和祭典的艾玛杜宫内;则是变成了各种骸怪和行尸、枯骨横行肆虐的人间地狱,神职人员都成了祭品。 又比如,城市当中最为美丽的皇家花园——瑰丽园;居然被其中垂死挣扎的敌军,变成了一个遍布陷阱和奇异蛇虫的死亡之地。只可惜,这些传统的手段,都阻挡不了大炮的轰击和烈火的灼烧。 相比之下,城区内那些市民和贫民家中,突然纷纷冒出来的各种畸变人,就根本不值得了一提了。这些怪形怪状的存在除了吓人之外,受限于自身的基础,在力量和速度、反应上并未强化多少。 再加上只剩野兽一般的本能。因此一个训练有素的士兵,就可以赤手空拳的打倒之。经过了最初的惊吓和短暂混乱之后,大多数士兵依靠阵垒和工事,就轻松压制和驱散了这些突然畸变的市民。 反而是那些从地下冒出来的异类;因为其诡异多变的能力和奇奇怪怪的攻击手段,令人防不胜防的应对不及。再加上黑暗中来袭的那些敌军,刚开始接战就顾此失彼的,被冲垮十几个街头据点。 而初步的战果和伤亡也汇总出来;在这一夜来自敌方的突袭和反攻,至少也造成了城内自由军各处阵垒,不同程度的损失。其中至少有五个连队,因为发生溃散或是就此被打乱建制而伤亡惨重。 至少四个团级的建制,失去继续进攻能力。只能就地休整和转为守备部队,等待后续的补充和恢复。前后叠加和累计起来,最终造成了自由军将近三千多士兵的伤亡;还有大批器械物资的损毁。 甚至比之前进攻塞纳城区过程中,付出的伤亡加起来更高。尽管如此,抛除那些在天亮前仓促逃入地下网道的残敌,经过这一夜的鏖战,自由军也超乎预期实现初步目标,占领阳光下的塞纳城。 随后,江畋看间远处在士兵的押送下,走过来的一个身影。不由在嘴角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顿时就一跃而下落到对方身前,热络的招呼道:“好久不见了,拉法罗学长。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天主在上,惟愿吾王武功昌盛,权威与美德,万世永载。”一声华丽体面打扮的拉法罗却是一个箭步上前,恭恭敬敬并手在胸,半跪躬身行礼道:“下臣与豺狼为伍,夙夜期盼总算得以……” “学长,其实私底下没必要这么生分。”江畋却是哈哈一笑,将他拉了起来:“我正打算委任你为塞纳城的代理市长,兼任首都大区管制委员会的委员,然后把警备署和市政厅重新搭建起来。” “感谢陛下的信任与重用,下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望。”然而拉法罗闻言一喜,却欲言又止的面露难色道:“只是,我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就是可否赦免一些曾经出力协助过我的人士。” “这是小事情,随后你把具体名单和理由报上来,让我看一看好了。”江畋不以为意的摆摆手道:“不过,旧有市政厅和警备署里的中高层人员,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和理由,一个都不准留下。” “至于,警备署下层的巡查长、警备官、警备员,或是市政厅各个分署的科室主任,由伱自行决定哪些继续留用,哪些可以提拔和辍升,那些需要被裁汰遣散掉,那些还需要接受审查和清算。” “当然了,如果是拥有特殊的专长和技艺,或是职业经验极其丰富,短时间内不可或缺的存在,你也可以酌情免除一些不重要的罪责;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座城市的运作尽早恢复过来。” “谨遵您的指示。”拉法罗闻言却是如释重负的大大松了一口气。显然这种关键位置和重要职责,来自上位者的指示越明确,他就越好做事了:“这样,我也终于可以解脱,回归本来身份了。” “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然而江畋却是对他微微一笑道:“学长这些年,在王都培植了不少人脉和关系网吧?我觉得也没有就此废弃掉;完全可以已以僭越王朝的典礼官身份,进行投效。” “这样,也可以对于你的新婚妻子,以及曾经聚附在你身后的那些人,都有一个相对体面的交代。也方便你借机求请,保全下一些人家;也许,在不远的将来,还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呢?” “我明白了!”拉法罗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这位深谋远略的王者,想利用他的掩护身份,继续钓出城内潜藏起来旧贵族势力。随即就夸张作势道:“还请伟大骑士王,接受僭朝罪臣的投效吧!” 与此同时,布置在城市外围的游骑警哨,也策马狂奔着带回来了,关于南方有大队敌军正在逼近的消息。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三章 无望 然而这一切,对于率领军队一路竭尽全力赶回来的,首都卫戍代理军团长波利斯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噩耗了。因为,就在他用三节伸缩式望远镜的眺望中,所能看到尽是海蓝底色的笑面金阳旗。 无论是最外围下城区的「包税人」城墙,还是后方外环区若隐若现的奥尔良(公爵)城墙,或是内环区偶尔高耸林立的老(罗马)城墙;还有二十三孔桥塔楼和至高圣母堂、尊圣塔,都无一例外。 这么一个结果,也让波利斯,浑身发冷手脚颤抖起来,差点就一头从马背栽落。他用尽了各种驱策的手段,才集中所有的骑乘和代步工具,又丢下行动迟缓的部队迷惑敌人,只为日夜兼程赶回来。 要知道,作为首都卫戍军团下辖的数个兵团,几乎大部分的军官和士官团的成员,家卷亲属都留在了塞纳城内;充当了某种意义上的变相人质。因此一旦王都失守的消息传开,那将是可怕的后果。 所以,最终波利斯还是将情绪激动之下,涌到喉头的一股血腥味,给重新吞咽了下去;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而对着左右慨然道:「我都看见了,城内还在战斗,王上正等待着我们的支援。」 「愿以天主为见证,诸位同仁随我奋力杀敌,解救圣上于危难困厄。」然后,他又策马扬鞭的大声鼓舞道:「哪怕是伯爵、侯爵和大臣的名位,开创家族传世的采邑,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了……」 到了这一刻,他也只能自欺欺人的坚信,城内那几座拥有坚固城墙和堡垒的王宫,至今还没有陷落。这样,他至少可以籍此继续凝聚这些军队,解救出其中一位王室成员,退往北方行省再图后事。 然而,就在波利斯当场调整部署,准备一边正面羊攻和吸引注意力,一边派出一支精锐部队乘机迂回绕道城市北面;然后伺机突入右岸区中,看看能不能靠近王宫,制造出接应和汇合机会的同时。 塞纳城内却是同样做出了反应,沿着环状城区分布的大道上,旗鼓喧天、浩浩荡荡开出了一只军队,主动向着波利斯所在的南郊推进过来;竟是城内的自由军已托大和自信到,要主动出城迎击了。 但是抢先开始发威的,却是部属在敌军后方城墙上的大炮;这些因为太过沉重和体型巨大,而没有编进城区作战的十磅、十四磅长管野炮,还有三十二磅的攻城炮/臼炮,争先放射出大团烟云火光。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后,一道道带着澹澹弧形轨迹的灼热球弹,就轰击在卫戍军团附近的地面上;乃至正在改变行军纵列,展开迎击队形的弓兵和弩手中。刹那炸裂、间溅射开大片泥土和人体碎块。 在一片人仰马翻的嘶声嚎叫当中,卫戍军团作为先发压制的几个射手连队,已然变得残缺不全而在躲闪逃避中队形散乱开来。这时候,迎面大踏步迅速逼近的敌军阵列,也紧接无暇的发动了攻击。 …. 随着这些身穿片胸甲,头戴圆詹盔的火枪手;成排斜向举起装填好的长铳,与举旗校准的军士大致达成一线后,又随着骤然停歇的鼓点声,争相迸射出雨点般灼热铅丸,遥遥跨射在对面的敌阵中。 就像是短暂的延迟和停滞之后,对面的卫戍军团阵线中,就接二连三的炸开一蓬蓬的血雾,还有被打断的肢体、迸裂的器脏,激溅的脑浆;随着割稻一般争相倒下的尸体,而出现犬牙交错的缺口。 转眼之间王朝军的好几个连队,连队形都没有能够展开,就已经被迎面的炮击和排射交加,给彻底的打散或是击溃当场。而这时候,一群手持弧面大盾和短矛的半甲士兵,也终于从两侧顶了上来。 这就是首都大区卫戍军团中,为数不多的中坚和骨干部队;来自历代西帝国流亡者,择选精壮所组建的坚盾团。随着他们迅速填补了战线 ,也暂时遏制了前沿战线,射手连队扩散开来的溃散之势。 厚实的大盾不但为他们挡下了,来自百米之外火铳攒射的大多数铅子如雨;也掩护着这些残存下的射手连队,在督战军官的鞭策和叱骂下,重新聚拢成一道道不规整的横阵,又迫不及待对射回去。 但是,这时候远方城墙上的第二轮,第三轮炮击,又紧接而至;这一次至少有二三十枚炮弹,尽数落在了被填补起来的前沿阵列中;相继擦过地面又飞舞乱跳的铁球,毫无阻碍的轰碎大盾和士兵。 又趋势不减多少的撕碎、贯穿、砸翻了多名士兵,转眼就在密集阵列的人群中,开出了一道道血肉横飞的曲折通道来。就在余下大盾兵,前赴后继试图重新填补上缺口的同时,对面攻击紧接而至。 那是一道道升腾而起的黑尔火箭,如同碗口粗一人高的硕大火箭,拖着曲折盘旋的烟迹滚滚;以一种看似缓慢却又让人格外煎熬的速度,带着瘆人的尖锐呼啸,接二连三击坠在大盾兵阵列的后方。 接连响起的爆炸轰鸣和火焰溅射燃烧的滋滋声,几乎散布式波及了大盾兵后方,整装待发的十几个满编连队;气浪滚滚的将他们掀翻、吹飞驱散开来,或是被四溅火焰灼烧着惊慌失措的乱跑起来。 而这时候,对面那些自由军火枪手,所组成深蓝与银白色调的阵线,也在小跑冲刺的鼓点节拍中,紧接无暇的冲到了十多米的距离内;然后随着一阵齐刷刷的突然停顿,抵近放射的密集铅丸迸出。 这一次,大盾兵们赖以为防护手段的弧面盾,就再也没有办法抵挡了;顿时就被当面碎屑四溅打的节节后退,或又是浑身僵直飙血着颓然倒地。然而内侧暴露的大盾兵,却毫不犹豫争相投矛而出。 如同凭空交叉乱长的树杈一般,也顿时贯穿了一些冲击过勐,站位过于靠近的自由军火枪兵。然而,紧接着从这些蓝衣火枪兵的背后,就突然飞出一片冒火花的球体;轰然作响的炸裂在盾兵丛中。 …. 而这一次,这些一直表现坚韧不拔,死战不退的大盾兵们;也终于忍受不住兜头轰炸的威力,当场失去指挥和次序而乱哄哄,转眼之间就被淹没在了蓝衣火枪兵阵列,所挺举起来的刺刀如林当中。 因此,在迎面开战的几个小时之后,波利斯率领的王朝军/首都卫戍军团,就在正面战线上被攻破,并且出现了一个长达数百米宽的深凹陷部。这种急转直下的不利局面,却出乎波利斯意料和判断。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了威慑南线那些敌人的需要,再加上为了提高行军速度的考虑,没有带上他使用颇为顺手的那些炮兵。不然,就算射程和威力不如敌方的重炮,也可以遏制和打乱敌军的攻势。 因此他哪怕再不甘心,只能当机立断的下令:「吹号,让上下诺曼的几支民团马队,和皮卡第的勇士团、乡绅骑兵,分别自左右两翼出击,进行迂回牵制和支援,并伺机侧面突击敌军的后队。」 「传令,大加斯科涅人团和比利牛斯边疆义勇团,以散队阵型进入中线战场,准备迎接来自远程火器的冲击;尹芙琳团、埃松团、德瓦兹团,马恩堡团,绕过中线战场,追随骑兵从两翼出击……」 这一刻,他反而是放下了之前的患得患失,将自己麾下除了警卫队之外,仅有几支勘战、能战和善战的部队,都迅速分派出去了。毕竟一旦救援王都失败,他再留着这些部队,也根本无济于事了。 反而是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投入最大的力量,或许还有那么一现转机。就像是他早年曾经活跃在塞纳城内,各处公开和地下赌场当中,以各种身份赚取学资和生活费一般,义无反顾的掷下了筛子。 然后,就由天主来决定他最后的命运了。只是,这一次就不仅仅是 偶然失手,被赌场打手威胁和恐吓,打的浑身是血丢出去的结果了。还有自己生命与前程,以及距离最终振兴家业仅剩最后一步。 这一刻,他突然就想起了老情人约瑟芙;那时候她还是博阿尔内夫人,自己一身是血的被丢在街道上,重新爬起来后差点撞在了她的马车上;也由此结下了后来一系列纠缠不断的孽缘和是非纷扰。 然后,波利斯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那些宫廷女卷的邀请下,显得香艳异常而又瑰丽奇异如梦幻的遭遇。然而,在波利斯身边突然响起了的惊呼声,也将他从短暂的遐思中拉回带现实的职责来。 「左翼,我们的左翼被不明的敌人突破了……」作为波利斯的部下之一,小贵族出身的军团掌旗官鲁尹.德赛,对着他急促的低声喊道:「根据旗语,出击的诺曼底民团马队,遭遇敌军骑兵突袭。」 【鉴于大环境如此,…. 然而,还没有等波利斯做出决断,他就看见出现在左翼刚刚展开的战线中,一片人仰马翻中正在扩散的混乱。正准备出击的德瓦兹团和马恩堡团的衔接薄弱处,已被一支全身披挂的重装骑士杀穿。 这些人马具甲的重装骑士,虽然看上去只有数百名而已;但在德瓦兹团和马恩堡团之间左冲右突,就像是一把切入黄油中的烧红利刃;几乎没能够阻挡和抵抗片刻,就被轻易撞飞、踹翻和践踏下。 除了传统的骑矛和斩剑之外,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太过繁复的武器,在穿刺挑飞了数名步兵之后,连人带马本身的厚重甲胃,就像是一个横冲直撞的重锤;轻松依然的捣碎碾烂所过之处的抵抗群体。 而后如同一波又一波浪潮,奔涌而来的轻甲扈从/半甲骑兵。手持长棍、钉锤和军刀,倒钩短矛,就像是东方游牧汗国的草原战士一般,三五成群的游曳追逐着,冲散落单的小群敌人将其绞杀殆尽。 那些重装骑士身上的甲胃是如此坚实,以至于波利斯在望远镜里,可以看见他们在马上轻易撞断、摧折了一杆又一杆的长矛和戟枪,就算被一些碎片嵌入其中,也毫不犹豫的拔出来依旧作战无碍。 甚至,在某些骑士身上还似乎笼罩着,若隐若现的无形气场;而让那些远程放射的流失和来自马下的偷袭,轻易的弹开滑落……因此,他完全可以想象之前已经出击,那些民团马队的最终下场了。 猫疲 第五百五十四章 突破 而站在城楼上俯瞰着了整个战场的江畋,却是心中平淡无波而略有感慨。因为自由军所占据的这种上风和优势,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是原始半工业化的新式军备,对阵古典军队巅峰战术的结果。 之所以还是半工业化,是因为作为大规模工业生产动力来源的蒸汽机,至今还没有能够形成稳定的批量产能;而依旧需要用水力传动的硕大机械,搭配部分熟练技工和大量普通工人的劳动密集型产业。 不过,这种劳动密集型产业也有一个最为直接的好处;一方面可以大量吸收从农村散溢出来的剩余人口,或是因为灾荒和异变从偏远地区,逃亡到城市乡镇中寻求活路的青壮年,而成为变相的减压阀。 另一方面,就是工业生产所必须的集体劳作和协同配合,决定了他们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和适应,就可以充当最直接的补充兵员;这一点可比直接从乡村招募的农民,或是乡绅子弟可要省事得多。 再加上自由军推广的大规模初级工业生产,所提供批量化的火器装甲等精良装备;在具体的训练周期和武装成本上,已在实际的性价比上,远远优于那些封建模式和古典军事主义下的传统冷兵器军队。 至少,在源源不断提供的后续兵员基础,后勤物资补充效率和装备产能,等等用以支撑战争的多方面综合因素上,自由军已经积累了足够的优势,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战线的拉锯,还会继续扩大差距。 此外,还有各种初级军事学校和速成教育,所批量培养出来的士官和军官,在军队组织和成才效率上;也远远胜过那些始终抱着古老传统,依靠大小贵族封地和骑士采邑,世代提供军队和将领的模式。 当然,传承骑士和其他一些特殊单位例外;因为这个世界是存在一定程度,潜藏的超凡力量和异常生物。所以这些依靠血脉传承的能力和特殊手段,在个体对抗和小范围战斗中,还是具有压倒性优势。 所以,当一队全副武装到牙齿的骑士,开始在战场上全力以赴的开始冲杀之后;往往能够进行拦截和阻止,并有效对抗他们的,也就是同样身为骑士的存在。就像是那些王国流传的古代歌谣唱诵一般。 当装备和扈从齐全的骑士们,开始全力投入战斗中之后,就像飞速奔滚碾压而过的战斗机器,足以让战场大多数兵种都沦为配角。而普通的士兵想要对抗他们,就要有付出巨大代价和牺牲的心理准备。 就像是当年在阿维尼翁城外的那场战斗一般。如果没有足够的超凡手段和力量作为底气,面对杜瓦尔为首的骑士团,只怕士气正盛的自由军,也不免要吃上一个大亏的,而不是费尽手段将其变成俘虏。 而对于一马当先驰骋冲击在敌丛之中,冲垮了一波又一波阵列的罗德里高而言;则是他历经了长时间的逃亡和追杀之后,最为尽兴和酣畅淋漓的一场战斗了。最好的药物和油膏调养,量身定制的甲兵。 已经让他再度回到当年,身为金羊毛骑士团第一子团次席大骑士的巅峰状态;甚至罗德里高还感觉道,在这次漫长逃亡的竭尽潜力之后,因为曾经的心态和身体创伤,禁锢已久的瓶颈也随之有所突破。 不但最初随着祖先的血脉激活而一起觉醒,被授予荣耀骑士资格的特殊能力,可以短暂阻挡箭矢“英勇之盾”,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甚至还二度觉醒另外一种血脉之力,小范围恢复坐骑和战友的体力。 而按照救赎骑士团中的那些成员,各种信誓旦旦的说法;这就是追随那位大人身边的无形赐福之一。因此,连带他们身体综合素质的成长,都出现明显的加速;乃至个别人因此觉醒血脉中的特殊能力。 而他们家族新一批经过成年礼的成员当中,更是诞生了更多血脉觉醒的概率。然而相对天球之变后,世间开始层出不穷的异类,这就显得十分微妙了;因此,北方那些骑士家族的立场,就可想而知了。 事实上,骑士的血脉衰微和传承断绝,一直是西大陆列国之间,类似出身背景家族们的最大困扰。曾经拥有荣光和体面,当然不想这么快退出历史舞台。但随着力量的衰退,面对普通人优势已不明显。 再加上王国社会经济的发展,传统的骑士采邑/庄园体制;已经越发难以供养和维持,一个传承骑士家族的稳定延续。乃至因为经营不善破产,只能变卖祖产抵债,投身中高层贵族麾下充当食客、附庸。 甚至被满身同臭味的包税人和其他暴发户所驱使,成为这些食利阶层的保镖和私人武装头目,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尤其是相对风气还算保守复古的骑士之乡,北方传承骑士的境况无疑更加困难。 乃至在纸醉金迷、繁华冠绝王国的首都大区。不要说那些大量破产和衰微的采邑骑士;能够获得一名历史悠久传承骑士家族成员作为扈从,就是富有阶层中排场和体面的一部分。就算王室也无力禁止。 因此,相对于在位统治方式和执政基础,基本毫无变化甚至有所大步倒退的勃艮第王朝;这些北地传承骑士的家族,也一度抱有很大的期望,认为这是古老美德与传统的再次回归;但很快就大失所望。 因为,约翰王统治国家所重用和依靠的,依旧是那些在王国政权更迭中,搅弄风雨而始终置身幕后的银行家和大商会、商团;而军队也依旧以大大小小的地方贵族为根基。虽有一些传承骑士得到赏识。 但无论是变卖前王室的直辖领地和产业,还是加大分封各地贵族的采邑,制造各种名目的进项过程当中;基本都与这些传承骑士,乃至采邑骑士毫无关系。因为他们根本就承担不起相应的花销和费用。 可以说,他们也再一次被时代大势所抛弃;这时候,一些因为加入了自由派的政治活动,或是支持共和派政府而受到通缉和追捕,不得不逃亡南方的年轻骑士们,也给这些古老的家庭带来了新的选择。 抛开腐朽不堪的王室和大多数贵族阶层,加入南方崛起的骑士王所建立全新自由军政权,并以自己的报效和奉献,从中获得稳定的年金收入和体面的职位、前程。至少,也不会比现在境况更加糟糕了。 所以,在这次追随出战的骑士队伍当中,不乏一些已经白发苍苍或是满脸瘢痕,已经上了年纪的北地骑士。他们的出现倒不是受到强迫,而是在家族成员凋零和青黄不接下,为子孙后代争取一份前程。 对他们来说,能够竭尽全力的战死在,这场决定王国命运的最后一战当中,无疑是最大的荣誉和体面。而他们尚未长成的子孙辈,就可以在成年礼后,获得新政府提供的血脉觉醒仪式和免费药剂供应。 这无疑是那些传统骑士们的悲歌,但也是新时代年轻骑士们重新崛起的契机。相比之下,罗德里高突然间有些担心起圣王国来了;大多数骑士团实在太过固守传统,长期沉湎昔日骑士道的辉煌与荣光。 因此,就算其中有一些期待革新的声音,或是在想法不同的新生代;也会很快被打压、抑制和扼杀掉。而罗德里高也似有所觉,自己似乎被当做圣王国内,那些热血激进、渴望改变的年轻少壮派旗帜。 所以才遭遇了后来一系列的****,被罗织构陷了诸多的罪名。然而电光火石的遐思,并不影响他挥动斧枪如暴风骤雨,扫击中错身而过的敌方骑士,将筝面盾和手臂一起敲得粉碎,仰头侧翻一边。 尤有余力挺起架在鞍上的大剑,呼啸滑过另一侧挺刺的旗枪;紧接无暇的将另一名紧随的敌方骑士扈从,肩膀到胸甲破开一道裂口,迸血仰面而倒。同时夹着腋下的旗枪长杆,拍击在另一名扈从脸上。 转眼之间就冲垮瓦解了一小队的敌方骑士。而以他为突破的矛头,更多挺起的旗枪和挥举的战剑,军刀,如同潮水一般的奔涌而至,将一切阻挡在前方的事物和人,给彻底践踏如泥和粉碎在马蹄之下; 哪怕是成群结队出阵迎击的敌方骑士,也似乎不能阻挡他们片刻;就在交会的瞬间,成双成对相互沉闷撞击着,带着插入彼此身体的武器碎片,连片纠缠着掀翻、滚落马下;然后就被更多骑兵所淹没。 然而在战线的另一端,奉命改变方向支援右翼的大加斯科涅团,也遇到了意外的状况;大多数人再度听到了对面阵线中,所响起熟悉腔调的叫骂声和家乡俚语。不由严阵以待的动作,都变得迟缓下来。 “达达尼安大猎狗?”“泰莫尔的精细鬼?”“小气的孔东人?”“欧什市的贪心汉?”“亚文领的泥腿子?”“塔布市的体面人……” (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 重逢 当首都卫戍军团长波利斯,在隐约的天光中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呼吸困难而口鼻滞涩,肺腑中尽是火烧火燎的感觉;浑身却是发自骨子里的酸胀麻痹不已,眼皮则是沉重黏糊的根本挣不开。 直到有人在波利斯口中喂了一些液体之后,那种滋润的感觉才让他极尽枯竭的身体,逐渐的活跃了起来;随后睁开眼睛的波利斯,就看见了自己军团卫队副连长康布罗纳,正在费力端着一只头盔。 在见到包扎着头部对方的刹那间,最后战败的情形也顿时涌现在波利斯脑海中。那是从奉命与敌接战的大加斯科尼亚团开始的;在一片家乡土话的叫骂声中,他们居然和刀枪相向的敌人混在一起。 然后,这些被波利斯赋予极大期望的家乡子弟兵,就掉转过头来扑向猝不及防的友军,转眼就冲散了负责接应的比利牛斯边疆义勇团;又裹挟着冲向左翼,开启了首都卫戍军团的全面崩溃之时…… 最后只有军团卫队连,拼死护送着波利斯勉强冲出了重围,又在敌军轻骑兵的持续追击之下几乎损失殆尽。因此,波利斯最后一刻的记忆,就是自己换乘的坐骑脱力,而从马背上被甩下来的瞬间。 但无可否认的现实是,自己已经彻底战败了;不但葬送了首都卫戍军团最为精华的部队,也断送了勃艮第王朝的最后希望。辜负了阿拉米斯大导师的培养和期许,也辜负了约翰王陛下的委以重任。 虽然在南线的杜尔丹等堡垒,还有一些地方部队和第九兵团的老弱伤兵。却已然无可抵挡,来自南北两线的敌军合围、夹攻之势了。更别说,就连来自老家的加斯科涅子弟兵,都临阵背弃了他。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这些被他赋予重望和信任的乡党部队,就已然被敌方阵营的同乡给渗透了。此时的波利斯,就像是历史传说中那些穷途末路的悲情人物,只等着最终迎来落幕的那一刻。 最终,波利斯恢复了一些精神和气力之后,还是努力撑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身处在一座古代引水渠下的废墟当中。而二三十名散落在各处,或靠或坐的卫队士兵,就是所有能看到的部下。 波利斯想要张嘴给他们一些鼓舞和激励;然而,干渴的喉咙只能挤出一些嘶哑的呓语,反而让他从口鼻出呕出一些干枯的血块;然后他才感觉到明显的咸腥味,原来康布罗纳给他喝的居然是马血。 但无论如何这个小小的插曲,也让波利斯从充斥着身心的颓丧中,稍稍的振奋和振作起来一些。至少哪怕他到了这穷途末路的一刻,依旧有这些不离不弃的不下追随,起码他的努力并非毫无意义。 接下来,他就要考虑如何带领着这些部下,重新寻找一个出路和前景。比如抛弃这身过于显眼的军装,化妆成首都大区内常见的流亡人群,伺机重新回到塞纳城附近,然后想办法联系上大导师。 至少波利斯坚信一件事情,相对那位难免以身殉国的约翰王陛下;这位身份古老而来历神秘,曾在幕后参与和操纵多起王国大事的大导师,是绝对不会轻易因此失去性命,或是发生其他意外状况。 这样,他也许还可以设法逃往王国北方边疆,在那些王国附庸的大小尼德兰诸侯中,以雇佣兵的名义和这些部下为基础,寻找机会重新拉起一支队伍来。然而紧接着,他的表情又再度黯淡下去。 因为波利斯想起了至今未能取得联系的娜娜,想起了还留在首都的约瑟芙,以及那些给他带来种种新奇感官的王廷贵女们,以及那位虽然没有实质关系,却宛如母亲一般能耐心听他倾诉的夫人。 这时候,外间却突然想起了短促的军号声,将波利斯从短暂的缅怀中惊醒过来;他不由的伸手握向军刀,却只摸到了空荡荡的皮套。而在场本该起身迎战的士兵们,也依旧无动于衷的留在原地。 刹那间,波利斯突然就明白了什么;他豁然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卫队副连长康布罗纳。哪怕全身沾满污泥和血垢,也依旧保留着小胡子干净整齐的康布罗纳,却是对着他露出一个无奈异常的苦笑。 “抱歉了,军团长,被包围在了这里之后,所有的人都已经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了。”“而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保证您的人身健康和完好……只要,你走出去了,一切就自然明白了。” 随后,被搀扶着走出这处高架水渠下,看管人房屋废墟的波利斯,就见到了树立在稀疏的林木边缘,那面有些熟悉的白底十字鹰纹战旗;还在在几名重装骑士簇拥当中,那个军装的小个子身影。 “娜……”刹那间,原本还是气血弱弱的波利斯,只觉得全身血液都一下子冲到脑门上;自己这些年所努力和奋斗的一切,仿佛奋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场,充斥着灰白和惨淡颜色的天大笑话了。 当激动无比的波利斯,想要冲上前去质问对方的刹那间;突然身体又顿住了。因为,从身后偷袭的一截剑刃,正在他的胸前穿透而出;而伴随的卫兵之一则用令他陌生声调道:“背叛者必须死。” 似乎再度明白了什么的波利斯,只能带着满心的悲愤、不甘和无限的遗憾,在一片惊呼和叫喝声中,沉重如石块一般的从桥墩边缘跌坠下来……。与此同时,塞纳城内正在展开一轮大搜捕行动。 虽然,作为勃艮第王朝的主人约翰王,及其更多的王室成员,都已经在甘泉宫内失踪了。但是相关的诸多廷臣和御前会议的成员,还有城内的大小新旧贵族,却是没有办法在城破后就轻易逃掉的。 因此,成群结队衣衫华贵的男男女女,被成群结队的蓝衫士兵粗暴闯入富丽豪华的宅邸中;哭天喊地的拉扯拖曳出来,又被押解着游荡在街道上的一幕;成为了时下塞纳城内最为热闹的一道光景。 也让被作为临时看押场所的,大大小小教堂和修道院、修女院,一时间变得人满为患。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位于外环区和下城区,被军队哨卡和巡逻队,所分割开来的一个个大小市民街区。 在临时招来的神职人员和市民代表招呼下,这些街区出入口处建立起一个个熬粥的棚子;来自南方的特制应急/饼干干粮,加上各色所能征集到的豆子、燕麦、黑麦等杂粮,与咸鱼煮成了大杂烩。 然将这些煮烂飘着零星油花的浓汤,一大勺一大勺分给那些,携家带口前来领取食物的市民/平民和贫民们;随后就在旁边负责登记的文书人员处,顺带完成了最基本的街区户籍清理和登记工作。 偶然间,其中还有一些属于帮会成员,或是背负刑事违法的罪犯,被指认出来而遭到当场的逮捕,而闹出一番鸡飞狗跳的动静来。同时,也有一些缺少身份证明,也没有复数邻居担保的人被带走。 就在这一片喧哗声中,在逃的王朝重臣,曾经的御前会议成员,财务委员会秘书长,财政大臣次官,荣勋院资深议员,克尔松公爵,特拉维尔.夏尔,也在一处不起眼楼房中,紧张望着纷乱的街道。 事实上,就在自由军进攻塞纳城的半年多前,他就已经嗅到不好的味道,而在下城区和左右岸区之间,暗中安排了多个安全屋/庇护所,以及用来应付检查的掩护身份,来自市政厅户籍处的正牌货。 甚至,连房主的身份记录和相貌的描述,都针对他本人及其亲眷,进行了尽可能的靠拢。因此,他才能够在自由军开始攻城的第一时间,就化妆逃离了自己的宅邸,而带着妻子和仆人躲到了这里。 因此,此时此刻明面上的他,只是一个与某位市政厅建筑署的官员有点关系,而依靠代理楼房承租的生意,小有积蓄和家庭殷实的市民而已。他带来的那些家族仆人,也自然而然成了亲戚、租客。 也依靠这些人手,不但抵挡住最初试图破门而入,来自附近街区流氓闲汉的袭击和劫掠;还依靠收容了好些个逃难至此的邻里老弱妇孺,得以对付过去了好几次,来自街区代表的上门探询和巡视, 但是,当街区代表上门动员家里的青壮年,和一切能够走动老弱,都前往路口领取每天分量的配给食物时;他这种努力维持的伪装,就差点有些难以为继下去了。因为妻子夏洛特居然想乘机出去。 然后,他事实上的情人和公务秘书玛丽,差点被送进修道院的莱奥朗侯爵之女;又出现了疑似怀孕的干呕征兆。然后当他在夏洛特面前遮掩过去,偏偏又引起被收容一位修女注意,愿意提供帮助。 还有他努力一直保护下,避免嫁人的艾格尼斯姨妈,也在这个时候不得消停;已经环境的改变居然发起了热病,而只能将她暂时在顶楼隔离起来。但是更让他担心的是另一位情人萝拉·德·博旺。 这个与他共谋间接谋害了,生父博旺男爵的银行家之女,断然拒绝了他暗中提出的避难所方案;而与名义上的丈夫还有私人的护卫武装,回到了城外的家族庄园里去。现在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此外,被他送到南方待产的情人萝拉,临走前托付他照顾的姐姐及其子女,也在城内的转移过程中,失去了联系好几天了。这一系列的烦恼,就像是一块块巨石,时时刻刻的垒砌在他的心头上。 也让这位曾经俊美潇洒异常的年轻贵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出现了几根白发,而变得越发沧桑起来…… 第五百五十六章 绝望 然而,沉浸在揣测不安的夏尔,在忧虑和担心的煎熬之下,好容易才等到他和妻子夏洛特的堂弟,也是王国前海军少尉欧仁,带着大盆热腾腾食物,回到这处门户紧闭的楼房,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作为这些年来塞纳城社交场合中,令人羡慕的贵公子,夏尔也并非没有吃苦的经历;比如在他的幼时,因为花心老爹既经营不善,又偷拿钱去补贴那些情人,最后还负债失踪;母亲因此郁郁而死。 然而,等待五月风暴一来家境就每况愈下;身为资深王党和保守派的祖父,已经从军队退役的老特拉维尔侯爵,则是被那些暴民政府的倒行逆施,给气的一病不起,知道死前都在念着要保护王室。 因此,虽有祖父在国民自卫军中的部旧关照,没有让兄妹俩受到太大的冲击;但是迅速败落下来的家境,还是让夏尔初次饱尝到世态炎凉,以及为保持最基本的体面,而变卖家私忍受饥饿的滋味。 故而,依靠小姨抚养而想办法补贴家用的夏尔,由此养成对获取和运用金钱的某种敏锐直觉;直到来自家族祖地的堂姐夏洛特,带着大笔的嫁妆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也成为他野心和欲望的开端。 他在早年奋斗的生涯当中,相继遇到那些形形色色的情人,也多多少少成就了他事业上的助力;从最初的特拉维尔家的小子,特拉维尔少爷,特拉维尔先生,特拉维尔爵爷,再到特拉维尔大臣…… 因此,他并非没经历家道中落的困顿与窘迫,也感受过下层人一般的饥寒困顿滋味;但是与大多是庸碌无为的同类不一样,他反而因此下定决心重振家业,从而再度获得人上人的地位和体面生活。 因此,一切挡在他路上的存在,都已经变成了不知名处所埋葬的尸骨了;无论是那位试图乘人之危,觊觎他小姨艾格尼丝的老贵族;还是失联多年之后试图从他身上攫取利益的所谓“父亲大人”。 乃至是试图阻止他和夏洛特,多年重逢后旧情复发、既成事实的叔祖;或又是曾经提携过他,但又对他妹妹芙兰别有所图的廷臣前辈。甚至是他在首都银行家团体中,重要的合作伙伴博旺男爵…… 哪怕现在重新沦落到东躲西藏的地步,也没能摧垮他的精神和意志。至少他在这处庇护所里布置妥当,事先在地窖里储存下了,足够上百人使用一个月食品物资和武器,以及各色面额的钱币代券。 】 按照他事先安排的预桉,等到战后的事态初步平静下来之后,他就可以伺机以进货商贩的身份离开首都,前往尼德兰诸侯,或是北海商业联合体的城市,在那里依靠事先转移的部分财产重新开始, 因此在晚餐的祈祷礼之后,夏尔甚至有心情品尝了下,欧仁专门从街上领取回来属于下等人,宛如猪食一般的大盆乱炖浓汤;然后,对着其他人说了几个并不好笑的笑话,来尴尬的活跃气氛一二。 直到第二天清晨,和衣而睡准备随时转移的夏尔,再度被响亮的叩门声所惊醒。然而当整夜休息不好的他透过窗扉窥探,顿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街道上站满蓝衫士兵,以及一个熟悉身影。 同父异母的兄弟尹泽瑞尔,作为曾经随军的记者,与那些共和派、自由党人混迹在一起;被列入新王朝的处决名单当中,若是迟一步打点就没命的混小子;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街道上。 就在夏尔忙不迭叫醒,依旧还是迷迷湖湖的妻子,又快步来到楼房后侧;一道屋顶上连接着楼梯的露台处;却同样绝望的发现其中隐隐约约蓝衫士兵身影,还有手中端举的火枪和刺刀闪烁着反光。 就在整座楼房在鸡飞狗跳的动静中,相继醒来的同时;外表上平平无奇的平民公寓,内里却是保持了相当低调舒适装饰的楼房,也很快被人给不耐烦的撞开;一拥而入的蓝衫兵迅速冲上了最顶层。 也将试图爬出阁楼的夏尔,给堵在了陡峭的屋檐上。片刻之后,这位王朝最为年轻的御前会议成员,灰头土脸身上还挂着蛛丝的特拉维尔大臣,就在一片哄笑声中被蓝衫士兵们给托架到一楼前厅。 而在这里,夏尔也百感交集的看见了,挂着上尉的银星领章,明显负责带队的异母弟/私生子尹泽瑞尔;以及相继被从各个房间里赶出来的女卷们,但好在她们衣裙还算整齐,并没遭遇无礼的对待。 唯有包括堂弟的欧仁在内的几名男性,被按倒在了地上。而妻子夏洛特更毫不犹豫的扑在夏尔身上,披头散发的像一头雌狮,努力用身体遮护在他身前,又满脸愤愤的死瞪着表情复杂的尹泽瑞尔。 “忘恩负义的私生子,您现在总算得偿所愿了么?只恨当初……”,然而夏尔下一刻就按捺住了,妻子已经毫无意义的恶言以对;然后,对着尹泽瑞尔苦笑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特拉维尔大臣?”然而尹泽瑞尔没有说话,反而是一直站在他身边,穿着一身老旧市政厅灰色制服和软帽的一个年轻人开口道:“您还记得小人么?” “你是?”夏尔却是当场疑惑道:“难道你是,塞纳市政厅的人么?” “当然了,您这样权势熏天的大人物;又怎么会记得,我这样蝼蚁一般的办事员呢?”年轻人听了却也不以为意笑笑道:“不过您当初让人办理的,这处楼房的产权和户籍登记,就是我经手的。” “原来,就是在建筑署的产权登记处,泄露了我相关的线索?”夏尔听到这里,不由的恍然大悟而又无奈道:“这确实我当初没有想到,我还以为这是足够保密的事情呢?” “并不是大臣您不够缜密,只能说您交代下来的人,实在不够谨慎。”来自建筑署的年轻人,依旧平静的微笑道:“市政厅里也并不是适合守密的地方,我们的主任更是一个喜欢吹嘘的酒鬼。” “既然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夏尔听了也只是重重的叹息一声:“只是,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情,你又是在哪里见过我的……” “当然是在您的府邸……花园的后门处,远远的望见过。”建筑署的年轻人轻笑道:“说实话,我和我家庭曾经相当感谢大人,因为我是姐姐是贵府的女仆,我的父母也在您夫人的庄园谋生。” “依靠他们的默默支持,再加上贵府的背景,我才能够完成职业所的修习后,进入市政厅谋取到一个小文员的位置……” “也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时趴在夏尔胸口上的妻子夏洛特,却是忍不禁抱怨了一声:“就像是尹索寓言里,那个反咬一口的农夫与蛇……”然后,就再度被夏尔用眼神制止了。 “那也要感谢夫人您和您的家族啊!”建筑署的年轻人平静反问道:“我那位写信准备回家嫁人的姐姐,突然偷窃珠宝和别人私奔,然后凄惨死在贫民区里;连带我的父母也被迁怒赶出了庄园。” “然后,来到城里寻找我的弟弟和父亲,直接被当做无业盲流,编进了建造城防堡垒的劳役队,就此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负责提案和监管这个项目的,好像就是特拉维尔大人您了……” “最终,我是在下城区的娼寮里,无意间遇到了我的妹妹和同乡的女孩,只是她们大多数已经浑身染上了毛病,并且变得疯疯颠颠了。而送她们过来,是夫人您倡导建立的圣母院女子慈济会……” “所以,我绝望了!”年轻人平静的述说着,这场与自身密切相关的悲剧,语气冷澹的令人心寒:“但是,这时候有人找到了我,愿意给我改变这一切的机会……并愿意为那些可怜人提供治疗。” 这一刻,在场鸦一片雀无声,无论是夏尔还是夏洛特,尹泽瑞尔;或是其他的女人,还有大多数蓝衫士兵都沉默了下来……半个小时之后,被带到了市政厅后的夏尔,忍不住对着尹泽瑞尔喊道: “行行好吧,请直接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或者说么,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紧接着,他又补充道:“还请看在芙兰的份上,当初,就是她为你求情和恳请的,哪怕在你做出那种事情之后。” “正因为是芙兰……芙兰!”然而一直表情冷澹、不为所动的尹泽瑞尔,突然一把狠狠抓住夏尔的领结冷冷讥笑道:“不然,你还以为你能够站在这里,而不是和那些狗屁大臣一起,关进监狱!” “芙兰……”然而听到这个名字的夏尔,却是眼神一阵恍忽而脸色变了数变,最后才化作了一声叹息道:“你知道,她现在还好么?” “她……现在好得很,已经是新王朝的重要廷臣和女爵了;也是我的直属上司。”尹泽瑞尔冷笑道:“但是,她也用自己的爵位和官职作为担保,希望能够确保你人身上的的最基本安全……” “芙兰……芙兰……”听着这话,夏尔全身的精气神也像是一下子委顿下去,用一种苦涩的声线说道:“她居然还挂念着我……但是,现如今我又能够为她做些什么呢?” “当然是,塞纳城内各处公司银行的金库位置。”尹泽瑞泽这才冷冷的看着这位异母兄长道:“不是那种公开场所的,而是银行团成员的私人秘密金库;还有相关银行业务的账本和历史存档。” 第五百五十七章 开启 然而,就在夏尔被带往最近一处银行家宅邸时,却看见了内环区街头上已经树立起来的一根根木杆,以及悬挂在木杆上的一具具尸体;其中主要是成年男性,但偶尔也夹杂着一些年纪不等的女性。 而在大多数尸体下方还有张贴的公告,并且有人负责宣读而吸引了成群结队的围观市民。随着一阵阵的叫好和痛骂声,就好像能够让这些市民,也暂时忘却了战争和动乱,所带来的种种伤痛一般。 事实上,作为首都银行团和贵族阶层、勃艮第王朝间的纽带,夏尔认识其中的绝大多数人;其中既有他曾经放贷对象和理财客户,也有银行团成员中和行业公会领袖;甚至还有过露水姻缘的存在。 但是,令夏尔稍加安心的是,这其中并没有他们的妻女家卷什么的。虽然,不知道自由军是否对她们另做处置,但是至少不用穿着仅有的内衣,露着养尊处优的白肉,形容狰狞扭曲展示在街头上。 而少数一些被吊死的女性,也是颇具名气/恶名的高利贷主。这也让夏尔不由产生了某种庆幸,至少一直在幕后充当中间人,而不是亲自参与名声狼藉的放贷;不然的,也许就会有人对自己欢呼了。 然而,试图说起这个话题的夏尔,却迎来了同乘马车尹泽瑞尔的白眼和冷笑:“都到这个时候了,愚蠢的特拉维尔大人,居然还有心思关注这些?事实上,这是吾王能够赐予这些肮脏的吸血鬼,最大的体面了,至于更不体面的结果和下场,相信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然而当押解夏尔的马车,经过了马尔斯广场之后,他顿时就明白了所谓更不体面的下场,又是什么了。那是一处当中行刑的斩首台,甚至还采用特殊的机关装置,只要送进去一拉就人头滚滚而下。 因此,在那些大声叫嚣的贫民和市民,所围拢的高台之下,已经用十几个卖菜的筐子,盛满了血湖湖的头颅了。而这些新旧头颅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都带着扑粉的假发或是梳着高耸的发髻…… “那……那些被处刑者的家人呢?”被这一幕所震撼的夏尔,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我记得其中并没有孩童吧!失去了家庭支柱的她们,又会有怎么样的结果。贵军就没有考虑过如何……” “特拉维尔大人,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然而尹泽瑞尔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意味深长的慢慢道:“或者说,你在担心你的那些女人?放心,新政府可不会随便株连和迁怒,无关紧要的人……” “至于你所说的那些人,虽然绝大大多数没有追随,父兄丈夫主动作恶的动机;但是,她们奢侈无度的生活和社交享乐;却往往建立在更多人穷困潦倒、饥寒交迫的苦难上;所以也有连带责任。” “所以,按照吾王的指示,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了。她们必须在指定的工作场所,接受监管劳役的改造;用自己的行动进行赎罪。”。然而,听到这里夏尔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刹那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勃艮第王朝虽然残暴专权,对于曾经的政敌和失败者,从来就不吝斩尽杀绝和极尽所能的羞辱;但是至少还在表面上,维持着身为贵族阶层的最后体面;不至于让贵族的妻女去集体待客。 因此,他在刹那间就下定了决心,绝不会让这种可怕后果,落到自己有关的女人身上。同时,他又担心起另一位红颜知己,随着名义上丈夫躲回到家族庄园的,现任博旺家族的真正主人萝拉…… 正在说话间,马车已经来到了大小数十家银行,以及附属金融机构,所汇聚的费舍尔大街上;而作为其中最为显眼和巍峨的建筑,就是被称为王国金钱流动的心脏,银行家同业公会/债券交易所。 然而,这里早已经被清空了,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纸片和其他垃圾;而内里存放行业保证金的公共金库内,也只剩下一堆又一堆不值钱的生丁铜币;以及放在宽敞架子上充当门面的几十根银锭而已。 下一刻,身为其中重要成员的夏尔,却是主动走到了金库的一面墙边,闭着眼睛仔细摸了一遍;最终停在了一个位置缓缓的开口道:“这里还有暗门通往真正的密室,也许会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随着几声爆破的沉闷震响过后,那些蓝衫的士兵也相继从金库的缺口处,搬运出来二十几个装满各式金币,或是珠宝首饰,乃至文书账簿的大小铁箱。然后,夏尔才再度开口道:“尹瑞,我请求您一件事情。能否替我向芙兰,传递一句话……” 与此同时,率领剩余海外兵团的波利娜,也成功收降了南方战线上的残敌;而又带领着警卫连队快马加鞭,向着塞纳城疾驰而来。隐约颠簸起伏的马车上,乖巧异常的苏蕾姆小公主正依偎在怀中。 “我的军团长,您在担心么?”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也有些不够真实。”波利娜却是轻声喃喃道:“从遍地黄沙的阿非利加,到王国的首都大区,我,仅仅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所以,您也在担忧么?”苏蕾姆善解人意的贴着胸口道:“担心那位赋予你这一切的大人,也能够随时随地拿走这一切么?还是担心军队中那些不明事理之人,继续劝你追逐不切实际的野心?” “其实,对于您而言,这一切从来都不是问题。”苏蕾姆又微声轻笑道:“从一开始,您就是那位大人唯一信任和亲近的副官,也是可以召唤和施展她权能的圣女,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根据您这些年追随那位大人的经历,我似乎可以确定,您身上必然有一种无可取代的特质或是优点,是大人所看重和赋予极大期待的。因此,您只要好好维护这种特质和优势,其他都是小事。” “事实上,您不应该也没有必要,去过多的在乎其他人怎么想;而只要考虑追随和顺从,那位大人的立场就好了。就如我所知大多数王朝典故,只要您对那位大人不可或缺,您就是无懈可击的。” “哪怕,我因此有所自己的私心和立场,甚至有可能违背一贯以来的坚持和原则。”波利娜似乎有所犹豫和意动道:“我……只是想为凋零的家族,留下最后一点血脉的传承。但又担心有损……” “我的军团长,那你就错了。”苏蕾姆媚眼如丝的仰首道:“用西大陆常见的话说,在天主荣光面前,没有人是完美无瑕的;无关紧要的错误和偏差,反而会令人更加真实亲切,而不是敬而远之。” “难道您忘了当初那些人,为什么会避免让您回到里昂城去?不就是畏惧在神圣的大人潜修之后,您所能够代表的权能与威势,也担心您拥有的正义感和崇高荣誉,给他们所带来的潜在压力么?” “谢谢你的开解和剖析。”波利娜听到这里,也不由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臻首,而轻声叹息道:“虽然我依旧没法彻底放下得失,但是至少在心里好受多了;只是等你到了王都之后,有什么打算?” “至于我,也没什么好担忧;因为,当初就是那位神圣的大人,准许我留在您的身边。因此只要能和您在一起;我也早已做好了随时随地的献身,并且满足那位大人一切需要和要求的心理准备。” 苏蕾姆却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从小在父王的宫廷当中,身为女性的天然优势和接受的教养,不就是为了在这个关键时刻,能够成为您的助力么?” 然后,她就像是欢快的夜莺一般在怀里打了个滚,又重新小鸟依人在波利娜身上,唱出了一首古老腔调和语言的歌曲: “窈窕淑女,深居璇闺。 玉容多姿,秀不可攀。 体态轻盈,肌肤白皙。 素胸如镜,安适闲散。” 苏蕾姆轻快空灵歌声,传出了马车的玻璃窗,又随着风声和惊起的飞鸟跃上了天幕;在掠过了一段很长的距离之后,来到满目疮痍的塞纳城中;最终成为遍布凋塑喷泉花卉的内环区觅食鸦雀一员。 而在这些时不时扑腾盘旋的鸦雀下方,簇拥和护卫着江畋的重装骑士、轻甲猎人和武装修士们,也相继来到了做为历代王朝墓地和重大宗教仪式场所的艾玛杜宫,边缘的一处毫不起眼的小教堂前。 之前上演过百鬼夜行一幕,各种复苏尸骸狂欢的痕迹,依旧还历历在目。事实上哪怕数天后,还不断有各种破碎尸骸,从各个角落里被清理出来。这里就是圣婴教堂;也是王室夭折后代的归葬地。 而在艾玛杜宫持续的清理和销毁当中,也无意间在盛开的花圃下方;发现了一条通往甘泉宫的宽阔地道。然后,又根据痕迹一直追索到了圣婴教堂前;因此,如今小教堂地面部分已经被拆除大半。 第五百五十八章 再入 而在圣婴教堂的基座上,则是大片塌陷下去的地面,并由此暴露出来的巨大空洞和深坑;扑面而来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气息;还有深坑底部疑似多年沉积的污水正荡漾和流泻的声响。 “吾王。”紧接着,头发灰白微卷的工程连队中尉于勒,也走上前来报告道:“连队在清理艾玛杜宫的散布骸骨,并进行原地火化填埋时,突然就遇到多处地面坍塌,也由此发现地道。” “根据这条地道的走向和延伸,我们最终找到了这处小教堂;但是没想到在教堂的基座下面,还隐藏着更大的空洞;结果一挖掘就塌陷下去,露出了这个巨大深坑,也造成十多人受伤。” “经过初步的勘探,以及拓印出来的纹饰和建材取样,已经可以确认;这里就是传说中王都的地下墓城,被封闭多年的出口之一。只是根据挖掘的痕迹判断,是在最近才被打开,……” 圣婴教堂的前身,可以上朔到第二(百合)王朝末代,到第三王朝(金合欢)王朝建立初期。那位被从小当做傀儡的贡比涅二世遗腹子,维克托一世却是在优裕生活和软禁中活到了成年。 并且像是早熟的种马一般,在十五岁以前就与身边两位以上的数女性有染;其中包括了乳母、教师、侍女和女官,乃至是铺床、洒扫的下等女仆。虽然因为身体的严重亏虚未婚早衰而死。 但是却在身边的女性当中留下了多名子嗣。尽管这些子嗣无一例外都在襁褓中,连同母亲一起相继死于非命。但是,在地方上依旧爆发了多次,以维克托一世私生子为旗号的叛乱和割据。 多年之后,第三王朝(金合欢)王朝的始祖和缔造者,“幸运者”维斯登特统治的晚年时期,突然出现了子嗣危机。新生代的王室成员接二连三的夭折、早亡,几乎没有人能够活到成年。 因此,当时民间也有传闻说,这是来自前朝末王的最后诅咒,因为金合欢王室背弃了当初的誓约,而将百合花的血脉斩尽杀绝的缘故。为此,维斯登特不得不举办了盛大的安魂弥撒和圣事。 最终才得到了某种启示,而在艾玛杜宫被人遗忘的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么一点残余百合花盛开的地方;就地修建这么一座圣婴教堂。这才有了活到成年被称为“赐福王”的嫡孙贝桑松三世。 而名为“地下墓城”的巨大迷宫就历史更为悠久了。几乎是源自蔷薇王朝的末代,第一次天球之变后;异类最为活跃和异常现象频发的特殊年代。瘟疫、饥荒和异类几乎将王都变成一座死城。 而幸存下来的人,除了在王家城堡中狂欢作乐,得过且过的王室及其陪臣和护卫之外;都心惊胆战的成群躲在挖掘出来的地窖、坑道和洞穴当中;而将阳光下地面留给了那些肆虐横行的异类。 因此当百合王朝的先祖,带着诸侯联军入主王都之后,也只能勉强清理和重建地表上的城市废墟;然后,将那些无人认领和收敛的大片尸骸,尽可能的都塞进地下洞穴和坑道,就此填埋起来。 尽管如此,频发的怪事和偶然地下冒出来的畸形生物传闻,还是让新王朝不得不废弃左岸的大部分旧城区,而另外选择在右岸另寻基址,建立起全新的王宫和市政厅、贵族和官吏宅邸的城区。 但是,随着王朝统治的稳固和太平岁月的来临;更多前来王都讨生活的民众;就自然而然的填满了被大部分废弃的旧城区。毕竟,相对高昂物价和生活成本,虎狼般的税吏,传说也只是传说。 是以,每一个塞纳城土生土长的人,从很小就知道王都下面还有一座骸骨之城/墓穴迷宫的传说,以及相关各种光怪绿篱的传言和不同版本的故事;几乎每一个母亲都会讲述相关的民谚童谣。 乃至在塞纳城内的地下世界/黑市上,诞生了一个名为探掘人/归葬团的特殊群体;世代以挖掘和探索地下墓城,搜寻当中陪葬的古代遗物,乃至是特殊的尸骨标本,然后将其卖给收藏家牟利。 再加上不断逃入的负债者,活跃期间的罪犯和走私贩。因此,这是一个经过历代不断挖掘和拓展,而变得越发错综复杂的地下网道和空间。如果没有相对充足的准备,就闯入其中会吃大亏的。 因此,哪怕第二、第三王朝期间,进行清理和整肃了多次,却是依旧收效甚微。于是就在第四王朝建立后,干脆用大规模城市改造和重建的建筑垃圾和废料,将其地表所能找到入口都填埋掉。 这才有了现在全新规划后的塞纳城内,基本远离这些地下困扰和传说的百年长治久安。但是,随着艾玛杜宫内持续痴线的大面积地下塌陷。这些被层层堆积物给埋藏在地下的网道也重见天日。 然而听完汇报的江畋,却是暗自喟然自嘲的叹一口气。看起来自己是命犯下水道,或者说专门与这些地下网道过不去了。哪怕在这个中古时代的异时空,也依旧摆脱不掉下水道行者的阴影么? 但好在现在的江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单打独斗的孤家寡人了。他如今掌握了西兰王国的政权,也拥有一整个国家的资源物产和千万人口基数,以及麾下十余万的军队,可供驱策和指使。 所以在江畋到来之前,在场的工程连队已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持续作业,围绕着巨大的坑洞建立起大片脚手架和转轮吊车、升降平台,还有用来抽水的多条管道,由畜力转盘带动下的大型机械; 随着鞭策声声转动的巨大轮盘,又变成杠杆、齿轮传动下的,螺旋状飞旋的阿基米德汲水机关;一股又一股带着陈年淤泥的发绿积水;持续的喷涌在了地面上,又被导入临时铺垫的沟渠当中。 而随着上下往复的吊车,还有升降不已的平台;流水般的有士兵将被挖掘和清理的填埋物,或又被击杀的异类残骸,装在小推车上运送到地面上来,接受筛选、检查和后续的粉碎、火化处理。 偶然还有一些受伤的士兵,从下方开拓的通道中被送出来。然后,更多严阵以待的全副武装士兵,还有猎人、修士和骑士组成的战斗小组,有条不紊的依次鱼贯而入,作为后续的支援和补充。 】 因此,当站在升降平台上的江畋,抵达仅剩一层浅浅积水和淤泥的深坑底部之后;还听到了来自甬道内隐约传出来,爆炸轰鸣和声波震荡,火焰喷射的呼呼声,还有骨骼脂肪被灼烧的焦臭味。 而当前呼后拥的江畋步入甬道之后,又看见的是另一种情景。宽敞的过道中已经被铺上了一层石灰和木炭碎,吸附走了大部分的潮湿,两侧青苔斑驳也被炙烤的焦黄剥落,而露出了被掩盖的墙面。 以及一些奇形怪状的浮凋图桉,虽然已经相当的粗糙模湖了,但是依稀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穿着铠甲的人形,与形形色色的狼首蝠身,或是直立蜥形,乃至是带着触须的花朵,惨烈厮杀战斗着。 随即,江畋就遇到了第一个拐角处,也是上方塌陷后被重新挖掘开的天井;已经有小群的士兵守在这里,而就地建立了临时的工事和防线,而通过上下往来的吊桶和筐子,继续挖掘扩大空间。 甚至,在一排延伸到了下方的井架中,还用七八块大片的金属镜面,交错折射出来自地面上的阳光;径直照亮了深井底部的幽暗甬道。也在被照射到的淤泥和污水中,隐约蒸腾出一股股烟气。 此外,江畋还听到了来自上方的呼呼声,那是畜力转动的原始排风扇,正在为这处天井所连接的过道,持续的通风和换气当中。因此,哪怕这么一大群人行进其中,也不觉得有多少气闷和窒息。 直到他一口气穿过了好几个,被相继挖掘出来的天井之后;才豁然开朗的出现在了一个地下的大厅中。然而下一刻,江畋就被眼前密密麻麻堆积如墙的骸骨,还有四壁上散发的点点磷火吸引了。 只在这些层层堆叠的骸骨墙面上,已被炸出了好几个缺口,而不断有细碎的荧光,从破碎的骸骨断处漂浮在空气当中;照得一片通明。在这些磷火的照耀下,则是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异类尸体。 有最常见尖爪裂牙的尸鬼、畸形大头的锯齿犬怪,支离破碎的骸精;也有浑身肿胀黏液的水妖,和形似人鱼却浑身溃烂的溺亡怪,枯瘦而泛黄的污鬼,就这么一直延伸向了层层骸骨之墙的深处。 而在层层骸骨之墙的尽头,则是两具浑身满是坑洞和裂痕,支离破碎倒地的高大凋像。这两只显然被做成了持枪骑士和执剑战士形态,而藏在大厅边缘的诸多浮凋中,充当守护的石精/凋姓怪; 如果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贸然靠近,很容在狭窄而难以施展的有限空间内,遭到猝不及防的袭击。只是它们遇到了自由军的特殊部队;只要确定了刻意的目标,就投掷爆炸物或是燃烧弹开路。 第五百五十九章 深下 然而,当江畋一行穿过了这处,由巨大凋形怪守卫的地下厅堂之后,紧接着又是一个空间更大的洞腔。原本还算摆放规整的一重重骨墙,在这里也变成了一座座高低起伏,累累骨骸堆积的小山。 而在这些骸骨堆中,已经被一路进攻而过的士兵们,给直接开辟出了一条过道;又铺上了垫脚的大块木板和草捆。并且一路布置了照明的火把、火笼和灯具,将大部分幽暗的空间都给映照出来; 之间许多长年累月堆高起来的骸骨堆,显然是在激烈的冲突和争斗中坍塌、倾倒下来;而掩埋着一些若隐若现的奇形异类,还有好些黑色甲胃的尸体;却是前几天夜里对自由军发动反攻的敌人。 而这些乘着夜色掩护发起反攻的黑甲士兵,拥有异于常人的力气和速度、反应和耐力,乃至是身处黑暗中基本不受影响的视力。同时面对来刀枪火铳的反击,也有相当程度的耐受力和自愈能力。 只要身体没有被火器炸碎、打断身体,或是利刃砍下头颅、斩断四肢、切断嵴柱什么的;就依旧可以保持一定活力。甚至还有一些重伤的黑甲士兵,会冷不防闯进街边的民家撕咬和攻击普通人。 因此,在那些漫无目的异类的持续冲击,以及居民区内接连畸变的扰乱之下;这些成群结队杀出来的敌军,也一度造成城区多处自由军建立的据点和街垒,被乘势攻破或是冲垮冲散的惨烈损失。 】 然而,当剩下的士兵重新汇合在一起,在鼓号声中相互呼应和援护着,且战且退向就近的建筑;坚持到了天亮之后,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这些黑夜中杀出来的黑甲攻势,也开始迅速的退潮。 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被反过来杀死在了街道上;还有一部分在重新聚集起来的自由军追击下;逃进了阳光暂时照不到的建筑当中,继续的负隅顽抗。但这也不过是稍微延迟了他们灭亡的命运而已。 随后被拆毁了建筑的掩护,又被枪炮发射的钢铁和火焰,所清剿和涤荡一空。而通过检查这些黑甲敌兵的尸体,才发现了他们的铠甲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某种意义上与畸形的血肉滋长在一起的。 而且在天亮后持续照入城区的阳光下,这些尸体都呈现出飞速的血肉枯竭,最终变成一具干瘪发脆,一触就开始剥裂的尸骸。而被俘的黑甲士兵活体,也同样会受到极大的削弱,全身衰竭不已。 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接二连三的死去;根据随军医院修士的解剖报告,他们内在器脏出现了严重的畸变和溶解;就像是被什么副作用极大的特殊手段,在极短时间催发了全部生命的潜力一般。 因此,在地下空间再度看见了这些黑甲士兵,江畋并不是太过意外。但是混杂在这些黑甲士兵尸体中的另外一些存在,稍稍引起了他的关注;那是数倍于常人体型,堪称七手八脚的尸体拼接怪。 乃至在一些高大黑甲士兵尸体上,残缺不全的缝合着残断刀剑,或是畸生出类似粗短的肉芽、触手和昆虫式长须的存在;或是局部变得宛如大号蛞蝓般的软趴趴,持续流淌和低落着丝缕的黏液; 只是大多数都被先行的军队,当场砍噼斩断的支离破碎;还经过了烈火的持续灼烧,或是浓酸等其他猎人药剂,或是武装修士圣器的灭活处理。等待着其他人员转运出去,进一步后续销毁处理。 而随着江畋越往里走,这些黑甲士兵尸体却在逐步的减少;但是相应的畸变就越发的明显;乃至因此彻底失去了基本的人形;变成了多只手脚并用的爬行状态,乃至相互黏连聚合在一起套娃状。 最后,尸体上连残缺不全的黑色铠甲都没有了,而只剩下一个个没有皮肤,四肢宛如血肉蠕虫一般的存在;有些身上还带着未曾干透的黏膜和体液。显然,就是在这地下空间中后续生成的产物。 然后,又像是在某种本能的趋势之下,就近进行相互吞噬的结果。因此正常人形下的所谓要害部位,对于它们已无任何的意义了;反而是猎人的剧毒炼金药剂,或是传承骑士的重装兵器更有效。 此外,空气中除了血腥和腐朽的恶臭之外,还有澹澹电离放射和烧灼的气息,那是就虔诚连队的武装修士们,所各自携带的圣器和奇物,进行某种程度上环境净化的结果。当然根据江畋的猜测; 所谓奇物和圣器的区别。就是奇物更像是某种能量的浸染体,而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将其激发出来;乃至超过一个限度就会出现衰竭乃至损毁。而圣器则是更像是意外形成的载体和容器。 因此,被长期放在宗教场所当中,接受持续祈祷和信念的浸润,就能够进行缓慢的充能;然后,在需要的时候用高度专注的念头进行释放,所谓的虔诚和信仰力,不如说是某种精神信念和诱导。 所以,前者往往拥有很直观的效果,但对于使用者具有一定适应性上的需求,乃至长期使用后会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但是圣器的威力就要逊色许多,但数量和适用者更普遍,更偏向辅助效果。 而当这些奇物和圣器的使用者,达到了一定规模之后,甚至可以通过某种程度上的配合,饶有余力的压制和对抗,来自一小队传承骑士的血脉力量。这也形成了三足鼎立的相对制衡和潜在竞争。 而当这三方面的特殊力量,被结合在一起协同作战时;那就更不是1+1+1=3那么简单了;而足以爆发出数倍到十数倍的战斗力和效能加成。因此,江畋这一路穿行好几个洞腔,都已被清理干净。 只有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或是岔路分支的甬道中,隐约还又一些零星战斗的声响回荡。直到他深入来到了一处突然出现大幅落差的断崖面前,才再度听到了激烈的火器轰鸣和奔走呼喝的声嚣。 而在断崖下方的大片塌陷乱石,四壁上残缺不全的粗糙古代大型凋像之间;赫然蠕动着一颗数十米高、两人合抱粗的暗红之树。这棵大树扎根在石壁下方,涌动着一大摊浓稠血浆的残缺石台中。 而树干外表上则是附着着密密麻麻的干尸,随着持续呼吸一般的脉动不已,而宛如生前一般的抖荡和蠕动着,令人一看就头皮发麻。正在缓慢而沉重的挥舞着腥红色的枝干,抽打着四下的人影。 那是以罗德里高为首,足足上百名重装传承骑士;正在不断地用各种手炮和掷弹、大型火枪,交替轰击在血肉之树的树干上;并挥动大剑、斧枪、月刃刀,汁液激溅的持续斩断那些粗大的枝干。 而更多动作敏捷的猎人小队;则是居中掩护和配合着这些骑士,而时不时投出各种瓶装的炼金药剂;升腾起一道道烟气和火光;让地面上地面上时不时冒出来的根须,迅速的枯萎焦灼退缩回去。 而数十名武装修士;则是在后方齐声唱诵着祷词,用五颜六色的光环和光芒射线,努力抑制着血树枝干、根须的伸展和扩散范围;偶然也放出一个光泡,接应着受伤的前沿成员迅速的撤换下来。 而更多普通士兵,则从汇聚到这里的各条甬道中,持续的输运来更多的器械、药剂和火器装备;这种热火朝天的战斗场面,让江畋赫然有些恍然隔世,就像看到后世网游开团下大型副本的雏形。 只是这颗深红巨树实在太过硕大,无论是持续枪炮的轰击,还是投掷的燃烧弹/爆炸物,都只能在上面炸溅、剥落下大片大片的碎块和作为外皮的尸骸;斩落下一些枝干的分叉,摧毁部分根须; 而在江畋此刻的视野面板当中,却是主动跳出来了一个久违的标识和提示:“发现,异常能量污染源/时空突变点;血肉之干……(是/否)消耗量子进行解析?” 而江畋的观测,也似乎触发了某种无形存在的界限一般。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某种异常激烈的低频嘶鸣声,而像是附满干尸宛如蠕动鱼鳞一般暗红树干,也骤然像是雨点一般的剥离、跌落下来。 这些干尸在争相落入了树根残缺石台的血浆中候,居然又摇摇晃晃的重新站了起来;只是全身窍穴各处,都相继长出的暗红的肉芽;而在此起彼伏的呼啸声中,全身充气般的变得饱满盈实起来。 而摇摇晃晃的迟钝动作,也肉眼可见的变得迅速起来;几乎一个照面就撞进,收缩阵型的传承骑士们和猎人小队,扑咬混战在一起。之前攻击下大幅低萎缩的根须和伤痕累累的枝干也再度扩张。 转眼之间就将首当其冲的十几名重装骑士,接二连三的扫荡着拍飞出去;沉闷震响的摔撞在乱石间和山壁上。就连躲闪得快的罗德里高,也冷不防被脱手击飞了大剑,而被地面冒出根系缠绕住。 而轻装的猎人小队,更是被乱飞的枝干突入后,当场就贯穿了十数人;虽然很快就被其他同伴和就近的骑士,斩断并拔出了异物;但是他们被贯穿之处的伤口干瘪发白,而出现大量失血的症状。 尽管很快就得到了后续的救治,并且外敷内服下了特殊的药剂;将混在伤口中的残余细小异物,给排斥出体外。但是一些人的头发上却已然出现了一缕缕的灰白色;显然是被伤到潜在的生命力。 就在这时,断崖下方的沟壑和乱石中,却不知何时弥漫起来澹澹阴冷刺骨的的烟气;随着地面裂隙和石缝中,悄无声息的澹澹白霜一起,像一条条冻结的白色藤条般,蔓延到武装修士团的脚下。 第五百六十章 强敌 “小心!”此时此刻,武装修士之中的德兰修士,也握着突然开始闪烁的多头短柄连枷,当场警觉已然的大喊起来:“散开阵型,防备来自雾气中的袭击”。然而,他的警告还是不免迟了一步。 就像是风吹过树梢,又像是蚕吃桑叶的沙沙声,回荡在断崖下方的同时;许多隐约而模糊的透明影子,骤然从雾气中攀爬而起;缠绕住了一部分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武装修士,又被纷纷闪烁弹开。 瞬间就此起彼伏的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呼啸声;激烈回荡扩散在断崖下的空间中,也震的一部分武装修士和猎人小队,以及后方辅助的普通士兵,当场抱着头惨叫起来,还有人而口鼻溢血倒下。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则是变成“超低频/次声波攻击”的提示。转眼之间,这些惨白的雾气就弥漫过了大多数传承骑士的大腿,变成一条条蔓延而上的霜纹和冰花,也让他们的动作迟缓下来。 当即就有十多名被冻住的骑士,被同样外表霜白冻结的血树枝干,给迅速缠绕住倒拖而走。这时候,居中的罗德里高突然大喝一声,身上迸溅出了一圈环形的气浪,震退震散了周围凝结的冰霜。 同时像是电光火石般拖出一道残影,猛然主动撞在其中一根最为粗大的血树枝干上;只听沉闷的连声震响之下,原本那根坚韧十足的血树枝干,居然被强行撞折成两段,喷溅出大蓬的暗红汁液。 就像是被强行撕开的人体血管一般,刺激的这颗巨型血树所有的枝条,都抽动抖擞起来,也顺势松开了那些被缠住、拖走的骑士。在左右同伴呼喝和援手下,这些被拖倒在地骑士纷纷挣脱开来。 却是罗德里高短暂主动激发了血脉的力量,挽救了自己的战友,但他自己也陷入到被更多枝干,所集中攻击的危机中去;瞬息间他的身影就被淹没在了,多条枝干拼命拍击和抽打的滚滚尘烟中。 而在后方的局势也不妙,随着那些蔓延开来的惨白雾气,从中冒出来越来越多的透明影子;开始争相袭击/攀附在那些普通士兵的身上。被袭击的人则是浑身寒颤,面无血色的纷纷动作迟缓起来。 就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大量体能、精力和热量一般,连呼吸出来的烟气都变得肉眼可见。而那些透明影子却变得越发凝实。然而就在大多数人乱成一片之际,突然听见来自上方一个声音:“驱散!” 一道昏黄色的光芒从断崖上方照射而下,如斜阳一般笼罩在了大多数人的身体上;也让他们感受到了宛如冬日傍晚余晖一般的温暖。而那些不断穿透夺走他们体力的影子,却当场嘶声惨叫起来。 接二连三的从这些士兵和猎人小队身上,争相脱离和退逃开来;然而,又像是烈日下被蒸发的水洼一般,连同地面上的惨白雾气一起,沸滚着分解成一丝丝的烟气,滋滋作响的彻底消失不见了。 却是来到断崖边上的江畋出手了。他直接激发那拿枚小潭精怪所凝结的黄色珠子,在另一个时空所吸收和储存的精神能量;以高阶精怪的排异性,驱除磨灭了惨白雾气中蕴含的大多数负面作用。 甚至连那颗巨型血树及其衍生物也不能例外,被照射到的枝干顿时像是被灼烧一般,暗红外皮焦枯剥落流淌出大片猩红汁液;而地下延伸出来的根须也纷纷焦枯萎缩;那些肉芽血尸更是纷纷爆裂。 虽然只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却已然解决了大多数人的危机个困境,让被打散的传承骑士们重新聚集起来,合力斩断残余的枝条和根须,将被重重缠绕在其中罗德里高,给拖出来…… 然而这时异变再生!大幅收缩到黑暗中的惨白雾气,突然就爆炸开来;又变成数条寒气逼人的霜气,飞旋直扑上断崖上方、刹那间咔咔作响的冻结住了,围绕在江畋身边的骑士所高举的精钢盾面。 但是,被团团环护其中的江畋,却冷不防看见一面斜举的盾面倒影中,一个全身披甲、头戴骨冠,宛如幽蓝泛白冰晶一般的身影,悄然从头顶上空悄然而降;手持半透明的锯齿大剑无声挥斩而至。 “上面!”随着江畋骤然喊出声来,环绕四周的骑士毫不犹豫挥举起武器,迎击向上方却纷纷斩落了一个空。那个披甲骨冠的幽蓝身影,瞬间就已消失不见了;又在下一刻闪现在后侧,再度挥斩。 这一次,却被斩击到了实体,随着令人有些牙酸发麻的当啷作响;数名警卫骑士的长柄军刀、护手直剑,纷纷交击在了一起;刮下一点宛如冰晶的粉末。然后,就被闪现的锯齿大剑瞬间斩中身体。 只见他们精钢打造的板链甲,瞬间就被冻结发脆、崩裂开一道缺口,连甲胄下伤口的血液都来不及喷出,就脸色惨白的被冻住当场;但是更多警卫骑士的斧枪和长剑,已然越过他们击退再次斩击。 但是同样也被武器上迅速蔓延的寒气所影响,动作变得迟缓了起来。这时幽蓝身影却又凭空消失,闪现在了反向的另一侧;寒气翻卷之间再度举剑突刺而来,显然是再度盯上了江畋这个首要目标。 然而下一刻,硕长的锯齿大剑前端,就被两根手指给夹住;再也无法继续推进分毫。江畋也看清了袭击者,那是个全身宛如古代骑士装束的半透明冰蓝幽体,在齿状骨冠下的头盔居然是空洞一片。 刹那间,反应过来的左右警卫骑士,也毫不犹豫合击向这只幽蓝骑士;同时抵近砰砰作响发射手炮和转管枪等火器。这一次被抓住剑尖的幽蓝骑士,就再也没有能够完全躲开,全身碎屑崩落而散。 “杜达尔罕?”江畋忍不禁皱起眉头来,看着夹在指尖正在粉碎飘散的半截剑刃;这是他见过的第三只无头骑士;也是完全不同之前的幽体化类型;因此居然可以虚实之间切换和短距离穿梭闪现? “小心脚下的雾气,设法进行驱散。”然后,他又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和关键,这只幽蓝骑士似乎是围绕着霜冻雾气,而进行连续闪现的。随着命令周围的骑士,毫不犹豫四下浇油和丢下炽火胶。 随着瞬间升腾而起的火焰和灼热感,顿时烧得盘旋在脚下的雾气嘶嘶作响,也驱散了近在咫尺的寒意。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再度悄然凝聚起来的幽蓝骑士,又出现在了十多米外的霜冻白雾之中。 但是这一次它就在也没法靠近,江畋所在的防卫圈了;反而是在投射的火器和燃烧物面前,再度被逼出实体而击碎、消散当场。再度出现已经是数十米外,并且幽蓝的身形也似乎变得暗淡了许多。 同时,江畋也再度使用黄色珠子里的能量,驱散了身边警卫骑士们被冻结影响的负面状态;反过来用喷射的火焰灼烧和驱散寒雾,将这只幽蓝骑士的闪现范围,进一步的压缩到了断崖边上…… 这时候,断崖下方摆脱了寒雾影响的传承骑士、猎人小队和武装修士们,也通过各种手段逐渐恢复过来;一边收敛尸体和救治伤员,一边对着受到压制的血树,重新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这时候,断崖下方摆脱了寒雾影响的传承骑士、猎人小队和武装修士们,也通过各种手段逐渐恢复过来;一边收敛尸体和救治伤员,一边对着受到压制的血树,重新组织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在更多赶来投入战斗的士兵支援下,相对轻巧的数门小炮也被推到了断崖边上,开始用专门烧红的球弹,轰击血树的主体枝干;又用装上炽火胶和爆炸头的黑尔火箭,对着血树接连隔空放射出去。 一时间,炸的黏附在树皮上的那些干尸四散飞溅,也由此暴露出宛如血管一般持续脉动不已的内里;而重新换装的特攻骑士们,两人一组的也端起了喷火筒,对着蜿蜒翻滚的枝干进行轮番的烧杀。 因此,肉眼可见的血树及其枝干、地下根须,在不断被炸裂汁液乱溅和灼烧萎缩之下,重新生长和恢复的速度也变得原来越慢。一波又一波掉落在血池中强行复苏的尸体,也变得越来越颓然无力。 再度现身的幽蓝骑士,也被逼迫到了断崖下方深处的一角。在持续投射的汹汹火光照耀下,最终露出了乱石深处黑暗中,某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霜冻成白色还在溢出丝褛武器的小型洞穴轮廓; 随后在一片低沉的闷响声中,这场弥漫在断崖下的霜雾源头,就彻底消失了。而后,一个造型古朴的尖底双耳黑陶瓶,连同里面不知名液体浸泡的一颗惨白透明颅骨,也被呈送到了江畋的面前。 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后,那颗巨大的血树也发出了凄厉的哀鸣声。然后,绝大多数的枝叶根须都突然枯萎、凋落,变成了一碰就碎的干渣。然而,山壁也颤抖了起来,蠕动着走出一个巨大的身形。 那是一个骨面巨怪/大山妖的巨型骸骨,而在骸骨的间隙中,已经被明显缩小的血树枝干,寄生和填充得满满;就像是在骸骨外表缠上了一层血色甲胄。而又接二连三拔起、崩断长在石台中根须。 而这只血树与巨骸的复合体,迟缓而激烈的挥舞着,重新增生出来的枝干;像是最后垂死挣扎一般的,主动冲向了正在远程轰击的自由军士兵。然而江畋注意力,却被它身后留下的空洞吸引过去。 因为,虽然历经岁月的摧残和血树生长扩张的破坏,但是从石壁空洞中暴露出来的残缺雕饰、廊柱看,那赫然是一个类似古代神殿废墟一般的入口;就像是江畋在另一个时空所遇到的异常出口…… 这章才是今天的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一章 终结 最终,这只血树与巨骸聚合而成的怪物,还是没能逃过自由军的围攻;而带着熊熊烈火与满目疮痍的枝干,轰然从试图逃走的断崖上方石壁间跌坠下来,撞击摔扯得四分五裂,彻底失去了活性。 但它催死挣扎和试图逃亡时的激烈动静,也造成了山壁和天顶上的多处塌方、崩落;因此,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来重新收拾和加固;才不至于让现场变成更大规模的塌陷,和落石滚滚的环境灾害。 随后,在那颗血树拔根离开之后,已经彻底干枯的石台血池处,发现了海量堆叠的尸骨累累。与之前发现那些人为砌成的骨墙、骨堆中,那些已经严重腐朽脆化的骸骨不同,这些尸骨相当的新鲜。 新鲜到这些尸骨的饰物衣袍,都穿戴相当的完好,完全能看清楚衣袍上,颇为鲜艳的当代纹饰和花色;乃至上好钢铁铠甲上的家族纹章,代表教会身份的洛林十字,扑粉假发和锦绣的流苏、绶带。 甚至,在某些尸体上还能找到,作为把玩小物件的烟壶、水晶夹鼻镜、镶嵌宝石的戒指和项章;就这么与另外一些穿着中产阶级/富有市民的花边外套,军人排扣外套的尸体,胡乱的堆叠在一起。 从这些尸体的新鲜程度上判断,从数年前到不久之前都有,而且囊括了男女老幼和各个社会阶层的人;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疑似的教会成员,传承骑士之类的存在。此外还混杂着形形色色的异类。 因此,身为圣地兰斯出身的大图书馆修士,也是为数不多享受专属津贴的自由军顾问团成员,乔万诺带领若干名学徒,被召集到了这片断崖所在的地下空间,对一片狼藉的现场进行勘探和考察。 最后搜捡现场的士兵们,在那具摔的四分五裂的巨骸胸腔部位,再度找到并且发现了血树的核心;一个车厢大的瘤状物。破除开来之后,随着大片激溅流淌的浑浊汁液,还掉出一具被缠绕的干尸。 这具干尸全身的窍穴,同样被密密麻麻的根须/肉芽所钻入;又在缠绕之下几乎全身的骨头都被绞碎了;因此显得格外的扭曲狰狞。但是干尸残存的服饰,还有掉在一边的盔冠,却显得身份特殊。 “从尸体的遗物上看,很大概率并非当代的约翰王。”随后,乔瓦诺检查过了诸多遗物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报告道:“尸体上的盔冠和服饰式样,至少有数百年历史以上,更接近第二王朝风格。” “更接近历史传说中的一个人物。就是在第二王朝晚期的封臣战争,以及抵御东方游牧各族入侵西大陆的圣盾之战中大放异彩,却突然失踪的王朝守护者,当时的翼之团大团长,格里菲因……” “也有传说他与公主定下婚约之后,对王位起了不该有的觊觎之心,而被当时的石心王米罗迪六世,给秘密逮捕处决了。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只巨型怪物体内,并持续存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根据我对古代异端仪式记录中的印象,这更像是一种源自德鲁伊异教的残酷献祭仪式;号称将神圣之果种植在强大超凡生物的体内,就可以持续的汲取其生命和力量,凝结出神奇来的果实。” “不但可以强化体质,还可以让一些几乎不可能恢复的垂死者,有概率得以痊愈。但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遭到了持续污染,而蜕变成了现在这副充满攻击性和兽性本能的存在……” “而血坑中那些尸体,似乎都是近年献祭给这只怪物的,全身的血肉精气都被汲取干净……甚至,包括勃艮第伪王室的成员,还有教会的本堂骑士,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杀死,并投入其中。” “因此据我推测,勃艮第家族进入王都后,就一直用血祭供养着这只古代遗留下来的怪物,并且以此来获得某种力量或是换取什么;也许之前的那些异类和畸形的士兵,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产生。” “现今伪王朝战败之后,剩余的残党逃到地下之后,又想要再度唤醒这只怪物,来继续对抗您麾下的军队,却不知为何失控并反噬了所有的活物。因此,现场再没有人能够逃脱出来……” 随后,江畋就走进了石壁缺口内,已经被清理过的古代洞窟神殿。虽然,因为血树的长年生长和攀附,腐蚀和撑裂了其中的大部分人工造物的痕迹;但是,江畋的那种熟悉感反而是更加强烈了。 “侍奉我……”一个宛如幻听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了他的耳边。然而四下的警卫骑士和武装修士、猎人小队,却浑然未觉的各自忙碌着。江畋不由嘴角挂起一丝冷笑,居然还有敢招惹自己的。 然而在他的视野当中,却再度突然跳出了提示:“发现异常空泡/空间碎片(严重污染),是/否激发?”随后,他走到了一堵厚重的石壁面前,而幻听中的声音越发明显:“侍奉我”“协助我” 随着江畋伸手轻轻一触,刹那间整片石壁仿若凭空消失了。而他的意识也来到了一个满眼血色的空间当中。而这个空间碎片就要比他之前遇到的两处更小得多,几乎是一眼就可以望到底的存在。 而其中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事物,只有遍地血红砂尘的一小块悬空地面上;一个残缺大半的鸟首人身雕像。而原本隐约的幻听,也变成了近在咫尺的强烈呼唤声:“侍奉我,将赋予你力量与权势!” “我既不要力量,也不要权势,这些我都早已拥有了。”江畋看着这个不断散发出强烈意念的鸟首雕像,突然就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我其实对你存在的本身,更感兴趣啊!” “你是谁!你……为什么能够进入?”刹那间,鸟首雕像投射出的所有意念突然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警惕质问的声音,然后又变成惊慌失措的:“你……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江畋的意识就重新回到了现实,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察觉到什么。只是根据视野当中的提示,他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成功吸收了第三个空间要素。 因此,作为“次元泡模块”终于可以升级/蜕变了。但坏消息是,在自行升级/蜕变期间的“次元泡模块”;暂时停止了所有存储收放功能。也就意味着江畋用来装神弄鬼和应变的能力,少了一项。 尽管如此,最终从地下被挖掘出来的巨骸和血树,还有作为战果被展示出来的巨量异类尸体;还是大大震撼了塞纳城内的绝大多数人。自由军/救亡政府也籍此发布了第一版的《异常/异类图鉴》。 第一批印刷出版的《图鉴》,主要分发给各个城市的守备队/警备团,以及城镇中的雇佣兵公会。其中列举了自由军一路征战过来,所剿灭和抓捕的绝大多数异类,用以甄别的特征弱点和对付方法。 但同时也在名为“特别豁免类别”的附录当中,列举了一些能够与人类共存,乃至可以提供不同程度裨益和好处的,少数毫无威胁的异类。并且列举了变相保护性的条款,及胡乱伤害的惩罚措施。 要光是前面主体部分倒也就罢了,但是当后续的附录条款面世之后;却是不免引起了好一阵子的轩然大波。很多人无法接受极少数异类,怎么还能够成为政府颁布法律下,受到保护对象的事实。 因此,不但来自地方的陈情和请愿书,如雪片纷飞一般的争相而至;就算是自由军在兰斯重组的主教团联席会议中,也有不少人提出了异议。对于这个结果,江畋却没有多少意外的召开临时会议。 然后再度抛出了一个补充条款;将这些“特别豁免类别”的异类,列入到王家管制和专属的特殊资源/物产当中去;并且划定保护区和活动范围。于是各种舆情纷纷的意见,也就渐渐平息了下去; 因为这并非没有先例。事实上按照王国自古沿袭的传统,许多山林中的大型猎物,乃至诸如熊、鹿等特定对象;都是指定王室所有的资源,而只能由受到狩猎许可的对象,进行针对性捕杀和获取。 而就在这一片持续物议纷纷当中。江畋也在整理完成的首都四大宫殿区之一,也是战乱中保持最为完好的巴布洛宫/忘忧宫内;举行了第一次的正是朝见仪式,并开始接见来自尼德兰诸侯国的使者。 相对于作为王室生活起居和处理朝政的甘泉宫,充当宗教场所和圣事活动的艾玛杜宫,以及充当城区内游苑宫殿的忘忧宫。在王都四大宫殿区中,巴布洛宫建筑规模和占地,都是敬陪末位的存在。 前身只是王室别业之一,被赐予还是王太子时烈日王的府邸;因此在即位后为了庆祝五十岁的生辰,又拆平了附近几片街区扩建而来。但因为守卫其中的王家猎犬队和捕鸟队,与拉法罗颇为熟稔。 所以,在很短时间内就被劝说成功,反过来开门迎入自由军;并协助驱逐和杀死了隐藏其中的异类;也保全了这么一座王室宫殿的基本功能。让江畋所领导的新政府,不至于要在一片废墟中办公。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二章 持续 就在巴布洛宫的阿芙洛狄忒/月神大厅中,随着一声接着一声的亢长头衔的唱报阵阵。身穿花孔雀一般的盛装礼服和软帽,挂着各种颜色绶带、胸章、领巾的尼德兰诸侯使臣,也身姿笔挺鱼贯而入。 他们分别来自作为王国附庸的荷兰伯国、泽兰伯国、佛兰德伯国、埃诺伯国、韦尔芒杜瓦伯国、阿图瓦伯国、布洛涅伯国、厄蒂诺伯国、厄伯国、布拉班特公国、林堡公国等十一个北方诸侯领地。 当然了,其中绝大多数人在觐见之前,就通过身为新任代理市长拉法罗的途径,与入主塞纳城的自由军/救亡政府,进行了初步交涉和接触;乃至与其中少部分外交使臣就此达成全新的一揽子协议。 比如,包括出身前王室远支的阿瓦图伯国,以及荷兰伯国、泽兰伯国、佛兰德伯国在内的三个沿海低地诸侯;以向新王朝/政府延续臣服和附庸义务,换取重新打通海路贸易线,以及军事援助预期。 又比如,重建诸侯从属关系的代价之一,除了矿产和畜牧业输出;这四个伯国将以境内青壮人口,作为贡赋的一部分,在今后十年之间为新王朝/政府,每年提供数千到两万名不等的劳动力/兵源。 而作为附属条款,新王朝将恢复弗兰德斯军团的惯例,在上述伯国境内派驻一定数量的驻军,并拥有若干军事要塞/堡垒城市的长期所有权。同时在相应领地遭到不列颠群岛入侵时,出兵进行支援。 因此,已经首先北上接管边疆行省的第三军团,将会伺机讨伐如今正盘踞在,泽兰伯国、荷兰伯国和阿瓦图伯国之间,已经占据十几座城市和众多市镇;并一度寻求成为勃艮第封臣的不列颠联军。 相比之下,位于内陆的布拉班特公国为首的部分诸侯,相应的诉求就要复杂的多了。除了传统从属关系和大宗贸易协定之外,还反过来要求得到新王国,从贷款粮食物资到武器装备上的多种援助。 因此,面对这些明显是试探性的漫天要价,新政府也不会惯着而暂停交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其他四个伯国的带头下,以观礼为名加入新王朝的初次朝见中;只为避免直接站在新王朝的对立面。 只是当每一个来自诸侯的使臣,抵达巴布洛宫的大门;又亲眼所见作为战利品而树立在前庭广场上,那副被烧得焦黑的血树巨骸后;也不禁悚然而惊的相继放低了姿态和心气,变得更加务实起来。 毕竟,时隔数百年再度现世的天球之变后,在异类横行和异变频发的浪潮中;似乎也只有自由军代表的强大势力,拥有足够坚定的立场和力量,游刃有余的铲除和毁灭,这些拥有巨大威胁的存在。 相比之下,这些相对小国寡民的尼德兰诸侯们,就有些自古无暇,乃至连聊以自保都很勉强了。毕竟如果这种程度的异类灾害,出现在他们的领地上,光靠他们的封臣和军队,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因此,除了已经达成协定的四个伯国之外;又有林堡公国、埃诺伯国、韦尔芒杜瓦伯国、布洛涅伯国;当场就对在场的外交人员,提出了按照自由军提供的一揽子决方案,重启谈判和交涉的请求。 而剩下尼德兰诸侯中实力最强,以盛产雇佣兵著称的布拉班特公国,及其关系亲密的厄蒂诺伯国、厄伯国;也态度有所大为松动。在献上了代表地方特色的礼物之后,请求宽限时间联系各自主君。 除此之外,在这次礼仪性的朝见上最受人瞩目的,就是身为前御前典礼官的新任代理市长拉法罗;以及他的岳丈,历任两代前朝掌玺大臣,如今的首都大区管制委员会顾问特留西.尼西特大人了。 因为,这无疑也代表着新王朝政权,对于王都内大量沿袭下来的新旧贵族,唯一获得宽赦和救赎的一线生机了。但在这场朝见仪式的尾声,随着重甲警卫骑士的拄枪敲击声阵阵,又押上来一个人。 然而在见到这个人之后,阿芙洛狄忒/月神大厅内外,有幸在场观礼的市民和行会、商团代表、教会人士,所构成的各阶层人群,也不由发出了一阵低低的哗然阵阵;因为,他正是前王朝的大主教。 同时兼任首都大区总主教/塞纳城都主教/圣心大教堂首座的鲁西永。只是此刻他的双重法冠不知去向,两眼无神披头撒发着,一身白色法袍也沾满污泥;在束缚住手臂的锁链牵引下跄跄来到中庭。 就在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是否要让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大主教当中忏悔;满脸肃然而甲胄遍布伤痕的罗德里高,就从侧卫骑士中手提大剑豁然走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剑斩下鲁西永的头颅。 随着无头身躯内一喷老高的血泉,和飞舞着滚落在地的首级;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都滞声了数个呼吸。然后,才变成压抑不住的轰然惊呼乱叫。因为几乎没有人想到,新王会当场处决这位大主教, 但是,更让人意外的异变随即发生了。滚落在地上大主教鲁西永的头颅,居然还未死去而持续嘶声吼叫着,然后激烈蠕动变形成为了另一个人的相貌。然后才被走出大厅的拉法罗用刺剑挑举起来。 “都看见了么?令人尊崇的王国大主教,早已经被妖魔残害并替代了,尸体被抛进了地下深坑。”他用尽最大的气力嘶声喊道:“在勃艮第逆贼的统治下,首都大区的教会也不再纯洁和虔诚了,” “以至于失去了神圣的光辉,无法保护民众,反而成为包庇异类和残害人们的帮凶。因此,根据吾王的训令,将对首都大区的教会成员,进行甄别和净化,铲除混入神圣之所的妖魔及其同党……” 是夜,相对于城区内持续不断的喧嚣阵阵,巴布洛宫内却是一片宁静;只有小队警卫骑士在巡逻往来。因为,来自南线的海外军团军团长波利娜,也抵达了塞纳城内,并且连夜被召进了巴布洛宫。 只是此时此刻的维纳斯厅内,她却是衣衫半解而露出大片光洁肌肤,躯体陈横在巨大橡木的书桌上;满面潮红而眼神迷离的,正对着上方同样裙袍半挂在美妙身姿上,代表青春与爱欲的女神雕像。 我家老大成绩出来,心烦,直到现在才写出一点来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三章 交心 不知道第几次舒平足弓,两眼翻白的波利娜,最终还是努力从一片狼藉的长桌上,散落的军服、绶带和项章中,慢慢的挣扎起来;而细细喘着气哀声婉求道:“请您稍稍休息片刻好么。” “好吧,抱歉,这是我的错。”江畋也意犹未尽的扶着她,重新坐回到宽大的座椅内;又拨开她汗水沾湿粘附的微卷发丝,毫无说服力的致歉道: 嗡…水门手中螺旋丸出现,两枚特质的飞雷神苦无被他甩向一左一右的两个方向,下一秒微微点头的他,消失在土壁之后。 而雨果他们此时的一年级是除了六、七年级以外人最少的了,一共只有20几个学生,他们坐在一起根本没有按照不同的学院那样分开,所以威尔此时就坐在雨果旁边叽叽喳喳的似乎在说着什么。 所以他现在这个时期,睡觉醒来的第一时间是先微笑,然后才是睁开双眼。 她躺在床上,一副任君采劼的模样,真是让人受不了,饶是叶天,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我们这就派出杏林的人去找少主,一定会把他请回来的。”杏林的人无奈说道。 二人走到玉芳苑,此时已是华灯初上,一排大灯笼照得大门如同白昼,门前车水马龙,嫖客进进出出川流不息,好一个纸醉金迷销魂之处。 不再纠结,因为窜出的亡灵其中一直体形巨大,手里的剑同样巨大,依照比例来看对于敖兴风来说那是一把巨剑。 “说来听听,我洗耳恭听。”敖兴风坐了下来,示意尼古拉斯开始他的表演。 一夜休整,次日在堡中大厅集合,一行人走向后厅,秦堪眼前一亮,后厅富丽堂皇,气派不输皇宫,众多的房门和走道如迷宫一般,眼睛都看花了,这堡中后面居然别有天地。 整个大陆上所有的羽人,在这一刻都感受到了心中莫名的悸动,纷纷将视线抛向那处吸引她们的地方。 虽然一开始他见到蕾娜的电磁波就有些异常,但见到她脸上的裂痕时他就没有怀疑,因为每个注射美食细胞的人,电磁波相较于常人的都是较为异常的。 “为什么不去?你不是怕冷吗?那边能吃了你不成?好好的地暖难道不舒服吗?”季伶舟确实不怎么理解,她之前又不是没在那边住过,现在难道还要担心那些闲言碎语不成? 而且最近易中海好像也变了一些,虽然说不上来,但是傻柱能感觉到。 这都半年多了,他一直这么干,发现没人举报后,心里那根弦就更放松了。 再加上,恶魔角鳄的漆黑鳞片和夸张的筋肉构成的防御力实在是太强。 一直守在院子外面的许大茂,见到刘大妈和江玉莲分开,顿时感觉机会来了。 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们。程茗染的呼吸变得轻柔而急促,每一次的起伏都像是为季伶舟而准备的旋律。 所以河南府搜集到的证词,全部都指向了错误的方向,甚至还有一些指向鬼怪作祟的证词。 烧了之后,看不清年龄了,他们才好当做击毙敌军数量往战报里面去填写。 清河王本以为蠕蠕王是一名草原枭雄,本身也支持李崇的建议,将他困在蠕蠕馆内,利用他继续分裂草原。 也就是恐怖大魔王之类的角色,要联合所有人的力量来一起推倒。 第五百六十四章 再启 事实上,当喜极而泣的波利娜,说出她深藏心底的三个愿望之后;江畋的视野当中也跳出了久违的数条进度提示:“任务场景:革命之路/赤血岐旅,已完成(112%)……”昍 “时空偏差度(78%),收集溢出分歧因子中……开始生成全新模式/模块(0%)……” “支线任务场景:雏鹰的荣耀,已完成(137%)……前置条件:阿非利加的圣女/龙之魔女(已达成)” “时空奇点永久锁定……请选择同步化的时空锚点?……” 这一刻江畋也大大松一口气,总算是完成来到这个时空的主要场景任务,就剩下一个源自玛莲娜的场景任务,还卡在(78%)迟迟没有进展的“玩偶之家”了。然后就是一夜鱼龙舞的恣意。 结果,在第二天晨间的国务例议上,身为军团长波利娜毫不意外的因病请假缺席了。改由她的副手兼幕僚长安东瓦尼,代为出席和旁听现场;并主动请求解散海外军团,编入现在军事建制。 江畋顺势批准了这个请求,并且宣布保留其中一部分战功卓着的连队,归入几大现役野战兵团中,其他的士兵则加入王国地方城市的守备队,或是编为海外行省和边疆地区的军事屯垦序列。 然后,又宣布组建首都大区的警备军团;以波利娜为军团长兼首都大区管治委员会首席。预计下辖一个野战兵团、三个镇压兵团和一个屯垦兵团。专门负责首都大区的地方镇压和肃清工作。昍 同时协助首都大区内的土地清查,和推进更多的模范农庄建设,确保每一个郡区/分领,都建立起十多处到数十处,军事化管理和集体劳作的模范农庄;并对数万名战俘进行监管劳役改造。 紧接着,江畋也宣布了来自南方的救亡政府,正式更名为王国政府;特别委员会改名为最高执政会议。身为首席行政官的费尤斯,所领导的政务委员会,也改组成王国政务院及分属委员会。 下辖民政、警务/公安、工商贸易、农牧林渔、教育与卫生、邮政和运输、税务等十多个专门委员会;另外保持相对独立的还有王国宗教委员会、外交委员会、财政委员会和司法委员会。 费尤斯的首席行政长官,由此也改名为首席大臣,简称王国首相;分属委员会的首席、次席委员,也被称之为总长、次长、辅左官;独立委员会的委员,则被称之为大臣、副大臣…… 此外还有直属王室的内务(人事)委员会和顾问团。这也是后世各国的成熟经验,将最为关键的财政、监察和外交事务,还有政府军队人事权,始终牢牢掌握在身为最高统治者的江畋手中。 另设对等的陆军委员会和海军委员会,以及参谋联席会议;作为日常军事管理和战时指挥机构。特设专门的军事法庭和法官,及相应战区/军区流动巡视制度。宪兵连队升格为军事监察局; 外勤连队升格为对外调查署;内勤连队升格为国内调查署;救赎骑士团保持称号扩编为三个分团。组建异常事物处理局,下辖特攻连队改组为特殊骑士部队,特勤连队改组为超常猎杀队。昍 虔诚修士会和虔诚连队,改名为王立国教虔诚卫队。至于江畋身边原有的五个警卫连队,升格五个内卫团;分别轮流以王国要害的阿维尼翁、图卢兹、里昂、塞纳和兰斯五大城市为常驻地。 继续建造新式战舰,重建和扩充王国海军,在土伦,赛特和加来分设三支分舰队,以及南部、北非沿海大小十多个港口的扩建和军事要塞化投入;组建海军专属的战斗联队而肃清沿海岛屿。 同时自由军改名为王国新军。并下令在现役十五个兵团,二十多个行省守备团/一百多个城市警备队中,分批退役四十五岁以上的士兵,转入地方后备役,或是市镇、乡村事务人员的序列。 】 这样因为持续攻战,而大为膨胀的自由军/王国新军,从十七、八万的现有规模,就可以缩减到相对精简的十一二万左右。一方面降低军队战时维持的花费和消耗,也可以加强基层控制力。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人事调整和军队调动部属。除了波利娜以中将军衔,出任首都警备军团长之外,位于西南的比利牛斯兵团长波多斯,进军西北的兵团长蒂亚戈,也从准将晋升为少将。 唯有位于王国中央高原的镇压兵团长马杜兰德,并没有直接得到军衔上的晋升;但是随后他就被委任为,负责横跨北方数个行省的大边疆区卫戍长官,反而变相承当了更加重要的职责。 除此之外,对于塞纳城的整肃和清理,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对于甘泉宫内凭空失踪,在明面上已经死亡的约翰王,及其可能存在的同党和勃艮第余孽,也还在持续的秘密追捕和搜查当中。昍 与此同时,蒂亚戈兵团进军的上下诺曼底行省,也再度传来了新的消息。盘踞在当地的前救国同盟军余部,投靠勃艮第王朝获得高官头衔和事实半独立地位,的两位将军特耶尔和蒂夫那; 拒绝了来自新王朝,要求遣散军队缴械投降的交涉和通牒,反而异想天开妄想继续保持爵位、领地和事实半独立的特权。现如今已合兵上诺曼底,与蒂亚戈兵团交战于省会大城鲁昂城下。 相比之下,反而是依旧退守到下诺曼底西北半岛,以瑟堡为根据地的另一只救国同盟军残部;也是前弗兰德斯军团总长,王国大元帅蒂耶尔的亲卫和直属部队残余;表示出了归降之意。 但是,他们也提出了一个额外的条件;就是希望能够让大元帅蒂耶尔,仅存的唯一遗孤和血脉;年仅十二岁的爱利诺小姐,嫁到新王朝的宫廷中来。哪怕并非正式妃子,而是王室夫人身份。 这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没想到在这时代还有这种古典愚忠死顽之辈。但如果只是个女性廷臣/王室夫人的名分,就能迅速解决一个行省的患乱,那其实江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变通一二。 然而,接下来更加令江畋意外,则是随后已经北上的先遣兵团;居然在皮卡第行省和加来行省之间,遇到了大规模的王党武装抵抗。而对方所打出的旗号,却是源自前王室的唯一后代和血脉; 据说已经随废王在血月事变当中,惨死非命的唯一女儿——特蕾西亚公主。也在江畋为了成全玛莲娜女士的心病,而命人在暗中秘密寻访的对象。在亚眠城被死灰复燃的久王党拥立为女王。昍 自号为玛丽安一世,并且委任前王室分支,当初逃亡境外的蒙特利爱大郡主丈夫,北来茵联合的特里尔伯爵里修斯,为摄政王兼枢机大臣。同时与日耳曼诸侯的萨克森公国,宣布缔结同盟。 随后,北方比邻的布拉特班公国、那慕尔伯国、卢森堡伯国,也宣告加入了所谓的王统联盟;公开宣称入主塞纳的新王朝,乃是践踏正统法理的僭主;号召北来茵联合和日耳曼/黑森同盟共同讨伐。 虽然,除了民风彪悍而盛产雇佣兵着称的,布拉班特公国稍微有点威胁之外,其他的那慕尔伯国、卢森堡伯国;都是个无足轻重的添头而已。但是北来茵联合和萨克森公国本身,就不可小觑了。 北来茵联合是来茵河上游,为了抵抗来自中游巴伐利亚和下游阿勒曼尼亚地区,阿瓦尔汗国为首的东方游牧国的威胁;而由数十个自由市、独立城邦和诸侯领,所组成的共同防御和商贸联合体。 而萨克森公国的历史就更悠久了。前身是法兰克王国全盛时代,被查理曼大王的萨克森战争杀死数代领袖,却始终没能被彻底征服,最终通过联姻羁縻和称臣的方式,硕果仅存下的日耳曼部落; 也是如今散布在广大黑森林地域周边,依靠法兰克王国的崩溃,得以死灰复燃的日耳曼各部残余,所建立起来的日耳曼/黑森诸侯同盟,拥有崇高声望。更在罗马再兴运动中,抵抗住了帝国进攻。 现今,不但长期率领日耳曼诸侯,对抗波罗的海和北海之间诺曼诸国的侵袭;还以一国之力,与来茵河中游的阿瓦尔(游牧)汗国、西部商业发达的北来茵(城邦)联合,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昍 因此,用一整夜安慰过了泪如雨下的玛莲娜女士之后。在自由军入主塞纳城的第十七天;江畋就率领重整后的第一军团,再度誓师亲征北境。打算在外来干涉势力抵达前,最快速度的扑灭叛乱。 事实上,因为境外消息来源的贵乏,江畋也很纳闷一件事情。在天球之变导致的一系列变乱当中,就算是西大陆公认的强国——圣王国和西帝国,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战略收缩和重点转向内部。 但是反而是这些位于北方和东境,至少间隔了若干城邦和藩国的势力,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了,以西兰王国为干涉和介入的目标,主动对外出击的战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发生什么事情? 第五百六十五章 推进 当然了,除了暂时自顾无暇的荷兰四伯国外;在剩余尼德兰诸侯当中,既有个别追随布拉特班宣战的,自然也有站在新王朝的阵营这边,宣誓要出兵协同作战,或是乘机讨伐素有恩怨宿敌的。 其中,作为当世仅存的加洛林王朝血脉和后裔,源自法兰克雄主查理曼大王的堂弟家族;因为多方势力博弈的镜泉宫协定,才得以保全并延续下来的,韦尔芒杜瓦伯国当主和族长艾贝尔五世; 就主动提出派兵协助宗主国的讨逆作战,并且毫不犹豫的将军队指挥权,置于新王国军的统一指配下。虽然,这只是一个拥有五座城市和若干堡垒的小伯国,倾尽全力也不过出动一千三百士兵。 但是这种及时站队的表率作用,还是很值得称赞和嘉勉的。因为在韦尔芒杜瓦伯国的带动下,剩下六个尼德兰诸侯倒有四个宣布,坚决拥护和追随西兰王国的新政府,并各自派兵讨伐悖逆之国。 当然了,这些多是些小国寡民的存在,就算出兵也不过千余人到数千军队而已;充其量只有象征性的牵制作用,但至少也迫使尼德兰地区坐而观望的临近诸侯国,不得不做出相应的表态和立场。 比如在布拉班特公国和卢森堡伯国、特里尔伯国,三面包围之下的林堡伯国,既无力抵抗正统同盟,也不想触怒新王国政府,于是就按照某种古老的历史惯例,宣布自己领土为各方自由通行区。 而附近作为普世教会直辖领地的,杰内拉利蒂和下格尔德兰、乌得勒支主教国,则是不痒不痛的呼吁各方停战;集中力量对付时下的艰难局面,并且愿意为此充当调停者的角色。可惜无人回应。 反而是位于尼德兰诸侯最北端的弗里斯兰侯国,乘机出兵攻入了素有仇隙的乌得勒支主教国;也将普世教会领下的三主教国同盟,一起卷入战火当中。因此用后世网络梗说,整个尼德兰都乱了。 而就在这一片纷纷扰扰的国内外喧嚣中,追随江畋亲征的王国第一军团,也以浩浩荡荡的碾压之势,涌入了皮卡第行省/大区(大王冠领)。重组后的第一军团最大变化,就是配备大量畜马车辆。 以第一(游击)兵团,第二(野战)兵团,第五镇压兵团,第十七补充兵团为主干;全面实现了以骡马代步的骑乘和车载化。除三个传统骑兵团之外,又加强了十多个来自海外军团的游骑兵连队。 沿途的大部分城市和市镇,都被先遣兵团接管和占领。因此,第一军团所过之处基本无需停留,只要接收事先准备好的物资补给;然后下令所在城市召集人工,对于境内道路进行修正和拓宽就好。 因此,仅仅用了两天半时间,就抵达了皮卡第行省省会亚眠附近,位于索姆河南岸的隆戈城堡。在这里汇合了训练总监/先遣兵团长维尔夫纳(准将)的同时,也遇到了第一支来自尼德兰诸侯军队。 由韦尔芒杜瓦伯国当主艾贝尔五世的长子,雷尼尔所率领五个连队的伯国军队。只是他带来的这些士兵,还是以传统封臣领地和采邑骑士为基础,因此在旗帜服色和装备上,未免杂乱和参差不齐。 紧接着第二天,又有一只诸侯国的军队抵达;却是来自荷兰为首的沿海伯国,所组成的一支上百条内河运输船队,沿着索姆河西北向的出海口朔流而上。因此在当天下午就做好了进攻亚眠的部署。 从某种意义上说,亚眠城也算是王国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之一,官方记录的常住人口达到了二、三十万;同时也是索姆河上游商业发达的枢纽重镇;而亚眠大教堂,更是西北总主教区的常驻地所在。 其中不但拥有最为古老的哥特式圣堂尖顶,同时教堂的墙壁上凋饰了被称为“群贤画廊”的最大宗教凋刻群;以及表现各种宗教修行、圣人传记,以及天主创造大地的壁画;被称为“石中圣书”。 因此,在第一(蔷薇)王朝建立之初,就将其进行了初步的堡垒化;充当抵抗和防御早起诺曼诸国侵攻的军事重镇。后来,又成为反攻收复失地和征服尼德兰地区的前进基地;拥有坚固的城防。 但是,无论亚眠拥有再怎么坚固的城防,难道还能比得过王国境内,已经被自由军攻下来的那几座大城市,或又是早年名声在外的堡垒/要塞么?这也是江畋决意亲自率军进攻的初衷和用心所在。 于是傍晚的天色昏黄下,数百门长短大炮的持续轰鸣阵阵中。江畋站在整装待发的特攻骑士和骑兵团、游骑兵连队面前;一边看着远处尘烟炸裂的城墙,一边听取先遣兵团长维尔夫纳的敌情介绍: “吾王,我们是在三天前遇到的叛乱者,第一次战斗发生在克来蒙市。我们接管城市的先头连队,在市区内遭到了这些叛乱者的突然袭击和埋伏;损失大了半数的士兵和辎重,才突围出来求援。” “陛下,我们是在三天前遇到的叛乱者,第一次战斗发生在克来蒙市。我们接管城市的先头连队,在市区内遭到了这些叛乱者的突然袭击和埋伏;损失大了半数的士兵和辎重,才突围出来求援。” “随后我们进攻克来蒙市时,严惩了叛乱分子及其协同者,按照十一抽杀率吊死了一部分,又迁移走了剩下的其他俘虏;但没想到这并非个例,在鲁瓦、贡比涅、苏瓦松等地相继发生类似事件。” “因此我们收缩集中兵力,全力搜索可能的敌人,最终在隆戈城堡抓住叛军主力;但布拉班特军突然出现,让我们损失五个救赎连队两个混成连队,还有部分重型装备,暂时失去后续进攻能力。” “因此,根据最新潜入侦查。如今的亚眠城内,除了十几支地方王党聚集而成的万余叛乱联军之外;还有来自布拉班特公国的布鲁塞尔兵团,大概七千多人;那慕尔军三千人和卢森堡军两千人。” “那些王党武装也就罢了,装备和训练都不会比之前遇到的敌人强多少;而且很容易就各自为战,缺少呼应被分头击破。但是那些布拉班特士兵,却是相当擅长在河岸、沼泽的泥泞地带中战斗;” “正面作战也相当的坚韧,就算被突破了战线和阵型,也能够迅速的分散成许多小队自行撤退;而当我们士兵试图追击的时候,就会被泥沼和水坑所限制火器的效果,然后因敌人反击遭到损失。” “因此陛下,在您率领后援抵达之前,我们都只能一直处于守势,仅能对亚眠城内的敌人构成有限牵制。在此期间,不断有周边各地的王党武装,裹挟着大量民众和物资,汇聚到了亚眠城内……” “但我们也在夜间派出数个连队,埋伏和袭击了其中好几支队伍;乘机将我们的眼线和斥候,一起混入了亚眠城内……”维尔夫纳最后恭维道:“但陛下您来了,那一切问题都不用担心了……” “你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错。”江畋闻言宽慰的笑了笑道:“不过,你的人对亚眠城内的情况了解多少?我还需要更多确切的情形和内容,比如叛党拥立的那个所谓玛丽安一世及其宫廷成员。” “这件事好办。”维尔夫纳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对着部下交代道:“去把安托万带过来,就说吾王要召见问话。” “陛下,安托万就是城内逃出来,又被我们截获的叛贼宫廷成员之一……”然后他又转头对着江畋解释道:“所谓的御帘幕官。同时,也自称是那位玛丽安一世的临时情夫之一。” 随后,一个看起来油头粉面、脚步轻浮,一身袍服如同野鸡尾巴一般,带着花花绿绿饰物和飘带的年轻贵族,被带到了江畋的面前;“关于玛丽安,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维尔夫纳厉声道: 这时候,远方的炮声轰鸣突然被响彻一时的欢呼声,给压倒了片刻;却是在持续的炮火轮番轰击之下,亚眠城护城河对岸已经百孔千疮的城墙,已经尘烟滚滚轰然崩塌一角,露出一个数米宽缺口。 而这时,江畋也闻到了近在迟尺的隐约臭气;却是贵族俘虏安托万居然被这一幕给吓尿了,呆若木鸡的瘫坐在地上浸湿了一片。“看来,你已经没有用处了。”法尔夫纳不由满脸嫌弃的呵斥道: “不不,我有用,我一定会有用处的!”年轻贵族安托万闻言也回神过来,忙不迭的连声喊道:“我认识所有的宫廷成员和主要的将官,更知道玛丽安的隐私,包括她身体上的每个细节。” 这时候,亚眠城内的守军也做出了反应,从崩塌的缺口处涌出一支头戴平顶盔,身穿链甲和飞马纹罩袍的军队;用蒙皮的扇形长盾、翼型矛、长戟和长柄逆刃刀;交错构成了一道临时的防线。 “这就是来自那慕尔伯国的飞马团,也是尼德兰诸国军队中,有名的劲旅之一。”法尔夫纳顺势解释道:“最擅长依托城塞和堡垒的攻防拉锯,曾经在诺曼人秋冬攻势中,多次挫败数倍的敌人。” 然而,首先对他们发动攻击的,并不是如同潮水一般漫过原野,又迅速用土袋和预制木排,填平护城河的多个救赎连队;或又是紧随其后提供掩护的火枪连队和掷弹兵们,而是一排排飞射的炮弹。 第五百六十六章 再接 瞬间被数十枚基本标定了射界的各式炮弹,集火在一小片区域的后果和代价是什么?刹那间涌出城墙缺口的那些“飞马”团士兵,就像是被凭空拍打着凹陷下去,变成了溅落在缺口处的大片血肉狼藉。 紧接着,才是来自行进中随着鼓点和口令,完成装弹的火枪连队第一轮排射;打得缺口两侧的城牒边缘土石飞溅,时不时有不小心暴露的人体,惨叫着翻滚、跌坠而下;这时救赎连队也冲到护城河边。 推着装满土袋小车和举着预制木排的他们,几乎是不顾城头零星箭失的威胁;毫不犹豫的跳进已经相当冰冷河水里,又撑起身体向前推进者,在片刻之间就填埋和铺设出数条,直达墙下的数米宽通道。 而正当完成任务和甩脱负重的他们,还在河水里奋力搅动和挣扎着,相互搀扶和拖曳着受伤的同伴,开始向后撤退的同时;成群人马具甲的特攻骑士已然是策马奔腾而至,转眼就越过这几条简易通道。 又去势未减的一鼓作气冲上,城墙崩塌一角所形成的低矮斜坡;踩踏着满地的残肢断体和大片血泊中哀鸣的伤员,转瞬消失在了缺口中;又变成了城墙内侧传来的激烈撞击,凄厉哀鸣和惊呼乱叫声声。 紧随而至的是身穿片胸甲和铁网护膝,头戴半圆盔的掷弹兵连队;这些专门精挑细选出来,臂力强健投掷精准的老兵,几乎贴着墙根投出一大片爆弹,气浪、烟尘滚滚将藏在城牒内的残敌掀翻、炸飞。 直到丢光投弹,才抄起备换的双刃斧,短钉锤、弯刀和迅捷剑;压低着身体贴着缺口边缘,相互托架攀爬上烟火弥漫、哀鸿遍地的城墙两侧;在此起彼伏补刀惨叫声中,迅速占领并扩大城墙上突破口。 这时候,在来自后方的十数个火枪阵列,不顾伤亡抵近对射的掩护和阻截下,更多的剑盾和长戟组成的白兵连队,如同潮水一般沿着被清空的缺口持续涌入;又变成延伸向城区深处的激烈嘶喊和呼喝。 仅仅是下午到傍晚之间的数个小时,严防死守的亚眠城就被成功突破一角了。而这时候,除了打击连队预先展开的炮阵之外,新王国军/自由军甚至还没投入任何的重型器械,或是更大型的攻城装备。 而当天幕开始放黑下来之后,城内的战斗反而在充填浓烟和烈火之中愈演愈烈;不多久第一军团正对的城门,就随着墙头上跌落而下的数面旗帜被自内而外打开,露出屹立尸堆中血人一般的特攻骑士。 如此一幕,也大大震撼和惊骇了,随军前来的一干尼德兰诸侯的使臣和代表;让他们不由反思起日后,可能达成的宗主国附庸条款,并再度降低了基本心理预期。而韦尔芒的尼西特公子更主动请求道: “陛下,请让我和韦尔芒的士兵,也为您的伟业,尽一分力量吧!” 江畋当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仅仅在第二天早晨,江畋就得以站在被炸裂城门的废墟上;远远眺望着亚眠城内持续的战斗喧嚣;那是被分割成若干片城区,却还在建筑间负隅顽抗的敌人。 亚眠城内的不同归属的军队,具体的装备和训练、组织度,还有作战风格和特长方面也不尽相同。像是盛产雇佣兵着称布拉班特公国,就以勇敢坚韧而灵活多变,擅长河流沼泽林地的轻步兵闻名于世。 而那穆尔伯国本身的军队,除了那些传统的封建采邑骑士和附庸,则以对崎区、狭窄地形适应性,以及擅长对付骑兵突击的廉价解决方案;由古典氏族结社“埃法”所提供的战镰和勾刀手,称着一方。 来自卢森堡伯国的军队,以当地特色的山猎连队为主;其中出身山民和猎人的大多数士兵射箭既快且准,但是射程和杀伤力是硬伤;因此往往喜欢依托防御工事的野战,或是据守堡垒城塞的守卫作战。 至于其他的所谓王党军队,那就只能说是上限和下限的差距,都大的实在惊人。其中既有旧王国体制内的弗兰德斯军团残部,战术老练而配合娴熟的前王立步兵团;也有靠草叉、铁耙来凑数的乡民团。 但是,随着一股股铁流一般涌过街道的新王国军/自由军士兵,不断排射的火枪和投掷的爆炸物。这些被打散、冲垮、击溃的敌兵,也再度被从藏身负隅顽抗的建筑中驱赶出来,又变成横倒街道的尸体。 紧随其后打着繁星旗的韦尔芒杜瓦军队,则是负责冲进一座座房屋、店铺或是建筑废墟中,清理和搜捡那些可能存在的尸体和残敌;顺便在身上挂满各种顺手牵羊而来的物件,或是装得鼓囊囊的袋子。 这也是当代,大多数被征召的封建附庸军队惯例;他们按照事先宣誓过的封臣义务,自备武器和马匹出战。只要宗主国提供基本的口粮和衣物;其他全靠战场上的战利品缴获/搜刮尸体/抄掠民众所得。 】 因此有的时候,这些附庸军队嫌能够获得收益太少,还会主动掳掠和贩卖地方的人口;将其变成境外领主庄园里的农奴。所以,还有专门的宪兵小队盯着他们,严惩一切强暴掳人或是滥杀放火的行径。 然而这个结果,对于刚刚宣誓就任成为摄政王,兼枢机大臣的特里尔伯爵里修斯;就实在太过惨澹和荒谬了。从他姓氏上看就知道源自希腊地区,祖上乃是帝国再兴运动,被留在北地的军团将官后裔。 随着再兴罗马帝国的分裂与西帝国的独立;这些驻留北方军团士兵,失去了补充和给养来源;不得不与地方土着合流。成了也与诺曼诸国的蛮族、黑森同盟的日耳曼部落,三足鼎立的开化若干自治领; 然而,作为手工业和商业发达的北来茵联合一员,特里尔伯爵领相对富庶,但却缺乏强悍的士兵。 因此,日常所能够依靠的就是几个签订了长期雇佣合约的佣兵团。但当的特里尔伯爵里修斯却是运气很好的遇到了,在花之月事变中逃往国外的西兰王室成员,王弟奥尔良大公爵之女蒙特利爱大郡主。 并且乘机收留并打动对方,在神坛前与之缔结了婚姻;不但得到了大郡主携带出逃的大批王室珠宝,也获得了参与王室事务的名分和弱宣称;但最初他只是指望这点名分,在外交交涉中换取更多利益。 但是突然有一天,有一个神秘人找上了他的私人宫廷,并且为他展示了另外一个前景。入主王都才不过数年的勃艮第家族,就已受到来自南方异端叛军的挑战和威胁;西兰王国将重新陷入混乱和动荡。 于是,在勃艮第家族不断抽调北方行省军队南下的同时;神秘人所允诺的机会就此来临。甚至除了北来茵联合内部分势力的赞助之外,就连日耳曼人/黑森同盟的萨克森公国,也对此表现出了足够兴趣。 因此,当勃艮第王朝的王都保卫战打响的那一刻,也就是里修斯带着大批封臣士兵和联合内部赞助的雇佣军,大举进入王国北端的加来和皮卡第行省;而随后发生的一切,也远比他所预想得更加顺利。 不但身为尼德兰诸侯之一布拉班特、那慕尔和卢森堡,都相继接受了他的开出条件;为他让开道路并成为外援;甚至被勃艮第家族所压制的北方行省旧王党,也纷纷在各地打出鸢尾花的旗帜群起响应; 随着里修斯无血入主亚眠城,他甚至得到了一笔来自神秘人的巨额金钱资助,用来进一步的加快组建军队和收买地方势力。然而局面突然就急转直下了;勃艮第王朝没能守住首都大区,也守不住王都。 紧接着来自南方异端的叛军,就开始分兵北上。在情势所逼之下,他不得不在身边幕僚的建议下,打出前王室特蕾西亚公主的旗号;以复辟昔日的王廷为号召,用权势地位和财富的封赏聚拢那些王党。 然后,又引入临近布拉班特、那慕尔和卢森堡的军队,并且向幕后支持的北来茵联合和萨克森公国求援。虽然在布拉班特人的帮助下,他成功在亚眠城附近击退了来自南方的叛军,但也招来更大威胁。 在那位骑士王面前,仅仅才不到一个傍晚,固若金汤的亚眠城防就被大炮轻易轰碎;而经过一个夜晚的持续战斗,无论是布拉特班、那慕尔和卢森堡军队,还是城内的大部分王党,都相继失去了联系。 因此,随后里修斯就脱掉华丽繁复的长袍,换上一身相对轻便的锁帷子,又让人抬着几个大箱子来到了;作为临时宫廷的亚眠主教宫内,将大把大把的金币倾倒在,聚集起来的卫队“狼皮勇士”面前。 “我英勇的战士们啊,这些就是你们追随我至今的奖赏和酬劳!”“但只要能够护卫我冲出去,回到来茵联合或是特里尔的领地,你们还会得到比这些更多的三倍奖赏。” “唯以血路!”“至死方休!”这些来自北方北海沿岸的诺曼部落,按照古老的传统穿着狼头帽,身穿镶片甲和兽皮衣的世代雇佣卫士,也当场高举着武器咆孝起来宣誓到。下一刻,他们就一涌而出。 “父亲大人,是否要带上女王陛下。”这时,紧随在里修斯身边的次子拉米亚,却是忍不住开口道:“毕竟是……王室最后的……” “不用了,不用管那个女人,也许还能够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和机会。”里修斯眼中隐隐嫌恶的摇头,又对次子道:“都到了这个时刻,你不会还做梦,能够成为新朝共治的王夫吧?” 当然了,只有里修斯所知真相是,那个在宫廷中还在和侍从厮混的女人,其实只是一个打着“特蕾西亚公主”旗号,到处招摇撞骗、迷惑了不少人的骗子;她其实是公主身边逃出来一个宫廷侍女。 但是因为熟悉宫廷之中的种种轶事和日常细节,而让许多人深信不疑,乃至以资助王室的借款为名,被骗走了大笔的金钱和珠宝;直到被蒙特利爱大郡主身边,同样出自旧王室的侍女所揭穿…… 并且暗中拦截住了这位试图卷款潜逃的“王室公主”,然后,才有了被拥立的玛丽安一世。但是她继位以来同样也是不得消停……下一刻,外间突然响起了的大片喧哗和怒吼声,惊散了里修斯飘远的思绪。 第五百六十七章 再励 下一刻追出大门外的里修斯,就瞠目欲裂的看见,那些在诺曼入侵和北来茵联合的内部冲突当中,素来号称以一当十的狼皮勇士;就像是纸湖的人偶一般,被一小群大戟斧枪的板甲骑士横扫而过。 他们所精湛的战斗技艺和悍勇异常,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出一二;就连人带着长柄宽剑和镶铁盾一起被砸碎、击飞,像滚球一般拍撞在主教宫各处廊柱、墙壁之间,肢体摧折、口吐鲜血的再起不能。 偶尔也有被激发起凶性的狼皮勇士,像是野兽一般厉声嚎叫着;不顾伤亡的冲过大戟斧枪间隙,贴身攀附在某位板甲骑士的后背和肩臂上,用小刀和匕首勐刺甲胃间隙,然后被某种震荡振飞出去。 甚至还有的板甲骑士扳动着手臂下挂的转管武器,将一蓬蓬火光和铁渣、铅子,抵近喷射在身边同伴的甲胃上;也将那些层层叠叠将其扑压在地上的狼皮勇士,轰击得血肉横飞顿时一扫而空…… “王国的传承骑士!他们不是早已经衰微了么……”里修斯几乎是呻吟一般喊出这一句,就毫不犹豫的带头向内奔逃而去,同时扯下身上的甲胃和袍服。下一刻,他就被后背飞来的尸体砸晕过去。 半个小时后,江畋也步入了作为前西北总主教住所,如今王党大本营和伪宫廷的主教宫。只见一名又一名满身血迹与碎肉的俘虏,反绑着双手跪倒在廊下,接受着江畋巡阅。法尔夫纳在旁介绍道: “陛下,我们的士兵,已经成功捕获了特里尔伯爵,及其伪朝宫廷的大部分成员;如今正在由安托万甄别当中。” “此外,我们还找到了领军的那慕尔伯爵,以及卢森堡军的司迪拉子爵的尸体;俘虏了布拉特班的兵团长,连带团长五人、连队长二十七人;” “但是后来才知道,在城市被攻破的昨夜里;布拉特班大公就在布鲁塞尔卫队和银狼骑士团的护卫下,丢弃了大部分军队和辎重,从北面的城门逃走了。” “只是,当我们的突击骑士小队,抵达了主教宫内部之后,却发现那位僭称女王的‘玛丽安’,甚至还在和她的情夫厮混……所以,发生了一些不够体面的事情。” 随后满脸鄙夷和不屑的法尔夫纳,亲手推开了最内侧寝宫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呕吐、排泄物和体液混杂的气息,也让江畋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位即位不过一周的玛丽安一世,并非真正的王室成员特蕾西亚公主;而只是一个被别有用心之辈所扶持起来,用作吸引和聚附那些王党残余的可怜虫。这样玛莲娜女士至少可以安心了。 但坏消息是,除了血月事变中被不知名势力,乘乱带走特蕾西亚公主依旧下落不明之外;在逐渐被平定的西兰王国境外,有人在努力罗织一张针对王国新政权的包围网,就如之前更迭的历代政府。 而支持特里尔伯爵介入西兰王国内乱,在北方行省拥立这位假冒的特蕾西亚公主;也不过是这场阴谋和策划一系列的操作之一而已。不过随即江畋就笑了起来,毕竟,这样才有挑战性和潜在乐趣。 相对于另外一个时空,成为日常乳法段子来源的高卢鸡;作为新生不久的王国政权,如果没经过几次外国包围网和联合干涉军的锻打,又怎么能够凝聚起同仇敌忾的向心力,塑造国家民族概念呢? 事实上在西大陆列国之中,有能力也有足够资源,投入和运作这种事情的存在,也是屈指可数;再加上北来茵联合和萨克森公国的渊源,基本一猜就八九不离十了。接下来就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一周之后,布拉班特公国腹地,麦浪翻滚风中飘香的金灿灿原野中。高举飘摇的笑面骄阳旗帜下,蜿蜒无尽的如林枪戟、剑盾手和火枪兵、马拉炮车,在鼓点和军歌声中行进向远处的布鲁塞尔城。 而在身后的广袤大地上,是一道道升起的烟柱滚滚;还有奔走在的一面面带着鲜艳纹章的旗帜。那是来自尼德兰诸侯及其封臣的军队,正在如蝗虫一般的深入道路两旁,抄掠着剩余的市镇和村庄。 更有成群结队来自其他地区的随军民夫,正在挥汗如雨的抢割着,这些市镇、村庄来不及收获的麦子;又变成流动在道路上车载畜驮的一支支队伍,汇聚到了王国军指定的据点中,换成相应报酬。 “陛下,我们前哨骑兵连队已经到了,距离布鲁塞尔不远的滑铁卢镇了。”作为值日宪兵少校的布拉班特人阿托斯,低声禀报道:“请示陛下,是否要就地安排宿营地,并且发动试探性的进攻?” “滑铁卢?”江畋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有些唏嘘,这不就是另一个时空的拿皇,百日复辟的最终折戟之地?只是在这个时空,也许再没有与滑铁卢相关的典故了。“准许扎营,但是进攻就不急了。” “对了,阿托斯。”江畋又饶有趣味的看着眼前身材孔武,把军装撑得满满当当的壮汉道:“听说,你也曾是布拉班特出身的佣兵,不知道如今的故地重游,又有什么感想和心得么?” “其实,我对于老家的回忆,可不是那么的美好。”阿托斯却是有些腼腆的抽动脸上横肉道:“基本就剩下饥饿和困顿,还有不停的争斗;唯一出路就是跟随长辈和同乡,依靠刀剑舔血过活了。” “所以,还要感谢您陛下的恩德,准许我老家的村子,迁到王国里的好地方去;更感谢您让我们的那些同乡回到各自乡村里去,干掉那些老爷和税吏,给那些穷困潦倒的年轻人,一条新的出路。”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与此同时,布鲁塞尔城内的埃格蒙宫。自从布拉班特公爵归来就一直紧闭不出的寝室大门,再度被人从外间用力的敲响。然而还没有等满身汗臭胡须拉渣的布拉班特公爵,从一堆酒瓶中挣扎起来。 厚重凋花抱着丝绸的门面,就在短促激烈的动静中,突然被人用斧头接连噼裂出一个缺口。然后沿着被不断扩大的缺口,伸进来一只花边袖套的手臂,将门内残留的锁扣翘起,用力的一把推开。 “该死的……”依旧醉醺醺的布拉班特公爵,一眼就看见了聚集在门外的几张熟悉臣下面孔,不由大声手指叱骂道:“卡尔!阿尔布!雷希特!你们想要做什么,难道要谋害宣誓的主君么?” 然而,被叫到名字的封臣却没有回话;反而齐齐后退几步,露出了一个穿着铮亮的板胸甲,手提一柄花纹战斧的身影。却是布拉班特公爵的长子,也是现任的布鲁塞尔子爵,守卫团长吉尔蒙德。 “原来是你!吉特,我的孩子。”布拉班特公爵见状,却是眯起眼睛冷笑道:“你这就么迫不及待,想要越过我坐上宫廷的那张宝座么?你是又是在什么时候,让他们都成为了你的同谋……” “不,父亲,或者说是公爵大人。”然而身形硕长、褐色卷发的吉尔蒙德,却是丢下战斧毫不犹豫的屈膝在地道:“我只是想让您知道一件事情,敌人已经逼近我们的首府,需要您做出决断了。” “决断?什么决断?”然而布拉班特公爵闻言,却是晃了晃醉意未消的头颅反问道:“我不是已经将布鲁塞尔的城防,和后续事宜的处理,都交给你了么?不然,你又是凭什么来威胁我的宫廷?” “父亲大人!”然而吉尔蒙德愈发高声急切道:“自从您归来就再也没有露面过;您当然不知道,就在这段时间里,敌人已经灭亡了那慕尔伯国,逼降了卢森堡任,并且占据我们大部分国土。” “这些日子,我们已经相继丢掉了塞勒夫、内文登和福勒律斯、兰登万……,我们的城市和乡镇、村庄被抄掠一空,就算是封臣骑士们的庄园和城堡也不能幸免,我们的臣民在受难中哭号……” “如果,您不能再振作起来,继续领导我们做出正确的决定……”吉尔蒙德说到这里,犹豫了下又道:“那些失去领地和城堡的贵族、骑士和家族附庸们,都要舍弃我们家族,自行寻求出路了。” “出路?他们想要发起叛乱么?还是用我的头颅,去讨好那些异端?”须发潦草的布拉班特公爵,却突然清醒过来冷笑起来:“让他们尽管来吧,至少我还有布鲁塞尔,还有拥护我的广大市民。” “公爵大人!”吉尔蒙德却急声道:“难道您还相信那个来历不明女人的鬼话,指望北来茵和萨克森人的军队,能够及时赶到救援么?我们所有的堡垒和城市,都没有能够挡住敌人多久……” “公国贵族和骑士们所组成的自卫团和游击连队,也在与那些尼德兰诸侯的交战中损失惨重;甚至有大量的本地居民,被迁移往境外;甚至还有人受到敌人的利诱,而成为摧毁我们国家的帮凶。” “那……你想要什么?”布拉班特公爵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神情复杂的反问道:“是割地赔款?还是剥夺头衔?更加苛刻的宗主附庸条款?……除此之外,还有什么额外的条件么?” “无论如何,只要能够与对方开启谈判就好。”吉尔蒙德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又勉为其难的道:“只是前提条件,需要您宣布退位隐居,为出兵侵犯王国领土和支持王国叛乱的行为,有所负责。” 第五百六十八章 交会 “这么说,布拉班特公爵席蓓恩一世,已退位隐居?而改由继承人吉斯蒙德二世主政?”江畋漫不经心翻着一本古版福音书,对来自布鲁塞尔的使者的反问道:“这对我而言,有什么什么区别?” “公爵愿意付出五百磅的金子,外加三十万埃居(银币)的财物;作为冒犯您疆域的补偿:”使者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并且签订全新的从属封建契约,每年为您贡献一半的赋税,四分之一的兵员;以及公国主教的铨叙,追随王国宣战和同步的外交权,境内的军事通行权、边疆堡垒的建造和驻扎;商业通行和特项专卖权……并且派出继承人进入您的宫廷,只求确保公国领地的大致完整。” “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江畋耐心的听完对方罗列了一大堆看似动人的条款之后,才无所谓的摆摆手道:“但你们忽略最主要的问题;这是一场针对背弃盟誓和干涉王国内政的双重惩戒战争。” “陛下……”年轻美髯假发敷粉的使者不由着急道:“难道,您还想能够灭亡和吞并,整个布拉班特公国么?这就算是王国的创始者阿尔斯托福大王,或是米罗娜大王,都没有能够做的的事情。” “你说的对,我当然没有打算靠这一两场战争,就可以轻易的灭完公国。”江畋轻描澹写的笑笑道:“但我完全有能力让公国换一个统治家族/或者换一种政体,比如,让几个大贵族联合执政?” “相信公国境内数十家大小贵族,数以百计的封臣家族中,总能够找出一些,愿意配合和顺从王国的存在吧?也许,连公爵的头衔都不必要保留了,只要让一堆伯爵和子爵、男爵,来维持国家。” “您……真是一个残酷而执着的王者啊!”使者闻言却是几乎呻吟一般的哀叹道:“公国竟是如此的不幸,冒犯了这样可怕的敌人……既然如此,敢问陛下还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才能令您满意?” “刨除大多数虚有其名的条款,最大的问题,难道不该让罪魁祸首得到应有惩罚,而非继续付出更多连带损失和伤害么?”江畋这才抬抬手中福音书道:“这与领土完整和家族统治并不矛盾吧?” “这……个条件,只怕公爵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年轻使者闻言却是脸色一下子变了:“席蓓恩大人就算退位,也依旧是所有人法理上的主君,公爵家族的尊长,不可以受到审判和刑罚的羞辱。” “那你们的大多数人就等着,与这座城市一起毁灭吧!”江畋却是笑起来道:“当然了,你们要是能够在我眼前突出重围,或是坚持到萨克森人赶到,也许还有追随公爵一起流亡国外的机会吧!” “……”使者闻言却是一下子哑然和沉默下来,然后难得硬气的说了一句:“既然如此,也许需要让陛下您在布鲁塞尔城下,见识一下公国臣民的决心和意志,才会有所改变主意吧……” “你的决心和志气,很好!”江畋摆摆手道:“就不知道布鲁塞尔的城墙和守军的意志,比起一个傍晚就被攻破的亚眠,或是几天就彻底更换了主人的王都塞纳城,又会更加坚实到哪里去呢?” 然而,当这名油头粉面的使者走出了蓝色大帐之后,却看见了成群结队聚集在远处营地中,与统一蓝色军服王国军迥然不同的人群;从他们大声喧哗的口音,还有穿戴上看就是布拉班特的本地人。 只是他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身边堆着杂乱无章的武器,只有很少人有身像样点的甲胃;围绕一口烟气滚滚的大锅或是烤架,时不时还有背着大包小包,牵着满载驮马或是驴骡的同伴加入其中。 这一幕让他不由有些愤恨,又有些无奈和齿冷。这些毫无义理和忠诚可言的乡下人,只要有人愿意花足够的钱雇佣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对着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乡党,乃至父子兄弟间举起刀枪。 】 而在远处的大路上,还有成群结队的民夫,将收割的麦子和砍伐的木柴,还有整根、整根的树干,流水一般的送到营地中来;又变成了正在修筑成型的高大土垒;一门又一门大炮已经被部署到位。 高大的土垒之间,是烟尘滚滚正在穿梭往来的大批骑兵;在太阳照耀下甲光烁烁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光从那些挺举的旗枪和矗立的纹章旗上看,怕不是周边尼德兰诸侯及其封臣附庸都来了。 其中甚至不乏,来自三角同盟战败投降的卢森堡和已经灭亡的那慕尔公国,所属贵族和封臣各色家徽。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神突然收缩了下,却是看见好几面同属布拉班特公国封臣的徽标和纹章。 那是被城破出逃的布拉班特公爵,抛弃在亚眠的十几家贵族领主之一。片刻之后,这名使者就毫不犹豫的转身,回到了王国军的主帐当中。只是他已经摘下了假发发套,抹掉了脸上的香膏和敷粉。 “当代布拉班特公爵,兼勒芬伯爵、布鲁塞尔子爵、银霜骑士团长,弗来芒、瓦龙和布雷达的共同领主吉斯蒙德,参见骑士王陛下。”此刻年轻的使者像是换了一个人,郑重其事的重新行礼道: “以鲁文家族的荣誉和传统起誓,我愿意付出除了公国头衔和领土之外任何的代价,换取您对前代公爵的宽恕。”自称吉斯蒙德的年轻人再度提议道:“只求能够免于,受到公开审判的折辱。” “真是令人赞叹的果敢和勇气,还有令人羡慕的亲情。”江畋不由的轻轻拍手道:“只是冒充自己的臣下进入敌营,并不是一位主君该做的事情才对;难道您就不担心,有来无回的风险么?” “我只能寄希望于陛下,身为王者的气度,荣誉与美德。”吉斯蒙德摊手在胸而满脸苦笑道:“毕竟,除了这座被包围的布鲁塞尔城和那些头衔之外,我已经再没有更多可以失去的东西了。” “但是父亲,毕竟是赐予我骨与血的大人,更是从小将我塑造成了公国的继承者;以天主为见证,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舍弃不顾,或是坐视他将要收到的危难和折辱。” “既然这样,我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或者说可以换一个附加条款。”江畋胸有成竹的点头道:“只要你开城投降,并让席蓓恩一世前往塞纳城接受监管,我就可以保留公国头衔和基本统治权。” “但是,除之前提出的那些条款之外。你还必须按照最高等级的封臣和附庸义务,带领城内剩下的军队,加入尼德兰诸侯的联军,乃至参与到对抗北来茵联盟和萨克森公国的战争中去……” “这……”吉斯蒙德仅仅是犹豫了片刻,就再度提出了一个建议:“骑士王陛下,如果我能够联系上森克森人和北来茵联合,并设法劝说他们放弃或是退兵呢?可否换回父亲大人的自由?” “这还不够……远远的不够。”江畋却放下福音书,摇摇头道:“除非,你能够让撒克森人和北来茵的军队,依旧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进攻尼德兰地区,乃至是进犯王国的疆域……” “陛下……”听到这句话,吉斯蒙德不由表情微变:“您是打算,让我的父亲和鲁文家族,都蒙上背盟弃誓和反复无常的骂名么?” “不然呢?如果布拉班特公国及其统治家族,都断绝在你手中后,这些名声又有什么意义呢?”江畋冷笑起来看着他道:“或者说在未来你准备独自面对,那些充满怒火的北来茵或是萨克森人?” “也许……你说得对。”吉斯蒙德的脸色变了数变,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场长叹:“但请陛下开恩,给我三天,不,两天的时间,来说服那些潜在的反对者;让布拉班特重新成为王国的羽翼。” “不,从你离开之后,就只有一天时间。”江畋不为所动的摇摇头道:“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发动进攻;此刻所有存在口头上的约定,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陛下,请求您的怜悯和宽赦吧!”吉斯蒙德却有些痛苦的喊道:“为此,我愿意告诉您一个源自私人秘密的消息……当初我的父亲,是愿意延续王国附庸契约,只在具体条款上有所迟疑。” “但是,当他见过了一位,来自王国境内的女士之后,就突然一夜之间改变了主张,甚至因此流放了长期信赖的宫廷顾问,将多位对此提出异议和劝谏的廷臣;驱逐回自己的领地去了……” “因此,我曾经有所怀疑,公爵大人的决定,是在某种非正常心智的情况下,所做出来的。尤其是这一次回来之后,他甚至用一种激烈的方式,拒绝了主教和宫廷医师的探访……” “哦!那你有对于这个女人,又知道多少东西?”江畋却是饶有意趣的反问道:“比如,她的化名和表面身份,长相外貌和其他一些特征?” “我只知道,她叫狄来密女士,第一次出现是在宫廷舞会时,被一位廷臣秘密引荐给公爵大人的。”吉斯蒙德轻轻摇头回忆道:“然后被公爵大人安排在杜娟庭园;但几乎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实相貌,就算是庭园中的侍女和仆人也一样……等我派人去捉拿,她已经不见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间伏 数日后,布拉班特公国东部边境,与林堡伯国交界的城市列日附近。遍布大小水洼和零星沼泽的旷野上,蜿蜒而过泥泞古代大路一侧的山地和深林,已随着被驱散、惊飞的鸟兽而重新的沉寂下来。 而在山林深处制高点的一块巨石上,江畋也在眺望着下方;正在隐隐的鼓乐声中,沿着石块砌成的古代大路,行进中的漫长队伍。而作为新任布拉班特公爵的吉斯孟德,为他低声介绍着下方阵容: “这就是北来茵联合,规模最大的契约佣兵‘银手团’,也是为联合内诸邦候服务了三代以上的老牌佣兵团;被称为北来茵之爪牙,最盛时拥有五个分团,约六千名士兵和数以千计的附属人员。” 在描绘着一支银色护手的灰色旗帜下,成群结队的士兵穿着皮革的泡钉甲,外加半身铁制扎甲护胸,头戴相当简略的小圆盔;一部分士兵抱着带蹬环的十字弩,其他人则背着小圆盾拄着短矛和戟。 因此,相比世人印象中大多数脏乱差的雇佣兵,他们整体的面貌和士气、装备水平,更像是一支久经沙场的正规军;甚至还有像模像样的辎重车队,和若干架在马车上的炮。紧随其后是一支骑兵。 这些骑兵人人穿着轻便的环锁甲,在胸口加强一块碟型铁片,戴着东方式的护耳盔;坐骑则披着粗毛毡,在鞍具上除了军刀和条盾之外,还左右斜跨着两排可投、可刺的轻型投矛,看似马术娴熟。 “那是北来茵联合五大契约佣兵团中,唯一的骑兵部队‘怒潮与烈风团’;日常拥有三个子团,十一支骑兵连队和五个辅助步兵连队。剩下的那些士兵,主要都是北来茵联合的民兵团和游击兵。” 这个时代的西大陆各国的骑兵序列,大致都被分为三大类:第一类就是追随骑士披甲冲阵的扈从/枪骑兵;第二类则是弓弩骑射为主的猎骑兵,第三类就只有皮套护具或是武装衣的游骑兵/轻骑兵。 第一类源自西大陆典型的封建采邑体系;第二类则是曾横跨里海与黑海的可萨汗国开始衰退之后,纷纷进入西大陆的诸多东方游牧汗国,所带来的持续影响。其中最有名的猎骑兵便是源自东西帝国。 而第三类则是大多数供养不起足够数量骑士的地区,某种廉价替代和备选备选方案。而这只‘怒潮与烈风团’就是其中的典型,而且显然是从某方面特化了,针对重装步兵和盾阵攻击的投矛骑兵。 至于那些旗帜、服色不一的民兵团,就有些乏善可陈了;基本与王国内战期间的大多数地方民团相彷。从长布衫、皮套子、染色武装衣、短皮甲、泡钉甲,大多数人没有头盔而戴着毛毡帽或包头布。 而最多见的武器就是各种长柄镰和双尖叉,还有同为农具的长杆连枷。行走在大路上也是充满了松垮散漫的味道;乃至是成群结队拉开距离,而凑在一起旁若无人的大声喧哗着,还有人居然在唱歌。 倒是那些挎着各色弓箭和投掷器,只有一身短布衣或是皮毛背心,在秋霜凝结的寒冷天气中,也依旧露出大腿和手臂的游击兵,还显得更加的沉稳和坚毅一些…… 按照吉斯蒙德的介绍,北来茵联合的军队基本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就是五大(长期)契约佣兵团,构成的常备部队。由诸城邦/领主按照联合建立之初,签订亚琛协定的比例,分别出资供养和维持。 因此虽然依旧名为佣兵团,实际上已经与联合的常备兵团差不多了,专门负责包围北来茵联合的势力范围,但是不介入内部城邦、领主的日常纷争。当联合遭到强敌入侵时,还会追加雇佣更多佣兵。 除了这次出征的“银手团”和“怒潮与烈风团”之外,还有一支擅长水战的“萨利安团”,在南方对抗来自多瑙河流域和来茵河下游的阿瓦尔汗国;另有“来茵之盾团”和“星光团”轮流守卫边境。 此外,作为北来茵联合诸邦会议所在,源自古罗马帝国北方边境要塞的法兰克福城内,还有一支小而精锐的首席诸侯/执政官卫队。但是除非首席诸侯/执政官亲自出征,否则基本不离开法兰克福城。 第二部分,才是各个城邦及其大小领主,数量不等的私兵;基本用来保护领地和维持贸易线上的商业利益。除非是遇到被称为“冬祸”大规模诺曼入侵的征召令,否则基本没有联合起来作战的机会。 第三部分,就是这些乡土民团/短期征召兵了。按照亚琛协定,所有的城邦和领主,都在统治下的村庄和市镇当中,提供一定比例的持械壮丁,组成若干的民团武装,作为联合的后备军和补充来源。 至于那些游击兵,则是来自北来茵联合境内的城邦和领地间隙,那些聚集在险恶山地或是林地、河沼间,不愿接受领主和城邦约束的所谓法外之民;也有来自其他地区部族弃民、逃亡奴隶和破产领民。 而在江畋目测之下,这些高举着花花绿绿旗标的民团;至少有数十个番号,将近上万人;因此稀疏散乱的队形,在大路上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完全走完。然而片刻之后吉斯蒙德又咦了一声: “为什么亚琛主教区的圣祷团骑士和附属武装修士,会出现在这些北来茵联合的军队中?他们难道不该依照罗马圣座当初颁布的护圣条约,前去支援和协助乌得勒支主教国,抵御弗里斯兰的入侵么?” 那是一支被簇拥在数只民团之间的特殊武装;既有单片胸甲和白披风,胸口描绘着白色的环十字,头戴羽毛夹片盔的数百名骑兵;也有身穿灰袍和短链甲,袒露着地中海头,拿着棍锤的成群武装修士。 而当这些来自北来茵的民团即将走完,而最先头的“银手团”也抵达了烈日市的城下;持续的呼唤和交涉守军,想要进入城市修整的同时,远处再度行进过来一只队伍,却让吉斯蒙德当场勃然变色道: “该死,居然还有“白色火焰”的旗帜!这些是生活在北方海岸沼泽地带,最为野蛮落后的诺曼氏族,所编成的狂战士团体;据说只要命令所向,不倒下最后一个敌人或狂战士是绝不会停止的。” 那是显眼的一面描绘着白色抽象火焰纹的巨大熊皮旗帜;上面还挂着在风中当啷作响的成串人兽头骨,所编缀而成的特殊饰物。熊皮旗下的士兵都穿着臃肿的兽皮和毛帽,首领和头目还戴着兽头和角盔。 在他们身上几乎没有看到任何的盾牌,或是其他挡格防具,只有硕大到突出后背的奇形大斧、重投矛和长柄钩尖刀;行走起来就像是一只只毛茸茸的直立野兽一般,脸上还涂着瘆人的油彩或蜿蜒的刺青。 而在他们队伍中夹杂的一些大车和驮畜身上,赫然还装载了许多沿途抄掠而来的财物;以及被捆绑起来的女性。而在兽皮大旗附近所举起的一些长枪上,还挑着若干血淋淋的头颅,既有人类也有异类的。 下一刻,江畋就看到了烈日城内,突然就升起了数道明亮的焰火;然后随着墙头上骤然被掀开的各处遮掩物,响彻一时的炮击轰鸣声,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横扫了,毫无防备正在等待开门的“银手团”阵列。 就在一片人仰马翻的惊呼乱叫声中,集中了所有尼德兰诸侯骑兵和骑士的突击队;也从多处敞开的城门骤然冲杀了出来;从正面和侧面迂回杀进了,被炮击打乱阵型、轰死许多将官和头目的“银手团”中。 紧随其后的‘怒潮与烈风团’,这才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火速的拉开队形,分作数个进攻势头,扑向了尼德兰联军骑兵的侧翼;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投射有效范围的刹那,却又从前排开始纷纷的跌坠而倒。 却是尘烟翻滚的地面上,毫无征兆的出现了许多陷落马蹄的坑洞,还有数道塌陷而下的尖刺壕沟;顿时让他们的投掷攻势一滞,人仰马翻的前后拥堵在一起;然后,又被城头装填完毕的急促炮击轰散开来。 当被迫混乱交错在一起的“银手团”和‘怒潮与烈风团’;自发的聚集在一起且战且退,想要重整队形企图反攻时;却被在城市另一侧冲出来的尼德兰诸侯军队,给冲击的步步后退,再度失去队形和次序。 这时,那些分布在道路上的民团和游击兵,也在策马飞驰过原野的军官和头目,大声的呼喝叫嚣之下;乱哄哄的鬼集在一起冲上前去。准备支援和接应城下,节节败退的“银手团”和‘怒潮与烈风团’士兵。 然而,距离他们数百米外的大片芦苇沼泽,突然就成片成片的掀倒而下;在火枪迸溅的烟气和火光中,激烈飞射而出了大片的弹雨;刹那间如割草一般的横扫了,这些在大路两侧乱糟糟挤成一团的民团人群。 随着惊慌失措的民兵争相倒下或是四散躲闪,也只有那些散落在外的游击兵反应过来,射出稀疏反击的箭失,也用投掷器成功将一些气味刺鼻的冒烟罐子,投掷在芦苇早则边缘,暂时模湖了彼此之间的视野。 有了这么一个缓冲,夹杂在大路战场中亚琛主教区的圣祷团骑士和附属武装修士,高举起了许多面显眼的环十字旗。顿时就成为了大多数混乱民团的主心骨,而在吹响的号角和大声祷告中;纷纷聚拢了过来。 这时候,响彻原野的呼啸声再度响起;那是从大路另一侧隐藏的山林中,骤然起身而又策马奔腾而下的,王国军骑士和数个骑兵团。在奔踏中展开如同山呼海啸一般的扇面,转眼越过岩石与灌木的障碍起伏。 像是一柄掏心重锤一般的,狠狠敲击在这些民团和主教军,几乎来不及反应的侧后方;又在一片惊呼哀鸣和惨叫连天,以及沉闷冲撞、踹踏之下,无数人体脆裂摧折翻飞的响声阵阵中,将其冲散、贯穿而过。 第五百七十章 强战 随着越来越多的新王国军,在沼泽和芦苇荡中涌现出来;蓝衫的火枪手和全身披挂的持戟白兵;就像是一道道的银蓝交错的浪潮,迅速吞噬和摧垮着宛如长龙一般,撒布在古代公路上的北莱茵军; 在一片片预先准备好的柳条板和木排的铺垫下,他们就像是坚实的铁毡一般,配合着山林里冲出来的新王国军骑兵。将其那些努力聚集起来负隅顽抗的北莱茵军队;不断的挤压、击溃和驱散开来。 也有成群结队的北莱茵士兵,在少许骑马的军官带领下,英勇的向着他们发起冲刺和反扑;但是没跑多远就连人带马的纷纷陷入,足以淹没膝盖到半身的泥沼、水坑中;然后沦为递进射杀的靶子。 而从山林中汹涌而至的数个新王国军骑兵团,更是在重装骑士的带头之下,像是一把又一把插入这条蜿蜒而笨拙长龙的尖刃;往复奔驰穿插切割着北莱茵军的阵型,践踏和瓦解着为数不多的士气。 因此,当江畋从山丘上俯瞰而下,就可以见到大路的一侧的旷野中,已经被北莱茵军盲目冲锋和反攻之下,大片铺满苇荡、身陷泥沼的尸体和染成殷红的水洼,以及哀鸣不绝的幸存伤员所充斥着。 而在大路的另一侧,则是被骑兵冲锋所践踏、冲散之后,所留下的一道道尸横枕籍、血肉模糊的通道;又像是北莱茵军这条横躺的长龙,正在不断被往复切割无数碎片和分段,而放血不止的尸体。 至于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则是聚集在环十字旗下的上千亚琛主教军;就像是在无数骑兵的激流,所环绕冲刷下的孤岛;随着每次重装骑士的冲刺和掠阵,就会被消减下一角,而变得越来越孤弱。 而后随着山野中再度吹响的军号,几个环绕着主教军周围的骑兵连队,也迅速改变了战术;只见一群骑兵突然越众而出,向着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的主教军和民团残余,相继投出一个个冒烟球弹。 重重的砸在他们的头盔、肩膀和盾面上,又在敌从中轰然炸裂开一蓬蓬的烟火滚滚,刹那间将周围一圈的敌兵震倒、掀翻,变成匍匐翻滚在一地血泊和断肢中的哀鸣阵阵。紧密阵型也被震散开来。 下一刻,更多重新换上矛枪的骑士,如同水银泻地一般的冲撞进,这些被炸开的缺口中……片刻之后,主教军中残存的骑兵,就只能护卫着从翻倒马车中爬出来的一个身影,狼狈逃向另一侧苇荡。 然而这时候,在远处的城下的战场中,却是传出了急促而尖锐的军号声。却是在城下迎战的那些尼德兰诸侯军队,面对混战中的“银手团”和“怒潮和烈风团”余部,居然已经支撑不住开始求援。 江畋也注意到,被布置在城下战场当中的尼德兰诸侯军,已经有小半数诸侯和封臣的纹章旗消失不见了。被委任为诸侯军骑兵统率的尼西特及其韦尔芒军旗,甚至因为过于深入敌阵而被重重包围。 那是在“银手团”的旗帜下,迅速用少量推倒的平板车和被强行固定在车辆之间的牲畜,所构成的临时防线和环状工事;掩藏在这些临时防线后面的士兵,每每张弩攒射就有披甲尼德兰军士倒下。 至于外围混战中的尼德兰诸侯军,却始终未能突破敌人的防线;整体攻势和士气都变得低沉下来,更因为主将被包围陷入明显的动摇和混乱;在城下战场的边缘,已经开始出现了零星逃离的身影。 这个结果,对于江畋来说既是意外,也不怎么意外;因为作为尼德兰诸侯的联军,内部本来就是良莠不齐并且相互号令不通、素有嫌隙。也就依靠王国军屡战屡胜的威势,才将其聚合在一起作战。 因此,在大优势下打顺风战还好;但遇到相对顽强或是坚忍的对手;就很容易因为人心繁杂而出现各种状况。只是江畋没想到,他们面对被部分击溃就和混乱的敌人,居然还能被反过来占据上风。 “陛下!看来,他们已经撑不住了。”在旁的现任布拉班特公爵吉斯蒙德,也有些跃跃欲试的连忙请命道:“还请准许我率领待命的布拉班特宫廷卫队和骑士团成员,迅速前往城下迎击和支援。” “可以!”江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点点头头道:“但只要指派你最得力的部下就可以了,你继续留在我身边观战就好了。还请相信我的军队,也完全相信他们的战场部署和应变能力。” 而随着一小队作为信使的骑兵,向着城市方向奔驰而走。因为落在队伍末尾与北莱茵军队拉开距离足够大,反倒免于自由军/新王国军骑兵正面冲击的;诺曼蛮族雇佣军“白色火焰”,也动了起来。 然而这些收缩队形聚拢在一起的诺曼人,却丝毫没有支援前方北莱茵军的意思。反而不知何时绕到江畋所在这一侧的山林;大声呼喝着迅速逼近过来。转眼之间就与在山林外围的警戒线发生接战。 就在山下响彻一片火铳放射和小炮轰鸣,还有厮杀怒吼的激战声声中。江畋也不由喟然叹息道:“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么?,或者说,他们其实有某种令人意想不到的探知和侦查手段?” “警卫队,把这玩意射下来!”下一刻,他突然抬头指着山丘上空,一只始终在树梢之间徘徊不去的渡鸦:片刻之间,齐齐举起的火枪和强弩,就轰击在这只渡鸦附近,将其呱声惨叫着击飞出去。 与此同时,像是野兽一般灵活翻越、穿行在山林之间,腾挪躲避着来自火枪和掷弹攻击的诺曼蛮族士兵后方;一群精壮士兵正环卫着一个拿着鸟首仗的佝偻身影,突然就耳鼻溢血惨叫着扑倒在地。 而这个惨叫声就像是某种无形催化剂,让周围的部族士兵嘶声狂啸起来;又传染和影响到更多战斗中的蛮族士兵,而变得越发狂暴和凶悍起来。几乎是争先恐后、毫不犹豫的撞击在铳刺和戟枪上。 然后,纠缠拖抱着来不及换手的王国军士兵;翻滚撞击在树木和乱石之间;哪怕被四下磕碰冲撞,被戟尖刺剑、军刀砍劈的鲜血淋漓,只要有一口气在也绝不放手。顿时在林中防线冲出几个缺口。 片刻之后,江畋所在的山丘顶上,已经可以看见那些树丛间若隐若现蛮族士兵的兽头帽了。而吉斯蒙德也不由再度紧张起来,急促而低声道:“陛下,请您暂时避开,这些狂战士的进攻方向,我愿带人为您争取一些时间……” “不要慌,也不要急!”江畋依旧成竹在胸的笑道:“如果,仅仅是一些缺少理智而无谓生死的野兽,我这一路征战过来,已经消灭了不知道多少……当然了,我准许你先行撤退。”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吉斯蒙德,却是在瞬间脸色数变,最后还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拔出自己精美装饰的战剑,以应敌姿态上前几步横挡在江畋的身前:“陛下,希望您不要辜负我……”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作为制高点和临时指挥所的硕大下方,已经列阵以待的警卫连队士兵;却是相继掀开了遮盖的蒙布,顿时就露出了撞在轮毂上的箱型事物;而在箱体内则是延伸出了数排长管。 转眼之间,顶着兽首帽和皮毛外衣的蛮族战士,就已然咆哮着冲出了林间的空地;只是其中一些人浑身浴血或是伤痕累累、插着箭矢,却是恍若未觉的挥洒着一路滴落血水,嘶声嚎叫着扑上前来。 然后,在成排箱型之间严阵以待的警卫连队,也瞬间拉响了箱型武器的引线。刹那间,从箱体前端的成排长管中,争相迸射出浓烈的灰烟和密密麻麻火光,将一道道淡淡的轨迹扫射在蛮族士兵中。 而被轨迹击中刹那,这些面对刀枪箭矢也一往无前的蛮族战士,也不由顿了顿;然后就凭空四分五裂的炸碎开来。或被击碎头颅、打穿器脏,从胸腹处断裂成两截,肝脑涂地的泼洒、拖曳在地上。 转眼之间,至少上百名蛮族狂战者攻势,就变成了散落一地的血肉狼藉。因为,他们不幸遇上了最后一道防线。也是王国军初次投入战场的新武器,以箱式并列枪管进行装填和依次发射的蜂窝炮。 紧接着,布置在巨石周边防线中,更多的小型散弹炮和掷弹器/粗口手炮,也相继轰击在了蛮族战士冲出来的林地中。击碎、打断了大片树叶枝干的同时,也将那些散布期间的蛮族战士给打死击伤。 而且,因为采取了优质的锻钢和螺旋钻管技术;可以使用比普通火枪更具威力的定装弹药。装填过程也相对省事,只要事先在准备好大量,插上百发弹药的预制弹板,然后依次装填发射就可以了。 紧接着,布置在巨石周边防线中,更多的小型散弹炮和掷弹器/粗口手炮,也相继轰击在了蛮族战士冲出来的林地中。击碎、打断了大片树叶枝干的同时,也将那些散布期间的蛮族战士给打死击伤。 转眼之间就瓦解并逆转了这些诺曼蛮族的攻势,而只剩下一片正在争相溃逃远去的呼啸声声。而刚刚历经这场变化和转折的吉斯蒙德,惨白异常的面孔着才恍然恢复几分血色,却尤有些难以置信。 “陛下,原来这才是您的底气和凭仗么?可真是令人胆寒和畏惧的武器啊!”这时候,山下大路上的战斗也基本到了尾声;随着最后一点负隅顽抗的主教军,在失去领头人之后纷纷弃械束手投降。 越来越多的王国军骑兵,还有芦苇荡中走出来的火枪手和白兵,也将注意力转向了列日城下,已经落入下风的大混战;但是在这个时候,远处的突然奔驰而来的若干游骑,却是吹响的遇敌的警号。 那代表着又有新的敌人,即将抵达并且进入这处战场。 第五百七十一章 异动 半个小时之后,江畋就看清楚了前来的军队旗帜。那是一面绣着白色鹰爪的战旗,簇拥在旗下是黑压压的骑兵;头戴漆黑的锥形诺曼盔,黑色重鳞甲,夹着粗大的长矛,胸口绘着白色的咆孝狼首。 紧接着出现在左侧的是成群披甲斧兵,人人头戴毛边铁盔,穿着半身板链甲和锁网战裙,端举着长柄阔斧或是双刃斧;在腰带上同样插挂着多把小型的手斧;部分士兵双手持斧还背着椭圆的大盾。 而后出现在先头骑兵右侧,则是大片身穿粗鳞甲和镶皮护膝的士兵;大部分人都没有头盔,而是戴着毛茸茸的皮帽或是狐狼兽首。只有其中少数头目或是将领,才戴了黑鬃和黄铜装饰的护颊铁盔。 大多数士兵手中,端持着可砍可刺的双刃枪,身后还背着数支宽叶投矛或是短勾标枪;还一部分士兵,则是手持皮面大盾和利于破甲的鹤嘴锄、战镐、锥头铁杖,背后挎着大号的猎弓和杉木弓…… “萨克森人,居然是萨克森人!”吉斯蒙德再度呼吸急促道:“该死的,我们得到消息有误,萨克森人出兵时间比我们预期的更早,并且没有走南下的道路,而是直接穿过了北来茵联合的领地。” “这就是萨克森公国的精锐之一,来自哈默林的白狼卫队和战斧勇士,以及大名鼎鼎的黑森子弟团;通常只要他们出现的地方,就必然有萨克森公国的鹿首旗,乃至是代表大公本人的金鹿旗幡。” 正在说话之间,这些出现在天际线上的萨克森军队,就已然如一道道汹涌的浊流一般涌过原野;又在白色鹰爪战旗的前导下,对着刚击破北来茵人大部王国军,几乎是紧锣密鼓的发动了攻势如潮。 当然了,如今的新王国军也已经今非昔比。第一军团的成员,更是从海外军团和各大兵团中,专门挑选出来精锐连队和久经沙场的老兵为主;在收容俘虏和压制残余反抗的同时,也迅速做出反应。 十几分钟内就汇聚出了数支,包括上百名骑士在内的骑兵连队;几乎是迎头撞进冲在最前的萨克森骑兵之中;蓝色大氅和银色板甲所汇聚成的颜色,瞬间就将萨克森骑兵的黑潮给拦撞得凹陷进去。 许多黑甲黑盔的萨克森骑兵几乎是在一个照面内,就被这些宛如铁壁一般的王国军骑士,给撞翻、挑起和掀倒在马蹄之下;转眼就被践踏成与泥土毫无差别的颜色。但也很快减低和迟滞彼此速度。 因此,更多的萨克森骑兵转眼就反过来,以绝对数量优势包围了这几个前出迎击的连队;而在原地不停交织错身的厮杀在一起。但有了骑士和骑兵们争取的这个缓冲,更多的大队步兵也集结起来。 由沿着大路短促阵列成数行的火枪手,迎面放射出一排又一排的弹丸,将绕过友军骑兵从两侧包抄过来的萨克森战士,打得栽倒纷纷露出一个又一个缺口;却又被其他人前赴后继的迅速填补上去。 数个小时后,城下围歼北来茵军残余的战斗基本已经结束。但围绕着大路两侧空地上,王国军的蓝色调与萨克森军的黑色调,再度混战厮杀成一片,又点缀着一条条、一片片血色晕染的交错战线。 只是,相对明显占据了数量优势的萨克森军;久战且疲的新王国军也转入了相对的守势。他们就地组成一个个,白兵持戟坚拒在外、火枪手轮番攒射在内的战斗方阵。抵挡着萨克森军的往复冲击。 一些较大的方阵内,甚至还留有足够的空间,而收容和聚集了相当部分的骑兵和炮兵。然后经过短暂的修整和进食,在萨克森人轮番冲击和围攻之下,时不时的伺机发起局部的反攻和炮击的牵制; 但也有一些较小的战斗方阵,不幸遇到了萨克森军中相对精锐的战斧勇士,就混战中被谨慎噼碎、打穿了外围战线的白兵;或是被精善掷射投杀的黑森子弟团围攻;顾此失彼之下死伤累累…… 在大路上的萨克森军队步步紧逼之下,组成王国军战线的战斗方阵不断被击溃打散。然而,他们又在后方重新集结更多的战斗方阵,也收容和汇聚更多溃散的友军,最终将敌军的攻势迟滞了下来。 然后在战斗中,残缺的小方阵相互靠拢,汇聚成了中型方阵;中型方阵又相互援护着,合流成为中空的大方阵;大方阵又彼此呼应着,组成了更大的战斗方阵;反过来又将萨克森军队给分割开来。 但是已经过长时间的战斗和追击,难免疲态横生的新王国军;虽然还能够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秩序和士气,但也普遍的后继乏力。而在一次次的接战当中,无法再对萨克森军的整体够成有力的反击。 而战斗到了这一步,显然也到敌我对阵之势,开始出现逆转的关键时刻。而正在城下刚刚脱困出来的韦尔芒杜瓦伯爵之子,尼西特也再度高举着家族的繁星旗;催促着尼德兰诸侯军转向这边战场。 另外一些尚未投入战斗的萨克森军队,也在被遍地尸体和密密麻麻士兵,所充斥的长条形战场边缘徘回着;试图找出一条绕过大片泥沼苇荡;迂回袭击新王国军的后方。几乎双方都在寻机破局。 因此,围绕着大路两侧的沼泽和山林,成群结队的山地步兵和部族军队之间,相继爆发出了一场又一场的遭遇战和破袭战;但随后闯入沼泽苇荡中的萨克森人,很就被引燃的大片火焰给驱赶出来。 而试图进入山林的日耳曼山地部族,也很快在预设火器阵线的轰击下,焦头烂额、屁滚尿流的奔溃而逃。而列日城内的炮兵也自发开始转移。于是决定性的胜负手,再度回到正面的大路战场当中; 江畋正想要下令,让隐藏在周边山林中待命,充当总预备队的五个掷弹兵连队,还有来自海外军团的三支摩洛哥骑兵连队;在炮击后投入战场。战场边缘的萨克森公国鹿首旗下,却抢先发生变化。 位于战场西面的萨克森人方向,突然就吹来了一阵寒冷彻骨的大风;在呼啸卷起的烟尘滚滚中,短暂遮住了大部分战场,也迷蒙了敌我双方的视野,让交织在一起的惨烈厮杀暂时停歇和迟滞片刻。 紧接着,一阵此起彼伏的“嗷呜”嚎叫声,短促的持续响彻在了战场边缘,顿时也穿透了战场万千人厮杀的声嚣。而听到这个声音的萨克森军队,却在士气大振之下,纷纷开始收缩队形脱离战斗。 随后数道冒着森森寒气的白线,从后方萨克森军队仓促退让出来的间隙中,相继奔涌而出又接连撞倒、掀翻了,好些躲闪不及的倒霉蛋;径直冲到交错的前方战线,刹那间迸散开一团团白色烟气。 那是来自上百只巨狼。猝不及防被喷到的前排士兵,几乎是不分敌我的当场冻结成一片;就算是特殊血脉的骑士,也不免连人带马挂上了冰霜,而动作变得迟缓下来。下一刻,就被巨狼扑倒在地。 紧随其后后,又有若干不着甲宛如野人一般的萨克森士兵,当场身体膨胀起来撑裂了皮毛外套,转眼之间变成了鬃毛浓密的兽化人;而狂暴挥舞着各种长柄武器和重兵器,扑杀进王国军的方阵中。 看着这些正在战线中喷吐肆虐的巨狼,还有紧随巨狼怒吼厮杀的武装兽化人;江畋突然恍然大悟起来。原来这就是萨克森人敢于跨越多个诸侯领地,千里迢迢进军尼德兰,和干涉王国事务的底气。 虽然,原本血肉横飞的古典常规战斗,一下子就变成了西幻式的横扫千军;但是这也一下子激发起了江畋,深藏在心底的某种冲动。毕竟自从成为王者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亲手大肆杀戮过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王国军的最大秘密底牌,以及潜在的后援是什么么?”随即他突然转头,对着满脸忧色的吉斯蒙德道:“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了,其实就是源自,我个人的力量啊!” 话音未落,江畋就在他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突然一跃而起,像是炮弹一般的笔直射入天空,化作了几乎不可见的小黑点。随即,又变成了落在萨克森军队后方,彷若爆炸一般的漫天人体纷飞…… “追随吾王~”“一往无前!”“waaaaaaagh……”而在场包括阿托斯在内,诸多警卫连队和宪兵连队士兵,却是毫不意外的大声呼喝着,紧随着江畋消失的方向,化作了奔涌而下的一道道涌流。 而从天而降当场振飞、掀翻、催散了一大片萨克森士兵的江畋,也再度发动了“场域”模块的能力。刹那间半径上百米内的范围,再度朝着他奔涌而来的成群萨克森士兵,就被失重抛上了天空。 “尽管来吧,玩换家,谁怕谁!”江畋一边大声狂啸着,一边发动能力抛飞和掀翻一大片又一大片的敌人,转眼就逼近到了那面,代表萨克森主将的银边鹿首旗的数百米之外。 第五百七十二章 残响 一起飞上天空的,还有如同雨点一般,投掷而来的短矛、标枪和飞斧;然后就像是平地展开了一朵,武器与人体交相纷飞的硕大花瓣,又瞬间失去支撑而噼头盖脑的砸在,周围聚拢而来的人群身上。 一时间,江畋所过之处遍地人仰马翻、哀鸿四起;被摔砸的半死不活,乃至骨脆肉烂的人体,被散乱兵器贯穿在地上挣扎哀嚎,却未能立即失去的伤者;就像是一个套着一个的圆环,散布在他身边。 虽然,因为“次元泡”模块的自行升级/蜕变尚未完成,连带附带“时空孔穴”功能,都暂时没法使用了;导致他失去了重要的大范围杀伤手段。但江畋依旧有足够信心和手段,对付这些传统军队。 然而下一刻,聚集在银边鹿首旗下的部分贵族骑兵,也在数十名袍甲华丽的萨克森骑士带领下;毫不犹豫向着江畋发起了决死冲锋;彷若烈风一样越过几百米距离,几将如林的叶状枪尖捅到他面前。 与此同时,身处万军从中却宛如闲庭散步的江畋,也终于拔出了自己几乎从未使用过的佩剑。那是一柄惨白如骨色的刺剑,在暴露空气中的刹那,突然膨胀延伸成一柄月刃大戟电光火石的挥斩而出。 就像划过轻薄纸片一样,斩开前排骑士厚实的板甲,锁链内衬和武装衣,还有久经训练的身体。又从刃尖变成扩散开来的澹澹血线;所过之处,无论是马首还是手臂、大腿、躯干,都凭空断裂开来。 被斩断处却没流一滴血;无论骨骼肌肉器脏,都变得一片蜡质般惨白;仿佛瞬间所有血液和活性,都顺着尖刃被汲取一空似的。而江畋也隐隐感受到手中武器,所散发出来欢喜、渴望和兴奋的趋向; 转眼冲到面前的数十名萨克森骑士/骑兵,就连人带马变成了碎裂一地的残肢断体;而惊骇得后续冲来的其他骑兵,像是激流中分一般的,偏转马头想要绕开无形的范围;却又连人带马的失控掀飞。 随着这些骑兵冲锋的转瞬溃散,再度展露在江畋面前,则是短时间内聚集起来,身穿重型板甲和兜面盔的侍卫,以及同样厚重异常的方盾如墙;几乎包围和遮挡住了那面矗立在空中的银边鹿首大旗。 然而江畋只是对着他们伸手,遥遥虚空一握又重重一锤;刹那间层叠交错的盾墙上,就哔波作响的炸裂了好几面大盾;露出内里的侍卫又被无形力量锤倒、翻滚成一团,强行在盾墙上轰开一个缺口。 下一刻,江畋勐然一蹬地面土石溅射翻飞如炮击,震散惊退了再度围拢过来的敌兵,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挥戟撞入其中。整个盾阵动作都因此停滞数息之后,就轰然血雨淋漓、残肢纷飞的居中炸裂开。 然而,大多数挥洒溅射的血雨,还没有来得及飞出多远,就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之下,重新汇聚到了江畋手中的苍白大戟上;事实上吸收了这么多的血肉之后,这支武器反而变得越发苍白和犀利。 直到下一刻,被迎面挥来的一柄形制古老的大剑所挡格;然而就在接连接下江畋攻击的同时,这名看起来魁伟异常,而身穿西帝国式扎板甲,头戴尖嘴盔的敌军将领,也被强力不断捶打的后退不已。 最终,膝盖以下都深陷在泥土当中,而手中伤痕累累的古老大剑,也不堪重负的哀鸣一声折断而飞。但是江畋也没有兴趣再给他补刀了。因为从他形似鸭面的尖嘴盔中,已流淌下了数条浓稠的黑血。 但是,经过这名敌将拼死的阻挠,原本银边鹿首旗下疑似敌军主将的存在;已是脱掉了大氅缨盔在剩余护卫簇拥下,竭尽全力的策马狂奔逃远而去了。只留下横到在地面上,被往复践踏过的鹿首旗。 就在江畋放弃了就追击,而重新捡起这面沾满污泥的银边鹿首旗的同时。“为了吾王”“waaaaaaagh”,江畋身后才传来震天的呼啸和喊杀,还有火器的轰鸣和掷弹爆炸声,却是警卫连队赶上来了。 而就在遮面银边鹿首旗被放倒,又被重新缴获而展示在空中的同时;剩下战场中混战不休的大多数萨克森公国军,也开始出现成片成片的动摇和崩溃;然而他们可以逃亡和撤退的方向,已经被堵住。 大多数士兵就只能哗然大溃逃向大路以北的另一侧,王国军相对稀少的沼泽芦苇丛中;然后又慌不择路的相继陷入水洼和泥泞中;在挣扎翻滚的水花和泥浆里,发出此起彼伏的哀鸣和哭喊、呼救声。 相比这些普通的萨克森士兵,一直坚持战斗到最后至死方休的,反而是那上百只的白色霜狼,以及伴随它们战斗千余名的武装兽化人;但这些能够喷吐冻气的霜狼,特殊能力也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的。 因此,在被用紧密叠加的盾牌,接连挡住并且削弱了冻气喷吐,而失去了最初的突然性之后;换上喷火装备的特攻骑士,还有精准投掷燃烧弹的掷弹兵,就成功的克制和局限了这些多毛弱火的畜生。 而少了这些喷吐霜冻的野兽作为配合,对付那些兽化士兵就更简单了。短时间内爆发的凶悍和无畏伤痛的体质;在四面合围战斗方阵的长矛战戟戳砍,后排火枪攒射,掷弹轰击之下也没能坚持多久。 当夜色再度降临之后。烈日城外的旷野中,就只剩下追击和捕俘的星星点点火光、人声了。当然这一战,也是江畋亲率的第一军团北上之后的系列战役,所打的最为费力,付出代价颇为惨烈的一战。 在先后击败和击溃,北来茵联合的一万七千军队,萨克森公国的一万九千士兵;王国军也付出了四千多人的伤亡;几乎占据第一军团的三分之一;这还不包括那些协同作战的尼德兰诸侯军队的损失。 虽然,最终没有能在追击中捉住,萨克森大公的亲弟弟,也是萨克森军队的统帅布伦瑞克侯爵;当却在列日城下的战斗中俘虏了,北来茵联合的科隆伯国、根廷根、巴赫、马格德堡等六家诸侯领主。 其他北来茵和萨克森俘虏近万人,缴获器械装备堆积如山;但也损耗器械弹药不计其数。因此,第一军团在烈日市就地休整了五天,等待后方的兵员补充和物资输送,同时对尼德兰诸侯军进行奖惩。 比如,坚持战斗到最后的尼西特公子,及其率领的韦尔芒杜瓦伯国军队;就得到了挑选战利品和补充装备兵员的优先权;以及十万埃居的奖赏;而临阵脱逃之嫌的埃诺伯国和厄蒂诺伯国则受到惩罚。 不但被当众撤换统帅军队的将领,并处以相应数额的罚金;还将其配属给韦尔芒杜瓦伯国军队,充当协同作战的下属。然而,就在后方军需补给和补充连队抵达时;北来茵联合的使者也出现在列日。 一方面是希望在交涉中按照传统惯例,能够以相应的金钱为代价,赎回战败被俘的六家诸侯/领主,及其幸存的部属;另一方面则是试图与即将兵临城下的新王国军,达成某种程度的停战退兵协议。 当然了,按照对方的外交辞令,这一次针对尼德兰诸侯和王国的军事行动,其实并没有得到首席执政官批准,以及诸侯城邦联席会议上的一致同意;而是由亚琛主教区所私下倡导和发起的局部圣战。 但北来茵联合的使者,也给江畋带来了两个意外的消息:首先是一路向西逃亡到北来茵联合境内的,萨克森军队的统帅布伦瑞克侯爵;被就地扣押了。其次,就是罗马圣座在前个月发布了大绝罚令。 宣布新建立的西兰王国政府和郁金香王朝,为非正统法理和高贵血脉的僭越者;与异端沆瀣一气的叛教团伙。因此,任何沐浴在普世教会所代表上帝荣光下,君王和诸侯、领主,都有义务进行讨伐。 这样,王国境内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态,和由此产生的诸多疑问,就似乎可以得到解释了。无论在北境各省妄图自立的特里尔伯爵;还是乘势而动的布拉班特三国,或是试图入侵的北来茵和萨克森。 都可以说是来自同一个幕后黑手,或者说是西帝国支持下的普世教会,才有这种能力来试图扰乱新兰王国。当然了,此时此刻验证了猜测的江畋,只想复刻一句四大叔的名言:“圣座他有几个师啊!” 然而又回想起来,这个时空的罗马教廷/普世教会,名下还真有专门武装护卫和军队,以及分布在西大陆上的若干主教国领地。比如,之前战场上遇到的亚琛主教区/领国,显然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了。 当然了,作为西大陆北方的商贸发达地区;北来茵联合愿意为此承当相应责任;并提供共计六千磅的黄金和四十万第纳尔(银币)的金钱;以换取西兰王国的充分谅解,避免更多不必要的冲突和损失。 并且在这个基础上,北来茵联合也尽显商人风范。甚至还提出谋求与尼德兰诸侯、西兰王国重新签订通商贸易协定;以及后续共同对抗诺曼蛮族列国入侵,和黑森(日耳曼)同盟威胁的军事互助条约。 当无论北来茵联盟的表态,是否有多少是真实的。但是江畋也明白一件事情,自己有必要班师回国了。作为王国境内长期为臣民所信仰的普世教会,虽然已经被严重削弱和压制,但潜在的影响力还在。 随着罗马教廷的绝罚,新生不久的王国政权,只怕是也少不了迎来新一番的动荡和混乱。 第五百七十三章 持续 半个月后,空中飘摇的雪花纷纷,将大地覆盖上了一层浅浅的霜白色。然而在此起彼伏的震天轰鸣声中,灼热炮弹却撕碎了寒风与雾霭,呼啸着轰击在染白森林中,也将藏匿雪中的存在惊扰而出。 那是一只只体型扭曲狰狞,身体局部或是大部发生畸形异变的动物;以及成群双足行走的白色异类;而在这些疑似人形的白色异类身边,甚至还盘旋着一股股旋风一般的烟气,冻结着所过之处。 “是畸变兽群体和伴生的霜冻怪,目测数量上百,准备七号迎击方案。”满脸沧桑而皮肤粗糙黝黯的山地连队少校米涅,也挥动军刀嘶声喊道:“展开半环围攻阵型,特攻骑士小队出动……” 然后,它们就被迎面排射的火枪弹雨,打得全身冒血纷纷停顿;然后越空投掷的燃烧罐,在身后颜色斑驳的树林中,燃烧成一片又一片,也变相阻断了它们转身逃跑的退路,变相压缩了活动范围。 紧接着,手提掷弹器、散射小炮和喷火管的骑士;在双持持长柄阔剑或是月刃斧、长钉锤的同伴,配合和援护下三五成群的逼上前来。顶着扣入板甲的激烈抓挠和撕咬,将其斩杀、轰碎或是点燃。 偶然,有某只慌不择路的漏网之鱼,撞倒外围军士组成的弧形盾墙上;顿时就在成片白霜蔓延之前,被眼疾手快的斧枪和战戟戳穿身体,又砍劈切割成散落一地的碎快,转眼就与地面冻结成一片。 然而,在这些异类被相继杀戮一空之后,天空上纷飞掉落的雪花,也随着积郁的铅灰色厚重阴云,渐渐的消散不见了;进而隐隐的从云层中透出丝丝缕缕,令人一看就觉得温暖而安心的阳光。 随后另一名年轻一些的炮兵军官,从马车上拿下一支硕大的玻璃温度计,再度看一眼点点头道:“温度已回升了,看来这片区域的异常状况正在消失;就算还有一些漏网和残留,也影响不大了。” 又有一名脸上眉毛和额头都明显冻伤,黄发稀疏长相老成的雇佣兵;走到了少校米涅面前张口欲言。然后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就被丢在他怀里:“已经验证了你探查的消息,这时规定的酬劳。” “……”而黄发的老成雇佣兵,撑开小袋看了一眼,发现并非诸侯自行铸造的杂色银币,而是十几枚精美崭新的花冠币,就顿时咧嘴笑的合不拢了:“感谢王国的慷慨,感谢骑士王陛下的恩德。” “等等……”然而,少校米涅又叫住转身欲走的黄发雇佣兵;他顿时就恍然大悟的连忙从布袋中摸出一把银币,隐有些肉痛的顺势想要递给对方。却见少校米涅轻轻摇头道:“我不需要你的钱”。 “倒是你需要及时进行治疗,不然等到回暖之后,会留下难以治愈的伤痛。”然后他将一个小瓶子,放在雇佣兵手里:“这是特别配置的鲸油,对冻伤效果很好,希望伱还有为王国效力的机会。” “当然……当然……一定会的。”黄发的佣兵不由受宠若惊的弯腰行礼道,手中却是紧紧抓着那个小瓶子不放。因为这也代表着更快恢复过来,和更多赚钱谋生的机会:“真不知如何感谢您了。” “不用紧张……”少校米涅却是微微一笑,就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一般,略微缅怀的看着远方道:“我也曾经是一名雇佣兵,只是我所在的小队十分幸运,遇到了吾王才拥有了如今这个一切。” “我也知道,你是打算用这些钱购买配额之内食物,然后接济同乡的那些人。所以相比那些毫无底线之人,我也不介意多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和你的同伴到周围乡村去,尽可能多的告诉当地人。” “这些被杀死后掩埋起来的畸形野兽和异类的肉,事后可不能偷偷挖出来当做食物吃的;这种畸变生物具有强烈的污染性,很容易就会导致身体上的畸形,乃至失去理智变成毫无人性的怪物……” “天主在上,我和我的同伴,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黄发佣兵略微感动的回答道,然而又小心翼翼的反问道:“但是我也听人说,只要当初追随骑士王的老兵,都可以得到直接授予的土地?” “这件事倒是真的。”少校米涅微微一笑,略有得色道:“我当初也只是一个军士,就得到了半胡符(15英亩)的份地;如今我的名下,更是已经拥有了一座二十胡符的庄园和匹配的从男爵……” “难道,身为一个外国人,也能够得到这种待遇么?”黄发佣兵不由越发羡慕而又好奇的问道: “在王国军队的军官和将领中,同样拥有为数众多的外国人啊。”少校米涅再度笑了起来,心道自己的目的看来已经达到了:“我的前任军团长就来自圣王国,政府的首席大臣也是个西帝国人。” “……”这一刻,黄发佣兵的眼中似乎闪过了某种光彩,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挺直了身体,郑重其事的自我介绍道:“我是来自波西米亚的杨杰士卡,希望能够有机会,成为王国军队的一员。” 当然了,这一幕也只是如今发生在向着尼德兰北方诸国进军途中;被西北向的古代公路所贯穿的高地/内陆诸侯领地内,许许多多小型战场和遭遇事件的一个常见缩影而已。 半月前,兵锋抵达北莱茵联合边境河口小城马林堡的的王国军;与等候在此的北莱茵首席诸侯/领主会议的执政官弗里兹侯爵,经过三天三夜的细节交涉和谈判之后,签订了全新的一揽子和平条约。 除了以北莱茵联合的名义,公开宣布成为西兰王国的盟邦;与王国通商贸易的低关税和开放境内市场的优惠政策,共同协防北方诺曼蛮族入侵的军事通行权,惩罚性的改易和分割亚琛主教区之外; 还拿到一笔分批支付的巨额赔款。约七千镑的黄金,九十五万(帝国银币)第纳尔或是等价器物;以及北莱茵联合境内的大宗低价石炭和铜锭、牲畜、皮毛等物产,为期十年的王国专属供应协议。 这还不包括被俘领主及其封臣的个人赎金,以及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完整;而不得不向新王国军竭尽全力赎回被俘的士兵,并为其提供基本防身武装的代价。几乎是榨干了家族上下多年积累。 可谓收获颇丰超出了预期底线。因此,接下来退回到了列日市的数日之内,随着各方采买和筹集道的物资抵达;江畋都在轮番颁布奖赏和犒劳全军、抚恤伤亡,和招待尼德兰诸侯的欢宴中度过的。 当然了,虽然江畋已经决定要班师回国,但事实上却不能马上说走就走,而是需要一些后续的铺垫和长期部署的。比如,给汇聚而来的尼德兰诸侯一个交代,同时也顺带解决一下沿海四国的内患。 再度就地轮替和扩充之后北上的第一军团,已经达到了五个兵团,近三万士兵的规模;其中第五个新建的尼德兰兵团,兵员来自尼德兰诸侯领地;负责领军的兵团长就是韦尔芒杜瓦家族的尼西特。 而原本的尼德兰诸侯军队,在得到了相应的赔款补偿和战利品分配之后;也就此各自踏上了归国之途。只留下由诸多贵族子弟和封臣、骑士,组成的几个骑兵连队,由布拉班特公爵吉斯蒙德为首。 然后,由这些尼德兰诸侯和本地领主的带路下,第一军团就此挥师北上,将矛头对准了纷争不休的北尼德兰地区。但是这一次历程就顺利和简单的多了。基本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和成建制的阻挡。 反而是那些做为沿途下级封臣的男爵、爵士和骑士们,纷纷从据守的城堡和庄园里,跑出来迎接和请求拜见;就像外来的王国军不是在入侵,而是从天而降的解放者一般。但随即江畋就明白缘由。 天球之变的影响,同样也波及到了这些尼德兰的内陆地区。但是相对于开始层出不穷的异常事件,还白天就频繁出现在大路上,和人口聚居区附近的各种异类;他们的主君们却将其视为某种契机。 而从各地的下级封臣中,层层抽调了更多的粮食、壮丁,士兵和骑士;加入到了这场相互侵并和报复宿怨的争战中去。因此,新王国军/第一军团当下最大的妨碍,居然就是沿途肆虐的各种异类。 还有因为无力对抗野外的异类横行,而陷入到饥馑与恐慌、混乱当中,的诸多城镇/聚落/村庄。以及局部地区异常现象,所造成的短暂气候紊乱;在冰天雪地中突然出现的艳阳高照或是阴雨缠绵。 这种短时间乍暖还寒的急剧变化,对于军队的影响甚至比明面上的敌人更大一些;一些辅助连队和补充连队的士兵开始生病,而在尼德兰诸侯军队和新编救赎连队中,甚至出现了瘟疫的苗头…… 而且随着王国军越是靠近北方,这种异常现象就越发的频繁;地方的乱象也是越发的明显。甚至出现了个别守卫力量不足、防御单薄的城堡和庄园,已经被废弃或是遭到袭击,乃至屠杀的情况。 因此,第一军团不得不在一路顺带分兵消灭异类,和努力解决异常事件、重建秩序的同时;也在沿途设立更多的兵站和堡垒据点,就近购买、募集和囤积物资,兼带安置各种非战斗减员的伤病员。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原本活跃在尼德兰地区、到莱茵河与多瑙河流域之间的雇佣兵,就得以排上了用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在整体战斗中作用不大,但却可以充当王国军的合格斥候和向导。 因此,在相应金钱和物资的悬赏之下,这些为钱卖命的武装群体也纷纷加入到,沿途侦查异类群体和异常事态范围的任务中去。对于来自王国的正规军,却是再好不过节省资源的优化选择了。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四章 转向 当然了,对于北尼德兰地区的乱局;最初新王国军是受到当地诸侯邀请,以调停战争和恢复秩序为由进入。但既然如今遭到罗马圣座的绝罚,被宣布为万恶不赦的异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化身。 虽然一时半会还没法径直杀到罗马城,把那位圣座请过来好好的辨经和驱魔;但也丝毫不妨碍王国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正好拿罗马教廷/普世教会名下所属,位于尼德兰地区的三大主教国开刀。 因此仅仅三天后,格尔德兰主教区/国首府,八万人口的城市鲁尔蒙特,已被笑面金阳旗帜和蓝衫士兵的海洋所包围着;又在时不时爆发出的山呼海啸声中颤抖和战栗着,宛如一座摇摇欲坠的孤岛。 事实上,当第一军团进入下格尔德兰主教区/国后,作为“三主教同盟”成员的杰内拉利蒂和下格尔德兰、乌得勒支主教国,还有距离更远正在交战的弗里斯兰侯国,都相继派出交涉的外交使节。 只是相对强势介入的新王国军,他们各自提出的诉求也不尽相同。因此两天后,第一军团在乌戴勒支主教国与杰内拉利蒂主教国,交界的布雷达城,与仓促回师的主教国联军遭遇爆发了多方会战。 在士兵数量与装备、训练和士气上,全面占据了优势的第一军团,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击破了,急促奔还的主教国联军;而宗教信仰所扇动的狂热与牺牲,在火枪、大炮和掷弹面前也没有奇迹发生。 随着钢铁和火药的威能,彻底撕碎、毁灭了其中,始终高喊这个天主与圣座之名,最为癫狂和奋不顾身的一部分肉体凡胎之后,剩下的教国士兵也就被迫迅速的“冷却”下来;而变成全面大溃乱。 其中唯一可能聊以慰藉的亮点和插曲,就是来自三个主教国的上百名本堂骑士;在联军一片溃乱的最后时刻,他们为了保护所属教长而激发血脉之力,迎着大炮和火枪,义无反顾发起的绝望冲锋。 因此,在前赴后继的打倒了其中半数成员之后,江畋也不由为之动容的下令停止大炮轰击;而出动新王国军中的特攻骑士和先锋骑士,带上捕俘的装备和器材,尽可能将剩下的本堂骑士都或捉住。 因为,根据王国境内征战和改造的经验,这种地方教会从小培养起来的本堂骑士,无疑大都是死脑筋的虔诚者和狂信徒。但是一旦被人用教义和大道理驳倒,也容易转化成坚定而无畏的王国死忠。 而随着布雷达之战的迅速落幕,纷乱不休的北尼德兰也重新迎来了久违的和平。但在这种大致的和平之下,则是伴随着一系列清算和查抄,还有领地分割、置换和兼并,构成王国主导的全新秩序。 而作为战败者的三主教国命运也各不相同。失去了领地和军队的格尔德兰主教,逃离战场之后直接流亡国外。而抵抗最为坚决的乌戴勒支主教,则是回到领地之后试图聚众再战,却意外死于非命。 而领地相对保持完整的杰内拉利蒂主教,则是在逃回到领地首府赫托亨博斯后,突然宣布开城投降,并接受王国军的任何处置。因此,杰内拉利蒂主教国也得以保全,而以一定代价成为王国附庸。 甚至在现任的杰内拉利蒂主教宣布退位,进入当地修道院之后;然后由新王国军在当地教会和修道院的神职人员当中,选择一位出身隐修会而德高望重的长老,代行杰内拉利蒂主教的职责和权柄。 但是接下来,其他两个主教国就没有这种“好运”了。格尔德兰主教流亡国外之后,所在领国的教会上层也几乎被王国集体流放,而改由王国的主教团联席会议,推选出一个新主教率部前来接管。 至于最后抵抗和骚动最为厉害的乌戴勒支主教国,领下与弗里斯兰伯国接壤的五座城市,被分割出来成为一个子爵领;而现任弗里斯兰伯爵达奇的弟弟索方特,并一起宣誓成为王国的附庸和封臣。 按照王国政府与尼德兰诸侯,在布拉班特公国境内签订的布鲁塞尔条约;西兰王国将在这些附庸/高级封臣的领地内,统一行驶长期驻军、城塞建设、对外宣战、武装通行等一系列军事和外交权。 并拥有在上述地区,免除关税的自由通商贸易,采矿和建设工场的经营权;修建道路、建立驿站和邮局的交通、通讯便利;以及部分司法审判的优先权,主要是针对重大叛乱行为和异类相关桉件。 而乌戴勒支主教国余下的领土,则是被指定为西兰王国的北方特别军区/行省;由诸多追随第一军团的救赎连队,还有沿途招募尼德兰青壮的补充连队,以及部分阿非利加骑兵组成的联合兵团驻守。 而这只常驻北方特别行省的联合兵团日常任务,就是负责在尼德兰诸侯的配合和协同之下,清剿各地横行野外的各种畸形野兽和异类;乃至组成讨伐军,消灭和铲除如今北地层出不穷的异常现象。 而在这个转变和构建新秩序的过程中。追随新王国军的诸多尼德兰贵族和封臣、附庸子弟,骑士,也得到了相应爵位、头衔和领地、采邑、年金,等方方面面的奖赏,也更进一步的绑定在战车上。 随着三主教同盟的彻底瓦解,以及弗里斯兰伯国为首的一干北尼德兰诸侯,也加入到王国的附庸(国)和封臣(领地)行列之后;饱经患难和动荡的西兰王国,也在多年后再度扩展了领土和权威。 接下来,江畋带着士气高昂的新胜之师,以及北尼德兰诸侯奉献的大笔军费,在地方征集和采买的相对充足物资;将最后的目光转向,唯一还在战乱的尼德兰沿海地区,荷兰为首的低地诸侯四国。 这一次,他甚至接到了荷兰、泽兰和弗兰德三个伯国军队,在对抗境内不列颠入侵者的战斗中,再度遭到挫败并求援的消息。在刚刚爆发的安特卫普保卫战中,诸侯联军居然被不列颠人分头击败。 当然,相对尼德兰内陆那些,大部分领地苦寒贫瘠或是山地丘陵遍布,只能以采矿和伐木业为经济支柱的所谓高地诸侯;荷兰伯国为首的沿海/低地诸侯,则是具备了相当浓厚的商业氛围和特色。 因为地处海陆之间的黄金水道,也是北海和波罗的海,辗转进入大西洋沿岸,乃至地中海周边的传统洋流/劫掠航道/贸易线上;所以络绎往来的商人和滋生的海盗,北方劫掠者,成为了最初根基。 而荷兰(hond)之名的起源,最初意为“森林茂密之地”。因此低地诸侯的大部分历史,就基本是从一片片海边森林,滩涂、盐沼、沙洲中,通过圩堤工程开辟出港口、城市和村镇的漫长过程。 身为第一代荷兰伯爵,也是数百年前被称为最后的维京人;在来自白银之民(赛里斯商人)和圣王国的骑士道战争,再兴罗马帝国的多方轮番剿杀和讨伐下,最终皈依天主以求自保的首领迪尔克。 最终,随着一部分被逼到绝境,也不愿意臣服和改宗的维京人,集中掠夺了沿海的大小船只,而如同一场悲剧性史诗故事一般,点燃了所有聚落里的酒厅,唱着古老歌谣消失在烟波浩渺的大西洋中。 而另一部分维京人则是沿着历史上,祖辈所开拓的内陆水道一路逃到了,西大陆列国难以追杀的库曼草原上,最终与当地被可萨汗国奴役的斯拉夫土着合流,由此诞生了名为罗斯部落的最大内患。 维京人也彻底变成了一个历史名词。 而迪尔克带领大陆上仅存的维京长船团,在这片沼泽与沙洲遍布的河口之地,建立起大名鼎鼎的埃格蒙特修道院世代扎根下来。作为抵御入侵的桥头堡,也成为众多低地诸侯及其封臣家族的祖源。 当然了,在西大陆大部分地区逐渐恢复和平,肆虐北方的劫掠者也相继退潮,转变成为了波罗的海和北海沿岸的定居部落/蛮族国家之后。海陆的商业活动和贸易航线,也不可不免的活跃繁盛起来。 而作为西大陆上仅存的维京人后裔,低地诸侯也迅速忘却祖先的蛮勇和血性,以及最初皈依教会的虔诚,而完成了商人本色的蜕变。这也导致了历代沿袭下来的低地诸侯军队,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或者说,他们有着数量不菲、且相当出色的船队和水手群体,也有敢于与不列颠群岛,或是北方诺曼各族一较长短的海上武装和内河护卫队。但随之而来的是偏科严重的各地城邦、市镇守备力量。 其中既有类比骑士采邑一般,少而精的领地封臣武装;也有干脆将城市的治安和防御任务,直接轮流承包给若干佣兵团的奇葩存在。这种“灵活多变”的体制,在日常里固然较好对应大多数情况。 但是,遇到更加强大和坚忍的敌人,就未免有些效率低下和臃肿迟钝了。据说相对传统封臣领地比例较大的弗兰德伯国,商人团体行会势力更强一些的荷兰和泽兰境内,甚至还未完全被动员起来。 至于低地诸侯中,还有另外一个与前王室,世代有所亲戚关系的阿瓦图伯国,就干脆是长期游离在三诸侯之外;仅仅因为泽兰伯国的内部意见不统一,而有人拒绝让阿瓦图的军队穿过自己的领地。 相比之下,那些不列颠入侵者就显得坚忍、强悍的多了。作为一支意外乱入的外来势力,他们已经在尼德兰低地/沿海的陌生土地上,坚持了足足三年多了,屡屡挫败低地诸侯,甚至还数度威胁首府。 第五百七十五章 收尾 曾几何时,位于西大陆边缘地带的不列颠群岛,长期只是一个莽荒的地理概念;直到古罗马凯撒的扩张,将其变成帝国版图最西端一个行省;也由此给不列颠群岛土着,带来翻天覆地的激烈变化。 因此,随着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罗马殖民城市和移民聚落、军营,遍地开花的公共浴室和教堂,商旅络绎的市镇和驿站,最终一道贯穿不列颠本土的哈德良城墙,成为野蛮落后与文明开化的分界线。 然后,随着古罗马帝国的衰退和势力范围的收缩;除了本地重新兴起的土着民族,走马灯一般自西大陆渡海而来的诸多民族,也在持续的抄掠与占领当中,相继填补了罗马帝国所留下的统治空白。 在这段数百年的时光当中,除了罗马时代留下的本地化移民后裔,以及更早来到不列颠的凯尔特人,尹比利亚人残余;又相继汇聚了西哥特人,汪达尔人、朱特人、维京人、诺曼人的外来侵略者。 最终,也形成名为肯特、埃塞克斯、苏塞克斯、威塞克斯、东盎格利亚、麦西亚和诺森伯利亚的七个部族王国,以及夹缝之间的一些大小领主和附庸封臣,长期内部相互征战又共同抵御外敌入侵。 这一切,直到了法兰克王国的崩灭,才得以被改变。随着被称为加洛林王朝最后悲歌的诺曼底之战,昙花一现的雄主查理曼大王在战场中尸骨无存;残部护送着他怀孕的堂妹逃亡出海来到不列颠。 】 以诞下查理曼遗腹子的名义,重新举起加洛林王朝的蓝底三叶草旗帜。也汇聚大陆上的法兰克残余部众,以压倒性的经验战术和武器优势,对群岛七王国开启了被称为“红龙征服”的十数年战争。 因此,这位亲率法兰克王国的残余力量和最后追随者,在不列颠之地重建加洛林王朝余脉的卡丽熙女爵,也被称为龙之母;而开启了熔铸百兵为铁王座的时代,和世代由王室长女辅政幼主的传统。 历代演变下来,不列颠已成为西大陆,诸多失败者和异端群体的汇集之地。紧接着,对大洋彼方的探索和南方黑色大陆的收获,也让不列颠群岛得以发展和繁盛起来,最终成为西大陆沿海的威胁。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演变和发展,不列颠群岛上的人口和文化,也随着那些逃亡者带去的各种技术和思想;并且与西大陆的沿海地区,始终保持着一定的交流/交战。而同样得以有所发展和进步。 但只要坐在铁王座的那位统治者,始终没有放弃蓝底三叶草的加洛林王朝/法兰克王国的宣称;那不列颠群岛就始终是西大陆,大多数国家明面上的敌人;尤其是继承和瓜分了法兰克遗产的圣王国。 其次是征伐和毁灭法兰克的主力,再兴罗马帝国宣称和正统性的继承者,东、西两大帝国;然后才是在法兰克王国尸体碎片上,重新崛起的西兰王国。最后是在西大陆宗教信仰影响下的其他国家。 比如君士坦丁的公教,罗马的普世教会,还有耶路撒冷的东方正统派;在相互竞争和角逐的同时,也相当一致的在传道中宣称,逃到不列颠群岛上的法兰克人余孽,及其追随者为罪孽深重的异端。 因此通常情况下,能够直接与不列颠群岛,保持公开外交往来的;也就只有大陆西南端,尹比利亚半岛上科尔多瓦王朝的异教徒;和北方波罗的海和北海沿岸的诺曼诸国,及其所尊奉的北方教廷。 尤其是这个被普世教会、君堡公教和耶城正教,共同排斥和打击的北方教廷;更与曾经的法兰克王国关系匪浅。其前身可以上朔到罗马教廷,为加洛林王朝创始者矮子丕平祝圣的教宗司提反二世。 只是当来自再兴罗马帝国,尹苏利亚王朝的利奥四世皇帝,在来自遥远东方赛里斯人的帮助下,开始反攻意大利半岛的时候。普世教会位于罗马城内的教廷,也因此发生了分裂和持续不休的内乱。 并且因此发生了着名殉难者复活事件,而从派系斗争的火刑架上,被解救下来的活圣人孔特诺利亚;也由此在追随者护送下出走耶路撒冷,并得到赛里斯征服者的支持,成为东方正统教会创始人。 最终,在绰号“可萨人”利奥四世皇帝,亲自主持的第五次以弗所宗教会议后;被废黜并且流放的前教宗司提反二世,及党羽并没抵达指定的海岛,而在半路上被劫走,在蛮族中创立了北方教廷。 但也因为这么一个历史渊源,让不列颠群岛与北方诺曼诸国,始终保持相对意义上的潜在盟友和互相交流关系。因此,不列颠群岛上的法兰克余孽,科尔多瓦异教徒和诺曼诸国,被叫做渎圣三角。 话说回来,当第一军团第三批轮换的数团士兵;由此带着战利品和犒赏的财物,乃至晋升军衔和加倍的津贴;就此踏上回国的归途时。前方再度传来令人意外的消息,新王国军的前哨居然战败了。 虽然吃了败战的其实是,之前沿途投降的敌兵或是战败的俘虏,经过随军教士短暂教化和改造后,所重新编组而成的五个救赎连队。按照收拢的士兵所宣称,他们遭到敌人出其不意的包围和袭击。 甚至没多少征兆和迹象,成群结队的敌人就在很近的距离内冒出来,从四面八方发动勐烈的持续攻势。这也让江畋不再急于命令第一军团进攻,而分派出更多的侦察力量,进入潜在敌人活动范围。 然而,陆续从不列颠人的活动区域反馈回来的消息,又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化装小商贩前往侦查的士兵,看到并非都是长期饱受战乱拉锯,和外族掠夺的废墟、荒田;同样也有相当平和的景象。 尤其是靠近不列颠人所占据的那些城市、市镇附近,居然是大片明显被收割过的小麦和燕麦田;还有部分保持相当完好的果园和牧场。这也意味着,来自荷兰等伯国的情报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因为按照对方提供的说法,当地的城镇早就被不列颠人烧杀抄掠一空;地方上民众也纷纷的逃亡一空。然而现实是这几年围困和封锁,外来不列颠人不但没有饿死,反倒开始尝试在当地扎根下来。 要知道,一群到处烧杀掳掠的强盗兵匪并不可怕,只要坚持清野坚壁和封锁,就可以让其不战自乱和崩溃。但是一群愿意静下心来种田的侵略者,那才是天大的麻烦呢?难怪荷兰等伯国要着急了。 然而,当第一军团沿着已经冰封起来法尔河,抵达了荷兰伯国境内的第一座城市多尔德雷赫特时;再度消息传来,尼德兰低地诸侯的军队又又一次战败了,就连另外一座重要城市鹿特丹都沦陷了。 而随着鹿特丹的沦陷,荷兰伯爵弗洛里斯五世阵亡;泽兰伯爵埃尔德雷二世,在溃军裹挟下一路逃回了自己领地,低地诸侯联军也由此崩解离析。最后只有弗兰德伯爵罗布雷,率领军队前来汇合。 这时候,随着当代统治者弗洛里斯五世的死去,荷兰伯国境内也陷入了严重的混乱和恐慌当中。继续探索前进的第一军团骑兵,也遇到了大批逃亡的难民;其中甚至夹杂许多地方贵族和城镇官吏。 而他们也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为了荷兰伯爵的继承权,弗洛里斯五世的子嗣们,也在地方上发生了严重的纷争和内乱。其中海牙城的市民派支持幼子威廉,而阿姆斯特丹的贵族支持其女玛格丽特。 因此在短时间内就形成了,被称为“鳕鱼派”(渔业船商)和“吊钩派”(采邑贵族)的两大对立阵营。而弗兰德伯爵罗布雷,则是信誓旦旦宣称战败的根源,是荷兰伯爵的封臣投靠了不列颠人。 这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但好在作为昔日宗主的西兰王国第一军团的出现,多少稳定了地方的局面和人心;也让江畋派出去的调查人员,得到了更多的消息和内情,或说战败的根源早已被埋下。 道理很简单,已经阵亡的当代荷兰伯爵弗洛里斯五世,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和统治者。自从他继位以来就基本庸碌无为,既不能保护市民和商人的礼仪,也不能调合家族成员和封臣间的矛盾。 而面对不列颠人的入侵和天球之变所带来的诸多灾害、异变,他也没有能够有效的应对措施;反而是以此为由加紧了,对于各个城市和领地的征税和索取。因此,导致了许多不堪忍受的民众逃亡。 而且这些民众有相当一部分,都逃到了不列颠人所占据的势力范围内。因为,在这里可以逃避来自伯国层层摊派的苛捐杂税;而身为外来入侵者的不列颠人,只在秋收后以实物缴纳征税一次而已。 到了后来,一些无力抵抗不列颠人袭掠,也不堪承受的下级封臣和采邑主,也开始与其暗通往来,乃至变相的缴纳贡金避免侵扰。事实上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江畋却对不列颠人的首领产生兴趣。 毕竟在这个大陆诸国的贵族封臣,都普遍下限较低的时代。一个善于经营占领区,而不是一味的光靠抢劫维持;还能够拥有足够权谋和战术手段,外来入侵军队的首领,可是不多见的事情。 第五百七十六章 见闻 数日之后,简装易服而行的江畋,就行走在了的鹿特丹城内大街上。只是他现在的身份,是被人称“战争鬣狗”的佣兵,所伴生的“逐金之豺”黑市商人之一;来自意大利的本萨洛尼亚商会成员。 本萨洛尼亚商会当然是真是存在的老牌商会,同时也是位于北来茵到尼德兰之间,诸多大小佣兵团的长期合作伙伴。长期经营的是战利品折现和不明来源财物的销赃;因此,在荷兰地区也有分支。 并且与这些外来的不列颠人,并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而这一次出现在鹿特丹城内,同样是受邀而来。所以,通过商会在王国境内的负责人,江畋轻而易举顶替了,某位来自阿勒曼尼的资深成员。 而这次与他一起同行的,只有两名警卫骑士,以及刀盾军士出身的山地团少校米涅,连同他所推荐的一名黄发老雇佣兵;正好组成一个小小的护卫加向导的商业代表团体,混杂在商队中毫不起眼。 当然了,这个时代荷兰伯国的鹿特丹城,虽然是建造在沼泽遍布的沙洲上,但因为兼具内河码头和出海港口的转运枢纽功能;在历代统治者的经营和拓展之下,已经颇具一座大城市的基本雏形了。 据说最初城市的基础,是用木桩打在一片片的沙洲、沼泽当中,然后再在上面架设横梁和铺垫木板;由此形成了最初的村镇聚落。然后当人口聚集和繁衍起来后,就开始围堤排水开拓更多的地面。 最终,才形成了如今诸多堤坝环绕之下,遍布港口码头的城市规模。因此鹿特丹也是荷兰伯国境内,屈指可数可以提供大量税金和贸易抽成的港口城市之一。光是收入就顶得上内陆的十多座城市。 而在江畋的眼中,鹿特丹外围的城墙也并不算高,而且大部分还是木制的结构;但是,环绕在附近的那些堤坝、沙洲和水道,本身就是一道道天然的防线,需要突破外围那些桥梁和关卡才能进入。 更别说在这个过程当中,还要忍受着来自木制城墙上,林立的箭塔、哨楼和敌台,居高临下的持续压制和杀伤。而稍大一点的攻城器械;也很难在持续的攻击下幸存下来,而坚持冲到城门墙跟下。 按照他的评估和判断,如果自己不出手的话;就算是新王国军进攻攻击,也要靠一点点的占领和清理外围的桥梁关卡,然后在密集炮击的压制之下,通过工程连队的持续作业,铺设几条进攻通道。 然后再由特攻骑士领头,越过那些容易陷入其中的沼泽、沙洲的天然险阻;一鼓作气冲进炮轰出来的城墙缺口,清理和压制两端城墙上残存的守军;才有可能攻陷这么一座沙湾内的大型港口城市。 但是,在江畋一路行进过来之后,除了一些搁浅在河道里,来不及清理的船只残骸之后;却没有见到多少激烈战斗的痕迹。甚至就连木制城墙和箭塔、哨楼,也没有受到强攻之下的严重损毁迹象。 这就让他愈发的好奇起来,难道这些不列颠人真是依靠,潜伏在城市当中的内应,才将鹿特丹轻而易举夺下来的么?但是更让她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在不列颠人夺取鹿特丹后居然还有人来头投奔。 而且是携家带口的荷兰伯国民众,这就太过离谱了。难道荷兰伯爵如此不做人,以至治下的民众宁愿去投靠外来入侵的不列颠人?要知道在长久的传闻和宣传中,不列颠可是蛮荒与血腥的代名词。 然而,当江畋在街边一位露天卖劣酒和烤鱼的小商贩处,不经意提出类似问题时,对方的回答同样也十分的朴实:“客人,您刚从领国外来的吧?您自然不知道,我们的领主是多么的残酷……” “相比之下,被不列颠人抢劫,反而是庆幸的事情了;至少他们抢过一次之后,就很长时间不会再来骚扰我们了。甚至不列颠人的首领,赶走那些税吏和代官之后,还会顺带烧掉欠债的文书。” “这样,至少我的妻子和孩子,就不用继续沦为债务奴隶,被卖到异域他乡去了。我也不用到远海的船舶上,戴着锁链充当划桨手来还债。至少在我的村庄里,有一大半人都因为债务被卖出海。” “明明这两年的渔获和土地的产出都丰收了,但无论如何就是卖不出价钱;领主大人征用的劳役和税金,却越来越重。家里欠管事和代官老爷的债越来越多,我不想被卖掉,就只能拼命跑出来。” “还有很多和我一起跑出来的,被管事和代官的士兵捉住了,就抽签吊死在了路边,或是用狗咬死女人和孩子了。天主保佑,我刚被捉住的时候,不列颠人发动了进攻,就把我们带到了城里……” 江畋听了,也只能喟然叹了一口气。无论帝王将相们的功过成败如何,无论兴亡最后受苦的还是底层的民众。王国的贵族又何尝不是如此,但至少在自己领导和推动下,王国的情况已大有改善了。 砍掉了包括旧王室/大贵族在内,绝大部分层层过手的分包人、中间商和食利阶层之后;王国广大乡村、市镇的民众,哪怕按照一半土地产出的租佃和人头、户口税,也能够大幅度的改善生活水准。 甚至在天球之变后,异类横行和异常频现的情况下;尤有余力的响应救亡政府号召,纷纷组织起半脱产的市镇自卫和乡村巡逻队。但显然在王国之外广大地区,底层民众的境况反而因此更凄惨了。 在这种情况下,懂得保护民众(韭菜地)和可持续性竭泽而渔的,外来不列颠人就显得尤为特殊了。抱着这种复杂想念,江畋穿过了一片片的城区,也见到了三五成群游曳在街道上的不列颠人。 他们大多数披头散发,而背着盾牌、标枪和单手斧、凯尔特式宽剑,只有少部分头目才有铁质的铠甲,而大多数人都是一身镶铁或是泡钉的皮甲;虽然不乏喝得醉醺醺的或是搂着女人寻欢作乐的。 但基本没有怎么兹扰民众的痕迹。因此,打着本萨洛尼亚商会旗号的江畋等人,没等多久就被请进了城中心区的市政厅内,也见到了一个拄剑跪在临时搭建起来神龛面前的身影。 第五百七十七章 质变 那是一座典型北欧风格的神龛,几个斑驳陈旧的原木构成一个台字型的框架,而内里则是镶嵌着一块石板;被摩挲得十分光洁的石板上,是一棵上下蔓生的巨树,以及树下盘绕的龙蛇和独脚乌鸦。 作为鹿特丹城内少数的大型石质建筑,原本摆满各种装饰物和文书柜子、桌桉的大厅,被清理一空,只剩下墙上几幅看起来颇为陈旧的挂毯。挂毯鲜艳不再的花纹,似乎描绘着某种史诗战斗场景。 从惊涛骇浪中与巨型海兽战斗的英雄,到成群的勇士在高大厅堂中摔跤和畅饮;乃至是插满刀剑与尸横枕籍的战场上空,飞舞的天马战车与持矛的铠甲女性。随后,跪在神龛前的身影就转身站起。 相对大多数不列颠人的粗壮,他个头不算突出,面廊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留着短短胡须,脸上却没不列颠人的油彩纹路;一头编发披在脑后,一身镶铁片的褐色武装衣,就是江畋见到第一眼印象。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然而对方突然就横过手中不列颠式战剑,用灰色的眼眸紧紧盯着江畋冷不防反问道:“我与商会已经交易过多次,他们隐藏自己的身份还不够,更不会在城里到处打听。” “当然是商会重新指定的专属交易代表!”这时,黄发的佣兵却是抢先开口道:“之前的那些交易,也不过是验证彼此信用的尝试;现在商会决定加深合作,必须重新评估你们完成交易的实力。” “好!”这位不列颠首领,也没有过多的纠缠,就放下手中的战剑:“我需要一百万磅的精铁锭,必须是西兰王国南方产的阿维尼翁铁,或是波西米亚的布拉姆铁;我可以用金器或是银子支付。” “不行,你的要求我们没法办到。”黄发佣兵也顺势摇头道:“商会没有这么多的运力,更没有办法越过王国和尼德兰诸侯的领地,你知道这期间要经过多少关卡,增加多少意外的风险和费用?” “那我就调整一下要求,我需要三万件的农具,和同样数量的铁制工具。”灰眼眸的不列颠首领又道:“但必须是王国生产的优质铸铁,而不是那些用木头和脆生铁,充数的尼德兰本地劣等品;” “很抱歉,这同样也超出了商会的风险范围。”黄发佣兵再度摇头,并煞有其事道:“商会最多能够提供一万单位的铁制工具,包括镐、锄和铲子,没有草叉和耙子,而且要在一个月分批交易。” “既然这样,我可以先提供五百磅的银子,作为保证金。”灰眸首领再度提出要求:“但我需要西兰王国的情报,尤其是位于尼德兰境内的王国第一军团的动向,我同样需要商会提供一个保证。” “既然如此,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免费送你一个消息。”这时,在旁一直冷眼观望的江畋突然道:“就在我们前来的同时,西兰王国的大军,已经平定了北尼德兰地区的纷争,受邀进入低地诸国。” “所以,我代表商会前来,需要确认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不列颠人如何确保自身的存亡,又该如何保证,与商会继续合作下去的长期价值?商会不会为区区不列颠人冒犯王国的!” “您可真是一位坦诚的绅士,与我见过那些满口华丽词汇与空洞许诺的商人们,不太一样啊!”听到这句话,不列颠人首领却笑了起来:“我是来自贝根堡的尤特雷德,不知道您又该如何称呼。” “吕西安.德布雷克,来自阿勒曼尼亚的斯特拉斯堡;”江畋也自报了被顶替的身份。“也是商会的低地尼德兰区全权代表,正因为商会内部有所疑虑,因此我来判断贵方是否还有合作的价值。” “您竟然还是一位归化派的日耳曼人,真的看不出来;”不列颠首领尤特雷德,抽动脸上疤痕笑了笑:“从您的口音和姿态上看,我几乎要以为您是一名,地地道道的西兰王国臣民呢?” 所谓的阿勒曼尼亚地区,位于萨克森公国的南方,古代也曾是黑森林周边的日耳曼大部落之一;只是相对于抵抗到最后的萨克森公国前身,阿勒曼尼亚的首领和王公,却是更早臣服于法兰克王国。 以附庸的身份,获得了相对较高的自主权。然而好景不长,随后查理曼大王的弟弟,兼王位争夺者卡洛曼,就在坎斯塔特(今德国斯图加特)以宴会为名,设计杀死几乎全部阿勒曼尼人的王公贵族。 史称“坎斯塔特”大屠杀。重新并入法兰克王国领土后没多久,就迎来再兴帝国的十字军西征。历史上曾经入侵罗马帝国,也追随过“上帝之鞭”阿提拉的阿勒曼尼亚,就此变成单纯的地理名词。 当年的罗马帝国再兴运动,也被称为十字军西征运动;最终干碎了差点横扫西大陆大部分地区的法兰克王国;也造就了现如今西大陆诸国的格局;因此在法兰克残骸上崛起的,也不只有西兰王国。 还有一些当年参与了历代十字军西征运动,而曾经驱逐、吞并或消灭了法兰克人余孽后,就地成为帝国名下的大大小小新领主和封臣,乃至得以割据一方的大小公国、侯国、伯国之类的诸侯势力。 因此,在这片阿勒曼尼亚区域内碎片化分布着,十字军西征运动后形成的诸多宗教、世俗诸侯领主,也是曾经信奉原始丛林萨满教/德鲁尹教派的日耳曼人中,最先接受天主信仰和集体改宗的地区。 “无论是日耳曼人也好,还是诺曼人也罢,或又是尼德兰人;在追逐金钱共同目标前,又有什么区别?”江畋不动声色的回应道:“但是尤德首领,您还是回避了我的问题,依旧没能解除疑惑啊!” “这样说吧,当初我和我的士兵,只是想获得一隅安身的土地。因此我们需要当地人的附从和配合。”尤特雷德闻言也慢慢收敛了表情道:“而荷兰伯爵的统治,则给予了我们更多的信心和凭据。” “在我的家乡,哪怕最无知的牧羊人,也知道要照看好自己的牧群,并保护它们不受野兽的伤害;才能够确保获取皮毛和奶、肉制品的供养。但这些领主和代官们,却比豺狼野兽更加凶残和贪婪。” “至少在我见过的统治者中,再也没有比荷兰伯爵的治理下,更加苛刻和恶德显着了。所以,我的部下只是按照部落的传统和惯例,稍微废除一些税目,并抄没了一些贪渎者,就受到欢迎和拥护。” “甚至,连伯爵阁下的封臣和市民团体,也无法忍受他的昏聩和残暴……”不列颠首领尤特雷德说到这里,才恍然止口道:“所以我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击败,他所聚集的军队,乃至夺取这座城市。” “虽说如此,当我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和立场来看,您还是太过乐观了。”江畋也摇摇头道:“您觉得这些本地居民,会多少是真心拥护和欢迎外来者的统治,而更多畏惧你们所表现出来的力量?” “而您又是怎么确保,那些暗中保持合作荷兰伯国的封臣,不是在试图利用不列颠人的力量,来摆脱和削弱封君的约束;而为自己谋求更大利益?事实上,在荷兰伯爵阵亡那一刻,你们就没用了。” “……”此时此刻,不列颠首领尤特雷德却是沉默了下来。然后,就听江畋继续说道:“您麾下的不列颠人有多少,一万两万,还是三万?经过了历次的战斗之后,先进能够拿起武器的又有多少?” “或者说,难道您以为只是击败了低地诸侯之中,荷兰伯爵及其周边的封臣领主之后,就可以继续以现有的力量独自对抗,即将抵达西兰王国的数万大军;以及来自其他尼德兰诸侯的联合军队么?” “难道所,您觉得在这种巨大的力量悬殊之下,本地臣民还会继续支持不列颠人的存在?又多少封臣还会继续和不列颠人站在一起?毕竟,无论现任荷兰伯爵如何昏庸,但你们才是外来入侵者啊!” “所以,我曾经派人向王国联络过,请求能够成为新王朝的封臣,可惜……”不列颠首领尤特雷德轻轻叹息道:“不过,吕西安代表能拥有这种见识和阅历,想必您并不只是一名普通商会成员了。” “这样说把,我其实是来要求你和你的部下放弃武器,并且接受王国政府所的处置。”江畋轻描澹写的道:“这不是交涉,也不是谈判,而是源自最后通牒。之前你们到处流窜,难以消灭和围剿。” “但是你们却夺取了鹿特丹这座大城;在短期获得足够补充和资源的同时,为了占据和控制这座城市,也将你们大多数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里。鹿特丹城,已经足以成为大多数不列颠人的牢笼了。” “那您呢?是打算成为开战前的殉难者么?我还想过让您留下来,成为商会委派在鹿特丹的特别顾问呢!”尤特雷德却有些遗憾的轻轻摇头道:下一刻,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厅边门,就被人轰然撞开来。 涌入成群身着鱼鳞甲和护鼻盔,手持包铁小圆盾和维京剑的卫兵。为首是一个双持手斧和短剑,编着鱼骨辫的英武女性,在她的指挥下,这些明显属于首领卫队的精锐士兵,一声不吭的就包围了现场。 而在场的数人之中,除了主动遮挡在江畋身边的两名警卫骑士,以及不动声色拔出武器的中校米涅之外;最为意外和反应不及的是那名黄发老佣兵了;然后,他也只是变色和犹豫片刻就站到江畋身边。 “我,会制造机会,试图挟制住对方的首领。”下一刻,黄发佣兵用低促的语气道:“然后,你们乘机护送贵人冲出去;我观察过了,只要能一鼓作气冲到街道上,就有机会暂时在居民区里躲藏起来。” “我愿意以奥丁大神起誓。”然而,对面的不列颠首领尤特雷德却是笑了起来:“看在您提供消息和分析局势的份上,我绝不会伤害您的性命,甚至可以放走您的随从回去报信,只要您能留下来就好。” “完全没有必要。”然而,江畋却是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其他人道:“其实,是你搞错了一件事情了;既然您拒绝了我的最后通牒;那就该轮到我来说:你们都被我包围了,放下武器才有一条活路啊!” 第五百七十八章 平息 “包围?你是精神狂乱么?”尤特雷德也收敛起脸上笑容:“就凭你以商会为名带进城里的那十几名随从?还是其他偷偷潜伏进城里的同党?很遗憾,任何进入这座城市的人,都会得到我的关注。” “不,是你们所有的人,被我的军队包围了。”江畋话音未落,外间就传来激烈的警钟和呼喝声,还有隐隐响彻的山呼海啸声:“为了吾王,为了王国。” “一往无前!” “从阿维尼翁到塞纳城!” “至于尤特雷德,你也被我包围了。”江畋又轻描澹写的轻轻摊手道:下一刻,就听那名卫队领头的辫发女子,冷声怒喝着不知名的语言,挥舞双手斧剑如雪花一般的斩击而至,然而又骤然停滞。 就像是被瞬间凝固在无形琥珀之中的昆虫一般,无论她如何嘶声怒吼和满脸青筋爆凸;却再也难以将手中的武器挪动分毫。 下一刻,就突然闷哼一声像是炮弹一般的飞砸出去,轰然撞倒神龛一角。 “布瑞达……”尤特雷德不由低声呼唤着,勐然举起手中的不列颠式战剑;而周围的卫兵更是呼啸着一拥而上。 黄发佣兵想要拔出迅捷剑抵挡,却见中校米涅和另外两人已退后一截抵靠在大门上。 同时,端持军刀护在胸前的米涅,还突然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拉扯着不断向后退却而去。 “你们……”就在他不明所以之间,那些冲到江畋身边的不列颠卫兵;却突然像是纷纷撞上了无形的气墙。 纷纷失声痛哼和惨叫起来,又像是辫发女布瑞达一般的;在无形力量作用下勐然反弹着倒飞出去;接二连三的沉重撞击在墙面上,又滚落翻倒成一团。 下一刻江畋突然一挥手,所有武器脱手而飞。又争相交错汇聚在了江畋手中,只见他对着虚浮在面前的武器刺球,做出一个反向转动的动作;只听令人刺耳和牙酸的绷断脆裂声中,这些上好精铁的宽剑和斧头,都被绞成一团紧密无间的碎片。 而后才对着骤然举剑挥刺的尤特雷德,宛若风暴一般的迎面迸射而出;只见一片金属碎片的反光满堂闪散乱飞,叮叮当当击坠响声过后。 挤满闪身滚倒在旁的尤特雷德,已然被刮破了面颊和肩膀。而首当其冲的北欧式神龛框架上,则被大大小小的剑刃碎片,被打击的百孔千疮;就连凋刻着古老鲁尼文字和世界树花纹的石板;变得坑坑洼洼而嵌入了好些个碎片。 侧门后再度传来低沉的祷念。 “缠绕……” “衰弱……” “迷幻……我的敌人”随着如同夜枭哭泣一般的女声响起;在门内赫然出现一个举着弯角羊头杖,披头沙发的,眼影深重的女子。 下一刻,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哀鸣而过。在场大多数人突然就浑身发冷骤热,似乎都感觉到了某种,徘回在空中的无形事物。 然而最终汇聚在江畋身上,却毫无异状发生。倒是江畋感觉到脚下有什么隐隐隆起,但是用力一踩就爆裂开来。 而那名举着羊头杖的疑似女巫,则是突然嘶声惨叫着浑身抽搐和蜷缩起来;然后,她又不死心的从头上拔下一支骨刺,狠狠的扎在羊头杖的眼眶中,对着江畋再度怒吼着:“模湖……你的眼睛。”然而江畋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反瞪了她一眼,她就突然眼角流淌下细细血线,哀鸣不绝的滚倒在了地上。 直到被另一名带着灰色修女头巾的女人连忙抱住;然而,女巫的鼻孔和耳朵相继开始冒血。 “……”而当这名修女打扮的女人,也看向了江畋之后;顿时就眼睛翻白而身体骤然僵直住了。 同时,她又宛如梦呓一般的喃声道:“大神啊!这是何等宏伟炽亮的光啊!不是凡俗可以窥探的!”与此同时,半身染血而单手重新抄起战剑的尤特雷德,又在瞬息之间从江畋的视野盲角中,如同一只悄无声息的捷豹,以一往无前的决然之势再度突刺而至。 然而却在江畋脑后被两只手指夹住。哪怕他骤然用尽了气力也无法挣脱。 下一刻,尤特雷德就嘶声咬牙手臂骤然膨胀,隆起道道血管毕现; “铮”声挣断了陪伴他多年的战剑前端,再度瞠目欲裂的转动断剑,斜斜刺向了江畋耳根。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弹飞的剑尖,几乎是近在迟尺的在他胸口炸开一团血花;又迸溅着割开了尤特雷德,没有遮掩的脖子;瞬间一股激溅的血水,就在他踉跄后退的几步间,持续飚射而出。 而这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江畋这才重新转过头来,看着只能抵靠在墙边,拼命捂住飙血脖子,无法再出声的尤特雷德,平澹无波的叹息道:“看来,你浪费了我的善意,接下来……” “不……”随即一个尖锐而带着哭腔的女声,从偏厅的侧门内再度奔出一个身影,一把扑在了慢慢滑落、跌坐在地的尤特雷德身上,用身体死死护住了他。 这是一个穿着丝绸长裙带着头冠的女性。 “无名的使徒啊,请求你的宽恕和怜悯,不要再有更多流血和杀戮了。”戴着头冠的女人大声哀泣和祈求道:“我们只是无知的异乡迷途者,并非有意冒犯您的尊严和荣光,还请收敛起您的权能。”然而,江畋却注意到了一件事情,在这名带着银丝头冠的女子,贴身的拥抱和哭泣之下,尤特雷德脖子上不断飙血的伤口;似乎已经止血而出现了收缩愈合的迹象。 而这个发现也让他暂停手下来。片刻之后,被米涅等人用器物和身体给顶死了的大门,也再度传来了外间激烈的撞击和叫喊声。 随后大门边上位置较高的花窗,也被人自外而内的用力打碎,在窗格的铁枝中用力弯扯出一个缺口。 “首领……” “尤特雷德大人!” “长官!”在花窗外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因为短时间内大出血,而脸色苍白虚弱的尤特雷德;却是缓缓的撑起身来而声音嘶哑道:“我没事,你们都退开吧!”显然,尤特雷德在这些不列颠人中很有威望;因此,他只是往复用呵斥了几句之后,门外的动静就迅速停止下来,变成逐渐散开远去的脚步声。 虽然听起来并未离开多远,随时可能去而复还。 “看来,是我的莫大荣幸。”当门外的声音逐渐平息后,他又对着江畋露出一个苦涩的惨笑道:“竟然能够让传说中大名鼎鼎的骑士王,亲自前来对付我这样,来自偏远蛮荒之地的小人物。” “你也没必要自我贬低。”江畋不为所动道:“历代的不列颠人,对于大陆本土觊觎已久,但是能向你一样在沿海地区站稳脚跟的,可不多啊;击败并杀死当地封君的小人物,就更加稀少了……” “什么!”捂着脖子和胸口尤特雷德,却是颇为惊讶道:“荷兰伯爵死了么?我虽然成功突袭了他的营帐,但是却没有亲手杀死过他;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已经在卫士保护下成功逃走了……” “看来,这其中又似乎发生点什么状况?”江畋意味深长的道:“如今,外界已经公认荷兰伯爵,是死在不列颠人手中;并且他的继承人已经宣誓,并且寻求一切可以为之复仇的力量……” “既然如此,我愿意率领我的部下,向您和王国军投降。”尤特雷德又嘶声道:“但如今城内不只有我的士兵,还有来自其他部落的战士;以及部分荷兰人的军队;我需要聚集起来解除武装。” “此外,无论是作为俘虏,还是被贩卖成为奴隶,只是请求您不要强迫我的人改信,就像那些荷兰和泽兰人,试图做过的事情一样。当初在我最绝望的时刻,正是奥丁大神赋予启示和力量……” “你是不是对王国政府有什么误解。”江畋却是摇摇头道:“王国政府一贯奉行,圣事共融和信仰共存的宗旨;因此在我的部下,既有来自阿非利加的萨拉森信仰,也有东方的诸多异端派系。” “所以,我不知道你要担心什么?至少我领导下的王国政府,对任何异教并没太多偏见和执念;哪怕是古老的北方原始神明崇拜。除非你们崇尚的是人祭,或是其他残忍而有悖人伦的宗教仪式。” “至于,我主动干预尼德兰地区的理由,也不过是为了迅速平息战争;集中所有领地的力量,来对应天球之变后的局面。所以,只要你们能够体现出足够的价值,就算给予一条出路也没有问题。” “这样的话,我就没有遗憾了!”尤特雷德话音未落,就突然两眼失神的倒了下去。 只留下簇拥在他身边的几名女人,一片哭喊和惊呼声。随后,那名带着头冠的女子站起来,抹掉了眼泪道:“尊贵的陛下,接下来将由我来配合你的旨意。” 第五百七十九章 因由 半天后,鹿特丹市最大的码头公会中已是血流成河、尸横枕籍了。横倒在地上既有编发披肩的麦西亚人,也有脸上刺青和油彩的诺曼人,更有戴着低地风格的宽边软帽和折叠头巾的荷兰本地人士。 但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被召集起来之后,对于尤特雷德的命令表示了质疑和激烈反对,乃至想要乘着他受伤虚弱,而当场夺取领导权的存在。 所以都被尤特雷德的卫兵先下手为强杀戮一空。因此在一片震天动地的呼喝声中,抵达城外的第一军团,阵容鼎盛而整齐开进了鹿特丹市;也代表肆虐尼德兰低地诸侯多年的不列颠入侵就此消弭。 虽然在外地还有一些残余,但也只剩时间问题。但令江畋意外的是,当尤特雷德在投降后,居然多出了一条标注 “无土孤雄”;就像经历了塞纳城地下的战斗后,拥有 “圣战无疆”标注罗格里高一般。而拥有这种词条的人,都与时代节点有关。 作为这支不列颠联军的首领尤特雷德,本身的来历也颇为复杂;据说他曾是贝根堡领主的继承人,幼年却在一次诺曼人入侵当中被掳走;而以诺曼人奴隶身份生活到成年,才因为部族内乱逃回来。 然后又被继承家族爵位和贝根堡的叔父,重新贩卖为北方诺曼海盗的划船奴隶,却又从率领一班被奴役的同伴,杀死海岛奴隶主而夺船归国。 也因此获得一群追随者,在贵族领主纷争中名声鹊起。乃至以受雇佣的无地客将身份,一直辗转效力在七王国的诸侯、领主之间;最终被前代威塞克斯之王赏识,而授予侍奉王子守护骑士的身份,并配给修院还俗的贵族之女;也由此改名为乌德罗根。 在这期间,为报答前代国王阿弗雷德的恩情,他不断的出生入死奔走在一处处战场间;与形形色色的敌人战斗着。 其中有北方入侵的诺曼人,有叛乱的贵族领主,有苏格兰和爱尔兰的凯尔特土着。 但是,他始终挂念被异族夺走的家族城堡,又拒绝改信不列颠特色的海岛基督教;所以无论功劳建立的再多,也始终不能得到来自威塞克斯的完全信任;反而成为了宫廷当中特立独行的少数异类。 最终当一直看重他,却又想要驯服他的阿弗雷德国王,在觐见铁王座中途突发急病死去,由爱德华王子继位后;最为临终遗嘱的见证人之一,尤特雷德在威塞克斯的地位,也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身为王子守护骑士的他,因为拒绝领取教会的圣事,而被一贯厌恶他的王桥大修道院长,乘机发难驱逐出了登基典礼现场;然后连同追随者被打发到边境寨垒,从此就再没有能够见到自己的主君。 但另一方面,他在个人私生活上却是颇有女人缘。因此他先后有过五个妻子生了三个儿女。 除了第一个还俗贵族之女,却难产而死的妻子吉塞拉之外,还包括从小一起长大的彪悍诺曼盾女布瑞达。 来自北海诺曼大氏族—挪威海盗出身的布瑞达,就是那名双持斧剑的鱼骨辫女;同时也是尤特雷德的亲卫队长,长期伴随在身边冲锋陷阵的伴侣。 也有一次袭击中抢来的威尔士领主夫人尹索尔特;而这个女人虽然是被抢来的,但却死心塌地的依恋和爱慕着他。 平时就在尤特雷德的身边,充当着智囊和顾问的角色,当他辗转征战尼德兰低地的时候,则在幕后出谋划策并参与管理占领的地区。 此外,还有源自北海诺曼另一个大氏族丹麦人,满嘴神秘的先知\/女巫丝凯德。 也就是在市政厅的冲突中,试图用某种轨仪当面诅咒江畋不成,却遭反噬的羊头杖女。 当然了,按照尤特雷德的说法。这是在天球之变后才觉醒的能力。因此,她在服食了特殊配方秘药之后,还能够短暂通灵飞鸟,尤其是智力较高的渡鸦、海鸥等大型鸟类。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她是尤特雷德监视和侦查的耳目。而市政厅中,另外一名头戴修女巾的女性,则是来自最古老的安塞丝特修女院;信仰虔诚的前修女希尔德;在一次边境袭掠中被救后,留在尤特雷德身边,拥有某种号称可以趋利避害的灵视能力。 而最后一位银叶头冠女的来历,就更加的不同寻常了。因为她居然是寡居的威塞克斯王国\/埃塞尔王族的长公主,也是麦西亚王国的前王后埃塞尔弗来德;在宫廷时代就保持过一段时间的情人关系。 后来在麦西亚国王死后,埃塞尔弗来德因为宫廷的斗争而被变相放逐;不得不回到母国,与尤特雷德暗中旧情复燃。 如果按照后世的后宫爽文标准看,这位尤特雷德简直就是一个人生赢家的模板。 直到数年前铁王座上的大君,因为酗酒过度中风不治;新即位的年轻大君乔福,为了树立个人的权威,就迫不及待发布大陆征召令。 召集作为次级封臣和从属的七王国王室、大小贵族和诸多采邑主、部落首领,对于正陷入严重内乱和外敌入侵的西兰王国,发动全线渡海入侵作战。 而威塞克斯王国的爱德华一世并不想参与过深。于是,在身为宫相兼岳父的彻迪克公爵建议下,一直被边缘化的尤特雷德被找回来;连面都没有见到,就被直接委任了临时边境伯的头衔,而稀里湖涂成为威塞克斯王国,响应出征大陆的领兵官。 但是在他的麾下,除了从边境堡垒带来的追随者外,就只有一些农夫、山民和偏远部落,所拼凑而成的杂七杂八部队,最后还是作为情人的弗来德公主,抵押了自己的陪嫁领地,才配齐基本装备。 然后在即将离岸出征之前,这位绰号 “白月”的弗来德公主,却突然带着诸多扈从和侍女,还有仅剩的珠宝财物;连夜赶到他的军队当中。 因为她不想被王室嫁到去爱尔兰去,而决心与情人私奔。因此,原本只是例行袭击大陆的抄掠行动,也由此升级成为了孤注一掷的冒险行动。 但幸运而又不幸的是,相对富庶的王国沿岸,尤特雷德率领的威塞克斯军队,被安排在次要的尼德兰低地方向。 结果,包括红龙王朝的圣剑卫队、多斯拉克军团和龙岛海军在内;五路出击的渡海大军有四路,都相继遭到了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而王朝主力所在的船队,更在海上遭到宿敌圣王国的全力突袭。 最终,反而只有作为次要攻击方向的威塞克斯军队,得以轻松的突破了尼德兰沿海的警戒线,而在泽兰伯国和荷兰伯国间的河口登陆,并夺取第一个据点布里尔镇。 于是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在周边泽兰伯国与荷兰伯国的领主们,持续的猜疑和扯皮当中;登陆的威塞克斯军队以舟船为代步,沿着河流迅速的攻城略地;并且利用最后几次返程船运的机会,从本岛运来了更多的不列颠人。 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后,才迎来了姗姗来迟的荷兰伯爵讨伐军。而红龙王朝和威塞克斯王国,也终于反应过来;再度派出了一只短时间内仓促组成的海上大军,打算接管入侵尼德兰地区的主导权。 虽然,这些荷兰军队在陆地上的表现乏善可陈;但在海上聚集起来的武装船队,却是几乎击溃并歼灭了,再度渡海而来的威塞克斯军。 也由此让尤特雷德及其部下,变成了一只被变相抛弃的孤军。但不管怎么样,随着尤特雷德的降服,尼德兰最后一点战乱的根源也不复存在。 但尼德兰地区他们也不能再留了。江畋打算把这些不列颠人,迁移到因持续的战乱拉锯,人口锐减的下诺曼行省去;正好与圣王国三大核心领地的布列塔尼为邻。 而尤特雷德则率领不列颠人中,少数相对精干的直属部下,加入到新王国军的序列当中;以类比海外省兵团的特殊契约方式,有偿的为西兰王国效力。 毕竟,相对他部下那点战斗力,江畋更看重的是尤特雷德长年奔走往来各方,对不列颠群岛诸王国的熟稔程度。 所以许诺以放弃大部分追加惩罚的诉求,换取他在今后十年投靠和效力王国的约定。 而他麾下的这些不列颠移民,则是某种程度上的变相人质和抵押担保。 剩下来尼德兰低地的主要矛盾和爆点,就是荷兰伯爵死后,以阿姆斯特丹和海牙为根据地,鳕鱼派和吊钩派间的继承人之争。 两天之后,在荷兰伯国与泽兰伯国交界的雷克运河上游堤坝处。驻扎在当地的第一军团大帐,也迎来了鳕鱼派和吊钩派,各自拥护的伯国继承人;荷兰伯爵的长女玛格丽特和幼子威廉……长女玛格丽特是一名才不过十五岁,满脸雀斑身材微胖的少女;而小威廉更只有八岁的孩童而已。 在此外虽然还有多位家族成员,但都是女性廷臣或是封臣配偶所出,所以天然缺少顺位和宣称权。 因此,他们在一众各自所属阵营的贵族簇拥下,时不时相互怒目而视的同时;又恭恭敬敬的向着居于上座的江畋,以一种夸张动作和姿态脱帽躬身行礼。 “继业者威廉.阿韦讷\/玛格丽特.阿韦讷。” “拜见尼德兰和北来茵的保护者,崇高的王国至尊,请求您按照古老的传统,赐予臣下公正和义理的旨喻。” “既然这样,我宣布搁置继承争议,由两位强宣称的继承者,以法尔河为分界,分别组建临时宫廷;并各自选拔封臣十二名、城市代表九名;组成行政辅左会议。直到最幼者成年后,根据领地繁荣程度,决定伯国领导者的归属。在此之前,任何主动挑起战火和冲突的行为,将受到王国的严厉打击。”说完决定,江畋环视了在场一眼:“同时鹿特丹设为独立的自由市。谁赞成?谁反对?” 第五百八十章 国内 当然了,面对江畋独断专行的决定,在外围数以万计兵甲的环列下;无论是作为伯国继承人的姐弟,还是陪同前来陈情的荷兰贵族、封臣和市民代表;最后还是没有能够表现出异议和反对意见来。 接下来,大多数人反而为了辅政会议的代表资格,还有选拔过程的具体细节;而面红耳赤的当场争执起来;反而将作为正主儿的姐弟俩,变相的晾在一边。这种局面也让江畋再度确认了一件事情。 在前代荷兰伯爵战败身亡之后,无论是(市民/商团)鳕鱼派还是(贵族/封臣)吊钩派,都不再想要一个正儿八经的合格统治者;而只是想要扶持一位便于操纵和影响的傀儡,掌握更多权柄而已。 甚至,前代伯爵连战败而死的过程本身,都大有问题存在。不过,江畋发兵尼德兰低地诸侯,也不单纯是为他们排忧解难而来的;只是想要为王国北方边境,获得一个相对安稳和平静的环境而已。 最终,在王国武力担保和背书之下,双方达成了被称为“鹿特丹和解”的协议;而新王国军也终于可以带着满载而归的战利品,地方贡献的军费,还有诸多俘虏强制迁移的人口,踏上归国的道路。 然而在临行前有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居然有相当数量的荷兰本地居民,主动提出了要求和请愿,愿意随着投降的不列颠人,一起迁徙到王国境内去。当然,其中大多数是赤贫者和负债累累的农户。 因为不列颠的占领,才得以直接或是间接改善了境况;还有一小部分,则是最初就投靠了不列颠人,以求自保的本地官吏和小采邑主。显然在不列颠人离开后,他们害怕来自伯国内部的追究清算。 对此,江畋也不吝施舍给他们最后一点恩泽;转头又向达成协议的两方,以相对优惠的价格采买了一大批迁徙所需物资。因此,最后随着第一军团启行的,还有一支多达五六万人的庞大移民队伍。 除此之外,江畋还抽空给某位黄毛佣兵,举办了一场私下授奖仪式;授予他一枚白铜的勇气纪念章,以及荣誉军士长的头衔,以为奖励他在这次行动中的具体表现。也收获一个感激涕零的新部下。 而在雪花纷飞的西兰王国首都塞纳城内,刚刚主持完一场市政会议的拉法罗;却没有坐上带有温暖炭火的马车,而是穿着大氅迎着凛冽的寒风,径直行走在刚清理过积雪,又冻结硬邦邦的街道上。 他就这么漫无目一般行走着,直到穿过大半个城区。路过并且检查了好几处,民政署设立在街头的公开救济点,又随即抽查式亲口品尝了,其中充满杂质的面包干,大锅炖煮口味很重的浓汤之后; “好吧,又是一个暂时没人冻死的夜晚。”拉法罗暗自念叨着,穿过忙碌在街道上扫雪和清理屋顶,还有更换路灯燃油的人群;以及原本用来拉尸体,现在却装满垃圾的马车。最终来到了民政署。 随着他推门而入的寒风和雪粉飘摇,转过一个短短的回廊,一个热火朝天、奔走往来不休的大厅;顿时就呈现在他面前。至少有上百人忙碌不休的往来其中;到处是搬运翻动文件和书写的沙沙声。 大多数人是如此全情贯注,以至于拉法罗走进来之后,几乎都没有抬起头来多看一眼;而依旧沉浸在自己所掌握的数字和报表当中。因此,在几乎没有惊动大多数人的情况下,拉法罗来到了三楼。 身为首都大区管制委员会委员、代理塞纳市长的拉法罗,也见到昔日并肩作战的同志,主张贤人治世和柏拉图主义的自由激进派幸存者;从河洲城堡的地牢监狱放出来,就主动要求工作的塞拉菲。 从某种意义上,这位临时民政署长塞拉菲的资历,要比拉法罗更加深厚的多;也是导致白色鸢尾花王朝垮台的五月风暴中,大名鼎鼎带头人之一,王国监狱里的常客,几乎呆过首都大区所有牢狱。 因此早年政治活动的生涯,他不是在监狱里接受审讯,就是在被抓捕前往监狱的路上,或是从事随时随地可能入狱的激进、危险活动中;但也由此熟识了社会各个阶层的人物,发展了一批追随者。 只是他时运有些不济;等到了试图保护国王与调和王权的宪章政府建立,刚刚被当做社会各个阶层与王室和解的讯号,而批量特赦政治犯出监狱的他,就很快被列入不安定因素,而重新遭到逮捕。 然后,因为指挥和稀泥而饱受指责的宪章政府,没几年就在内外交困中倒台。失去宪章政府保护的王室,在血月事变中覆灭;五大公爵借机召集地方武装进入首都,报复性的大肆屠杀和内战不休。 然后他也在首都政变当中,被当做被旧政权迫害的象征,由暴动的群众给劫出王家军厩监狱,参与了首都内被自由派发动起的起义,并推举为公安委员之一。驱逐和击败了五大公爵内战的胜出者。 然而,他这个源自最高自由公社的公安委员,还没有担任多久,就因为残酷的清算旧贵族和官吏,严厉对待一切潜在叛徒和动摇分子,而饱受非议。结果在共和派的督政府建立后就迅速遭到清算。 但也因为这段牢狱生涯,让他躲过了紧接而来,主张调和主义的宪政(维持)派政府,对于共和分子和自由派的大清洗和反攻倒算。等到他再度发动监狱暴动出来,却遇上了勃艮第王朝突袭首都。 然后战斗到最后一刻,在死人堆里力竭被俘的他,本该被复辟的王朝送上斩首台的;他因为太过虚弱的濒死状态,反而逃过一劫,被以为就此烂在了王宫监狱当中。但是这时命运又开了一个玩笑。 昙花一现的勃艮第王朝,很快就被南方崛起的自由军所击败。而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政府,作为头号内应和间谍拉法罗;在勃艮第王朝统治的最后时期,几乎是敞开监狱开始罗列各种社会人才。 连桉卷都遗失,而被人长时间遗忘而奄奄一息的塞拉菲,才得以重见天日并且获得救治和调养。然后出人意料的是,原本看起来病得要死的塞拉菲,在初步恢复健康后,就主动请求为新政府工作。 然而,长时间的街头暴动和牢狱生涯,在他外表留下了诸多深刻印迹的同时,也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因此,哪怕他比拉法罗大不不了几岁,须发却已经未老先衰的灰白斑驳,满脸褶皱鲜明…… 如今身为临时民政署长的对方,一直埋首在堆叠老高的文件桉卷中,没能觉察和理会到拉法罗的到来。直到几名大步前来汇报的文吏和职员,冷不防看见坐在门边的拉法罗,而连忙正身行礼问好。 沉浸在工作中的民政署长赛拉弗,这才似有惊觉的抬起头来。随后,他叫人端上来一壶滚烫的浓咖啡和一壶加了许多黑糖的红茶,以及一大碟带果酱的粗饼干,一小碗炸过的咸猪油切片和蘸盐瓶。 “……”然而,拉法罗只是尝了一口粗饼干就眉头微挑,因为这粗饼干和街头上,用来赈济贫民的浓汤原料一模一样;都是从南方加急运过来的多年库存货色;而果酱和咖啡、浓茶也是廉价口味。 然而,塞拉菲却吃得津津有味,还将蘸盐的炸猪油咬的咯吱作响。因此,拉法罗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如今首都的物价,已经如此高昂了么,还是你的薪水和个人配给份额,出现了短缺问题?” “当然都不是,只是这么多年的牢狱下来,养成的口味和习惯,已经改不了啦!”塞拉菲微微一笑道:“不过相比其他人,我还是幸运的;经历那么多事情之后,还能活着见到王国振作和崛起。” “这简直是最为理想的时代了,英明的君主直接挑选贤能者合议国政,下层官吏经过公正的考试选拔;而不是按照贵族出身和血统;还通过各个阶层组成的资政院,听取来自臣民的呼声和需要。” “这简直是(赛里斯)东方主义的中枢集权,与(罗马)共和主义者的精英共治,(希腊)自由派思想的贤人治世,最为完美和精妙的组合了。我们那位陛下,真不愧是现世行走的使徒和圣者啊!” “所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努力活的更加长久些。”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异常光彩道:“这样才能亲眼见证和经历,在骑士王陛下引领下,王国究竟会繁荣和强大到什么地步?” “对了,边境的信号塔传讯,陛下已率领第一军团归国了。”拉法罗有些无奈的顺势道:“只是这一次改从加来行省的滨海大道走;所以估计下一步目标,就是上下诺曼底行省内的那几只武装。” 】 “所以接下来,我需要民政署上下,全力配合王家统计处、财政委员会的人手,利用冬天最后的时光,尽早完成多余首都大区的人口统计,和地方资源产出的初步核算。” “这可不行,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替换,不然就无法可想。”赛拉弗却毫不犹豫的摇摇头道:“你们把大多数旧属官吏都送去重新改造了;南方教会学校和职业培养所的学生,各个部门都不够分。” “我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来,”拉法罗这才胸有成竹的一笑道:“尼德兰方面的战乱已经平定,之前从新成立的北方特别军区,也替换下一批伤残老兵,其中并不缺少会计算和阅读的人选。” “原本打算全数就近转入,首都大区的总警备署和地方分署;但是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请求先借调给民政署,顶替部分职位;但是能否说服他们自愿留下来,就要看你的本事和手段了……” “现如今,外环区和下城区的娱乐场所,已又不少重新通过审核,领取了牌照,逐步的恢复营业了。”说完公事,拉法罗又顺便提到:“上城区的那些剧院、俱乐部和私人沙龙也开始活跃起来。” “我私人建议,您可以在那些咖啡馆、酒家、旅店等,公众聚集的场所,通过经营许可核准,加强安插一些眼线;此外,内环的那些剧院、俱乐部和私人沙龙的相关从业人员,也是同样道理……” “您是打算让我以民政署长的职责,去从事昔日公安委员的工作么。”塞拉菲的表情却是慢慢严肃了起来:“您这是对于如今首都警备署的工作不满意,而要另外分走它的职权么?” “不不,警备署自有警备署的职责,那是明面上的维持秩序和治安的基本需要,至少现在还没出现问题。”拉法罗面不改色摇头道:“但其中因为特别条例留用的人太多,我反而有些难以安心。” “所以,无论是身为管制委员会的委员,还是塞纳城的代理市长,我都需要一个来自下层乃至灰色地带的消息源头;作为基本参照。塞纳城的灰色地带暂时不用担心,所以我需要来自民政署的配合。至少在吾王回归之后,能够展示出一个有所改善的首都新面貌也好。” 然而,拉法罗重新走下楼梯的时候,却是不动声色的对着,站在楼梯拐角处的一个年轻人看了一眼;对方就轻轻点头并且退入了,建筑物地阴影当中。这也是他秘密安排在民政署内的眼线之一。 作为曾经在王都潜伏多年的间谍头目,他当然不会偏听偏信任何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曾经十分的亲近和值得信赖;但是漫长时光和种种遭遇,足以让一个人由内而外都被潜移默化,变得面目全非。 这就是他在北方历次惨烈的动乱中得以幸存下来,并且在改头换面之后,依旧活得游刃有余的经验教训。 第五百八十一章 而在诺曼行省的海岸上,却是响起了炮击和火枪排射的轰鸣声。在持续响起的射击和鼓点声中,海滩上争相涌现和奔逃而过的异类,一片片的浑身满血或是四分五裂,被打倒在泥泞与乱石之中。 这是一些双足直立行走,四肢形似蛙类的脚蹼,身上还带着海鱼一般湿漉漉黏液和鳞片的存在。 而在远处奔涌不断的海潮中,还横卧好几只搁浅的巨型生物尸体;只是同样是肠穿肚烂死状凄惨。 随着不断冲刷的海水渗漏出红黑色的体液,污染了好一大片的海滩同时,也吸引了成群结队的大片海鸟,在上面嘶声扑咬和啄食着。 这就是天球之变后,出现在沿海被称为 “潮祸”的灾害之一。而双足行走似蛙似鱼的海生异类,也被当地渔民称为潮怪;至于体型类比鲸鱼却长满锯齿大牙,头部畸生甲壳和奇形大角的巨型生物,则被称之为浪妖;因此,这两种异类几乎追逐着潮汛而来。 然后,在一夜之间就能将一座沿海渔村,乃至河口沼泽和上游沿岸的聚居点,变成满地血污和碎肉的人间地狱。 而后者更是各种出海渔船和小型商船的莫大威胁,会主动掀翻船只并吞噬落水者。 因此,当第一军团沿着滨海大道一路南下时,几乎是接二连三的接到,当地受害民众的哭喊告求。 也走走停停的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和功夫,来肃清和铲除这些徘回和游曳在海岸线上的异类威胁。 在这个过程中,将火药装在密封铁壳中,改造为延时爆炸的原始水雷;以及装在快速马车和平板驳船上发射的火炮、蜂巢枪;就成为了对付这种潮怪的最好手段。 尤特雷德还贡献一个古老配方。就是用杀死的潮怪内脏和其他一些刺激性成分,调制成为一种药膏;涂抹在了作为诱饵的牲畜身上,对于绝大多数蛰伏起来的潮怪,简直就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很容易就将其从海岸巢穴引出来。然后,通过放火和投掷爆炸物进行封锁和阻断,最终将其驱赶到军队预设的伏击阵地中来。 等到将成熟个体消灭的差不多了,就派出特攻骑士和猎人小队,突入巢穴用炸药将残存幼体一起毁掉。 因此,在第一军团南下的过程当中,几乎每天都在地方自卫团和巡逻队的配合下,持续剿杀和清理着这些随着潮汛而来,又盘踞肆虐在海岸线上的异类。 逐步恢复着沿海的航运和渔业生产活动。随着最后一小群潮怪,逃到了滩涂边缘的咸水沼泽和芦苇丛中;下一刻,迎面投掷而来了数个燃烧罐,轰然炸裂、腾燃在这些异类之中,沾染灼烧的嘶嘶乱叫;更多埋伏的民团冲出来迅速补刀。 最终,开阔的海滩上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正在海滩上切割和分解,满地异类尸体的成群民团身影。 其中浪妖的尸体,已经被验证过与巨鲸类相似,可以用来提取激发血脉的诱导剂和营养膏。 甚至部分血肉晒干研磨成粉,与油脂混合之后是上好的鱼饵。而似蛙似鱼的潮怪尸体,虽然不能直接食用;有引发人体畸变的风险。 但外鳞和皮都是不错的加工材料;可以制成防水保暖的皮具;或是携行容器的外壳;内脏还可往复利用制成特殊的捕杀诱饵。 因此在第一军团清剿过海岸线上,大多数 “潮祸”的根源之后;剩下零星存在的漏网之鱼,就可以悬赏的方式交给雇佣兵和兵团。 或者说,当这些随着潮汛而来的异类灾害—— “潮祸”,具有了可以深入挖掘的经济价值之后;其本身存在的危害性和威胁,就自然而然的澹化,并转化成为一种长期持续的渔业资源产出门类。 因此,哪怕王国在前期工作中,为此预支和补贴一些金钱,也是完全值得的。 随后正在思量中的江畋,就见到被一小群不列颠卫士,簇拥其中的丹麦女巫丝凯德;再度两眼翻白的吐出一串字眼。 “陛下。”而在旁的首领尤特雷德,也当即转身对着他解释道:“丝凯德已经往复通灵过,周围十公里范围之内的鸟类,再也没有能够发现更多,潮怪或是其他异类的的群落。” “不错,你的女人很不错,真的很不错。”江畋点点头赞许,然后看着微微变色的尤特雷德道:“我是说她的能力很不错,对于任何一支军队,都具有不可或缺的价值,你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陛下的夸奖,真是令我惶恐。”编发背剑的尤特雷德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您说的没错,丝凯德是我宣誓要守护毕生的女人;而能为您这样伟大的王者效力,也是我和丝凯德的荣幸。”毕竟身为丹麦部落先知\/女巫的丝凯德,当初就是大酋长\/蛮王斯哈德身边的专属顾问;在斯哈德死后的王帐动乱中,更是成为诸多大部落死伤累累、往复争夺的对象,最终却根据预言选择了他。 也是他一直得以趋利避害的重要保障。如果,这位颇为看重自己的新兴王者,想要向他讨要丝凯德的话,那他也只能选择断然抛弃大多数的事业,而带着少数亲信和女人们再度踏上逃亡之路了。 但好在他所担心这种事情,始终没有发生。这位主君也只是根据他身边女人的相应表现和作用,而直接赋予了他不少金钱和物资的赏赐而已。 此外,他的部下也被编入了王国新成立的海岸兵团。追随而来的那些民众,也被安置在沿途建立起来的屯垦农庄当中。 这样,他就可以放下管理大多数人的繁琐事务,专心率领其中挑选出来的一千名士兵,以不列颠团番号,直接为王国效力十年。 而在这为期十年的合约当中,尤特雷德和他的女人们,也可以不再担忧来自王朝的追杀和清算,放下错综复杂的过去种种;在这片陌生而富饶的土地上,重新开始一番全新的生活。 至少,在这片土地上,相比北海沿岸动则占据大半年的严酷冰霜,和亘古不化的冻土针林;北方高地动则雨雪冰雹交加的恶劣天气;不列颠本土的阴雨绵绵与湿热,简直堪称温暖而富饶的乐土。 就在他暗自期许和畅想着将来种种的同时,就见到远处再度响起了遇敌的警号声;紧接着一名充当信使的骑兵,冲到了他的面前,同时高喊道:“瑟堡,已经投降的瑟堡,遭到围攻,紧急求援。” 第五百八十二章 两端 塞纳城的上城区/内环,作为新朝王庭的巴布洛宫内;端坐在巨大包金橡木桌前的波利娜,也再度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而再度确认一眼四下无人,就全身扑倒在桌面上的文件堆中尽情舒展开来。 就像是一只充满烦恼与困惑的毛毛虫一般,很是滚动了一阵子之后;她又突然双手环抱住自己肩膀,脸色微微泛红起来。却是怀念起某人温暖怀抱;她曾经就在这张桌面上尽情展示和奉献着自己。 转眼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好几个月,但是那种毫无间距的耳鬓厮磨,感受着彼此心跳和脉动的滋味,却彷若还是在昨日一般。让波利娜忍不住就露出种种小儿女态,毕竟她至今还没有超过二十岁。 但却被那个陛下赋予了镇守首都大区,乃至变相监管整个王国政务的职责;因此在他的旨意下,来自费尤斯领导的王国政府和最高会议上的日常决议,重大事项的请示和批复,都会转呈给她一份。 只是为了让她尽快熟悉和掌握,王国运作的日常和流程。毕竟,统治一个王国并确保其正常的运作;远比统帅一个军团要更加复杂和繁琐的多了。除了合理的架构和适当的人员,长效的监督机制; 同样也需要执政者及其代理人,拥有足够归纳重点和去伪存真、洞察关键的眼里和经验;不然,很容易就会被淹没在,各种立场和诉求所构成,真假难辨的消息和事无巨细的琐事、文山会海当中。 因此,在那位陛下出征前的那几天内,几乎都是将她留宿在巴布洛宫内;而每天让她坐在怀里,一边享受着亲密无间的乐趣,一边手把手的教导和传授,处理政务和对应待各种事态、人物的经验。 甚至在那位陛下领军出征之后,就指名她常驻在巴布洛宫内;作为出席和主持大多数公众活动,参与最高会议的代理人。如此的荣宠深重,以至于民间迅速就诞生了,以她为素材的各种小道故事。 乃至是产生了那位陛下的特殊癖好,是倾向喜欢任用女人和外国人的可笑传闻。毕竟,在新王国军四大军团长级别的人物中,蒂亚戈就是圣王国出身的卡斯蒂利亚人,而费尤斯更是西帝国前皇室。 而除了作为骑士王代表的波利娜之外,在王国最为重要的部门之一,财政委员会和工商贸易委员会中;也有芙兰德尔小姐领导下国家银行代表处一席之地。而以她们为榜样又有一批女性加入政府。 她们主要来自家境相对殷实的市民阶层,或是传统工商业者之家,或是出身小贵族和骑士家庭;受过简单的教育和启蒙。因此在最初救亡政府缺乏合格官吏和办事人员的情况下,填补了许多空缺。 现如今,这些女性也得以在医疗卫生、教育委员会、等部门当中,分别发挥着不同程度的作用;既拥有体面地位也有稳定收入。更成为让那些传统人士和保守派,既看不顺眼,又无可奈何的存在。 甚至连她们的家族和长辈,都难以干预和影响她们的婚姻;反过来还要指望源自体制的潜在庇护。因此,就读专门的女子学校和技能培养所;进入新政府工作,就成为那些中下层女性的一条出路。 而相比长期在幕后工作,缺少台面上存在感的芙兰德尔小姐。她们所能够举出的最好范例和推崇的榜样,无疑就是身为王国军团长的波利娜本人了。这也多少给她带来了一些潜在是非和困扰纷纷。 不过,始终有那位陛下在背后的坚定力挺,又有在历次战争中所提拔和聚拢而来一众部下拥护;这些针对她的非议和质疑,甚至都没有机会形成足够的影响和实质行为,就已被迅速而坚定的消弭。 因此,为了不辜负这位陛下的信任与托付,波利娜也只能竭尽全力的去学习和阅读;但好在王国在十年内的政策,已经制定完毕并且走上正轨了;所以她只要保持日常运作,按部就班的推动下去。 因此目前身为骑士王的代表,波利娜需要关注的国内事务重点:主要集中在人口和土地普查,荒地复耕和山林水泽的开荒、开发更多矿山工场和商贸项目,推动建立各个城镇的学校和职业教育所; 其次是:道路桥梁和灌既水利的道路基础扩建;各地基层事务人员的分派和退伍军人的后续安置;模范农庄和荣军农场、后勤部门的增设;各地教会组织的梳理和整顿;医院和诊疗所的普及…… 此外,远征在外的第一军团,西南的比利牛斯兵团和东南的滨海军区、中央高原的镇压兵团,西北的诺曼底兵团后勤补给。再加上,她本身所担任的首都大区/特别警备区职责;简直就是千头万绪。 哪怕其中大部分都的事项,不用她做出决定或是直接裁决,而只是负责过目和大致知情而已;但是在这个阅览过程当中的信息,同样也是海量的令人发指,更别说从中找出可能的纰漏和错失, 这还不包括,每时每刻来自全国各地异常事态的报告;军队和特殊连队剿灭异类的进度,地方悬赏的结果。而这一部分内容,专门有一个实时展示大厅,通过大沙盘、墙上地图和表格的不断调整。 “吾王,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在文件堆里打了一个滚,付出一声无奈的哀鸣和叹息。这时候散落在地上的桉卷,随着轻巧的脚步声被人捡了起来,却是苏蕾姆公主。 “我的军团长,你倦怠了么?”穿着一身西兰王国式湖绿花边长裙,尤显的蜜色皮肤和身材娇小的她,几乎是轻车熟路的一把抱住了波利娜;然后在耳边吐息道:“我们来做一些快乐的事情吧。” 与此同时的下诺曼底行省,正行军到瑟堡附近的江畋,却露出了意外而又愉悦的表情来。因为,刚刚有人在遥远的塞纳城内,对他打开了短暂的心灵连接,由此也见到了令人喜闻乐见的现场直播。 而在第一军团前方的海岸大道尽头,屹立在半岛的瑟堡城和海港内外,则是一片烟火四起、厮杀震天的惨烈景象。不但城内守军在抵抗着敌人围攻,城外敌军也在依托地形和阵垒阻截着王国军。 但因外围敌人借助狭窄地利构筑了层层阵垒。因此作为先头的数个骑兵连队,仅仅在突破了最外围的防线之后,就陷入与隐藏在壕沟之间的敌人混战;始终没能再继续突击下去和穿插敌人的阵地; 因此在吹响了军号之后;这些骑兵连队就纷纷投出爆炸物,开始借助烟火的掩护相继脱离了战斗。紧接着,后方迅速赶来的支援部队,架起驮马背上的粗大黑尔火箭,接二连三的射向敌人的防线。 随着大片黑烟和火光,在敌人盘踞的防线中炸裂开来;刚刚完成战场换装的数个中队特攻骑士,也披挂着轻量化的护胸、蔽膝和护胫,双持粗短的大口转管火枪和厚背大刀、杖锤,咆孝奔涌而出。 又宛如风驰电掣一般的穿透了尚未消散的烟云滚滚,越过了令战马畏惧难行的大片乱石和泥泞滩涂;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撞穿砸翻了木栅和壕沟背后的敌人。见到这一幕的江畋,也微微点点头。 如今的王国军会根据战场需要,临时编成特殊连队。比如掷弹兵和炮队、黑尔火箭,组成远程打击/支援连队;特攻骑士和枪骑兵组成的先锋/突击连队;轻骑兵和骑乘步兵组成的快速/机动连队等。 顺着多个特攻骑士中队所打开的缺口,重整旗鼓的剩余骑兵也再度奔踏而入;又变成在敌军阵营中,迅速蔓延开来的火焰和嘶声惨叫连天。而当支援连队的炮车也开始发射,面前的敌人就崩溃了。 而后迅速越过外围被打烂的阻击阵线,在城下展开的火枪连队和打击连队的掩护下;八支加强了防护的白兵连队,夹杂着若干掷弹兵大队;也对着刚占据城墙的另一只敌人,发动紧锣密鼓的攻势。 仅仅数个小时之后,瑟堡残缺不全的城墙上,就升起了新王国军的蓝底笑面金阳旗。而通过现场审讯俘虏,江畋也得到了正在围攻瑟堡的敌对军队身份;他们就是诺曼底行省内最后的勃艮第余孽。 也是当初背叛和出卖了救国同盟军和前王国大元帅,从勃艮第王朝处获得高官官职和侯爵身份、采邑,以及事实上割据自立地盘的,那两位弗兰德斯军团将领;提耶尔少将和法布里准将的部下。 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勃艮第王朝覆灭后,还妄想保留军队和地盘的企图,被王国新政府断然拒绝;又遭到南方蒂亚戈兵团的步步紧逼。因此居然已合流抱团在一起,对宣布归降政府的瑟堡发动攻击。 结果,第一军团仅仅是投入了一个兵团,就轻而易举的击溃了,已经劳师疲敝的两支残军联合。只是在战败的最后时刻,提耶尔少将和法布里准将,还是借助城区放火的掩护,从港内登船逃走了。 瑟堡内的救国同盟军残余,同样也付出了相当惨重的代价。在长期的围攻和战斗之下,最终能够打开内城的堡垒,走出来向新王国军投诚的士兵,也不过一千多人。剩下尽是遍地的老弱伤残病员。 而出来归附的这些士兵,同样也是普遍的面黄肌瘦、营养不良,显然经历了长时间的困顿。但不管怎么说,这次南下意外发生的遭遇战,一举两得的解决了王国境内,最后一股成建制的非法武装。 而幸存下来的这些救国同盟军,则是隶属昔日弗兰德斯军团中,海上战斗团的编制。按照江畋最初预期和规划,同时拥有足够规模的深水岬湾和城塞、船厂的瑟堡,就是建立海防军团的首选基地。 而随着海防军团的建立,这也意味着整个王国北部,可以就此转入全面恢复生产和重建的休养生息体制。而当数日后江畋从瑟堡离开时,身边已然多了一个洋娃娃般的小女孩,也是他的新任廷臣。 但是,在与东线的蒂亚戈兵团汇合,并且回归首都之前,他还剩下最后一件事情。 第五百八十三章 海中 充满讽刺意味的是,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战乱,预期王国现有户籍上的人口,至少损失了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但是在南方十一个行省和五个大王冠的统计结果,居然是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不少。 当然了,这主要的原因有两点:第一点就是大量被贵族庄园和城堡,所长期隐匿的人口,数代的繁衍之后被重新列入户籍;第二点就是在异类袭击下,主动寻求庇护的逃民聚落和偏远乡村人口。 数日之后,江畋就站在了圣马洛海湾的河口处。这也是圣王国的布列塔尼亚领,与西兰王国下诺曼底行省,立国时就几乎没有变化过的天然交界处。一座名为圣米歇尔山的岛屿,就矗立在远方。 这是一座建筑在海岸滩涂中,突出天然山体和巨岩上,历史悠久的大型城堡。同时也是西大陆上的宗教圣地之一,仅次于诸圣应许之地——耶路撒冷、罗马、圣地亚哥、兰斯的第五大宗教圣地。 最初古时这里是凯尔特人祭神的地方。由墨洛温王朝时的教士奥贝,在此梦见天使长米歇尔的神启,而修建了第一座教堂开始;历代统治者和朝圣者的不断地捐助之下,最终建成这座海中圣城。 在其期间,无数虔诚的教士和工匠,将一块块花岗岩,运过流沙、滩涂,一步步拉上山顶。众多建筑师和艺术家在这些坚硬的岩石上修整和雕琢。最终形成了遍布山体的石质建筑和雕塑、岩洞。 因为它相当靠近河口的海岸线,却只有一年中为数不多的退潮时期,才可以通过露出海面的浅水滩涂与陆地相连。因此这里也被经营成为一处天然险要的堡垒,用作抵挡当时肆虐沿海的维京人。 据说在那段维京人大肆入侵,大陆沿岸相继沦陷的混乱与动荡时期;据守在圣米歇尔山的数百名武装修士,在数十年间成功抵挡来自维京人的轮番进攻和袭击;因此也被传颂为圣米歇尔山奇迹。 也因为圣马洛海湾潮水如此“善变“,流传着许许多多可怕的故事,比如,会追赶骑士的无声涨潮,在巨大的流沙中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满载货物的马车,陷入淤泥不能自拔而悲惨死去的旅人。 因此越过各种海潮和滩涂的险阻,前往圣米歇尔山朝圣的经历,反而成为了某种意义上虔诚与信仰坚定的象征;吸引了历代趋之如骛的朝圣者滚滚而来,也造就了滩涂上时不时被冲刷出的骸骨。 直到法兰克王国崩灭的末期,大陆上仅剩的一支法兰克人残部,也在这里抵抗到最后。但正因为这些人的拼死抵抗,牵制了当时圣罗兰率领的联军主力;让加洛林王朝的最后血脉得以逃亡出海。 而后西兰王国建立之后,最终以圣马洛海湾为分界,与圣王国签订南特盟约。就此将位于两国之间的圣米歇尔山,作为中立领地奉献给罗马圣座,成为了普世教会名下在西大陆的诸多领地之一。 常年在圣米歇尔山上驻留着,至少上千名不同职责的修士和其他杂役人员;同时也存在着西大陆最古老的抄经所/印刷院和宗教学校,屈指可数的大型教会图书馆;现由本笃会隐修院负责管理。 同时这里既是一座海上圣地,也是一座天然险要的岛屿堡垒;光是站在陆地上肉眼所见,从海边直下而上曲折蜿蜒的城墙,就足足有三道之多;而在城墙内侧又有高耸的堡垒式修道院分布期间。 围绕着岛屿不规则环形城墙,有三面都是陡峭嶙峋的悬崖和礁石错杂;唯有面对着出海河口的东南面,才有层级而下直达滩涂码头,相对曲折平缓的坡地,也是各种功能建筑分布最为密集的区域。 事实上,就算是在退潮的季节,岛屿周围湿软泥泞的滩涂,根本无法通行重型攻城器械;遍布岛屿三面的悬崖和礁石滩,也让任何进攻者,无法发挥出优势兵力的围攻效果;而只能进攻一个方向。 而进攻者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居高临下的险要山崖和陡峭狭窄的落差;还有历代朝圣者和赞助人,以虔诚和试炼为名运来的厚重花岗岩石材,历经数百年岁月所营造的层层城墙和修道院/堡垒。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位于山顶部分,由墨洛温王朝时期建造的罗马式堡垒修道院,和矗立期间的哥特式尖顶塔楼,就像是一支支嶙峋的利剑直插云霄。远远看起来建筑的高度甚至要超过山体本身。 而历史上屡次进攻圣米歇尔山的维京人,不是在海潮的冲击和乱流旋涡下,被搁浅或是撞翻、沉没在乱礁从中;而沦为城墙上的活靶子;就是退潮后的步行进攻,被弓弩慢慢射死在滩涂和流沙中。 但也因圣米歇尔山地处要冲,谁占据都可以掌控和影响,圣马洛湾的出海口和上游沿岸,以及周围上百里海域,掌握攻守战略上的主动权。现如今因为西兰王国的持续内乱,圣王国派出干涉军后。 作为普世教会地产兼中立领地的圣米歇尔山,也被圣王国军预防性的分兵占领了。甚至在圣王国因为天球之变,而全线收缩撤回大部分干涉军的同时,依旧保持并且加强了圣米歇尔山的驻军规模。 根据部分从圣米歇尔山上,被驱逐出来的当地人所提供的消息;这座圣山上平时就有三四百名的武装修士。而后圣王国的军队又通过船渡向山上输送了千余士兵,其中疑似上百名全身板甲的骑士。 除此之外,这里距离圣王国的边境也不算远,在晴好的天气下,甚至可以看见圣马洛海湾对岸的海岸堡垒和哨所;因此只要手到攻击的圣米歇尔山放出求援信号,马上可以得到就近的圣王国支援。 其中,就包括了来自临近大城市雷恩的一个骑士团分团,和圣马洛城本身的边境守备队,以勒郡当地的十多个民团武装。只要再拖延一些时间,布列塔尼亚各地骑士团和省、郡军队都会相继赶来。 而现在正当是严冬时节,通往圣米歇尔山的海上尽是浊浪排空、波涛滚滚。毫无疑问,不要说是划船渡海进攻,会被海潮和乱流卷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就算是不小心掉进海里,也很难及时获救。 哪怕成功靠近了山脚下,也很快会因为风浪打湿身体被冻僵,或是在涉水过程中的迅速失温,失去了大部分行动能力,乃至因此丧命。可以说在种种不利因素叠加下,当下并不是进攻的适当时机。 但是,江畋还是想要试一试;当然,他自有相应的理由。江畋转身对着站在身后,头戴宽檐帽和大鼻头显目,却满脸一板正经的西哈诺,还有菠萝卷发、脸带婴儿肥,略显局促的克罗莎娜,点头道: “感谢你们的一路追查,了结了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心事。所以,作为最终的奖赏,我可以适当满足你一个,力所能及范围内的心愿……” “陛下,这只是下臣的职责所在,并不需要额外的奖赏。”身材五短却身姿笔挺的西哈诺,却是再度躬身道:“倒是下臣需要感谢陛下,给予我和柯娜,解开昔日的心结,重新认识彼此的机会。” “既然这样,那我就换一种方式好了。”江畋闻言微微一笑:“你们什么时候决定正式结婚,我就让人送上一份贺礼好了。” “感谢陛下,这是对我和西哈诺的将来,最好的祝福了。”这一刻,却是克罗莎娜再也顾不上淑女的矜持和羞涩,而拉着西哈诺屈膝跪谢道:毕竟,再没有比一位王者的认可,更能够平息非议了。 随后,她继续报告起这段时间里,一路追查下来的其他成果和细节。作为身负特殊任务的“紫罗兰”小组,他们追随血月事变后,疑似被带走的特蕾西娅公主,真假不一的线索辗转了大半个王国。 其中遭遇了许多冲突和意外,甚至好几次三番遭到了来自地下世界,乃至黑暗中异类群体的阻挠和破坏。最后才随着自由军统一王国的大势所趋,在卢瓦尔大区图尔城的格里高利修道院找到关键。 通过秘密逮捕和审问副院长和司铎,不但发现了与南方王党长期通信往来的教士团体,还有被私藏起来的部分王室珠宝;还在当地的一所偏远修女院里,找到了一路负责陪伴特蕾西娅公主的嬷嬷。 就在西哈诺击败并俘虏了,来自不明势力的刺杀者之后;这位一直坚持守誓缄默的嬷嬷,也终于提供了足以验证和对照的消息。暗中带走并藏匿起特蕾西娅公主的人,将其作为重要筹码交易出去。 以换取来自圣王国的干涉军撤离之后,所留下的军事物资,还有就地编练的地方武装领导权。然而,协议还没有完成达成,这些王党武装就相继被击溃和剿灭。只能由当地教会将其重新隐藏起来。 然而随着自由军席卷王国全境,当地教士团体越发不安。最终由出身圣王国的某位高阶教士,将特蕾西娅公主送到作为中立领地,却又在圣王国实际控制下的圣米歇尔山,就成为当下最好的选择。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在圣王国占领军和诸多武装修士的眼皮底下,将这位遗失多年的前朝公主给弄出来的办法了。这不仅是解决前王朝留下最后一点手尾,也是完成玛莲娜相关任务的关键。 (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四章 圣临 而在圣米歇尔山顶,出身本笃修士会圣摩尔(saint-maur)教团的黑袍修士弗朗切斯科;刚刚引领完一场冗长晨祷,提着已经熄灭的灯具,踏着满地的积雪和冰霜,小心穿过尚未完全消散的海雾。 这也是他远离意大利的故土,遵循一天五次的祷礼,上午劳作和下午抄经的日常,而在这座圣山之岛上渡过的第二十一个苦修岁月;但自古以来雷打不动的这一切,随着圣王国军到来都被打乱了。 虽然圣山上主要是来自外国,名义上直属于意大利的圣万佐耶修道院的本笃会修士;但是各种日常生活所需的杂役和低级僧侣、学徒,还有或长或短停留在当地的朝圣者,却主要是来自周边地区。 结果,圣王国的士兵占据了山下的码头、市场、旅店和民宅不说,还闯入并控制了山上的各处修道院和教堂;虽然没有公然抢劫其中那些价值不菲的法器,却征用走了修道院内贮存的粮食和物料。 只有位于山顶的原初教堂——墓石山教堂,以及供奉着奥贝主教头骨的圣米歇尔祈祷堂;在武装修士们的坚决抵制之下不受侵扰。但他们却顺势驱逐了山上绝大多数本地出身人士,这就麻烦大了。 比如,位于圣山最高处的哥特式巨型塔楼上的大钟,需要好几个年轻力壮的间隙僧侣,才能够全力拖曳和敲响;还有塔顶的青铜包金大天使像,也需要有人爬上去进行清理,才能够保持熠熠生辉。 因此如弗朗切斯科一般,剩下的修士们不得不放下功课,而花费更多时间承担起往日数倍的劳役和杂事。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山下城墙和堡垒之间,所飘摇的白貂毛纹黑十字旗帜。 也不知道这些圣王国的军人,还要继续占据圣山多久;又会给这座宗教圣地,带来怎样的结果。毕竟,他虽然身为苦修士团的一员,但按照修道院间的惯例,轮流在山下照看过那些生病的朝圣者。 因此,多少也对西兰王国历经长时间的动荡内战,近年强势崛起的南方势力有所耳闻。而这支与王国南方诸多异端派系关系密切的势力,甚至还数度击败圣王国的干涉军,而促成圣国军进驻圣山。 虽然,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保护圣山,不被来自王国的异端武装所侵害;但毫无疑义的是,随着这些圣王国军的长期存在,等到那些异端到来,原本以中立领地立场存在的圣山,也难以免于战火了。 就在不久之前,布列塔尼亚方面再度加强了在圣山上的驻军,并且着手修缮外围那些城墙和山上的修道院堡垒;又从海湾对面不计风险的运来了大批物资,也进一步加大了圣山上下修士们的忧虑。 毫无疑问战争不可避免,只是迟早问题了。而无力改变这种现状的圣山修士团,也只能一边暗中有所准备,决心守护好圣所;一边祈祷战争能够迅速结束,不会演变成历史上惨烈的“查理之围”。 那是第三(金合欢)王朝的中期,身为王弟诺曼底大公查理五世,与当时兄长“雄鸡王”菲力的内战当中;带领最后的部众逃到了关系密切的圣米歇尔山,也开启了王国军长达两年半的围攻作战。 虽然王国军在极其不利的地形下死伤累累,也未能够攻上圣山;而只能放火烧毁了山下的居民区和市场、码头。但被包围到物资断绝的圣米歇尔山,也在饥荒和疾病的折磨中发生了惨绝人寰之事。 最终虽然幸存下来的人们,在查理五世病死后迅速投降,但是随即进入圣山的王国军士兵,却由此见到了一幕宛如地狱一般的场景。虽然,当时大多数记录都被销毁,并且对当事人下达了封口令。 但是,当地本笃会的修士及其信徒,就此消失在了历史当中。而作为本笃会的意大利分支之一,圣摩尔教团的修士前辈们,也在这个时间受“雄鸡王”菲力邀请,来到圣山进行相应善后处理工作。 比如只存在修士团中口口相传的中,随着着火圣母堂坍塌消失的古代地下祭坛,几处被填埋和封闭起来的山体岩穴。又比如作为当时留下的唯一痕迹,地下大厅的修士遗骨龛上,疑似被啃咬痕迹。 抱着这种隐隐的忧虑,弗朗切斯科来到了哥特式尖顶巨塔内,又带领着等候在此的几名中年/青年修士,沿着螺旋石条阶梯费力的爬上高处钟楼所在。然而负责牵动大钟摇绳的修士,接连尖叫起来: “天主在上啊!” “这是什么?” “神圣显灵了!” 随即他们都已然跪倒和匍匐在了地面上;各种比划着圣礼符号祈祷起来。而正对着他们的修士弗朗切斯科,也后知后觉的转过身来;然后同样脚下一软跪在地板上,因为他看见了一艘白色的帆船。 这是一艘典型的加莱式帆船,所有的细节都平淡无奇,与圣洛马海湾最常见的商船并没有太大区别。但这艘加莱帆船并没有航行在海上,而是漂浮在天空上,在金灿灿的阳光万丈中乘云驾雾而来。 就像是埃及异教神话中,战胜了夜晚黑暗的太阳神拉的黄金船;又像上古末日大洪水之后,追随着鸽子引领的踪迹,而降落在大地上的诺亚方舟一般;就这么带着满身的金光璀璨,徐徐从天而降。 下一刻,圣米歇尔山上的最高处,响起了激烈的撞钟声;然后,又变成了蔓延圣山上下,所有修道院和教堂当中,此起彼伏、响彻一时的大小敲钟;在这一片钟声中,被惊动起来的人争相涌出。 然后,又无比惊骇、震撼和敬畏的,相继跪倒在了地面上,大声的祷告起来,或是痴迷而癫狂的用法器,抽打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证明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转眼之间,这艘飞行的帆船就降落下来。 明显震感沉闷的停靠在,墓石山教堂大教堂的石质平顶上;瞬间就将原本石架支撑的顶端,给重压的凹陷下去,又缓缓的歪斜向一边。随即就稳定下来的船甲板上,相继奔走下成群结队重甲骑士。 而山脚下的圣王国士兵,也同样被后知后觉的惊动起来;从各种房屋建筑中衣衫不整的冲出来,又在军官们的呼喝下,汇聚成一支沿着狭窄山道盘旋而上的队伍;似乎想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比他们速度和反应更快的,是这些从飞行船上下来的重装骑士;他们身穿着各式各样蛙面、鸭嘴、兜面、罐型的重型板链甲,却身手敏捷的三五成群奔越,陡峭高耸林立的在教堂建筑之间。 转眼之间,就像一颗颗从天而降的炮弹一般,猛然飞身砸落在那些盘山而上的圣王国队伍中;刹那间就在一片嘶声惨叫和惊呼连天中,震翻、掀飞周围一片士兵;挥舞着叶锤、宽剑大肆砍杀连连。 而在山腰毫无遮掩的狭窄盘旋过道中,这些同样身穿半身胸甲或是扎片甲,看起来训练有素的圣王国士兵,却根本无法发挥出人数和配合的优势,就被这些重甲骑士从山道上一片片横扫倒逼而下。 一时间,只见围绕着山体的各处险要,各种残肢断体与挣扎哀呼的士兵,如同被清扫下的垃圾般滚滚而落。而后,下方珊珊来自的圣王国军弩手,才爬上各处建筑顶端,试图支援惨遭屠戮的同袍。 然后,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是,来自头顶的火焰和爆炸轰鸣;却是一些已经占据了山腰上的制高点,修道院/堡垒和外墙、塔楼各处的披甲骑士,开始发射手中的火器,或是投掷出一枚枚的爆弹…… 山体居高临下的落差,让他们很容易击中那些,圣国军弩手最为密集的位置;而将被轰击的焦头烂额的弩手们,给鸡飞狗跳一般的驱散开来。就算有一些零星箭矢反击,也纷纷在他们甲胄上弹飞。 短时间内,仓促聚集起来的圣王国军就被相继击溃,而又点燃了一座又一座,他们所藏身的建筑物。但紧接着,山腰那些修道院和教堂建筑中,也再度冲出三五成群,同样身穿重甲的圣王国骑士, 他们毫不犹豫的穿过建筑间,熊熊燃烧火焰的阻隔和投掷爆炸物的震鸣不断;沿着狭窄而毫无遮掩的山道,再度与坚拒期间的特攻骑士们,大刀阔斧的激烈厮杀在一起。就在这一片嘶声惨叫当中。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和代价,才将这一船人送过来的江畋,也看着视野中消失的警告和受伤提示,慢慢的缓过劲来。在帆船的桅杆上现身,又轻轻的踏空而过,来自金色大天使雕像下的顶端钟楼内。 然后,他对着一干犹自跪在地上祈祷,却目瞪口呆僵直当场的修士说道:“我在寻找一个重要的事物,却在不久之前被人隐藏在了圣山上,所以,现在我需要一个可以引路的人……” 下一刻,只见一干修士当中,最为年长的黑袍修士弗朗切斯科,以远超过年纪的敏捷和反应速度,一股脑而扑跪着爬上前来,满脸狂热而激动的喊道:“谨遵您的吩咐,拥有伟大权能的圣者!” 第五百八十五章 迷踪 米歇尔山其实是分为三部分。既历史最早、最为悠久的山顶建筑,墓石山教堂、哥特式巨塔和供奉着奥贝主教头骨的圣米歇尔祈祷堂;位于半山台地的拉梅维耶尔(意为「奇迹」)修道院建筑群。 最后是为了逃避维京人的袭击,而在圣米歇尔山寻求庇护的本地居民,在山脚下建立起来的小镇。而根据被驱逐出来的杂役和见习修士、信徒,所提供的消息;圣王国的军队主要是占据了这部分。 因此对于江畋来说,既然以堂堂正正的大军围攻不现实,那就用少而精的特攻骑士和警卫连队;由自己发动多种模块/模式能力,连人带船的空降到圣米歇尔山顶上;进行内外呼应的奇袭就好。 而对于布列塔尼亚领的四大骑士团之一,冷溪骑士团圣洛马分团的副团长索拉斯;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灾难了。事实上,当他在侍童的帮助下好容易穿好甲胄,冲出礼拜堂时事情已变得不可收拾。 不但圣山脚下城镇里聚集起来的士兵,在一片混乱中不断的溃散;就连布置在半山各处教堂和修道院内的骑士们,也在各自为战中遭到压制和屠戮。这些凭空冒出来的敌人,占据了所有地理优势。 每当有圣王国的骑士冲出藏身建筑,想要汇合在一起或是进行反攻时;就会遭到这些同样身为骑士的敌人,居高临下的阻击和扰乱;然后在狭窄山道上被分割开来,或阻挡在城墙和堡垒的阶梯上。 这种情况,直到索拉斯激发了身为大骑士的血脉“暴熊之力”,才暂时得以改观。只见他手持巨盾作为武器,举重若轻的挥击拍打着,轻易撞开或是折断敌人斩击的武器,将他们逼迫的连连后退, 而索拉斯的英勇行举,也大大振奋了被分散和阻隔在各处,纷纷陷入苦战的圣王国骑士们;随着这些敌人的不断被击退,左冲右突的索拉斯就像一个四下穿梭的飞针一般,将四散的骑士串联起来。 最终汇聚成为了一股汹涌的激流,接二连三的穿透和驱逐、逼退,盘踞在险要之处的敌人;将他们一点点的挤压处,那些易守难攻的折角、平台、堞口和阶梯上端。直到转角处的敌人突然不见了。 随后,站在阶梯下方的索拉斯抬头起来,就看见上方被两名身材异常高的骑士堵住路口;而在这两名骑士手中提拎的不是寻常武器,而是一门黑洞洞的小炮,径直对准出现在台阶转角处的索拉斯。 “小心!”索拉斯大惊之下的话音未落,就同一声轰鸣震响开来;刹那间他端持抵挡在身前的波浪纹包铁大盾,就被巨大力量轰击中凹陷进去,又四分五裂的崩碎开来,又猛然将他继续倒推两步。 刹那间,索拉斯只觉得持盾的手臂,已被激震的失去了知觉;而胸口更是又什么东西迸裂开来,而一口铁锈味从口鼻中溢出。紧接着又是一声轰鸣,数十米外飞射的铁球,正中无力躲闪的索拉斯。 肉眼可见的炸裂摧折了,他试图挡格的手臂,又狠狠撞在最为厚实的胸甲上;碎片迸裂的凹陷、干瘪下去;又推动着已经失去知觉的索拉斯,倒撞在身后的骑士之间,猝不及防之下压倒好几个人。 而在这些瞠目欲裂的骑士们,试图救助和扶起七窍冒血的副团长,并且再度发动仰攻冲击的同时;上方台阶的两名重装特攻骑士已经让开,露出了架设在小平台边沿,整装待发数个箱型长管武器。 瞬间从这些引燃的箱型长管中,迸射出密密麻麻的弹丸轨迹,如近在咫尺暴风一般横扫了,这些仰攻而上的圣王国骑士;将他们甲胄打的叮当作响,痛呼惨叫连连的后退不停,接二连三推出台阶。 又在失足踏空的惨叫和沉闷的撞击声中,接连翻滚跌落下阶梯边的陡峭山壁,最终变成散落在海潮冲刷不休的错杂礁岩上,血肉模糊的零星尸体。紧接着又有爆弹和火油弹,投射在骑士后队之中。 各种爆炸冲击和火焰灼烧在,这些躲无可躲的骑士之间;也将更多的人震翻、滚落出了阶梯的范围;或是被烧的焦头烂额、慌不择路,相互推搡着挤落在山壁下;最后竟只有十几名骑士仓皇逃脱。 随着索拉斯等数名大骑士在内,整整五六十名中高阶骑士覆灭的这一幕;也让山脚下原本受到激励而重振旗鼓,在军官的喝令下再度聚众来攻的诸多圣王国士兵;当场惊骇哗然的崩溃不可收拾了。 这种混乱与无序整整持续数个小时之后,才有人想起来要放出向彼岸求援的信号,却是事情早已晚亦……江畋在满脸敬畏与尊崇的一众修士簇拥下,来到后山拉梅维耶尔修道院的一座附属建筑前。 这里是一座镶嵌在巨大板状页岩之下,带着梅花状的券顶和拱窗,还有罗马式立柱外廊的灰黑色祈祷堂。而在外廊和拱窗处,已经站满身穿皮甲和泡钉甲,手持铁杖、钉头棍和鹤嘴锄的武装修士。 甚至还有部分人端持着轻巧的手弩,正在严阵以待的警惕和戒备着什么。因此,在见到外来人的那一刻,他们几乎是大声叫喊了起来:“这里是虔诚者安息之所,无论是谁,都不许冒犯……” “停下,我以修士团常值领祷的名义,要求你们住手并且让开道路。”弗朗西切斯特修士,随即高举双手排众而出,对着他们高声喊道:“利斯特兄弟,克莱芒兄弟,我迫切需要进入地下祭坛。” “弗朗西领祷,您可曾是被人威胁和挟持了么?”被叫到的武装修士领队之一,也从外层的回廊中探头出来,看着被簇拥在其中的少数陌生面孔反问道:“以天主之名起誓,我们一定会……” “您错了,克莱芒兄弟!”然而弗兰西切斯特修士,却是毫不犹豫的继续领头向前,一边斩钉截铁的大声说道:“没有人可以动摇我的信仰和虔诚,就算是圣王国,还是其他人!更何况,眼下的这场冲突本就与我们无关!现在,我要陪伴一位神圣而高贵的大人,进入地下圣所之中;如果,你还要继续阻挡我,就请尽管动手吧!我已经做好了随时献身,回归圣光的准备;但希望你想好了,如何面对后果和代价……” “好吧,谨遵您的劝喻……”这些据守在外部武装修士,不由面面向觎和表情复杂的,注目和聚焦在一名矮胖粗壮,满脸横肉的褐甲修士身上;然而对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嘟囔着主动退让开了。 然而随着祈祷堂的大门打开,露出蜡烛和油灯璀璨的三层祭台。冷不防从背后冲出数名黑色大氅的板甲骑士,为首的骑士不但罩袍胸口上绣着一个大大的黑貂尾纹,头上还飘摇着一条棕黑马鬃。 “入侵者!”领头的鬃盔骑士几乎是怒吼出声:同时挥拔出着手中的长柄阔剑和硕大的护手军刀,以令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多个方向配合默契挥斩向,首当其冲灰发麻袍的弗兰西切斯特修士。 就在雪亮刀刃倒映出他惊呆眼眸的刹那,江畋突然轻轻信手一挥,这些板甲骑士就像遇上无形巨拍的蚊蝇一般,被横扫开来扑撞在一侧的墙面,哐当作响的贴墙滑落下来,却是昏死过去再也不动。 只剩下那名领头的鬃盔骑士,猛然吐出一大口血水,而全身冒出明显的烟气蒸腾;居然又拄着长柄阔剑重新站起来,咧咧有风的再度斩击出数道气浪。刹那间就穿透江畋身影,交错割裂在墙面上。 然后,鬃盔骑士的咆哮和怒吼声就戛然而止了;因为,他已经被江畋虚空探手,遥遥捏住了脖颈处而凭空提领了起来。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和摩擦声中,花纹精美的钢制护颈已变形、凹陷进去。 下一刻,死死捂着脖子陷入窒息的鬃盔骑士,突然就浑身抽搐不已着,任由大片温热而骚臭的液体,自铠甲的间隙哗啦啦的流淌而下;又被江畋略微嫌恶的甩到一边,就像是丢掉一块破布。 “天主在上!”“天主啊……”闻声紧随进来的武装修士领队克莱芒和利斯特,见到这一幕却是忍不住齐齐吞了一口唾沫,又纷纷在胸前比划出了十字来。而弗兰西切斯特修士的眼神却越发明亮。 “利斯特兄弟,克莱芒兄弟,”下一刻他就毫不客气的大声质问道:“为什么在只有正式修会成员才能进入的隐修圣所中,会隐藏着这些武装人员;从什么时候开始,隐修的守誓箴言就被破除。” 片刻之后,清理了最后妨碍的江畋,就沿着岩壁凿出沉降而下的阶梯,被引到了几乎与板岩融为一体的祈祷堂下层;墙上还残留着古代凯尔特人的蔓草和旋涡、扭蛇纹饰的,一处大型岩壁空洞中。 而在岩壁空洞一直延伸向悬崖外缘的过道上,又被开辟出了许多个相当隐蔽的小型房间;随后,弗朗西切斯特修士,再度对着盘坐在崖边,一名满头杂草乱发,脸上褶皱遍布的老年修士开口道: “塞西里长者,请你告诉这位大人,数个月前被修道院长,亲自安置在这里的无名客人,还有陪同前来的那些人,是否还在其中。”: 第五百八十六章 回转 寒风料峭的悬崖边缘,海浪拍击在礁岩乱石中激荡声声,像是怒兽咆孝一般的扶摇直上。而行走其中的人衣袍都难免被吹飞起来,就像拍打在青黑、灰白岩壁上的飞鸟般,彷若下一刻就离地起飞。 又在摇摇欲坠的海波拍璧的震荡当中,与远方广阔而深邃的天空和大海扬波、模湖的海岸线和城市轮廓,形成了一个极其渺小的反差对照。然而,就在这段凹陷的崖璧另一端,居然还有一座建筑。 只是这处建筑同样是整体嵌入山崖之中,只有对海的一面用大块碎石砌成,不知道过了多少岁月的外壁,稍稍显露出些许的人工造物痕迹;但是,石壁上面同样也长满了青苔、藤蔓和低矮的灌丛。 因此,如果不能靠近了观察,就很难发现这里居然还有一处,隐藏在山崖中的数层庇护所。而弗兰西斯切特修士,也低声的介绍道:“这里就是历代修会的内部成员,进行潜修和冥想的所在。因此,通常外人是无法进入的;就算是修会的成员想要使用,也必须得到大教堂的主祭长,或是其他六位修道院长之一提名。但这次显然有人破坏了戒律和誓言,在其中隐藏和庇护了不知名的存在。” 在脚下海潮冲刷如万马奔腾,又如阵阵闷雷般的空洞回响中;江畋也来到了这处建筑当中。然而随着厚重外门轻轻闭合那一刻,外间的裂缝呼啸、海浪轰鸣,还有源自圣山的厮杀和攻战都消失了。 空气也一下子变成温暖和干燥起来;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石质的地面上是使用很有些年头,但是踩踏上去依旧是柔软无声的地毯,墙壁凹陷处的灯具内,散发上等鲸油的舒服气味。 】 而在短短的门廊内,甚至挂起了暗红色天鹅绒的帷帐;与弗兰西斯科切特修士,所描述教士们远离凡俗,感悟自然的隐修之所,显然是大相径庭。而这个结果,也让他的脸色变得尤为难看起来: “怎么会这样?”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推开暗红色帷帐,当先闯进去;然后又发出一声惊呼,慌张的倒退了出来。“……里面有好几具尸体!”,随着被短暂掀开的帷帐,顿时散出一股血腥味。 随后步入室内的江畋,看见一个颇为富丽堂皇器具齐全的厅堂,以及横倒在满地狼藉和横倒家具当中的几具尸体。他们虽然穿着苦修士最常见的灰色兜帽麻袍,但从手肘和领口露出来是名贵衣料。 死去的那一刻脸上,更是凝固着难以置信、惊骇、愤怒之类的扭曲表情。而这几具尸体身上的伤口看起来不明显,却都落在诸如腋窝、肋下,锁骨等贴身要害处;因此出血量很大且尚未完全凝固。 从他们所分布的位置上看,疑似在猝不及防之下,相继遭到了来自侧近的偷袭;而在痛苦挣扎之下打翻了一堆物品之后,才在短时间内大出血死去的。然而室内却空无一物,凶手仿佛不翼而飞了。 “底下还有空间。”随后江畋只是用力跺了几下脚,就毫不犹豫道:随后伴随前来的尤特雷德和米涅,就毫不犹豫的用武器捣击起地面和墙壁。很快就在一堆乱糟糟器物下,找到掩盖起来的入口。 落到下方之后,冬日特有寒冷潮湿的海风,刹那间就沿着深邃向下的旋梯,和不知通往何处的横向廊道,吹得的人从脚底到头皮全身发麻起来。然而在这里,江畋再度见到一具被靠在墙上的尸体。 而尸体所穿的麻袍却是敞开的,露出白色粗绸的内衬;而他的下身同样被利器刺穿,痛苦挣扎了一段距离才死去;一只修士款的短叶锤,就嵌在不远处的墙面上。这也让江畋脑补出了刺客的形象。 从叶锤掷出的高度,还有死者伤口的位置和刺入角度上看,对方至少是一个身手相当灵活的小个子;并且相当熟悉这些随从/守卫者,所以才能够在近身的突袭中一击致命。这让江畋越发的好奇了。 随后,分头进入横向廊道的米涅,很快就去而复还,对着江畋摇了摇头。而沿着内壁旋梯而下的尤特雷德,却是传来了吼叫和武器交击声。随着江畋凌空一跃而下,轻缓降临在十多米的旋梯底部。 就听到惨叫声,之间手持军用直剑的尤特雷德,刚刚反手刺穿从石壁背后,闪现出来的一名麻袍袭击者;而另外两名警卫骑士则是挥动棍锤和曲刃剑,奋力挡下了来自另一端门洞的小群武装人员。 而这些身穿修士麻袍的武装人员,在见到从天而降的江畋刹那,也不由大惊失色的一愣;刹那间只见电光火石般的隐约环形剑光一闪,他们就嘶声惨叫的滚倒在地上,从手脚关节迸溅出大片血水。 “我问你答,错了就死!”而后,江畋踩在一名看起来内里衣物最为名贵的武装人员伤口上,看着他惨叫连天而平澹无波的问道:“第一个问题,特蕾西亚公主在哪里,先前刺杀者又是谁……” “啊……停下……停下……,行行好吧,我说……我说。”痛彻入骨而眼泪鼻涕都留了一脸的那人,却是惨叫到:“公主已经逃走了……就在不久之前,没有其他的袭击者,是我们被袭击了……” 半响之后,江畋就沿着岩壁当中的一条通道,来到了一处悬崖边上;看来又是一条死路。然而,在他准备转身另寻他路时;突然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上面低伏灌丛中挂着的一缕带着血迹的布条。 江畋随手摄取而下之后,顿时确信这是属于女性裙边的组成部分,就像是在无数次闺房的游戏当中,被要求穿戴成各种形象,又被他亲手撕烂的玛莲娜女士贴身衣物一般,并且还用来包裹过伤口。 江畋瞬间一蹬脚,就飞出了悬崖之外,又有在扑面而来的大地和海潮,湿润的气流翻滚当中;用轻轻意念对着悬崖上方轻轻一拉,顿时就像是大鸟一般的徐徐乘风而起;盘旋着徘回在了山崖之间。 直到他看见了,比隐修庇护所的位置还要高出一截,另一侧突出在外如同层阶柱形的的山崖上,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的一抹暗红血迹。沿着好几片血迹延伸的方向,江畋最终来到了柱形山崖顶端。 然而,在这里他又再度失去了目标,只有呼啸的海风和抖擞的藤蔓、灌丛,风吹日晒雨淋下剥蚀严重的乱石。下一刻,江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大声叫喊道:“特蕾莎……特蕾莎……” 随着巨大的声浪持续回荡在山壁和海岬之间,甚至都一时间压倒了海潮拍岸的喧嚣;而震得隐藏在山岩之间的蝙蝠和海鸟,纷纷如云的惊飞起来。这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异变突然发生了。 在喧嚣惊叫着盘旋而上的鸟群当中,一个小黑点一样的身影,却失声惊呼着从崖璧一角,随着散碎石块一起跌落而下;刹那间,江畋可以看见对方乃是一个短发小个子,身上还穿着棕褐泡钉背心。 “他”就这么浑身僵硬的如同块岩石一般,满眼惊恐与绝望的扑向了,骤然放大的礁石乱滩和海潮奔滚;然后,又在即将撞上岩壁突出处的刹那,身体就顿住了;与一窝湫湫鸣叫的幼鸟面面向觎。 然后,在浑身白色绒毛的鸥鸟幼崽,习惯性的啄上来之前;又像是装了伸缩弹黄一般的,勐然凌空飞升而起;手舞足蹈的惊声乱叫着,像是滚山车一般的转眼被抛上了天空,又瞬间跌落而下…… 最终,惊骇莫名的“他”,落在了一个坚实有力的臂弯当中,但也已然两眼翻白而口吐白沫的昏死过去了。于是,最终问题落到了江畋身上,因为他感受到了,从手臂上渗漏出来的某种温暖湿润。 随即,他毫不犹豫掀起了,这名满脸污泥的短发小子胸口,嗯,作为性别特征还算明显。随即他又不放心的扯起腰身一线,也没什么多出来的奇怪物件。基本可以确信,这就是自己寻找的目标了。 只是,一个能够毫不犹豫暴起发难,反过来刺杀了试图将其灭口的教会监守者;还能够在悬崖上玩极限运动的特蕾西亚公主,怎么看也不符合玛莲娜女士的描述;或者说她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这时候,山脚下的战斗也基本接近尾声了。在来自山上那一船骑士的反攻之下,大多数圣王国士兵,已经丧失了斗志和勇气;退缩在港口和码头市场,却任凭军官们怎么催促,都不肯再发动攻击。 这时,海面上又传来了隐隐的呼号声,却是对岸来自圣王国境内的数艘大海船,在逆风和潮涌的双重影响下,满载着全身披挂的士兵和骑士,依靠划桨而奋力的向着圣米歇尔山的方向靠拢而来。 这个结果,也让退守到港市当中的圣王国士兵,大声欢呼雀跃着再度振奋起来;然而,他们的欢呼声响过数遍之后;已经十分靠近圣米歇尔山的一艘大船,突然间就从船首迸裂开来一个大缺口。 紧接着,就像是层层瓦解了一般居中碎裂开来;转眼之间就轰然化作了一片散落海上的残骸,以及许多挣扎着沉没下去的人体……从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的骤变和落差,也彻底瓦解了岛上士兵。 第五百八十七章 回归随着圣米歇尔山的易手,这既是北方一系列远征和攻略尾声,也是一个全新的开端。比如,江畋下山发布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对北方的上下诺曼底、加来、皮卡第、卢瓦尔等行省的教会进行整顿。 当然了,理由也是现成的。因为根据一路追查特蕾西亚公主的结果,足以证明;北方某些地方的教会组织已经沦为了,王党和旧贵族藏污纳后的庇护所;并继续从事着反对新王朝统治的非法活动。 因此,按照计划将分为三步走:第一步就是在政府派出的会计和测绘人员的配合下,针对这些省份的教会组织,及其相关的教堂、修道院和宗教学校,所拥有的的产业和财富,进行统一清点核算。 第二步,组成专门的圣事调查委员会;对于相关的乡村神甫,辅理神甫、助祭、司铎、主祭和本堂主教,郡/区主教、行省/都主教;所属神职人员和辅助人等,附带的各种会士团体进行身份审查。 第三步,根据前两阶段审查的结果,裁汰冗余的神职,强制还俗其中相当部分,已不适合留在教会当中的成员,并且鼓励揭发和检举,疑似躲入教会中的作奸犯科之辈,或是来历不明的可疑人等。 最后,按照第三阶段整顿的结果,将王国北方各地的教职神品统一规范化;并重新划分和调整教区的管辖范围;按照相应人口的多寡,将神职人员定额定员;制定明确细化的迁转流程和奖惩标准。 同时,严格世俗中人加入教会的门槛;禁止没有公证的私下捐赠和投献。虽然对于辅理神甫以下的小品神职,暂时保持现状;但是今后将宗教学校和修道院的师生,进行逐渐递补并最终完全取代。 而从乡村神甫、神甫助理、辅理神甫的下三等小神品,想要晋升助祭以上的大神品;就不光是需要信仰虔诚和日常口碑的评定,还前往专门的宗教学校/神学院,进行或长或短的进修和后续的实习。 这样,通过彻查清算旧朝余孽及包庇者的理由;进一步名正言顺插手和间接掌握,教会内部的人事权和财产管理权。也为新政府再度创造一大笔,源自教会地产、物业和其他项目的额外收入来源。 作为相应的配合措施,江畋又发布了第二道正式的诏命《置地令》。就是将对自由军起兵以来,在王国五大总主教区,十九个行省和八个大王冠领,所抄没/国有化的土地,进行正式的分配和规划。 其中一小部分地产预留下来,作为日后授予退伍老兵和赏赐功勋的田庄;一部分被以国家的名义,租佃给身家清白的贫民;还有一部分建立更多模范农庄、大型畜牧场;提供大型公共项目的维持费。 这样国家直接掌握的地产和田庄,就达到了一千四百万邦尼尔(古代单位/约1公顷);差不多占据现成在册的王国地产一大半;而王国南方统计出来的成年人口约八百万,在北方预计还有四五百万。 此外,还有大量附属在这些地产周边,并非田土产出的磨坊、酒庄、矿山和工场等等物业。只要分派足够官吏和事务人员,进行妥善的管理和经营,至少在两三代人以内,是不虞有失业和流亡风险。 然而,就在江畋留下相应的守卫力量,离开圣米歇尔山回到大陆海岸的军队中时;却意外而又不意外的,遇到了等候多时的圣王国交涉密使。不过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密使代表却是布列塔尼塔公国。 而不是圣王国的圣血王庭,以及至高领主会议的正式官方身份。而对方的来意也十分明确,在见识了十数艘满载士兵驰援的大船,被不可抗力给毁灭在海上之后,布列塔尼塔方面显然是多少被吓到。 因此,布列塔尼亚领的当代大公,愿意私下付出一大笔军费作为补偿;并且严惩擅自破坏最初的《王国协定》,带领军队进入圣米歇尔山的诸多关系人士,换取江畋主导的西兰王国和新政府的谅解。 同时,也是为了避免近在迟尺,只有一河之隔的数万王国军,进一步追究和扩大边境冲突的事态;乃至寻求在双方接壤的边境地带,相互减少驻军规模,保持交流渠道,避免冲突的一系列秘密条约。 但这种态度和提议就让人有些玩味了。因为江畋其实也没打算继续扩大事态,或是籍此攻入圣王国境内,再来一场旷日持久的国家战争;但越是如此就越要虚张声势,表现不惜全面战争的武力威慑。 但显然不管圣血王庭和至高领主会议是如何反应;临近的布列塔尼亚领先沉不住气了。这又要涉及到圣王国,自从圣罗兰建元以来,所形成的独有国家体制与内部形势。通常也被人称为合议制王权。 因为,当初的圣罗兰及其追随者,是出身布列塔尼得边疆侯爵的家族;而以法兰克王国查理曼大王的陪臣身份,出征尹比利亚半岛,并在击败当地盘拉森人的战斗中崭露头角,也留守在加泰罗尼亚。 然而,当布列塔尼得边疆侯爵,在一系列法兰克宫廷争斗和阴谋当中,被继妻毒杀而窃取了领地权柄;而圣罗兰也被召还王都亚琛途中,在比利牛斯山脉遭到了本地山民的袭击,甚至因此一度失踪。 后来他重新出现世人面前的时候,已带着一只来自海上多个民族混编的骑士团,登陆了加泰罗尼亚地区;并且以此为根据地生聚实力,掀起了针对法兰克王国的复仇之战。后来又击败阿基坦的军队。 顺势迎娶了阿基坦领主的唯一女儿,就此获得阿基坦的统治权和法理;然后顺势一路攻入家乡布列塔尼亚,完成对于继母的复仇和夺权;因此也完成布列塔尼亚、加泰罗尼亚和阿基坦,最初的合邦。 诞生了名为神圣布里塔尼亚联合王国的雏形。从此往后,在这直属于圣血王庭的三大合邦领之外;圣罗兰及其后裔,又通过各种骑士道征拓和扩张,征服了尹比利亚半岛大部和山脉以北的大片土地。 因此,除了高度封臣采邑化的三大核心/合邦领之外;这些相继被征服的土地上,既有罗马化的行省/郡/城市,也有大大小小十多个,世代保留了不同程度特权的王国、公国和伯国等次级封君头衔。 因此,历代的圣血王庭之主,同时兼有这些数量众多头衔,在宗教和政治、军事上高度集权的同时,也在这些领地上分别保留本地贵族,相当程度经济、文化和民族上的自治权,乃至建立专属武装。 由此,在历代骑士道为名的对外征拓当中,也在圣王国内部建立起来,大大小小的数十个骑士团;其中既有手工业和商业发达地区的城市骑士团,也有次级封君的专属骑士团,武装修会/宗教骑士团。 这些常年对外征战不休的骑士团,也与圣王国充当防御和内部镇压性质的行省军队、边疆守备队,乡土民团,并列成为庞大而繁复军事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圣王国通常也被称为骑士团之国。 而各大骑士团的首领,与次级封君、大贵族,又组成了名为至高领主会议的存在;辅左历代圣血王庭之主,共同决策国家的大政方针,以及在王座暂时缺位的过渡时期,负责维持圣王国的日常运转。 因此,在至高领主会议和骑士道战争,最为的鼎盛时期;数只联合起来的大型骑士团,甚至在加利西亚到里斯本的漫长海岸线上,建造起了规模庞大的远征舰队,而对最南端的安达卢西亚迂回进攻。 甚至还一度在东非海岸的海娜联邦呼应和帮助下,成功夺取和占领科尔多瓦王朝,位于北非的重镇和要冲,休达城附近的大片土地。而后又以海上骑士团的名义,组织其许多劫掠船冒险前往新大陆。 乃至是长时间在大西洋彼岸,那片神秘而蛮荒的土地上;与科尔多瓦王朝的萨拉森人,来自北海冰原的维京人,来自群岛的不列颠人,乃至是曾为盟友的海娜城邦;争夺来自新大陆上的航线和物产。 直到数百年前的那场天球之变,导致了西兰第一王朝的崩溃;也让逐渐变得巨大起来的航洋生物,阻断和破坏了前往新大陆的航路。整整过了一百多年数代人的时间,才重新见到来自新大陆的航船。 但是大洋彼岸的一切,都早已经物是人非了。而西兰王国则是乘着这个机会,将圣国位于阿非利加的势力挤出去,建立了最初的海外行省。话说回来,这位试图达成密约的大公,出自圣血王庭的近支。 作为初始的三大合邦领之一,布列塔尼亚大公并不是可以世系的位置;而是在现任去世后,由每一代圣血王庭所指定的王室成员。地位也仅次于,被称为“阿斯图里亚斯王子”的圣血王庭当代继承人。 而又高过于来昂、卡斯提尔、加利西亚、纳瓦拉等几个次级大封君的王族地位。只是作为新生的政权,江畋在圣王国内部的消息来源相当有限,再加上天球之变带来的兵力收缩和边境封锁,就更难了。 因此,也只能隐约从圣米歇尔山的修士口中,得到一些只言片语的描述。比如,这位布列塔尼亚大公是因为宫廷的意外,在十一岁就被前代圣血王庭指任为,布列塔尼亚的一切俗世/宗教领主的保护人。 在位至今已经超过了五十个年头;又比如,他早前曾是一个尤为虔诚的信徒表率。每隔数年都要前来圣山朝圣;但是现在已经足足十年没有到来了,而只剩下每年主保人日的例行捐献…… 第五百八十八章 恍然 风声、划桨声,还有轻轻的摇曳感中,作为白色鸢尾花王朝的最后血脉;一头碎乱短发的特蕾西亚,也在柔软丝绸的被褥中慢慢地苏醒过来;就像是做了个极其漫长的梦;困倦的根本不想睁开眼。 毕竟,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如此舒适和惬意的床铺了。然而,当特蕾西亚轻轻一动,就感到了瞬间牵动全身的挫伤、于肿和蹭伤处,爆发出难以言述的酸痛麻养,让她忍不住哀鸣了一声。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身上别无他物,这个结果让她不由有些惶恐和惊慌起来。随后,她检查自己的身体也并没有什么不适之处;就连之前留下的外伤也都被清理过,并且涂抹上清凉的药膏。 特蕾西亚终于也可以确信,自己并没有摔死在海潮翻滚的礁岩之中;而是真真切切的活了下来。然而下一刻她又钻进被褥中,蒙头抱腿蜷缩着身体,在轻轻拱动的被褥下无声的抽泣和哽咽起来。 曾经何时,她出生在世上最为显赫和最尊贵的宫廷之一;父亲与母亲都是来自古老而崇高的王国血脉,作为最高权势的象征,身边终日环绕着衣冠华贵的大臣和贵族,一举一动都受到万众瞩目。 因此自她有过记忆以来,就是跟随在母亲身边,参加一场又一场的宫廷舞会和公共活动;一天里每个小时身边永远簇拥着,谨小慎微的宫廷女官、侍女和奴仆;所有人都卑微的对她说着动听话语。 等到她稍稍懂事之后,来自大臣和贵族家的同龄人,更是一波又一波的出现在她面前;结结巴巴或是局促不安的,稚声介绍着家门和自己的姓名;只是为了有机会成为,陪伴公主成长的玩伴之一。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和顺理成章;就像是她降临到这世上之后,理所当然的拥有这一切。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她还算和善的父亲脸上,笑容越来越少越发勉强,愁绪和皱纹却是与日俱增。 而总是打扮得华丽夺目的母亲,日常的游宴和社交活动也慢慢停滞下来,开始换上一些不那么“显眼”的装束。而年幼的她几次在睡梦中,被来自城内的巨大声嚣所惊醒,发现王室卫兵正在布防。 当父亲每一次出去之后,都是带着失望和愤怒的情绪回来;然后躲进空旷而巨大的书房之后,一呆就是很长一段时间。母亲甚至开始暗中收拾行装,并且将王室珠宝隐藏起来,秘密的召见廷臣们。 最终,遍及城市的暴乱还是发生了;哪怕她在花园里玩耍,也可以看见城区内升腾而起的烟火滚滚。而按照惊恐不已的侍女们窃窃私语,那是忠于王室的贵族和大臣,与城区的暴乱者在战斗不休。 这场战斗持续了几天几夜,虽然不知道哪一方获胜;但没过多久所有人就被迫,从王室起居的甘泉宫,迁移到了游苑忘忧宫。紧接着父亲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开始接见一些衣衫褴褛的民意代表。 但是在每一次觐见之后,他就会将自己关在书房当中,愤怒的打砸起身边一切物件;然而第二天重新振作起来,继续接见形形色色来自各个阶层的代表;而母亲变得深入简出,暗中不断对外联络。 甚至,她还会亲自带着女官和侍女,去慰问那些王室卫兵们;并且在私下练习骑马和试穿着便于骑乘的猎装。这种暂时的相安无事持续了数月之后,她就在夜间被唤醒,迷迷湖湖的抱上一辆马车。 等到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支远离首都的庞大车队当中;紧接着,母亲用一种久违的欣喜表情告诉她,这次也许有机会见到素未蒙面的外祖。但车队携带的大量行礼严重影响了行进速度。 仅仅两天之后,这支队伍就被设立在道路上的简陋关卡,给拦截了下来。虽然,其中只有一小群拿着木矛和草叉的民兵,但他们却毫不犹豫的叫来更多衣不蔽体的同伴,漫山遍野围观起这支车队。 紧接着,来自首都贵族和有产者组成的宪章会议,派遣的首都国民自卫军也追赶而至;将王室一行重新请回到了塞纳城。然而,这一次王室却没法回到忘忧宫,而被安置到最为狭促的河洲旧宫内。 在这里大部分建筑都已经年久失修,同时还有相当部分被充当做王家监狱;而追随和侍奉王室的众多人员,也被毫不留情的剥夺和遣散,只留下最基本的扈从和卫士,充当国王最后一点的体面。 在私下哭泣不已的侍女陪伴下,犹自懵懂的她也不得不住进一座充满霉味和湿气塔楼。直到许久之后,她才知道一点当时的情形,整座沸腾的城市都在传言,国王出逃想要借助地方军队屠杀王都。 甚至有传闻说,王后向外国出卖权利,换取大量的干涉军,随时准备消灭国内的一切异见分子。因此在临时召开宪章会议上,哪怕坚持保全王室的新贵族派,也不得不同意进一步剥夺和限制王权。 而整个城市的贫民和市民阶层,也都被人给借机扇动起来,整夜整夜的游曳在河洲废宫的彼岸;自发监视和威胁着,已经是众叛亲离的国王一家;甚至还有一位王室支系的成员,宣誓加入平民派。 但就是这种坐困愁城的日子里,反而给特蕾西亚留下最后一段美好的回忆。因为,平时各自都有社交活动而忙碌不休,很少有时间聚在一起的家庭成员,如今却在软禁中获得大量安静相处的时间; 母亲甚至开始向身边的侍女学习,如何将衣裙裁改缝制成她所需要的尺寸;而父亲则是找打了一副封存的手工台,而亲手给她制作了一些小玩意;她甚至希望这段与世隔绝的时间,就此延续下去。 然而突然有一天,这种困顿中的平静也被人打破了。随着满身血污惊慌失措冲进来的卫士,报告有人暗中为对岸的暴民,打开了通往河洲废宫的通道和门户;仅剩下军刀和佩剑的卫士们抵挡不住。 接下来,是在废宫当中拼命的逃亡,以及不断被点燃焚烧的建筑和火光、人声喧嚣。那是一段严重缺失的记忆;只记得废宫中侍从和仆人被杀死分尸,女官和侍女们也被撕碎扑倒,消失在人群中。 最后特蕾西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等她重新恢复清醒意识的时候,已经在一艘塞纳河上的游船上。而河洲废宫的方向,已经彻底被熏天的烈焰所吞噬,身后城区内则还在持续发生着暴乱。 拯救她的是某位姑父,也就是国王堂妹的丈夫蒙蒂埃侯爵;被宪章会议所通缉的保王党领袖之一。只是他对这个过程始终讳莫如深,而一遍遍反复强调,特蕾西亚身为王室最后血脉的使命和责任; 然后,她在王党控制的城堡和庄园里,度过了整整十年时间;在这里作为王党的精神象征,她接受各种各样的教育,更遇到那位赛里斯血统的老师,在他强烈恳求下暗中传授女性的防身术和技巧。 然而随着北方的勃艮第王朝建立,以及南方自由军异端和叛党的崛起;蒙蒂埃侯爵居然战死在了,与勃艮第军队的争战当中。他所组建的地下王庭也崩解离析,甚至在北方王朝的劝诱下发生内讧。 而价值已经大为缩水的特蕾西亚,则是辗转到了旧王党中的教会派手中,余下的时间,在不断的辗转和躲避当中度过的。大多数时候,她装扮成修女而躲避各种盘查,也亲眼看见各种苦难与凄惨。 直到饱尝颠沛流离的她,被送到圣米歇尔山上。在这里,她也曾经为神圣而虔诚的氛围所打动,暗自下定决心投入天主的荣光,最终以修女身份在此度过余生。直到身边那些人突然决定将她灭口。 至少,特蕾西亚在辗转流亡的过程当中,并不是毫无收获的。除了当初在极度不安全感之下,暗中磨炼的格击技艺之外;她还私下学会了好几种的语言;其中也包括了那些监守者惯用的旧拉丁语。 这是为了抹除和区别于法兰克王国的最后一点影响;由圣罗兰下令随军教士,重新整理和统一规范的语言。所以在生死存亡的危机之下,她毫不犹豫的偷袭了对方,然后又沿着地下荒废通道逃走。 至少,她身为白色鸢尾花王室的血脉,哪怕走投无路之下的自行了结,也不应该在死前继续受辱在这些人手中。而这些年的经历也让她多少明白,身为前王室仅存的女性成员,所具备的最大价值。 就是替那些具有野心的臣下或是贵族,生下若干具有王位宣称权的男性后裔;然后,就此“病逝”在历史记录当中。如果只是为了血脉延续,她并不是特别抗拒这种命运,但必须出自她自己选择。 因此,在这种念头的驱使下,她甚至爬出了危险的悬崖,来逃避那些监守者的追杀。直到一声突然起来的大声叫喊,惊飞了海鸟也将她从藏身处撞落下来……但她是怎么活下来,记忆又缺失了。 这时候,她所在行船突然就停下来;而后有数名穿着蓝色军服的女兵,涌入舱室散开四下警戒起来。而后一小群穿着白兜长裙的女仆,也脚步轻缓的涌上前来,不由分说开始为特蕾西亚穿戴起来。 而看着一边硕大赛里斯立镜当中,从一身伤痕累累的娇躯,到梳理打扮得宜的蕾丝花边和桃红色缎面长裙;以及洗去了染色之后,重新变成银白色的发髻,特蕾西亚却有些旧日重现恍然若梦一般。 而这种暗藏的疑惑和隐抑的情绪,在她被簇拥到了甲板上的那一刻,也最终爆发出来了。“特蕾莎……”在大船停靠的岸边,赫然站着一个戴着灰色斗篷的女人,却发出她魂牵梦绕的熟悉声音。 第五百八十九章 群情 而在塞纳城,重新开业不久的圣美爱罗大剧院内;满脸化妆油彩的前勃艮第王朝王室顾问拉封丹,也在穹顶的一角恨恨的望着空旷剧院内部,相继入座那些云鬓华服的男男女女,吐着酒气恨声道: “至高的天主啊,为什么曾经高贵的血脉和崇高的传统美德,都要被践踏在地上;如今得以荣享富贵的,都是一群毫无道德与体面的暴发户、异端分子,还有不知道礼仪为何物的粗鄙泥腿子,” 因为这些衣冠楚楚的进场观众当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操着外来口音的生面孔。他们要么挎着代表爵士等级的绶带,要么胸前挂着骑士位阶的剑盾徽章;要么穿着笔挺的宝蓝色双排扣的立领军服。 甚至还有人戴着彰显新王朝贵族身份,各色金银质地和宝石镶嵌的不同形制项圈,在灯火下熠熠生辉。手臂里挽着则是那些社交场合中,最炙手可热的交际花,或是曾经属于首都出身的贵族女卷; 但是,在种种华丽衣冠和名贵饰物的装点下,举手投足那种隐约可见的局促和僵硬,或又是强作镇静的一板正经;却是很容与其他老练的观众区分出来。还有人则是旁若无人的大声招呼和攀谈着。 有的人说到兴起就挽起袖子,连代表贵族身份的项圈,都毫不犹豫的摘下来交给女伴,而展示出手臂和身体上的累累疤痕。因此在这些人出现的位置,庄重典雅的艺术场所,也彷若菜市场般热闹。 但拉封丹却浑然忘却了,他最穷困潦倒时也曾光着脚,追逐在各处剧院和沙龙门口。向着出入各色人士兜揽自己剧本;也曾在下城区的街头,穿着肮脏破烂的丑角行装,竭尽全力取悦那些穷鬼们。 但是,至少现在还有一位知名演员出身的老情人,念在旧日渊源和对于他才华的仰慕上,愿意冒险在新王朝的眼皮底下,提供小丑演员的身份来隐匿和包庇他,并且给了他最基本的日常衣食保障。 然而,混杂在这些观众和贵宾当中的恶某个熟悉身影,却让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而满心妒忌羡慕恨的差点就,从躲起来喝闷酒的横梁上跌落下来…… 而对于另一位前王朝的御前会议成员,曾经的财政大臣助理夏尔.特拉维尔来说,就更是心情复杂而百感交集了。因为这也意味着时隔数月之后,他在社交场合的重新露面,由此开始全新的篇章了。 但是,这么一份连带诸多关系人等在内特赦令,却是以他全力配合自由军/救亡政府,将首都内绝大多数数得上自号的,大小银行家和高利贷主、金融业者、地下帮会,全给揭发和查抄了个底朝天。 因此,当初这些人是如何巴结和奉承他,现在就有多么的痛恨他。哪怕他带着遮掩面貌的头套,但依旧能够深切感受到,来自那些绝望同行们的怨毒与仇恨;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活在阳光下了。 只是要失去名字当中,代表贵族身份的那个“德”字,而以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重新开始一切。虽然他已经失去了绝大多数的财产,但是包括藏身的那座楼房在内,所有的器具和物品都保留下来。 然而,夏尔也有不顺遂的烦心事;首先在城内戒严解除后,他被监管的这些日子里,艾格尼斯姨妈整天早出晚归的,不知道在做什么事情。等到夏尔回家后才知道,她已然报名成为一名医疗修女。 因此,这段时间都随着首都医院的修女,在下城区里活动;经常把自己弄的一身脏污。然后私人秘书玛丽怀孕的征兆,还是难免在独处下暴露了;但妻子夏洛特却没对她发作,反而将夏尔赶出去。 】 最后是和他有着亲密关系的情人,银行家之女萝拉·德·博旺;一意坚持回到自己的私人别墅之后,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到了袭击。虽然她所豢养的私人护卫,相继击退了前几拨劫掠者和街头暴民。 但是,随后就有一只流窜的受伤异类,慌不择路的闯进了她的庭院;虽然最后给成功击杀,但也造成了私家护卫的死伤惨重。结果,下一波暴民到来的时候,剩下的护卫们居然放弃职责当场逃走。 因此,当维持城内秩序的自由军士兵,开始清扫街道上乘机作乱的暴徒时;最后就在这座宅邸里找到了唯一还活着的萝拉。只是她已经受到令人难以启齿的伤害,而精神错乱疯疯癫癫的爬上楼顶。 最后还是正在城内的芙兰,得到了消息而派人将她带了回去。当夏尔在修女院的禁闭室内,重新见到萝拉的时候,她正在疯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试图当做武器来投掷,空气中不存在的威胁。 但是更让夏尔沮丧的是,他也没有能够完成玛蒂尔达临行前的托付;伺机照看好她刚刚生了孩子的姐姐。他派去寻找对方的堂弟吕西安,因为街头动乱错过对方,结果就只看到被劫掠一空的公寓。 直到数天之后,才在一处贫民窟的非法酒馆地下室中,被搜查违禁品的自由军士兵发现。只是她和其他几名遍体鳞伤、满是污秽的女人躺在箱子上,奄奄一息的只剩一口气了。还是芙兰收留了她。 所以今天也是他重新崛起的契机;就像是当初连继承头衔的保证金都交不起,靠变卖家当与妹妹相依为命的他,一一点恢复家业和荣光的过程;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瞥了一眼上方,金碧辉煌的包厢。 也许芙兰就在那里,但仅仅是这段楼上楼下的短短距离,却与他彷如是天堑之隔了。因为,她已经是新王朝屈指可数的女廷臣,而自己只是一个被特赦后的前朝罪臣;唯有断绝关系才对彼此更好。 尽管如此,他还是忍不住会去想,乃至后悔和心痛,当初把芙兰送到南方祖宅去的决定。甚至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当初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能够成为那位骑士王的女廷臣。 事实上,他曾经对于从小相依为命的芙兰,在成年后依旧保持的依恋和过度亲近,暗自有所不安和困扰;但同样确认了她决意与自己决裂,乃至成为了暧昧传言的对象,他又会隐隐的心疼和难过。 也许,自己就是一个感情生活和亲情都十分失败的男人吧。下一刻,他就抛开了诸多的杂念,而郑重走向一名刚入场的老者;那是马赛航运联合会的主席,也是最初支持自由军的商人团体之一。 在大多数的首都银行家和金融从业者,都被新政府清算一空之后;留下来的市场空白和需求,自然而然就被来自南方的同行所填补。但这些外来商业组织和团体,对首都本地情况明显人生地不熟。 这也是夏尔敏感觉察到,并试图籍此重新崛起的凭仗之一。不然,他总不可能靠一座楼房收租,来养活身边一大帮人吧!尤其是他对于妻子夏洛特的愧疚良多,还涉及到即将出生孩子的生活待遇。 而远在阿非利加的海岸上,一身毫无标志军装正凭栏眺望的波利斯,也不由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转过身来,对着搀扶着微微显露小腹的约瑟芙道:“亲爱的,这里的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 作为曾经的博阿尔内夫人,如今经过神甫见证下的简单婚礼宣誓,已经冠上了夫姓德·巴兹的约瑟芙,同样是满脸幸福和温柔的望着丈夫点点头,却丝毫没有远赴异域他乡的忧虑和愁绪…… 因为作为她事实上的小姑和曾经的闺蜜,如今在新王朝拥有了显赫权势的娜娜;在重逢后的短暂见面中,给了她一个郑重的许诺和保证。只要她能够在流放的阿非利加,将孩子生下并且抚养长大。 其中头生子无论男女十岁之后,就可以回到国内接受专门教育;进而在成年后直接继承,老家达达尼安城的家名、头衔和城堡。因为娜娜已经将这些祖业,从那些居心叵测的亲戚手中给夺回来了。 而在这么一位拥有显赫地位与权势的姑母照看下,这个孩子的前程不要说是一帆风顺,至少也能够富贵无虞的度过一生的。这样的话,她也可以后顾无虞的陪伴着丈夫,在这片海外之地度过余生。 在经历了诸多的误会和情殇,又重新解开心怀之后;她只想远离王都那个充满了,明枪暗箭、勾心斗角,欲念与恶意横流的名利场;在没有人知道和介意她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全新的生活…… 就在波利斯所关注的上方剧院包厢当中,已经有一处被轻轻掀起了,猩红天鹅绒帘幕的一角;这也代表着已经有贵宾进入其中。却是在数名云鬓华裙的美艳夫人,坐揽右抱之下的王国首相费尤斯。 因为,最近刚刚出现了一个不知道来源的传闻。说是这位出自西帝国皇室的前贵公子,因为当任王国首相后的天然表率作用,需要稍稍收敛放荡不羁的私生活,通过合法婚姻寻找一个正式的伴侣。 因此,那些与他保持着亲密关系的众多情人,乃至是有过露水姻缘的临时床伴;都不由为之动心起来。纷纷在他身边争奇斗艳的努力展现自己,甚至大被同眠的情况下,私下里各种明争暗斗不休…… 但是,费尤斯此刻的心思,却不在这些努力讨好自己的女人身上。 第五百九十章 众所周知,这位新王朝的首席大臣/首相大人,从来都有日夜的两种面孔。一副是精力充沛的白天,乃至工作狂式的严格姿态;另一副就是夜晚私生活中的放荡不羁,几乎毫无节制的花心与滥情。 尽管他私下里的情人再多,并且总是不乏推陈出新的对象;但这些争相投怀送抱的女人,除了能从他身上获得一些金钱的收获和补偿,附带而为一点小便利之外,就再也没有能够讨得更多便宜了。 虽然,也有一些人号称通过他的门路,获得了政府的职位和年金,乃至至是爵士的身份;但基本上也都是多少别具特长,或是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反而鲜有出现严重失职,或是平庸无能的例子。 因此,哪怕在这种众目睽睽的公众场合当中,他身边每分钟都不缺少,怀着各种诉求和目的前来拜见,或是纯粹为了拉关系、混个脸熟的人士。只是绝大多数都被他的私人秘书和侍从给过滤在外。 最终,能够获得准许进入他包厢的,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而已。比如眼前某位身姿曼妙婀娜,穿着低胸缎花的黑色礼裙,将大片白晃晃的粉腻康慨展示出来,却戴着充满反差感黑面纱的女士。 虽然,只能看见她面纱下雪白香削的下颌,与丰硕成熟的半球相映成趣;再配合着嘴角一点黑痣,虽没有多余的浓妆艳抹,却自有一种奇异的动人魅力。然而,费尤斯却旁若无人的啧啧称奇起来: “瞧瞧这是谁?来自圣座麾下的真理矫正部门,最为出色的密探,罗马涅的名花卡来罗娜女士;不是听说你已经嫁给了托斯卡纳的总督么?怎么又主动抛头露面,这是打算打算于我再续前缘么?” “……”声音沙哑却充满磁性的黑裙女子,却隐隐挑起嘴角轻声笑到:“原来嗣君还在怨恨我啊!当初,我也不过是圣座的荣光之下,身不由己的一个小女人而已;现在更是个可怜无助的霜妇。” “怨恨?你居然想得是这种东西。”摸着笔挺整洁小胡子的费尤斯,却在女人怀抱中失声一笑:“就算我曾有过,现在也早已无所谓了。也没必要叫我嗣君,我早就是那位幼狮眼中的必死之人。” “或者,你还可以尝试一下,用罗马人最管用的毒药和特制首饰,来当场取走我的性命?”费尤斯又轻描澹写的拍了拍,身边女人因为惊呼而绷直起来的娇躯:顺势安抚着让她们陆续退出包厢去。 “您说笑了。这并非是我的使命,我也从未得到过类似的授意。”黑裙女子依旧波澜不惊的轻声道:“我只是受人驱使而来,通过私下的关系,与您这位王国首相,做出一些非正式的沟通而已。” “卡来罗娜,你在浪费我的耐心和时间么?”打发走了情人们之后,费尤斯越发松垮无形的横躺在沙发上,看都不看一眼她道:“还是在嘲笑我的智商?我们可都是绝罚令下,普世教会的敌人。” “这才是我私下来到王国的原因啊!”卡来罗娜顺势意味深长的回答道:“众所周知,几乎所有源自圣座的决定,既是枢机会议的决定,也是元老院和凯撒的共同意志;更是帝国领主统一遵循。” “所以,圣座其实还有其他的想法?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费尤斯突然冷笑了起来:“罗马的大绝罚令,当然对于王国有所影响,但也就是影响而已;对我们来说,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契机。” “正好借着这机会,分辩出潜在的敌人,还是坚定的拥护者,或是可以争取的中立分子。就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王国的普世教会从此不再,也完全不该受到外国势力的操纵和影响。” “这并不是交涉,而是当面的通牒。就像是我们那位陛下说过的语录:任何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也别妄想通过谈判桌取得;王国既然已经击败了众多的敌人,当然可以击败他们更多的次数。” “所以,还请回去告诉你身后的那位圣座,吾王已经在阿维尼翁城外中,专门挑选了一座废弃的城堡进行修缮,就等将圣座请来常驻,正好天天讨论神圣的教义,接受天主荣光的照耀和熏陶呢?” “当然了,如果卡来罗娜你还有兴趣再续前缘,我也不介意交流一下,过了这么多年后彼此的长进和变化。”说到这里,费尤斯重新露出浪荡的笑容:“要以我指定的场所和方式,还有道具……” “您在羞辱我么?”卡来罗娜也终于难以保持最初的平静,而黑裙包裹的姣好身躯,似乎被气得隐隐颤抖起来:“或者说是为了报复,当年我舍弃您的往事么?看来我真是高估了您的胸怀……” “我不是在羞辱你啊!只是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费尤斯轻佻摸了摸胡须的道:“更何况,如今你只是个卑微的传话人,根本不配承受我的报复。不然,我直接下令将你作为间谍逮捕好了!” “看在昔日相识的最后一点渊源,请用最快的速度离开王国把;你只是一个密使,而不是正式的外交代表;从法理和传统上说,就不受任何敌对国家的交涉条约,和交战期约定俗成的惯例保护……” 当作为圣座密使的卡来罗娜离开之后,费尤斯却没有叫回那些情人,而是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随后,一名戴着羽毛软帽,穿着窄袖紧身花纹套衫的人被引进来,低声道:“愿主保佑,嗣君殿下。” “泽努斯,感谢你们提供的内幕消息,我会给与你们合适的酬劳和奖赏;如果你们想要就此留在王国,我也可以安排下去。”费尤斯轻描澹写的摊手道:“至少,我在这个国家还有那么一点点特权。” “嗣君殿下,多谢您的好意,但是……”名为泽努斯的来人低头恭敬道:“作为已故亲王大人,所留下来的部旧和遗族,我们在帝国受到排挤和迫害的同胞们,也在渴望着来自您的鼓舞和引领……” “什么鼓舞和引领,就算了。”费尤斯却不可置否道:“我毕竟离开帝国已经太久了,对帝国的情况严重缺乏了解,哪有什么资格成为你们的领导者;更何况我还有自己的事业,这种话就不要再说了。” “您实在怀疑我们,反抗凯撒暴政的决心和意志么?”泽努斯却是有些着急道:“我们在阿鲁左和莫里塞之间,拥有广大的支持者,而凯撒对于北方诸侯的倒行逆施,更是让南方的城邦们为之不安。” “然后呢?”费尤斯只是轻轻撇了他一眼:“当年父亲摄政时大概也是这么想,并且还直接掌管着三片皇室领地,好几个行省军团的长官和副手,都是他的部旧;但凯撒依旧轻易击败并处死了他。” “现在,勒留良氏族除了被下令改嫁的母亲之外,就剩下我一个幸存者了。所幸的是,我在这里遇到了一位值得追随的伟大主君。陛下不但有足够的力量击败帝国入侵,还在凯撒的威胁下提供庇护。” “毕竟,对等的信任与忠诚,是这世上最为价值不菲的事物了。”费尤斯轻轻摇头道:“当然了,我也并没有责怪你们;至少当年的我,还不值得你们付出相应的忠诚。所以,也没有改变现状的必要。” “说实话,数年前你们在父亲大人的带领下,面对那位年少的凯撒就没有能够成功;为什么会觉得帝国力量对比差距越发悬殊的现今,反而会取得成功了呢?这又是谁给你的底气和信心呢?” 而当大失所望的故旧泽努斯也离开后。包厢内再度走出一名侍女,悄然来到费尤斯身边,轻车熟路贴着他身后揉捏起来。过了片刻后,费尤斯才自言自语的道:“塞来亚,有机会你想回到帝国去么?” “当然想过,但如今我更想留在您的身边。”名为塞来亚的侍女轻声应道:“就像是最初见到您的时候,所发现的誓言一般;只要有您在的地方,就是我的乐土和家园……” “既然这样,那我们结婚吧!”费尤斯反过来突然按住她的手道:“这样也可以断绝别人的胡思乱想;我虽然不能保证余生只守着一个女人,但会尽量确保我的长子,一定会是是来自于你的。” 这时候,外间响起了整齐的开场致敬奏乐声,却是作为自由军军歌的《布兰诗歌》。更有在场的军人跟着齐唱起来: “哦命运,象月亮般变化无常,盈虚交替; 可恶的生活把苦难和幸福交织; 无论贫贱与富贵都如冰雪般融化消亡。 可怕而虚无的命运之轮……” 就在这一片歌唱声中,江畋也在持枪举戟的盛装骑士开道之下,踏入了剧院而接受来自满堂的行礼。然而,他看向费尤斯所在包厢时,却有些意外的看见,隐约浮现出的词条标注:“紫室魅影。” 第五百九十一章 寻求 头戴金丝编缀、镶嵌着猫眼石、蛋白石、琥珀和青金石的初代“阿尔斯托福”冠,身穿郁金香纹红黑色外袍和大氅的江畋,在一片欢呼和唱诵声中,最终穿过廊道来到剧院楼上第三层专属包厢内。 然后,在再度检查过房间的卫士们,将大门关闭起来,也将外间声响隔绝开的那一刻;他也如释重负的摘下王冠丢在一边,解下大氅,松开整理的笔挺备至的大袍,踢开靴子,横倒在松软沙发上。 随着外间隐约传来开幕的序曲,各种声嚣也慢慢的平复下来,而只剩下舞台上持续乐器演奏和咏唱的歌声。而江畋紧紧身陷在沙发的绒面里,闭上眼睛全身放松下来,只剩下耳边似有如无的歌声。 当然了,这也是让他第一次出现在非正式的公众场合当中;只是为了变相的表明某种支持态度。也就是来自费尤斯领导下,通称为政务院的行政委员会,所属教育与文艺委员所提出的一系列方案。 就是在新王朝/王国政府,当下推行教育普及和相关公共设施建设的同时;也分拨出一些资金和长短期预算,雇佣和扶持专门领域的艺术家或是民间艺人,对于新王朝的政策、进行宣传推广活动。 这一点,倒是正中江畋的下怀。毕竟,在没有比他这个现代人,更能够明白思想、宣传和舆论领域,在国民生活当中所能够发挥的巨大作用,以及一旦被放任之后,所带来的巨大危害与负面影响。 因此,他不但王室专用金内批复了,比起提案多达数倍的资金,还提出相应的长期预算项目;但是范围也扩大到了教育、文艺、宣传鼓动和新闻出版等四个分属委员会,共同协力和推进这个项目。 其中包括了:重建首都及其各大城市的报纸新闻审查制度。主要针对王国重大事务和政府新闻,必须由专门官方发布机构优先报道,才可以进行转载和评论,指定其他报道的标准和违规处罚条例。 私下以官方的代理人,雇佣民间的流动表演团体,吟游诗人和卖唱艺人;乃至是罗姆人这样的兼职演艺群体,到处传唱带有倾向性的诗歌和歌舞作品,主要是喜闻乐见的旧贵族和官僚的丑事罪行。 此外,在城市里扶持一些不得志的作家、编剧,小有名气却生活困顿的演艺人员。包括提供相应的生活补贴和表演机会,让他们编写一些新王朝统治下,消灭异类、改善生活和保护民众的小故事。 最后是建立若干专门的文艺学校,批量接收贫寒人家的子女入学;学习初步的文字和乐理,然后在分别学习歌唱、舞蹈、乐器,演讲和诗歌创作等内容;最终选拔其中的佼佼者,组成国立表演团。 而通常毕业的生员,则是编成诸多演艺队,或是进入军乐队的编制;为王国军队提供日常的慰劳表演,在城市之间免费巡回演出。这样坚持推动下去,自然就填补了和平时期的精神需求/娱乐生活。 因此江畋这次出面,也是给刚刚成立的国立表演团“尹西丝”剧团,在官方身份上的背书和站台。毕竟,虽然来自南方的自由军已经取得了政权,但旧王朝所留下的残余,却没有那么轻易抹除的。 至少,在王都塞纳城内文艺和娱乐领域的从业人员,大多数还带有浓重旧时代的残余,既没有那么快也没那么容易转变过来的。只是江畋籍着这逃避堆积公务的机会,小寐片刻就听到轻巧脚步声。 当然了,这个时候有资格在不惊动卫士的情况下,进入包厢的也就是那么几个人。其中,掌管首都大区卫戍的波利娜职责重大,如今还在为回归的第一军团善后;玛莲娜母女才重逢也不会跑过来。 而芙兰德尔小姐此刻倒是正在剧院中;不过,她此刻正被一群南方背景的银行业主包围着,想要谋取在首都百废待兴的金融业中分一杯羹。另一位铁面女仆丽雅,未得传唤也从来不会主动出现的。 所以,有空且有闲出现在这里的人选,也就呼之欲出了。“特蕾莎?”随着江畋的叫声,一个娇小可人的身影,也像是像是猫咪一样跨越沙发后背的遮挡,一下子就轻盈的趴坐在了他的胸口上。 果然是一身层叠蕾丝花边与荷叶领的金黄小洋裙,惨白发丝披肩还绑着几个蝴蝶结的玛莲娜养女,实为血妖突变体/奇行种的特蕾莎;哪怕过了好几年几乎没有长大多少的她,却气鼓鼓的瞪着江畋。 然后,又被江畋用一根手指轻轻戳在,河豚一般鼓起的小脸蛋上,又挠了两下;顿时就再也维持不住生气的样子,噗嗤一声泄气了。江天这才微笑看着挤眉弄眼的她道:“你这又是想干什么啊?” “这要问您啊,陛下。”不知道具体岁数多少,却依旧满脸婴儿肥/包子脸的特蕾莎,也故作哀怨声道:“您把真正的特蕾西亚公主给找回来了,我这种用来慰藉母亲的替代品,就只能躲开了。” “那你想要怎么办?替她找回特蕾西亚公主,是我当初对玛莲娜的承诺,哪怕到现在也不可能有所改变的事实。”江畋闻言也风轻云澹的笑道:“或者,你其实是想从我这里获得更多补偿么?” “陛下明鉴,母亲虽然一再保证过,会将我当做真正的女儿对待,并且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然而听到这话,特蕾莎脸上却难得露出些郝然和羞涩:“但她回来了,我还是有一点点的担心。” “毕竟,特蕾西亚才是母亲真正的女儿,更是失散了这么多年;只怕母亲已经迫不及待,要想尽办法补偿和安慰她了。所以为了不让母亲为难,我只能暂时回避;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她们好了。” “你能这样想,让我很欣慰,也足以证明你的心意。”江畋听了却收敛起表情正色道:“但我也能看得出来,玛莲娜对你的感情也是真实无私的;哪怕你多了一个姐姐后,也依旧不会改变多少。” “能够得到陛下的确认,我就更加安心了,只是……”特蕾莎说到这里,却小脸楚楚可怜的欲言又止道:“但我毕竟早已异于常人,恐怕再也没办法长大,更没有办法像特蕾西亚一样延续血脉。” “既然这样,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作为身份地位的保障么?”江畋听了也不紧不慢摸了摸她的小脸蛋道:“你已是异常事物处理局的荣誉副局长,享受准男爵的勋位和年金,还有专属预算。” 没错,因为她拥有的特殊体质和感应能力,特蕾莎如今已是王国新政府下属,异常事物处理局的重要高层之一;排位仅次于其他一正三副的局长;虽然不能指挥别动骑士、超常猎杀队和虔诚卫队。 但是却拥有一支专门保护她的行动队;由骑士、猎人,还有个把被降服的异类组成。因为她这种针对各种人外生物/异类的特殊感应能力,也成为了异常事物处理局内,防渐杜微的保险措施之一。 足以用来防止那些别有用心的异类,改头换面混入王国军队和政府,乃至是一些强力部门。而她到了首都之后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坐着马车走遍城内的大街小巷,像人肉雷达一般扫描潜藏的异类。 “这些其实都是暂时的虚妄。既然可以授予我,也可以轻易的夺走这一切。”然而特蕾莎却脸色涨红起来,心烦意乱和局促不安的道:“我只想获得更进一步的保证,就像您在我睡梦中做过的。” 这话一出,她顿时就像是抽空了全身气力一般,看都不敢再看江畋一眼;而将小脸趴伏在他胸口上,而等待着来自男人的最后审判。因为那几次来自梦境的惩戒,让她总是浑身湿透的从床上醒来。 “原来,你已经不满足光做玛莲娜的女儿了,居然还想做我的女儿?”片刻之后,江畋才百感交集的回答道:“哪怕是为此付出一些充满禁忌和悖论的代价,甚至有可能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么?” “陛下,您觉得我这样非人存在,实际上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么,还在乎外在的名声和荣誉么?”然而特蕾莎却是抬首眼眸含着泪花道:“至少在被这个世界完全排斥,被内在的本能毁灭之前,让我已经得到过了。” 说到这里,她浑身渐渐变得滚烫起来,而越发贴近江畋的胸口;而枯白的发色也渐渐蜕变成了,鲜艳夺目的血红色;就像是有着另一个她,正在体内复苏过来一般的眼眸殷红,口中隐约呢喃道:“看,这就是您在梦境中,最喜欢我变成的样子。” “好吧,希望你不会为此后悔!”事实上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已经在军中独善其身好几个月的江畋,也不可避免的蠢蠢欲动起来了……片刻之后,被特蕾莎留在外间的宠物,关在银笼子里的人形血乌,突然就浑身羽毛炸裂开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完成 而在塞纳城的另一个地方,巴布洛宫的一座附属建筑内。久别重逢的玛莲娜和特蕾西亚母女,仅穿着睡衣相拥着靠在床上;这几天她们始终吃睡在一起,已经相互倾诉了不知道多少私房絮语了。 “特蕾西亚,你实在是受了太多的苦难……”玛莲娜女士满怀感慨又饱含着热泪的顿声道:“居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如果,不是我还熟悉你身体上的记号,几乎要忍不出你来了。” “母亲,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少女特蕾西亚同样是富含着复杂情绪道:“就像是刚刚与我分别时一样;只是您似乎又与别人生了新的女儿,为我增加了一个妹妹?” “因为,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玛丽安娜了。”然而听到这句话,玛莲娜却是再度眼泪滴落下来:“那些怪物把将我变成了他们的同类;很长一段时间都失去心智,只能像母兽浑浑噩噩的活着。” “直到遇上了那位大人,才得以从这种无限循环的绝望深渊中解脱出来;只是,我当时刚刚恢复的神智,还不太稳定和清醒;也多亏了特蕾莎的存在,才能让我在私下获得慰藉和心灵的平静。” “这就是您,舍弃一切尊严和体面,而委身于这位大人的缘由么?”特蕾西亚心情复杂的反问道:“但是现在,我已经回到母亲的身边了,难道,您还要继续被他要挟,充当地下……情人?” “没错,这是我的意愿,我已彻底为他沦陷了。”玛莲娜不禁流泪捂脸着笑道:“因为从来就没有一个男人,能够为我做到如此程度;更何况他还是一位至尊的王者,却愿为我的心愿亲自涉险。” “就算是你已故的父亲也不行,他只是个软弱而平庸的君王,却没法保护任何人。事实上也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抗拒这种恩爱与情义,所以,只要他还没有厌弃我,我就绝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更何况以这世界之大,却已没有多少我的容身之地;只有他愿意为我提供,足以遮风挡雨的羽翼。”说到这里,玛莲娜又轻抚着女儿润泽的脸蛋道:“至少他越是宠爱于我,你就越是安全啊。” 】 “这样,你也可以彻底放下过往的一切,以正常女性的身份安稳度过余生。毕竟,有时候身为废弃王室后裔的身份,也是一种无比沉重的负担和难以形容的危险,甚至是无形诅咒和折磨……” 然而依偎在母亲怀里,倾听着这一切的特蕾西亚,虽然没有说话却眼眸闪烁不已;心思却彷若又回到了海风呼啸、浪潮汹涌的海岛悬崖之上…… 大剧院内,以古罗马独裁者凯撒的《高卢战记》,为素材改编的大型歌剧,也在舞台上的众生相中吟唱到了高潮;而让绝大多数观众,都全情贯注的沉浸其中。而芙兰德尔小姐也来到三楼包厢。 只是步入其中的她,很快就注意到丢在一边的银色笼子,笼门已经被打开而宠物不知所终;然后又看见作为玛莲娜夫人养女的特蕾莎,正乖巧的坐在江畋身边看着戏剧,只是脸色有些疲惫和虚弱。 衣裙鬓发略有些褶皱的特蕾莎手中,还抱着那只小号人形一般的血鸟;只是它七鳃鳗一般口器处,所有的尖齿都被拔掉了,只剩下层层环状蠕动的血肉内腔;正在持续扭动着发出嘤嘤嘤的哀鸣声。 “陛下,晚上安好!愿您有个好心情。”芙兰德尔小姐微微曲身行礼道:就见江畋对她笑着摆手道:“又不是在正式场合,你没有必要这么礼数周全,芙兰,坐到我身边来说话吧!” “陛下,我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芙兰女爵既然有事情商谈,那我就先行告辞了。”而特蕾莎见机也知趣的站起来告辞,然后又对着芙兰德尔小姐挤眉弄眼道:“愿你们有个漫长而美好的夜晚。” 只是当她走到了芙兰德尔小姐视野盲区的时候,却是突然脚下一软,差点就跌坐在地上;只觉得两腿颤颤的只能扶墙行走,而且还有什么粘腻湿润的感觉,正在不断的从大腿间流淌和滴落下来。 这一刻,江畋也似有所觉的突然转头过去,就看见了特蕾莎背影上方,正在视野中凝聚成型的一段标注词条“极黑之翼”。刹那间他忽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看见了本该属于特蕾莎的另一个结局。 那是坐在一片猩红血海当中,无数种类骸骨堆积而成的惨白岛屿上,显得格外孤寂而残酷的娇小身影。但是现在她既是身有归属,也有足够亲情和家人的爱护,更得到了权势的庇护和约束…… 应该不用再走上这条绝望而黑暗的道路吧?“陛下,您在担心什么呢?”随后芙兰德尔小姐的话,就让江畋重新回过神来,顿时笑道:“嗯,我只是觉得特蕾莎,也该到了接受教育的年龄了……” 与此同时,已经走到了外廊的特蕾莎,突然间就不由自主的后背一凉。“陛下真是对她爱护有加了。”芙兰德尔小姐轻轻一笑顺势道:“既然这样,何不进行私下收养仪式,给一个正式的身份。” “你的意见不错,可以考虑一二。”江畋微微颔首,又揽住她纤柔合度的腰身道:“对了,你专程过来一趟,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么?”芙兰德尔小姐这才恍然从手袋拿出一个装着信笺的锦袋。 “这是我刚刚在剧院中收到的,一份非正规途径的外交文件。”她微微别起细细的金色眉梢道:“来自马赛商会联合,来自埃及方面的重要贸易伙伴,银色珊瑚商团,代为转交的东帝国文书。” “东帝国,他们又想怎样?”江畋顺手解开这只锦带,第一眼就看见烙印在封夹的徽章;代表东帝国风格的金冠双头鹰,当代尼西亚王朝的紫色十字天球,以及现任奥古斯特的“衔尾蛇”私章。 而内里文字同样也是西大陆当下流行的,所谓希腊化的新罗马文字书写:以当代皇帝尹萨克三世的口吻,对于大陆强国之一的西兰王国新政权,及其所重建的秩序和安定,表示谨慎的欢迎和乐观。 同时建议两国之间,除了以阿非利加地区为跳板和中转地,民间自发的跨海贸易与其他交流活动之外,可以进行更多领域的合作。比如,以东方正统/耶路撒冷派的名义,承认西兰王国的教会自治。 多种大宗商品免除关税的互惠协定;又比如,针对东地中海内共同的敌人和威胁——西帝国,达成潜在的对抗/保护同盟和军事通行密约……为此,东帝国可以提供大额资金援助,乃至是国家贷款。 当然了,这些内容都只是初步意向,还需要得到王国确认之后,派人前往相对中立的区域,与对方进行具体的交涉,这来往之间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周期。但唯有一条提议却是可以马上实现的。 也就是援引和效法前王室的故例,将尼西亚王朝/拉斯卡利斯皇室的女儿,远嫁到西兰王国来成为现任主君的妻子。为此东帝国可以提供克里特岛、塞浦路斯的港口,作为陪嫁采邑。 这个提议就比之前,西帝国的条件要更有诚意,也更具价值的多了。众所周知,自从数百年的天球之后,包括地中海在内的大多数海域,都变得不再安全,也导致与东方的海路贸易断绝很长时间。 直到现如今,也就恢复了一些地中海沿岸的中短航线;而外海的远洋航线,只有赛里斯制造的巨型海船,才能以数年为间隔往来期间。因此位于东地中海,可供接力航行的大型岛屿就尤为关键了。 “这样吧,我授权你牵头组成专门的谈判团队,在海军第三舰队的护送下前往阿非利加。”江畋思量再三很快做出决定:“除了与东帝国的联姻条款之外,允许你拥有最大限度的自由裁量权。” 交代完这些之后,江畋还想与芙兰德尔来一场久别重逢的接力赛。然而在他视野当中突然跳出了提示:“分支任务场景:玩偶之家(已完成)/进度(119%),溢出分歧因子收集中……” 第五百九十三章 暂别 塞纳城郊外,封冻的河流之畔,沉重的机械轰鸣声响彻原野之中。随着许多硕大的杠杆齿轮还有传送带,联动在一起而发出激烈的哐当作响,刺鼻的煤烟味和滚热的水蒸气被喷吐在空气当中。 最终又化作了高大厂房内,十数米高的人字形锻造机架,硕大的车床、钻床、刨床和磨砂飞轮等传动机械,循环输入输出在流水线上澎湃的动力。而在不远处就是高塔耸立管道密布的冶炼厂。 一块块炽亮通红的钢铁浇筑件,由畜力的板车从中运出来,又热气滚滚的沿着短短的铁制轨道,被拉进高大的锻造厂房当中。又变成巨大锻造台上轰然作响,火花迸溅的重锤敲击成形的大件; 而当这些形态不一的大小锻造件,最终从蒸汽驱动的厂房里出来之后,已然是经过锻造、冲压和打磨过的最终成品。而这些成品又被很快送到另一侧装配厂房中去,与其他送来零件组装成型。 最后出现在检测工位上的,就是一架足足有一间房子大小,各种杠杆齿轮管道遍布,相对紧凑的涨缩式蒸汽机;其中最为显眼就是占据了体积一大半的柱形锅炉,随后依次投入了点燃的柴炭。 随着锅炉熊熊火光的升腾而起,最终又变成外在压力表上不断转动的指针;就在操作人员陆续松开几个压力阀门的下一刻,在管道中不断循环膨胀的蒸汽,也带动起外在的飞轮杠杆越转越快。 澎湃的动力转眼间就通过简易离心泵,将测试用水池里的大量水汲取上来,又变成了另一端骤然喷射而出的大股水柱。这样,传统矿区最为头痛的深井渗漏和矿坑抽水问题,就基本得以解决。 紧接着,又有第二架装配成形的蒸汽机,被送上了另一个实验台;在这里,蒸汽机外在的传动轮毂,被连在了许多组简易手工饶成的磁性线圈转子上;随着这些陶制绝缘容器内转子飞快转动。 片刻之后,这些线圈转子所连接的诸多铜线另一端,开始绽放出暗澹幽兰的电弧来;然后又迅速变成了炽亮的电火花,而噼里啪啦作响着,宛如微型闪电般争相击中木板,留下道道灼烧痕迹。 而经过最初步的放电实验之后,这些管线很快通过线圈整流器,连到数十个大缸中。在这些大缸当中盛满了炼钢废气,所蒸馏提取的浓硫酸和作为正负极的氧化铅板,构成最原始的铅酸电池。 而随着这些缸式蓄电池的充电完成,作为远程铺设的有线电报所需的前提条件,也得以满足了。随后,在附近一处临时收发的房间内,对着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维尼翁城发出了第一条电报信号。 大概等了一个小时后,硕大接收机上才传来哒哒哒作响的微弱电流反馈;尽管如此,在场的所有人还是激动无比的欢呼雀跃起来;因为这代表原本莫测天威的伟力与权能,闪电已经被驯服了。 不但可以任凭人类的驱使,而沿着管线被贮存起来,成为随时随地可以使用的动力和工具;还能够随着铺设在各地的线路,带来千里之外的消息。无疑振奋了天球之变后隐隐惶恐不安的人心。 而受邀前来在场见证的教会成员,则是大声的赞美与祈祷起来;赞美造物主蕴含在世间万物中的不可思议权能与伟力,感谢当世行走的圣者,领导人们发现并掌握了足以造福世间的神奇奥秘。 正所谓是“入关之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而自由军掌握政权之后,作为新政府支持的主教团联席会议,同样也有各种饱学之士,根据各种政策性需要,为民众重新阐释和讲解相关的教义; 而蒸汽机和电报投入使用的最大现实效果,就是对于传统普世教会核心理念,进一步冲击和瓦解;或者说,为当下正在进行的王国教会整顿运动,与罗马教廷逐步脱钩的过程提供了现实依据。 因为作为传统意义上的信仰宗教领域,能够显圣和不能够显圣的差别;拥有了显圣的手段之后,能够普及和不能够普及的差别,也实在是太大了。甚至可以籍此变相倒逼罗马的神圣与虔诚性。 而就在这一些列变化,所带来的纷纷扰扰当中。江畋则带着少数部下来到了河洲废宫当中;作为曾经血月事变的前王室灭门惨桉发生地,这里已经被清理一空,并且进行了简单的修缮和维护。 而在河洲废宫通往左岸和右岸的几座桥粱,更是被成群的重装骑士,蓝衣火枪队和炮垒所严密守卫和封锁着。就在河洲中部的废宫围墙内,硕果仅存的一座塔楼上,江畋从身后揽抱着波利娜。 慢慢引导着闭着眼睛的她,感受着来自虚空中的信息。没错,时隔半年之后,陷入沉寂的“次元泡模块”和附带的“时空孔穴”,终于升级完成,并且自动链接到作为时空锚点的波利娜身上。 因此,江畋通过与波利娜的身体接触,也可以实现某种程度的精神同步;而重新联系上另一个时空当中的小圆脸,和她所属的海东政权。因此就像是神迹再现,断断续续进行两个世界的交换。 随着被清空铲平的空旷地面地面上,不断凭空消失的整架蒸汽机、锻机、车床、精炼钢板等大量初级工业制品;还有大炮和火枪在内的装备;在另一端则是不断地掉出许多铜锭、银条和粮食。 但是,这种虚空中的两界交换行为,也仅仅持续了半个多少小时,波利娜就已经脸色惨白、精神萎靡的无以为继了。只能在彻底昏阙过去之前,将后续的虚空交流主导权,重新交回江畋本身。 当然了,这也只是一次针对升级之后“次元泡模块”,以及附带的“时空孔穴”的测试。测试在江畋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光靠波利娜本身和小圆脸所在时空进行交流时,能够达到的上限所在。 根据目前测试的数据评估,以消耗波利娜本身的精神上限,大概仅可以达到五六百个立方体的单位,或是约两千吨左右的重量的跨时空物品交换;然后,大概要休息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相当满意了;这样在自己离开后,无论是小圆脸还是波利娜,都获得一个互为援手的秘密底牌。也许平时这些物资交换,只能算是略胜于无,但在必要时也可以用来显圣。 那能够派上的用场,可就不仅仅是物资本身的价值可以比拟的。更何况,升级之后的“次元泡模块”不但内在空间大为拓展,而且还能够尝试存入活物了;只是需要消耗能量来确保活物状态。 而且必须在对方心智较低,或是完全不抵触的情况下。比如,江畋就尝试过将小血妖特蕾莎,给吸纳进“次元泡”空间中,但是失败了。但是,作为她宠物的那只人形小血鸟,却意外成功了。 而时空孔穴同样也可以通过额外消耗能量,来通过一些活物;但是似乎是因为时空输送的潜在影响,对面送过来的低等爬行动物还好,较大的哺乳动物都出现不同程度狂暴、畸变之类的问题。 片刻之后,波利娜在江畋的怀中慢慢的醒了过来,用琥珀色眸子百感交集的望着他道:“原来,这位就是您在其他世界的使徒么?我一定会守护好您留下的这一切,并日夜卑微祈祷您的回归。” “你这样说我就更加安心了。”江畋微微一笑:“不过,你还是要注意保重好自己,因为你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当然了,我已经给你留下了国家的发展规发,和各个阶段的路线图。” “你只要大致遵循这个方向推进就没有太大问题。日常里如果有什么问题和困惑,也可以和另一个世界的那位多联系。她同样也统治着一个上千万人口的国度,面对各种错综复杂的问题和状况。” “相信你们会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也有可以交流和互补,共赢互利的地方;但是有一点是始终不会变的。加强国内采矿和工业生产,发展商贸、拓展海外的市场和资源,将成为未来的最大优势。” “而重视发展钢铁与火药的力量,将会成为打破传统血脉的禁锢,与知识的垄断束缚,让绝大多数的普通人们,也有能力对抗和压制神秘的最大凭仗。因此,既要借助教会的力量也要保持均衡。” “神秘如涨潮一般的自有兴起也有退潮,不能一味的依靠也不能一味的压制;但是,只要能够不断追求新的知识和生产力的突破,就能够在大陆诸国当中,获得和占据长久不衰的优势和上风。” 】 一个小时之后,在全城都敲响起来的钟声当中,绝大多数走出家门,站在街头的人们,都不由望向了河洲废宫的方向,毫无例外的跪倒在地祈祷。因为,在那里升起了一道冲天而逝的明亮光芒。 第五百九十四章 微澜 从冰冻三尺、大雪皑皑的北国严冬,一下子回到了夏夜弥散的草木芬芳,虫鸣依稀;江畋也再度确认了自己,已经回到了大唐的时空当中。只是原本深埋地下的坍塌空穴,却变成了下方的一座城寨。 然而两个不同时空的切换,也让江畋再度感受到,某种无形存在的滞涩和无所不在的潜在压抑。就像是一下子从一个低海拔的富氧区域,来到了另一个高山上的低压低氧区一般;连感知都有所缩水。 下一刻,漂浮在空中的江畋,就听到了箭塔和哨楼上骤然响起的鸣金示警;刹那间整座城寨都像是沸腾起来一般;轰然涌出许多顶盔掼甲、捉刀持枪的身影;高举着火把和风灯人声鼎沸的包抄过来。 而在告警的木制箭塔和哨楼至上,也咻咻有声的攒射出许多弩矢,甚至夹杂着好几根带着锁链的粗大弩枪;刹那间就贯穿了江畋的身影。瞬间就凌空爆裂成齑粉,又化作一圈烈风将聚拢的甲兵吹飞。 就在一片被掀翻、刮倒,堆撞在一起的惊呼闷哼声中;江畋已然凌空虚踏着闪现到,城寨中心的最高建筑上,再度轻轻一挥手;那些箭塔和哨楼上端举弩机,正寻找目标的士兵也纷纷被扯落在地上。 “且住手!”“都停下!”“不得无礼!”“莫要妄动!”这时满地狼藉的营盘内才响起姗姗来迟的喊声:随即有数个身影奔走而至,当众屈膝行礼道:“参见监司。”“拜见贵官。”“上宪安好。” “何四?慕容武?这又是什么状况?”江畋定睛一看,顿时就认出其中两个熟悉面孔:赫然就是武卫军胜节营都尉刘景长的亲兵,当初在东都时作做临时向导的何四;还有西京里行院的巡事慕容武。 “监司,您总算是回来了。”慕容武有些难以置信,又满怀激动的喊道:“这些日子,可教我度日如年的好等啊!西京本部已经来人探寻过好多次了,最后让属下就地守候,总算是守得您安然归来。” 片刻之后,那些被惊动起来又打翻一地的将士,也相互搀扶起来收拾了营地各自归位。而江畋也被恭恭敬敬的请到了,居中的大型建筑当中去。通过询问在场众人,这才确认自己已离开足足一个月。 与另一个时空渡过的四年光景相比,大约达到了50:1的时间流速。而在这一个月期间,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比如,暗藏大山妖的祭台和空间碎片的山头塌陷后,刘景长所部虽很快被调往别处。 但同样也留下一小队人马,由已经身为队正的何四率领,连同附近召集而来的团结兵和民夫,奉命在原地进行继续进行现场挖掘。而眼下的这座城寨就在当初的挖掘营地上,逐步扩大和建立起来的。 因此在城寨居中的那片大型建筑内部,其实就着存在一个硕大的深坑和挖掘现场;据说已经从中挖出来不少,堪称巨人一般的骸骨,还有许多石台碎片、用途不明的金属物件,被当做证据陆续送走。 又比如,就在江畋离开的这一个月间。大唐境内多地也相继发现了多处,人畜凭空消失的迷境。因此朝廷不但派兵进行了封锁,还照例在原地构筑了城寨和营垒,并且尝试轮番派人进入探索和挖掘。 为此,还导致了河北、山南等多处地方的人事变动;一些老迈或是病弱的地方官员,被提前退养和致仕或是调任闲置;取而代之的都是京中新选拔和铨叙的,相对年轻干练或是年富力强的少壮官员。 而身为部下的慕容武,正因为江畋暂时失踪的缘故,也没法回到西京里行院去复命。因此只能一边留在当地继续调查,一边等待江畋可能的消息。随后在偏室,他向江畋展示了这段时间的搜寻成果。 “监司,我想我已找到一点儿,当初计相遭遇飞剑袭击的头绪了。”那是些大小不一的锈蚀兵器碎片,当慕容武拿着刀刃略微靠近,就纷纷吸附上去:“这些便是我带人在大阳桥附近,下水捞到的。” “居然是强磁效应,所以过这么久也还有残留么?”江畋也点点头道:“如果有内应拿着特殊磁性引子,藏在计相的队伍当中,也许就可以引发预先设置好的袭击机关;所以可以确认这是人工手段。” “然而,实在是间隔的太久了;就算属下找到了可能的机关所在,但现场的绝大多数痕迹,都已经被破坏和混淆了。”慕容武又为难道:“尤其是之前的漕营和护路军,已经多次搜捡过残留的现场。” “没有关系了,有你这个发现就足够了。”江畋对他摇摇头道:“这样我们就可以证明,这并非是神异相关的袭击事件;而是有人设下机关的模仿行为。想要抓住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可以慢慢的来。” “是!”慕容武这才脸色略微好看一些,然后又忍不住开口道:“不瞒监司,在您失去音讯之后,京中也有一些不好的传闻,东都还专程派人过来调查,只是,都被于副监以机密公干为由给挡下了。” “这的确是我考虑不全了。”江畋略显歉意道:“当时我正好进入一个秘境当中,无法与外间取得联系,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收拾了其中的妖邪根源,又打破界域而出,却不想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随后,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佐证,江畋来到了外间的空地上。随着他意念一动,众目睽睽之下的地面上,突然就隆起了一大块土丘越升越高;最后露出一具只剩上半截的六臂山妖,顿时引起当场轰然。 “这……这……,莫不是上古的蚩尤军主么?”何四望着哪怕只剩半截,也有十多米高的巨型尸体,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人身牛蹄,四目六臂,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仗刀戟大弩,威振天下……” “这怎么可能?”江畋不由得失声笑到,不由叹息对方的脑洞够大;然后又转念一想顺势道:“最多只是能算是上古三苗隔代觉醒的遗族,早就没有先祖的诸多神通异能,而只剩下个身形硕大而已。” “我大唐士民,竟得以监司庇佑,朝廷得用以监司;何其有幸之甚。”尽管如此,何四还是不由满脸惊惧和敬畏的,带头跪倒在地上道:“还请准我即刻传告各方,以振奋军中将士和地方百姓之心。” “随便……”江畋不可置否道:“接下来替我备马,出来盘桓的太久,积压下的事情不少,也该回本部处理一二;至于这个东西,后续就交给你处理了。”何四大喜过望道:“是,多谢上官提携。” 因此,就在江畋带着慕容武,策马离开这处城寨的同时;也有数骑信使随之奔驰而出,又有好几只信鸽在营地中被放飞开来。而其中一只壮硕的杂色信鸽,扑腾着翅膀越过了夜色笼罩的田野、城邑; 最终,在夜风中翱翔着降落下来,消失在了宏伟壮阔的东都洛阳城内。随后,又变成踩着小碎步,奔走在重重宫室之间的宦者,手中捧着的小铜管。最后,又摆在了上阳宫甘露院内的一间偏房案上。 而这张案子却被几个朱紫袍服的身影所簇拥着;只是他们凝重的表情和眼神,仿若摆在案上不是一张简单的信笺,而是一盆滚烫灼热的火焰一般。但是,面面向觎了片刻之后,还是有人当先开口道:“想不到,他还是回来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接下来,诸君又以为如何?” “当然是及时抽手了,反正咱们在西京那边参合的不深,最多算是个投石问路的手段。”当即有人断然道:“就算被觉察了,也牵扯不到什么人;但我等筹谋已久的事情,却已弓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谭工部所言甚是,”另一个人点点头附和道:“无论是朝堂上的持中派,还是调和派,都是我辈必须排除的障碍;如今早的世情已经剧变连年,此辈却还依旧想要抱残守缺,竭力的维持旧时的现状。” “相比之下,我等革新除弊的宏图,没有必要增加一个疑似拥有崩山覆地之能,却又不受约束的变数了。”又有一个人接着话题,慢慢说道:“至少,在我等占据朝野上风之前,不宜再节外生枝了。” “诸公,我只是尚有一事不明。”然而最后一个人却忍不住问道:“既然,坊间都在传闻他乃是宿世觉醒的谪仙,那为何无论是外朝还是内廷,都不曾大张旗鼓的宣扬和夸赞其所在呢?” “因为他虽然颇有神通,但至今未尝亲近和接触过,任何一家的寺观宗门啊!”最先表态的人意有所指的叹息道:“这叫那些世受皇恩国禄,至今却未曾有过多少人前显圣的教门宗派,何以自处呼?” 抱歉,这两天都在调整思路,将大唐主世界之前伏笔,给引发出来 (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五章 略变 而在洛都的皇城大内(紫薇城),一身深紫大科(大团花)绫衫,折上头巾,九环带,六合靴,显得端重清逸的当朝太子;也在一众陪臣的簇拥之下,西向穿过飞香殿、流杯殿、大仪殿等宫殿群落。 只是当他最终来到了皇城西北,陶光园内九州池畔的山斋院时;身边就只剩下了最后两名随侍的宦臣。而在内官轻柔的传报声中,太子殿下也独自踏上了长台阶梯,来到了院内最大的宫殿建筑中。 而在灯华璀璨的殿堂之中,只有一个略显矮胖却气度巍峨的身影;静静的背手肃立在高大的长幅人物壁画面前。只见太子恭恭敬敬的并手鞠身行礼道:“父皇,夜深露重,还请千万御体保重……” “……”然而,大唐天子却是头也没回的呵呵一笑,笑的太子有些后背发麻才道:“吾儿真是孝心可嘉啊!不过朕已在位二十七八载了,保重不保重其实也无伤大雅了;不是还有你这好大儿么?” “父皇言重了……父皇严重了。”然而太子闻言却是越发汗流浃背:“您正是春秋正盛之际,万事大有可为之际;何况勿论国家法度,历代祖宗自有例制,儿臣怎敢僭越分毫;唯有以孝事亲尔。” “好个国家法度,历代祖宗自有例制。”大唐天子依旧没有转过身来,自然也看不到他真实的表情,却突然盯着面前一副先代君王,起居生活的大幅壁画道:“其实寡人最敬佩的,还是玄庙啊!” 在这副高达两丈有余的群像和场景壁画上,赫然是创造了开元盛世的堂唐玄宗(李隆基),在南内(兴庆宫)的勤政务本楼上,接受群臣及广大士民朝拜的时代风貌。然而,天子又继续开口道: “当初玄庙,也不过是区区一介宗室闲王之身,却以王府数百亲从、家奴和内苑工匠,轻易翻覆了独断朝纲,一手遮天的韦后/武氏一党;将睿庙推上了尊位,这是何等令人神往的胆魄和心怀啊!” “……”太子闻言却是面露困惑和不明所以的连忙应声道:“儿臣惶恐,儿臣亦是以列祖列宗的功业为念,愿辅左君父……” “三郎也无需惶恐,朕也没有苛责之意;只是老来夜里越发难寐,正好幸游至此突有所感。”然而天子却是背对着他轻轻摆了摆手:“毕竟,玄庙能够成事,终究还是应了天时地利人和之故;” “无非是韦氏一党专权乱国不得人心,早已众叛亲离、内外鼎沸了;因此,玄庙乘势而起时,勿论羽林屯门,还是万骑飞健,或是南衙诸卫;要么景从,要么做了壁上观;这才成就了景龙易鼎。” “寡人已经老了,不免也面对列祖列宗,要胡乱想的多了。”说到这里,大唐天子突然就转身过来:“倒是我的好大儿啊,日后维系帝统传续和天家权威不堕,就要指望你了啊……” 然而,当满脸悲伤与恭顺的太子,退出了山斋院之后;却在九州池畔的一处空旷处,突然间停了下来。随即,从附近的水榭中冒出一名摺衣宦者,而身边跟随的内侍,则是自发走到两旁权做警戒。 “陈阖门,你是田公最得力的假子,也当下有幸侍奉御前的侧近人,孤就问你一句话。”太子满脸清冷微凛的问道:“圣上的身体近况如何,难道真的已经到了,无法再长时间视事的地步了么?” “回君上的话。”全身消瘦而眉眼细长的陈阖门,低眉顺眼的小心回答道:“根据几次例行的内诊,圣上始终只是小恙而已;只是有好些日子,都不再临幸妃嫔,说是要按照养生法节欲修身……” 与此同时,连夜沿着直道一路长驰的江畋,也回到了长安城西南角的地下本部。然而,在时隔一个多月(另一个世界的数年)之后,位于地下空洞的本部内显得更加忙碌,也更加的热闹非凡了; 不但作为模拟训练的城坊废墟内,又多了好些个新建的建筑和设施;就连四壁上同行的廊道和开口,也明显增加了一些。这也代表着昔日被封闭起来的地下空间,又因需要得以陆续启封了一部分。 在被扩建的训练场内人声鼎沸,正在训练着数以千计的新兵;这些仅有少数皮甲和布面甲的士卒,时不时被隐藏在复杂建筑和废墟中,剪除爪牙并栓上束缚器具的异兽,给相继撞翻、扑倒在地上。 但是,同样也有一些浑身肌肉泵张,或是体型精壮的士兵,站在高处监视着现场;一旦被当做训练素材和对抗目标的异兽;有所失控或挣脱束缚迹象,就会飞身而下将其轻易的击倒和重新压制住。 而石壁上的廊道和开口中,也在不断出入着工匠和杂役,用手推车和吊装平台,装运着大量的物料和器械。而穿着灰色蛛壳甲和特制护目镜头盔的甲兵,端持着火铳和短管手炮,穿梭往来期间。 再加上地下空间令一角,水轮驱动的大片机关工场;正熔炼和锻造所冒出来的隐约火花和轰鸣声,还有冷却水管道间蒸腾的烟气滚滚。看起来居然有些古典封建外皮下,缝合怪式的赛博朋克意味。 但在地下城坊的一座塔楼顶端,却又放置着类似神龛一般的玩意,正在书写着梵文的经幡笼罩下,时不时的散发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波动;而让周围数百米范围内,所有的生灵都感受到了平和安宁。 其中既有一些身体上明显出现了,局部畸变和神情异常的外行士兵和内行队员;也有一些专门用精钢笼子装载的异类。但无论是常见凶兽还是鬼人,或又是其他怪形怪状的存在,都低伏在笼子里。 就像是在这种无形光环的笼罩下,这些因异变而诞生的存在,都失去嗜血的欲望和狂暴的冲动,而只能懒洋洋的躺在笼子里,对于近在迟尺的活体血食和动物器脏;不闻不问的失去了大多数兴趣。 甚至还有一些严重畸变的鬼人,明显正在逐步的重新逆向蜕变成人类的形态。另外一些局部畸变或是神情异常的士兵和队员,在这种无形的影响下也得到缓解和消退,然后就被带走进一步的调理。 】 当江畋在一干部属前呼后拥下,步入地下本部之后;所过之处赫然一片顿时失声和静默,然后又此起彼伏的行礼和爆发出声浪如潮:“参见监司!”“监司万安。”“见过上官。”“恭迎上宪。” 就像是一下子打破了之前,各个功能区域内某种泾渭分明的气氛一般。紧接着,事先得到通报的副监于琮,也带领着各个部门的主事,满脸表情复杂又强制压抑着某种情绪,迎上前来如释重负道: “只要监司回来,一切就都好办了。” 事实上在江畋失联的一个多月内,他身为留守本部的副监;俨然承受了来自各方面各种的压力;乃至是层出不穷、应接无暇的试探手段。也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对方才是西京分部的真正主心骨。 毕竟,他既没有打翻全场的强横武力,也没有杀戮异类如草芥的非凡本事;更没有从无到有的一手缔造和训练出,那些精兵强卒,并装备他们的威望。只是一个普通人兼科举出身的合格官员而已; 因此,于琮固然可以凭借体制的惯性和权威,驱使这些拥有特殊专长或是非凡手段的部属;但却没有办法将其指使如臂的,或是获得他们打心底的信服和遵从。而这种情况也让他有了某种危机感。 因为他发现相比那位主官,自己的位置并不是不可取代的存在;或者说以国朝之大,总能够找到比他更加出色和优异,或是更具备权势与背景的人选。随着当江畋失联之后,各种状况也接踵而至。 包裹在主动提出更多的物料、预算拨付和名额编制之下,是各个衙门想要安插和伸手进西京里行院的阳谋;甚至让他不能正面拒绝和对抗。而只能一边籍此外部的压力,晓以利害团结本部的人心。 一边则是使出浑身的解数,在努力拖延和周旋的同时;也放出真真假假的消息和烟雾;来令这些衙门背后别有所图的势力,变相的相互牵制和搅扰在一起;以保住西京分部最为核心的班底为预期。 哪怕放弃了外行五营的指挥和控制权,以及粮料厅、训作厅、工营厅等三个要害所在。但只要能保住最要紧的机务房,以及直属的内保和机动队,不被拆散或指派他处;那一切都尚有挽回的余地。 为此于琮这一个月几乎没有回家,日夜都吃住在本部当中,殚精竭虑的几乎头发都要掉了。现在,这一切都随着江畋的归来,而彻底得以迎刃而解了。那些人可以不在乎于琮区区一个东阁学士; 但却没有办法忽略和无视,在如今妖异频现的当世;一个可以凭借非凡手段,无视朝廷体制的大多数束缚,将所过之处杀的尸山血海的“灾星”和“活太岁”,被惹怒之后的后果和代价。 第五百九十六章 展示 随着厚重的大门紧闭起来,也将外间的声嚣彻底隔绝。江畋顺势与聚集起来的这些部属们,开了一个简短的小会。听取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态和项目进度,也将他们重新分派和打发出去。 “当初因为事发突然,这些日子倒是辛苦礼用了。”只剩下副监于琮单独留了下来。江畋这才开口道宽慰:“听说还有些人对西京分司,产生了莫大兴趣?现在我回来,就可以好好的算一算。” “辛苦什么倒也无谓的,主要是稍有些困扰。”于琮也微微苦笑道:“某只是不想如今西京分部,蒸蒸日上的大好局面,被一些个人争权夺利的私心和得寸进尺的索求,给搅扰和破坏了而已。” “那礼用可否告知于我,这些日子里,究竟有那几家好心人,都赶着这会功夫给本部雪中送炭,我日后也好一一的回报啊!”江畋顺势追问道:“总不能叫人家送钱送人的,白费了一番心思。” “不瞒监正,以某之意,既然您已经安然得归,其实这些也就成了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了。”然而听了这话,于琮愈发无奈道:“毕竟,如今得到的拨付和人手的补充,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这一点,你就有所顾虑不及了。”江畋却是轻轻摇头道:“我为什么要努力维持本部的相对自主,还不是为了避免让这些儿郎们,被卷入朝野争权夺利的是非,更能够心无旁骛的为国出力。” “监正所言甚是……是某思虑不周了。”于琮听了却是不免眼神微微闪烁,而后才正色道:“其实这些日子,主要的压力还是来自洛都的本部,以及御史台院;提议侍御史入驻审查内外勾当。” “洛都本部也就罢了,御史台院参合什么,难道还以为籍此分一杯羹么。”江畋微微一愣,这倒是出人意料,而又毫不意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或者只是为人前驱,想要在分部打开个缺口?” “无论如何,听说监正归还的消息之后,无论对方有什么图谋,都已然是徒然无疑。”于琮闻言释然一笑道:“就在昨日,那位柳侍御史就已然宣布调查已经结束,悄然带着人手撤出了分部。” “但这样还不够啊!”江畋轻轻摇头道:“当然了,礼用你是朝廷的正途出身,自然有所顾虑朝廷约定俗成的体面和例制;但我就不用在乎这么多了。稍后我会上书提请对相关人等的反调查。” “就以可能涉嫌刺探和泄露,西京分部的机要内密为由,对于关系人等进行忠诚和保密审查;如果他们背后的衙门和势力,不能拿出足够的代价和补偿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使用非常审讯手段。” “监正,这……怕是,牵连甚大吧!”于琮闻言不由露出担忧之色:“毕竟是以公事为重……” “没有关系的,你只要负责把口风放出去,让那些人自行品味和琢磨利害得失好了。”江畋胸有成竹的当然道:“这是一种最基本的态度;不然没有足够的代价和惩罚,日后岂不是没完没了了。” “正所谓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策略;只要愿意服软退让,就不一定真的要彻查倒地。当然了,真有头铁的愚妄之辈也正好杀鸡儆猴。我就不信,此辈处心积虑的插手进来,就真能够秋毫无犯?” “监正所言甚是。”于琮这才点点头道:“只是,监正此番一去逾月毫无音讯,于朝堂方面多少还是有些妨碍的,就连大内都曾派人过来询问过的,且监正对此不知道可有什么说道和因由么?” “礼用,你这是代表朝堂,还是代表自己问的。”江畋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心道这才是关键所在:“如果代表朝堂问,我只能说误入了一个上古遗留的洞天福地残余,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出口。” “那倘若只是某家个人的一点疑问呢?”于琮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其中显然涉及到不便公诸于众的内情和密要;当即毫不犹豫的回答到:“可否请监正坦言其中更多的详情……” “其实也很简单,当初半路收到了武卫的求助之后,我追寻着妖邪出没的行迹,深入山中最终找到了源头。”江畋点点头道:“那是一个有人暗中进行大规模的血祭,妄图谋取妖邪之力的现场。” “只是似乎血祭过程出了差池,当场就被那些妖异兽鬼之流给反噬了;因此不但有邪异相继逃窜而出,瘴气泄露也导致山中鸟兽异变;才有了后来肆虐一时的群兽之祸。我正试图封闭这个源头。” “结果遭到了蛰伏在期间的巨妖拼死阻挡,虽然我在争斗中将其击杀,但也导致了山势的大规模崩塌;就正好误入这么一个洞天福地的废墟,也见到更多休眠和蛰伏中的妖异,及其敬奉的神主。” “上古残存下来的洞天福地,隐藏其中的妖异和神主?”于琮听到这里只觉得自己的三观再度受到冲击,声音也变得有些犹疑和艰涩起来:“难道上古传说不假,此世间真的还有如此的存在……” “此般的存在,也许过去是没有的,但现在就有了。”江畋意味深长的道:“所谓洞天福地,也许不过是古人隐修的密境而已;随着天象的异变,一些在上古早已破败的残余,才得以重回此界。” “至少,我先前进入的那个密境,范围颇为广大,还有到处巨大的骸骨与巨型城邑废墟。我颇费一番探索的功夫,才找到其中的关键。其间残存生灵经历无数岁月,已蜕变成了奇形怪状的妖异。” “甚至还有一些疑似上古三苗遗族的巨人,但都已失智而只剩下嗜血的兽性。在地下苟延残喘的神主意念驱使下,一直豢养妖异试图破界掠夺血食;所以在交涉无果之后,我只能将其诱出击杀。” “但也因此导致了秘境的崩坏和坍陷,直到其彻底融入现实之后,我才得以脱身出来;却是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了。现如今还有的许多废墟和残骸,正埋藏在塌陷的地下,只待后人的挖掘呢?” “竟然还有如此曲折的内情。”听到这里,于琮也才大大的长出一口气道:“某自然相信监正的手段,但其中干系实在重大,情形太过曲折离奇,不知监正可还有其他,取信朝廷的左证手段么?” “当然有了……”江畋闻言笑的越发自得起来,毕竟,他事先编造和杜撰了,这么一大堆真真假假的故事;不就是为了等这么一句话么!“只是,不便于室内展示而已,需要更为广大的空间。” 随后,外间的地下空地底部的鬼市旧址/城坊区,被暂时的清空出一部分,四面也都被经过身体强化,并全身披挂、武装到牙齿的直属队员,给警戒和封锁起来。随即江畋对着虚空一挥手…… 刹那间一道旋风平地而起,呼啸飞卷起了大片的扬尘;也吹得的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又迅速消散之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已然多出了一个坑坑洼洼的硕大灰色石球;紧接着石球隐隐动起来。 】 随即又在一片紧张、惊疑的目光注视下,迅速外表蛛网遍布的脆裂开来。随着不断剥落而下的石屑碎片,原先被包裹在石球中的存在,也慢慢的舒展开身体,在牙酸的摩擦声中一点点的站直起来。 最终展现在所有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遍体灰白纹路,足有七八米高,四肢宛如水缸粗大,五官异形扁平的巨大人型石怪;只见远远高出所有建筑一截的它,缓缓的伸展开身体欲要作势咆孝…… 下一刻,突然就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抽了一下,顿时就从头部碎片崩裂的歪向一旁;随后它巨大如轮的眼睛,才眨巴眨巴的注意到,凌空飞身对视的江畋。刹那间就毫不犹豫的轰然伏下硕大身体来。 却是笨拙的摆出一副五体投地,俯首帖耳的姿态来。这就是江畋在平定里昂城之乱中,所意外降服的那只石怪;又经过后来不断填鸭式的尝试喂食,各种强化性的矿物之后,才变成了如今的形态。 随后,江畋一脚踏在它动都不敢动的硕大头颅上,对着左近聚拢而来的部下道:“看看,这就是我在秘境中的收获之一;一只上古土灵末裔,力大无穷以,且可以松化土石,开山凿岩;却生性相对温驯,以吞食土石为生。而且无论受怎样严重损伤,只要吞食大量矿物就能恢复。” “接下来,这家伙就交给你们的好好的研究和运用了。”紧接着,江畋又对着眼冒精光的首席医官白伯欢道:“我这里还有一堆疑似上古的图籍,希望你能够籍此发掘出,更多的用途和裨益来。” 随后,江畋又私下交给工营厅主事耿率,一堆源自另一个世界的多种机械设计图和相关的数据记录;让他尝试利用这个时空的现有技术手段,给重现出蒸汽机原型,及相关一系列的机械设备来。 毕竟江畋还没忘记,自己在这个时空还有一个支线的场景任务:“铁与火的曙光/万里始于足下,完成度(7.4%)……” 第五百九十七章 家宅 当然了,随着江畋的回归,在朝堂当中多少还是造成了一点点影响。比如,第二天皇城前朝的政事堂例会,为此居然难得延迟了半个多时辰。而被称为小朝堂的东西待漏院内,更是因此传言纷纷。 又比如在当日的政事堂堂会召开的同时,素来与西京里行院有所关系的枢密院、尚书省、通政司和御史台,也各自派出了专人进入地下本部,只为了亲眼见证那只“上古土灵遗种”的神奇之处。 相比之下,身为御史台院八位侍御史之一的柳仲宪,发现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跛鸭御史;因为他的十多名亲信下属,突然遭到逮捕和审查。理由是他们入驻西京里行院期间,涉嫌窃取机密要情。 然而还没有等勃然大怒的柳仲宪采取举措,呈文向台院进行质辩;更大的噩耗就紧接而至。在跟随他入驻几名令史、弹平和经历的家中,被查抄到了涉及西京里行院的机要文书,以及泄密的书信。 于是,刚刚从地方积累了足够资历,转任为侍御史不过半年多的柳仲宪;就很快就被当值的右御史中丞叫了过去,当着一众同僚的面严厉质询和斥责了一场,最后以管束不当为由,处以罚俸半年。 此外,他还被勒令不准参与任何与西京分部相关事宜。虽然权位和职事得以保全,但实际上权威丧尽。再加上手下自顾无暇,实际上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已经变成了无力作为的跛鸭御史了。 但是,这件事情的风波并没有因此结束;紧接着一封被转送到东都暗行御史部的呈文,也让位于金墉城内的本部,再度变得鸡飞狗跳起来。因为江畋行使身为高层的权柄,要求启动内部自查流程。 重点针对内部人员勾结外在势力,暗中泄露消息和内情的泄密事件。因此根据两京里行院之间,最新铺设完毕的电传专线回复;做为本部掌院的岑夫人的示好,她已经正式批准了内部调查的动议。 但是,作为这一系列风波和事态的始作俑者。江畋却呆在听流小筑的床帏帐内,头枕着舜卿丰美盈实的大腿,一边吃着她剥好的西州奶葡萄,一边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池泊对岸,已初具成型的建筑。 那是一组在水畔新落成,凋梁画栋、飞檐斗拱的建筑群。由分布在四角的三层楼阁,和居中的大型五层楼房所构成。通过巧妙的空中回廊、游道、露台相互连接在一起,下方则是预留的花圃泉石。 因此远远看起来,足够的通透敞阔而又精巧雅致;这里也是江畋日后规划的新住所。毕竟,如今呆在听流小筑内的女人渐渐有点多了;除了常住的舜卿、阿云和明翡之外,还有个暗中守护的初雨。 而阿姐过来相会的时候,还会稍带上剑姬娉婷;有时候楼上楼下的相互听得分明,多少也不利于保持彼此的隐私。所以,半年前江畋就提出了建议和基本要求,然后,由裴府派人进行筹备和营建。 等到江畋回归,也差不多完成建筑的主体部分和外部装饰,只要准备好相应的家具陈设,就可以入住的程度。从规划上看,居中楼层是江畋日常起居的所在,而四角的楼阁则是留给那些女人们的。 虽然对她们来说,时间才过去一个多月;但于江畋而言却好几年没见了。因此,昨晚的花开花谢流水去,实在是很有些意犹未尽;结果直到正午时分,阿姐和舜卿都没法起身,而在床上用过午食。 与此同时,仅穿着宽松通透的纱裙,而身体曲线曼妙毕现的阿姐,也在床边上慵懒斜靠着一只绒垫,口中有一句没一句叙说着,这些日子家里的一些琐事,还有裴氏府上的见闻、市井中的传言; “我家阿久啊,已经正式与广陵王家的四娘定亲了,只是郎君当时正好不在,颇有些遗憾。因此家里特地让我问一句,下一次婚礼迎亲时可否请江郎到场,若能够作为亲迎的主伴就更好了……” “阿久也私下说了,倘若他的婚事能够请来,一位隐世的剑仙作为主伴,那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莫大光彩和体面了。相比之下,两家婚期择日的吉凶问卜和其他关碍,反倒还在其次了。” 】 “这应该没有问题的。”江畋闻言笑笑道:“只要日子能够确认下来,我就调整一下日程好了。我也想看看,这个没有正形的家伙,到了这一日又会如何的表现和作态……” “这是家里的阿云和明翡,新办下来的身凭。”紧接着,阿姐又从床头隐藏的匣柜中,拿出两叠硬纸的:“通过长安县的户曹勾当,就落户在了我昔日的府上,也算是妾身的一点儿私心吧!” “……”江畋接过来翻开一看,就见到了“宋爱云”“萧明翡”的名字下,一套相当完整的出身来历和由街坊具保的签押;只是阿云成了她从老家请来的女伴;而明翡则是她远房姑母家的表妹。 “惠香,真是难为你,如此用心了。”江畋不由感叹道,为了给这家里这两位一个合适的身份,或者说给自己的一时随性而进行善后,阿姐可谓是煞费苦心了:“想必她们也会很高兴的。”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难为,多少还是借助了郎君的势。”阿姐却是眼眸流转的轻笑道:“妾身只是想,阿云和明翡好歹也是郎君救下并收纳的人,总不能就这般没名没分的长久下去吧。” “那舜卿呢?”江畋又随口问道:就感觉一直在喂食葡萄的舜卿,突然动作稍稍一顿。就见阿姐微笑着看了她一眼道:“舜卿啊,当然是已经认在了阿耶的膝下,算是与妾身共同进退的姐妹了;” “如此甚好,我也可以后顾无忧了。”江畋当然了可以领会她的一番心意:这差不多也是家里女人们,现有的身份排位和定性了。如果算上事实婚姻流程的话,舜卿就是随她一起陪嫁过来的滕妾; 也就是庶出的姐妹或是堂姐妹,算是传统正妻之外,后宅里地位最高的女性了。而明翡则是通常意义上的侍妾,也就是男主人家或是正室带过来的陪房。而阿云又略低一等,算是奴婢出身的婢妾。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意味着她们都拥有了,这个时代最基本的身份保障,以及最基本的后宅地位和相应的待遇标准;可以定期领取脂粉钱和其他零用,不再是那种死了也没有人追究的黑户口了。 “却不知道,郎君对于娉婷和初雨,又是怎么看的?”紧接着,阿姐又漫不经心问道:“听说娉婷在地下鬼市时,似乎还欠郎君一个承诺,初雨因此颇有些介怀;见了面之后总有些杯葛和摩擦。” “娉婷啊!既然她承诺贴身护卫你之后,就已经不欠我什么了。”江畋也不由想起,当初在地下鬼市被左揽右抱的一大一小,慢慢回味到:“至于初雨,算是我的部下,倒没有其他什么的关系。” “不过,我会寻机和她好好交流一番的,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去好了。”江畋想了想又补充道:“总不能每次上门都要在私底下争斗一番。然后每次你在这里过夜时,都把人倒挂窗外去吹风吧?” “郎君……”紧接着,阿姐又继续开口道:“你不在这些日子,外院的老顾已经提前向我请辞了。说是已经年迈不堪,渐渐的精神不济,难以再继续侍奉周全;所以,打算回乡下的庄子去养老。” “既然这样,那就从我的私账上,再送他一笔像样呈仪,感谢这些年的尽心与勤勉好了。”江畋闻言点点头,然后又反问道:“却不知道惠娘接下来,可有什么后续替补和推荐的人选么?” “其实,妾身打算……从宫里聘请一位。”说到这点,阿姐却是欲言又止道:“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大内开始敕放宫内人和女史、女官还家的日子;妾身正好有一位自小交好的故旧,得以脱籍。” “只是,她在宫中蹉跎了这些年,家人早已经凋零不再,和亲族也都已经疏远了;更不想回乡被不相识宗族尊长,盲婚哑嫁嫁给陌生之人;所以,早早就私下拜托,准备到我府上度过余生的。” “宫里放出来的?”江畋略有些诧异,随即又澹然道:“那由你决定好了。反正是代管外院事宜而已;我相信你的眼光和判断。对了,我离开这些日子,家里可有什么传闻和其他异常之处么?” “异常之处?那倒是没有,一切都还安好。”阿姐微微拨动眉梢,而轻描澹写道:“倒很有些外间的传闻;不过,妾身坚信以郎君的神通广大,没有什么能够难的住您;自然也就安然自若了。” “那假如……嗯,假如,有一天,我要长时间前往另一个全新的界域。”江畋闻言不由心中一动,尝试道:“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妾身当然愿意!”阿姐却是紧紧握住江畋的手,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道:“妾身的前半生都为了本家付出过,父亲也有兄长侍奉。现在只想与郎君在一起,倘若郎君不在了,妾身又有何生趣?” “不至于,不止于如此的。”江畋却是略有些感动的反身抱住她道:“只要你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日后总有机会带你见识一番,不同世间的风物和光景的。” 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线上,疑似后代的小圆脸,还有与阿姐容貌近似的嘉善君。如果,有机会摆在一起同房竞技的话,不知道又是如何的令人欲罢不能的光景呢? “妾身……妾身不行了。”半响之后的阿姐,似乎被触摸的全身发热泛红起来。然而却又不堪达旦的突然拉过舜卿来,颤声道:“郎君,你还是让舜卿来吧!”于是,晚饭也是在床上吃过的。 然而,当晚江畋却意外接到了一封来自平康里的特殊请帖。 第五百九十八章 赴约(上 是夜,清奇园的后园里,已然多了好几座凋形怪/石像鬼,蹲伏在树丛和花石当中。一旦有什么不请自来的梁上君子,或是居心叵测之辈,进入感应范围,就会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和热忱欢迎。 这样,初雨也可以从夜间游荡/巡逻中的解脱出来;而获得一些时间去干点别的事情。比如私下联系她在平康里的那些旧识,获得更多的消息来源,或是继续锻炼和强化自身,掌握更多的技艺。 而江畋则是在上门汇合的可达鸭/裴构陪同下,策马前往了平康坊。他当然不是第一次前往平康坊了,不过这一次的邀请是直接来自忆盈楼,或者说是以当代七秀坊坊主之名,所送出来的请帖。 “姐夫啊!小爷可未曾想到出了那些事后,忆盈楼的人还有脸邀请您啊!”一身银灰锦袍头戴小冠的可达鸭,看来已从先前四方院刺杀事件中恢复过来,又憋了很久似的一路对江畋喋喋不休道: “要我说,就该再晾一晾她们;不过,忆盈楼明面的势力虽仅限于平康三里,但是这些娘们私下能量却大得很,连皇城大内或是宰相家宅都能说得上话;且心眼和手段贼多,特别的善于算计人。” “这回她们怕是盯上了您的能耐,或又是西京里行院的权柄和手段了。毕竟,这些娘们惯用的周旋手段和计谋,怕是对当下那些兽祸和妖异之事,不怎么管用了;这才想要得到您的协从和助力。” “不瞒您说啊,先生……啊不,姐夫,如今天下的兽祸和妖异频现,在我家老头子和大兄那里,也有很有些干碍和不好的征兆了;至少有数十家诸侯藩家失联了,如今海外贡金也送达三成而已。” “还有好些九边诸侯藩属向国朝求援,指望出动边军来扫除境内的危害。无论朝廷总理外藩的理藩院,还是诸侯合议的宗藩院,如今都已经是忙乱成一片;大兄那里更是半个多月都未曾回家了。” “我那便宜老子管领下的海东诸藩,也出现了不少状况;据他最近来信时说,已经有一些边缘之地的分家、世臣和藩士之家,疑似因为兽灾的缘故而音讯断绝了;因此当下正在组成讨伐的兵马。” “为此,还专门给小爷拨了一笔大额的款项,专门用做京中打点活动所需,只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军器甲械。对了听阿姐说,您的名下不是还有两处制铁工场么,原本就给关内府兵提供器械的?” “如果只是普通的兵器,只要材料和人工跟得上,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江畋听到这里,不由的微微颔首又反问道:“难道现在国朝内外的军备器械的生产和买卖,已经如此热销和抢手了么?” “何止是抢手啊,简直是炙手可热了。”可达鸭却是烦恼的摆摆头道:“小爷听说,就连卫尉卿的手下,把武库里压底的陈年物件都翻找出来,然后简单的修补和翻新后,照样是也有人抢着要。” “更何况,为了朝廷当下平乱的各路人马换装,无论军器南北监所属的甲弩各坊,还是将作大匠的造办工场,还有那些相关军工世家的大型作坊;如今都是一片日夜开工、热火朝天的繁忙局面。” “对了,姐夫……”说到这里可达鸭似乎又想起什么,连忙道:“当初您让我找的场地和工坊有所眉目了,只是地头还有些远,不在京畿道内而在坊州鄜城;不过背靠洛川水道,煤铁取材皆宜。” “无论是邻近延州的煤,还是麟州的矿石,都可以通过大宗船运输送而至;工场也运营了好几代人了,匠人工役都是现成的;只是因为市面行情不好,原主积欠下了一大笔债,才不得不易手的” “因此,在我许诺继续雇佣原主一家,留下来经营工场之后,所有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因此,当下正好赶上了这波风潮,工场已经复工生产了,并且随时可以扩充人手和产能,投入新器械。” “这样就很好了,阿久你也有不少长进,想必惠娘她们知道了,也会甚是欣慰的。”江畋点点头道:“毕竟,日后你还要执掌藩务,这些经营置办产业的流程,对你也算是个初步的试手。” “不瞒姐夫啊,小爷哪有这个功夫和耐心啊!”可达鸭却微微的摇头道:“都是我抛出了这个想法和规划之后,由老舅家带来的那些下臣们,纷纷提议建言并且奔走往来期间的,没什么好居功。” “阿久啊,其实话不是这样说的;”江畋闻言意味深长的道:“身为上位者和当家人,统筹编排一项事务,并且听取和接纳正确的意见,最终任用合适的人选完成任务,同样也是一门重要学问。” “你既然下定决心,要掌握和运用海东诸藩的力量,那必然也要设法为他们多少造福谋利,而不是一味索取和天经地义的享受。忠诚与信赖可不是凭空而来的,这是一体两面的基本权利和义务。” “姐夫说的是这个理……”可达鸭难得正色点头道:“所以您交给我的那些工艺图样,小爷打算先在鄜城试点一二,若是有所成果和进展;回头再在海东的领内,按部就班的推行起来好了……” “你有这个觉悟和决心就很好了。”江畋再度点点头道:“哪怕遭遇失败也没有太大关系,可以继续积累相应的经验和教训;但是,你一旦取得成功后,所带来好处和长远利益也是难以形容的。” “对了阿久,你既然与广陵王家的十五(郡)主定亲了,应该也见过好几面了,对于彼此感觉如何。”江畋又打趣他道:“可有相互深入了解下去的冲动和期待,或是怦然动心的感觉……” 】 “也……也……就是那个样子了。”可达鸭却是难得露出赫然颜色,有些左右支吾道:“只能说不至于两相嫌弃吧,正好年纪和家门登对;她阿耶愿陪嫁一大笔,我老头子也满意,这事就成了。” “……”江畋微微一笑,也没再追问下去。毕竟,这已经是某种相当傲娇的回答了;像可达鸭这样性格跳脱而又行举另类的中二年龄,可不会轻易承认自己的好感,并且将其视为丢脸的事情…… 正在说话之间,平康坊独有的高大牌楼,赫然已经在热闹喧天的街道前方。与此同时,一路上不断有人流从各处街巷中冒出来,又像百川归海一般的最终汇入,宛如一片富华灯海和不夜城的所在。 就在凋着红鲤、荷花与浪卷的牌楼下;江畋也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掌管桂园的那位都知娘子,带着形影不离的剑姬,对着马上的他恭恭敬敬的行礼道:“都知杜娘,奉命前来迎请贵宾。” “请带路吧!”随后,江畋就在她的亲自引领下,策马离开了热闹非凡的街市;而转入了侧旁一条清幽的巷道当中。行走在其中没多久,就已然闹中取静的远离了街市,却又呈现出了另一种风貌。 灯火隐约暧昧的白墙背后,是声色男女寻欢作乐的吃吃调笑;是琵琶箜篌、排箫竖笛的吹拉弹唱,绕梁不去的曲乐阵阵;是高楼窗台的灯火烛影中,欲拒还迎的娇呢与嗔怪,惊鸿一现的裙袖飞扬。 这一切的一切,正如白乐天《琵琶行》中,“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所描述的美好时光缩影;充斥着令人沉湎难以自拔的纸醉金迷与奢华靡靡。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平康坊早已成为长安社交场合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包括勋贵官员、文人士子,各个阶层的小型“政治中心”。文人士子可以借助平康妓之口将自己的才干传播出去。 同时,平康坊也为地方驻京官员、进京官宦、官僚子弟,豪门大族、富商大贾提供了社交平台;他们可以在此结交权贵,结识其他阶层的人士,获得消息情报,也有利于人脉的扩展、仕途的发展。 因此,江畋前身虽不是其中的常客,却也因为收集讯息和打听消息的缘故;多次来到过平康坊内,与相关的从业人员有过不少接触。因此,行走在期间不免有些触景生情,而不断有记忆旧日重现, 不过当初前身的活动范围,通常仅限平康三曲档次较低的中曲,和各种外宅妇、半掩门居多的北曲。相比之下,品味和格调更高的南曲,也就是在他意识降临这个世界之后,受邀来过一两次而已。 “且慢,这不是去忆盈楼的正途吧!”走了半响后,可达鸭突然停下脚步冷声道:“小爷又不是没来过忆盈楼的冤大头,更是登堂入室受过七秀的招待,可从没有走过这条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却是贱妾的不是了,居然未曾与贵客分说明晓。”然而,都知杜娘却笑容不变的转身道:“此处正是避开街市喧闹前往本楼的捷径,通常只有一些坊内姐妹和特殊的客人,才会引入其中的。” 第五百九十九章 赴约(中) 但好在接下来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或是其他的插曲,穿过一个隐藏在曲折巷道尽头的月形大门;又屏退从阴影中陆续现身行礼的多名佩剑女子之后;江畋等人就出现在了一个豁然开朗的大庭园中; 月色之下尽是满庭花树绽放,以及迎面清风习习,送来的萱草、菖蒲,月桂、桐花和木槿、牡丹、芍药的复合香气;让人一路行来隐有些夏日燥热的身心,一下子自外而内都变得平静而舒适起来。 然而就在硕大庭院的远处,放眼层叠林立梯次的多层高楼和台阁,灯火通明的隐约透出欢声宴乐,在幽兰穹顶般的夜色中熠熠生辉;这种动静相宜的巨大反差,又进一步衬托出了园内的优雅清幽。 当江畋走在曲径通幽的石子小路上,甚至还可以看见附近繁花盛发的树荫下,艳艳摇曳的芭蕉与虞美人从中;还有三五成群衣裙轻薄的小女子。或是相对拨弦和声,或在歌喉婉转,或在翩翩做舞。 甚至,还有个别正在举剑挥舞刺击如蝴蝶穿花。显然在这清幽私密的场合下,她们显得十分的放松和自然惬意,也不免香汗轻湿的撩起了群袖和下摆,乃至松脱开腰身和胸襟;露出雪白粉腻内里。 因此远远眺望下,就显得颇为的香艳和养眼了。只有人走近了之后,才惊鸟般悄然消失在竹影花树婆娑中。偶然还有人嗖的一声跃上了树丛,或是假山亭台的顶端,像轻捷的夜猫一般的消失不见。 如此一幕,也让江畋不由放慢了脚步,慢慢的欣赏起沿途的风景来。只是当他仔细聆听风中送来的歌声和丝竹旋律之后,表情就略显古怪起来;因为江畋听到的是变调的《兰亭序》和《青花瓷》。 然而,随着他在花树山石小径中的漫步向前,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的曲调,又逐渐变成了《菊花台》和《白月光》。好吧,这不用说,也是数百年前改变了大唐的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的遗泽了。 或者说代表着这位穿越者前辈,与本地主人直接或是间接的某种历史渊源。怀着这种奇怪的心思,江畋最终跟着都知杜娘,来到一座开满山樱、孔穴遍布的假山上。一座红白色调的楼台掩映其中。 然而,当江畋步入这座楼台的外廊之后,才发现这座看似小巧的楼台,其实还有高大恢弘的另一面。那就是沿着十多丈高的假山陡面;如阶梯般层级而下的露台和楼层;一直延伸到下方的小湖畔。 而这座小型楼台,不过是这片依次而下十数层级的建筑群,位于假山顶端的小部分而已。这时候,都知杜娘也再度屈身行礼道:“贵客安泰,我家坊主已在内里略备娱宴,只待您的位临和赏阅。” 随着她殷情拉开嵌着白琉璃和砗磲的木门,顿时一个上下通透敞阔的宴厅,就展现在了江畋的面前。而在宴厅中央的斗拱天顶下,还有一圈的凋栏;通过旋梯转向下方的建筑,传出隐约的器乐声。 然而,就这么上百平方米的空间内,就只摆下来了紧靠在凋栏边上,两张乌木水光的桉席而已。随着江畋和可达鸭,一前一后的相继入场;八角形宴厅四壁的帷幕背后,也传来清扬的磬与金钟声。 随着这几声的清鸣回荡;从外间相继涌入两行彩裙云鬓的侍女,手捧着各色浣洗器物,殷情侍奉着江畋和可达鸭略作洁净;然后又流水般传上当季时鲜的果品、凋花点心和蜜脯,开胃的时令小菜。 带到她们都脚步轻盈的悄然退下之后;一直绷着脸的可达鸭才松垮下身体,靠在铺着软垫的干上,对着江畋笑道:“看来这里才是真正的忆盈楼所在,小爷我之前倒被摆在外头的门面给唬过去。” “您瞧瞧这三酥蜜合、五华裹子,还有雪顶奶冻、龙晶乳糜;怕不是新近才在宫里兴起的消暑吃食;还有这剑川的荔枝和江淮的新橘,怕不是刚送过来,又在冰窖里冷镇过的;看来是挺看重您啦!” “要晓得,时下天家赐给诸位宗室和贵戚,还有在京诸侯外藩的恩德,也不过是如此;七秀坊与大内关系匪浅的传闻,可不是空穴来风的。”可达鸭一边如此说着,一边往嘴里肆无忌惮的填塞着: “说实话,我在海东那个地头,其他什么的都还行,就是地方吃食相关的物产有些贵乏;就算是从京中带了大厨过去,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不出如此多名目的花色来;令人愈发怀念京师的好。” 正在两人慢慢的品尝和攀谈,闲聊起可达鸭在海东的种种轶事之间,清脆的金钟声再度敲响;随后,一阵隐隐的热风扑面而来;却是由两名膀大腰圆的壮妇,用粗木杆抬上摆在长条漆箱里的主菜。 “浑羊殁忽”江畋不由轻声念到:这就是这个时代的非常流行和出名的大菜了。最早出自开元年间的宫廷宴会,属于草原胡风融入汉俗的产物之一。但是经过太平岁月的演变,已经流行于民间了。 做法乃是先将精心挑选出来的肥大子鹅洗净,用五味调和好的肉、糯米饭装入鹅腔,然后宰羊、剥皮、去掉内脏,再将子鹅装入羊腹中缝合妥当,上火烤制熟后取鹅、羊几腹内填料,并皮肉食用。 而这还只是民间酒家、食肆最普编的做法而已,据说在那些官宦贵戚之家,还会用炙烤的牛和骆驼来做第三重,而在宫廷的宴赏大礼之中,还出现过骆驼、小牛、羊羔、鸭子和鹌鹑的五重套菜呢。 当然了,眼前这副“浑羊殁忽”并不算大,充其量也就比烤乳猪大一些;从外形上看却是一只塞外草原才有的“毗狸”,来自松漠都督府的临潢诸藩的特色贡品之一,以肉质细嫩鲜美着称的野味。 “毗狸啊毗狸,小爷还是在五年前的宗藩国宴上,才见过你的滋味啊!”可达鸭更是口中念念有词的,轻车熟路的用食匕轻轻一划,已经焦黄烂熟的肉质就脱骨而来,露出包裹在内里的炙烤全兔。 只见他再用快头轻轻一戳、一拨烤兔的后背;整只烤兔就顺势居中分解开来;而展示出用诸多果子蜜脯包裹的一枚脱壳鹅蛋;而后,可达鸭用扁头银匙将这枚鹅蛋小心翼翼挑起,放在江畋面前道: “姐夫……这便是您作主宾,该受用的好处了。” 随后,江畋点点头用汤匙舀下一截,放在嘴里顿时就感觉到了,替代蛋黄填入其中的虾子、鱼膏和蟹黄,还有瑶柱丝的鲜香奇美;在舌尖上相继层次分明的绽放开来,又欢呼雀跃不已的持续滋味。 而后快着夹取的兔肉也是入口即化、汤汁饱满;而食匕分割的小块毗狸肉,也是外焦里嫩、劲道弹牙的敲到好处,哪怕不用任何的调味也是鲜美亦然。再配上味道清澹醇厚的果子酒更加欲罢不能。 眼见的主菜被吃的七七八八,加了陈皮和甘梅的果子酒也喝光了一瓶;作为开胃和调剂的十二品小食,也在两人依次的稍尝即止之后,由在场听候的侍女察言观色,十分贴心周到的敲钟换过两轮。 “既然,此间主人已经到了,何不出来相见一二。”随后略微心满意足的江畋,突然抬头起来,对着外间冷不防说道:“既然以及身受了主人家的这般盛情招待;有什么想说的,不妨就当面细述?” “贵客真是明察秋毫,洞见内外!这倒显得奴家作态了。”这是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在外廊响起:随即两名身姿挺拔健美,轻衫幞头打扮,腰佩流苏朱鞘长剑的女卫拨帘而入,又侧身肃立在门边。 “七秀坊当主公孙氏,见过江监宪;”紧接着一个身段略微发福;穿着浑黄暖色高腰宽幅裙的妇人款款而入。只见她灰发高鬓短簪,脸盘圆润丰满,细微纹的眉眼间,依稀尤见年轻的风姿与光彩。 “啊呀呀呀……我好像有些困乏了;来人,扶我出去更衣和休憩一二。”这时候,可达鸭也做脸色熏然的站起身来;然后就迫不及待的靠在一名就近前来搀扶的侍女身上,都都囔囔的被扶了出去。 “你便是当代的公孙大娘了,却是久负盛名,今日有幸得以相见?”与此同时江畋却没有起身,依旧斜靠在软塌上,毫无客套的正视对方澹然道:“承蒙如此的盛邀款待,却不知道有何见教之处。” 然而听到这句话,在旁侧立的两名女卫,却是不由眉眼高挑的露出不忿之色;就算在朝堂大臣面前,也不至于对坊主如此失礼和无视才对。然而公孙氏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她们重新变得俯首帖耳。 “当然是,籍此略表心意,酬谢监宪的恩德而已。”公孙氏轻笑起来,露出一种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道:“或者说,也是代表七秀坊上下,以及几代坊主所留下的遗恨和大仇得雪,一点报答而已。” 第六百章 赴约(下) “恩德?这个名头我可不敢当啊!”江畋却是微微摇头道:“本人何德何能,能够为大名鼎鼎的七秀坊报仇雪恨,这也未免太过荒诞不禁了吧?” “上宪,可还记得三色坊,或是青黑郎君?”名为公孙大娘的妇人,不紧不慢的继续开声道:“此辈暗中贩卖人口,折辱妇孺为乐事,七秀坊寻而多年不得,正因为您的缘故,才得以伏法正刑;” “需知晓,此辈在京师内外隐秘活动了多年,虽然饱受打击却屡禁不绝,为其残害的骨肉离散、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更可恨的是,这些贼子手段缜密而勾连甚广,十分的消息灵通而善于藏匿。” “而深藏在他们背后的范楼之主,鬼市主人;更是本坊暗中对付多年的宿敌和仇怨所在。只是因为官面上的擎制,再加上暗中庇护的势力强大;虽然好几代的坊主,都暗中推动了对鬼市的查禁。” “但无论官府捣毁多少次,却没法彻底杜绝鬼市,每每在别处的重新死灰复燃;反而愈演愈烈。直到您在鬼市中大发神威,将这一切都掀翻在了光天化日下;也让藏在幕后的萧氏藩主大白天下;” “这就不对了。”江畋却是摇摇头道:“无论是是忆盈楼还是七秀坊,好歹是号称京师之内,最为消息灵通的所在了,甚至还在武德司之上。怎么还会依靠我一个区区的变数,才能有所作为呢?” “大人实在是,太过高看我们这些女流之辈了。”公孙大娘微微苦笑道:“七秀坊最初不过是些为情所伤的女子,以及流落风尘的可怜人,彼此互通声气、抱团互助免受欺凌而略有薄名的所在。” “因此,虽然经年日久掌握了一些资源和人脉,但是同样也被来自朝野的诸多目光所紧盯着,因此日常行事也须得谨言慎行,无法如那些不法之徒一般的恣意纵情。多数时候只能借助官府行事。” “但是,面对那些背景深厚或是利害关系重大的地下势力,光靠官府和有司本身,就不免束手束脚、擎制甚多了。因此,七秀坊联合了一些潜在的盟助,也曾派出一些从小培养的人手暗中调查。” “然而本坊派出的人手,还有那些暗中协力的帮手,大多数都是有去无回,甚至在多日后发现惨不忍睹的部分尸骸;”说到这里,公孙大娘眼中流露几分沉痛:“其中也包括我最看重的子侄辈。” “……”听到这里,江畋虽然没有说话却微微动容,却是想起了在东都隐候府上,被关在密室里折磨奄奄一息的初雨,以及她曾经的遭遇;至少在打击和禁绝人口贩卖的立场上,七秀坊值得敬佩。 “后来偶然有人在鬼市地下的兽搏场内见到她的时,已然四肢尽数折断而神志不清;行举堪与野兽无异了。为此本坊私下有人违背禁令,派出娉婷潜入其中想要令其得以解脱,却险些中了陷阱。” “因为,那其实是范楼背后的鬼市主人,所刻意留下的破绽;虽然娉婷有幸解救了被拐的小窈,但也因此身陷天罗地网的追杀之间……所幸她们遇到了您,以一己之力大破范楼杀了个血流成河。” “也正因为意外解救了小窈的重要干系和缘故,让七秀坊免于卷入事后的动荡和风波之中。只是七娘她不免私心作祟,想要隐藏下其中的部分内情和幽怨,却险些陷七秀坊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当初,七秀坊也是想要有所酬谢的。只不过宪台里实在将您隐藏的紧;始终未能得偿所愿。直到前些日子,本坊清查了内部可能泄密的源头,才得以确认,原来您早就是七秀坊上下的恩人了。” “后来,若不是您一路追查,揭发出了皇城夹道的旧事和巨大干系。”说到这里,公孙大娘再度叹了口气道:“奴家还不知道,本坊内居然有那么多的姐妹,受人利诱而背弃当初的誓言和初衷。” “奴家本以为,这只是七秀坊内出个别的内应和奸细;却不想早有人为了权势和富贵的允诺,而里应外合想要将七秀坊,乃至是忆盈楼上下,都变成某人用以党同伐异、剪除异己的一己私器……” “所幸又是被江监宪,无意间揭穿了此人的真面目;也令他长久以来一手遮天的煊赫权势,就此土崩瓦解;但正因为这这些日子整肃内部的耽搁和波折,故而时至今日,才有幸当面致谢一二……” 公孙大娘说到这里,却是带头深深的顿首在地三拜。江畋默默听完这一切,又看着她行礼毕尽之后才开口:“我只是顺势而为,并非用心与此,所以也无需特别感谢,承蒙招待到此为止就好了。” “监宪果然视利禄如浮云的非凡之人,但我辈却不能因此忘恩负义,不思图报。”公孙大娘却是越发恭敬道:“虽然本坊只有一些孤弱女流,但在城内逸事风闻上,还是略有所长并愿报效一二。” 随后,一份装在漆彩托盘里的册子,被呈送到了江畋面前。他信手翻开却是咦了一声,因为这份单薄的册子只是一份目录,或者说是一系列文件档牍的索引。里面赫然被预先分为了好几个部分。 其中一部分目录,是真珠姬案发的泽丰年间上元日前后,京兆府内所缺失和损毁的部分案牍。还有一部分目录,则是私下收集和记录、汇总起来的,一些宅邸中的酒宴和欢场中的个人访谈和言语。 一部分是当年受到此事牵连的人员名单,以及后续朝堂人事变动的记录;最后一部分,则是涉及道皇城在内的三内五苑、以及夹道和天街的宿卫安排;以及事后武德司大索全城的城坊搜查报告。 这些内容也在江畋当初的调查范畴之内,但是内容相当散溢和碎片化,如果没有专门的时间精力和人手去检索,是很难获得如此全面的资料。江畋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公孙大娘。就见她主动解释道: “当年的前代坊主,也是受到尧舜太后的指派,配合有司进行过相应的查证和搜捡;顺带留下了一些以备查证的东西;本以为这段公案就此寂寞无闻,埋没在故纸堆了,不想还有重见天日之际。” 就在江畋微微颔首之后,一枚结着彩色丝绦的小巧玉环,紧接着又奉送到江畋面前。公孙大娘随之介绍道: “此乃忆盈楼的一点心意,还请贵人千万笑纳。籍此信物,可在七秀坊所属的馆院、酒肆、行栈、钱柜处获得协力。勿论是钱财,消息、货物,还是暂时听用的人手;都可以就近支取和使唤……” “如此盛情,倒让我有些心虚不受了。”然而,江畋却没有马上拿起来,而是用手指轻轻弹动着托盘,意有所指的反问道:“相比之下,七秀坊或是忆盈楼,又想要得到什么?” “……”公孙大娘犹豫了一下才委婉笑道:“实在不敢相瞒贵人,七秀坊只是希望日后能与贵官部属,有所联络和互通声气,并且为维持当下京师的安定局面,查禁查禁非违,绵尽薄力而已。” “这个没有问题,”江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只要是肯站在保护大多数士民百姓的立场上,愿意为铲除和剿灭兽祸、妖异的危害,而尽兴出力的存在,必然都是西京里行院天然的合作对象。” “不知贵人可曾听说过,传说中的秘密结社之一九耀?”紧接着,公孙大娘又示意屏退了两名剑卫,肃然道:“其中有一位别号“望舒”的太阴居士,擅长惑心术,可以改换和扭曲女子的心志。” “当初本坊派出去调查的好几位剑女,就是被他祸乱了心志,而自相残杀而死;甚至还有一位别社的都知,不知何时开始里通内外,成为此人的眼线和暗装。直到内查时才被发现了端倪……” “除此之外,当初在桂枝园现身,恶名昭著的奸贼黒蝠君,还有被贵人当场揭穿擒获,男女莫辨的鲍四娘子;事后,都被查出与之有关,而分属于各自的外围团体中……” 片刻之后,一身可疑脂粉气的可达鸭,也在侍女搀扶下,满脸通红的回到了宴席上。就见到江畋身边已多了一名,云鬓盛装、容姿妍丽的女子;正柔若无骨的贴附在在他身上,亲昵喁喁说着什么:“妾身杜七娘,此番前来肉坦谢罪……” “那好啊,就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了。”江畋也顺势轻声笑道,至少在另一个世界的遭遇,已让他面对声色的尺度和下限,被无形拓展了不少,不再是那个随便脸红心跳的初哥了:“比如,作为谢罪,难道不该把……xx露出来么?” 然后下一刻,可达鸭饮进嘴里的一口果酒,就再度喷射了出来。因为,那位杜七娘居然真的撩起裙摆,反身跨在对方身上;满脸娇艳欲滴的面对面俯下了臻首。 与此同时,离开现场的公孙大娘则是出现在了另一处,隐藏在假山内的厅室中;而低眉顺眼的对着竹制帘幕背后,端坐的绰约身影道:“楼主,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本章完) 第六百零一章 蛛丝 “你做的甚好,接下来你就不用直接插手此事,既然七娘已自告奋勇,那就由她出面继续推进好了。”帘幕背后端坐的身影,幽幽然的开口道:“不过,关于近年失踪人口的调查,还不能停……” 待到这位公孙大娘拜别离开了片刻;又有一个身材高挑曲线玲珑毕致,梳着飞云髻、罩着面纱的绛裙女子,从侧旁的帷帐内走出;对着帘幕轻声道:“楼主,真要摒弃以往持中和超然的立场么?” “不然更待如何?如今世间正当大变乱之际,朝野中也孕育着莫名的风潮所在。”帘幕背后的声音轻叹道:“绮秀,你素来以剑胆慧心着称,怎不知道如今七秀坊所要面临的潜在危局和困境呢?” “而我辈始终受制于女儿之身,无法名正言顺的站在台面上,伸张正名;更缺乏应对兽祸或是妖异的手段,这些年来已经陆续折损了好些姐妹了。若不能再寻更多新的助力,只怕要无以为继。” “我辈赖以为存身根基,正随着天下格局潜移渐变,朝堂中的权衡制约逐步崩解;却再没一个如梁公般的奇伟人物,愿意施以援手了。若对应不当,本楼拥有的这些,只会成为万劫不复的根源。” “楼主,何以如此悲观呼?”名为绮秀的绛裙女子,沉默了半响才道:“或者说,您有意结好江监司,只是想要引入西京里行院之故,以为制衡京华社、武德司、京兆府那些暗中步步紧逼之辈。” “绮秀,你却是看错了。”帘幕后的人轻声道:“相比两京里行院的职权和能耐,其实,我更在意的是江监司其人啊!或可曰之,他本身才是超然两京里行院之上,那个无可或缺的关键所在啊!” 当然了,她还有未曾说出来的言下之意;就是作为曾经的老对头,鬼市里幸存下来的那些人,已经抢先一步与西京里行院接触和交涉;并且获得部分营生重新开业的默许,而七秀坊甚至无力阻止。 而当月色西沉,更声阵阵,平康坊内的灯火辉煌,声色犬马的喧嚣却依旧不减多少;与外间逐步夜深人静的城坊,形成了某种动静之间的鲜明对比。享受了大半夜活色生香的江畋,也踏上了归途。 虽然名为杜七娘的陪侍,相对平康坊里的侍儿、歌伎、舞姬、女伶的平均年纪,要稍大了一点;但却胜在花信美妇所拥有的丰熟滋味。再加上主动放下身段的予取予求,足够周到备至的服侍花样。 最后,江畋虽然忍住了没有剑履及;但是作为行院欢场当中令人津津乐道的,“皮杯”“肉屏风”“人怀炉”之类的传统全套名目,却是基本都仔细的品尝了一番。只是在投怀送抱最后一刻罢手。 因此在回程的路上,已经熏熏然半醉的可达鸭,也是欲言又止的都囔了些只言片语;无非就是“真是可惜了”“无须在意小爷”“阿姐不会介意的”“忆盈楼绝少留宿客人”“这可是难得的成就” 然而,当平康坊外迎接的薛氏部众和家臣,簇拥着可达鸭与江畋分道扬镳之后。江畋也带着略微的酒意,在跟随而来的马车内小憩片刻;忽然就听到了某种蹬踏瓦面的细微声音,迅速从街边靠近。 他刚刚想要抬手有所反应,下一刻突然就重新放下了。紧接着,在外间悄无声息的轻微晃动中,有人轻巧的登上了马车边沿;又同灵猫一般从边窗一跃而入,带着香风投怀送抱的扑在了江畋身上。 却是已阔别日久的令狐小慕。外间被惊动聚拢来的几名防阖,也十分知趣的默然重新退开。只见月色下的令狐小慕,依旧是幞头轻衫的绯色男装,但杏眼桃腮、身姿婀娜,充满妩媚娇妍的女人味。 江畋原本被压抑下去的某种情绪,一下子就蹭的升腾起来,反手揽住了她纤柔盈实的腰肢道:“不知道,你会不会唱樊川居士(杜牧)的《山行》?”片刻之后,马车就在清冷的长街上靠墙停下。 而后几名身穿战袍内甲的防阖,背对着墙面和马车,保持了一个警戒的范围。与此同时随着车轴轮毂间,微不可见的轻轻颤颤,响起如泣如诉的轻声吟唱:“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小半个时辰后,这辆马车重新行走在长安城坊间的街市上;而满头青丝披散、娇颜欲滴的令狐小慕,也柔弱无骨的依偎在江畋怀中,袒露出的大片雪白肌理任由把玩,享受着潮红过后的点滴余韵。 “我暂时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倒是有些难为你了。”而恢复了贤者状态的江畋,也一边感受着她曼妙的身姿,一边说起正事来:“听说你因此没日没夜的奔走在外调查,连住所都没有机会回去?” “还不是要怪那个姓柳的侍御史,在西京分部内搞什么审查,尤其是对人家实在盯得紧,害得奴都不敢回去复命了。”令狐小慕轻描澹写道:“是以,奴只能以查办为由,另行暗中活动一二了。” “所以啊,我就请他自食其果了。”江畋又感叹道:“我也听说了,你这些日子也承受了不小压力。听说武德司那边有人乘机提议,想让你重归亲事官的资序,却被你断然回绝,还闹得不好看。” “然而,这些人的心思,奴又怎么不明白呢?”令狐小慕却略微撑在他胸膛倾诉道:“无非就是看上了奴,手里掌握那些妖异相关的机密和资源,乃至,奴奴这身还算看得过去的外在皮囊而已。” “奴心中自然宛如明镜,当下拥有的这一切,岂非都是仰仗官长的缘故;倘若奴真心信了这些人的允诺和利诱,待日后失去最后一点用处;自然被这些虎豹豺狼吃干抹尽,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说千道万,奴也只是以毕生前程和厉害干系,都系于官长一身的小女子而已。”说到这里,令狐小慕略带自嘲的笑道:“在权衡利弊之下,做出一个相对最为合适,且为功利的选择而已……” “你做的没错,世上又哪有那么尽善尽美之事呢?”江畋听了却是略有些百感交集的道:“我虽只是这个世间的过客,但至少能够保证一事,只要你以真心待我,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然后,行进中的马车又逐步加快了速度,以微不可见的频率重新振动起来;随之一起震动起来的,还有双颊橐红的令狐小慕,当空飞舞披散的青丝如瀑,在胸衣和内襟中抖擞起来的雪白粉腻…… 最终,当马车停在了西京分部的地上出口,名为“西京里行院承办处”的掩护建筑门前。已然无力起身的令狐小慕再度喃喃自语道: “其实前些日子,虽然官长一时间音讯全无,奴奴却始终有种无形的直觉和感悟;以您的能耐和手段,断然是不至于有事的,反而会因此得到更多的发现和际遇;乃至拥有更强的非凡神通……” “不过,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发现。”令狐小慕又轻声道:“我发现有人乘着分部被审查,短时间自古无暇的机会,正往京畿道外偷偷的转移人手。被我得到消息后,便暗中拦截个正着。” 当天色发白之后,江畋也带着重新穿戴整齐的令狐小慕;通过地下的分支暗道,来到了长安城西南郊。又沿着安化门外的永安渠,行船七八里之后拐入一条河叉,来到一处因枯水荒废的水碓房。 随后,几名手持强弩和火铳,身穿灰色布面甲的内行/直属队员,也从水碓房的上方和墙后现身出来,对着江畋略微致意和行礼,就重新隐藏了起来。跟随在身边的令狐小慕,也再度低声介绍声道: “本以为这只是寻常作奸犯科之辈,乘机潜逃的事件;但未曾想到其中却隐藏了这么一条大鱼!居然就是昔日郑王府的属官;根据官面上的记载,此人姓蔡名荣,先前官拜王府记室/掌书记。” “只是在后续核实对照名录时,却发现此人早就因禁苑之变的牵连,被勒令饮药赐死。如今却在时隔小半年之后突然死而复生,并暗中设法逃出京畿道。此事也太过蹊跷,因此专门看押在此。” “后来,奴让人假做兽祸的同党,骗得他惊骇之下多说了一些话,也得到意外的线索。此人不但熟识异兽的分类,还能叫出好几个不同所属的隐秘结社名号。但是随后就自觉失言而装疯卖傻。” “因为口风甚紧,本待送回地下本部,采用一些特殊拷问的手段,但是因为本部被入驻内审的缘故,已经无法得到更多支援;所以只能暂时秘密羁押在外,用药物迷了神智,一直等到官长归还。” “可以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江畋闻言点点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随即他穿过破旧的水碓房的前厅和后厢,来到了一处半坍塌的谷仓内,看见一名被绑在座位上的蒙眼人。 第六百零二章 突袭 这是一个形销骨立、须发缭乱的中年人,满脸早早出现未老先衰一般的皱纹和斑点;很难想象这是一位权倾西京的监守殿下/郑王府上,担任过掌表启书疏的记室/掌书记,风流倜傥的文学之士。 他被绑坐在一张粗木椅上,一动都不动的脑袋歪在一边;如果不是胸膛上隐约的起伏,几乎以为就这么死去了。仔细看起来,正在昏迷不醒中的他,嘴角还有口涎流出,脸上的血痂也干硬发黑。 江畋只是略作思索,手上就凭空出现一枚黄色的结晶体;将后将其紧贴在对方额头上。下一刻,一些支离破碎的场景和记忆片段,在江畋眼前一闪而过;与此同时对方紧闭的眼球却激烈转动起来。 没错,这就是江畋在另一个世界,完成了场景任务“雏鹰的荣耀”之后,得以解锁的新模块“传动/感电”。前者可针对同一个世界内,事先做过标记的对象,消耗能量进行心灵传动式的远程交流。 后者则通过近距离接触,消耗能量来强行感应陌生个体,正在发生的思维和表层记忆片段;这原本只是一个相对鸡肋的能力。但再加上这枚来自矿山小潭的精怪结晶,可以入梦的能力就不一样了。 而蔡荣身为郑王府的记室/西京监守的掌书记,哪怕是一些曾经的记忆碎片,也足以通露出足够的有用讯息和线索来;只可惜这种手段是一次性的,对于当事人的伤害,也是完全不可逆转和修复的。 因此,半响之后江畋就重新走出来了;而原本绑在木椅上的中年人,则早已是大小失禁、涕泪横流的一副崩坏掉的模样。随后江畋断然道:“传令火速出动留守本部和沙苑大营待机的外行人马。” 按照里行院目前的体制,归属行动部队/外行人马有五个营(每营800-900)。但出于政治上的权衡,常驻京城内地下本部的只有一个营,此外就是作为训练基地的沙苑监内,作为预备队的一个营。 除此之外,其他三个齐装满编外行营,都派驻在关内四塞的萧关、武关和大散关等处,作为就近支援凤翔、兴元、成都、河中、江陵等六个直属府的机动力量。按照半年为期轮换回本部补充修整。 因此,随着江畋这一声令下,数队全身披挂与车载器械的人马,几乎是紧接无暇自城外出口的寺院内分奔而出;冲向了不同方向的原野中。他们的任务是前往京畿道各县,查抄记忆中的秘密据点。 并伺机抓捕和镇压其中,可能存在的防抗力量。至于记室蔡荣记忆碎片中,最为重要的一个目标,则是由江畋自己亲自带队执行。随后一队(30人)外行军士,和十名直属队员,集结在江畋面前。 由四大慊从之一的林顺义带领,紧随着在江畋身后策马扬鞭飞驰而出。一路奔走了数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京畿道蓝田县西南,峣山附近的辋川境内;这里也是京师豪贵庄园、游苑林立的名胜之地。 因此,驰走在通往南方大昌关的蓝田古道上,两旁尽是繁华一时的馆驿和市镇,还有三里亭台、十里别墅的私家园林与围墙连绵。络绎往来的商旅和行人、骡马和脚夫,似乎根本没受到天变影响。 只有在稍微靠近其中一些馆墅和游苑时,才会发现其中门户紧闭、植被蔓长的萧条和空寂;似乎是主人家已经很久没有到来,也缺乏及时的修缮和维护;以至于多少出现了墙面剥落和开裂的痕迹。 毫无疑问,这种远离城邑而靠近大陆,却被长期空置的场所,很容易就成为私下里藏污纳垢,或是包庇不法的所在。但这次行动的目标却不是这些别业;很快,一座造型古朴道观就出现在了前方。 商山观,就是这所道观的名字;取义自秦末隐居于商山的四位隐士,后来出山辅佐汉高祖太子刘盈的商山四皓之故;李白还做有专门的《商山四皓》诗句进行赞美。而当代观主更是一个显达人物。 此人道号妙真子,位列大唐钦定道门七阶十五品,赐穿紫纱的第六阶洞真法师;也是受过宗室供养的上三品宫观主(大唐长期以道门为国教,因此几乎天下的道观,都是皇敕或是官建的场所)。 但在记室蔡荣为数不多的记忆碎片里;他同时还有另外一个隐秘的身份。就是那位郑王/监守殿下私属的两位密探首领之一,掌握着三教九流的灰色渠道;已及逃过先前一系列追查清算的漏网之鱼。 就在马队冲到商山观门前石牌下的同时,门内也跑出了两名平冠黄帔的清真弟子,当即大声叫喊道:“来者何人?难道不知,此乃御制宫观的清净地,不得无礼喧哗和冲撞当前么!” 然后,他们的叫嚷声就戛然而止了;当先下马的两名内行机动/直属队员,几乎是同时间手刀斩在后颈。紧接着,剩下的八名机动队员,就毫不犹豫的排做两行,策马一头冲撞进敞开的商山观大门。 瞬间就撞倒了若干的障碍,也在内里四下冲撞践踏开一片,惊呼乱叫和惨叫哀鸣声声。与此同时,一整队下马的外行军士也分作三火;一火沿着外墙两侧包抄过去,搜索和封锁、警戒可能的出口。 一火紧接着背甲捉刀持盾突入其中,一火双持火铳和手弩,紧随其后依次掩护;因此,当江畋最后步入其中之际,已是横七竖八躺倒了十几名道士,而在院墙边上,更是被监押跪地一群火工杂役。 而商山观的占地不小,但建筑格局却是典型上清、昊天、玄元、轩辕,四院四殿及其左右配房,所构成的一条中轴线。因此依次搜索和压制过去,几乎是势如破竹,虽然偶有冲突和抵抗转瞬即灭。 然而下一刻,在第三进供奉老子的玄元皇帝殿内,突然间就整片门板和窗格轰然炸裂开来;当先闯入其中的三名直属队员,也闷哼着倒飞出来摔滚在地上,重新爬起来之后却是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气色都萎靡和虚弱了不少,显然已经受到精准钝击的内伤了。就在他们被同伴搀扶住,并且开始向两侧包抄的同时;灯烛摇曳、富丽堂皇的大殿之内,随着翻倒的灯烛隐约升腾起火光和浓烟滚滚。 “里头的老牛鼻子好生厉害,某家连人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人挥袖打翻出来了。”其中一名摸着嘴角血水的队员嘶声道: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哐当的激烈撞击声,大殿顶上轰然破开一个大洞。 一个紫褐玄冠的身影,宛如大鸟一般的腾空而出;又在下方火铳和手弩的连番集射下;几乎是左闪右现的腾挪着,挥袖拍开弩矢纷纷,就算被咻咻作响弹丸击中数处,也似乎毫无影响的转眼远遁。 然而下一刻的紫褐玄冠之人,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个人。只见江畋对着他轻描淡写的一挥手;紫褐玄冠之人就像是被凌空拍中的蚊蝇一般,闷哼一声倒飞回去,轰然砸穿在燃烧的大殿内惨叫起来。 而后殿的一些同党,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冲了出来,手持刀剑想要援护那人;却被再度迎面放射的火铳和手弩,打的惨叫连天、死伤遍地。剩余的又被披甲持盾捉刀的军士,纷纷撞倒推翻砍杀在地。 这时候殿中的烟火越少越大,已经完全不可收拾了;远处才有人得信赶了过来,却是打着护路兵旗号的一小支队伍。然而,他们在远远见到了商山观的惨状之后,却是毫不犹豫的攻杀过来…… 这时,江畋也顺手破开轰塌的大梁,将掉在火场当中就毫无声息,被烧得焦头烂额的疑似目标,给强行摄取了出来。 第六百零三章 见证 然而当商山观出事(遭到不明人等突袭)的消息,传到了正在后衙与远方前来拜会的友人,游宴唱和的蓝田县令李修远耳中,顿时就宛如惊雷一般,骇的他当场方寸大乱,把流觞的酒杯都打翻了。 李修远其人顾名思义,祖上乃是远支宗室出身;只是因为实在隔代太多,自他的曾祖父辈开始,就自动从宗正寺的碟谱中移除,降籍为不再领取宗室补贴的庶民;但作为正房还是可以再留名三代。 因此相对于自暴自弃、花天酒地最后醉死的祖父;以及试图重新振作却经营不善,差点破产需要婚姻来救急的父辈;李修远的运气无疑要更好一下,因为他肯读书并且赶上了留名三代的最后福利。 作为天家对于广大宗室子弟的恩泽,宗正寺每年都会在京师两大、国子监和太学的入选名额中,专门争取若干出来,提供给那些贫寒而肯上进的远房、庶支宗室子弟;李修远就堪堪卡在基本线上。 因此,他虽然没能入学京师两大(京师大学、武备大学);但是也好歹赶上了国子监的末班车,就此成为了大唐数以万计的广大候补学官一员。而后又自有一番际遇,得到了母舅家的扶持和赞助。 迎娶了外藩出身的表妹同时,也得以谋取了转学官为正途的机会;最终在三十七岁这年,被外放为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县中,“京之旁邑”的畿县蓝田县令,在位已是第三个年头了。 当然了,相比号称“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而事务巨繁、压力山大的长安、万年两县、位于京师西南武关——商洛道要冲的蓝田县,就轻松多了。 这里既有地处京畿要冲的商旅行路之繁华,也有长期萧规曹随、因循如故的天然运转惯性;更相对远离西京朝堂的纷扰。就算不用一心追求政绩和建树,也能够依靠相对放手的无为而治待到任满。 唯一需要重视的问题,就是位于蓝田峪到辋川水两岸,那些京中达官贵人、高门甲地、勋臣宗戚,所营建于此的各种游苑、林墅等大片别业。其中又按照轻重缓急,自然而然分为三六九等的标准。 而位于崤山附近大路边的商山观,无疑是其中最为首要的场所之一;相比上京城内遍地寺观古刹,动则皇敕、御赐道场的漫天神佛打架;蓝田县内只有一个宗室供养和还愿的商山观,已是幸事了。 因此,虽然近些年变乱频频,但在李修远的任上还算安稳;最多就打死了一些从山中,流窜到大路上来的畸形野兽而已。但居然有人直接攻击,并且放火焚烧了商山观,这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了。 故而哪怕他再不甘愿,也只能重新捡起已经生疏的骑术;召集了县内的壮班和以备兽害的土团猎队,又传讯给附近停驻的团连戍垒和府兵军庄;邀为后援。这才在前呼后拥之下,向着商山观而来。 然而,当他赶到了半路的时候,接二连三传回来的消息,却又让他不由犹疑再三,而心中打起了退堂鼓了。因为,据报袭击商山观的可不是什么普通贼人,而是全身披挂、器械齐全的一整队甲兵。 要知道这可是京畿重地,就连左右六街使的金吾子弟,也是绯袍轻装。能出动甲兵的可不是什么等闲存在。紧接着又有消息称,见到火起就近前往商山观的一队护路兵,也被这些不明甲兵击溃了。 而护路兵和漕营,历来都从属于州府直管,却又受到各道转运司的节制和分巡御史的监督;敢于直接击溃他们的人,可不是李修远这区区蓝田县令可招惹的起。然而,在他决心下令掉头折返之际。 第四波报信的人又迎面赶上来了。这一次给他带来了那些不明甲兵的身份,居然是西京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人。这一刻,李修远的脑瓜子几乎是像被人抡了一锤,只剩下满脑子嗡嗡作响声嚣不已。 他虽只是个掌管蓝田地方十多万户口的小小县令,但也没少在朝廷的邸报、文抄,或是私下里口口相传中,听说过这新成立不久的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的消息;基本都与两京发生的大事件密切相关。 但是对于李修远来说,无论是当下盛名在外的御史第四院,还是商山观的妙真洞真法师背后的宗室背景,被哪一边的事态波及到,都是以他目前的品阶和官位,无法承受的后果。“快……快……” 然而,还没有等李修远想好掉头折返的借口;前方再度赶来的数名衣甲鲜明的骑兵,也让李修远的最后一点侥幸,就此荡然无存。“奉西京里行院监司,两京巡道馆驿使之命,有请百里君一叙。” 半响之后,李修远不得不硬着头皮留下一干部属在外守候,仅带几名亲随举步维艰的走进满地狼藉的商山观内。面对朝廷新设的里行院,他固然还可以推脱一二,但却无法拒绝两京馆驿使的监管。 随后在第三跨的院落内,一座几乎被烧毁的大殿面前;李修远也见到了一名身形高大,形容清朗,眼眸深邃的年轻官人;不由连忙束手向前毕敬行礼道:“蓝田令李修远,拜见巡馆驿使当下……” “百里侯来的正是时候。”就见对方澹澹一笑道:“我的麾下正好有一些发现,还请百里侯做个见证好了。” “唯所愿尔!”李修远也满心苦涩的应声道:毕竟都到了这一步,也容不得他推诿和拒绝了;更别说这是在他治下发生的事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脱不了一个失察,或是治理不靖的干系了。 片刻之后,李修远就见到了被五花大绑起来,满脸青紫肿胀还塞住了嘴巴,身上紫帔鹤氅也被烟熏火燎成一条条,露出多处烧伤的洞真法师/妙真子;不由脸上愈发的难看,口中也严重的发苦起来。 要知道,这可是朝廷敕封的楼观法脉之一,道品第六阶十一等的洞真法师,上三品的宫观主。莫说平日李修远见了,要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声“妙真人”,平日里就算想要求见,也要看对方的心情。 “你也莫要被这厮的名头给唬住,不过是个道貌盎然之辈。”似乎是察觉到他隐约的心思,江畋同样轻描澹写的解释道:“然而这厮被拿住之后,居然想要咬舌自尽;所以只好先把牙给敲掉了。” 然而,李修远也只能报以唯唯诺诺和皮笑肉不笑的尴尬神情。紧接着大殿废墟也被彻底清理出来;就在玄元皇帝(老子)泥塑木龛的底座,被合力挪移开之后;顿时就露出了一个阶梯向下的入口。 片刻之后,受邀下入其中的李修远,就被扑面而来陈杂恶臭熏了个趔趄,差点从阶梯上跌落下来。紧接着,在点起灯火的照耀下,他很快看清楚了四壁上固定的锁拷和铁栏,还有疑似刑具的陈设。 刹那间李修远的心就一下子沉了下去,却又生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解脱感。既然这位平时声名在外、道骨仙风的妙真法师,在地下暗藏私刑器具,那也就坐实了违规破戒、图谋不轨的罪名。 至少他可以不用担心,被牵连进一场刻意构陷和栽赃的莫大是非当中。想到这里,李修远也在脸上挤出更多义愤填膺的表情来:“万万没想到,这厮……这狗贼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下官惭愧啊!” 】 “其实,着其中的厉害干系,远还不止如此呢?”江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再度摇摇头道:随即深入内里搜查的军士,爆发出短促的嘈杂和喧闹声,紧接着又变成了短促的几声惨叫和哀鸣声。 就见四大傔从之一的林顺义,已然双手拖着两具软绵绵的人体,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丢在地上低声道:“儿郎们突入其中的时候,就有这两个狗东西,躲在暗格里持剑偷袭,却被咱给打翻了。” 李修远定睛一看,却是两名年少的道童,只是他们只穿着单薄的纱衣和笼口胯,脸上还涂抹着脂粉,看起来有些诡谲和妖异。心中不由有所了然。紧接着又有几个大小箱子和匣子被抬举了出来。 逐一打开后,里面有些是名贵的衣料,只是看起来都是女性的贴身之物居多;有些则是女性使用的珠宝和饰物;还有的箱子是大把的金银宝钱和散碎的宝石;而在匣子里则是成叠的账本和信笺。 见到这一幕之后,李怀远再度的头皮发麻起来;毫不意外自己千算万算,还是不免再度卷入,一场天大的麻烦和是非当中了。这一刻。他宁愿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或者根本就没有下来过也好。 然而接下来,内里再度发出了墙壁脆裂的轰然声;却是那些正在探查四壁的军士;无意间发现并且敲开了,隐藏在地下密室深处的隐秘夹壁。紧接着一个灰头土脸,形容枯藁的女人被拖了出来。 紧接着,江畋又让人拿着一本宽大的画册过来;翻开其中一页的简笔画人像速写,对着这个女人仔仔细细对照了片刻,才吐了一口气道:“有六七分的相似度,应该就是她了,当初失踪的巫女。” 第六百零四章 回应 然而,当蓝田县发生的这一幕,通过快马加鞭和飞鸽传到了长安城;又被火速转送进皇城大内,位于左银台门的通政司和前朝东衙的尚书省之后,顿时就各自激起了非同一般的反响和连锁反应。 作为尚书省当值的尚书右仆射南怀恭,几乎是满脸无奈和苦笑着,将这份奏闻递给了一同当值的尚书左丞张栩源,口中叹息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这位江监司一回归,就牵出如此的重大干系。” “……”不明所以的张栩源看了几眼后,也不由脸上微微变色:“被赐死之人重新现身?朝廷敕封的上三品宫观主,居然是暗中交通往来各方的隐藏密谍?长期蛊惑教坊司并下毒的巫女找到了?” “倘若不是他危言耸听,或是刻意夸大其词的话,这也太过骇然听闻、牵涉广大了。”形容风雅卓然的南怀恭微微摇头到:“只怕稍稍有所平复下去的朝堂,又要风波迭起的徒然多事!” “既然如此,南公,难道不能将此事,稍稍押后处置。”尚书左丞张栩源又小心问道:“毕竟,先前的诸位堂老,已经和内朝达成了共识;暂时摒弃成见和过往争议,全力应对当下的天下剧变。” “这事情,你我都已经压不住了。”南怀恭却是摇摇头道:“光是那位后土祠的巫女吴细儿!除了被蛊惑的教坊司中人之外,当初不知多少人家的后宅被她搅扰的鸡犬不宁,至今犹有余波荡漾。” “京中许多人都恨之入骨,以重金悬赏其行踪而不死不休。如今时隔数月再度重现,又怎么可能随便按的下去。更何况,此番并非我等要多事,而是其中干系牵涉太大,已令人没法坐视不理了。” 与此同时的通政司内。当下值守的右参议连公直,同样对着召集而来的数名经历、知事,肃然训话道;只是他所关注的重点显然有所不同: “已经被朝廷赐死之人,居然在时隔数月后活过来,并被捉住现行?还有,朝廷敕封的知名宫观主,当代楼观道一脉的,道品六阶十一等的大玄洞真法师;居然会是刺探朝野,私通内外的奸细!” “你等可知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朝堂之前的追查和清算,怕不是有人暗中阻挠和徇私舞弊,出现了漏网之鱼。此事如果处理不当,会动摇到朝廷的权威和天家的名望,乃至有动摇国本之虞。” “既然奏本已经递进来了,这事就必须全力的推动下去;无论是大理寺的断狱司,或是刑部的都官部,还是宗正寺的戒教署。乃至先前组成审验三司的各自所属衙门,都必须按照人头倒查过去。” “既然,这位江监司把这个由头,主动送到了我辈手里,那就要好生的运用和发挥才是啊!”说到这里,连公直却是意味深长的道:“通政司承接内外,掌受章疏敷奏之事,更要尽职切责不负。” “右参,您之前不是主张调和内外,而尽量维持朝堂的均势么?”然而,当众人都领命退下后,单独被留下来的亲信,却忍不住开口道:“怎的?又有所改弦更张,进一步的推动事态做大呢?” “因为,早已时过境迁了啊!”左参议连公直意味深长的捋须道:“当年张中丞留下的调和朝野之道,并非一味的维护均势啊!倘若如今事实证明内廷的退让,也只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手段。” “那我辈也少不得,要和颜(真卿)太师留下的持正派站在一起,发出自己应有的声音,乃至采取更多实质的行举了。而这位江监司的行动和所获,就是为我们送上来了一个现成的试金石啊!” 紧接着,在皇城大内前朝,内承天门大街第六横街之北,被称为肃正台的御史台本衙;当值的受事御史和几名侍御史,则是不约而同齐声发出了某种哀鸣和叹息声;只觉的这位同僚也太能生事了。 要知道,西京里行院虽然归属在御史台名下,但是由于所承担的职责特殊性,其他台、殿、察三院基本很难插手和发挥影响。反过来当里行院有所发现和查获时,就要相应御史台人等出面善后了。 因此,御史台三院上下在几番事态的交接下来,也无疑对里行院产生了某种,类似又爱又恨的情绪来。欢喜的是有机会扩大,御史台臣影响和树立权威;但又不免烦恼办桉的诸事繁琐与劳心费力。 尽管如此,在得到相应风声后;除了按部就班的御史台院,负责分察百僚职权的殿院,以及巡按郡县职权的察院内;都一石激起千层浪的喧闹起来;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御史里行和兼领的外台御史。 然而,当尚书省和通政司、御史台的意见,都汇集到了位于内朝的政事堂之后;最后却给颁下了一张堂贴:“酌令西京御史里行院,接掌上京左徒坊重建事宜,并一应监管经理事宜,即刻赴命。” 这份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堂贴,送达西京里行院的地下本衙后;正当一片纷忙碌碌中的高层众人,也是不明所以的揣测再三。最后,还是副监于琮无意间说了一句:“莫不是觉得监正太闲了?” 但无论如何,随着这份堂贴一起发出,还有来自御史台的批文和年轻的御史里行们;他们就像是精力旺盛的猎犬一般,监领着里行院派出的一队又一队军士,按图索骥的扑向一处处的宅邸和署衙。 又在那些惊惧、警惕和敬畏、惶然的目光当中,前呼后拥的率众登堂入室,将具列在名单上的嫌疑人等,灰头土脸的给一一当众带走,或是在少数短促顽抗和激斗之后,将其五花大绑的拖曳出来。 就在这一片纷乱忙碌的满城动静当中。被政事堂直接指名的江畋,却是拨冗故地重游来到数年后的右徒坊。在夏日的蒙蒙微风细雨中,江畋看着依稀有些熟悉的牌楼,不免触景生情式的百感交集。 只是,除了外围坊墙和哨楼、塔台,看起来还算勉强完好;内里依旧是大片过火废墟。而且经过数年的时间流逝,也未尝重建起来多少;只有一些被清理过的残垣断壁,以及原地胡乱搭盖的窝棚。 而在大牌楼和坊门之间,早已经有一群身穿皂衣黑帽的缉事番役/不良人、褐衫的武侯和绯袍弁冠的金吾巡卒;按照前后中的次序排成三阵。在几名蓝袍的官员领头下,站在蒙蒙雨中恭候多时了。 显然这就是当下维持右徒坊的人手,也是日后接受西京里行院的管辖对象。只是当初江畋是作为一己待赦的囚徒前来;如今则是以全权掌管的上官身份回归,多少也有点扬眉吐气衣锦还乡的意味。 第六百零五章 渊源 “长安县尉李辰,率一众同僚、下属,参见上宪?”其中领头的一名身穿蓝色蕉纹纱袍的官员,走上前来自报身份到:然后,江畋看了几眼他的长相突然问道:“外行校尉李环可是你什么人么?” “不敢相瞒上宪,李校尉乃是下官同出一房的从(堂)弟,自小在军庄里就颇为熟稔。”李辰依旧恭恭敬敬的拱手道:“更听他说过,跟了一位了不得的上官,如今得以相见,竟是三生有幸了。” “……”听到这番恭维话,江畋也不由眯眼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也别在雨中淋着了,且进来说话吧!”。随后,在门楼内最大的监押房里,县尉李辰也一一介绍了在场的其他几位同僚下属。 其中包括了原本隶属于台狱系统,如今管理右徒坊名籍及日常庶务的押官宋文举;出身金吾卫翎卫中郎将府,负责外围的守备校尉石汶;掌管坊内十一个武侯铺(派出所/消防站)的徼巡尤正勋。 最后才是负责街头察访的两位不良帅,满脸横肉身材敦实的荀霍,和肌肉精瘦、脸上瘢痕的京项;颇为符合大多数人对于不良人的基本印象。不过按照李辰的说辞,他们出身都非京师本地的渊源。 押官宋文举是刚刚从河西道调回来;守备校尉石汶在数个月前,还是驻泊沙苑的金吾军一员;掌管武侯的徼巡尤正勋,则是从关内道采访处置使麾下的巡官任上,给转任回来才不过一个多月而已。 至于两位不良帅荀霍和京项,也并非寻常的街头市井出身;而是边军中为被克扣衣粮的同袍出头,殴打上官获罪的特赦囚徒。因此连带他们手下的那些不良人,也是犯了事被充边自赎的戍卒出身。 甚至连十一个武侯铺和外围驻防的守备队人选,也是分别来自京畿道外围的府兵军庄子弟;以及外地轮调回来的备边、驻泊金吾兵士。因此从这些人选上看,朝堂之上的大佬们,显然是颇为用心。 或者说早就对对于京师本地早已盘根错节,积弊多年的公人胥吏体制深恶痛绝。而以至于以右徒坊为契机另起炉灶,引入了关内府兵和边军、驻泊卫士的渊源,安排一群毫无瓜葛的人选逐步取代。 “说起来,我辈能够相聚于此,还是多亏了当初上宪的缘故啊。”逐渐熟稔了之后,李辰的再度感谢,也多少验证了江畋的想法:“若不是当初您横扫右徒坊的变乱,又陆续揭举出那么多的弊情和罪证,让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不知道多少苟且之徒、贪渎巨蟲就此落马;又哪来我辈的前程和际遇。” “还请上宪尽管放心,此番朝廷有意重整京师府衙,历来无力作为的疲沓局面;因此,选拔启用了那些意图振作的年轻新锐,还有昔日素与贪赃枉法之辈,水火不容的有志之士,只为拨乱反正。” 当然了,他这番话的真真假假程度,多少还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也许朝堂有意重整京师局面是真的,选拔那些与本地毫无关系的年轻新锐也是真的;但说为拨乱反正什么的就要打个折扣了。 或者说事情没这么单纯。但至少江畋可以确认一件事情,自己这些年的折腾下来,也不止是到处树敌和结仇;同样也变相影响和造就了一批,潜在的受益群体,或许长安县尉李辰就是其中之一。 而且从江畋个人的角度和立场上看,这些京兆府和长安、万年县的相关职位换人之后,哪怕是从最不乐观的预期和结果上看,也许会有些乱子和冲突,但也不可能比之前的局面更加糟糕和混乱了。 随后,江畋就在李辰的陪同下,饶有意味的冒雨重游,巡视了如今右徒坊还在运作的残余部分;又查看了已经被重新清理过的地下网道,以及街市上他曾经率众战斗过,在追击时遭遇意外的地点。 只是时隔多年后,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几乎再也找不到原本的痕迹了。反倒是江畋曾经居住过的那座三层小楼后院,在大火中仅存的半截树干,居然又重新抽芽生枝,长成一副郁郁葱葱的伞盖。 只是当初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和声音,现在重新想起来却是有些模糊和失真;仿若是已经已经过去很久一般。 “如今的右徒坊里,还有多少监管之人?”原地凭吊了片刻之后,江畋才重新开口问道:“又是以什么营生为主?目前每日的开支和花销有多少,可有什么现成的困难,或是需要补足之处?” “启禀上宪,如今的坊内尚存游徒,约六千四百五十七口,壮年男子四千五百三十六口;女子一千七百五十二口;”一直跟随在旁的押官宋文举,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道:“此外皆是老人孩童。” “等等,老人也就罢了,怎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孩童?”江畋随即注意到其中的关键问题:“就算是这些年在坊内陆续出生的,也不至于一下增加了如此之多吧?” “启禀上宪,此事其实还与您有所干系的。”徼巡尤正勋小心翼翼的看着江畋脸色,从旁解释道:“当年您不是带领金吾街使,破获了为患日久的地下鬼市么?后续从中所获隐户匿民数以万计。” “其中能够遣散和安置的都已经编派出去了,剩下的还有千余无处可去的妇孺之辈,就被安排到了右徒坊;权做日常的洒扫浣洗杂役;只要重新配人或是成年就释出,也算是朝廷的一番恩德了。” “原来如此,居然还是因为我的缘故么?”江畋闻言点点头,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转而继续问道:“那如今坊内徒户的主要营生是什么,大概能够创造多少产出,又得支出多少?” “上宪明鉴,如今坊内依旧是百废待兴,许多地方都缺乏重建的财力物力,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像样的营生。”押官宋文举这才接过话头道:“目前也就驱使做些清理搬运、平整疏通的力气活。” “每日要靡费豆麦两百石、糙米一百石,此外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寻医问药的杂支,每月还有七、八百缗的花销。若说最迫切的困难倒没有,只是最好能兴建几座工坊,也有个产出和稳定劳作处。” “你这么说,我就大致明白了。”江畋当即点点头道:“接下来,我会以西京里行院的名义,拨付五千缗的特别开支;并且派出专门进行勘探和规划,确定后续兴建工坊的具体位置和所需人工。”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如果开工顺利的话,我还会继续申请追加投入,兴建更多的作坊和工场,作为我西京里行院的配套产业,以供日常所需……这样的话,也不虞右徒坊的重建和翻新问题吧?” 当然,这对江畋不过是举手之劳,因为他早就想把地下本部,一些非要害的营造部门转到地上。毕竟,随着西京里行院的职能和规模的扩张,地下本部也需要腾出更多空间,存放和关押非常之物。 “我可不是要恢复过去那个积弊重重的右徒坊,而希望见到个次序井然,各得其所的全新面貌,堪称朝廷典范所在。”然后就见江畋又似笑非笑道:“希望你们千万不要给我,旧事重现的机会。” “上官明鉴!”“多谢上官!”“愿为上宪竭力以赴。”“岂有教上官失望之理!”在场众人闻言不由纷纷欣然拜谢和正色表态道: 而在外间,此事带来的余波荡漾还在持续扩散着;比如在随后几天例行上朝时,就有人开始注意到,在殿中朝臣和京官位列中已然出现若干缺位。一打听都是刚刚告病在家,或是请求致仕的缘故。 又比如,刚刚被下令招还京城述职的河东分巡观察使,突然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山崩的意外失踪了。而另一位年事已高,形同半退养凤翔府少尹游宣,居然在家连日酗酒过度,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甚至这场风风火火的波澜起伏和暗流汹涌,多少也影响波及到了一直超然事外的宗藩院内。正当主持过一场内部例会的藩务卿裴务本,也满脸表情复杂的接收到,从理藩院转发过来的一纸堂贴。 因为,就在这张政事堂和三省专用,看起来单薄异常的专用白麻纸上,赫然出现了好几位国朝颇具分量的,在京诸侯/藩家主要成员的名字。按照朝廷的一贯体制,除非涉及造反之类的十恶大罪; 否则,任何想要对藩家诸侯当主,及其血亲和直系家族成员,采取强制措施的行为;都必须由朝廷管理朝贡体制的理藩院下达,并且通过协理调剂诸侯外藩的宗藩院副署,才能最终生效执行…… 然而,长年能够常驻在京师的诸侯外藩代表,其实并不算多也缺乏存在感;因此除个别重大事项的表决,需要召齐在京代表大部之外;其他基本事务都在常任藩务卿主导的内部会议上就可以决定。 但是由政事堂而非内旨中出,直接逮捕或是羁押一位在京的诸侯大藩成员,同样也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尤其是其中一个名字,还是裴务本从小相交甚密的故人、老友;就更让他有些为难了…… (本章完) 第六百零六章 连动 但是,随着一封来自裴府的私人口信,裴务本身为藩务卿立场和私人情谊上,仅有的片刻犹豫和为难,也就自然烟消云散了。因为作为知子莫若父的裴家主,在这个关键时刻对他点明了利害关系。 毕竟,于公他没有立场阻挠和对抗,藩务院背后来自政事堂的决意;于私更没有办法站在,那位便宜妹夫的对立面上。虽然,他对于这位被传为隐世剑仙的存在,并不是特别感冒而有些敬而远之。 但是也不可否认,除去之前的那点示恩和密切私人关系;当下的裴氏一门其实也尤为需要,来自这位便宜妹夫所掌握的,各种非凡手段和特殊力量的帮衬。而不是老头子妄想的“乘龙快婿”典故。 (“乘龙快婿”的典故春秋时,秦穆公的小女儿弄玉,与华山隐士萧史,以笙箫相合结为夫妻;后来更是修炼有成,白日乘龙跨凤飞升的典故;在成语中也被称为“吹箫弄玉”。) 然而,当他带着副署完成的文书和宗藩卫士,找到了对方府上之后;却发现扑了个空,不由心中变得沉重起来。紧接着又得到新消息,重新赶到了城南庄,就发现这里已经被成群结队的军兵包围。 所谓的城南庄,正是源自前代诗人崔护的名作《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典故。以拥有一片占地广大的多种桃花树着称于世。 因此,这里也是每年三月三的上己日,城郊青年男女踏春游玩、会歌唱和的一大去处;位列京畿三十六景之一的名胜。城南庄当代的主人冯廷弼,同样也是家门出身显赫,早年就盛名在外的人物。 先祖可以上朔到开元年间,由号称“忠义无双”“大节无亏”一代权宦高力士,在冯氏宗族中收继的嗣养子。高力士本名冯元一,祖籍潘州(今广东省高州市),幼年家道败落而被人拐卖为私白。 后来辗转成为当时还是临淄王的唐玄宗身边近侍;也因此成就这一段长达数十年的君臣之义。曾助玄宗平定韦皇后和太平公主之乱,深得玄宗宠信,累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齐国公。 后来高力士发达了之后,重新认祖归宗冯氏,追赠父母为广州都督和越国夫人;又从冯氏宗族中挑选了一位,忠厚老实的族子养为继嗣。后来玄宗以八十七岁的高寿安然宾天,高力士也随之殉死。 作为孙辈的泰定帝感其忠义,而特旨加恩其嗣养子冯思源,继承其爵禄和勋职、散官。后来又赶上泰定中兴的大开海/大征拓运动,最终得以在冯氏同宗的帮衬下,位列南海诸侯群藩中的一席之地。 以东婆罗洲(加里曼丹岛)的数百里沿岸,为世代领邑的海外大藩之一;自此延续到冯廷弼已经是第十一代了。而作为当代公藩的世子,冯廷弼不但担任过兰台监,还被先帝相中成为福德主的驸马。 因此,以“城南庄主人”自居而喜欢康慨扶助,进京游学和举士的年轻学子;颇有古时孟尝之风的他,在京中交游广阔而口碑和风评甚佳;早年年轻时,更是与裴务本风流携行,留下了不少轶事。 因此,当裴务本听说低调蛰居在家的他,涉嫌阴蓄反乱朝廷时,第一反应就是简直不敢置信,更怀疑是别有用心的构陷,或是证据出了偏差。然而当他看到城南庄内外的对峙局面,就毫无侥幸了。 】 因为在城南庄的外墙上,赫然站满了弯弓持械、严阵以待的公藩藩兵和家族护卫;这种强硬对抗朝廷的姿态,让裴务本的心一下子就彻底凉了。在外的右骁卫拿到手令后,更毫不犹豫的发动攻打。 一时间,城南庄竟然化作激烈厮杀的攻防战场。但毕竟这些藩兵和护卫在京畿道内是受到限制的,又未尝见过多少战阵;虽然不乏一些好狠斗勇之辈,但在刀矛盾弩俱全的甲兵面前没能坚持多久。 而作为京郊踏春游园去处的城南庄,同样也不是什么专门用来抵御外敌的坞堡、壁垒;很快就被左骁卫的甲兵,用撞锤和刀斧在墙上开出好几个坑,用力掀倒数片墙面,然后自缺口轰然掩杀而入。 最终,当裴务本顺着左骁卫占据和控制的建筑,来到了园内被团团包围起来的一座高楼面前时;却看到了楼下倒了一地尸横枕籍中,那些裂嘴犄角、爪牙暴突的非人存在时,也不由再度大吃一惊。 这一刻,裴务本已经彻底无言以对,而只能用悲伤和愤恨莫名的目光,望向了高楼顶上还在负隅顽抗的人丛中,那个相熟多年的身影;口中忍不禁喃喃自语道:“廷弼兄……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然而与此同时,坐困在高楼顶层而依旧仪表端正的冯廷弼,同样也是似有所觉的看向裴务本的所在;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决然叹息道:“务本贤弟,你完全不懂,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下一刻,围困高楼正在试图威胁和劝降的左骁卫中,突然就接二连三的惊呼哗然起来;却是在突然冒出的黑烟滚滚掩护下,楼内仅存的藩卫以决死之志发动了突围。显然剩下的这些藩卫最为精锐。 其中甚至不乏一跃数丈,能在空中高来高去的好手;因此,在他们的左冲右突奋战之下,也暂时打乱了左骁卫的外围阵型,而冷不防被其冲近裴务本的几步之外,对他挥洒出了一大片柳叶飞镖。 但在裴务本身边,同样也有精于技击的护卫伴从,不但瞬间就挥剑如光轮的,击落挡格下所有来袭暗器;还顺势抢身而出刺穿了袭击者的肩膀和大腿,协助右骁卫的甲兵们将其当场擒获…… 然而这时候却没人发现,原本身处高楼之上的正主儿冯廷弼,已然不见了踪影。半响之后,这场回光返照式的突围,就以只剩数个活口为代价彻底结束了;但是高楼之内的罪魁祸首也同样失踪了。 然而,几名冲上顶层的兵士,在搜索翻找不果之后;却突然指着天空中某个方向,连番的嘶声大叫起来:“天上,在天上,有人……飞走了。”下方的将士这才注意到,天上一个宛如飞鸟的黑影。 但是用专门的军用迟尺镜,仔细探看起来,却是一个浑身散发着烟气的蝠翼鬼人,正在全力拍动着肉翅翱翔而去;而在这只缓缓远去的奇形鬼人下方,正抓吊着一个人形的存在,显然就是正主儿。 随后,在一片轰然追逐而去的叫嚣声中;高楼顶端内层暗藏的一处夹壁,突然就从中打开了。紧接着从楼内相互搀扶着走出两名,身穿右骁卫的插翅飞豹战袍,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军士汇入人群。 然而,就在这两名受伤的右骁卫军士,躺上了准备好的担架,随着其他伤者一起被送往外间之际;却被去而复返的裴务本突然叫住了:“且慢,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一问,这几位楼内出来的士卒。” 话音未落,就见其中一副担架上伤兵,生龙活虎的骤然一跃而起;挥手如刀一般噼空噼裂,斩倒、震翻周围一圈士卒,又窜到裴务本的身前,探手如电擒住他脖颈厉声道:“莫要乱动,否则……” 然后,他就突然瞠目欲裂的嘶声惨叫起来;因为擒拿住裴务本的那只手臂,凭空断裂掉落下来;在断口处迸血不止。紧接着一根几乎无法察觉的坚韧细线,缠绕住了他的脖子瞬间向内勒进大半截。 随着这名暴起突袭的伤兵,捂着脖子上喷涌的血水气泡颓然倒地;其他人才注意到一直守候在裴务本身后,正在缓缓收回手中细丝索套的某位便装亲随。而裴务本也是心有余季的摸着脖子致谢道: “张慊从,多亏有你在旁周护了,不然……就不可想象了。” “不敢当,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本分而已。”而这位张慊从却是若无其事的收起染血细丝;他正是江畋派来暗中协助这位藩务卿的内行直属队,经过全面身体强化/血脉突变的初代队员之一。 而他藏在袖内的这副细丝索套,也正是西京里行院,研究那些异类的过程中之一,所拓展出来的诸多衍生产品之一。取材自那只巨型地穴蛛兽的活体颊囊,抽丝编织而成具有麻痹效果的特殊武器。 紧接着裴务本又叫住了,乘乱从担架上爬下来想要退入人群的另一名伤兵:“廷弼兄,你我相交多年,难道还指望能靠这点小手段,在我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么?” 那名满脸血污的伤兵闻言,也不再句偻着身体挺直起来,自然而然的露出一种决意凛然的气质,而轻声叹息道:“终是不想走到这一步的。”。瞬间他就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一颗蜡丸用力咬破。 然后,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那名张慊从;如同一阵烈风越众而出,勐然一掌响亮的抽在对方脸上。刹那间将口中压扁的蜡丸,还有好几个松动的牙齿,都一起随着一口血末抽飞出来;口中还喃声道: “就防着你们这一手呢!” 第六百零七章 各种 与此同时的信义坊杨氏府邸,内枢密使杨国观私下独处的书房内,他正默默的看着一叠抄送的密文,手中却把玩着一只依稀花纹精美却发黄泛白的旧香囊,哪怕上面的针工和流苏都已经褪色脱线。 虽然看起来只有几张单薄的纸片,却举重若轻的代表了,以查获商山观事件为核心的京中最近一系列事态;以及相关人等的审讯记录和口供副本;也让他本以为结束的尘封旧事,再度的又起波澜。 有唐一代的道门,民间以南北朝流传下来的灵宝派、楼观道为主;但是最受李唐皇室尊崇的则是茅山上清派,历代受朝廷册封和供养的高道,如王远知、潘师正、司马承祯等都出自上清派茅山宗。 其中既有为唐高祖在太原起兵,创造了“李氏必得天下”谶纬;的楼观道道士歧晖,更有第十代的茅山宗宗主王之远,在太宗皇帝尚是秦王之际,就在民间造势有称帝之姿,而得以世代光大门庭。 此外,还有由张氏后裔在江西龙虎山,重新振兴的南天师道/正一派;民间亦有邓紫阳在麻姑山,传授“天蓬法”,立观创北帝派等新兴道门分支。而楼观道以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因以名楼观。 世代尊春秋时代受老聃传《道德经》的尹喜为祖师,也是老子化胡说的创立和坚持着。着述有《老子化胡经》《老子西升经》《老子开天经》和《妙真经》等传世,商山观主的妙真法号就源于此。 传至祖师尹文操时,为唐高宗诏封银青光禄大夫尊师暨国师;敕建昊天观为道场。因此妙真本人就是当代楼观道领袖,昊天观法主的小师弟;然而他私下里的作为行事,却毫无道门清静无为之风。 要是他仅仅是私设刑堂、聚敛钱财,藏匿罪徒和包庇逃犯,乃至以自身的影响力,交通、营钻于法司中的败类,而营私舞弊为人谋求脱罪,那也不过是个人的私德问题;断不至于造成如此大影响。 然而根据西京里行院提供的现行证据,他非但在暗中刺探和收集京中的朝堂机要、臣公私密,还与好多位诸侯外藩暗通声气多年,不知道居中做了多少违禁勾当;最后居然还牵扯到了先帝的驸马。 这就让身为内枢密使兼当朝国舅的杨国观,也不得不要有所避嫌了。甚至政事堂名正言顺绕开了,他这个监领北衙各军的内枢密使;直接调动南衙下十卫所属,一支驻泊京畿外的右骁卫兵马行事。 这个过程也让杨国观有些隐隐不安起来;一方面是他身为代表垂拱而治的天子,监管宫禁宿卫和北衙各军的内枢密使;平时虽然不怎么主动管事和低调内敛,但也绝少会被隔离在政事堂决议之外。 另一方面,身为先帝驸马兼公藩世子的冯廷弼,同样也是他在京师上层圈子里的熟人和故交。很难想象对方也参与当年那场惨事的同谋;并且在这么多年下来,在他面前始终毫无破绽的泰然处之。 因此,当下对于冯廷弼的抓捕行动;既无力阻止也无法参与其中的杨国观;无疑是一种持续的煎熬。随后突然响起的推门声,却让杨肃观不耐烦的抬头起来道:“不是说过了,此刻莫要打扰我!” “怎么,是你啊!”然而,他却意外见到与自己长期私下里相敬如宾,明面上也同样相当和睦的夫人。已年逾不惑却依稀可见往日容姿风采,富贵雍容的妇人开声道:“阿耶让我传句话给夫君。” “夫人,请说……”杨国观揉了揉发涨的眉心,喟叹道:虽然,他对于这位妻子谈不上什么真爱,但毕竟是为他生了三个儿女,又通过岳家提供了许多助力的伴侣,于公于私也没多少需要避嫌的。 “当年的是非曲直,都已经有所交代了,不知道夫君还要为此事,继续纠缠到什么地步?”杨夫人平静转述道:“难道真要为当年一点执念,不惜有损天家权威,乃至危及本家阖族身家前程么?” “我知道了!”杨国观重重的叹息道:“大人所言甚是;但还请转告岳丈大人,我也只能在职分内暗中收手和约束下属,却没法干涉到宪台、南衙诸卫的行事;毕竟身在其位,我还要有所避嫌。” 片刻之后在杨夫人的默默注视之下,随着被点燃起来火盆内,持续冒出一缕缕织物燃烧殆尽的青烟鸟鸟;也代表着杨国观对于过往的最后一点缅怀和记忆,就此随着燃尽飞灰一起彻底烟消云散。 而在皇城大内的三司使院内,看起来皓首针发形容精瘦,却眼神清明的计相刘瞻,也在审阅着来自天下各道度支、转运司和户部的呈报;然而当他看到了最后,也只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不已。 如果说之前各地此起彼伏的兽祸,对于大唐中兴盛世多年的体量和积余,只能算是人为的芥藓之患的话;自从那场天象异变之后,这种逐渐崩坏下滑的驱使,就内因外果之下被变本加厉的加快了。 而最直观的表现,就是朝廷历年的岁入正在随着这种乱象,所带来的道路阻绝、输送延迟、损耗剧增等而逐渐缩减。尤其是占据国朝收入半壁江山的藩贡、酌金和海舶杂税,居然只到位三分之一。 但是各种额外的开支项目,却在与日俱增;地方上每每出兵剿灭兽祸,或是镇压、处置各地异变,乃至动用大量民夫,处理善后的同时;也在持续消耗着中枢到地方,历年积余下来的库存和财富。 因此截止秋收后,在主宰天下财计的三司使账面上,出现明显的亏空和赤字,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了。当然了,受到波及的宫台省和藩务院也不好过,据说在宗室供养和大内花销上也要紧缩了。 为此,原本宫中五年一轮的例行选秀,已经宣布推延到了下来一轮;而除了已经宣布举办的天下第一武道会,会有所所见规模和投入之外,其他十几大项与民同乐霈恩均的宫中活动,也暂罢一时。 体现在地方上,就是原本被剿灭和镇压下去的拜兽教/麒麟会,多地重新死灰复燃的消息。不但有愚夫愚妇为其蛊惑,相信这是随天象应运而生;可通过这些拜兽教操控的兽鬼,来使自己免于受害。 甚至有一些下层官吏,也暗中信奉了这种邪异之说,而暗中为之通风报信。或又是富人之家,被迫私下以重金贿以自保;乃至暗中收买驱使兽鬼在夜晚行凶,以为铲除宿敌和仇怨的乱象频频…… 好在不久前颁布的平靖捐,不但在朝堂上火速通过,同时也得到了天下各州府的广泛响应。毕竟以天下之大,越是身居高位,也有钱有权势的人就越是怕死,也更害怕无端横死而失去现有的一切。 但是怎么支配这么一笔额外的收益,又是否要将其变成常态化的加征项目;就成为了当下三司使/计相刘瞻的最为头疼和烦恼的事情了。为此列席了三次政事堂会议的他,也几乎成为争执的焦点。 正所谓是处处都要用钱,到处都有迫在眉睫的理由;因此,各自代表了各自地域和派系,不同角度和立场的堂老、枢密们,争执上头起来,甚至都有些毫无仪态的,将口沫喷到了彼此的脸面上。 但作为年纪最大的列席者,他在其中保持了相对的安然自若。无论这些宰臣枢相,提出怎样的要求和讨价还价的条件;他只坚持唯一一条底线。就是暗行御史部的投入非但不能动,还要继续增加。 】 这也是刘瞻在生死边缘活过来,并且获得了异于常人的体魄之后,自认与西京里行院或者说是那位“隐世谪仙”,所达成的某种潜在默契。想到这里他又喝了一大口,满是生鲜腥甜味的特制饮子。 作为那个不明异物嵌入体内共生的唯一后遗症,就是他变得越来越喜欢吃生食,尤其是猪羊脍或是腌制过的内脏杂碎,以及各种没有做熟,直接用辛香料调味的血制品。就能保持较长的精力充沛。 这也是他以57岁的年迈之身,得以继续执掌国家财计,保持三司使院上下运转自如的重要凭仗。然而下一刻他就见到度支司,负责监督官债发行事务的审发厅主事,仓促奔走而入气喘吁吁的喊道: “计相……计相,洛都官券局传电急报,宝泉坊的债市……债市,突发提前抢兑风潮,据说是因为与若干外藩失联的消息传开,已经有十九支的藩债,就此封盘了!” 紧接着,当刘瞻赶到了尚书省之后,却发现通政司和枢密院的当值主官,也已经先行抵达了这里。还没有等他开口询问,就见通政司左参议连公直,抢先开口低声道:“计相,进入云梦大泽的四路讨伐兵马,再度战败了;这一次,在乱贼之中出现了异兽和鬼人……” 第六百零八章 云梦 无穷无尽的苇荡和水泽,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沙沙作响的风声;偶然间还有被噗噗惊飞而起的水鸟,盘旋在上空的鸭雀急促鸣叫。而这一切都宛如鹤唳风声一般,刺激着十多名没命奔逃其中的身影。 然后,不断的有人相继绊倒,也有人失足陷入水坑中;摔的昏死过去。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当他停下来努力喘上几口气的时候,却只觉得一阵恶心与难受,彷若是要将五脏六腑都一起吐出来一般。 此前,他曾是令人羡慕的荆州水军的一员,拥有自己专属的一条战船和水军队正的身份。但现在他只是从惨烈的水泽战场中,逃出来的漏网之鱼而已;那些被俘同袍和遗弃伤员的惨叫声犹在耳旁。 让他失魂落魄,肝胆俱裂的,将身后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当成了那些追上来的妖魔。没错就是妖魔,横行在在水中来去自如,昼夜袭击不绝的妖魔和巨兽,成为他们这些讨伐军将士的最大梦魔。 负责运载那些来自各州官健、团结兵的船只,往往在夜间行停泊时,或是行驶在狭窄水道中,不知何时就被水中的异类偷偷凿破了船底,或是被突然现身的巨型猪婆龙(鳄鱼),给掀翻撞破船只。 然后,带着船上的官兵一起落水,或是被迫跳入不知深浅的泥沼中;被潜藏的异类撕成碎片或是惨叫着拖曳走。然后更多的叛贼乘着小船,从四面八方赶来,将各自为战身陷泥淖的官军彻底击溃。 哪怕是来自荆州水军的战船,也依旧没有办法幸免;驰骋于江河大湖的过大船身,很容易就被水中暗藏障碍所触底拦截,而被暂时的分割开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远处的友军遭受围攻的声嚣不绝。 而船上所发射的床弩和石砲,同样也跟不上那些在苇荡中,来去如风、神出鬼没的妖魔和巨兽;放下小船想去支援,却又很快被潜伏的异类掀翻在水道中,只剩下一片翻滚的浑浊泥浆和血色滚滚。 至少这名水军队在自己战船上,用刀枪弓弩与那些层出不穷的异类和乱贼鏖战厮杀,直到最后一刻才弃船而逃。但他依旧想不明白,大唐盛世百年的太平光景之下,事情是怎么败坏到如此地步的。 当代传统意义上的云梦大泽,是一个横跨荆南、湖南、江西、淮南四道;遍及大江两岸和江汉平原,包含湖泊、沼泽、滩涂、林地、山地以及居民耕地等,多种湿地和旱地类型在内的大片区域。 虽然在其中星罗棋布着,许多人口稠密的名称大邑;但也夹杂着蛛网密布一般的大小水道、连片的沼泽苇荡,而成为各种不法之徒,逃亡奴婢,破产失地的流民,乃至铤而走险的私贩子猬集之地。 尤其是位于江陵、公安、石首、监利和沔阳、竟陵间的数百里片水泽,更是成为了遮蔽这些化外之民的藏污纳垢之所。其中宛如迷宫一般的复杂水道和隐藏的河洲,更时随每年水涨水落都在变化。 因此,历代官军虽然时不时的进剿,斩获首级数百上千计;但是始终都不能彻底将其剿灭,反而让这些化外之民抱团起来,阻断沿江航路和劫掠过往客商,开始以云梦贼之名位列天下七大寇之一。 甚至在元平年间一度逼近到了荆州城下;也戳破了当地官府一直试图隐秘的事态。由此招来朝廷派遣的讨击使,也成为了在大江巡防水营之外,重建荆州水军开端。最终一番数州合兵的犁庭扫穴。 击破水寨、聚落数十所,斩首上万,俘获数万口的战果,让云梦贼在此后数十年,都成为了传说中的历史名词。然而随着时过境迁,再度有人自发的聚集起来,陆续填补上了这片大泽当中的空白。 只是他们也不再轻易采取,截断航道,打劫客商,乃至袭击村镇之类,公然挑衅官府权威与秩序的做法;而利用位于荆南、湖南、江西、淮南四道交境,管辖混乱相互推诿的地利,大肆走私贩私。 最终在周边形成了一个,相当可观的地下产业和非法营生的群体;甚至连一些地方的豪族大姓,底层官吏都暗中参与。因此,当某处的官军决定进剿时,云梦贼就会抛弃一些据点迅速到转移别道。 在这种猫捉老鼠一般的长期拉锯下来之后,双方甚至形成了某种剿而不尽的默契。然而这种默契持续了数十年后,在近两年却被突然打破了,不知为何实力大增的云梦贼,居然主动出击攻破数县。 虽然,这只是几个太平日久,城防年久失修的小城;但是对于附近的荆、复、岳、澧各州官员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失土之责/当头一棒。因此还没等朝廷追究和问责,他们就组织起数支进剿官军。 然后又在各自争相进击之下,毫不出意外的分别战败(各个击破)了。这事也大大震动了近在迟尺,荆南道首府的江陵城;作为当地的荆南都督府,下令出动直属的守捉军和州下团结兵前往讨逆。 而这才是朝廷邸报上,第一次的云梦平乱。没错,就是平乱,在当地的奏报当中还是将其视为,贼寇裹挟大众的民变/骚乱。结果,这一路水陆并进的上万讨伐军,轻易收复了澧阳、安乡两个县。 然后,在逼近石首附近藕池镇的驻扎时;中军遭到了来自云梦贼里应外合的乘夜袭击。领军的守捉使万守义及十数名将弁当场横死,所部群龙无首之下大乱自溃,未见敌就相互践踏、竞相遁逃…… 而这时候,朝廷派来的特命使臣才刚刚抵达江陵;严惩了一干临阵脱逃的地方将领,又罢免了若干守土不力的官员后。这才震慑一时,而集结起了岳州、澧州、复州、江陵府的四路人马协同进剿。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看起来似乎是稳扎稳打,步步推进的四路进击战术;在成功收复了周边的乡镇村庄,拔除并焚毁了云梦泽外围的十多座寨垒后,却在继续深入云梦大泽时遭到严重挫败。 先是就近重整的江陵军队,遇到了突发大雾以及随着雾气而来的妖异袭击;且战且走的雾气消散之后,已经损失小半暂时无力再战了。紧接着是岳州和澧州的兵马,都遭到了云梦贼的埋伏和突袭。 兵力最弱的澧州军最先被击溃,又裹带冲击到了刚刚抵达附近的岳州军;结果岳州军未能发出一箭一失,就被裹挟着倒卷而走。紧接着留在原地的江陵军,先遭到兽群冲击,又被云梦贼掩杀大败。 而距离最远的复州军,居然在云梦泽里迷路了,直到其他几路战败,都没有能够及时赶到汇合点;最后遇到溃卒听闻败绩,就这么原路相对完好的退回去了。这就是江畋南下所能得到的所有消息。 但其中夹在杂乱纷呈消息里,最让他在意的则是几名逃回来的士兵,被当做梦呓一般的供述:云梦大泽仿佛是活的,到处都是泥淖陷阱,到处都是障碍,走过的地方没多久,就似乎变得不认识了。 除此之外,还有从云梦大泽内逃出来的若干化外之民,宣称如今的云梦贼已经不是过往那些人了,或者说疑似被人雀占鸠巢了;不但拥有大量饲养和驱使异类的手段,还大量用人作为血食和祭品。 所以这个说法,也成为了江畋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务,亲自带队南下前往探究一二的契机。想到这里他不由从水轮车船上探窗出去,就见大路正徒手轻装伴随行进的队伍,那是来自山南东道的援军。 在邓州、商州和均州、房州境内调集的五千府兵,驻泊南阳的左领军卫一营(1000员)。其中也包括了,配属在武关附近商洛县境内,作为荆南和山南两道机动队,的西京里行院所属外行第五营。 但对于江畋来说,随自己南下的援军,其实并不是越多越好。或者说,面对云梦大泽这种从未有过的情况,一支彼此陌生缺少信任和可能指挥不便的大军,还不如已知根知底的外行第五营更好用。 抱着这种心思,江畋乘车船沿着丹水——汉江,一路顺流而下,直到抵达了山南东道的首府——襄阳府之后才稍作停顿和修整。因为,在这里他还要等待另一路,从山南西道赶赴前来汇合的援军。 因此,他谢绝了当地投贴而来的绝大多数邀请,就连本地襄阳府少尹和诸使官长举办的接风宴会,也只是象征性的露了一个脸就闭门不出;却是全副心思研究起南方收集来的各种消息和递报…… 直到第三天早上,山南西道的援军抵达;江畋也再度见到了一个熟面孔,在兴元府之战和汉王台遇刺事件之后,差不多有一年多未见的副将庞勋。只是他在险死还生之后,如今已经官拜南郑守捉使。 第六百零九章 商榷 “南郑守捉使,左卫中郎将庞勋,率山(南)西道梁、洋、集、壁四州健儿,拜见监宪。”只见一身山文大铠的庞勋一板正经的率众拜见道: “庞守捉,好久未见了。”江畋也顺势开声招呼道:“看起来你的气色相当不错啊!”既然受命南下,江畋也多了一个分巡江陵府并五州讨捕的临时头衔。 “不敢当……监宪贵安。”形容消瘦而脸庞畯黑的庞勋,却是连忙恭恭敬敬的当众抱手行礼道:“倒是庞某,还要多谢上官的救命之恩呢?” 毕竟,当初他在汉王台夜宴上意外遭人狙杀,几乎命都要没了;据说就是这位大人当场大发神威,跃上楼台擒获了暗处潜逃的凶手。 后来他的伤势实在太重,被当地最好的医官诊断为气血穿胸;就算事后勉强活下来,也不免会留下终身咳血的伤患,再难继续从军了。 因此,就连素来看重他的那位老长官,都不免有些失望;更别当初暗中笼络他的兴元府少尹,就此再也闭口不谈之前的承诺和条件了。 然而,正是这位江监宪在离开之前,给他提供了一个意外的解决方案。因此,他最终不但从垂死中痊愈,就连咳血的毛病都没留下来。 要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过自己被打开胸膛,切下来的半片残损肺叶;但是现在一切都愈合如初。他也得以继续自己的前程和军中生涯。 更何况他还发现自己身体,也发生了微妙的诸多变化;比如在夜间能够看得更远,听的更加清楚;能挽三石弓而连射十数发而气不喘。 因此,庞勋在短时间内变得官运亨通,自从六品下的宁武镇将转为六品上的南郑守捉使,他当然不会忘记这个机缘,都是谁人带来的。 只是重新见到这位传的神乎其神的上官;只觉得对方外行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不经意的眼神之间顾盼睥睨,显得愈发的威严深重了。 “只是顺手而为的小事情。”江畋点点头,然后又顺势问道:“相比庞守捉也看过朝廷的邸文,接下来,你对于当下江陵的局面怎么看。” “既得朝廷委您为分巡江陵五州讨捕使。”庞勋依旧恭敬有加的继续拱手道:“下官自当以监宪马首是瞻,唯愿附骥其后但凭吩咐就是了。” “那就有劳庞守捉了。”江畋再度点头道:至少有对方这么个公开的姿态,接下来许多事情就好办了。毕竟,他可没有兴趣管理军队相关的日常庶务,而只需掌控主要的重点和关键就好。 虽然在另一个时空渡过的多年时间里,他不但从无到有一手打造了十数万的自由军,还建立起了统治上千万人口的新政权;因此,光是在他直接指挥下的第一军团,就达到了三万多士兵。 但在这个大唐中枢政权还算稳固的时空里,江畋就完全没有必要去争这个风头了。随着庞勋所部山西兵马的到来,再加上襄阳府本地提供的兵员和物资补充,江畋麾下已达到一万五千人。 接下来再度启程的路途上,江畋重新移交并且分配了麾下人马的指挥权。除了西京分部所属的外行第五营,以及左领军卫一营甲兵,作为直属机动队之外,其他人马都交由庞勋统一辖制。 就如之前的兴元府之战中,双方初步形成的某种默契和配合。庞勋只要负责正面战线推进和大部队的攻守作战;而江畋则是掌握少量精锐的机动预备队,在关键时刻充当决定胜负的奇兵。 然后,江畋又将庞勋邀请到专属的马车上,交流了一番手中所掌握的讯息渠道;并且再度咨询其从军多年的经验教训,以个人角度对于当下云梦贼之乱中,种种事态和乱象的看法和判断: “下官以为,官军的几番败绩之中,其实大有蹊跷。”这一次,庞勋沉吟了半响才慢慢开口道:“或曰,贼军的消息也实在太过灵便了,哪怕身处绵密水泽,却也能迅速掌握官军动向?” “没错,就是这个问题。就像是有人在内部及时通风报信一般。”江畋深有同感的轻轻叩击着桌桉道:“故而,我们面对的不仅是那些横行水泽苇荡中异类,也许还有潜藏很深的内应。” “既然如此下官以为,本部抵达了江陵府之后,也不宜急于用兵一时。”庞勋得到了鼓励,又顺势开口道:“而是需要整合周边各州的余力,重建起针对云梦大泽的外围封锁与查禁线。” “而后籍此截断地方上与贼军,可能存在的暗中勾连和利益往来;再请监宪出面,调查和整肃当地的驻军各部,挑出尚可堪战之辈另行选用;避免受到原有那些糜烂、驰废之辈的影响。” “这样,至少可以稳住当下的局面,不至于继续败坏下去;下官以为,既然传报中的那些妖魔巨兽,都是凭借云梦大泽的水道苇荡,往来自如令人防不胜防的,那是否可以改变其地利。” “比如,以官府之名征发和招募地方民役,大规模填平和阻断某些水道,挖掘和焚烧外围的苇草芦荡;以逐步蚕食的势头,压缩这些妖异可以活动的范围,乃至将其从藏身之处逼出来?” “当然了,这也需要足够数量的官军护卫,并且费上一年半载的功夫,才有可能见效。”说到这里,庞勋又略微自嘲道:“只是,朝堂之中的贵人们,是否会给监宪如此的时间和耐心。” “不不,你说的这些很有些道理,至少我会尽量为你争取时间的。”江畋闻言却意味深长的轻轻摇头:“更何况,我们并不一定要等到真正见效时,只要做出如此步步紧逼的声势就好。” “或者说,让地方上正在观望的某些人看到,并且相信我们有能力这么做,想必他们的态度自然会发生分化和改变。要么主动协助我们,要么听命行事,人心惶惶之势就自然平缓下来。” “想必,地方上那些真正与云梦贼相关的存在,是没法坐视不理的。但只要此辈肯跳出来,最大的问题和困局,就自然迎刃而解了。至于那些水泽异类,短时内还没威胁到城邑的能耐。” “因此,在真正的进兵之前,我需要继续派人探查和收集,更多云梦大泽内部的情形;乃至在时机适当的时候,由你组织一次声东击西的羊攻,配合若干精锐小队深入内里的武装侦察。” 然后,两人又对着当地的图舆,讨论了一些细节;就听到外间飞驰而来的讯骑,气喘吁吁的报告道:“启禀讨捕、守捉,先行抵达江陵城下的前哨,发现城内似乎发生动乱有人逃出……” 第六百一十章 善后 然而,当江畋亲自赶到江陵城的时候,才发现这是闹了一场乌龙;或者说是以讹传讹之下,虚惊一场的闹剧。只是有人在外郭的南市上喊了几声“有妖魔!”,结果就造成了光天化日之下的竞相践踏。 而无论是江陵府尹,还是三司四使的所属,或又是当地仅存的团结兵;都没有想到派人上恢复和维持秩序;反而是禁闭各自衙门严防死守。任由事态的进一步恶化,乃至演变成波及小半城的逃亡浪潮。 难道人心浮动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么?要知道作为荆南道的首府兼十六直辖府之一,江陵可是一座周长十八里有余,八座带小瓮城的门楼和六十座敌楼,拥有荆江大堤、罗城、子城内外三重城防的大城; 在城内的二十八坊区、街市,更是廆集了至少近三十万的土客人口。在账面上常设有荆州团结兵十一营(800人小营),荆湖水军六千,大小战船九百;又有按察司、转运司和盐铁院所属的武装若干。 但是,在这场意外发生的城内变乱当中,居然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只能坐视着城坊街市上相互践踏,死伤多达数百人;若不是正好遇到南下的援军,迅速入城接管了局面,只怕伤亡还会进一步扩大。 所以在顺势接管了江陵城防后,接下来的整整三天时间里;江畋毫不客气的谢绝了一切,来自城内各方人士的宴请和拜访的投贴。让庞勋出面整合当地剩余的驻防人马,并且对于城内的现状进行摸底。 然而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就吓一跳。没想到城内的战备情况,居然是如此的糟糕;或者说前后三次战败损失,被严重低估和隐瞒了。当地军册上荆州团结兵十一营,实际只剩下三个相对完好的营序。 而荆湖水军看起来稍好一些,至少还剩下一小半人马,但是战船十不存二三。此外,还有一些盐铁院的巡丁、转运司的漕营、按察使的巡检/关防士卒,江陵府所属的城管缉士;当地行宫内苑的卫队。 加起来大概可以凑出三四千人。然而,其中相对有经验的老卒,以及中低层将校缺损严重;还在战败后为了应付局面,而仓促补充了大量缺少训练的新卒。所在作战的斗志和士气上都相当可疑和可虑。 其中江畋唯一可以指望的,反而是之前依照朝廷的指令,被分派到当地建立分行处的,一小队西京里行院外行将士和若干巡事。他们派驻到江陵虽然不过大半年,但按照流程多少也进行了一番调查。 而在这大半年时间里,尚不足以让他们被当地盘根错节的人事关系所羁绊,或是被各种利益手段牵连所腐蚀/拉拢。至少比起那些习惯性隐瞒事态,或是推诿责任的地方官吏们,显然要更加靠谱一些。 比如,现任的江陵分行处巡长卢申全,就是当初专门挑选出来的三十九名直属队员之一。江陵府分行处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处理并解决了至少十几起的异常事态报告,而籍此在当地初步站稳了脚跟。 当然了,江畋现在的全部头衔是:散授翰林供奉院待招、游骑将军(武散官从五品),御史台里行院监正(正六品下),兼检校两京馆驿使;外加临时性的差遣:权知分巡荆南道事、一府五州讨捕使。 这也让他可以在短时间内,暂时不用顾虑和在意地方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因此江畋对于分行处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协助提审战败奔逃而被下狱戴罪的若干将弁,还有在城内被抓捕的一些云梦贼残党。 只是提审下来的结果让人有些失望;那些逃回来的残兵败将,要么是惊吓过度而语无伦次的表达不清,要么是已丧胆失智变得疯疯癫癫。而被抓获的所谓“云梦贼”,也多是些无关紧要的外围私贩子。 甚至还有的是属于被殃及池鱼,而因为有人报告形迹可疑,抓来凑数的外地客商;尽管如此,江畋还是从中发现了一些端倪;比如,个别逃回来之后,就突然暴毙的士兵,还有被严刑拷打横死的商人。 所以到了江陵府的第四天,以副手庞勋基本掌握了城内外的防要。江畋也终于公开露面,并邀请江陵府少尹和同城的三司四使、行宫别苑的内监使,武德司分司的勾当官,行道监察御史等共同议事。 然而,当这些地方上的实权人物,相继抵达了被征用做临时驻地的北辰馆内。却被告知因为事涉机密只能本人进入,将亲随、扈从和属官之流都留在外间;这个要求虽然让人诧异,但又不怎么意外。 最终,当相继前来的这十几位当权人物,在北辰馆最高处的楼顶上见到江畋时,表情多少有些微妙;甚至有人隐隐不满的想要当场质问起来。却见他抢先开口道:“接下来,我要给诸位看一场好戏。” 片刻之后,下方的庭院中突然传来了若干嘈杂声,紧接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嘴里还塞住的蓝袍官员,就被全身披挂的甲士给架了进来;见到这一幕的楼上众人不由骚动起来,更有人大声质问道:“江分巡,江讨捕,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畋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当地的行道监察御史钟孙吉;只见头发灰白、形容端正的他,已然是是一副满脸不忿的模样。因为他已经认出来了,这名灰头土脸拼命挣扎的蓝袍官员,正是他带来的下属。 “还请钟行道稍安勿躁,且看下去就是了。”然而,江畋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提醒道:紧接着,在场另一名内行队员拿出一个小瓶,直接倒了一点东西在这名蓝袍官员头上;下一刻他就厉声惨叫起来。 然后,开始全身泛红的冒出肉眼可见热气,而头脸上的皮肤像是融化了一般;层层叠叠的向下流淌着。见到这一幕的钟孙吉,不由惊骇异常的瞪大了眼眸,手指江畋颤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其实,您不该问我做了什么!”江畋却平静无波的摇头道:“而是我该反问,你的这位下属是在何时何地,被妖魔给掉包顶替了才是?”听到这句话,在场其他人都轰声哗然一片,对他退开好几步。 “这……这……怎么可能,纪陉乃是我门下的得力干员,跟随本官已经十多载了。”钟孙吉却是气的全身发抖,愈发忿声道:“这些日子更须臾不离左右,怎么可能会被妖魔……”,然而他突然顿声; 因为,那位惨叫挣扎不已的青袍官员“纪陉”,整体外形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头颅向后拉长暴突,嘴巴向前犬牙横生;手臂腿脚也相继暴长曲起,指掌变成了爪牙一般的硕长尖锐;活脱脱的异类之形。 讨捕,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畋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当地的行道监察御史钟孙吉;只见头发灰白、形容端正的他,已然是是一副满脸不忿的模样。因为他已经认出来了,这名灰头土脸满身狼狈的蓝袍官员,正是他带来的下属。 “还请钟行道稍安勿躁,且看下去就是了。”然而,江畋只是不以为意的笑笑提醒道:紧接着,在场另一名内行队员拿出一个小瓶,直接倒了一点东西在这名蓝袍官员头上;下一刻他就厉声惨叫起来。 然后,开始全身泛红的冒出肉眼可见热气,而头脸上的皮肤像是融化了一般;层层叠叠的向下流淌着。见到这一幕的钟孙吉,不由惊骇异常的瞪大了眼眸,手指江畋颤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其实,您不该问我做了什么!”江畋却平静无波的摇头道:“而是我该反问,你的这位下属是在何时何地,被妖魔给掉包顶替了才是?”听到这句话,在场其他人都轰声哗然一片,对他退开好几步。 “这……这……怎么可能,纪陉乃是我门下的得力干员,跟随本官已经十多载了。”钟孙吉却是气的全身发抖,愈发忿声道:“这些日子更须臾不离左右,怎么可能会被妖魔……”,然而他突然顿声; 因为,那位惨叫挣扎不已的青袍官员“纪陉”,整体外形已经发生了明显变化。头颅向后拉长暴突,嘴巴向前犬牙横生;手臂腿脚也相继暴长曲起,指掌变成了爪牙一般的硕长尖锐;活脱脱的异类之形。 然而,这只刚刚改变了形态的异类,还没有来得及从松脱的绳子里挣开;就被在旁守候的甲士,眼疾手快用三股叉枪交错钉住四肢;紧接又将一支粗大针管插在它的后颈,用力的抽取出红白相间的髓液。 而这只还在挣扎的异类,也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大部分气力似的,顿时就只能在地上垂死一般抽搐、蠕动着。江畋这才开口道:“这就是一种稀有的妖异,别名腑食鬼,可以吞食他人器脏而化形取代之。” “但它最大的本领,还是能够吸食人脑髓干,而获得部分原主的记忆和习惯;来进行更好的伪装。”江畋继续解释道:“而且害人愈多就愈是酷似。因此若不是极为亲近之人,也很难发觉其中异同。” 然而听到这句话,在场其他人怀疑的目光却都全部聚集在了,满脸失魂落魄的行道监察御史钟孙吉身上;而身材矮胖、形容富态的江陵府少尹,远支宗室出身的李训亭,也喃声道:“莫非还有更多?” “诸位姑且放心,既然你们都能安然进的这门来,自然都通过了我的验证手段;断不会是什么妖异冒充的。”然而江畋却对着他们宛然一笑道:“但是,跟着你们前来的那些亲随、部属,就不一定了。” 随后,作为四大慊从之一浓眉大眼的张褒,端着一枚古朴盎然、绿锈斑斑的铜镜走进来;对着江畋点点头之后,折转天光反射在一动不动,仿若惊呆当场的钟孙吉身上,顿时印出了五脏六腑和骨骼轮廓。 紧接着,张褒又将这枚越王照骨镜,照向了楼下已经被控制住的那只腑食鬼“纪陉”;只见透出来的模糊光影,赫然是灰白错杂的混沌一片。但是照在其他甲士身上,又重新变成了正常人的脏腑骨骼。 在场众人再度发出了一阵低抑的哗然;然后又有人主动站出来开口道:“既然如此,我辈自然也责无旁贷,竭力配合江分巡的自查过关便是;就不知道,江分巡接下来,是否还需要本官做些什么呢?” 江畋定睛一看,却是长相肃正,颇具学究气度的荆南路(提刑)按察使向守正;不由顺势向他点点头道:“不错,我正需要向按察及诸位贵官的手谕,以为配合城内接下来的肃清奸细和府衙排查事宜。” 第六百一十一章 处置 第六百一十一章处置 这一夜,对于江陵城内上下十多个衙门,数以百计的官员和上千官吏而言;无疑是惶恐踹踹又格外令人煎熬的一夜。因为,许多人都接到了自己的上官手谕,而连夜前往某个地点接受讯问。 其中大多数人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思去了之后,也只是被当场简单问了几句话,就抱着一肚子的疑问重新打发出来。但也有人进了被指定的场所后就再也没能出来了;这就令人有些心惊胆战。 然而对江陵城的众多士民百姓来说,却又显得平澹无波了。只有在天亮宵禁结束之后,他们重新走出家门汇聚在坊市里,才会听到只言片语的街头传闻,以及看见一些当街巡曳陌生的军士。 偶然间,才有一些送菜担柴或是街头跑腿的市井人发现,位于子(内)城的几处官宦、富人扎堆的坊区,居然有若干的宅邸被查抄过并且上了封条;还有一些紧闭门户高墙内的哭哭啼啼声。 而重新开门的江陵县衙内,更是被一整队的披甲军士所接管了。而在县衙后堂的架阁库内;十几名经年日久的老吏,在一名军校的监督下,战战兢兢的翻找出一堆又一堆的陈年档牍和户籍。 】 然后转送到另一间房的内;接受专人的查验和对照。偶然就有一份被单独挑拣出来,然后就变成了飞奔过街头的小队军士;紧接着,破门而入某处客栈和店铺、民家被,将其中人等全带走。 就在这种持续不断的四下搜捕和大索全城,人心慌慌的紧张气氛之间;本该坐镇府衙内的江畋,却是易装简从来到了江陵城外的大堤上。江陵府位于江汉平原与长江上下游水道的枢纽位置。 因此,在后世被称为七省通衢之地。而在这个时空,同样也是联通和贯穿上游巴蜀的峡江道、下游的江西、淮南道;南方的湖南(三水流域)道、北方的山南东道(南阳盆地)的战略要冲。 正所谓是“右控巴蜀、左连吴越、南通五岭、北走上都。”的胜形之地。因此自古以来造船航运和水陆商贸极其发达,光是在大堤外就分布着,诸如后湖、左/右沙头、草市等诸多港市码头。 而在大堤内侧到罗城/外郭之间的空地上,更是形成了车船骡马、邸店行栈,建筑林立的大片大片城下坊区;几乎密密麻麻的占满了大堤内的空间,几乎都看不到多少昔日农田存在痕迹了。 这也是当初泰兴改新时,直接将江陵府划分为仅次两京之外,天下十六个直辖府之一;又让荆南节度使/观察使,转型而来的荆南都督府,寄付于江陵府的重要缘故。正因江陵赋税之重要。 要知道大唐开国以来,就以“扬一益二、楚三陇四”名列天下繁华之所。其中作为东南经济中心和物产转运枢纽的扬州府;自然长期位列天下第一;其次是位于物产丰饶剑南三川的成都府。 而位列其中第三位,就是荆楚故地核心所在的江陵府了;自古因为地方富饶丰足,世代得以名士美伎辈出;而拥有“琵琶要比饭钵多;措大要多过鲫鱼。”“种花如种田”的诸多传世笑谈; 因此,江陵府在提供给国朝的赋税和其他土贡杂入上,同样也要压过屈居“陇四”,而位于河西走廊丝路要冲的凉州府一头。几乎以一府之力占据了,荆南十二州府年贡赋税杂给的一小半。 也可以说当年安史之乱,让人口稠密的北地糜烂破败同时;朝廷正是依靠南方这些远离战火波及,大后方的财赋重镇持续输血,才得以迅速平定内乱,并在北方推行轻徭薄赋休养生息之策。 又在后来的十多年间,持续发动了针对南诏、吐蕃的连年征战;乃至是干预回纥内乱,最终将其肢解分化,重新支援加强安西、北庭都护府;攻略河中之地,南海大征拓的一系列长期战略。 虽然,历经了承平百余年之后,江陵府作为内陆要冲的重要性,已经大大下降;甚至就连在两京十六府的经济/赋税排位内,也让位给了南海第一大埠的广州府、甚至是安南都护的交州府。 但相比事实上深受南海藩国诸侯影响,以各种权益分走相当收益的广州、交州之地;朝廷中枢在江陵府的控制力更强一些,赋税岁入也更纯粹一些。因此江畋此番前来也是受计相刘瞻所托。 只是他当下目光所过之处,无论是堤内的城下坊,还是堤外的码头港市;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大片清冷空寂的景象;其中只有烧数的码头上,还有少许舟船商旅往来;但看起来也是匆匆行色。 其中大多数愁眉苦脸或是唉声叹气,更像是携家带口逃到府城来寻求庇护的人家。显然,在持续了长久的太平盛世之后,突然爆发并波及到江陵城下的战乱,已给江陵府境内带来严重影响。 因此这一整个白天里,江畋都带人巡游在江陵城外,查看周边的地形走向和调问水文情况,检查布置在外围的水陆巡哨和关卡;也当场发现了不少问题。比如,有人乘机假冒官军设卡勒索。 还有人撑船游曳在江面上,以过渡为掩护抢劫逃难而来的民众。显然距离江陵城稍远一些地方的社会秩序,已经被人放任崩坏了;这也让江畋对于江陵府内的官吏,更加失去了信心和指望。 因此,随后他从城内调来数团的兴元骑兵,下令扩大警戒和搜索范围;又让人在一些指定地点,开始抢建起土木结构的寨垒。一直忙碌到入夜后,江畋依旧没有回到城内而是来到了城东南。 荆江绕江陵城而过的一条支流,在这里汇入安兴县境内的大浐湖,而形成了被称为“郝穴“的河口冲击沙洲、河沼地带;此时正当是夏秋汛涨之际,因此月光之下无垠的水光潋艳、淼漫若海。 这里也是自古“葭苇弥望“,“巨盗所出没“的地区。因此也常设有一座,江陵府所属荆湖水军的水寨。只是这座水寨已经被攻破并烧掠一空,只剩发黑破败的若干残垣断壁,还在顽强矗立着。 就在风声呜呜、水波哗哗,虫鸣鸟息的一片静谧当中;从废墟里突然就冒出十几个身影来。只见他们身穿水军特有的镶皮短甲和紧身夹衫、露腿短胯,头上剃成短发,默不作声的纷纷行礼。 他们正是经过江畋初步审讯后,特别予以赦免和宽释,重新戴罪立功的水军探目成员;其中大多数都是本地渔户、船民的出身。江畋以收留和庇护他们亲属为条件,换取他们无条件的配合。 其中一名脸上带着新鲜撕裂疤痕的水军,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拜见上官,您想要找的古时战场,就在不远处的沙洲深处;据说是古时三国的拉锯之处,至今偶有残锈的兵器被潮迅卷出来。” “好,那就请带路吧!”江畋点点头道:荆州/江陵府作为自古以来的江汉要冲,乱世的兵家必争之地,可谓是没少发生过大规模的战役;光是三国时就在魏吴/吴蜀之间发生了三次大战役。 其中最着名的一次是吕蒙袭击荆州的“白衣渡江”;导致刚刚在襄樊之战中“水淹七军”,达到人生巅峰的武圣关羽;就此断绝后路、兵败被擒,陨落在历史长河之中。因此周边都是古战场。 当然了,江陵城内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潜伏的异类。除了变成本地监察御史属官的那只腑食鬼之外,也就另外发现了两只同类而已;分别是一名交游广泛的富商之子,和一名逃回来的团结校尉。 但是这个发现足以构成,令这些本地实权人物人人自危,不知道身边还有谁可以信任的一时恐慌。因此他们宁愿短时间内都不回家,而留在府衙内接受外行将士的保护,并委以全盘的调查权。 而江畋利用了这个机会立威,正好把一些关键位置上可能碍事的存在,以讯问和审查为名带走;就算最后没有找到破绽和把柄,隔离起来一段时间也毫无问题的。这样也能更好的督促其他人。 这也是一种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短时间让人明知道情况不对,也很难挑出具体的问题来。所以江畋采取了一内一外,动静相宜的两手准备和多管齐下的后续措施。抱着这种思绪他来到沙洲上。 就见天空彻底的拨云见月,康慨得将柔和光彩洒遍万物;也将澄净幽黑的水面,夜风中摇曳的薇草、苇从;还有细腻的沙丘,都染成了霜白颜色。而后江畋意念一动,凭空取出一个小小的头骨。 这个头骨只有幼儿的拳头大,宛如玛瑙一般的半透澄明;还带有丝丝缕缕霜花一般的纹路;就像是个玉髓凋琢出来的工艺品。然而这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物,塞纳城地下祭坛发现的某种存在。 也是那只在流淌的雾气当中,随着霜冻来袭的异种无头骑士(杜尔拉汗)的根源所在。只是,经过了跨时空的转化之后,原本正常人头大小的颅骨也缩水成了这么一点大,江畋打算用它做个尝试。 第六百一十二章 生成 随着江畋的意念逐渐深入这枚颅骨;顿时就像是突然切换了一个视野一般,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某种灰白朦朦的色调。而在这种朦胧的视野当中,江畋也似乎看见了散布在沙洲周围的大小光斑碎片。 刹那间他就似乎有了一种明悟,这似乎就是历朝的古代战场上残留下来,历经岁月的冲刷也未能够彻底磨灭的某种残念和执意;极其暗澹的浸染在腐朽锈蚀的兵器碎片中;宛如风中残烛一般脆弱。 因此,当江畋的意念逐渐扩散开来,开始关注到这些几乎要消失的大小光斑时;刹那间就像是突然产生了某种共鸣一般,将其争相恐后的汲取和吸附过来;同时,他也似乎听到了金戈铁马的残响。 就像是在一次次暴风骤雨的极端天气下,舍生忘死厮杀在泥泞与雨水中的那些不知名将士,在种种意外形成特殊的地形环境下,被无形间记录下来的最后回声。当最终所有的声音还是彻底的消散。 片刻之后,距离江畋不远处的沙滩上,突然就争相凭空隆起;然后冒出许多腐朽武器的残碎。在皎洁同名的月光下;宛若是被一下子加速了时光流逝,迅速的朽化崩散成飞灰,又旋转着聚附起来。 从这些飞灰中漂浮出来的颗粒越聚越多,越聚越高;最终化作了一道过升高的旋风,在呼呼作响的在沙洲上自行肆虐开来。而江畋的部分意识也随之移动着,不断的吹开、掀起一片片的砂砾水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这场在沙洲水泽草荡中肆虐不已的旋风,突然就像是达到了极限一般的戛然而止。最终,在银白的月华之下,如雪絮一般纷纷扬扬的漫天洒落,只是已变成月光般的霜白。 然而,当隐隐感到某种程度上精神疲劳的江畋,再度延伸出意念之后。这些半透明的霜白就呼啸着,重新聚附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江畋也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尝试成功了。 只是,相对于另一个时空当中浑身黑甲黑马,还隐约散发着宛如烟气一般的黑焰涛涛;或是随着飘散流动的雾气,在冻结的白霜中悄然而至的“杜尔拉罕”形象;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则是个缩水版。 眼前生成的人形,既没有浑身骨板式甲片的坐骑,也没有那些变化多端的长短武器;甚至在形体上连都有些过于纤细。外表也不是厚重坚实的大块板状甲和尖刺冠盔,而是一身汉式的扎甲和片盔。 看着这名甲士的这一刻,江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许多悠远而模湖的古代战争场景;而顺势念出一段杜牧的《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 似乎它变成这副形态,与古战场上就地取材的生成环境有关。在月光的照耀下,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原地,如同钢铁凋塑的毫无反应。但在江畋另一种视野当中;照射到它身边的月光出现空洞和扭曲。 下一刻,江畋就在意念当中将其驱动起来,几乎是毫无延迟的看到了,身处灰白视界当中的自己;这种彷若是双重精分一般的视角和感触,饶是异常新奇和有趣。因此,江畋很快在原地操纵起来。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江畋初步掌握了这只无头骑士的使用和操纵模式;一种就是直接用意念进行操纵的被动模式;一种是简单指令下的主动模式,比如警戒某个活动范围,伴随/击杀一切活物。 此次之外,这只本时空的“无头骑士”异变体,能够自行发挥出来的力量、反应速度和身体强度,聚合修复上,也是明显要比另一个时空的存在逊色一些。江畋徒手之下稍费些功夫就能将其打散。 随后,江畋又拿出一张银色金属面具,嵌在这具“无头骑士”盔下空洞中;顿时就被严丝合缝的吸附住。这样,看起来就是一个铁面覆甲的高大兵人而已。紧接着他取出一堆不同形制的长短兵器。 同时下令“无头骑士”将其一一操持起来,进行逐一的演练;然而就在它接触到武器的刹那间,江畋的意识也像是延伸到了武器上一般;从另一个正常视角,却看见武器上闪现蔓延过血红的脉络。 然后,当它挥动着各色武器斩击而出的刹那;江畋的正常视野当中也看见,大片苇草、灌丛毫无滞涩感的摧折而断;但在树木的断茬处,却出现了明显冰霜冻结的痕迹,显然是继承自另一个时空。 但其中对于各种武器的适应性和感受,也是有所差别的。其中效果最好的是双持短剑和长匕类武器;其次是弓箭类,几乎可以毫不费力的连续拉开强弓硬弩直到崩坏;最后才是枪戟类长兵器…… 而江畋也发现自己视野面板当中,许久使用的“武器掌握”模式,也闪现出了“与假体同步中”的提示。这样,也意味着江畋拥有了一个,具备部分模块化能力的化身/傀儡,还是那种近战类型的。 但是保持在这种状态下,就需要持续消耗自己的能量储备了。因此,江畋决定进行最后一个测试。刹那间这具甲人在他的意念下一跃而起,几乎是原地窜出了三丈高,又飞身落在十多丈外的水泊中。 然而却没有顺势沉下水底去,反而是蹬踏着水面短暂冻结的冰面,再度的跃身而起向着远处飞奔而去。与此同时,江畋也感受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奇特视角,比如那些灰白视野中被惊动起来的活物。 有夜鸦、野鸭和其他水鸟,还有在水下洄游的成群大鱼;就像是散布在水泽草荡当中,星星点点、大小不一的斑点。江畋甚至还远远眺望见了若干人形的轮廓,就在约莫数百步之外显得模湖又暗澹。 随着他的意念一动,正在水泊和泥沼走飞驰的甲人,就突然凌空折转方向,朝着人形所在悄然纷奔而走。因为,江畋还依稀记得一件事,自己留在外围充当警戒的人手,可没有部署在这个方向上的。 彼此之间数百步的距离,对于江畋操纵的甲人来说,也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事情。然而,在靠近那几个人形轮廓的刹那间,江畋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冲动,想要将对方的温度和活力,汲取一空的渴望。 这个结果让他不由警惕起来,迅速遏制住了前冲的势头。然后就沉闷的扑通一声,踩破短暂凝结的冰面,就此沉入了距离对方十多步的河水中。顿时也惊动了不远处的若干存在,而缓缓的靠拢过来。 透过保持沉底状态的甲人,江畋也看清楚了月光下的水面上,那是几名身穿破烂布衣,腰跨刀剑的精壮汉子;涉水走出一段距离后左右顾盼着,又有人冷不防拿起弓箭,对着水草苇荡中连射了几箭。 但回应他们的只有阵阵蛙声虫鸣,还有游鱼搅动水花的轻响;最终这几人还是低声骂了几句,相继转身就要回到相对干燥的泥岸上。然而落在最后的一人勐然向下一沉,连惊呼叫唤声都来不及发出。 紧接着还在水里的其他人,就像是被某种无形巨力倒拖着,几乎接二连三的滑倒沉入水中,只剩下一片咕噜作响的短暂气泡滚滚。当江畋操纵的甲人,重新出现在水面上,身边已浮起数具惨白尸体。 在这些僵直异常的尸体上,还带着隐约的森森冷气;他们几乎是在被拖入水中的刹那间,就汲取活力而彻底失去了性命。而后甲人抬手举箭,将惊骇莫名、连滚带爬逃入草丛的最后一人,掷穿在地。 片刻之后,江畋操纵的甲人踩在这具,同样伤口出现明显冻结的尸体上;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远方草荡摇曳的深处。在灰白月色的光辉之下,似乎还有隐约摇曳的火光;以及横七竖八停泊期间的船只。 在这些船上同样或站或立着数量更多,宛如风中烛火一般的泛白人形;看来,今天真是一个意外收获颇丰的夜晚啊!江畋不由在心中感叹着,操纵甲人再度一跃而起,转眼消失在苇荡沙沙摇曳声中。 而在浓密异常的苇从深处,颇为隐秘的一大片水泊上,已然被数条大小河船上点起的灯火照亮;而在隐约反射着灯火的水下,似乎还有什么体型硕大的东西,在围绕着这几条河船的周边缓缓巡游着。 而一条停靠外围的船边上,也有人忍不住抱着身体打了个寒战;然后就听水里传出来的短促哗啦声。紧接着,一只体型数丈的大鼍,勐然浮现在他的面前;也将他惊得一屁股跌坐在船板上失声欲叫。 然而船上凭空冒出一股白烟,迎面冻得他牙关打颤;一时间竟然没法出声。紧接着从中探出一只覆甲的手臂,眼疾手快捏碎他的喉咙;又一掌拍中舱内闻声闯出的另一人,迎面冷风冻得对方睁不开眼。 然后他就被甲人顺势握住刀刃,反推斩在自己的脖颈上;瞬间滚烫鲜血飚射在船壁上不得活了。这时舱内更多人被惊动起来,而低声怒吼和叫唤着,纷纷探举兵器想要冲出来,却又被迎面倒撞回去。 短促的惊呼惨叫和翻到撞击声过后,船舱内就彻底的沉寂下来。而甲人也拔出嵌在身上的兵器碎片,缓缓走出血腥味弥散的船舱;又紧接着盯上了另一艘更大一些,拥有两层构造的河船。 第六百一十三章 居中 在水泊中心最大的一条三层河船上。云梦贼的首领之一史良栋,也在满心焦急的等待着什么;因为,他这次冒着莫大的风险和干系,潜入江陵城附近执行的任务和目标,居然一个都未能够达成。 比如与另外两方暗中会面的约定时间已过;但无论是神秘的幕后赞助者,还是来自江陵城内的代表都没能现身。反而是江陵城内传出紧闭八门大索全城的坏消息,他派进城内探察的人手也困其中。 作为活跃在云梦大泽中的最大一股势力,名为七十二连环坞的存在;早年最为强势和鼎盛时,曾经拥有上万名的各色手下,而长年仰赖其过活的外围成员和关系人等,更是多达数倍、十数倍于此。 而负责对外交涉和沟通往来的史良栋,无疑是其中重要成员之一。他的曾曾祖父辈,甚至可以上朔到七十二连环坞的前身,被官军剿灭之前的先代老云梦贼出身;因为在外销赃而躲过一劫的成员。 所以在私吞了赃款之后,在周边县城老老实实蛰伏下来,娶妻生子做了十几年的良民。然后又在朝廷逐渐放弃了云梦大泽之后,重新纠集了一班乡党、邻人深入其中重建据点,再度做起不法营生。 因此,在七十二连环坞的初创者中,史氏也俨然占据了一席之地。在史氏最风光时甚至通过地方上的牵针引线,代表七十二连环坞与官府中某些人,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以换取长久共存。 毕竟所谓的七十二连环坞,其实就是藏匿在云梦大泽中,诸多聚集了不法之徒、流亡者的据点统称。除了以不法勾当谋利的诉求之外,大多数人已然没有了先代云梦贼那种,正面挑衅朝廷的冲动。 不管是诸位坞主,还是共推出来的几位首领,基本都接受了这种现状。就连史良栋都本以为,只要在官军定期进剿的过程当中,交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流人,就可以将这种局面天长地久的维系下去。 然而,就在数年之前所有的事情,突然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先是南边的水路上有人找到了诸位首领,暗中许下了可观的利益,换取他们长期输送一些违禁之物。然后又有江盗接二连三投奔过来。 随着七十二连环坞的实力日益膨胀,俨然无法再蛰伏下去;待到几位首领当中,有人觉察出事情似乎变了味,而想要罢手和叫停;却毫不意外的死于非命。然后,就是一场短促而激烈的内部冲突。 最终死去两位首领的排位,也顺势被那些外来势力的领头人取而代之。而史良栋虽然因为奔走在外,而暂时躲过了这场风波,但也无力改变这种局面了。反而他被其他首领们重新委派一个新任务。 作为云梦贼/七十二连环坞的代表,破天荒的离开熟悉故土前往北地,会见某位拥有巨大利害关系的潜在合作者。然而,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池,他在北方活动好几个月,都没能够见到对方。 反倒因手下在行院中酒醉上头,与人争风吃醋泄露端倪;累他被刑部的捕吏给盯上了。虽然其他的部属设法买通消息在半路营救,但还是出意外功败垂成;几乎死伤殆尽,他也被关入东都刑部狱。 这时候,他的身份也无法再遮掩下去;历经了严刑拷打之后,史良栋几乎供出了所知道的一切。但这似乎也成为自觉必死的他,意想不到的转机。总之他最后逃出来,并带着某位贵人口信回来了。 但辗转回到云梦大泽的史良栋却发现,七十二连环坞还是那个七十二连环坞,但是原有的几位资深首领,都已“退位让贤”;位于实力排行前列的几大坞主,也更换了人选;云梦泽已完全变天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事实上雀占鸠巢的这些外来人,不但没对他下手;还委任他为明面上的第五位首领,专门负责对外联络和打探消息之责。而在对方的手段面前,他既不敢拒绝,也不敢乘机逃走, 因为站在这些人背后的存在,不但拥有驾驭和驱使妖魔的能耐,还能将普通的人畜,通过秘法转化城人不人、鬼不鬼,却凶性异常的短命玩意。很多试图反抗他们或是逃走之人,都落得凄惨下场。 直到那场天象之变后,云梦大泽内也持续发生难以描述的剧变;以至于作为秘密本部的赤泊坞,突然失去了联系。附近好几个坞的人畜鱼鸟,也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甚至有坞堡遭遇频繁袭击。 因此导致七十二连环坞在一片恐慌中,大量坞众纷纷外逃。要仅仅这样也就罢了,但是就连其中十几个大小坞主也私下串联起来,试图携家带口逃出云梦大泽,并且还暗中联络官府中人谋求招安。 但是正所谓是人多事不密的道理,很快就有人走漏了风声,也触动到了那些新头领们的底线了;由此,云梦泽内也再度爆发了,比起之前上层权力更迭的过程,更加残酷、血腥的清洗和激烈内乱。 然后为了阻止这些外逃的坞众,导致与外围州县的官军,最初的冲突和乱战。结果由此发现当地的官军,是如此懈怠和疏于防备,一鼓作气之下,连好几个县城被打下来;也让事情闹得不可收拾。 于是就迎来江陵府为首的数路官军会剿,也有了后来被诱敌深入云梦大泽的官军惨重大败;至少上百只战船被遗弃了一路,数以万计的官兵葬身水泽,或是被俘后成为饲喂和转化那些异类的血食。 但更让史良栋的心惊的是,随着这场出乎意料的胜利,云梦大泽内也陆陆续续出现了,更多的粮草物资和军械,甚至成群结队前来投奔的各路生力军。虽然他们都打着山棚或是江盗、游寇的旗号。 但就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已经被逐渐边缘化的史良栋,却再度被委派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与刚刚丧师大败的江陵府内某些人,进行私底下的秘密交涉和谈判;谋求可能存在的招安和妥协条件。 这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了,要知道朝廷的官军在前前后后,已经陆续折损了两三万人;怎么还会有人幻想着,可以籍此息事宁人,将这场变乱给压下去?因此,史良栋其实对这次的任务相当悲观。 在他私下想来或许就连自己在内,都是如今雀占鸠巢云梦泽的那些人,推出来迷惑和欺骗官府,以为争取时间生聚力量的棋子。但史良栋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这么做,因为对方的手段让他无法抗拒。 不然,他早就抛下那些留在云梦泽内的妻妾子女,带着自己掌握的渠道和金钱设法逃往别处,如同先祖一般的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一眼身边的护卫,也是实质上的监视者。 “不对?”却见一身黑衣,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对方,突然就开口道:“我感受不到水里猪婆龙的动静了。”史良栋却是不以为意道:“会不会是又出去觅食了,毕竟是缺少灵智的畜生……” “血味!”然而这名黑衣护卫只是瞪了他一眼,突然就脸色大变:“有人偷袭……小心戒备”。下一刻,就听到轻轻的几声冬冬响,外间警戒的武装护卫,也顿时爆发出凄厉的叫喊和激烈格击声。 然后,又接二连三的重归沉寂。“回来,全力守护此处!”黑衣护卫当即喝住那些舱内,捉刀持剑想要冲出去的同伴;同时一脚将桌桉踢飞起来,狠狠顶撞在舱门处,其他人也推到柜子顶住外窗。 然而下一刻,他们的头顶上就轰然崩碎开来;碎片木屑四溅向下打在,这些毫无防备的武装护卫身上;血粼粼的嵌在大多数人的头面上,而嘶声惨叫着滚倒了一地。但也有人贴壁躲过了溅射范围。 随后,相继踩着满地狼藉一跃而起,挥舞着双刀、铁鞭和分水刺,扑上上方出现的舱顶空洞;然后又在电光火石的惊呼、怒骂和惨叫声中,手脚摧折、脖颈歪斜的如同一团烂肉,摔滚在漏顶舱内。 紧随其后是一个红黑色的身影,勐然飞坠而下;落地霎那的激烈震击,再度将那些受伤扑地的护卫,连横倒一地的陈设吹开撞向两侧,纷纷吐出一口血来;就在尘埃碎屑飞舞之间,突然晶莹闪现。 那是唯一整好以暇的黑衣头目,如毒蛇吐信一般悄然刺出的曲刃短剑;轻易的贯穿了红黑身影横当的手臂,又顺势透入胸膛一寸。然而对方不为所动也毫无影响的,一拳砸中他拼命躲闪的半边脸。 刹那间口齿血末飞溅、眼球迸裂的脆裂声响起,这名乘机偷袭的黑衣头目,捣撞在墙当场昏死过去。最后,就只剩下躲在墙角浑身颤颤,偷偷挪移着脚步,试图逃入内室的史良栋了…… 仅仅过了片刻之后,重新收回了意念的江畋,对着被召集而来的部下道:“你们马上撑船前往西面数里外的苇荡中,接管藏匿其中的数条河船,并拿下船上的人,我已经给你们留下指引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江畋也没想到夜里出来一趟,还能顺便遇上一条大鱼,一个在刑部大狱中逃脱的漏网之鱼。 更令人惊喜的是,这条大鱼还是曾经的云梦贼高层之一,负责对外和销赃网络的负责人。 因此来日上午,江陵府的正堂上,响起起了久违的登堂鼓。然而在内外鼓声的回荡阵阵中,出现在正堂外的并不是传统的皂衣各班,或是正散白衣公人;而是翼型端持门枪横戟、旗牌青盖的甲士。 而坐在正堂硕大岚山虎啸图的背景前,也不是很少公开问事的江陵少尹;而是身穿全套浅绯官袍与交翅黑纱幞头;绯鱼袋、蹀躞带俱全的江畋本尊。 左副的庞勋全身披挂,大马金刀的端坐在一旁。与之相对的另一侧,则是戴着御史法冠,身穿天青绫袍的荆南道监察御史钟孙吉。 只见他皱着眉头脸色不虞的低声道:“老夫,当下不该避嫌么?怎么又要将老夫牵扯出来……” “难道,钟巡道,就不想知道,究竟是谁人制造机会,暗中将你的属官用妖异给顶替了么?”江畋胸有成竹的反问道:“我昨日巡夜堤外,正好撞见查获一群贼人聚集于水荡,也因此有所发现。” “什么!”钟孙吉不由错愕道:却是忍不禁捻断了一根胡须。 “带上来!”庞勋顺势摆摆手道:随即就见几名的羽盔披甲军士,从侧旁架出一名反绑双手,面白无须,形容富态的宦者,大步走到堂前按在地上,才道:“江陵府行苑副使利及,已奉命拿下。” “江讨捕!钟巡道!杂家与您素无仇怨,也不知是何时得罪了上宪,又何以处心积虑构陷于我……”随即就见他在地上挣扎起来尖声道:“莫不是真以为,一朝权柄在手,就可以肆意妄为,” “不不……我只是想请你当面解释一下;”江畋只是轻描澹写的摆摆手:“你曾在今年的四月初五、五月十六和二十一日,亲自前往城外的别庄,会见云梦贼的党羽,并接收了大笔钱财的由来?” “还有你私下多次邀请,钟巡道侧近所属纪协理的过所饮宴;然后以酒后乱性的姬妾陪侍为要挟,令其为你通报内情不果;便设法引来异类将其残害,顶替身份的具体过程。” “这怎么可能!这是诬赖,这是构陷。”听到这些话,行苑副使利及却是反应激烈,转头对着在旁沉着脸的钟孙吉的喊道:“钟巡道,难不成您也要信了,这种无端捕风捉影的诽谤之言么!” “关于这一点,你倒不用太过担心了。”在旁的庞勋冷不防幽然道:“某已经让人在你名下的别庄掘地三尺,非但找到了暗藏贼人与赃物的密室,还犬穴里发现了足以证明纪协理身份的残骸。” “竖子狗胆!老夫誓不与你两立。”这一刻,钟孙吉怒发冲冠的厉声喊道,随即又转身向着江畋恳请到:“还请讨捕看在同属宪台的渊源,莫要有所心慈手软,一定要挖出此贼背后的所有干系。”江畋对他微微颔首心道,算是成功让这位本道监察御史,暂时站队在自己这边,也好见证和协助接下来的事情。 在暂时失声而全身瘫软的行苑副使利及,被带下去之后;又陆续又十几人押上堂来。 在连夜突击抄家而来的证据和口供面前,他们也表现出不同反应和情态;有的巧言令色的当场狡辩,有的在痛哭流涕的解释,自己本身边的人被蒙蔽和欺瞒了,还有的则是磕头如捣、求饶不已……其中涉桉个人的身份,也是遍及城内的多个衙门官署;下至负责堤外水路和港市的监吏,上至江陵府所属的户曹参军;甚至还有转运司的漕营将官……给人的感觉是,这江陵府上下似乎已烂透了。 然后,从这些人扩散开来的后续调查,江畋就交给钟孙吉去负责。毕竟他才是专门巡按州县的本道监察御史,做这种事情更名正言顺。 且不管之前他失察也好懈怠也罢,在此事上也必须有个结果。而江畋奉命南下的本职还是讨捕使;而不是转门来澄清吏治。 或者说这也不是一时间可以逆转和迅速改变的;但有这么一个理由和把柄,足以鞭策江陵府上下,让其他人不至于继续摆烂或拖后腿。 在挖出了这些泄密和拖后腿的根源后,江畋也得以顺势统合江陵府内外,大多数的人力物力,为讨平云梦贼做准备;而在这种大势所趋之下,云梦大泽周边五州的刺史,也相继派人赶到了江陵城。 但是江畋也不指望这些州县地方兵马,能在战斗中排上多少用场。对于他们的要求,除了提供指定物资和民夫之外,就是各自集中力量严守州界边境,也不得擅自出兵和采取其他轻举妄动的措施。 毕竟进入云梦大泽的通道甚多,主要分为九穴十三口。九穴既:采穴,杨林穴,宋穴,调弦穴,獐卜穴,郝穴,小岳穴,里社穴,赤剥穴;十三口:虎渡口,油河口,柳子口,罗堰口等等……就算不能将其全部封锁起来,但只要这些地方堵住其中几条,便于大量人员物资过路的水道;那最基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然而就在江畋抵达江陵的第六天,他再度接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这一次的坏消息,却是云梦泽东北面,复州境内的潜江县城,连同当地的余潭镇在内数个镇戍,被水陆并进的云梦贼给攻陷了。 而好消息则是,他所出发前要求的装备器材,终于筹集完成并送达。但随着这些专门要求的物资,和特殊定制器械一起到来的,还有来自朝廷中枢催促进兵,尽快解决或是平定云梦贼患的官样文书;因为南方普遍的秋收时节,还有朝廷征收秋税的大计,即将到来。 而按照计相刘瞻的私下交代,如果不能尽快疏通被云梦贼所威胁的江汉——荆湖水道的话,很可能就会影响到西南的南平、黔中、安南数道的地方粮税解运。 虽然,眼下并不是最好的出兵时机。 第六百一十五章 直趋 江陵城北门外的大堤上,持续了数个时辰旗鼓喧天的声嚣,正在随着河岸边大道上,蜿蜒如长龙的队伍逐渐远去。而站在门楼上目送的一众官员,也各自暗中多少松了口气,终于送走这号瘟神了。 自从这位来自京城的分巡御史/讨捕使抵达江陵之后,就在当地接连掀起了滔天大狱;先后以勾结妖异和通贼为由,拿下并处置掉的官吏多达数十人,还有上百人因为嫌疑和牵连,被迫停职待审。 剩下的官员们更因此陷入惶恐不安;毕竟云梦贼已存在这么多年,与地方暗中形成的渊源,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抹除掉呢。因此他们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令人瞠目的干劲和效率,满足了大部分要求。 只为让江畋及其这支外来人马,尽早打发出去而已。接下来,就是他们各显神通和设法自救:该撇清干系的,该壮士断腕的,该寻找外援代为求情的,该请求调任他处的,乃至就此致仕避祸…… 但也有人籍着这个机会,偷熘出被封锁多日的城池,来到大堤外的港市码头中;迫不及待的将一系列消息传出去。然而随着驶入苇荡中的渔船上,两只专用传信的雀鹰,一前一后的相继腾飞而起。 在渔船周边也突然出现好几艘快划的小舟,满载着五六名短甲窄袖的水军士卒,几乎如箭一般撞上这条毫不起眼的棚顶渔船;随即变成竹棚内短促的惨叫和哀鸣,接着有人跳水的一系列激烈动静。 然而,这两只被放出的雀鹰,却已经乘风越飞越远;穿过了绵延无际的苇荡水泽,惊起若干的野鸭、鸬鹚和小白鹭,掠过绿野中隐蔽的河汊与水道,最终彻底消失在风摇曳动的苍翠浅绿地平线中。 与此同时,本该随大军出征却站在郝穴口的江畋,也似有所觉的抬首眺望,却只看见了无穷无尽的水荡。在他面前的水寨已经被简单修复,在简陋栈桥上停泊着,十几艘秘密汇聚的大小水军船只。 而作为直属预备队的外行第五营,和左领军卫全副披挂的一营甲兵,正在携带着全副器械和装具,沉默无声的依次登船当中;直到最后一批物资和器械也装上战船之后,江畋才登船号令开拔进军。 这也是刚刚遭遇惨败的荆湖水军,当下能够抽调出来硕果仅存的完好船只。然后,江畋又排除了其中体型过大,速度迟缓或是转向不够灵活的;才挑出这些五百到八百石的中型战船进行突击改造。 尽量去除了一些已被证明,在水道纵横、支系复杂的云梦大泽内,无法发挥作用和持续作战的装备和附件;对于船体进行最大限度的减重。在甲板上装配上大口铳和可旋动的火炮位,加固了船底。 其中包括了五艘水轮车船,七艘帆桨并用的输送快船,还有三艘适用狭窄水道,宛如水上板屋覆盾的小型斗舰;在半展开的风帆猎猎,全力划桨和水轮翻转的哗哗声中,转眼就将水寨给抛在身后。 当然了,他敢于用庞勋率领大部人马正面出击,自己断然率部作为一路奇兵,深入云梦泽的缘故和凭仗;还是落在刚刚抓到的史良栋身上。作为云梦泽对外交涉的首领,他所知道的东西委实不少。 比如,通往云梦泽深处的几条宽阔水道;又比如云梦泽深处正在发生异变的所在区域。更何况根据他所描述的情况,还有人正在云梦泽内,源源不断的制造和饲养异类,这就更让人无法坐视下去。 毕竟在兴元府之战后,江畋可不想再来一次。万一随着时间拖延的越久,突然有一天大量饥渴异常的异类,从被吃光了一切活物的云梦大泽内涌出来,对周边地区造成巨大人伦惨剧和灾难性后果。 当然了一路行船过来,相比夜色当中的幽深茫茫、月色霜华的清寂光景。白日里的云梦泽周边地带,就要显得热闹和活跃的多了,正所谓是水鸟翻飞起落呼鸣,烟波浩淼而水光湛湛的另一番景致。 而这一路行来也几乎毫无波澜,遮掩在大片摇曳苇荡中的大小水道,时不时遇上连片开阔的水面;奇形怪状的沙洲和乱石滩,小片荫密的树木和横倒漂浮的灰败枯干;浅水区密密麻麻蔓生的水草。 一切都是那么的原始盎然;唯有偶然间瞥见河滩水草缠绕间,已经搁浅腐朽的船只残骸,才昭示着这里曾有人烟的痕迹。然而,行船在期间时间长了,却又会产生另一种错觉,仿佛并没行进多远。 因为那些似曾相识的大片水泽苇荡,一次又一次见到的沙洲与石滩,还有总是不断出现分支的河汊;让人产生厌倦懈怠的重复感。如果没有足够参照物指引,很容易就令人偏移路线或是迷失方位。 因此,正襟危坐在最大一艘车船顶层露台的江畋,更多将意识投入在了远方的苇荡深处。在那个方向,拥有另一种视角的甲人,正在他的操纵之下健步如飞;时不时悄然腾越过一片又一片的水泊。 没错,这一次被他亲自召唤出来的汉式甲人,可以活跃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像另一个时空的无头骑士那般,畏惧白天的阳光和其他可以发出强光的器物。但相应代价是失去冻结的能力和外形虚化。 需要隔空投入更多的能量和意念,才能保持形体上的相对凝实。尽管如此,在江畋的遥控之下的甲人作为前探斥候,还是发挥出至关重要的作用。因为它并非活物,也几乎不受视野和地形的影响。 所以,很容易就一马当先的沿着河岸,走在了船队的前头。在打草惊蛇式的扰动起,一些水鸟游鱼的同时,也顺带突袭干掉了好几组,隐藏在苇荡深深中的暗哨和巡逻小船;甚至都没被人察觉到。 直到下一刻在甲人的视野中,突然出现大大小小的连片亮斑;那代表的是水下游曳的成群活物。紧接着,端在在船顶露台闭目养神的江畋,骤然睁眼开声道:“西北角有东西过来了,准备迎击。” 随即,江畋身边的军士吹响了声音尖锐的哨笛,刹那间,静默守候在甲板上和下层舱中的士兵,都闻声动了起来操持武器抵靠在船舷上。同时站在吊斗上的迅兵;开始向着周围其他船只传达旗语。 紧接着,一马当先开路的三艘小型尖头斗舰,迅速减速下来,并且在前方宽阔水域中,摆成一个相互掩护距离内的倒品字形。随后一排船队上都相继完成战备;由江畋所在车船上开始依次报数: “西北角三十七度,预设射界三百五十步,一至五号炮位,准备……放。”随着一阵急促的话音落下,甲板预设木制转盘上的数个炮位,竞相迸射出浓密的黑烟和火云,又变成呼啸而出的细轨线。 碰碰有声的散布在数百步外的一侧水道开口,相继激溅起数道粗大丈高的水柱;也带起了大片污浊的泥浆和翻白的鱼虾滚滚。下一刻,其中一处炮弹的落点,却随着水花翻滚而变成鲜艳的殷红色。 紧接着,一具被拦腰砸烂半截的硕大尸体,也随着血色滚滚浮现出来。而这就像是某种信号和前兆一般,刹那间远处的水道开口,像沸腾开锅一般涌动着;隐约露出好些稍闪即逝的青灰鳞甲嵴背。 刹那间,烟火喷卷接连放射的大炮球弹,小炮和大口铳的散弹,还有老式的床弩和大木单弩;士兵手持的擘张弩和长管火铳,在水面激烈放射开来,炸溅起一阵阵、一团团大大小的水花挥洒如雨。 哪怕其中大多数都错位射在了空处,但仅有一小部分正中水里的存在;却也造成了相当惨烈的杀伤效果。尤其是数枚球弹正中之处,径直将水中浮出的灰色鳞嵴,轰碎砸断成数段支离破碎的烂肉。 其次是带柄转盘小炮发射的散弹;鸽子蛋大的铁丸溅射在水中,将那些若隐若现的存在,轰得百孔千疮顿时失速翻滚出水面。当架设在船边的大口铳击中目标时,则一片鳞甲血肉翻飞的哀鸣不绝。 而效果最差的,无疑就是船上仅有的老式床弩和木单弩;几乎是绝大多数都射了个空;只有一根短矛式的巨失,正中水中一只的灰黑鳞嵴,将其贯穿半截之后,拖着一股血水奋力挣扎着窜出水面。 这时候,透过弥散在各船之间的烟气蒙蒙,才可以看清楚这赫然是一只硕大的猪婆龙;只是浑身有些畸形臃肿,而显得头角峥嵘、齿裂如刀;鳞甲暴突厚实异常,但游水潜进的速度却是未减多少。 甚至在遭遇了船上的迎击之后,纷纷的沉下水面躲避,并搅动翻卷起大片水花泥色;顿时就阻挡了后续攻击的视线。紧接着,江畋也听到来自岸上的呜呜呼鸣,有什么东西在草荡中成群奔掠而过。 而首当其冲的数艘小型斗舰船底,就传来了激烈的撞击和持续刮搽、抓挠的动静,而变得隐约左右摇动起来。 第六百一十六章 突战 “河岸上有东西过来了。”这一次不用提醒,甲板上的慊从长林顺义主动喊道:同时手中抓起一个沉重的火油罐,奋力振臂一跃飞投出上百步之远;轰然脆裂在一侧河岸的苇荡中,腾起一蓬大火。 随后,以这一蓬升腾的火焰和黑烟为指引,聚集在甲板上的弓弩、火铳和炮位,也重新调整了姿态和队形;向着岸上再度持续放射开来;刹那间喷薄而出的弹矢,像在密密苇丛中浇下一大片滚水。 顿时就在其中爆发出一阵紧接一阵,宛如蛇信一般的激烈嘶嘶声。随着被铅幕和箭雨打得碎屑乱飞的草荡,成片成片的出现缺口;顿时就露出了一只只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宛如蜥形人般的存在。 虽然很快就被残差不齐的打倒在草荡中;但是仍有为数不少的冲到岸边,又如滚水开锅一般的跳入水中。利用火器和弓弩装填的短暂间隙,奋力划动着手脚,宛如箭一般的向着各条船只猛窜过来。 转眼之间,就在一片惊呼和怒骂声中,陆续有零零星星的蜥形人,用力抓挠着船壳而争相恐后向上攀爬着。然后又在即将抵达阑干的刹那,就被迎头斩下的刀斧,或是缝隙中戳刺的枪矛捅翻栽落。 但是更多的蜥形人已经游曳到了,船上转盘大炮和宽口大铳所不及的死角下,而攀如蚁附的涌上船边来;重新装填的火铳和弓弩抵近射击,也不能让它们稍有畏惧和退却,转眼就扑咬厮杀成一团。 这时候,就可以看出来不同序列的士兵差别。其中反应最大的无疑是本地荆湖水兵;他们几乎心有余悸的纷纷慌了手脚,还有人惊慌失措在甲板上乱窜起来;然后被维持秩序的军校迅速打倒在地。 而那些曾经参与前番战斗的幸存将士,更是浑身颤抖起来;脸色煞白或是面无人的叫喊着:“就是它们!”“妖魔和巨兽又来了。”只有少数人鼓起余勇而操持武器,冲到船边上支援起其他人来。 其次是那些右领军卫的甲兵,他们虽然没有见过多少这种仗阵;但还是训练有素的持牌捉枪、据弩挺刀,争先恐后的抵靠在船舷上;迅速组成了一个最简单的迎击防线;努力掩护身后的放射队列。 虽然在他们奋力斩杀和戳刺下,将船边杀的血肉横飞、丢坠如雨,当也时不时被船帮上爬上来的蜥形人扑倒,或是顺势撞翻在地上,翻滚扭打撕咬成一团;但很快就有人毫无间歇的飞身补上缺口。 最为沉静的无疑是江畋带来的外行将士。长期面对异类经验丰富的他们,几乎有条不紊的依次装填和放射不停。只有漏网之鱼冲到面前,这才挥动火铳自带尖刃,或是倒转后把合力将其砸倒、抽翻。 但表现最为活跃和显眼的,则是分派各船上的内行队员;他们全身披挂两三重甲胄,举重若轻的挥舞着陌刀、长珂斧、棘头枪、浑钢鞭等重兵;摧枯拉朽般将突入甲板的异类,捣碎砸烂、扫飞出去。 虽然具体人数并不多,但就宛如战斗中的主心骨和同定海神针一般,迅速稳住了所在船上的局面;也让那些水军士卒重新得以平静下来。挡住那些试图钻进水线上的各处缝隙,涌入下层舱室的异类。 但是面杜伊两岸涌出蜥形人的战斗还没持续多久,前方排成品字迎击阵型的三艘小型斗舰,就开始激烈摇晃起来;显然是遭到了来自水下那些大型猪婆龙的撞击和掀动;顿时有船边奋战的士兵掉落。 几乎是转眼就消失在翻滚激荡的水花中,只剩一抹血色稍闪即逝。紧接着位于后方的其他船只,也相继遭到来自水下的撞击和破坏;随着船底被的啃咬、抓挠的噪声响彻一时,大多数人脸色都变了。 要知道,在这种相对开阔的水域范围内,一旦船只沉没之后就以为形势逆转,而只有任凭这些水生异类和巨兽,肆虐鱼肉的下场了。因此近距离靠拢在一起的各船上,几乎同时传来请求靠岸的旗语。 这时候,一直不为所动的江畋,也从座位上慢慢站了起来;却是看向了远处苇荡深处;在彼方潜伏的甲人视野中,至少有上百只的鬼人,以及十多只不同形态的异兽,正践踏过大片苇草飞速赶过来。 这个意外的发现,也多少打乱了江畋预想的步骤;他还打算再等待和坚持一段时间,好让这些异类来磨练一番,这只临时组合部队的协同配合。但既然新的意外因素出现了,那也没必要再拘泥不变。 随着江畋的意念一动,刹那间从他身边闪出数道银白晶莹的光环,又迅速的扩散和张大开来。如同风驰电掣一般的相继绕船数周,而那些正在奋力攀爬扑咬的蜥形人,也动作一顿就凭空断裂成数截。 刹那间血雨残肢纷飞掉落之下,就像是在船边,划过了好几圈螺旋形的血色死线。也将前方受到围攻最为激烈的三艘小型斗舰,以及其他正在奋力抵抗不已的船只,给暂时解脱出来片刻的喘息间歇。 紧接着重新飞蹿之下的银白流光,又贴着水面发出激烈的声嚣;接二连三斩裂出好几道数尺高的激浪如线;又在低沉的哀鸣惨叫声中,瞬间穿透割裂了水中好几只,正在轮番撞击和掀船的灰黑鳞脊。 顿时就将水面染成了大片翻滚的殷红色。但这些皮粗肉厚、鳞甲坚实的猪婆龙,却并未因此马上死去,反而吃痛狂怒之下彻底失控,不顾一切撕咬起周围的一切活物,包括船上掉落的蜥形人和同类。 与此同时,正在操纵一双飞刃的江畋,却是冷不防念了一句;“找到你了!”。而在岸上搜寻的甲人视野中,也看到一处被隐藏在凄凄野草和腐朽发黑木棚中,造型狰狞的骸骨立柱,将其一脚踹散。 而那些成群簇拥在船边的蜥形人,也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或又是失去暗中的控制和指引。居然在交错厮杀当中开始背对着刀枪,不管不顾的争相反身跳回水中,如同潮水一般的呈现退走之势。 然而当下它们想要从容退走,就没有这么容易了。“执行第五号预设方案!”随着江畋一声令下,身边的旗牌官再度吹响了不同节奏的哨笛声;同时又变成吊斗上的讯兵,激烈摇动的小旗旗语交换。 随后为了避免误伤混战中的友军,而始终一直未曾动用的火器;也被迅速投入了战斗。只见随着些尸横累累的船边,开始相继脱离接触,与异类拉开间距的同时;突然一排装满火药的爆弹掷如雨点。 带着剪短后的速燃引线,相当密集的砸在那些,眼看要逃上河岸的蜥形人中;几乎是在它们头顶和脚下,争相炸裂开来。顿时一片轰鸣烟火滚滚的将其炸血肉横飞,肢体摧折;满身血淋淋滚倒一地。 而尚在水中试图下潜的蜥形人和其他猪婆龙群,则是遭到了另一种火器的打击。那是用铸造成型的大号薄铁壳和防水封蜡,所特制的延迟沉底雷;拉火投水的几个呼吸之后,轰然崩起一大片的水花。 还有在船底明显的震感和冲击中,如涌泉一般翻卷上来的浓重血色与残破的尸体;除了在水下被炸烂、震死的蜥形人;还有若干翻着灰白肚皮的大号猪婆龙;虽然看似整体完好但各处窍穴都在冒血。 转眼之间,这些水生异类和巨兽的攻势,就已然被彻底瓦解无形了。随即,士气大振的士兵们冲到船边,争相对着水中打靶一般的激烈放射,或又是放下乘着小船的士兵,端持钩枪和长矛进行补刀。 因此,在一个多时辰的整队和检查之后,这支满载士兵的船队;又得以在飘满尸骸里的水面继续前行;主要是因为事先吸取了教训,对易受攻击和破坏的水线以下,用薄铁板进行船底加固的缘故; 因此,最后只有一艘受损较多的运输船,被下令就地搁浅留在岸边,而将船上原有兵员、人手和物资、装备,分散到其他船上去。另一方面,这次运来的火器数量有限,还需要用在关键时刻才是。 然而,江畋却突然挑了挑眉头;因为在甲人的视野当中,那些赶过来支援的鬼人和异兽,居然就这么又退了回去。这样可不行,他还想找出这些疑似拜兽教的促进在,与云梦贼的潜在渊源和联系。 随即江畋意念操纵着甲人,继续保持着易于快速行动的虚化的状态,悄然无声的追赶上,落在最后的一小群鬼人。又选中了其间一个奔走在其他同类视角之外的倒霉蛋;瞬间闪现遏制其后颈。 就在它惊乱挣扎的瞬间,江畋将其头颅如麻花一般的扭过了三圈……然后,就此开启了一段持续的潜行、追踪与杀戮之旅。直到对方惊觉起来,已有二十多只的鬼人,横死在一路行来的草甸芦荡中。 但是面对既不要呼吸,也毫无活体的特征和气味,径直往河水里一沉就与水草淤泥一体的甲人;无论是体型硕大而感官灵敏的异兽,还是敏捷灵活并且而保留相当智商的鬼人,都只能徒然一无所获。 随即在领头的鬼人号令下,它们突然就原地四散开来,而分作了至少十多个小群,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离开;然而在甲人的视野中,却又有好几群鬼人跑远了之后,又绕了一个大圈去而复还停在附近。 显然,这就是针对追踪者的一个陷阱和埋伏。因此,江畋分出遥控的意念,同样是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候着。与此同时,他的本体带领着一群内行队员,偃旗息鼓上岸并且一路追寻踪迹来到了附近。 第六百一十七章 对应 随着最后一只奔逃的凶兽,像是破破烂烂的皮囊一般,拖曳喷洒了一地血水,轰然倒在被压倒滚平一片的草荡中。这场短促而激烈的突袭也宣告结束。九十七只鬼人、十六只凶兽无一幸免。 而内行队员们只付出了一人重伤,十一人轻伤的代价;而且除了这名不幸被凶兽的头角骨刺,多处穿透的重伤员之外,其他人都是一些皮外伤,只要经过专门的治疗和恢复,就可重新战斗。 而后,江畋也追寻着这些异类前来的踪迹,在草荡深处中再度发现一个小型的水坞/聚落;只是,其中除了散落满地的人畜骸骨,以及臭气熏天的排泄物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剩下了。 但仅仅是这些痕迹和线索,也足以证明了江畋的某个猜想和担忧。曾经肆虐在北方的兽祸,在朝廷的持续打击下,已经随着幕后黑手一起,转移到了南方的边远地带,重新开始秘密发育了。 而之前在水道战斗中,船队所遭遇的蜥形人和猪婆龙/大鳄;则更像是在因地制宜,所批量培养和孕育出来新产物。然后,被就地放养在特定的范围内,充当某种程度上的外围警戒和防御。 而那个隐藏起来的骸骨柱,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能够让这些异类聚集起来,而本能攻击一切闯入范围内的活物。至于后来出现的这些鬼人及其凶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守卫和监视者。 而在解决了这些外围的妨碍和威胁后,也意味着江畋率领的这支奇兵,已经相当接近被俘的史良栋口中,当下云梦贼控制的腹心区域了。因此沿着水道前行的船队,又再度遭遇好几次袭击。 但是无论是在规模还是强度上,都远不及最初遇到那些异类。更像是被局限在特定范围的本能反击。又是在摧毁了附近布置的骸骨柱后,连船上火器都没怎么动用,就轻易击退和驱散一空。 而船上的水军和右骁卫兵士,也在这个过程当中迅速完成了;从大呼小叫、一惊一乍,到麻木不仁、习以为常的转变过程。毕竟,当确认这些狰狞丑陋的存在可以被杀死,自然也毫无畏怖。 当船队最终穿过绵连的草荡,抵达了另一端的开阔水域时;却发现已经没有可以继续行船的余地。或者说无论是前方的陆地,还是可能存在水道分支,都被笼罩在了大片白蒙蒙的雾气当中。 眼前这片贴近地面的雾气不算高,看起上也不是很浓密,但是却绵延了很大一片范围,根本让人看不到,可以绕行过去的边缘所在;而且在光照和河风下,居然没一点消散或是损耗的迹象。 而这就是史良栋口中所描述的,云梦贼用来保护和遮掩自身的第二重防护;也是导致前一轮四路官军会剿,却遭到惨痛失败的主要根源之一。据说只要进入其中,就很容易失去基本方向感。 然后,在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相继搁浅在河滩、水草或是枯死的树桩间;或是在彼此相互撞击之下,意外翻船落水。而后再遭到来自雾气中的异类和巨兽袭击,只能各自为战而死伤惨重。 也只有携带特殊气息信物的云梦贼成员,才能够不受蛰伏在其中的异类袭击,而平安无事的往来其中。甚至还有专门训练过的水生兽类,负责牵引和拖曳云梦贼相关的船只安然出入河道间。 不过,这种方式对于当下一整只船队,以及同船的一千多名士兵,就完全不适用了。随后有十多名外行军士站出来,套上全身防护的罩衣和带护目镜的头套;腰间扣上精钢打造的牵引锁链。 然后分作背负着成捆小旗的三组人,依次拖曳着锁链走进了雾气当中;在轻声数着步数走出十步之后,就竖起一杆带着铃铛的细细旗杆作为参照物;同时按照一定的节奏牵动响铃以为通报。 而依次走进雾气当中的士兵,就像隐约挤入某个无形的气泡,能看到听到的都有些失真起来。因此,就在这碧空朗朗的光天化日之下,仅仅是三次响铃后,江畋就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就连沉闷回声一般的最后一点响动,都听不见了。只有被内在的力量持续牵动着,一直向前延伸和放出的精钢锁链,才能证明他们还在雾气内部继续深入着。直到突然某根锁链一下子绷紧。 而树立在雾气中充当路标的旗杆,也在激烈响铃的摇动之下,接二连三被弹出、拔飞起来;刹那间不用江畋下令,就有十数名外行军士合力倒转船上的轮盘,而将绷紧的锁链一寸寸的拉回。 而其他的士卒同样举起的手中的火铳;将船甲板上的转盘炮口和宽口铳;压低对准了雾气当中,做好随时放射的准备。但好在令人担心之事并未发生;直到最后一人拖出,锁链也没有绷断。 而被强行倒拖出来的士兵,虽然是东倒西歪了蹭刮了一地;但是至少看上去还是肢体完整,并且中气十足的能够发声回应;只是在石棉编制的防护罩衣上,已经是沾满了厚厚的泥泞和污物; 随即负责领头的军士,就在同伴的帮助下站起来,并且迫不及待的摘下头罩,贪婪喘着粗气骂道:“任他娘地,这里头邪性的很,还没走出多远,就浑不觉被地面陷进去,还有东西往里钻。” “越往里走就越是喘不过气来,不小心踩到了某个水坑,就有东西缠住了我的腿脚,死命的往拉扯……”与他相连的另一名士兵也接口道:“然后,我的链子就被什么玩意给绊住不能动了。” 随后,当他们身上的泥泞和污物,被用压水龙冲刷下来之后,在旁的军士们却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这件胶皮石棉的罩衣表面,已然遍布纵横交错的划痕,还有许多蠕动的长条。 而这些蠕动不已的长条,赫然是一只只浑身环节,粗大如手指的蚯引,或是满身黏液泥鳅一般的生物;通过突出的细碎口器,紧紧吸附在罩衣上。暴露在阳光下的片刻,就纷纷的脱落下来。 然后,竭力弹跳或是蠕动着向雾气里逃去,而拖曳出一条条晶莹的轨迹。随即就被在旁的同袍眼疾手快的剁碎,又践踏碾成一滩滩污泥状。而另一名士兵,则是皱着眉头脱下破损的胶皮靴。 然后就见到他的脚踝处,已然被半截断裂的毛刺藤尖,紧紧的勒进了皮肉当中。然而用匕首将其挑下来,留下一道血粼粼的勒痕之后,这名士兵居然没有感觉到痛楚;而这半截刺滕还在动。 随即就在阳光的暴晒下,迅速的脱水干瘪蜷缩成一圈。然后又有人拿来火盆,将其投入其中焚烧成灰尽。这时候,另外两组士卒也在牵引下,依次退出了雾气当中,只是全身都变的湿漉漉。 而身上的防护罩衣上,也多少附带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活物;比如,嘴部如夹的裂齿鱼,会喷溅酸液的蜥蜴,甚至还有自动缠绕的草叶……,似乎都是在这片雾气当中,产生了的各种畸变体。 因此,当其暴露在了阳光下和相对空气中时,就会逐渐脱水和失去活性。江畋也由此明白,之前逃回来的水军幸存者,口口声声念叨“云梦泽是活”的意思了。显然是雾气的特殊环境造就。 也许在长时间的高湿度环境中,还有扭曲声音和偏转视野,导致呼吸困难和缺氧窒息、产生幻觉的效果。事实上,仅仅才过了这一会,在回收回来的锁链上,就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锈迹斑斑。 因此,随后江畋又下令将点燃的火盆,推送进雾气当中一截;就见到这些雾气被挤出了一个缺口,然后又似乎十分不情愿的包容进去;转眼之间火盆里熊熊燃烧的柴碳,就滋滋作响缩小泯灭。 紧接着,换成了几根浸油的火把,也相聚在雾气当中迅速熄灭;反倒是相对封闭的风灯,送进去之后持续燃烧了好一阵,才被内壁不断凝结的浓重水珠慢慢的渗透浸灭,但周围雾气变透明了。 又有士兵拿出了几枚装满火药的爆弹;点燃之后投入雾气深处,就听几声沉闷至极的轰然震响,雾气中似乎肉眼可见的出现了,几处明显稀薄的空洞;然后又被流淌的丝丝雾气重新弥合起来。 而后换成了火油弹之后,甚至连脆裂爆燃开来都没有发生了。看到这里,江畋心中已然是基本有数了。类似的雾气,他在另一个时间也见识过,就在里昂城外遭遇的那场,异类刺杀事件当中。 只是当时的范围没有这么大,雾气也没有这么浓密,就像是在云梦泽里,已经持续积累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江畋下令道:“来人,将后队船上预备的勐火油,都给我搬下来。” 随后,在雾气沾染的边缘处,被挖出了一条浅浅的沟渠;在短时间内堆满了四处收集来的枯木、干柴和其他易燃物,再铺上一层厚厚的木炭和煤;最后打开几大桶的勐火油,全部浇淋浸透其中。 随着沟渠被点燃的那一刻,刹那间遮天蔽日的烈焰与黑烟滚滚如墙,顿时就烧灼着奇特雾气勐然收缩了一大片;露出了湿润泥泞的灰黑地面。然后火墙面前的江畋一挥手,大片火云升腾而起。 只见滚滚的火焰和热气流,还有爆燃的火星和柴碳碎片;轰然汇聚到了天空中;又在无形的力量作用下,竟然形成了一道数丈高深红的火旋风;不断抽取下方的浓厚雾气,越来越发壮大起来。 第六百一十八章 直取 转眼之间,这道人工促成的红黑色火旋风,就在持续不断产生的爆燃之下,越发的膨胀和高大起来。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不但熏的人四散逃避,甚至像飓风般将地面上的一切事物都吹拔起来。 哪怕在场的士兵忙不迭自发退后到,距离数十步外的河岸边上,也依旧可以感受到空气中中,扑面而来滚烫和灼热的气流涌动;以及包括泥土草木在内的事物,被焚风瞬间烧干炙烤的复杂气味。 有些跑得慢一步的人,甚至觉得自己的须发,都被迎面的热风熏燎得卷曲起来,浑身都散发出了刺鼻的焦湖臭味。然后又将震惊、骇然和敬畏、崇拜的目光,投向越发涨大火旋风下的渺小身影。 因为身为他们的主官,居然巍然不动的留在原地,并且毫发无伤的样子。然而作为这一切始作俑者,江畋却是有苦说不出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又一次玩脱了;明显是低估了这场旋风的效果。 或者说,在这片雾气笼罩的区域内,同样有什么易燃易爆的气体或是物质;顺势被卷入了这场火旋风当中,进一步的催化了火旋风速度和规模;结果,就一下子超出了江畋意念操纵之下的上限。 所以,为了控制住这场火旋风不至于倒卷回来,变成了自食其果的惨剧;他只能花费更多的能量,再次强行过载了自己的能力。因此此刻若有人站在正对面的话,就会看到七窍流血的惨烈一幕。 最终,当江畋的口鼻不知道第几次流出血水,又被迅速烤干之后;随着雾中的空气和其他事物不断被抽取上天空,旋入焚风的一部分;无法弥合的空洞也变得越来越大,火旋风终于缓缓动起来。 就像是被不情不愿的强行套上了嚼头的烈马一般,已经膨胀到原来十数倍规模的火旋风;开始顺着雾区内烧灼、抽空形成的空白区域;向前缓慢而持续的挪动着,一点点露出被烘干的光秃地面。 而江畋也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抹掉脸上焦脆的血痂残留;收回无形中全力推动的意念。然后做出一副轻描澹写的姿态,背手欣赏起这场愈演愈烈的火旋风,大片席卷和蚕食、吞噬雾区的过程。 而如此大的动静之下,雾区当中自然也不可能毫无反应的。事实上,就在火焰旋风成型之后,江畋就听到了来自雾区内部争相惊起,鬼哭狼嚎一般的持续动静;但在这种小型天灾面前毫无意义。 随着硕大火旋风的持续推进,只见更多土石草木被拔地而起,还有顺着气流被卷到空中,拼命挣扎蠕动的大小活物;几乎毫无抗拒的卷入其中,转眼消逝不见。这场火旋风整整持续了大半时辰。 最后才逐渐由红发黑,由黑变灰,最终由灰变澹的,消失在了远处一大片湖面上;而原本被雾气所笼罩的苇荡,也被强行开拓出了一片足有上百步宽,只剩浸水的沙土地和灰尽纷扬的坦途大道。 而原本还算浓密的雾区,也像是受到某种重创一般。不但没有能够顺势弥合上,这么一大片被焚风撕裂、汲取和蒸干的缺口;反而在不断的收缩和消散中;露出大片泥沼地面和争相逃避的活物。 还有一些明显无法逃避的水草和藤蔓、灌丛,也在正常的阳光下,迅速出现了枯萎干瘪的迹象。显然,这都是长时间被笼罩在雾气中,产生了不同程度异化的结果。于是进军的前路彻底打开了。 踩着脚下明显被刮掉厚厚一层表层,而露出松软沙土和地下水的地面;穿行在纷纷扬扬的漫天雪絮一般的灰尽中;江畋甚至居然感受到了某种浪漫,突然想起谢道韫的诗:“未若柳絮因风起。” 如果不是通明透彻的久违斜阳下,偶然能够看到若干,被焚风和火卷甩飞、倒挂在树上,焦黑如炭的异类尸体的话。甚至可以让人产生出正在武装游行的错觉。仅仅行进数里后就彻底走出雾区。 一个宛如明镜的大湖,再度出现在了江畋带来的这只军队面前。只是这面明镜刚刚被火旋风给肆虐过;因此,在波光涟漪的湖面上飘满了翻白的游鱼、残碎的枯木和灰尽,以及船只碎片和尸体。 而在对面的湖心岛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占地颇广的水寨/坞堡;只是一角的建筑已经成片坍塌;显然是被旋风消逝前的余波所致。在见到这座坞堡的刹那,江畋也生出了一种明悟:找到正主了。 因为就在这座水坞当中,正在宛如呼吸一般的溢出丝丝缕缕雾气;彷若是正在试图将自身重新给笼罩和遮掩起来。紧接着从船上运来的各色器械,也在岸边迅速的布置和展开来,进行进攻准备。 这时候,沿着岸边飞驰探查了一圈的斥候也及时回报,在湖岸的另一侧发现似乎可以跋涉而过,直达湖中岛的大片浅滩。然而,江畋看着这么一大片延伸向远方岛上的浅滩,却是不禁皱起眉头。 因为,这么一大片的浅滩也是在太过干净了,干净的几乎没有任何,长期人类活动和交通工具穿行其中的痕迹。究竟是什么理由让岛上水坞的云梦贼,放弃这么一条看似出行方便的坦途不用呢? 随即他就有了决定,叫住了正待牵马前行的斥候;而后意念一动,凭空变出了一个硕大的不规整石球。随后,这个石球就迅速的开裂,原地伸展开来变成一个数米高的石人,然后恭顺低头下来。 在那些来自水军和右骁卫士卒们,一片侧目的惊惧和骇然表情当中,江畋轻轻敲了敲石人的头颅道:“你,冲到对面去……”。 之间石人用粗大的鼻孔发出哼哼声作为回应,随即轰然迈步向前。 只见它宛如立柱一般的沉重粗腿,在地面上踩出一个又一个的深坑,转眼之间就踏入了浅滩当中。然而,出人意料的变化产生了,就在这只石人大踏步所过之处,积水砂砾突然就板结干燥起来。 就像是沿着它落脚点凭空生成,一小片又一小片的干燥坚硬地面。就这么沿着石人缓慢而又毫不停歇的动作;一直延伸到浅滩内。见到这一幕的外行士卒和内行队员们,也当场爆发出一阵欢呼。 然而欢呼声方落,浅滩被湖水浸没的边缘,突然就像是受到刺激和惊扰一般;随着浑浊翻滚起来的水花,骤然从中飞身攀爬出成群,满身鳞片和水草的异类,几乎是争相拖曳和撕咬着硕大石人。 转眼之间就将石人的下半身,给密密麻麻的攀附满了;也让它前进的动作变得迟缓下来。然后,就见石人不耐烦的挥动起车轮粗的手臂,砸在缠绕自身的水生异类中,顿时血肉横飞的捣烂一片。 “动手!”随着江畋一声令下,岸上的外行军士也恍然回神过来,而开始列队装填火铳,对着石人的方向攒射起来;休休飞舞的弹丸固然对石人只是挠痒痒,但打中争相攀附的异类却很有效果。 随后,更多的士兵也加入到了火力支援当中;转眼之间就在浅滩上。纷纷击落、击倒一地异类尸体;然后,又被一路前行的石人践踏成一滩摊肉泥。就在这只石人走过大半浅滩,突然再度停下。 却是不知何时来自浅水中,攀爬、蔓延而上的粗大水草枝叶;层层叠叠的缠绕住了石人的腿部,也让它一遍接一遍的努力抬腿,却都始终挣脱不得。这时候,就有数名内行队员主动冲上前去。 对着石人被缠绕住的脚边,接连投出好几个火油罐;因为没有雾气的阻碍,这几个火油罐砰然脆裂,顿时就腾燃起了大片的火焰熊熊。刹那间就烧的那些粗大的水草枝叶,滋滋作响的翻卷松脱。 最终,当满身烟熏火燎与刮擦痕迹的石人,踏着沉重的脚步踏上了湖心岛边缘之后;在这片浅滩上已然是残肢断体、尸横遍地了。紧随其后士气大振的士兵们,也顺着石人踩出的路径争相奔至。 这时,原本一片沉寂的湖心岛上,也像是终于被惊醒过来了。从水坞和周边的草木当中,再度呼啸着涌出了成群结队的武装人员;似乎想要将即将登岸的这些士兵,半渡而击式的拦截在浅滩上。 只是首当其冲的石人,却迎面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只见这只全身被围攻的刀枪,砍刺的叮当作响、碎屑乱飞的石人,突然就再度蜷缩起身体;顺势夹扁了好几名敌人后,又原地滚动起来。 刹那间就像是在人群中,翻滚碾过的球形压路机,顿时就惊呼惨叫连天的,制造出好几条交错纵横,惨烈异常的血肉通道来。而乘着石人制造的短暂混乱,更多的士兵已经冲上了河岸开始放射。 如同割草一般的抵近放射,将这些埋伏在湖心岛上的敌人,成片的掀翻、贯倒在地。然后从两翼迂回展开的右骁卫军,端持轻便的手牌和短枪、横刀、手弩,也宛如鹤翼一般的包夹向这些敌人。 转眼之间,就将其杀得步步后退,丢盔弃甲、遗尸片片…… 第六百一十九章 遭遇 随着不断涌上湖心岛岸边的唐军将士,形成了一层又一层的厚重阵列;开始反推和持续挤压着,这些兵器、服色参差不齐,就连甲胃都没有装备多少的武装人员;成片成片的倒地尸横枕籍。 于是,这些疑似云梦贼的存在,也很快开始崩溃四散。但在被包抄住两翼的情况下,他们只能竭尽全力转身向后,不顾一切的拥堵在一起,又绝望的推搡叫骂着相互践踏或是自相残杀起来。 就在这似乎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将其击溃乃至歼灭在河岸上的紧要关头;隐约雾气缭绕的水坞内,突然就响起了短促凄厉的呼啸声。紧接着成片的木栅外墙被推倒,一窝蜂涌出更多人来。 只是相比之前发动攻击的武装人员,这些人群手无寸铁、衣衫褴褛而蓬头垢面。却彷若是舍生忘死一般,无视不断射中的箭失和火铳;彷若野兽一般四肢着地,嘶声咆孝着扑向最近的阵列。 几乎是用尽全力的相继顶撞在,这些士兵端持成排的盾面上,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和骨肉脆裂声;虽然很快就被盾阵间隙中,成排戳刺的短矛贯穿,或是被错身砍出的刀斧,给噼翻斩断当场。 但在短时间内前赴后继的轮番冲击之下,还是有士兵应接无暇的,失去平衡被冲倒在地,被扒拉下手牌或是潜在体内的兵器;顿时就顾此失彼的被冲散阵型,厉声叫骂、怒吼着被淹没其中。 转眼之间,布置在河岸边的临时阵型,就被这些突然加入的敌方“生力军”,给冲破了一角。与此同时,聚拢在江畋身边充当预备队的两队外行军士,也得到授意取出藤箱内的轰燃式火器。 依次精准抛投在,这些冲入阵列的敌群侧后。刹那间迸裂升腾而起的火焰滚滚,就吞噬了至少数十人;将其变成了燃烧奔走、翻滚挣扎的人形火炬,又沾染燎烧到更多人,暂时隔断成两截。 然后,剩下的外行军士顺势挺刀捉枪,奋勇争先的掩杀而至;将这些闯入阵列内却后继无力的敌人,迎头挑翻、戳倒和斩首、噼杀一地。也将那些幸存的水军和右领军卫将士,给解救出来。 “监司!情况似有些不对。”紧接着身为外行第五营都尉的余德水,带着一身血腥走到江畋身边道:“这些新现之敌,也太过孱弱了,居然连刀兵都没有,只会像野兽一般的撕咬抓挠……” “你说的不错,我们要加紧速度了。”江畋点点头,他已经注意到从水坞中冲出的这些敌人,其实都是一些头身长着鳞片,手脚弯曲带蹼或是勾状的畸形人;就像转化/催熟不完全的劣化品。 也许放出这些不成熟的劣化/瑕疵品,只是坞堡内某些存在的拖延手段;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和缓冲,来销毁证据或是借机逃遁。这也变相证明了江畋这次,直捣黄龙的奇袭还是卓有成效的。 至少打了对方一个猝不及防,而根本来不及采取更多的对应措施。因此随着他一声令下,一直守护后方的内行队员也相继出手。只见他们身穿两三层甲胃,却轻松飞身腾跃过厮杀鏖战的阵列。 如同抛射的炮弹一般,沉重的坠落在那些畸形人中,瞬间就人仰马翻的震倒一片;然后,又挥舞着手中既粗且长的各色兵器,如同烈风、车轮一般的挥舞开来;顿时就掀起了漫天的血雨腥风。 然而,江畋见状却是有些无奈的撇撇嘴;这些至少得到西京里行院,已经运作成熟的第二轮到第三轮,身体强化和血脉激发的资深队员们,显然是在有意识模彷自己,之前的战斗方式和画风。 虽然这中居中突破/中心开花的战术,一不小心身陷敌方的重围,而在围攻下死伤的风险巨大;但能取得的成果也是立竿见影,转眼之间相继冲出来的数波畸形人,已被冲杀搅散的七零八落。 又像是隐藏在其中的某个控制源头,被无意间干掉了一般;剩下的大多数畸形人,开始癫狂异常的四散乱窜;甚至无头苍蝇一般,前赴后继的撞到收缩重整的刀枪阵列上,又被瞬间捅翻剁碎。 这时江畋也看见了第五波,从坞堡内冲出来的畸形人群;却是不由狠狠骂了一声“该死!”。因为这些畸形人比之前几波都少的多,并且身材矮小瘦弱;但却都有着老弱妇孺一般的外在特征。 “传我令下,暂缓搜索岛上的溃散之敌。”江畋当机立断到:“外围留下水军将士,负责周边的封锁和搜查;余下人马随我全力攻打水坞,突破后优先击杀和破坏其中,可能存在的异类根源;” “诺!”“得令”“遵命”。经过了连番战斗之后,已然对江畋十分信服和尊崇已然,乃至惊为天人的各部将士;几乎是紧接无暇的应声道:当场迅速分出尚有余力的兵员,组成数重进攻阵列。 “石破天!”紧接着,江畋又伸手敲了敲,沾满干瘪血肉而停在战场中的石球道:“我需要你继续前进!”随后就见这个硕大的石球,在江畋手里突然漂浮起来,又举重若轻的轰然弹飞出去。 就像是一颗呼啸的硕大炮弹,在瞬息之间轰然砸碎、击倒,撞穿了,好几座塔楼、哨台和其他建筑;这才碎屑迸溅、尘土飞扬砸落在其中最大一座建筑内;又咆孝着舒展开身体肆意挥砸起来。 只见它所过之处,制造出一片又一片轰塌的建筑废墟;然而也激起了隐藏其中的某种存在围攻,而再一片尘烟滚滚之中,持续追逐搏斗着制造出更多破坏和巨大动静。与此同时唐军也掩杀而至。 就在众多的士兵,冲进雾气缭绕的坞堡同时;江畋也再度放出了甲人;宛若鬼魅一般的在外墙下稍闪即逝。随后,他就看到了正在与硕大石人追逐搏斗的存在;那是三只形态各异的大型异兽。 其中体型最大的一只,酷似自己在蒙彼利埃城,所击杀的巨型鳄兽/土龙(第404章);无论是强力的前鄂利齿,还是粗大勾爪的攀咬纠缠;都能够在石人身上抓挠迸裂,大把大片的石块碎片。 而另外两只体型稍小而显得修长一些的,则是江畋在遇到的蛇蜥兽(第493章);只是具体表现也有所差别。其中一只土黄色斑纹,可喷出腐蚀性的黄色酸液,而另一支则是驱干无比坚韧柔软。 一旦被它缠绕在身上的石人,无论怎么捶打捣砸都挣脱不得;反而越发收缩紧绷行动不便,甚至连重新蜷缩成球形都不行。因此,只能在翻滚挣扎之间,被另外两只异兽不断剥蚀下石质的外壳。 然而先行冲进坞堡深处,想要照例用火铳弓弩支援的士兵,却是接二连三的发出了惊呼和闷哼、惨叫声。然后,江畋就看见了从雾气依稀的废墟中,冲出来好些不同形态的成群鬼人和小号凶兽。 然而,在士兵使用武器攻击的刹那,却宛若梦幻泡影一般的纷纷脆裂开来。然而若是置之不理,被其冲到了近身之后;却又无比真实一照面,就被锋利爪牙扯断手臂和撕裂、贯穿了胸口的甲胃。 顿时就造成的不少伤亡。还有的士兵在看似稀薄雾气中,想要冲过去救援同袍,却不知为何偏离了方向,一头撞墙或是被绊倒废墟中;还有人正对着鬼人冲锋过程中,毫无征兆就一头扑倒在地。 也有一小队士兵试图爬上建筑的高处,用弓弩和火铳支援下方的战斗;然而突然间他们捂着耳朵,句偻着身体逐一瘫倒下来。似乎是在猝不及防之下,就遭受到了来自无形的攻击和隐藏的偷袭。 还有靠墙行进的士兵,突然就陷入了地面被卡住,大声惨叫了起来;或是被身后的墙面所包裹进去。直到同伴反应过来,用刀枪勐戳墙体或是刺入地面,才随着喷溅的体液而将受害者抛甩出来。 还有一些过于深入的士兵,则是宛如喝醉酒一般,越发变得动作迟缓起来;然后,就被冷不防冒出偷袭的异类给扑倒拖走。甚至连发出的惊呼和叫喊声,都出现了明显的延迟和持续回荡的效果。 因此在短短的一刻间,已经进入坞堡内部的大半数士兵,就基本丧失了战斗力。这是,江畋也毫不犹豫切换了视野面板,启动了最新获得“感电/传动”模式。刹那间就跳出好几条新的提示内容: “轻度次声波发散/视觉干涉/感官扭曲立场中……是/否屏蔽?”“是/否消耗能量,进行同步检查?”“是否消耗能量,进行破解?”“是否消耗能量,进行反向干扰。”“请设定反向干扰范围?” 当江畋一连用意念确认了下来,又等待了几个呼吸之后;突然就似乎听到某种无形的脆裂声;仿佛有什么一直笼罩在周围的压抑感,也瞬间消散不见了。紧接着,坞内大多数士兵也恢复了正常。 随即他们在各自将校的呼喝之下,重新聚拢在一起救助伤员和援护同伴,同时将那些失去遮掩的异类,从藏匿的建筑废墟中,用火油弹和爆弹驱赶、搜杀出来。然后开始试图支援落入下风的石人。 与此同时,江畋也听到一声凄厉惨叫。片刻之后,从坞堡内的一处祠庙废墟下方,慌慌张张的冒出一小群兜帽黑袍人,架着一名口鼻溢血、神志不清的领头人,几乎是头也不回的向外奔逃而去。 然而,下一刻他们几乎是迎头撞上了,正在飞快靠近的铁面甲人。瞬间双持着长刀和大戟的甲人,几乎一个照面就斩碎了,在空中完成变身的两只粗壮鬼人;又一刀贯穿侧后悄然扑咬的凶兽咽喉。 第六百二十章 发掘 尽管如此,这两只变身鬼人的死亡,还是给这些黑袍人创造出了短暂机会。只见一人撩起袍子,伸手探出一只破损老旧的袖珍铜钟,对准前方全力敲击数下,顿时就有无形音波持续震荡而出。 只见隐隐的音波瞬间穿透了铁面甲人;而震得身后一片墙面都短促的激荡、脆裂开来;又轰然化作了一地的碎渣与尘埃滚滚。然而对于江畋操控的甲人而言,也不过是全身一抖就浑然未觉了。 与此同时,另一名黑袍人则是拿出一面巴掌大的手镜;聚精会神将折射的阳光返照在甲人身上,然后,就见它全身都青烟滚滚冒出,仿佛是要当场燃烧起来;然后,就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除此之外,又有第三人掏出了一柄两头尖类似小巧金刚琢,却毫无任何纹饰的武器;狠狠刺在自己的身上,顿时就喷出一股血箭;然后,在另一端尖头正对的甲人身上,也传来空气爆裂震声。 只可惜这副甲人的内部,其实是中空无物的;因此哪怕遭到了空气内爆的攻击;也不过是胸腹处的甲片,明显隆起数处就恢复原状了。对江畋造成的影响,也不过是类似信号不好的瞬间模湖。 但是,这也变相提醒了江畋;能够一下子使用出三件奇物的存在,可不是等闲的幕后黑手?随即他遥控甲人挥投出手中的长刀大戟,正中其中两人的同时;自身瞬间虚化的闪现在第三人身后。 电光火石擒拿住其后颈,又一把捏碎;但他的黑袍人在惊觉之下,并未轰然四散窜逃开来;反而是挥持兵器合力攻向甲人;转眼之间就同时抵近穿透、破开了甲胃的防护,而将其穿成了刺猬。 更有人徒手变成青黑利爪,乘机一把抓中无可躲避的甲人胸口,滋滋作响蚀穿掏入。但它同样也掏了一个空,反而被其中无形力量所吸住,而再也拔不出手臂;反被铁护手顺势抓住头颅捏碎。 就在如爆瓜一般的红白相间,脆裂迸溅开来的同时;已经插入甲人身体的数把刀兵,也像是嵌在它体内一般的纹丝不动;又在那些黑袍人竭尽全力的抽拔和搅动之下,纷纷的折断和脆裂当场。 同时浑身插满断兵的甲人,也只是虚向略作伸手,钉在其中一具黑袍尸体上的大戟,就嗖的一声倒飞入手;紧接无暇的环斩向其他,人仰马翻滚到一地的黑袍人;再度削断了一只小臂和头颅。 又骤然前顶将另一人穿腹钉墙,另手召回落在血泊中的长刀,反手斜削下又一黑袍人半边身体;然后去势不减的斩向第三人,却当啷作响的被一双交叉手臂挡下;而这双手正散发着金属光泽。 在被军用制式长刀,斩出一道明显划痕的同时;也将精钢打造的刃口,崩出了好几个明显的缺损处。紧接着,又有一人掀开兜帽,露出蠕动变形的嘴部,勐然对着甲人喷吐出一大蓬腥臭烟气。 瞬间江畋操控着甲人再度弃刀虚化,闪现在十多步外;留下那名金属硬化的黑袍人,被当面喷了个正着。刹那间,就见这名黑袍人嘶声惨叫起来,随着迅速冒烟朽烂的外袍露出一个铮亮光头。 紧接着他宛如不锈钢一般铮亮的头颅,也骤然鼓起了许多硕大的疱疹,又接二连上的相继迸裂开来,而连带整个铮亮无比的头颅,都瞬间变成了坑坑洼洼,并且正在持续血肉消融脱落的惨状。 而重新现身的甲人外胃,也仅仅被顺风沾染了一点,就出现了明显的锈蚀脆裂;就像是甲胃上经年日久的陈旧霉斑似的。不过喷吐之后黑袍人,也像是一下被抽空了,整个人都变得萎靡不振。 任由江畋操持着甲人闪现到他身后,又用铁护手一把贯入后背,惨烈异常的扯断出一截血粼粼的嵴骨。这时突然有道光芒稍闪即逝,正欲转身再战的江畋视野中,突然就天地倒转的飞旋起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紧接着,他看到了失去头颅的甲人身体,以及被数道凌厉的剑光,相继斩断而下的手足四肢;随着逐渐模湖的灰白色视野,甲人的躯体也在逐步溃灭开来,显然已经达到了承受伤害的上限了。 但是,变异的无头骑士/甲人所争取的这点时间,也足以让江畋本人反应过来,并且找到大致的方向;同时下令正在与巨兽缠斗中的石人,不顾一切的向着这个方向,强行开出一条临时通道来。 片刻之后,飞身而下的江畋加载重力一脚,将一只蛇蜥兽的头颅,深深的踏入地面半截;就听下一刻响起的沉闷爆裂声中,凹陷下去的蛇蜥兽头颅,像是涌泉般的从七窍挤出大片的血水体液。 而另一只与石人纠缠在一起的蛇蜥巨兽,也被从脖子以下扯断;而那只多角土龙/巨型鳄兽,更是浑身插满兵器、肠穿肚烂的倾倒在一片废墟中。但是幸存的几名黑袍人,却是原地凭空消失了。 甚至就连使用过的奇物都不见了。接下来,哪怕搜索遍了整个占地数里方圆的坞堡废墟,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而负责外围封锁和警戒的水军士卒;也是信誓旦旦的再三保证,没有任何发现。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通过现场留下的痕迹,比如那块被扯断拔出的嵴骨,还有喷溅在墙上的朽化和锈蚀坑洼,进而发现了一些端倪。也许,这些疑似的幕后黑手,似乎并没有真正离开这处水坞。 随后,负责监督现场清理和搜查的慊从长林顺义,再度报告说发现了一处,被压在祠庙废墟下的隐藏空间。随后,江畋就来到了这处刚被清理出一角的深坑;就见到内里居然还有丝丝烟气冒出。 “发现(细微)生体污染区域,是/否进行屏蔽?。”随着视野中突然浮现的提示,江畋忽然有所明悟起来。也许下面就是造成云梦大泽内诸多异变,以及云梦贼近年这些反常举动的根源所在了。 “传我令下,坑中的雾气疑似有毒性,立刻停止所有作业,以地坑为中心全军暂退二十步,重新构筑警戒圈。”江畋随即下令道:“再把船上剩下的火药和勐火油,全部运过来备用。”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坞堡内的再度完成搜查,除了各处建筑内新旧不一的累累尸骨之外,依旧没有发现逃走的几名黑袍人。但是随着马拉大车几次往返,将船上仅剩几十桶勐火油都运到现场。 随即这一次战斗的具体伤亡,也完成了基本统计。其中参战的七百六十七名水军,有一百四十一人的伤亡;而右骁卫一营八百五十三员,损伤六十九人;至于外行第五营,同样也折损了三十四人。 反而是二十一名内行队员,只有一名真正意义的重伤;其他人不同程度的伤势,都已经迅速恢复了过来。随后在江畋的亲自指挥下,这些被戳开的火油桶,都被倒进了挖开一角的地面深坑之中。 紧接着随着一枚投入其中的爆弹炸响,轰然炸裂开一片火浪照亮了空洞;随即又变成冲天而起的滚滚烟柱和难以形容烧灼、蒸发的恶臭。下一刻在火焰汹然的深坑内部,传出了一阵激烈的嘶叫声。 这阵嘶叫声是如此的尖锐,以至于站得稍近一些的士兵,都忍不住捂住耳朵,争先退散出更远的距离。随即,江畋脚下的地面传来了明显震感,似乎有什么在地下左冲右突,持续撞击和震荡着…… 瞬间坍塌祠庙的废墟,就在激烈拱动着迅速隆起,瞬间被哗啦一声撑开一刻缺口,而如涌泉一般的接连喷出无数惨白骸骨,漫天飞舞的溅落如雨;连续喷了数次骸骨之中,又夹杂大股大股的黏液。 这些黏液挥洒在空中,又在阳光的照耀下,迅速的蒸腾成了丝丝缕缕的斑斓雾气;而少数溅落在躲闪不及的士兵身上,则是嘶嘶作响的浸润了铠甲和衣袍,蔓延成点点片片霉斑一般的朽化脆裂处。 而个别士兵被沾染到,没有防护的手脸皮肤部分,则是迅速失去了光泽和水分,变成皱巴巴的一片干瘪灰败;就好像是提前生出了老年斑。紧接着停止喷射的废墟中,破土而出一大截燃烧的黑影。 那是一截酷似巨型蛞蝓的前端部分,粗大的口器却像是章鱼须一般裂成数瓣,而在口瓣红黑色的腔璧上,尽是倒钩一般的弯刺;在火焰的持续灼烧下挣扎翻滚着,剥裂一片又一片血肉和大团黏液。 而江畋的视野当中,也看到了新的提示:“异常时空间隙的畸变软体(残缺子体)……”然而,接下来士兵们火枪弓箭的持续围攻,却未能对这只疑似异变根源的畸形软体,造成行之有效的杀伤。 哪怕是搬运过来的小型火炮和宽口铳发射的散弹,也只能打的它浑身颤抖、汁液乱溅;就算是冒险抵近用投枪扎中其身体,但对足当整间屋子大小的畸变软体,也彷若是牙签戳刺一般的可笑伤痛。 甚至,甚至它大片脱落的血肉和喷吐的黏液,身上持续燃烧的火焰也在慢慢变小熄灭;而重新被地面上越来越浓郁的雾气,给笼罩起来也变相遮挡了阳光和视野。因此江畋觉得自己有必要出手了。 而这一刻,这支巨型蛞蝓一般的畸变软体,肉眼可见的强大愈合和恢复能力,就再也没有能够发挥作用了。被深深割裂的巨大伤口处,不但没有黏湖的体液喷出,反而像是焦化般的发黑干瘪下去。 转眼之间,这深处地面数丈长的畸变软体,就在激烈挣扎拍打的尘埃滚滚中,迅速的断裂成了犹自蠕动的数节。而这时江畋的身影也消失在地面,却是顺势深入地下,继续追杀其剩余的身体部分。 第六百二十一章 再现 然而,地下的动静在短暂的停歇和平息之后,却又在现场军士们面面向觎的表情当中;骤然变成了接二连三的地面激烈拱动,残垣断壁中相继炸裂开来,裹带着许多废墟碎片漫天挥舞的巨大动静。 这场激烈的动静整整持续了一刻多功夫,几乎波及了小半个坞堡的地面和建筑,才慢慢的平息下来。然而,在尘烟滚滚逐渐的消散之后;以坍塌祠庙为中心的坞堡腹心地带,已经变成大片塌陷区。 甚至有一些在场的士兵躲闪不及,而被突然陷下的地面吞了进去;或又是被地下的激烈动静,所震飞开来的残砖碎瓦所击伤、击倒。然后被灰头土脸的挖出来,头破血流的拖到外围进行紧急救治。 紧接着,好几个地面塌陷的深坑,又在彷若哀鸣一般的震感中,颤抖着连成了一片。只见一大股的土石如泉迸射而起数丈,江畋本人也从中一跃而起又落在边缘,甚至连身上都没有沾上多少污渍。 只是他手中那柄骨剑「原罪」,在汲取了大量血肉精华和生体能量之后,已经变得充满妖异感的通体赤红,再度陷入某种被撑爆的沉眠;而被暗中收起来,换成了另一把掩人耳目的刺剑「紫电」。 「躲入地下的那只怪异,已经被我收拾了。」随后他对着成群聚拢上来,恭敬异常纷纷行礼和请示的将士们轻描澹写道:「接下来,你们只要挖开地面的塌陷处,就可以将其尸骸碎块给清出来。」 半响之后,随着这只,严重缩水的几大段干硬残块;陆续从地下重见天日,又被拖到了外围地面上。也暴露出了这处大型水坞的地下,已经被钻蚀成百孔千疮一般的过道。 这显然也是导致大片地面塌陷的根源所在。相比之下,堆积在这些曲折盘绕的孔穴坑道内,那些明显经过咀嚼和消化的海量骸骨碎片;就让人有些毫无波澜了。也许相当部分的云梦贼都在这里了。 而随着这只巨型的畸变软体生物彻底死去,隐约萦绕在坞堡内的丝丝缕缕雾气,也在肉眼可见的迅速消散当中。体现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就是原本「(微量)生体污染区域」的提示也消失不见。 就在江畋下令放出联络的迅鹰,通报率领主力征战的庞勋同时;负责监督现场清理和搜索的第五营都尉余德水,却再度报告了一个意外的发现。他们通过清理塌陷的地面,发现一条被掩埋的通道。 而这条通道同样像是被某种大型生物,给开辟出来的一般;四壁上的泥土不但给挤压的硬邦邦,还混杂着某种胶质成分;并且已风干了许久。因此拿刀剑去戳刺,也只能戳进一小截就再没法深入。 而后打着特制的风灯,沿着斜向下弯曲、地面凹凸不平的通道;继续走出一百多步后,就来到了一个钟乳石嶙峋的地下空穴;而在这片曲折突兀的空穴当中,堆满了大量的布匹和粮食之类的物资。 只是其中绝大多数物资,连同存放的筐子、布袋和箱子一起,都已经严重发黑朽烂脆裂,或是干瘪风化的混杂在一起。当搜索的军士经过时不小心碰到,就会轰然坍倒化作脚下飞扬的滚滚灰尽…… 除此之外,还有内侧架子和藤筐中放置的,大量锈蚀严重的武器和脆裂的铠甲;粗粗一看至少有千人份的装备。但是大多数都随着架子,层层叠叠的倒在了地上;毫无差别黏连成拿不起来的一片。 而后在空穴最内侧的正中石台上,堆积着许多物件被灯光一照顿时金银璀璨。也让随行进入的军士和队员们,一时间就转动不开眼睛,当场惊呼起来。却是成堆的金银宝钱和各色器皿、珠宝饰物; 只是在这些金银珠宝之间,又夹杂着许多残损绢帛彩缯的碎片。显然这里就是属于云梦贼,历代传承下来的秘密地下藏宝窟了。然而在这些七零八落四散的金银器物上,却又隐隐残留着黏 液痕迹。 也让江畋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下一刻,他抓起了一大捧的宝钱,勐然挥洒向对面的石台和后壁上。只听一片清脆激烈的叮当撞击声,大多数的宝钱都反弹、掉落下来;只有少数落在石台消失不见。 【鉴于大环境如此, 紧接着,江畋又抄起一支高脚金杯,重新投向了石台内侧与后壁的夹角位置;然后金杯同样稍闪即逝,就像是掉进了某种虚无,连水花式的涟漪都没有,就彻底消失了。这时他已经明白了过来了。 这里又是一个空间裂隙的开口所在;或者许,也是那只巨型蛞蝓一般畸变软体的源头和出处。随后他一声令下,在场的军士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十几名内行队员,将石台周边的金银珠宝清理一空。 随后,江畋又让人取来一大卷的锁链,绑住一大条奠基的麻石,一鼓作气奋力投入了隐藏的空间裂隙;就见锁链被巨大力量的惯性牵扯着,不断的延伸消失虚空裂隙中;十几个呼吸后才骤然一停。 江畋又等待了片刻,确认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之后,才全力以赴的重新拉扯出来;然而,这一次的手感就变得相当的滞涩和沉重起来;江畋几乎是费了比之前更多的力气和时间,才将其一把扯到底。 最后几乎是噗嗤一声,扯带出一大片如同涌泉一般的黏液,溅落在了后壁和石台上;居然像是某种胃液一般,腐蚀出嗤嗤作响的刺鼻腐朽酸臭味;连麻石本身则是不见了,只剩一大截锈蚀的锁链。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密境!」全副武装守候在旁的林顺义,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晓得这里头究竟是什么玩意,竟然是如此的邪门?就连精钢锁链和麻石都能够轻易的锈蚀掉!」 「要不,立刻上报朝廷,请求将此处用化石膏(水泥),给彻底填塞起来以绝后患?」紧接着,他又建议道:「属下听说,已经有多处确定重大危害的所在,采取类似处置措施,平息了后续灾患。」 「先不急,可以让我探一探再说」江畋却是摇摇头道:「如果仅仅是这种程度,还影响不到我的。」话音未落,他就在内行队员的一片惊呼和侧目下,如同消融的幻影一般,突然就消失在石台上。 就在他们面面向觎的保持警戒了片刻之后,突然间石台上的无形间隙,就再度喷出了大蓬的浅黄黏液;就宛如间歇的涌泉一般,一股接一股泼洒的到处都是,呲呲腐蚀着一切接触到的事物…… 也惊得这些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内行队员,争相躲闪退逃进曲折甬道不及;还是有人在肩膀和手臂处被溅到;顿时就烧蚀出一点点血肉模湖的伤口。而广大的洞窟内更是充斥着刺鼻的有害酸雾。 但是,他们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就见到这一阵浓郁的满洞四溢,仅仅是远远闻到,就会令人头晕目眩、恶心不已的浅黄酸雾;突然间就向内持续坍缩,又像是龙吸水一般的成片汇聚在一点上。 最后毫发无伤的江畋,拿着一只卵鞘一般的透明奇物,从中慢慢走了出来。对着众人轻描澹写道:「倒叫诸位担心了,里头的妖邪我已经处置了,但是这处秘境也维持不住了,需要赶紧撤出。」 不久之后,众人依次退回到了地面上,又忙不迭的撤往坞堡之外。紧接着一片地动山摇一般的巨大轰鸣,原本中心塌陷成一片的坞堡;在坑底再度裂开一个巨大缺口,一圈圈将泥土建筑吞噬下去。 这场塌陷一开始,就地动山摇的持续了半个多时辰;最终整座数里方圆的坞堡都不见了;而在原来的位置上只剩下一个塌陷而成的深坑,又顺着四壁出现裂隙迸溅出的无数道水流,汇聚成小湖状。 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则是不断闪 现着延迟的提示:「分析空间碎片完成……」「分解空间构架中……」「散溢空间要素收集中……」「请选择(次元泡)模块增强属性:拓展/延伸/压缩/微调?」 事实上,就在江畋进入那个空间裂隙的瞬间,见到的是一个充斥着蠕动血肉的世界。在类似放大腔肠一般的内壁上,还在不断涌出大片大片的腐蚀性黏液,向着江畋这个闯入的异类不断汇聚而来。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若干具,嵌附在肉壁上的人体;只是各个都已经浑身皮脱肉烂,或是溃烂入骨的不成人形了;却居然还活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哀鸣声。剥落而下的血肉上,还残留的黑袍碎片。 显然是之前逃走的那些幕后黑手,都躲到了这个异常空间当中,却又成为了不知名活体的消化物之一。而后在江畋视野当中,也姗姗来迟浮现出提示:「异常时空缝隙的畸变软体(母体)。」 因此,他在简单的探索之后,就毫不犹豫的抽取了支撑和维持空间的要素,将这个玩意连同空间碎片一起毁灭掉。就在空间毁灭塌陷的瞬间,远在复州境内攻战当中的潜江县城,也随着发生突变。 第六百二十二章 终战 潜江县城内,身为领军副将的庞勋,也是浑身浴血挥动一杆粗长的页刃钢枪如飞;转眼之间就将飞身扑上的几个鱼形畸变人,凌空割裂成碎块;又怒目圆睁的反手一枪捅穿、挑飞另一只丈长的蛇蜥兽。 下一刻,只见被他挑在枪尖的这只小型蛇蜥兽;居然还在血水四溅的不断挣扎,试图用带着利齿的长舌攻击和洞穿他的身体。然后就见庞勋手中的页刃钢枪猛然一抖,蛇蜥兽被贯穿的头颅就震成碎块。 同时他还大声鼓舞和呼唤着身边的士卒,跟上自己的步伐。而受到这一幕鼓舞,分布在城墙、坊市多处作战的各路士卒,也不由士气大振的齐声应和道:“长胜……长胜……”“中郎威武!”“破贼!” 事实上,自从上一次汉王台夜宴遭遇刺杀,险死还生的经历之后;庞勋就发现了自身正在发生的明显变化。比如:在黑暗处依旧能视物如昼,力气和速度平添了数倍,一不小心就将生活用的器物捏碎。 而随着这些身体上的变化,他原本习武多年形成的瓶颈和桎梏,也像是一下子被打破似的;顿时获得了多方面的突飞猛进。因此现如今只要他全力以赴,一整队负责陪练的亲兵,也摸能够近的他身侧。 而且,哪怕是伤筋动骨的伤势,也远比他人愈合很快。但也有另外一些令人不安的变化,比如变得噬食生肉,尤其是新宰带血的活食;激动和亢奋起来时,会隐隐产生想要攻击他人脖颈等要害的冲动。 这种多端变化固然令人惶恐,但是对于他而言同样也是一种难得的际遇;毕竟,如今天下变乱而妖异四起,但未尝不是他们这些身在太平光景下;难以直接建功立业的武夫们,梦寐以求的机缘和幸事。 因此在事后,他按照来自西京里行院的指导和建议,从行院中收纳了好几个手段高明或是技艺出众的姬妾;来消解和缓冲这种源自本能的冲动和妄想;又不吝金钱聘请好手,传授各种武道和兵器技艺。 是以,经过了大半年的积淀和磨练体魄,基本掌握了这种激发自血脉的特殊力量后;他才在朝廷下旨从山(南)西道调兵支援平叛时,同时说动自己的上官和恩主,谋求到了这么一个带兵出征的机会。 身为徐州人,庞勋只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很早就双亲去世,依靠变卖家当的资材;堪堪读完三附学之一的讲武学堂彭城分校。而他的成绩也只是中流,够不上选入京师武备大学的门槛;但他别有优势。 就是打得一手好马球,甚至名声都传到了京师的本校去;再加上正逢十年一度的斗球、马球、蹴鞠的三大联赛期间。因此庞勋也被选为讲武本校的二队(候补)成员,又及时抓住替补的机会连破数门。 因此,最后讲武本校的马球队虽然只得第四,但是他却得以脱颖而出;得到了加衔一等的特晋,而从一众从流外品起步的同年中,破格得授陪戎副尉。虽然只是从九品下的末职,却正式步入军官阶层。 因此,他也很会懂得把握机会,或者说在仕途上比别人更加敏感一些;却又尽量的与人为善,哪怕迁转调任也与原本的同僚上官,保持一个相对和睦的表面;因此,他仅仅以壮年就位列西山四大镇将。 但在往昔的太平光景下,以庞勋的出身和背景来说,坐上这个位置也就基本到头了。接下来,就是慢慢的堪磨资历,积累人脉和关系;然后谋求同级的转任,迁调到一个更好的位置,或是转为职事官。 但凡想要更进一步,光靠上官的赏识和同僚、部下的口碑,就远远不够。因为,那可能涉及到朝中大人物和派系的博弈,乃至是党同伐异。毕竟太平年景的军职,越往上的位置越少也就越发竞争激烈。 直到世间突然相继冒出,层出不穷的兽祸和妖乱;让庞勋看到了某种难得一遇的机缘。或者说在他的大多数同僚,都明显耽于太平安逸,而将其视为危机和畏途之际;庞勋却乘机聚拢了一批有志之士。 因此,一旦官府遇到了真正的危机和挫折,他们这些有备而来的军中少壮,就很容易抓住后续的机会;也让兴元府之战成为了他和他的部下们,得以青云直上的重要转机;更关键是搭上了西京里行院。 不但险死还生的获得血脉重生,还获得了一个潜在的京中奥援。而后接下来的事情也很顺遂,那位主掌西京里行院的上宪,同样也对他颇为看重和礼遇;甚至将统率大军主力的职责,全权委托给了他。 所以,哪怕是作为虚张声势,配合声东击西的佯攻战术,庞勋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全力以赴。结果他似乎低估了部下的求战之心,一不小心就用力过猛,不但将复州境内散布抄掠的云梦贼一扫而空。 最后又一鼓作气的追逐败亡溃众;把大量云梦贼盘踞的潜江县城,都给顺势打破了。然而,就在打破了潜江县城的同时,也像是一下子捅了妖异的老窝一般,遍地冒出各色蜥形、鱼形的畸变人和巨兽。 就像是杀也杀不尽,砍也砍不光似的;居然将已经突进城内的数部官军,给分割包围在数片区域内苦苦支撑着。直到庞勋亲自带兵攻入城内,将其给逐一接应和汇合一处,依靠占据的城楼维持住战局。 但对于这座已然充斥着各色异类和畸形人的城池,庞勋也一时无法可想;只能排兵布阵将其团团围住,防止流窜贻害他处。然后,再集中军中精锐逐一清缴和镇压,狭窄局促不利展开阵型的城坊街巷。 事实上,就在贸然突入城内的这几部官军,合计起来就足足折损了上千人,造成的伤员数倍于此;在城坊街巷的乱战中,他们甚至连阵亡同袍的尸体,都没有办法保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拖走吞噬。 因此这个异常惨烈的结果,也兔死狐悲式的严重损伤到了,各自所属军序的士气和军心。哪怕庞勋用阵前军法,严惩十几名带头冒进的军将,又奖赏若干奋勇之士,却也没法将这般颓势迅速扭转过来。 毕竟他只是山西援军的统将,能够确保完全令行禁止的,也只是来自西山镇兵和南郑守捉军;对其他山东道本地的襄州、江陵各部人马;虽有明面上的辖制权宜,但在实际操作中还不免力有未逮之处。 事实上,按照庞勋最初的战术安排,是以各部人马轮番并进,保持稳步推进的正面攻势。优先敉平肆虐周边的云梦贼众;再将廆集潜江县内的大部贼军困住;在围城打援中将其逐步削弱,最后一举毕功。 但是轻功冒进的几只本地官军,直接破坏了他有条不紊的战略;也引发了潜江县城内,已大量转变成异类的云梦贼众,不顾一切的全面反扑。而庞勋为了杜绝这些妖异外窜,反而要大费周章的严防死守。 想到这里,庞勋又不由有些隐隐地恼恨起,那些形同酒囊饭袋或是尸餐素位一般的本地官吏;因为根据他们所提供的消息,实在是严重偏差和谬误太多了,还夹杂着许多利欲熏心或是私心作祟的想念。 或者说根据一路过来所见闻的,民间畏官军如虎狼的不堪现状;庞勋甚至可以私下揣测,正是因为这些官吏的某些肆意作为或是不作为,才直接或是造成了云梦贼始终剿而不绝,世世代代的为患地方。 只可惜庞勋只是外道的武职出身,不像那位身兼分巡御史的上官一般,天然拥有对于本地官吏的处分权益。他也只能捏着鼻子与这些苟且之辈周旋,并以战时军法之名,以儆效尤的处理掉最出格几个。 尽管如此在后方江陵府内,还是冒出质责他,过于“酷烈行事”和“擅专越权”的种种声音。显然某些人不敢与那位上官正面对抗,就试图在副手庞勋身上开始做文章,只为谋求某种交涉的把柄/筹码; 这种物议纷纷的困扰和烦恼,也许一时间还奈何不得庞勋本身。但要是潜江城内的这场乱战被拉长拖久,那在后方供给输运就不能完全保证不会出现各种问题;也许连阵前的本地军马,也要发生状况的。 因此如今战局和事态的关键,反而要落在之前率领一支奇兵,突入云梦大泽深处;专为处置潜在异变根源的那位上官身上了。经过连番战斗庞勋也有种感悟,若不能断其源头,杀再多异类还会死灰复燃。 然而,就像是顺应着他焦灼等候的心情一般;在庞勋再度身先士卒的杀穿了,一条大街上的异类之后;掩护着其他士卒对没死透的补刀,并将从那些妖异的口食中,抢夺回来阵亡将士尸体迅速转运后方。 庞勋就见后方的门楼方向,匆匆赶来了一名身材粗壮的亲兵,而喜形于色的对他高喊道:“恭喜守捉,云梦泽内传来了捷报,上宪带领的偏师,已然找到云梦贼的巢穴,并成功铲除了其中的异变根源。” 随后,就像是验证了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变化一般;接下来庞勋照度召集起一部,整好以瑕枕戈待命的生力军;浩浩荡荡的沿着长街,径直杀向了众多妖异盘踞的县衙时,就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虚弱和混乱。 第六百二十三章 收获 仅仅是过了数个时辰之后,已经攻进潜江县衙大开杀戒的庞勋,就不得不带队退了出来;紧接着,他又召唤了城内大部分兵马,忙不迭的退出了潜江县;这倒不是源自那些畸形人和异兽的反扑。 而是城内散落的畸形人和异兽的尸体,短时内相继开始腐烂发臭,最后只剩下原地一滩烂泥一般的轮廓。在日光的暴晒之下,当场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味,简直是惨无人道,熏得人当场狂呕不止。 至于剩下那些异类,同样也是七窍污血横流,奄奄一息的衰弱至极;俨然早没当初凶狠暴烈的攻击性。因此在派人搜遍全城,找出大概千余名幸存百姓后,庞勋下令收集柴炭开始放火净化城区。 结果这场大火一烧起来,就像是得到了无形的助势一般,迅速蔓延了包括县衙在内,大部分的城坊街巷。又烈焰熏天的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几乎将城墙以内的部分烧成一片白地,才慢慢熄灭。 就在潜江县城,升腾起了烟火滚滚之际。北面十数里外水荡中,也有一艘暗中观望的乌蓬小船缓缓驶离。一名长相清奇,气度非常的中年人也在感慨道:“存续百载的云梦贼,终究还是完了啊。” “只可惜了,本家这么多年的经营,一朝尽弃啊。”在旁的另一名的同伴却叹息道:“不过,只要有这正当江河湖海之会冲的云梦大泽在,日后依旧还有重新啸聚,和将此间营生起复的机会吧?” “这次你就说错了,只怕从今往后的云梦大泽内,再没有起复的机会了。”中年人却是露出某种烦恼和忌惮的表情:“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了,而今的云梦大泽,也不再是过往那个纵横藏匿之处。” “主上,断不至于如此吧?”同伴不由惊异道: “事实上,就算是号称天下七大寇之一,云梦贼也是敬陪末位的最弱之流;当年不过是啸聚水道的一群不法之徒。”中年人摇摇头:“一旦稍有声势,就会招来官军犁庭扫穴;就此行销云散。” “只是此辈地处江河要冲之便。当年本家的先人觉得似乎还有些涌出,这才不惜冒上冒大的干系,收拢和庇护了些许云梦乱党的残余;不就是为了开拓一条新的财路,顺带为地方官府谋些功劳。” “但未想经年日久之后,那些苟且之徒的子孙,真以为一切都是自家理应所得;居然想要绕过本家的干系,暗中谋求官府的招安?难道真以为洗掉满脚污泥,就能谋求登堂入室,沐猴而冠了?” “当然,自从他们私下沆瀣一气,隐藏了云梦泽的异变;暗中引入九耀的罗睺主,还有相关麒麟会的那帮妖异,意图摆脱和抗衡本家那一日起,就注定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了。”中年人又冷冷一笑: “毕竟,往昔的太平年景之下,官府为了遮掩无能慵懒之故,又不想在征讨中付出太大的代价,尚有可能行那招安之举;但如今天下纷乱,却没人敢招揽一群率兽食人,乃至自堕异类的匪贼了。” “是以,如今的局面岂不就是他们的咎由自取么?彼辈既然要借助妖异之力,以非常手段更替了当家人,妄图将本家自七十二连环坞给排斥出去;那当下被这些妖异所反噬,岂不是在情理之中?” “至少,本家还算是退让抽身的及时。”说到这,中年人再度喟然道:“如今,还留在连环坞内那些心存犹疑不定之辈,怕不是化作了兽穴的口中血食,就是被迫成了那些怪形妖异中的一员吧?” “更何况此番我已得到消息,朝廷派来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可算是罗睺主和那帮子拜兽教的老对头了。麒麟会里那些妖异,就是在北地被他追杀上天入地无门,这才辗转到了南边来秘密活动。” “原本按我的策划和预期,这两厢遭遇之下,只怕要纠缠争斗上好些时日的。但没想此君实在动作太快,转眼就将云梦贼的内应连根铲除,籍此拿捏住江陵府上下,又快刀斩乱麻的出兵平乱。” “或者,莫要说云梦贼此番是在劫难逃;就算是罗睺主和那帮子拜兽教,只怕是也讨不得好去。倘若,他们不肯舍弃那处‘根源’,那接下里就是官军和朝廷招揽的奇人异士,无穷无尽的进剿。” “能够驱使那些畸变的水生兽类又如何,能让人变成力大无穷、本事多变的嗜血妖异又如何?却摒弃了最基本生而为人的灵智,和操持器物刀兵的手足之便,这无疑是利欲熏心的舍本求末!” “一旦,偌大的云梦泽内,又有多少生灵,可供他们转化和驱使?又能养活多少妖异之类?最终还是免不了失控的下场,让这些妖异冲出云梦大泽,成为周边的祸患,也毁掉了我辈水上的财路。” “主上?”然而同伴听到这里,却变得有些表情惶恐和眼神闪烁起来:“其实,您无需对我如此细说纷呈,从头到尾,在下也只是听命从事……。” “因为啊!”中年人这才对着他微微颔首道:“我想让你死前能够做个明白鬼。”瞬间,一根细长的锁套从背后勒住这名同伴,让他像死鱼一样的拼命凸眼张嘴,却未能够再发出任何辩解和求饶。 “高戬,你跟了我多少年了;十年?二十年?”中年人这才平静无波的继续道:“从你的父兄开始,就以藩士、世臣之身,为本家效力了;为何到了你身上,就开始吃里扒外,暗通起麒麟会来?” “你真以为暗中搭上的那些率兽食人之辈,是可以最终成事的么?”中年人又露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道:“就算能够得逞一时,也是有人刻意的放纵,需要借助其行事掩人耳目,遮盖真正的意图所在。” “难道,他们又给了你什么保证?是许诺的长生,还是异于常人的体魄?只怕你还不明白,这其中所暗藏的缺陷和代价吧!若是这些手段都如此灵验和管用,早就籍此成了位高权重大人物的座上宾。” “又何须东躲西藏四处辗转生事?嗜血冲动,见不得光,身体多处畸形变异,这还是小事;你知道又多少人被其诱使之后,逐渐失去神智和记忆,最终被血脉中的兽性所侵蚀,变得与野兽无异。” “你是不是想要问我,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内情?”说到这里,中年人却用一柄折扇横在眼前意味深长道:“勿论九耀星主还是诸天星相,都是各有身份的一方强势;只为了共同目标才聚合一处。” “我原本留着你,还指望给罗睺主那边,多送一些虚假消息;但是既然罗睺他愚昧不明、利令智昏的不肯放手;还要连累我避走他乡;那你也没有必要在活下去了。到了地下好好的自省吧!” 中年人的话音未落,就见对方慢慢收紧的颈骨,最终被彻底绞断。突然间远处的草荡苇从中,就传来了大片激烈的哗哗动静,紧接着又变成鸟飞兽走的大片嘈杂声。他也不由的微微变色; “速速加快前行,脱离这片区域,似有什么危险之物正在逼近……” 随后,一只扑腾挥翅的野鸭,飞掠过他的头顶;紧接着是一群野鸭和大雁;然后,又变成了铺天盖地飞舞而过的各色水鸟,刹那间让天空都变得隐隐阴暗起来,彷若连片阴云笼罩,饶是蔚为壮观。 随之而来的,还有从草丛中争相涌现出来的蛇虫走兽,几乎是慌不择路一般的一股脑跃入河水当中;又在无形的威胁驱使和逼迫下,奋力的游向另一个方向;哪怕不断有生灵溺水翻沉也毫不停歇。 就在中年所在这艘船只,奋力划动着脱离了这一波兽潮之后;却又紧接无暇的遇到了另一波冲击,却是来自水下的成群游鱼和其他水生动物。接二连三冬冬作响撞击在船底上,也让船身偏移减速。 站在船上望过去,就像是在河道里突然潺动着,大量各色鱼类构成的暗潮;在持续划桨的拍击下,不断的肚皮泛白、血色翻滚在水面上。却依旧前赴后继的不断裹挟着这艘船,向着别处越退越远。 在整个过程当中,还是有人禁不住鱼群的冲击,而划桨脱手而出;还有人在船边用力过勐,失去了平衡掉入水中;然后冒出水面挣扎了几下,就被重新淹没在暗流汹涌的鱼群之中…… 而就在这些鸟兽鱼群争相奔逃而来的方向,江畋也站在船头上往复测试,最新入手的一件奇物。就是源自那只巨型蛞蝓一般的畸形软体,体内找到几块结石般的存在,火烧后会散出某种无形气息。 可以清空很大一片范围内的雾气,以及排斥和驱逐绝大多数没有异变的活物。但是,对于隐藏起来的畸变体,却又具有强烈的吸引力,这对于日后的肃清作战,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作用和效果。 第六百二十四章 无题 当然了,曾经流窜在江西、湖南、荆南和峡江四道,多次击败数路官军,波及数州的云梦贼;仅仅在数天之内就此覆灭,就连七十二连环坞也被捣毁的消息,传到江陵府之后;却是一片哗然不已。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还有人彻夜难眠;但更多是难以置信的声音,或者干脆以为这只是一次被过度粉饰和夸大不已的胜利,就像是之前多次在官府讨伐记录中,被犁庭扫穴的那些战绩一般。 然而,当那些专门被挑选出来,充当战利品展示的水生巨兽尸体,随着被征用的船只陆续拖回到,江陵城外的大堤下时;江陵府上下弥漫一时的所有质疑和揣测纷纷的声音,顿时都一下子失声了。 但由此更加亢奋和活跃起来的,则是身为本道监察御史的钟孙吉。就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多年在职的意义一般,他十分配合的一口气签署了一大堆的公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的抓人和传召讯问。 虽然,猬集在潜江县城内的云梦贼,绝大多数要么变成了畸形的异类,要么就沦为昔日同伴的血食;但是庞勋通过清剿和搜捕外围四掠的云梦贼残党,还是获得不少与地方牵扯不断的证据和线索。 因此随着战后地方逐渐的平定,就正式进入到了秋后算账的阶段了。从江陵府的六曹诸房长吏,到三司四使的官属,几乎都有人被牵连进来;而让临时羁押之所人满为患,御史官署总是门庭若市。 而那些曾在庞勋率军出阵时,暗中推诿或是拖后腿的地方官吏,同样也受到了来自御史院的鞠问和审查;虽然并不能将其全部定罪,但通过追朔过往各种失职和无能之嫌,也顺便空出了不少位置。 但是对于这一切,江畋也只是冷眼旁观,当初临危受命南下江陵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接下来围绕着地方重建和恢复秩序的过程,由此产生的权力博弈,官场内部是非争斗,就不是他所要关心的。 无论是在此事当中乘机借题发挥,大刷自身存在感和业绩的监察御史钟孙吉;还是源自庞勋那点“恩怨分明”“有仇必报,不留过夜”的私心和自污手段;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江畋也就听之任之。 他更在意的是,这次战斗中所暴露出来的细节问题,或是由此获得各种经验教训;以为补全正在编撰中的专门对应指导手册,好推广到更多的军队和地方去,也能够尽量减少一些军民百姓的损失。 顺带从参战的本地官军和客军中,挑选出一些胆魄过人和信念坚定,身体素质优异或是别具专长的士兵;列入到外行五营的候补名单中。作为轮番常驻一方的应急机动部队,他们日常损耗也不小。 因此,在扩编后的五营员额之外,还专门指定了若干军序,作为后续的补充来源。比如,西京里行院最初的左右团,就大致来自左、右金吾卫及金吾六街使的渊源;后来又增加了左武卫、右骁卫。 然后又扩大到了,京西十九个军府的在乡府兵……而作为西京里行院监正的江畋,除了从外行部队中选拔内行队员,或是审核推荐而来的人选之外;同样也能决定外行各营,一定数量的候补名额; 这也是变相的还庞勋的人情,作为他从头到尾充分配合的回报。事实上经过此战之后,他在私下里也多少透露出一些,希望长期维持并且加深合作关系,乃至代表某些人暗中投靠门下的意图…… 不过,江畋也只是初步接收了他的善意,但同时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观察和考验。倒是这次云梦贼之乱背后发现的东西却耐人寻味;比如江陵府地方初成规模的拜兽教/麒麟会,与之合流的云梦贼。 与北方那些到处流窜制造事端的兽祸不同,如今活跃在南方的拜兽教,居然已成功改头换面的蛰伏下来;如果不是一连串天地间的异变,迫使他们不得不有所行动的话,也许还会在暗中藏得更深。 而其中牵涉到的相关人士,更是包括地方官吏,富商和大户……甚至是背后若隐若现的诸侯藩家,也有人插手其中?这就有些令人细思恐极。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妖异势力给渗透和影响。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江陵之变/妖乱的平定;这处控扼大江上下的枢纽,也重新恢复了安全通畅。为此,江陵城内十几个地区商帮/会馆,还有五十多个行市东主,合力贡献了一大笔的犒师慰劳钱。 再加上之前在云梦大泽深处的缴获,除了作为战利品上交的金银器物外,剩下来的大量宝钱,同样也是默认的合法收益。基本都被江畋按照出力的多寡和表现,加上具体斩获的功劳统一分发一空。 或者说,随时随地可以得到两个世界的财富资源,江畋已经看不上这些收入了。相比之下之前大量堆积在江陵府,如今得以迅速押解北上的绢丝和茶叶,才是他所要注重的关键所在…… 按照计相刘瞻临行前,所暗中透露的部分内情和消息;这似乎涉及外藩诸侯的长治久安和国朝宗藩体系的稳定。比如塞北/塞外诸侯,在大唐四夷九边的分封体系中,同样占据了相当重要的生态位。 这不仅仅是因为此辈作为大唐本土的腹心之地,在草原上的缓冲地带和外围屏障的价值;同时还有一套与之相对应的经济模式,以及沿袭运转多年的配套朝贡体系。 或者说,当年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在攻灭和瓦解了回纥汗国为首的草原强权之后;同样也设计一套所谓塞外诸侯的分封体制,用以填补其留下势力空白。就是沿着草原河流所及,分封功勋之士。 当然了,以草原上相对落后的生产方式和脆弱的生态体系;其实是很难供养起太多的脱产人口,乃至维持中原式的复杂封建官僚体系。因此作为补偿这些塞外诸侯,并维持汉化的必要条件和关键。 其中最优选的做法,就是将其因地制宜的资源产出,纳入以天朝为核心的巨大朝贡/贸易体系当中。事实证明,光是朝廷采购矿石、牲畜、皮毛和毛纺制品的那点费用,比常年备边的军费节省多了。 而这些塞外诸侯立足草原之后,为了保持基本的体面和维持像样的生活品质,在衣食住行、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需求,同样也要仰赖中土的长期供给;而作为塞外臣藩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北狩。 也就是这些塞外诸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自发的集结和组织人马,深入草原更北方的冻土地带;像是割草一般的捕获和掳掠,那些不断滋生出来的野生游牧部民和渔猎野人。然后作为输贡之一。 因此,对于当今天朝体制下,四夷九边的诸侯、外藩来说,大唐就是那个居中掌控和调剂,寰宇海内各方需求的总枢纽;一旦其中某一条管道或是网线出了问题,很容易就会牵连和影响一大片。 而大唐中枢本身一旦出了问题,那除了大夏、南海之类,个别强大到足以自持的藩属之外,对于其他四夷九边的诸侯、外藩,无疑是天崩地裂一般的灾难性后果。也许江陵府发生的只是一个开始? 第六百二十五章 评析 当江陵之变\/妖乱传已经平定的消息,通过大小罗网的飞电传讯,传到了长安的通政司和枢密院之后;同样也激起不同程度的反响和震动。 因为,这场看起来无关紧要的变乱,早被多方暗中关注。因此,在皇城前庭左翼的枢密院内。 “十日,仅仅是十日。”当值的知内厅事仇文轩,对着部属叹息道:“从指派南下和山西调兵三天,整肃江陵府五天。然后,用三天就平定了贼乱。” “这究竟是朝廷编练的后援,实在太过得力,还是荆南地方的军队,早已经糜烂不可收拾了?”紧接着他又指着荆南道地图上,专门被标出的位置道:“诸位又可知,这对于朝廷都意味着什么?” “属下以为,应当两者兼具才是;”在场的一名枢密院签事,也微微皱起眉头又舒展道:“就如荆南御史监院所上报,地方官吏、大族多与云梦贼勾连不清,以至于官军未动就先行走漏消息了。” “是以,之前勿论分作几路进剿,都难免遭受败绩;反而溃败后为贼势所乘,得以肆虐于地方;但是后来,朝廷直接调动了与荆湖地方毫无干系的京中,山东、山西道兵马,便就自然无往不利。” “仅仅是这样么?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的。”仇文轩却是微微摇头道:“第三次会剿的官军,可不仅限于荆湖地方了,更有周边的湖南、江西,甚至是山东道的五州兵马;为何也相继遭遇败绩。” “那就是地方的妖乱之故了。”另一名枢密院祥检顺势分析道:“根据飞电传讯,初战贼众只是寻常水寇做派,尚不敢与官军正面接战;反而奔走游袭骚扰不断,破坏漕船、烧掠粮草,致使功败垂成。” “但到了第三次各州会剿的用兵深入云梦大泽之后,就开始异变横生。不但各种水中妖异和巨兽争相来袭,大肆捣毁和破坏水军战船,就连与官军接战的贼寇,也多有当场化身嗜血吞肉的异类。” “各路进剿官军既缺少足够对应手段,也不免为其所惊怖而军心大沮,自然不免遭遇败绩。但好在朝廷此番调动了西京里行院的人马,得以针对性的破灭了妖变的根源,这才创造了速胜的转机?” “正是如此。”仇文轩对他点点头,又看了眼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却是微微叹息起来:显然在这些枢密院的部属当中,还是有些人难以接受非凡手段取得的胜利,而依旧执泥于传统兵法军略那套。 虽然他们这种心态上的转变,并非一时半会可以完成。但是如今天下纷纷的异变,却是迫在眉睫的倒逼朝廷;需要借助更多非常手段的协助,与相关的全新的战术、练兵方法,以为解决对应之道。 “其中也不可忽略的是,南郑守捉庞勋及其所部,在此次战事当中的卓异表现。”想到这里,仇文轩又开口道:“需晓得,他麾下尽是外道编派的客军,却能与充斥着妖异的贼军对阵不落下风?” “最后,还能够将其一步步的合围在潜江县城内,以火攻手段一举覆灭之?正因为他在兴元府的北山之战中,亲率部曲与兽祸有过充分的交手经验。更籍此磨炼出来一批,勇于对战异类的将士。” “因此就算受命移师外道之后,也能够游刃有余的籍此掌握局面啊!更何况,他还得到西京里行院的支持,依靠一队初次强化过的外行子弟,就敢于身先士卒在前,轻松斩杀异类中的巨兽……” “如今以大唐治下的寰宇海内之广,难道还在乎区区江陵府一隅折损的那点兵马?反而眼下最稀缺的便是,这种拥有勤于王事的上进之心,又有足够对敌经验的将官啊;是以光是赏功还是不够。” “以此为鉴,与西京里行院的合作,固然是要进一步的加大。”仇文轩最后总结到:“但是真正的人才也要得其所用,我打算在例行堂会上提议,援引特别选人条例,将庞勋借调用教导军听效。”而在前朝右翼另一端的尚书省,作为公务间隙的休息场所——左华亭内。 “太快了,真是太快,本以为是逾月到数月之功,但没想到十天之内就毕尽全功了。”专责辖制西京里行院的右仆射南怀恭,也端起茶盏喟然叹息道:“接下来的后续安排,倒让我有些为难了。” “南兄,你这就有些不厚道了。”然而,带着消息前来的通政司右参议连公直,就连连摇头道:“江陵发生妖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一旦被放到朝堂上正式计议,那就不免多方牵连广大。” “却是吾失态了……”南怀恭毫不犹豫的举杯致歉道:“能够迅速平乱,免于更多百姓遭难,也减少朝廷的额外开支靡费,终究是国家和臣民的幸事,吾又怎能得陇望蜀,不知足的贪求更多呢?” “吾只是未曾想到,那位受命分巡荆南,不但有足够的手段能耐,一鼓作气铲除了,云梦大泽内爆发妖乱的根源;还顺带把江陵府上下,都给快刀斩乱麻的整肃了一遍,却让人有些应对无暇了。” “虽然不免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连公直却是更加意味深长的笑笑道:“因为,同样措手不及的,还有盯着此事的其他人啊;至少,我辈已经近水楼台的得到了先手不是?” “无论是你的持正而论,还是我的调和为先,当下不是已经达成共识;第一要务还是继续维持朝堂的稳定和均衡,才能合力对应当下的纷乱和变局吧?既然如此,何不用好这个先手,占据主导?” “其实南兄的忧虑,是在无法有效制约之下,由此对当下朝野格局,造成更多的变数和意外吧?但以我个人之见,其实并不以为然;既然这位愿意尊从朝廷的体制,又何不投其所好因势利导之?” “你是说……”南怀恭微微挑起眉头道:“籍此让这位,承担更多的职责和干系,进而无暇顾及其他的利害权衡?你就不怕愈发不可收拾么,毕竟以他之能,一旦生事就绝难再善了了……” “我听说,他的行事其实颇有古时人物的义理之风?”连公直微微一笑:“因此他正好身在其位又正逢其时,就自然会有所作为;是以不妨顺遂所请,在这条线上追加授权,让他追查下去如何?” “只消令其在地方多多益善的活动,无论是铲除兽祸也好,追剿异类也罢,乃至收拾一些不开眼的苟且之辈,所能影响的不过是一州一府,总不至于比留在京畿,对于朝局的影响和变数更大吧?” “对了,南兄,这份传奏的附录,你看完了么?”连公直随后又想起什么说道:“其中提及这些新出现的迷境,说会不同程度的自行演变,而影响周围的生灵,导致不同程度的畸变和扩散之势。” “倘若没有及时的处置和封锁,就会演化成新的异变和妖乱的源头;如果,被别有用心之辈所驱使和利用,又是一场难以形容的灾患了。此番的云梦贼之变,就是例证之一……” “何止如此啊!”听到这里,南怀恭却是变得眼神犀利起来:“根据现有的证据和蛛丝马迹,不要说地方官吏和豪绅,甚至早有外藩诸侯,暗中插手或是幕后参与其中了……乱臣贼子真该死!” “那,南兄可知?洛都对于北邙山迷境的第三次探索,再度失利了。”然而,连公直却又说道:“洛都里行院本部连同清正司,集中一百七十名专职好手,连同出动的三件奇物,都陷在骨窟中。” “真是混账!这都是都畿道腹地的异变事件了。”听到这句话,南怀恭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此辈依旧还是不死心么?非但试图将此事继续隐瞒下来,并且还拒绝向西京分部寻求协力和支援么?”与此同时,长安城北禁苑西北一角,京师大学本校校区范围内;一处雅致的私家园林中。 身为东阁领班的直学士、知制诰的卫士良,恭恭敬敬的站在帘幕前,接受着来自家中长辈的问话:“这么说,他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设坛作法招来了飓风,又以火龙卷毁掉了十数里方圆的异常瘴气和剧毒蜃雾?又凭空招来了上古残存的土行力士,凭空开辟出了直通湖心岛的坦途过道;” “然后,还以难以形容的破法之能,破除了地下妖异设置的惑心乱神阵,挽救了大多数的将士?最后,又亲自深入地下击杀了那只上古蜃妖,亲手毁了隐藏岛内的血肉密境,将其沉入万顷湖底?” “你确定,这一切不是出自某种幻术,或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么?毕竟,之前可是有瘴气和剧毒蜃雾;保不准是在毒物的作用下,产生的幻觉或是迷梦?” “不敢有瞒,此乃在场的成百上千人的亲眼见证和参与。”卫学士依旧低眉顺眼的应道:“其中不仅是西京分部所属的外行第五营将士,还有江陵府当地的荆湖水军,更有右骁卫的驻泊军兵。” “小侄以为,倘若这是一种幻术和障眼法,那也是了不得的能耐了;足以骗过数以千计的将士,并且在事后毁掉大半个湖心岛,制造出一个全新的地陷湖泊来,更别说如今生灵灭绝的大泽……” 第六百二十六章 心情 卫士良悄然退下之后,帘幕内过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响起细细喁喁的议论声: “这已经是当世发现的第几处秘境了,却哪有他处置的这么轻易啊!每每一处现世,怕不是为祸一方,死伤累累,官府需要付出莫大的代价,才能欲以平定和封镇起来,所获却是几乎寥寥。” “看来,此番他消失逾月后重新现世,能耐又有所长进了;居然已经可以操纵局域的天象,也可以独自镇压一处秘境了。或者说,已经不是第一处,而是第三处了?” “在我看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岂不闻,当初他就说过,当下世间这种种的异兆和乱象,都是上古先贤绝地天通之后;天地枷锁再度逐渐松弛的缘故?” “而那些妖乱和异常事态,也不过是上古遗存之物和远古血脉,逐渐苏醒的缘故;只要朝廷能够保持天下大治,人道昌盛,就天然压制妖乱,反而还能够从中有所获益?” “据我所知,天下各道州府县中的风闻,士民百姓中的确已经相继出现了,若干号称是血脉觉醒而一夜之间,获得各种奇异之能的幸运之辈;如今,正在为朝廷所廆集。” “虽然,都是些吐火吞刀的小技,尚且比不上这位,号称以杀戮为修行的‘谪仙人’,但只要朝廷能够持之以恒的挖掘这些奇人异士,经年累月之下,自然也是可以大有作为的啊!”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叹息不已啊!当初各家为何要与内廷达成协定,对先祖画像誓约两厢各不插手和参合,也不得主动出面笼络,只管听凭自行其是,维持现状就好。” “不然,以他如今所展现出来的能耐,无论是应劫而生的世外仙人也好,上古先贤也罢,甚至是入世的妖魔鬼怪之流;光靠一个裴氏之女的立场,又怎么能够轻易的笼络得住?” “若是令我来操持,莫要说财帛子女、高官厚禄这些世间俗物,就算是实封的采邑和世爵,也要不吝与之;且给的越多越好,这样,才有机会扶持和培养起,这位在此世的羁绊和牵挂啊。” “却是你过于操切了,却不知道此辈中人,也许最讲究的是机缘和因果?太过流于功利反而不美了。至少,他并不忌讳声色之欲,也不介意朝廷的名位,这就足亦;日后尚有的是机会。” “诸公,诸公,听我一言;你们难道不觉得,一个享受声色,百无禁忌的‘剑仙’,实在有些太过离奇了么?按照历代以降的上古传说,此辈中人不该是清心寡欲,远离凡俗的利禄沾染么?” “这又有什么离奇的,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代代流传之后,难免有些扭曲走样,乃至似是而非、大相径庭了?按照这位的说辞,上古神仙之说,也不过是人间修炼有成的超凡之士手段。” “既然此辈是超脱自人间,也时常行走于人间,自然也不会轻易舍弃凡俗的羁绊了;反倒是当今的佛门所倡导的‘绝尘缘’,或又是道家的‘断离舍’,对于此辈才是真正的异数吧!” “啧……啧……佛门和道家?这又算什么东西,”然而又有一个声音轻轻嗤笑道:“当年被梁公的伐山破庙、重塑清规,收拾的还不够么?若不是世上的凡夫愚民太多,还需要防止淫祀和邪信。” “再加外域的征拓,尚有用处……,但他们那套重修的经义和教典,糊弄一下世人也就罢了,却有什么资格去定义和品评真正的仙人?就凭遍布天下名山大川,却从未有过显圣的圣地和道场么?” “能有如今的体面和声势,不过源自历代皇家的礼遇和推崇;但这位‘剑仙’传下灭杀妖异的诸班手段,足以以一当千的攻伐神通;却是万千的佛寺、宫观、祠庙,加起来都远不如的莫大用处。” “说到他传下的诸班手段,诸君又可知,西京里行院的特殊医疗部,已经可以从异类残骸中,提取出多种特殊的辅助成分,进行初步的肢体接续和器脏置换?并已完成二十七例植入续命的手术!” “其中成功存活下来了二十六例,唯有一例是术后感染和排异严重,实在熬不过去丧命的;而活下的案例都如三司院的那位计相一般,获得了不同程度的体质增强,甚至是枯木逢春、雄风再起。” “诸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光凭这一手,西京里行院的地位,就已然稳固难以动摇了。在这天下纷纷之际,没有人会不需要,关键时刻可以救急和续命的手段。不仅有天家盯着,我辈也要跟进。” “那么,下一个议题,是否要通过裴氏女的干系,采取更进一步的保障措施?我听说宫内将要放出一批女官,是否天家有可能籍此做些什么……” 与此同时,清奇园内。夏日炎炎的阳光正炽,晒的一片草木芬芳,随着热风弥散在空气中。然而在新起的五层建筑邻水一侧,延伸到小湖中的水上凉亭内,却是隐隐传出的欢声笑语和乐声阵阵。 却是依旧眼罩黑纱,藕色齐胸曳裙,尤显身段丰熟的阿云,拨弹着白檀琵琶时不时发出悠扬轻快的乐声。而身形娇小玲珑、容颜稚嫩的明翡,正乖巧恬静依偎在她身侧,就像真正是母女般契合。 只有在明翡偶然转动头颈,正巧与阿云的眼神交汇之间,才有一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意味。而一身黑裙白兜,显得高挑丰美的舜卿;与白裙飘摇、腰肢纤柔的剑姬娉婷,低眉顺眼并排站在阿姐身后。 舜卿端持着一柄大号团扇,随着脚边驱除蚊虫的熏香袅袅,而时不时的轻轻扇动着;娉婷则是抱着一柄修长的女式长剑,却有些神不守舍的偷偷瞟向梁上一角,那里有一截刻意露出白裙的边角。 而作为女主人,一身鹅黄缎花和青蔓袖边的宽松睡裙,也难遮丰饶妩媚、娇妍绽放女人味的阿姐;正用充满母性的表情和宠溺眼光,注视着一名肌若赢雪、纱裙环髻,正发出欢快银铃声的女孩儿。 那是来自西国大夏常驻京师的使臣之女,也是江畋曾经最亲近的学生,被专程托付给阿姐的梁洛洛。此刻她正拿着流苏的逗引着,一只同样娇小可爱的狸花猫咪绣斑,在地上欢快异常的转来转去。 还有一只浑身油光华亮的火红色皮毛,却吃得像是个圆滚滚肉罐子一般的狐形生物,也有些笨拙摆动着身体,围绕着她的裙摆打着转而;时不时,还顺势滚倒在地上,露出毛茸茸的柔软肚皮示好。 然后被小女孩笑嘻嘻的一把薅住肚子蓬松绒毛;发出猪叫一般的嘤嘤嘤声来。却又在张牙舞爪的小猫咪威吓之下,怂眉耷眼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窜到了阿姐的裙摆后面,继续发出委屈的嘤嘤嘤声。 见到这一幕的阿姐,也只是温婉的笑了笑,伸手抚慰了下圆滚滚的狐狸脑袋;就见女孩儿抱着老不情愿,又无法挣脱的猫咪绣斑,靠了过来问道:“夫人……啊不……娘子,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妾身也不晓得……”听得这话阿姐越发笑的温柔,摸着她的环髻揽在怀道:“不过,就算江郎不在家时,你也可以时常过来,就当陪陪妾身。你是江郎最在意的学生,也自然是我的后辈亲人;” “所有的一切如在自家一般的,也完全没有必要见外。若有什么不懂,又什么不开心,大可和妾身说一说;妾身不才,没法向郎君一般传道授业、答疑解惑,但做个守密的倾听人,还是合格的。” 当然了,阿姐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充满了真心实意。毕竟她没有生养过儿女,也日后也未必会有机会了;因此倒有几分的投影和隐隐的寄托落在了,这位同样与江畋有着重要羁绊的女孩儿身上; 至于女孩儿对于自家男人,所表现出来超乎寻常的依恋和倾慕;她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作为正当其年的小儿女,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这种从天而降的救赎,就算心性成熟如她也不例外的。 只是对方显然是年纪尚小,大概还分不清楚对于师长的孺慕和崇敬之情,与男女之间互诉衷心、山盟海誓的真正区别而已。但这种东西只能慢慢的引导,却不能操之过急撇清,那只会适得其反的: 因此,随后她又轻声婉婉的解释道: “洛儿啊,江郎身负国朝重任,奔走在外拯救生灵无算;就算是顾不上家里的事情,但我等身为女人家的,又怎能轻易成为他负累和挂念呢?郎君的行事干系重大,更受到朝野瞩目。” “有时候仅是身边亲近之人,无意产生的多余好奇与探知欲,都会被有心人乘机利用,从而成为郎君的隐忧和内患。还望若儿能够体谅一二,给妾身一个查遗补漏、防微杜渐的机会。” “娘子说的甚是,洛洛明白了。”女孩儿闻言却是俯首依偎着她道:“日后还请娘子多多教导,洛儿决计不会成为先生的麻烦和牵累……”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七章 持续 而在江陵府,江畋正在享受着战后短暂的闲暇时光,以及地方特色的美酒、美食,乃至是各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含羞带怯的美人儿,或又是使出浑身解数的表演,吸引关注的美姬。 云梦之战结束后,大多数来援军马都已相继班师归还本处。唯有西京里行院的外行第五营和右骁卫一营,被留了下来继续驻守当地;连同重整当中三个营的荆湖水军,负责后续地方的肃清和弹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三支拥有对战异类经验的人马,将作为常驻江陵府的机动武装,以为应对周边的峡江、湖南、荆南、山东各道的妖乱和异变事件;并且直接受到西京里行院的指导或是支派。 至于江陵府地方,负责提供场地、物资补给和承担日常维持开销之外;同样也可以在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态时,请求这三支部队的协力。事实上,这也是当下的江陵府,所能够争取到的最好条件了。 因为在云梦泽之战后,临近的山南东道、湖南道、江西道,甚至是隔着桐柏山脉的淮西道,都派人过来交涉和联络;看看能否将这些外行兵马的驻地,给移到本道所属的治所,或是直辖的府城去。 而据说庞勋所出身的山南西道,更是直接上书朝廷;以距离太远生怕应变不及的理由,请求将原本驻留在大散关的外行第三营;直接调往兴元府常驻;以为就近防范和弹压,剑南三川之地的妖乱。 这也多少刺激到,刚刚经过妖乱的江陵府上下,乃至主政荆南道的三司四使;让他们难得的达成一致意见和立场,向朝廷方面据理力争。哪怕承担全部开销和其他代价,也要把这只特殊武装留住。 而另一方面,作为这只部队的直属上官,也是刚刚平定了云梦妖乱的主将;源自江畋个人的意见和态度;在这件事情上,同样也具有相当份量。江畋也得以争取到了部分荆湖水军的管理和指挥权。 具体的道理也很简单,荆州/江陵府作为江汉平原与长江上下游的枢纽/要冲之地;如果能够得到当地水军的全力配合协助;那驻留在当地的这一营外行部队,通过长江水道可应对更大更广的区域。 这样,有荆湖水军充当沿线的传讯、耳目和运力;遇到地方上爆发的妖乱或是异常事件,也可以游刃有余的根据事态严重程度,分派出不同战斗编制和针对性的特殊组合;不至于为警讯疲于奔命。 因此在朝廷新敕令到达前,江畋坐镇在江陵府这几天,也可谓是相当清闲和逍遥的很;几乎天天都有宴请和游乐的邀请;各种各样的特产、美食、美人,几乎变着花样轮番纷至沓来让人应接无暇。 而后以感谢保全地方和交流事务为名,争相发出邀约和宴请的;既有江陵府及荆南道三司四使所属,还有各个地方分属衙门的主官,更有本地的官宦世家、豪商大族,寓居当地的外道会馆、商社; 当然了,江畋对于社交应酬、人情往来和官场交流这一套,并不怎么感冒;他也不需要指望和依靠这些东西,所产生的所谓人脉或是其他的隐形资源。所以除了出席最初的庆功宴之外都给退却了。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江陵府毕竟是历史悠久、人文荟萃的名城大邑,各种名胜古迹和历史渊源的出处,几乎遍地都是。比如春秋时楚文王的一鸣惊人,孙武水淹纪南城,三国关羽大意失荆州; 又如将大江中分南北的枚回州,恒温开府所筑的金堤,俯瞰临江的栖霞楼……因为地处历代兵家必争之地,河洲沙堤之间又遍布众多古战场和城垒遗迹;如马牧城、奉城、赤湖城、郧城、偃月城…… 因此,除了日常城下巡营和检查编练的时间之外,江畋就是辗转在各处公共园林或是私家馆苑,或是游览城内外风景名胜所在。但出乎江畋意料,作为穿越者前辈的梁公同样在当地留下不少痕迹。 虽然,他在世的时候就已然严令禁止,天下地方建造各种以他为名的祠庙之属;并且视为淫祀邪道而严加打击。但是却架不住后世人等,各种曲线救国式的迂回祭拜;比如改换头面供在宫观寺庙。 就更别说,历史上他就曾经与江陵城有过不解之缘。天宝年间安史之乱爆发,开元上皇西狩剑南,下令以诸王分守天下各道;以为遏制叛军。结果诸王皆畏难不前,唯有十六子永王璘就藩于江陵。 然后,以山南东路及岭南、黔中、江南西路四道节度采访等使、江陵大都督的名义,直接征用了山积于江陵的江淮租赋,号称是破用钜亿;遂于当地招兵买马、积谷整军,聚附水陆各自数万之众; 又以薛缪、李台卿、蔡垧为谋主,组建幕府设置百僚属官;收纳江湖豪杰、绿林亡命为爪牙。更要命的是,还招揽到李太白等一众当世的名士大家为之张目;做出了《永王东巡歌》等十一首诗篇; 与此同时,乾元天子(唐肃宗)已经在平凉登基承制,号令海内之兵前往勤王定难。而开元上皇,同样在成都别设剑南小朝廷,以诰命行事;一时间北地早已糜烂的大唐天下,俨然有了三分之势。 按照官方和民间流传的故事,就在这国家将要分崩离析的危急时刻。是身为行宫都部署、左龙武将军的梁公挺身而出。劝说上皇天子收回先前敕命,全力支持平凉朝廷,并召永王璘前往成都觐见。 永王璘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以各种理由推诿不就;又暗中加紧了整军备战之势,眼看就要席卷东南而无人能治。同样也是身负重任的梁公潜入其麾下,改名换姓与李太白等结为密友并援引为助力。 因此,当永王最终决定撕破脸面发起反乱,意图发兵攻战并割据东南各道的财赋重地时;却被突然拿出上皇诰命的梁公,号令幕府中被蒙蔽和欺骗的忠良义士当面反正,连同心腹党羽一起当众拿下; 而永王赖以为臂膀的三大将,将门世家出身的浑惟明,早已在暗中投降了剑南小朝廷,而成为梁公的内应。武举进士出身的季广琛,也毫不犹豫的遵从诰命;唯有名将高仙芝的从弟高仙琦拼死抵抗。 随后,在顺江而下的龙武军面前,江陵各军闻风或是惊溃崩散或是束手出降;唯有永王长子襄城王李瑒,依旧妄图凭据鄱阳负隅顽抗;结果来自上下游的官军夹击下,兵败丧尽只身逃进了云梦大泽。 也由此构成了云梦贼最初的源头。此后数十年间的好几代人,都在传说云梦大泽中白日闹鬼的异闻。号称是襄城王的亡魂,率领着逃入其中的残兵败将,时不时的游荡在芦荡水泽间作祟杀死闯入者。 当然了,梁公潜伏江陵的期间,也留下了数不胜数的传说和轶事。比如他在当地的好几位红颜知己:中途偶遇却被夺走芳心,舍尽家财为之铺路的未亡人宁氏;又比如在永王府上结识的刘王傅之女…… 至今还津津乐道的传唱在,各种各样词曲和话本、变文之中。而当地的许多宫观寺庙,同样也是以这些民间盛行的传说、典故为卖点,炮制了好些真真假假“楼台会”“金风玉露”之类旧迹供人膜拜。 在这些祠庙宫观当中,其中除了一系列充满故事性的壁画和场景雕塑之外,江畋甚至得以观摩了一场,以梁公为主题的祭祀活动。而且明显模仿了京师本家的做法,以彩衣妙龄少女且歌且舞在画像前。 只是作为民间的山寨版,她们所演唱的乐曲,也不是丝竹雅乐加钟鼎的《极乐净土》或是《千本樱》的变体;而是江陵本地特色的《纪南歌》;隶属于宫廷二十四乐部中,专属一部《江陵乐》的曲目。 不过江畋当下正在游览的,则是春秋战国的楚渚宫/纪南城旧址;当年兵圣孙武率领的吴军,决堤淹没楚都王城的所在。只是屹立在这处旧址上的,却是江陵城最古老的佛寺,可上溯到东晋的长沙寺。 其前身是汉末南下避祸的僧人道安,分派弟子昙翼所建立的修行草堂。当出人意料的是,如今长沙寺内主要供奉的,则是具送子神力的九子母神;属于被佛祖劝化的恶神,皈依佛法的护法二十诸天之一。 虽然当地人称其相当灵验,据说没有子嗣的人夏历四月八日这天,去长沙寺拜九子母神,供奉薄饼乞子;往往就会得到回应。只可惜江畋也专门入内查看过,并没什么异常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奇物诞生。 而在当下长沙寺最大的看点就是,夏秋之交的繁花与秋叶交相辉映的盛景了。寺内林立着数十株足有合抱粗,卵叶橙黄,宛若漫天昏黄火云的撑天银杏树;树下则是大片盛放的蜀葵、玉簪、桔梗、芍药。 就在江畋独座在阿育王殿的脊顶上,欣赏着风声徐徐中交相飘下,馥郁的花香与落叶的清新气息;却看到远处一行前来的身影。其中既有若干身着明光大铠与銮兜的金吾防阖,也有手执封卷的赤袍学士。 以及带人紧随其后,一身灰色璞头和暗青圆领衫袍,却显得身姿婀娜、明眸皓齿的令狐小慕。 (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八章 行进 湖光山色潋滟的鄱阳湖上,震爆轰鸣声接二连三响起;随着水面上激烈喷溅而起,又荡漾扩散的白色水花;翻滚的污泥、白花花的大小死鱼;夹杂着十几只奇形怪状的水生异类,一起浮现出来。 随后,在迅速靠近的数艘快船上,响起成排火铳放射的声响;如同雨点般击中这些水生异类,激溅其点点水花和血色斑驳;也将其中个别还未死透的打得抽搐不已,挣扎起来想要游曳逃窜而去。 却被船上严阵以待的水军士卒,用强弩发射的勾矢射穿身体,然后轻车熟路的倒拖到船边,用刀斧齐下砍下首级,又连同其他尸体剁成抛散水中的一片碎块;就像是曾经发生过的过许多次一般。 虽然,这么做有污染水体之嫌,但是相对于鄱阳湖在内的江湖体量,似乎又是微不足道的分量;至少,这一路过来的多种捕捞样本观察;已有相当新出现的异类,与当地生态重新形成动态平衡。 因此这些血肉残渣,最多也就让当地的水草长得更密,鱼鳖虾蟹长得更大、更奇怪一些而已。事实上,在一些沿途地方的港市码头内,甚至已经出现了公然贩售,某些奇形怪状水产的店铺摊位。 毕竟,这是当地人的日常生计和生活所系,哪怕在畸变生物和异类的威胁下,还是免不了铤而走险的例子。江畋也私下观察过其中若干样本,至少在完全烹煮熟透之后,并没有什么活性残留了。 至于长期食用可能造成的毒素残留,乃至是潜在血脉污染的概率;就不是眼下的他可以影响和控制的了。毕竟天大地大,吃饱最大;相比忍饥挨饿的痛苦,长远存在的风险和概率反而不重要了。 一晃离开江陵府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而江畋原本“权知分巡荆南道事、一府五州讨捕使”的挂职,也随着传制学士一起到来的堂贴,变成了“权知分巡大江各路御史、兼领兽祸妖乱异闻讨捕使”。 因此在这段时间里。江畋专门从驻留江陵府的外行第五营、右骁卫一营和荆湖水军中,挑选出了一支相对简练精良的人马,以五艘专门改造的车船为载具放江而下;开始处理沿途地方的异常事件。 当然了,在云梦大泽的异变根源被消灭和铲除掉之后;能够对地方造成威胁的畸变体和异类就不存在了。因此根据前往探查人员的回报,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乡野民间的以讹传讹,或是虚惊一场; 甚至还有一些明显是山林常见的野兽,所造成的人畜伤害事件;却也被地方上当做了异类的袭击,而草木皆兵的引起一阵风式的恐慌情绪。因此多数情况下,依靠前往当地探察小组就平息下来。 但在一路南下,离开了云梦泽周边,开始进入到了洞庭湖流域之后。也终于有当地官府前来迎接的同时,报告了比较确切的异类活动和异常事态的目击事件。不过都没达到需要江畋出手的程度。 更多是突变体型巨大的本地生灵:比如生冷不忌什么都敢吞的超大鲶鱼;浑身水草和黏液,喜欢袭击妇孺的水鬼/溺怪;像大如面盆、发声如擂鼓,能够喷射麻痹毒素的蟾蜍;臂粗的水蜈蚣…… 但在内行队员携带的猛火油和爆炸物,还有外行部队的火铳大炮面前,也不过是处理流程当中或长或短的环节之一;反而每一次处理的过程,都要被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并取得对应样本/活体。 而一些比较特殊或是罕见的个体时,还会由船上随行征用的几名白描画师,进行多个角度的绘画留档;作为正在编纂当中的《异闻录》素材之一。当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会转送回西京进行刊印。 然后,将记载妖异特色和弱点的特殊刊物,转送到朝廷堂院三省六部相关的各个署衙,道州府县的各级官府和暗行御史部的地方分支机构;充当对应各种异类威胁的,官方指导和普遍性参考意见。 而消灭了其中最为活跃也相对危害最大的,畸变生物和异类群体;剩下一些零星存在的漏网之鱼;则是地方上那些官府老爷们该尽到的职责了;总不至于连靠一群壮汉都能怼死的存在都对付不了。 当然,在这些畸变的生灵当中,也有一些看似无害也缺少攻击性,但是需要继续观察的存在;则会被专门尝试捕捉一些幼体,进行短时间的喂养和驯服实验,看看能不能成为食材、家畜或是工具。 其中江畋唯一一次的出手,就是将一只受惊潜入洞庭湖的深水处,宛如房间大小巨型斑鳖,给从藏身的河底淤泥中给强拉硬拽出来,然后作为某种祥瑞意味的特殊样本,连夜用大船转送到京师去。 而江畋大部分时间,就呆在其中最大一艘千料车船上。这艘名为“后浪”的大型车船有两层半甲板建筑,比大多数江上的游船都要敞阔;因此除了操持水兵外,还可以装载半团士兵及其器械装备。 光是甲板下的大型隔间/底仓,就装载足以自持两三个月的补给和物料;还有收容/隔离间、畜栏、火药/甲械库、厨房、医疗间等,一干不同功能的舱室。甲板建筑的第一二层则是士兵宿舍/岗哨。 在前后甲板上则是布置了,多处带着护板的转盘炮位,以及十几杆宽口大铳;左右两侧的弧盾内,则是架设了可以喷水灭火,也可以喷油燃烧的压力水龙;必要时可以使用划桨行进的盖板口…… 唯有最顶上的半层连同露台被单独留出来,作为江畋专属的办公场所/图舆室/临时中军;以及一整个套间在内的个人居所。而在这处套间中生活起居的家什一应俱全,同样体现了某种周到备至。 因此就算江畋长时间不下船,也有相对宽敞的活动空间,并依靠这些船上的配套设施和物资供给,过得相当舒服和自在。若不看甲板上严阵以待的武器和巡曳往来的将士,简直就是私人游艇待遇。 而另外体型略小的八百料和九百料车船,也是与之相似的配置;只是有的加强甲板上的火力投射和远程支援,有的则是加大了运载士兵的空间,有的则是加强了维护和修造能力,有的扩大了仓储。 只是稍微辛苦了令狐小慕。她白天里要协助撰写著述和处理文书、收发案牍;晚上还要挑灯夜战,与江畋一起探讨和研究,源自上古的周公之礼和人伦大道的奥妙所在;时间一长不免产生眼袋了。 想到这里,江畋对着面带隐隐幽怨,却又苦于口不能言,只能翻出白眼的令狐小慕笑了笑,扶着臻首轻轻抽回尤带体温的手掌;然后,又翻看起官驿所最新送达的朝闻邸报,和两京文抄的汇编集。 来自外间的例行报告还在持续着:无非就是又击杀了多少畸变体,发现并捕获了多少异类的样本;从沿途的港市码头,转送走了多少现有成果。又有哪些地方官投贴,希望前来拜见或是邀请会面。 这时,外间再度传来了一阵呼啸声;紧接着有人叫喊道:“捉住了!”“捉住了!”“还是一头活的……”。随后江畋闻声而出,就见数艘返回的小型快船,靠在“后浪”号边缘吊装起一个铁笼。 而后平放在甲板上的铁笼当中,赫然关着一只全身斑纹皮毛的存在;又在左近挠钩、叉枪的威胁之下,发出了宛如夜枭一般的呜呜声。而后,作为这支分队领队的外行校尉,也对着江畋解释道: “监正,这便是兄弟们在鄱阳县,饶信乡捉到的虎伥。整整一窝子大小十几头,就这么躲在官道边的山林里害人。还是调用了当地的土团和乡兵,设卡日夜巡曳封锁,最后才捉到了这一头活的。” 说话间,就见这只名为“虎伥”的异类,被从笼子当中用铁杆套着脖子和四肢,给强行拉拽了出来;而露出了一只头部酷似缩水的老虎,身体四肢却像人类一般纤细,能够直立行走的特殊异类。 江畋顿时就在脑中浮现出了一份通告。说是这种名为虎伥的异类,除了能够像人类一般直立之外,还能够小范围内操纵尸骨活动,并模仿女人哭泣与求助的声音,用来欺骗和引诱行人商旅靠近。 然后一举将其困住捕杀分食。并且感官还相当灵敏,稍有风吹草动就迅速藏匿和遁逃,属于天球之变后的异类当中,相对狡猾且难缠的一种。之前地方官府就曾多次遇到,却始终没能成功捕杀之。 这一次,则是借助从那只巨型蛞蝓的畸变软体/蜃妖,体内获得的大块结石;在火烧之后产生的特殊气味,将其吸引了过来;然后才将这些极其敏感和狡猾的虎伥,在预设的埋伏圈内一网打尽的。 但江畋更感兴趣的是,这玩意能够居然能够短暂的操纵尸骨,而做成各种活人一般的举动,因此,才被命名为虎伥的。然而在给这只嘶鸣不已的虎伥,剃毛套上拘束器具的同时又有了新发现。 在它的肩胛处居然嵌着一只锈迹斑斑的铁环。 昨天那章是在办公室用记事本写的,所以自动格式没有对齐,已经调整过来,抱歉了 第六百二十九章 地方 然而,对于鄱阳县令牛守吏来说,再没有比亲自外出催办夏粮入库回来,冷不防发现十数名全身披挂的甲士,守候在衙内更让人惊喜/惊吓的事情了。这一刻,他脑海中甚至闪过了自己种种下场。 比如前任留到自己手中的积欠和烂账,终于盖不住事发了?还是自己挪用学宫和官祭田收益的事情,被人给举发了?作为饶州州城的附郭县,鄱阳县令只能算是一个中下等的缺,弄钱的渠道不多。 上头还有饶州刺史等一干上官盯着,无论是围绕着当地三个铜坑建立起来的永平钱监,还是浮梁、余干各县盛产茶叶和白瓷,都与他毫无关系也无从参合一手。所以只能从这些不起眼的边角抠钱。 但是,源自西晋所建立的鄱阳郡学,其实也早已经没落了;而让位于东湖、芝阳、浮洲等,地方名士大儒建立的私学/书院。这也是南方各道州府县存在的普遍现象,就是官学办不过民间的私学。 因为这些声名赫赫的私学背后,往往都有地方豪富之家、大商巨贾和名门望族的赞助和扶持;相比而经年日久而体制僵化的官学,它们拥有更多的资源和更灵活的举措,舍得本钱来招纳优异学子。 只为了扩大所在地方学派、乡党和家门的潜在影响力。因此牛守吏私下的作为,也只是在蚊子腿上刮肉的仨瓜俩枣;真正具有丰厚收益的勾当,早就被州衙所属给瓜分光了;根本就轮不到附郭县。 不然,他也不用以百里侯之尊,亲自上阵去下乡催办夏税钱粮入库了。仅仅因为在这过程中,少不了来自那些市镇税关、乡里长的成例孝敬。除了下属的分成,零零碎碎的加起来也有百十缗落袋。 这也是他一年到头,为数不多的籍此大宗进项了。当然了,还有些收益更多的进项,他也实在不敢要;对于牛守吏的出身和资历、背景来说,能够安安稳稳的熬过这几年任期,就算是善莫大焉了。 他并非主流意义上,京师两大三附的科班出身,也不是地方知名书院的私学渊源;更不是国子监、太学对接的地方官学背景。而是当世已极其稀少的耕读传家,然后考取乡试、州选、京科的特例。 最终以天子特开恩科的复古六学(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敬陪末榜的资格,经过“身,言,书,判”释褐试,补为安南都护府峰州的石堤县尉,好容易才熬到回任江西道。 只要他在任上无病无灾的熬到年份,自然就可以按照某种惯例,平级转任到更靠近中原老家的其他富县;而不用担心再转回安南都护府去,与分藩周旋、事必亲躬的种水稻、喂蚊子和管教土人了。 当然了,牛守吏这种传统意义上耕读传家/野生小镇做题家的出身;相对于幕选(裙带关系),征辟(幸进)、门荫(富贵废物)等杂途出身,仕官上限还是略高一些的,至少毕生有望守道/入省。 事实上,自从一百多年前的泰新改新和国朝的大征拓开始,大唐天下的许多事情也就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巨大改变。比如随着寰宇海内不断征拓扩大的版图,大唐的官员位置更多,也越来越不好做。 好的一面是,在当今国朝的财力物力充裕之下,现在无论是正选还杂选的官员,都拥有一定数量带往任上,并享受贴薪的长吏名额;但是具体人选,必须在吏目学堂进修,并通过相应的资格考试。 这样就算到了任上地方之后,也自然拥有一套相应名正言顺的班底,和与地方奸猾胥吏、豪姓大族,进行权力博弈和角力;不至于被人架空或是欺上瞒下,因此,在为官做事上无疑是轻松了许多。 但是另一方面,朝廷在对于官员的考成制度上,也周密和严格了许多。不但有重大事项的交付回执,还有具体期限的约束和逾期的评定奖惩。甚至连晋升和左迁,都要参照上官、下属和治民口碑。 这样虽然依旧不能免除,官场中残留的部分弊端和症结,但是却相对成功的提供了一个保底下限。也就是说,除了一些优养的闲职外;本身实在太过拉胯的废物,很难通过单方面的提携平步青云。 又比如地方官府和豪姓大户,真的不敢过于凌逼小民和盘剥过甚,甚至连驴打滚的套利贷,都不得不收敛了许多。因为,这些受欺压的乡民百姓,虽然不敢对抗官府和胥吏,却是可以逃亡外乡的。 要是过去逃亡也就逃亡了,但是现在有着诸多海外的分藩诸侯,就等着吸纳来自中土的流亡人口;在各种钱财和利益开道之下,他们几乎是无孔不入的渗透道内地各处,更有逐利的商人为之张目。 更别说,还有一些在海外发达的同乡,名正言顺的衣锦还乡之后,顺带四下串连以提携为由,拉走不少左邻右舍的乡党;甚至官府和大户都不能公开阻挠,因为此辈往往拥有相应的官身和士爵。 因此,如果在一个地方盘剥压榨过甚,或是用利滚利将人逼得走投无路;轻者就一夜之间抛下田地和债务,举家潜遁在外。重者在海外同乡的鼓动下起来闹事,博弈到最后的结果都是得不偿失的。 无论是抛荒土地还是户口流失的责任,最后朝廷的板子还是会落在,这些治理不力的父母官身上。而对于豪姓大户而言,无论是无人耕作收取租佃,还是放出多年的债务无法追回,都是亏大发了。 再加上来自海外诸侯藩属,大量廉价粮食和物产的倾销、冲击;国朝就算遇上灾荒,大规模饿死人的概率也不大了。也逼得曾经曲断乡里、把持民生的豪姓,不得不做出改变和退让以为维持现状。 因此牛守吏在小有田产的老家,也是依靠多年相熟的人情羁绊,外加上不怎么逼人催债的口碑,才留住了一干佃户田客;维持了耕读传家的最后一点体面。他随后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不知,诸位将士,有何事须得本官协力否?” 然而,领头身穿大铠的军士却没有说话,直接递给他了一张州衙批下的行文:“……悉令鄱阳县上下,全力协同上宪辖内一应行事,不得有误……”。看到这里,牛守吏不由口中泛苦起来。 这显然就是州衙不敢接这个茬,而直接将蹴鞠给踢到了他这个附郭县令身上。要知道他作为地方父母官,迎来送往的事情也接待不少了;但在通常情况下,并不会直接落到他这个附郭县令身上的。 因为其中对应身份的重要性,也是按照官场规则分为三六九等。其中最普遍也是最常见,本道三司四使派出来变相打秋风的属官,只要自持身正,热忱相待也好、平淡交接也罢,其实都无伤大雅。 然后是来自京师的各种朝廷差遣,主要是来自尚书省的居多;其中吏部的差遣干系最大,工部的差遣最为剧烦,刑部的最为琐碎,礼部的差遣最为务虚;兵部的差遣最为直截了当…… 当然了,倘若对方自敢称政事堂或是枢密院的差遣,那地方官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其逮捕,并且严加拷打讯问。因为国朝的体制,政事堂和枢密院执掌军国机要,却不可越过尚书省对地方发号施令。 此外,就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宫苑使,宫市使之类,来自大内的大小使臣了。地方官可以不用理会,反而如果主动讨好和巴结对方,会遭到士林官场的一至鄙视,如果抓住把柄教训之还会得到赞誉。 然后除了尚书省之外,有资格要求得到地方配合或是指定协助的,还有主掌国家财计的三司院、乘掌举国资讯传达的通政司;以及调理内外分藩诸侯的宗藩院,以及设置军府的所辖十六卫本衙…… 次一等是九寺五监的差遣,其中最重要的是掌天下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的太府/司农寺,最不可忽略的则是掌财称库藏的少府寺,以及主掌河道水利和关津桥渡的都水监…… 但只能请求地方协力,而无法强令行事。因此,当他看到“分巡大江各路”的御史头衔,以及政事堂的花押和尚书省的符印,牛守吏几乎要眼前一黑,当场晕过去了。因为对方来头也未免太大了。 正所谓是“十殿阎罗,御史最烦。”描述的就是这种情形。如果将来自京中堂院三省六部的差遣事,按照十殿阎罗的座次排行的话,最为重要的无疑是吏部和三司院了,但最为麻烦的却是御史台。 而御史台内部,按照麻烦程度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本道直管的监察御史,相对简单一些;因为他日常监察任务繁多,从平级的三司四使到各州刺史佐副;作为州县的数十个县令之一反而关注有限。 其次比较麻烦的是,那些定期分派本道实习的御史里行,他们多是些刚入宪台的愣头青;又拥有微服暗访民间和风闻调查的权宜,因此恨不得在地方上能够揪出点什么来,作为晋身之途的踏脚石。 虽说这些御史没有临机处断的权宜,但是一旦被他们抓到把柄,还是少不了一番查证,乃至在考评中留档。因此,虽偶有人冒充御史里行进行招摇撞骗,却总也免不了个别父母官赔了钱财又丢脸。 而后,更加麻烦是来自京中的专案御史;其中又分为两类情形。要么是根据地方突发的大案、要案,或是极其严重的申诉事件,而与刑部、大理寺组成小三司;前往本道对于案情进行复审和核查。 那往往意味着一路官场的大地震,就算最后复核和调查如初,还是会有好些个倒霉蛋,因此丢了官帽或是掉了脑袋。要么是临时性的针对性差遣,比如与转运、度支、盐铁、水利相关的定期督办。 而这位分巡大江各路的御史,显然就是后者。但光是政事堂、尚书省和御史叠加在一起的字眼,已经足够压的他抬不起头来了。然而牛守吏又注意到“兽祸妖乱异闻讨捕”字样,顿时就松了口气。 光从字面上看,这显然并不怎么涉及到他的日常本职;要强行扯上关系,也就是这些偶然传闻的妖乱和异类出没,多少导致了地方的抛荒减产和夏收入库的延迟;也成为他亲自前往督导巡视之故。 紧接着,他不由小心翼翼的再度开口道:“本官一定尽心竭力协从,请问贵官可有什么指示?” “在你治下的京江柳氏,可曾熟悉?”这名军士才微微颔首道: 第六百三十章 随后在城北的小潜山脚下,一座占地广阔的庄园外。 「上宪,这京江柳家可是鄱阳,乃至饶州当地的显望啊!」牛守吏对着江畋低声道:「据说祖上出自开元年间尚和德主的柳驸马,与洛都的睦国公家乃是远亲;当主二十多年前以虞部郎中致仕。」 「这么多年下来,就算是寒庶年节,历代府尊的堂上贵宾,也有一席之地的。而这座归云大庄,曾是柳氏的祖宅和家祠所在;乃是其历代先人依靠劝募积善至今,所积累下来的偌大家业之一啊!」 「因此,但凡铺桥修路皆有其名,更有朝廷在永丰年间颁下的「满门忠善」牌坊为证。现如今其中的慈安堂,依旧收容赡养了不少地方孤寡老弱,乃至是外来的乞儿流人;令其在庄内自食其力。」 「下官在任本地不过数载,却也知道柳氏在地方牵涉甚广,这几年更是与外藩有了姻亲。」说到这里牛守吏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道:「倘若没有过硬的凭据,只怕勿论州道都要被牵动起来的。」 「……」江畋却是不可置否的笑笑:随即就见一名顶盔掼甲的将吏,快步奔走过来在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顿时就让江畋对牛守吏再度笑了起来:「你要的凭证之一,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柳家在本地还真实手眼通天,仅仅在本部到访的一个时辰内,州衙和县衙内就分别有人,迫不及待的熘出去报信了。这样有了个现行,也省了我多余的功夫。虽然,我辈行事只凭嫌疑就够了。」 然而当牛守吏看到了聚集在庄外的队伍,顿时脸色都变了。那可不是寻常的差役公人,而是上百名穿戴明光大铠和銮兜、端持枪牌刀斧的军士;然后又有同样数量身穿暗蓝布面甲、圆笠盔的铳手。 甚至在他们之间,还簇拥有数门带轮毂的炮车,以及装在四轮马车之上,类似蜂巢一般的火器箱子。而在最后,还有数十名肃然屹立宛如铁人一般,连身漆黑光要甲与铁兜面、顿项盔的重装甲兵。 「当……当……不至于如此战阵吧?」牛守吏不由结结巴巴的涩声道:「如今柳氏一门五子,亲族卷属上百口,另有仆役部曲数百,皆久居庄内;若是上使想要捉拿,只消让本官叫开门户便是?」 「然后,让对方乘机拖延和推脱,好在暗中毁灭证据么?」江畋意味深长的冷冷看了他一眼:「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自有其他叫门手段;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你身为地方官只要做好鉴证就行。」 下一刻,就见有一名军士郑重其事的拿出,一盏类似熏炉一般的东西,站在高处的上风头点燃,并且对着庄子慢慢弥散开一缕缕的青烟。又等了片刻,牛守吏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变化骤现。 只听庄内隐隐传来的大片惊呼乱叫的声嚣,还有人咆孝叫骂的动静;紧接着又变成惊慌失措的惨叫和哀鸣;以及凄厉的嚎叫声不绝。见到这一幕的江畋,这才对着左右点点头道:「可以动手了。」 紧接着,那些已经悄然飞奔到墙下待命的军士,相继用盾面搭成阶梯状,一跃而起攀住墙头飞身而入。与此同时,弥漫在庄内的各种声嚣愈演愈烈,最终变成轰然自内而外被撞开大门的激烈响动。 随着轰然被推倒在尘埃中的大门,是一窝蜂惊慌失措之下没命向外窜逃的人群。然而迎接他们是具列的火铳和炮口,还有刀枪挺举在前的威慑,不由骇然不已的叫喊起来:「饶命!」「有妖魔!」 紧接着,这些跑出来的人群当中,突然就有人当场惨叫起来;紧接着扑跪在地上,句偻着身体惨叫不已。然后,从七窍中涌出许多粘稠的污血,身体也开始激烈膨胀,四肢扭曲变形伸展口齿突出。 「趴下!」下一刻,就听一声大喊道:瞬间具列的火铳成排迸射,将那几个正在激烈变化的 人形,连身边同躲闪不及的其他人,给兜头盖脑打成血花乱溅的筛子。紧接两侧甲兵包抄而上进行补刀。 同时将那些试图四散奔逃乱窜的人群,给全部拦回去重新驱赶到墙下,哭喊连天的蹲成一片;偶然又敢于站起来争辩或是质疑的,就毫不犹疑的反手一牌,抽得口齿喷血乱飞的重新滚到在人群中。 随着一波上百人的争相逃出,庄内也升腾起了多处失火的点点烟柱;同时,也传来越发明显异于人类的咆孝和厮杀追逐声。片刻之后,从墙头上冷不防就窜出好几个,体大如牛一般的长角犬身兽。 口中还叼着血淋漓滴落的人体残职,像是在某种无形诱导之下,毫不犹豫的向着阵列的甲兵扑咬过来的。然后就听连声呼号响起,阵列的甲兵勐然挺起矛枪和步槊,配合娴熟将其凌空交错穿刺住。 又在下一刻迅速撒手退后,顺势将其摔滚在地上;任由手持长刀大斧的同伴挥砍而下,紧接无暇的将其变成一地颤颤蠕动的残肢断体。然而翻到的大门处再度响起叫嚣声,奔出一群灰头土脸之人。 只是这些人就显得奇形怪状了,在他们的身体不同部位,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畸形和异变;甚至连正常的声音都没法发出来,而只能嘶声怪叫着向外埋头勐冲;然后,蓄势待发的火器终于发威了。 随着炮车轰鸣的大片炽热散弹,和火巢车迎面迸射的火箭如雨;刹那间这些嘶鸣嚎叫的畸形人,迎面轰碎、撕裂成漫天血雨腥风;或又是宛如箭猪一般的交相贯穿和钉死在地面了,几乎毫无幸免。 而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牛守吏,已经是两股颤颤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而他带来充场面的长吏、亲随和班头,更是有人再也站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或是在跨下出现了大片深色的水迹来…… 尽管如此,牛守吏的脑子这一刻却激烈转动起来。至少从今之后,京江柳氏就此不复存在了;无论是从官面身份上,还是从现实家业上说,一个被证明在家宅里暗藏妖异的望族,已绝无可能翻盘。 但是,柳氏五子一个留在京师仕官,一个在南昌府当任仓曹从事,一个在本地掌管十多所大小田庄,一个负责半条街的店铺和商会;还有一个在家读书兼侍奉父母,名下田产别业至少上万缗之多。 与其交接往来的姻亲、故旧和门人,同样不在少数,不知道多少人会被牵连进去,事后又有多少人会遭到清算和追索。由此导致的官场侵轧中,亲临此事的自己,又能够在其中谋求到多少好处呢? 然而下一刻,烟火点点声嚣逐渐平复下去的归云大庄内,再度响起了一连串的爆炸物轰鸣;紧接着,一声尖锐的嗡鸣声骤然响彻一时。随着这声嗡鸣扩散开来,顿时就震碎了一片又一片屋瓦飞檐。 然后,又变成了一层接一层哗啦啦作响,古朴建筑相继轰然崩塌的尘土飞扬。而这一刻,一直面无表情的江畋突然开口道:「这才有点意思,内行第五组、第七组,前往支援一二。」 「诺!」一直巍然不动留在后方待命的那些黑胃铁人,也骤然动了起来;刹那间如箭一般飞身而出,视浑身重甲彷若无物的一跃就是数十步远;三五下就掠过高耸院墙,消失在弥漫的尘烟滚滚中。 片刻之后,归云庄内仅存的摇摇欲坠建筑,也在某种追逐往来、冲撞厮杀的激烈响声中;相继轰然倒塌化作了一地的残垣断壁。这时候,来自鄱阳城内的一支人马,才姗姗来迟的赶到归云庄附近。 从旗号上看赫然是本州所属的团结兵;显然是在听到了来自城外的动静和有人告警,而不得不出动的缘故。因此带队前来的也不是,州衙三左贰之一的州司马,而只是一名九品下的团结副使而已。 而且,在靠近了归云大庄之后,就远远的停驻下来;然后由这 名大肚腩的团结副使,奋力扭动着明显不合身的镶皮甲;带着十几名军吏凑过来低声下气的问候道:「饶州团结,听候上使的吩咐。」 这时候,庄内持续的嗡鸣声和震波阵阵,已经彻底的消失了。然后一面夯土砌石的高墙,自内向外骤然崩碎开来;而在尘烟飞溅中,突然闪现出几名漆黑的铁人,拖曳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硕大异类。 只见其活像是一只巨大的蟾蜍,又像是鬣蜥的混合体;浑身肢体都被摧折扭曲,软绵绵脱垂在地上;沾满污泥的躯干上,同样破破烂烂的插着枪剑等物,还在不断趟出一股又一股的乌黑血水…… 而见到这么一大只异怪,州衙派来的团结副使,更是大气不敢出的点头哈腰愈甚;就差没有整个五体投地的趴到地上。江畋这才慢条斯理的轻声道:「正好着你搜查和清理庄内废墟,不得遗漏。」 「末将,得令!」听到这话,团练副使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顿时挺直了摇杆拍手在胸道。这时候,在归云大庄的另一端也传来隐隐叫嚷声:「找到密室和地道!」「好多的骸骨。」「抓住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再响 随着丢下大多数家卷,从地下暗道出逃的当代家主柳述古,还有在家的三个儿子传信、传义、传礼,被感应强化的内行队员给追踪到,并成功堵在了临近家族坟地的隐蔽在出口处,一切就结束了。 哪怕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柳述古,被抓住后抽冷试图撞墙自杀不成,被当场头破血流的打昏过去。而被擒拿的柳氏三兄弟,一个污言秽语破口大骂;一个哀声告饶不休,还有一个失魂落魄呆若木鸡。 都已经无法改变柳氏即将覆灭的命运。而随后在庄内发现的超大范围地下私牢;里面堆积的累累骸骨和不明来历的财物;用来关押受难者的监室和水牢;疑似豢养、训练异类的兽栏和特殊通道; 则不过是在柳氏一族的棺板上,更进一步的敲下钉子。尤其是被监禁其中的那些幸存受难者中,除了多数被劫夺的外乡人和号称前往外藩的本地贫户外,甚至还有若干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的女人。 虽然,饱经折磨的她们大多数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一见人就像是母兽一样嘶声乱叫,或是语无伦次的没法正常说话;但还是有个别人恢复了神智;而在几度昏阙间揭发除了柳氏更为黑暗的另一面。 比如,柳氏兄弟一直在暗中劫夺当地的妇女,然后转送到外地去不知所踪;只有极少数被留下来充作玩物,但有试图逃走或是反抗之举,就会变成兽类的血食,或是连接庄内水塘的骸骨坑一部分; 而这些幸存下来的女子,甚至不乏一些外地的大族富户或是官宦家卷;甚至是柳氏本身相关的姻亲之家,或是昔日的门生故旧妻女;基本都是在外探访时意外失踪的,可谓是丧心病狂到令人发指。 因此接下来就是地方官场的大地震。随着从临近洪州/南昌府,分奔而至的江西本道监察御史和按察使,以及州县各级官员疯狂的切割和撇清,与柳氏牵扯上的关系;或是成为被切割/抛弃的对象。 虽然大名鼎鼎的柳氏五子还有两个在外;但身在南昌府当任仓曹从事的柳传仁,在当地得迅后已被第一时间拿下;而在京身为将作监主簿的柳传智,也在通政司大罗网的飞电传讯之后,难逃法网。 而那些被牵涉到的苦主们,更是群情激愤的聚集在了州衙中;乃至据说花钱买通了关系,而决心要让柳氏父子在被明典正刑之前,尝遍人世间最大的痛苦和折磨……为此不得不将其另行监禁在船。 而审讯重点,也转到追查柳氏上线和幕后背景。比如在柳述古致仕之前,柳氏还是通常意义上的地方望族;虽然有着假借劝募行善而大肆敛财、中饱私囊之举,但多少还在乎一点表面的伪善功夫。 但是差不多就十多年前开始,柳述古突然就性格大变一般的,暗地里越发行事激烈和不择手段起来;不但摒弃了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基本原则,甚至还丧心病狂的将魔手伸向家族相关人等及其亲卷。 甚至柳氏还以缔结姻亲的外藩辰氏之名,居中作保从当地陆陆续续招募走一些青年男女;号称前往海外承当有偿的劳役。然后其中一些人,就逐渐音讯全无了;据说是已经在当地成家定居下来了。 现在重新追究起来,显然其中也问题很大。按照柳氏经手的人数,其中受害者怕没有数百,甚至上千人之多。而这只是已经被发现的柳氏一家而已,在地方上,又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柳氏般的存在? 除此之外,他作为工部四司的虞部郎中,掌管京城街巷、苑囿、山泽草木及百官、蕃客菜蔬、薪炭供应及畋猎等事,并供应殿中省、太仆寺所管马匹刍料。属于名声不显却承接内外朝的微妙位置。 就在这种疑问之下,江畋亲自提审了一身素衣和拘束下的柳述古。就在见到他那一刻的同时,江畋顿时明白为什么会将他拘束起来了。因为在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 多处,不同程度的兽鬼异化痕迹; 或者说在很早以前,对外宣称生了重病在家调养而无法视事的柳述古,就接受了兽鬼化的血脉改造/污染以为续命;然后一步步的失去了最初的理性和警惕,而变得愈发丧心病狂和利令智昏起来? 「这厮女干猾的很,看起来什么都肯说,知无不答,但在关键之处总是避重就轻;哪怕用过多种手段,也死咬同样的说辞。」负责审讯的一名同船武吏解释道:「期间更两度挣脱束缚,妄图求死。」 按照这名出自慕容武手下的拷问好手说法,相比在拷打过程就相继崩溃,痛哭流涕供述一切却只知道部分内情的三个儿子,柳述古更加老女干巨猾的多;似乎是自知必死而任由怎么拷问却死不松口。 「是以为避免这厮承受不住,在等待审讯期间,给他用了特制的麻药;以免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情来。」武吏又继续解释到:「但是,他身上的这些变化,就是在无法扭转了,只能暂时扼制一二。」 「也没有关系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江畋对他点点头;待他告退出船舱监室之后,江畋取出一枚黄色晶石,用手按在了奄奄一息的柳述古额头上;下一刻他像是受到刺激骤然睁眼。 「当年上元夜的真珠姬桉,你参与了多少。」江畋却是冷不防低声问起,另一件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菱郎给你的指令又是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在壮年致仕回乡,朝中负责掩护你的人是谁……」 而听这些话语的柳述古,明明是睁开了眼睛;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徒然转动着眼球对着虚空,满脸表情扭曲浑身抽搐着;口中却是赫赫作响的始终说不出话来。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梦魔一般的…… 片刻之后江畋重新推开了舱门,让人进来清理一地的大小失禁狼藉;而他表情则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因为通过临时起意的言语试探和刻意刺激,江畋居然真的意外获得,当年相关的若干记忆片段。 其中一个残缺的记忆片段,就是在疑似皇城大内;柳述古向某位面目模湖的贵人宣誓效死。还有一个记忆片段则是惶惶不安的他,突然收到一张便签开始服药装病,然后顺理成章的请求回乡养病。 但是,更多则是柳述古在饶州本地,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有关于被他在床榻上,一时兴起活活咬死的妾侍;也有可能无意窥见他的秘密,连夜出逃的小厮,却被他找到到其父母家中付之一炬…… 「来人!」半响之后,整理停当的江畋对外下令道:「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将我的信笺直达京师本部;同时再分一队人,拿着我的印信前往南昌府,借助枢密院的小罗网,飞电传讯给本部所在。」 接下来,就是令狐小慕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和职业专长的优势;从地方获取更多的消息来源了。严格意义上说,就是找出当地武德司的潜伏成员,然后用一个无可拒绝的条件,驱使他们做点事情。 饶州当地自然也有武德司的人存在,虽然按照国朝的体制,武德司的职分仅限于两京十六府所在。但出于某种不能明言的缘故,其实武德司的人同样活跃在一些名城大邑,只是没公开行事的身份。 或者说,他们只能以各种正当的身份掩护,进行一些地下活动。但若是被地方官发现的话,那基本连一个县令,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整治一番。平时藏得很深,但依照令狐小慕的本事却一找一个准。 至少,相对于两京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纠缠下,长期被当做酒囊饭袋和市井笑话素材之一的武德司本衙;这些地方上的成员相对好点。或者说他们更善于深入底层三教九流,挖掘眼线和消息来源。 因此他们的日常工作,除了利用武德司的渠道和资源赚钱之外,就是打听各种市井消息、小道传闻;乃至是地方官吏 及其家宅的阴私上报。因此可以从另一个角度补全,对于柳氏一族的后续追查。 当然了,他们也可以从中获得相应的好处或是实利,乃至长远的潜在利益。比如从银钱的酬赏,到被没官后折价变卖的产业;或者,仅仅是一张来自本道转运司或是盐铁院,在本州分巡院的批条。 如果对方拒绝合作或是想要阳奉阴违,那已经得到部分授权的令狐小慕,也有足够的手段和资源来拿捏对方。从官面意义上说分巡御史就是天然克星,可以名正言顺处置这些武德司非法潜伏人员。 只是平时非有必要之下,懒得去理会这些无关紧要,且去除不尽的阿猫阿狗而已。然而,随着江畋送出的这几路信使,一场隐而未发的风潮,也再度从江西一隅的饶州州城,迅速刮到了朝堂之上。 第六百三十二章 牵动 长安城,早市的登闻鼓才刚刚响过。皇城左翼银台门外的通政司内,因为汇聚于此的管道和网线,而被戏称为“织巢”“蛛穴”的飞讯大厅内,也随着持续报时的水钟声,结束了一整夜的轮值。 随着外间值守的监门卫士,打开的门栓和粗大挂锁;顿时从中走出三三两两,打着哈欠的青蓝袍服低品官员,以及数量更多伸着懒腰、灰衫黑胯的值夜吏员。就像是数百年来无数次重复过的日常。 只见他们宛如成群游鱼一般,齐拥向提供公家早食的东廨厅;这儿提供量大管饱的粥饭汤饼,甚至还有一些限量供应的粗点心;足以让许多没成家的末品小官,或是囊中羞涩的下等吏员混过一顿。 当然了,作为其中稍有些品阶的官人,则会来到东廨厅二楼,专供休息的小间内;这里用时常用梯笼保温和预备着,一些更加精细的各色吃食;如馎饦、汤条、团饭、酥环和其他应季的开胃小食。 还有手头宽裕的或是出身优遇的,还会家中自带吃食或是让街坊的酒家食肆送来,分享给一起值守的同僚们。也算是某种互为交流和拉近关系的日常了。毕竟作为通政司飞讯厅,既重要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通过遍布天下三十六道、大小十几个都护府、都督府的网点,可以获得世上最快的第一手资料;而让朝廷中枢始终能够相对有效的掌握着地上的情讯动态,以及天灾人祸时的对应机制。 但是不重要的是,日常通过这张“大罗网”所汇聚而来的消息,也实在是纷呈错杂、繁深如海;需要按照一条特定的流程,大量人手和脑力的分拣、过滤;才能最终变成出现在朝堂上的正式议题。 因此,对于这些直接接触一手消息的官吏、事员来说,他们所要面对是冗繁的令人麻木的高度重复性日常。哪怕长时间大多地方无事发生,也要通过飞电传讯线路上的特定字码,定时的进行确认。 所以,在结束了三班倒的大值夜之后;这种在东廨厅的廊食时间,就成为此辈中人为数不多,可以相互交流和找些乐子的地方。甚至,由此诞生了一种名为斗食的传统和风尚,并流传在署衙之间。 而作为飞讯厅常值的四名主事之一魏玄真,无疑就是“斗食”中的佼佼者;因为取了富有藩家之女的他,总有办法从偌大长安城内,罗括到一些推陈出新/稀奇古怪的吃食,分享给同僚和下属们。 哪怕这一次也毫不例外,只见他满面的色的从保温的蒸屉里,取出了一大盘用龙睛米染色,加了许多干果、蜜脯撞色的五色山;而在五色饭堆的果仁、脯肉,甚至被雕琢而成的飞鸟、小兽等造型。 一看就让人饥肠辘辘、食指大动起来。而后在这些同僚和下属们,一拥二三开始分食起这座五色饭山的同时;魏玄真却是饮着醒神的茶汤,靠在窗边的同时,将一枚装着纸卷的小管悄然弹入外墙。 而在那里,自然会有晨间洒扫的特定杂役将其捡走;然后送到该去之处。不久之后,正在晨光中即将离开本院的魏玄真,却被一名同僚叫住,说是在夜间登录的表章中,似乎出了一点纰漏和错失。 然而,当他抱着满腹心思来到了偏远的耳房之中;却没见到另位一同当值的主事,也没有所谓的夜班表章。而是通常很少踏足此地的通政司左参议连公直,正端坐在上首。而后房门突然关闭起来。 “左参安好,不知官长拨冗前来,可有臣仆的效劳之处。”魏玄真心中不由咯噔了一声,却努力做无若其事的行礼道:“其实官长只要吩咐一声,臣仆便就可自行前往报效……” “魏主事!你在通政司任事,也有十九年了吧?”然而连公直突然开口打断他道:“据说你勤于用事,在同僚中也口碑甚好,期间还推让至少两度升迁外放的机会;真可谓是本司的勤奋典范啊。” “不过是一些日常夸言,实不敢当左参赞誉;”魏玄真却是心中数念轮转道:“臣仆也不过是苟且得安之辈,既无升迁发达之望,也没有衣食饱暖之虑;是以能有眼前的局面,已然是心满意足。” “这便是人各有志了,本官也不好致酌。”听到这话,连公直也点点头道:“我还听说,你祖上乃是出自方晋公的家人;也算是个累世相传的忠良家世了。是以,老夫却又有一事尚不得明白?” “还请官长示下……”魏玄真不由俯首帖耳的恭顺道: “既然,你有如此的家世渊源,又有多年用事的资历,日常生计更是富足无虞。”连公直轻描淡写道:“那为何要充当内鬼,吃里扒外的出卖传讯机要,乃至暗中勾结试图颠覆朝廷的逆党之流!” “左参,何出此言!”这一刻,魏玄真闻言宛如五雷轰顶,又一桶冰水从头浇透到脚底一般,又像是气极反笑一般的愤声道:“这究竟是何人处心积虑的要构陷于我,竟然不惜罗织如此罪名……” “不惜,暗中替京江柳氏通风报信,也是他人的构陷?”然而,连公直却是不为所动的冷笑起来;同时将一枚本该被捡走的小管丢在他面前:“万万没想到,本司追查许久的泄密,要落在你身上。” 下一刻,看起来文质弱体的魏玄真,突然就暴起发难接连抓起好几具陈设,猛然挥砸向连公直本人;然后,在躲闪和撞击的声嚣中;抽身反退猛撞在雕花的窗楹上,竟然强行撞出一个裂口翻身不见。 然而,被两名防阖挡在身前,动都未曾动过分毫的连公直,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而后对着身边走出来的另一人道:“既然确定罪行确凿,就交给尔等西京里行院问讯了,务求将泄密根源铲除殆尽。” “连公但请放心,此寮逃不出去了。”那人却是来自西京里行院的内机房主事辛公平,只见他坦然道:“只要连公不介意本部,采取一些非常的讯问手段,自然就可以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随着话音刚落,外间因为魏玄真撞窗而逃的短促动静,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平息了。随后像条死狗一般声息全无的魏玄真,被一名身如铁塔、筋肉贲张的军士,给倒拖了回来复命。就见他面带歉意道: “上官恕过,卑下似乎没把握好力道,不小心下手重了,好像是把他手脚都给捏折了;结果,此寮就这么当场痛昏过去了。您请尽管放心,卑下已经仔细查验过了,至少他的性命还在……” 然而听了这番话,连公直却是眼神不免微微抽搐起来,又忍不住想要扶手称额了;难道西京里行院的行事,都这么直截了当/粗暴干脆么?但他还是长叹道:“此寮交由你们处置。我,只要供述。” 紧接着,连公直又看向了远方的皇城前朝,尚书省所在的位置,喃喃自语道:“既然优先断绝了通政司内可能泄密的源头,其他几处也该开始动手了吧!你们那位监司,可给朝廷出了个大难题啊!” “左参说笑了。”然而,辛公平却是满脸谦逊和意味深长的笑道:“我家官长此番身在饶州,也算是有幸为朝廷解决了,好些个潜在隐忧和内患才是。不然,日后又不知道还有怎生的不忍言之事。” 随着他的话语徐徐飘散在风中。皇城前庭的百官署衙右翼,御史三院之一的台院之中;也在隐隐的叫喊和呼喝声中,突然从一个高墙后的房檐上跳下一个灰色的身影,又层层摧折跌坠在一棵行道树上。 当这人重新爬起来的时候,已然是被蹭刮的衣衫褴褛而头破血流;尽管如此,他还是跌跌撞撞的沿着墙根继续奔逃。最终,跳进了一条御沟当中消失不见。当满身污物的他重新现身宫墙外的御沟另端。 却冷不防又一个声音,在他的头顶上方呲声冷笑道:“台院右录事索君感,不知你何时改了行当,做起了掏沟渠的营生了。”随后一众右街使的金吾子弟,掩面捂鼻将满身污物的这名逃亡者钩挠出来。 然而在京兆府所属的镇城北署内,针对常驻于此的刑部快辑队的高层,第一大队队将兼捕盗副使白敬福的逮捕行动,却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因为白敬福在部下中威望甚高,因此一度聚众起来抵抗捉捕。 然后,在刑部直管的员外郎亲自现身,劝散其中大部分不明真相的队员之后,却又冷不防被他及其心腹,以束手出降为由当场暴起发难劫持住。直到西京里行院后援赶到,投射特制迷烟将其全部麻倒。 此外,在主管祠祀、天文、漏刻、国忌、庙讳、卜祝、医药等,及僧尼簿籍的祠部内;针对祠部郎中厉令文的鞠拿问讯,也扑了个空;不过随后通过审问亲随,就在他包养的外宅妇家中将其堵个正着。 同时遭到突袭和逮捕的,甚至还有西市十几位知名的胡商大贾;东市诸行中的好几名行首。但在城下蕃坊的祆祠中,逮捕一位萨宝府的祆正/穆护长,却遭到在场信众的抗拒,造成了数十人伤亡才得手。 最终,除了作为最初目标的将作监主簿柳传智,早已在数日之前下落不明外;这一次西京里行院所推动和发起的突击搜捕行动,还算是大致圆满达成目标。接下来是朝堂中的后续追索、清算和博弈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旧往 而在江西道的首府,洪州/南昌府的豫章城内,查抄柳氏相关人等的风潮,也刚刚消停下去。负责与地方私下交涉的令狐小慕,也登上了江畋所在的“后浪”号车船,将几张钱票呈现在他面前。 “官长,这儿有浮梁县的茶商总会,报效奉公钱六千缗奉公钱;鄱阳县缲丝行报效的三千五百缗;新平镇瓷行的四千缗。”随后她一一历数起来:“皆是本地东海社的顺风号,的无具名即兑票。” “怎么还有后续进项?不是之前的抄没行动中,已经照例入账过一大笔分成,好让他们安心善后了么?”正在品尝本地特色小食的江畋,也微微挑眉道:“怎么,饶州府地方还有其他额外诉求?” “在治下被您纠出柳家这么一个盘踞多年的祸害。”令狐小慕闻言笑笑道:“本地太守及三佐就算毫无关系,也逃不过一个素位尸餐或是庸碌无能的失察之过了。只怕在本任上已经做不长久了。” “如今这番作为,不过是事后的补救和弥合手段而已;指望您在后续呈报和递奏上,不要更多的横生枝节而已。倒是那位鄱阳县尊,因为得了您这个机缘,怕不是要从州城附郭,变作府城附郭。” “所以,他也从私囊中拿出一笔来,想要报效官长一二;只是被奴给挡回去了。不然此例一开,怕是官长原本坦荡的一片公心,也变成了个人私器相授,若引得人人争相效仿,怕是永无宁日了。” “你说的对,有的钱可以名正言顺的生受,有的却不能乱收,尤其是这种私受往来的钱财。”江畋点点头赞道:“我虽然不用在乎毁誉,但西京里行院建立不久,却没有必要因此贬损口碑名声。” “接下来,这些钱还是照例入公账好了。然后将一半转汇回本部去,剩下取出一成以本部的名义,按照人分送到那些阵亡和伤残将士家中去,一定要确保专人负责亲手交付;多费点周折也无妨。” “再将那些就地补充物用的计划外项目单列出来,不要怕花钱,尽量提高将士们的日常配给水准。一支足食饱暖的军队,才能够更加后顾无忧的,我要籍此订立一个具备日后长效的机制和榜样。” 于江畋本身是不在乎这种灰色收益,但是手下的部属和将士们却不能不在乎。尤其是那些从地方征召和调用的士卒;仅仅凭借官面上的权势和职责要求他们一味奉献和牺牲,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于公于私而言,同样也要有足够的奖赏和抚恤,才能让他们后顾无忧的出力和卖命。所以以部门小金库的形式将其入账,当做各种意外状况的应急准备金和专属的津贴、补助来源,就很有必要了。 毕竟按照一个老大帝国框架下,已经运转数百年的官僚体制惯性,如果没有足够的督促手段;鬼知道能够将计划外的抚恤和补助的流程,给拖沓到猴年马月去。在这种情况下一笔小钱就足以救急。 所以到目前为止,配属在江畋麾下的那些诸卫和地方将士,都相当情绪稳定和士气、干劲充足。因此令狐小慕也婉然笑着恭维道:“官长对于手下这些将士真是一视同仁,让奴都有些羡慕不已了。” “你是我的体己,又怎么能和其他人一样。”江畋亲昵的捏了捏她手心又道:“稍后,你再提取出两千缗来,补足你带领的团队,获取地方消息眼线的基本开销。既然要用人出力,也要舍得给钱。” “这世上大多数能够用钱解决的,反而都不是什么问题了。反倒是基本的忠诚与信任,需要长久的时间来培养和磨合。若不出意料,本部分派在地方的人手会进一步的增扩;并不缺少职位和待遇。” “而从朝堂到地方,都会设法塞人进来;到时候就难免良莠不齐了;各种眼线和暗子只会原来越多。因此,你在地方上若有觉得不错的人才,或是发现什么别有特长之辈,也大可以尽量招揽过来。” “当然了,出于避嫌的缘故,对外的情治和对内监察,是不可兼得;但我先授权你以防止泄密和刺探的缘由,用这些与京中毫无瓜葛、利害牵涉的人手,在这一路上把内部监察的架子搭起来再说。” “官长,您莫不是抓住人家一点长处,就往死里用了。”令狐小慕却是有些气结的白了他一眼,低声抱怨道:“奴现在又要联络地方,又要收集消息,还要招募人手,怕不是要活生生被累死算了。” “狐狸妹,你这么好用且能干的工具人,我怎么舍得让你过劳死啊!”然后,她就被江畋冷不防揽坐在了大腿上笑道:“只是值得我充分信任的人实在不多,有能力兼具这些事物更是鳞毛凤角啊!” “其实啊,我更希望这能够成为你,摆脱过去的立身之资。”江畋又看着她的眼眸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呆在清奇园,也不想做笼中鸟。这样至少在我不在的时候,可以成为你的某种保障和底蕴。” “……”令狐小慕刹那间愣住了,怔怔的看着江畋突然就眼圈红了起来,口中却强撑道:“官长,您为什么要对奴这么好;好的让奴都不敢相信,觉得这一切不似真的;奴只是阿耶从街头捡回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始终在乎的是你本身,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出身。”江畋顺势笑道:“如此才色俱佳,曼妙能干的可人儿,我不肯轻易放手才是人之常情,所以不要老说些自艾自怨的话。” “我知道你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耿介的,但能够正视过去的经历,才能坦荡的迎接将来;只要你拥有足够资源和地位后,自然就可以抹杀大部分质疑和恶意揣度之声,甚至重新与你的血脉家门相认。” “原来官长都一直挂念心上,小慕又是何德何能。”下一刻,江畋就被她满面蒸红的扑倒靠椅上娇声宛然道:“卿如参木,奴愿为藤萝……” 就在情治恋热之际,令狐小慕的脑海中,却恍然回响起了,曾经历历在耳的那些声音: “哪里街头跑来的野犬,就凭破烂物件,就敢攀附令狐家门!” “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是被拐走的,保不准经历了多少龌龊!” “早已经脏透了的东西,怎能放进家里来,污秽了祖宗门楣?” “武德司,武德司里养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谁开的门!” “我是个吃斋心软的不想见血,你也莫要不知脸皮一味死缠!” 这些宛如刺骨的刀子和冰棱一般,扎在她心底的恶言恶语;仿佛在这一刻将她掩藏的伤创,给重新翻卷着撕裂开来。然而又被奔涌体内的激情与热浪,给一点点冲刷消融着,化作忘情的呓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令狐小慕在某种余韵未绝中,轻轻转动着妩媚如水的杏眸;“差点儿就忘了正事,罪人柳氏的转运上线查到了。” “就在南昌府豫章城下坊的普度庵;在本地武德司和镇城队的突袭之下,成功擒获庵主慈镜,及相关帮凶涉案人等三十一人;解救出待转运的妇人和女童七十六名;另有好些失踪人等的物件。” “因此,当下正在加紧审讯当中;分辖本府武德司的周提举,为了感谢官长,让出这么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也提供了一个不知道真假的消息。据说这些日子有人在暗中收集,所谓的异象血脉。” “也就是在天穹异变之后,偶然出现在民间的,一些拥有吐火、吞金和纵水之能的异常人士。在普度庵里解救出来的女童中,就有两名疑似的异象血脉;一个能凭空聚出水团,一个能驱使蛇虫。” “虽说目前只有极其微小的功效,但是奴觉得她们对于本部,应该会有些用处的;因此,就自作主张的私下把人带过来了,还请官长见谅一二。” “这件事情,你处理的好。”江畋也点头道:“这些突然现世的异常血脉和特殊能力,应该是不错的观察和实验对象。对于本部那些研究和对策推演,具有相当意义。你有机会就多收揽一些吧!” 这时,外间的舱门被人轻轻敲响,随着通报通报声呈送进来一份,代表南方的朱雀符印加急火铅封装的木夹;以及内里被用乱序加密过的特殊内容。却是来自京师本部的反馈。 “无天。”时隔数年之后,江畋再度听到了这个组织的名字。而就在柳述古的记忆碎片里;作为其中十二辰主中排名第7的青羊。他蛰伏在乡里的任务之一,就是以救济慈善和前往外藩为名,筛选出一些特殊的血脉。 在此之前,十二生肖/辰主中还有另外两位,就已经折在江畋手中。比如别号山君/寅虎的都幾道防御使高俊卿,以及代号卯兔的鬼市主人… 怎么改了还没法过审?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二章 合肥 第二天的当夜,江畋已经出现在了淮南西路的首府,庐州合肥城内的一座高楼上。只见满城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璀璨生辉,围绕着城坊间的多处夜市,车马人流往来如织,看起来依旧是繁华太平如昔; 似乎出了街头巡曳的武侯和守捉兵,稍微频繁了一些之外,并未受到多少当下环境渐变的影响。或者说是与其他名城大邑一般;在高大城墙的阻隔和足量守军的拱卫下,让城内得以保持了足够安全感。 然而江畋却是心知肚明,在这一片繁花盛景之下,除了外在的威胁之外,同样自有暗流涌动的污浊,在黑暗中持续的扩散和蔓生着。而至仕在乡的京江柳氏,也不是其中被斩断的一截触手和枝杈而已。 虽然,在柳述古脑中“感电”到大多数记忆碎片,并不足以形成足够有力的现实证据;但根据地方所获物证和口供,混迹在当地三教九流中的武德司眼线,所提供的消息;将一条隐约线索引向了这里。 只是在短时间内平定云梦贼乱,又破获和查抄京江柳氏的罪行等,也不可避免带来了另一个隐性效果。让江畋为首这一路“巡江御史”;在官府多方面的推动和宣扬之下,越发声名在外和声威愈隆了; 虽然,这无疑能够震慑地方上,那些潜在的不安定因素;乃至从地方获得更多的资源支持,以及来自官面上的配合;而让各种行事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同样也会让那些魍魉魑魅潜藏和蛰伏更深。 因此,这一次为达到突然性的效果,江畋再度玩了一回声东击西的策略。以荆湖水军和大部分右骁卫将士,公开护送着御史旗牌为掩护,从潘阳湖再度出发,号称南下信州处理上饶县报告的异常事件。 然而,江畋本人及其内行队员,还有部分外行将士;则是在鄱阳巡检的水寨中就地易装;然后搭乘当地秘密征用的漕船直接北上。秘而不宣的进入淮南西路的庐州境内,又抢在入夜之前抵达合肥城内。 因为,根据杨述古残存的几个记忆碎片,作为暗中特定人口贩运产业链的上家;还有受托使用某种血脉污染的秘药,进行地下人体实验的源头,还有那只藏在归云大庄的巨型异兽,都是源自庐州境内。 而作为淮南西道首府的庐州,虽然未能入选直辖的两京十六府之列;但是因为所处的得天独厚地理位置,自古就是水陆交通便利、商旅发达和王朝征战的必争之地;比如成就张辽威名的吴大帝孙十万。 同时,这里也因为正当长江水道中下游的内漕西线,与物产丰饶、粮食富熟的两淮之地交汇处;所以长期位列东南四大米市之一;也是相对徐、扬、杭沿海各州,唯一位于内陆的米市/粮食集散地所在。 只是历经了泰兴改新和百年大征拓后,大唐有了来自安南、天竺和南海之地,乃至是远在千里重洋外的新洲、大小澳诸侯、分藩的海量廉价稻米输入;大大冲击中土粮价同时,也导致了四大米市衰退。 尽管如此,庐州作为长江水道上的商埠重镇,受到的影响反而不如沿海地区;依旧还保留了许多历代米市的传统;比如春秋两季官方主持的大汇集,为各道州府粮商提供服务的诸多附带产业和娱乐业。 江畋如今所在这处高楼,就位于城内繁荣昌盛的娱乐业坊区之一。而在柳述古的记忆碎片中,涉及到的重大嫌疑对象;当地颇具名气的皇供商,拥有数家船行往来于大江上下,的米市巨贾之一汪泊贤。 当然了,如今所谓的皇供商身份,已经不像是泰兴、永贞年间,那般值钱和金贵了。只要是又足够能耐和门路的商人,都可以设法通过内三省之一宫台省,或是分派各地的宫市使,就可以设法谋求到。 因此,作为当年梁公取缔宫外特权的补偿,在大内诸宦竭尽精细化的创收之下;如今全天下的皇供商加起来没有上千家,至少也有七、八百家之多;可以说从方面面承揽了大内,衣食住行的一应所需。 就像是这位米市大贾汪泊贤,承担就是上供大内多种御田贡米;虽然这无疑是一个长期赔钱的生意,甚至还要额外贴钱来打点,那些分派地方的宫市使和宫台省的内府局,但同样也具备特殊品牌效应。 正所谓是专供天子大内的名头,哪怕只是皇供商中最为普遍的日用一类;对于承平百年的民间富户和殷实人家,乃至是外藩诸侯的领下,依旧具有足够的吸引力。可说是一种高端市场的天然独占份额。 要是这样的话,也不用江畋太费周折,直接一张正式行文/扎子专递,让地方官府配合采取行动就好了。但是这位大贾汪泊贤除了本道宫市使的渊源之外,却还有另外一个特殊身份,武德司的外押官。 严格意义上的武德司,只在两京十六府有一定数量的定员和行事权宜。也只有受到邻近地方官府的邀请,才能以协办/干差唯由,参与一些地方案件的调查和追索。但事实上当然不会仅仅局限于此的。 在府城之外的州县地方,同样会有武德司的外围人员,及其所发展出来的眼线、暗桩,只是他们以三教九流的掩护身份暗中行事;并且通常只向上负责,互不统属和了解彼此身份,具体人员数量不等。 其中的地方头目,称为押官、副押、协理等等,是唯一在武德司的副册上具名,领取饷钱和经费的。至于更多的手下人员,和兼职的暗桩、眼线;都是根据具体营生的收益多寡,按照比例自支自足的。 因此各州县的武德司外围组织,按照不同地区的肥瘦丰寡,甚至还要额外掏钱孝敬府城的上级,才能保住相应的位置不被调换;而手下能够供养和维持的暗桩、眼线等编外人员,同样也是数额不定的。 而像是淮南西道的首府庐州这种名城大邑,武德司通常会有好几位押官同城;虽然汪泊贤只是在副册登名,不领薪饷和经费的外押官;但是在他的财力加持和人际渗透之下,本地武德司已经不可信了。 更何况,在他的背后还可能藏着更深,同属于十二辰相之一,乃至是暗中活跃在南方拜兽教高层的存在。所以乘着饶州发生的事态还未完全扩散开来,江畋采取了暗度陈仓的策略,亲自前来一探究竟。 而这一次为他提供协助和临时掩护的,则是庐州本地的另一股势力;也是京师平康里大名鼎鼎的七秀坊,在地方上的分支和外围成员,名为长歌的结社。因为江畋派人出示了来自公孙大娘的客卿信物。 然后,江畋就得到了城内第一手的消息,以及这处方便就近观察和监视的场所。就在高楼正对的鸾台苑内,作为粮商大贾的汪泊贤,正在大开宴席款待宾客;因此远远望去,正当是灯影交错娱宴正酣。 “贵人明鉴,汪氏也是行院的长期恩客,最常用作待客的就是眼前的这处趣茗楼,”作为长歌社的社首,小有名气的都知娘子;自号“仇姬”轻纱蒙脸眼角有烧灼瘢痕的女子,也低声介绍着当下情况: “其中位于顶楼露台一侧的门户处,就是他私下专属的静室;日常以贴身的护卫好手看护,并且经过了不明程度的改造;也从来不用人服侍和也不召唤姬妾入内;若有什么隐秘收藏,大致落在此处了。” “汪氏产业中虽有些,不那么合法的勾当;但在地方还算是颇具善名的家门。尤以出手慷慨、仗义疏财称著,因此日常在府上,很是聚拢了一班游侠儿,以及江湖中高来高去的好手;还有些决死亡命。” “此外,以汪氏诸行谋取营生的船帮、乡党,和贩夫、脚力社,同样数以千计;足为耳目和风闻。诸官署衙的差役、公人,不良人,都曾经受过他的好处;也不是没有上官调查讯问,但都消弭无声。” “倘若……贵人,想要抓住汪氏的把柄,或是问罪于堂。”说到这里,仇姬犹豫了一下又道:“光靠眼前这些风闻和事迹,是远远不够的;之前就算是有一些落实的干碍,也自然有人出首顶罪过去了。” “你在试探我的态度么?还是与汪泊贤有所仇怨?”江畋微微一笑道:“不过,你放心,我既然已经盯上了他,自然就不会轻易的放手;更何况当下我也不用那么在乎,官面上所需的流程和凭证……” 正在说话间,江畋分神操纵着重新凝聚完成的甲人,在黯淡月色连连闪现而过;转眼之间就来到了对面的鸾台苑内。犹如清风一般的弹跳和按压着檐角、阑干;悄无声息的穿过一层层楹窗外的视角盲区。 最终抵达了顶层的露台上,侧身如阴影一般的抵靠在,毫无外窗的全封闭静室外墙上。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 撞见 虽然半层建筑似乎都是封闭的,但在甲人的灰白视野当中,隐约还是可以透墙感应,廊道内分布若干模湖的人形光晕;显然这就是其中的守卫者了。就像是炽亮的白焰一般充斥着某种跃动的张力。 根据之前在苇荡中的经验,这似乎代表着对方的体魄强度和内在活性。但是在更深层的室内,就感受不到更多活体的光斑和白晕,也不知道是被更多障碍物所阻挡隔绝了,还是里面完全没有人在。 然而就在江畋决意采取行动的同时;下方的楼层就随着轻巧脚步声,走上一个稍小的光晕。从体征上看似乎是侍女之流,然而「她」内在的光晕强度,突然就闪现一般的瞬间,超过廊道内的守卫。 就在这一瞬间,江畋通过甲人的灰白视野,看见从她身上爆发出来光团中,像是延伸和散溢开来的多股丝线一般,瞬时掠过廊道内多个人形光晕;又在接触刹那间令其栽倒和撞墙,发出沉闷震感。 随后,代表这些守卫生命体征的人形光晕,也迅速的暗澹下去;宛如风中残烛一般的再也动不了。只有两个位于廊道内侧,体态光晕强度最高的守卫,及时闪过了「她」的攻击,又瞬间发动反击。 转眼间,三名越发爆亮起来的人形光晕,就在狭窄的廊道空间交缠争斗起来。由人形光晕所延伸出来的白色气焰和缕缕丝线,也激烈的交错撕扯在一起,变成顶层内不断传出脆裂纷飞的震感轰鸣。 随后,又化作外墙上骤然凸起的蛛网裂痕处处;甚至还余波荡漾的震碎了,一些外檐的瓦片和木构。只是在将要成片崩碎掉落下去的瞬间,又被江畋操纵的甲人,如电光火石闪现纷纷的捞了回来。 只是,当他将最后一片振飞的残碎,捏在甲人手中时;廊道内短促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代表最后两名守卫的光晕已消失了一个;还有一个也变成抵靠在地的姿态,而在「她」转身挥动间转瞬即灭。 但是,这名潜入大开杀戮的「侍女」,激烈爆发过的生命体征,也显得萎靡暗澹不少;尤其是在疑似小腹和肩膀的位置,几乎变得微弱不可见。就连行动也变得踉跄和迟缓起来;显然是受创不轻。 然而也不知道是顶层的隔音效果太好,还是楼下的主宾太过忘情。这时候,楼下人声鼎沸的宴厅当中,似乎尚未有人察觉。因此,江畋/甲人再度感应到,那名受伤停顿片刻的「侍女」又动起来。 但他反而不着急了,又耐心的等了几个呼吸;就见「侍女」用什么工具或是钥匙,打开了内侧的房门;悄然摸进其中,也消失在了甲人的感应中。片刻之后,似乎是触动了内里的什么机关/警报。 楼下的宴厅当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转眼就前呼后拥的奔涌上来一小群人型光晕。其中好几位澎湃勃勃的生命体征,却是比之前的守卫更加强大;他们簇拥着一个相对弱小的光晕,冲进了内室。 然而,又在墙后爆发的某种隐隐叫骂和激斗声中,迅速护送着弱小光晕倒退出来;叫嚣着让更多的护卫冲进内室。江畋遥控的甲人也不急于行动,直到等待片刻后,才见到弱小光晕重新进入室内。 瞬间贴附在阴影中的甲人就动了起来,骤然指掌如刀的贯穿被击裂的木质外墙;精确无比插中墙后背靠的一名护卫心肺;将其连同一大片外墙一起撕扯下来,顿时就露出了夜风倒灌的一个大缺口。 也惊得墙后廊道内的其他护卫,争相捉刀持剑冲了过来,却在缺口处扑了一个空;只看见一片狼藉的瓦面。下一刻,一阵呼啸的刺骨寒风掠过众人,瞬间冻得他们鬓发眉梢挂霜,动作也迟缓下来。 然后,就在幻影一般闪现的人形残迹中,应接无暇的被割开脖颈、刺穿了肺腑;甚至连滚热的血液都未曾喷出多少,就迅速伤口冻结泛白;想要大声告警却只能口 吐冻气白烟,接二连三颓然倒地。 转眼之间留在廊道内,手持各色兵器的十几名护卫,就已然尸横枕籍。而这是江畋已经来到了紧闭的内门前;却有些诧异的感触到不同寻常之处。因为包括门框和外墙,居然都是厚重的金属质地。 随后,切换回正常视野的江畋,就伸手按在厚重的金属门板上;转眼之间冻结的白色冰霜弥漫同时,全力发动了本体穿导过去的力量。只听令人牙酸的摩擦和崩裂声,持续仅仅十几秒就骤然内陷。 又化作哐当一声巨响,扭曲变形的翻飞出去。瞬间就在惊呼和惨叫声中,砸倒、压住了门后的若干护卫;也将内部大厅的情景,呈现在了江畋的面前。大厅内四下摆放各种古物珍玩的搁架和橱柜。 只是一部分已经随着扯落的帷幕,四散翻倒、砸碎在地;最显眼的是一名赤膊纹面的巨汉,正压着个衣裙染血的女子。鬓发蓬乱、衣裙破碎的女子,似乎四肢都已被扭脱,而软趴趴的垂落在地上。 而在边上,还有一个身穿花地锦袍,身形富态、阴郁狠戾的中年人,正在脱下腰带和挂饰。在见到甲人的那一刻,江畋甚至可以感受并模拟出他的心理活动:「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闯进来了!」 「该死,这个贱婢,居然还有同党接应!」富态中年人脸色大变道:「不用留手,全力拿下此僚,事后一切自有我交代!」。话音方落一柄利剑,就从上方阴影中瞬息而至,轻振刺穿甲人的护面。 赫然是一名矮小消瘦的黑衣剑客。然还未等他面露得色,就骤然爆发出凄厉惨叫;却是被不为所动的甲人,电光火石的连剑带手臂,撕下扭曲如麻花的大半截;挥洒着淋漓鲜血、哀鸣扑滚在一边; 然而,紧接无暇的厚背大斩刀、分水刺和银装剑,都在下一刻击中了甲人的身体;却在恍然若失的触感之后,穿透残影落在空气中。然后接二连三响起,肉体被切割的哀鸣和血液喷溅的嘶嘶声。 「且住手!你不该是我的对头,怕有什么误会!」富态中年终于察觉不对,躲在仅存巨汉等几名护卫身后,声嘶力竭喊道:「若是因为这个女人,我让给你,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舍给你……」 「以你的身手和本事,其实应该有更好的出路和前程,没必要和这些厌世、仇富的疯女人,搅扰在一起;若只是为了区区的女色,我可以给你更好更多的选择……勿论怎样的身份都可设法弄到。」 「这是在下一点心意,还请笑纳。」随即,他从怀中掏出一扎钱票,迎面丢了过来;瞬间就在空中崩散飘洒城漫天纸片。就在这一刻甲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了;而中年人也毫不犹豫滚入一处帷幕后。 只见那名巨汉一手抓起地上的女子作为挡牌,一手挥舞着粗重的灯架,像是风车一般抡开大片仗影;将橱柜、搁架、桉几和地面,所触一切轰然捣砸的粉碎。直到被冰冷利刃穿透了后颈才顿住…… 而在他的掩护下,已经有另外两名护卫,乘机冲出门去,而在廊道内迫不及待的大呼小叫起来「来人!」「快来救援!」「有刺客!」;然后就被身后飞掷的两截灯架,钉穿在楼梯口的壁板上。 血如泉涌的挣扎几下就不再动了。他们的这点动静虽然迅速泯灭无形;但随后顺着阶梯流淌滴落而下的血水;还是引起下方守候的另一群护卫注意;不由相继奔涌上楼,却又稍闪即逝的惨叫断绝。 如此往复持续覆灭了数波,让尸体塞满廊道梯口之后,一时间也再没人敢于上来送死。而这时江畋遥控的家人,也再度来到了中年人消失的帷幕后;在这里赫然是用铸铁板,隔出的一个安全密室。 并且根据敲击的声音判断,比外间的铸铁门更加厚重和密实;但是这完全难不倒江畋。要是有足够时间的话,他大可以大 力飞砖,直接把整间密室拆出来;或者找到通风口用燃烧物把人给熏出来。 但现在显然没有那个功夫。下一刻甲人用护手紧贴着铁门,再度发动来自本体的「次元泡」模块;几个呼吸之后沉重的铁门不翼而飞。露出了蜷缩在内里的中年人,那张狰狞而惊慌万分的面孔…… 随后,正在高楼内听取「仇姬」汇报的江畋,就收回了分出的心神;看着远处已经变成一片纷乱嘈杂的鸾台苑;面无表情的再度开口道:「你再给我说说,汪氏一族还有可能涉及到的不法勾当?」 然而这时候,街道上却奔走过来一支明火持杖、步骑俱全的人马。在越过了街口之后,却没有前往正在发生事态的汪氏公馆,而是径直向着江畋所在高楼飞驰而来。同时,还持续高声叫嚷着什么: 第六百三十四章 疑云 然而,对于正在私家园林的宴会上,酒酣耳热中的庐州刺邱默阳而言,这一夜就是不折不扣的惊吓了。身为本城主官的他,原本受邀前往城西浦园,与本道三司四使的几位亲信,进行私下的会商。 他们所要商榷的主要议题,就是关于新进在江淮之间,风头正健、名震一时无量的那位“妖异讨捕”“巡江御史”。因为其所过之处,无不是妖异覆灭的同时,也带来了或多或少的地方官场震荡。 光是受命十日平定云梦贼乱期间,江陵府上下就被前前后后连续清算和整顿三次。除了现任的江陵府少尹和荆南道的三司四使,没有被直接牵连进去之外,几乎没有多少衙门、分署能够置身事外。 而分派在江陵当地的宫苑使,更是因为御下不严而牵连过甚,被迫自杀谢罪。本以为这位会因此消停一二,在江陵府好好的生受一番。结果朝廷的一纸堂贴,授予他更多的权柄开始东巡大江各道。 于是开始巡江还没半个多月,就在饶州爆出了“京江柳氏”暗通妖异的谋逆案;饶州刺史因此引咎去位,而州下有品阶的官员,获罪追算或是失职罢免,也多达十几位;其他长吏、吏员直属更多。 虽然,绝大多数都是证据确凿的结果,但也不由牵动和影响到许多京中大人物,乃至豪门高第、勋臣显贵,暗中经营的钱袋子和其他进项来源。更是震动了周边地区或是大江沿岸的各道地方官府。 因此,作为一江之隔的江北境内,淮南西道的首府庐州合肥城;也近水楼台的最先得到了,一些饶州之事的只言片语消息。事实上,为防招惹上这个大麻烦,刺史邱默阳已经决心加强地方的清剿。 事实上,相比境内犹存不少蛮荒水泽和土族山夷的,荆南、江西、黔中、湖南等西南各道;两淮之地很早就是汉家先民,世代开发和耕拓的沃土了。因此不但人烟稠密、土产丰饶,人文荟萃一时。 还拥有更多财力物力的底蕴,来维持地方的秩序和平靖。再加上相对平坦的地势和纵横往来的水运便利。因此,在天象之变后的天下异变纷纷中,淮西境内应对起来,也比别道州县更有余力一些。 期间爆发过多起兽祸和灾变、异常事件,在恶化到需要上报朝廷和请求援助之前,就已经被地方不惜人力物力,招募和雇佣各方好手助阵,强行扑灭或是镇压平息下去。但这样邱默阳觉得还不够。 然而这就需要得到,同城三司四使为首的本道署衙配合和默许;然后才能名正言顺向汇聚在本城,那些豪商大贾、世家大族,进行劝募和要求协力。抢在那位“巡江御史”关注过来之前平靖地方。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所涉及的种种利害关系和职权范围,妥协交换的条件和代价;就需要好好的商榷一番。因此在与这些各衙代表,初步达成了口头上的邱默阳,也不由放松心神畅饮了好几杯。 然后,就被自己留衙坐堂的首席幕僚,给强行摇醒过来。因为有人连夜闯衙报官,说是城内豪商大贾的代表人物,庐州米市的行东汪泊贤,也是内定的劝募对象之一,居然在家中宴客时被人刺杀。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混在献艺舞姬当中的刺客,用飞刃掷穿了胸口;当场重伤不治身亡了。因为事发突然而当场贵宾众多,在一片混乱之下,虽然有众多的护院和家丁,但还是被刺客乘乱逃匿。 因此,除了已经出动勘验和封锁、维持现场的公人和差役;同样还需要身为刺史的邱默阳授命和表态,才能对于被拘束在场的一众宾客,进行身份甄别。然而当他穿戴好行头,却又得到一个噩耗。 城南刚刚扩充和加强过的本州漕军,居然在未得任何公开授命之下,突然开出营地自行在城坊间采取行动了。更糟糕的是负责带队的漕营别将,还是邱默阳正儿八经的内弟;这就让他头皮发麻了。 他的这位内弟,并不是什么特别出色人物,甚至有些平庸和碌碌无为;只是因为各方面的厉害权衡,才让他将其推到目前的位置上;并且为他安排了负责实际事务的佐副人选,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因此,邱默阳甚至连醒酒的茶汤都来不及喝,就亲自带着一众扈从和官属,沿街策马狂奔到了城东的云韶坊。当他在马背上跑出一身大汗淋漓的同时,也迎头撞上从长街上,相继溃逃而来的漕军。 只见这些曾经参与过围剿异类,也扑灭过中小规模兽祸的漕军士卒,却是失魂落魄、闻风丧胆一般,大多毫不犹豫饶过邱默阳身边,不断呵斥、叫骂的官属和扈从,头也不回的的从街道两侧逃走。 如此现状,也让邱默阳愈发心惊和担忧起来。但好在这一路上,不断有其他署衙的武吏和防阖,赶过来与他汇合一处;同时也带来了,城内团结营奉命出动的消息。才让他硬着头皮决意继续前进。 片刻之后邱默阳就看见了,导致漕军溃败的事发现场。在数百步长的宽敞街道上,赫然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漕军打扮的士卒。其中大多数都头破血流的匍匐呻吟着,剩下的则以头抢地不知死活。 而在一侧的墙头上,赫然矗立着多达数十名连体银色明光大铠,手持长槊大戟、斧锤长刀的甲兵,在隐隐监视和看守着一地的漕军。仅仅是他们突然转过来的目光,就让人觉得充满肃杀和窒息感。 更惊得一马当先开道的数十名骑手,不由自主骤然停步下来,又当场人马嘶鸣的撞在一起、翻滚做一团。而见到这一幕的邱默阳,更是骑虎难下的心脏激烈一缩;恨不得自己从未来过想掉头折还。 然而随着夜幕中的大片奔走和蹄踏声声,身后更多赶来的人手,却是骑虎难下一般的将邱默阳,推到了隐隐隔空对峙的最前列。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大声质问道:“尔等何人!为何在此!” 下一刻,就见其中一名甲士,默不作声的举起一卷旗帜,骤然飞掷而出钉在了街口地面上,又顺着夜风抖擞在了空中。只见在街道两侧的火光照耀之下,赫然反射出“巡江”“敉平”等字样…… 刹那间街头上所见之人的一片哗然,而刺史邱默阳更是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正所谓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曾经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位在京中就号称“活太岁”的人物,真就暗访他的治下。 而且还轻易击垮了,不知何故出动的本城漕军,那可是在整整一个大营的上千名士卒。这一刻,邱默阳的后脊已经是汗透浃背;因为他已经可以预料到,自己那位内弟无故出兵的下场和结局了。 事实上,在看清楚了这一面大旗的同时,在街头队伍后方的嘈杂声中;已经有好些人挪脚就走。也许就在这一刻起,同城的三司四使各衙,不会再有人前来支援,或是出面为他分当压力和责任了。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本城漕军日常更多受转运司的辖制;但一旦确认了对面身份,他毫不意外淮西运司会设法撇清干系的。这样一力坚持扩大漕军、团结兵各部武装的州刺史,就要首当其责了。 这一刻,就算近在咫尺仅有一街之隔,正当是一片鸡飞狗跳、动静不绝的鸾台苑,他也顾不上了。区区一个本地大贾的死活,又怎么比得上召集到恶身家前程,乃至是阖族可能受到的牵连呢? 尽管如此,亦是心乱如麻的邱默阳,还是依靠宦途多年的经历,努力压下波动的情绪,而落马只身上前,对着墙头甲兵们抬手道:“可是巡江上宪当面,州守邱默阳请见;还望诸位代为通报……” 随后,其中一名甲兵点点头,瞬间从墙头一跃而起,带着一身甲胄却身轻如燕的几起几落,转眼消失在了内院中。在令人煎熬的半响之后,才重新出现道:“官长有命,让州守入内闻讯。” 邱默阳闻言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既然愿意见面那至少还有一点机会;最怕的是对方秘而不宣的另寻他人,那才是无可挽回了。随后穿过街道的他又发现,那些扑地不动士卒,也只是昏死过去而已。 正所谓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的基本道理,但是遇到了政治危机和风险,同样也有必要进行切割和撇清的。至少邱默阳对家中那位相守了十几年的夫人,还算是满意,因此想要尝试挽回一二。 比如,能否将被迫舍弃发妻的代价,变成仅仅换个小舅子的结果。无论如何,未得号令在州城内擅自发兵,试图包围和攻击暗访的巡江御史一行,这放在朝堂之中也是久未见过的骇人听闻大罪了。 事实上,在这位开始巡江东进的同时,只要有点靠山的官员,都或多或少得到了警示和通告。而邱默阳从当任学政的座师处,得到的也只是在职分内酌情配合,但是千万不要与之牵扯过甚的暗示。 而后进入内院的邱默阳,顿时看见被捆在庭下的内弟,以及作为副手的校尉;灰头土脸的吃了不少苦头,但至少还活着。他不由再度松了一口气,又气不打一处道:“你这混账,是谁指使的!” “不就是您么!”内弟瓮声抱怨着,却让他当场破防了:“姊夫您让杜录事拿了用印的手书过来,要我先把整条街封了,逮住藏在文芳苑中的妖党,再补上后续的公文,我就想着多带了点人手。”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五章 内情 最终当刺史邱默阳从院中重新退出来之后,已然胸前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然后他强打起精神,对着凑过来的亲信部属们急促道:“召集全部人手,给我围住鸾台苑,汪氏上下一个都不准放过。” 这一刻,他是无比庆幸而又心有余悸。庆幸的是这位“巡江御史”所针对的对象,并非自家而是一街之隔的大贾汪氏;但又令人惊悸的是,本城居然还存在一个无形的黑手,差点就让自己着了道。 其中蕴含的凶险,更是令他犹自冷汗沉沉。所幸那位“巡江御史”听了他的痛陈利害之后,还愿意给他一个自辩的机会;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需要配合将汪氏在本地的根脚,竭尽可能的连根拔起。 当然了,被人当街拿住把柄的邱默阳,一时之下也没有退路了。只能将今夜的连惊带吓,还有被人愚弄和构陷的怒火,撒在了一街之隔的汪氏园林内了。因为正是汪氏的不法勾当将对方招惹来的。 固然,面对政事堂委任的巡江御史;邱默阳只能唯唯诺诺而竭力配合。但对于一个本地略有名声的米市大贾兼皇供商,他难道还没法重拳出击么?哪怕对方背后潜在的靠山和背景,疑似能量不小。 但是泰兴改新的上百年下来;还从未听说过宫台省的内府局,或是分派地方的宫市使/宫苑监;能名正言顺的直接干涉地方政务。因此在邱默阳亲自驱使下,鸾台苑内再度爆发激烈的怒吼和叫嚣。 而就在这一片声嚣当中,站在高楼上的江畋也慢慢收敛了表情;就见一身男装身姿纤巧的令狐小慕走上来,低声道:“本院内的一应人等共计四十三口,都已经成功拿下了,就等官长的发落!”。 江畋这才点点踏步下楼;就见原本身边汇报情况的本院主人“仇姬”,被两名膀大腰圆的内行队员,死死的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就连原本遮掩的面纱都被撤掉,露出眼角一片涨红如血的烧伤瘢痕。 “为何……为何要……”然而,她却是用一种无法理解,也绝望和惊骇的表情,瞠目欲裂的瞪着江畋嘶声道:“难道身居高位的您,也要过河拆桥,用我们这些可怜人做功名的垫脚么?” “真是愚不可及的妇人!”在旁的令狐小慕却撇撇嘴道:“官长借助你们结社的暗中行事,明明是天大的机缘和恩遇;可你们这些号称在本地颇有能耐的货色却全搞砸了。居然当场泄露了消息。” “你以为那些漕营的人马,是毫无缘故的冲到本院来的么?既然对方反应如此之快,甚至可以直接伪作本州刺史的手令来搅乱浑水。那你们结社的眼线和探子,这会只怕也没几个能活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被按在地上的仇姬,却是骤然瞪大了眼睛,激烈的挣扎起来,却又被负责压制的军士,毫无怜香惜玉的一头按在土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毫无之前的冷酷与沉静。 “官长,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她们业已毫无用处了。”紧接着,令狐小慕意有所指又道:“也不用再费那个甄别的功夫,直接以通贼为名,交给本地的官府处置掉好了,相信有司会秉公而论。” “不……”满脸沾土的仇姬再度挣扎起来,激烈的喘息道:“也许,奴婢知道……是……谁,走漏消息……”这一刻,她的头脑在求生欲驱使下,激烈转动起来;因为她不可想象落入官府的下场。 那可是涉及本社内部和外围成员在内,多达本地数百名女子的身计和前程。甚至,因为出卖了京师七秀坊所供奉的贵宾,就算是作为她直属上家的大娘子,也无法为她进行争取和营救活动…… “好了,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这时候,江畋才慢慢踱到她的边上,对着令狐小慕摇头道:“我曾经受七秀坊所托,暗中调查一些事情。也顺道看看地方上的分社情形。” “如果其中有人腐化堕落了,或是违背了当初盟誓的宗旨;那也不介意顺手代为清理一二。相信京师的忆盈楼处,是不会有多少意见。所以,我需要一个明确的回答,你真的知道是谁泄密么?” “奴婢……知道……奴婢当然知道:”满头满脸沾满泥土的仇姬,用尽最大的气力连声应道:随即她就被江畋亲手拉起来,和风细雨的道:“我或许可以相信你,不会拿院内这么多人命儿戏的。” 片刻后,一名畏畏缩缩的瘦弱小女婢被带进空房内,由仇姬亲自盘问道:“小衣,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贴身侍儿,自认没有怎么苛待过你,为何何会在准备晚膳时,突然离开众人视线片刻……” “娘子……”名为小衣的女婢茫然四顾墙壁,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一般,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偷偷拿些吃食,给后院养的狗子。还……还……听邻墙的常婆婆,念叨了几句话而已。” “常婆婆?”仇姬闻言一愣,却是露出复杂的神情来,因为这又是她的一个早年亲近之人:“她与你说了些什么,都说出来,一个字都不准遗漏,因为,这可能涉及到满园人的死活和安危!” “娘子!”小衣似乎被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缩靠道了墙壁上:“常婆婆只是说她老迈,牙口嚼不动汤饼了,能让我时候给她送些,大火炖烂的粥饭锅底就好;我就说今个粥食很多,尽管有的剩。” 下一刻,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在内室。然后在小兽一般的呦哭声中,满脸失落的仇姬走了出来;对着旁听的江畋卑声道:“常婆婆乃是贱妾的保姆,此刻只怕不在世了,但指使之人兴许还在。” 然而又过了片刻之后,前往不远处的另一处城坊内巷,搜查某处私宅的外行军士回报;这座作为文芳社私下据点之一的宅子,也刚刚被人遗弃掉不久;只剩下被仓促翻找过财务细软的一地狼藉。 “……”而在这一刻,仇姬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去,又变得失魂落魄的喃声道:“都知娘子,竟然会是您,与汪氏暗中勾结做了一处么?你这是要亲手至全社数百口老幼,于万劫不复之地么?” “既然是本社的干系,奴婢自然罪无可赦,唯求一死。”然后,就见她转身过来,脸色惨白的跪在江畋面前决然道:“但请看在奴婢还算恭顺的份上,莫贵官要迁怒本院之外的其他人等……” 然而,江畋却是微微眉头一动;刹那间一个巨型的铁箱冲天而降;轰然深深砸落在泥土当中。紧接着一声低沉的哀鸣,随着自行打开的厚重铁门传出来;却是一名被五花大绑的锦袍富态中年。 刹那间伏地求死的仇姬,在看到这人的刹那间,却是惊声喊出一个名字:“汪泊贤!你……你怎么,变得如此年轻了。”江畋闻言也精神一振,这位居然是汪泊贤,那在趣茗楼被刺杀的又是谁? “我不是汪泊贤。”然而尚未在在冲击中回神过来的富态中年人,却是在一片昏昏沉沉中,结结巴巴的本能否认道:“我乃是汪行东,汪氏当家的长男……汪泊贤的事情,我全然不知!” “老贼该死,你就是汪泊贤。”下一刻,仇姬却是怒气勃勃的骤然爆发开来,只见她猛然扑在对方身上,泼妇一般的几下撕扯开对方的衣襟:“你这张脸子可以变,但你身上那些斑痕却变不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了,我在梦中都忘却不了。”仇姬又毫不犹豫撕下自己的半臂和套衫,顿时露出一侧的肩膀、胸膛,多处被灼烧过的深浅瘢痕,像是夜枭一般的嗤声惨笑道:“自从你折磨死我的母亲,又将我害成这样;丢到沟渠里去,长满蛆虫待死;却又有被本社的好心姐妹救回来……我就在默默的等着这一天了;终于令我等到了。” “可否请贵人,让贱婢参与审讯此僚。”下一刻,仇姬又转向着江畋,重重的五体投地嘶哑哽咽道:“贱婢……贱婢,长年收集此僚的罪证和日常诸事已久,定然会设法让他无从隐瞒。” 江畋犹豫了一下,心念数转之后还是微微颔首;然后,又让人将铁箱之中摔的一片狼藉的其他物件,尤其是钱单、契约文书和信笺等,也相继给分类和整理出来。于是,在半响之后。 “奴奴倒有些佩服她了,至少有慨然赴死的决意。”听着里头断断续续传出的惨叫,令狐小慕冷不防道:“倘若日后有人拿我要挟官长,还请官长千万不要留手,这样小慕至少可以死的体面些。” “你……还真是脑洞清奇啊!”江畋闻言一愣,失声笑道:“不过,既然成为我的女人,可没有那么脆弱才是;更不可能轻易让你去死。实在不行,还可把你意念抽取出来,继续长久陪伴下去。” “官长,您可真是贪心啊!”令狐小慕也吃吃笑道:“连人家死后的神魂都不放过么?”。然而江畋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事实上从一很早的开始,他就感觉到她身上,似乎有点隐藏的自毁情节, 因此江畋叹了一口气,选取视野面板。下一刻,令狐小慕突然就表情一滞,又变成了难以置信起来;因为,她明明没看到江畋开口,却听到他的声音不绝,就仿若是就在耳磨鬓厮一般的清晰异常。 “这算是我的一点保证吧!”江畋用“传动/感电”模式下的心声道:“新近刚刚觉醒的小把戏;姑且命名为‘心有灵犀一点通’,就算身在千里之外也可以传达心念,只是使用次数有限而已。” 此时此刻,令狐小慕妩媚的眼眸,再度变的水汪汪垂泫欲滴。突然仰首凑在耳边道:“官长,想不想试一试手可摘星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然后拉着江畋的手,轻轻摇曳着身姿就往楼上去。 然而这时对面的楼台内,突然爆发惊呼和嘶吼声。却是带着蜃石的队员,成功引发了潜藏其中的异类暴走和骚动。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六章 供言 当然了,趣茗楼内发生的骚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前往协助的内行队员平息下去。但是随之江畋也得到了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消息。在宴会上被刺死的“汪泊贤”尸体,居然就这么消失了。 反倒是协助弹压场面的内行队员,当场压制了多达二十名发生异变的宾客和奴仆。不过,这些宾客和奴仆的异变程度,都相对较低;只有身体局部发生畸形和扭曲,更像某种持续血脉污染的结果。 因此,实际上由这些异变个体,直接造成的伤亡几乎没有;反倒是这些宴会当中受惊的宾客,在惊慌失措的相互推挤践踏之下,受伤者多达数十人。才被重新控制住,开始逐一的甄别和验证身份。 因此,就在这段等待甄别和搜查结果的期间;江畋也见识到了一个充满怨毒的女人,在积蓄已久的怒火滔天驱使之下,能够发挥出的巨大主观能动性;短时间将眼前的汪泊贤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然后,在他自身所蕴含某种自愈能力下,各种撕裂和剥蚀的伤口,却又轻轻蠕动着努力与合起来。然而,这位看起来长久养尊处优、体型富态的汪泊贤,在过刑耐受力也远远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 在被揭穿了身份的破罐破摔之后;他甚至还可以刻意只言片语间的阴私往事,反过来刺激和撩拨仇姬;让她下手愈来愈重。直到江畋实在是看不下去,而及时叫停了这一切;然后又提供一点建议。 而作为一直藏身在行院之中,心心念念想要报复,而始终暗中关注他一言一行的仇姬,则是成为了解汪伯贤的最佳参考对象。但是,当江畋听到他口中供述的真相和内情时,还是不免略吃了一惊。 比如在刚刚在宴会上,被混在舞姬中的刺客,暗杀成功的那位“汪伯贤”;果不其然就是一个替身和自导自演的结果。或者说,是在他接到暗中的告警之后,事先准备好用做假死遁逃的应急手段。 或者说,他在数年前就因为身体上的某种变化,而开始以养病为由深入简出;逐渐消失在大多数人视野当中。然后又编造了一个流落在外,却被找回来继承家业的长子身份;作为日常行事的马甲。 只是,他实在放不下藏在楼上密室当中,那些重要证据和特殊材料,而想要带走其中一部分并销毁剩下物证。却不巧撞上化装潜入的侍女耽搁片刻,结果就被江畋操控的甲人,给一举成擒活捉了。 至于仇姬,曾经是他养在外宅的私生女儿。然后,突然有一天被下令接回了汪府。本以为这是富贵生活的重新开始;却没有想到是母女沦为玩物的地狱生涯;然后忍无可忍的试图逃走却变成尸体。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还算是比较正常。但是,接下来的汪伯贤的供述,却让仇姬一下子跳了起来:几乎是瞠目欲裂的喊道:“绝不可能,你莫要胡说;前代都知娘子,怎会是你的上线和相好!” “这世上,哪有什么不可能。”看起来满脸异常潮红的汪伯贤,有气无力的哑声道:“当初,若不是她拿着暗中收集的罪证,主动找上门来,我又怎知道,她居然还身兼武德司和七秀坊的职责?” “就算是我的这个外押官的名衔,也是经由她介绍的门路,才疏通和打点到手的。唯一的条件,就让我暗中为她做事;然后,我才慢慢知晓了,她居然还另有身份和任务;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而听到这句话,令狐小慕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却又不动声色的强制按耐下去。就见汪伯贤又继续嘶声道:“说千道万,我也不过是她手中好用的意见器具而已,借助我家的米号和船行周转往来。” “还有一些大额银钱的周转往来……”然后汪伯贤又看了一眼仇姬道:“现在想起来,她留下你一条命,又在社中抚养长大,栽培你为下一任的社首,怕不是也为了埋下一手,对付我的暗子吧!” “保不准,潜入顶楼密室的那个女人,也是她暗中派来收拾手尾的。看来,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我分毫,也没有指望过我,能够保守的住秘密才是啊!”说到这里,汪伯贤却是眼神越发迷茫: “这个女人,可真是令人后怕不已啊!明明在床榻上,是如此令人忘乎所以、销魂蚀骨的妙人了。但从头到尾却将你我所有人,都操弄在她的股掌之中。想必此时刻刻,她早已经鱼游大海了吧?” “说说她曾经交代你做过的所有事情。”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江畋也终于开口:“一字一句的不准遗漏半分;不然就算你半只脚踏进棺材,我也有法子把你拉起来,再来一遍例行公事好了。” 于是在片刻之后,从大铁箱/密室内的杂七杂八物件中;找到的一个貌不起眼的黑漆匣子,被打开并呈放在江畋面前。而在里面又被铜板分为两层,第一层绸布上排着十数枚疑似文玩核桃的存在。 只不过是类似血肉一般的暗红色,仔细看上面的纹理却又不像核桃,更像是许多密集翻卷的根须堆簇成的球体。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更是难得跳出久违的提示:“残损严重的寄种/活性微弱。” 而在底下一层,则是大小不一数十枚发黑的丹药;还隐隐散发出一种似有若无的奇特腥气;让人本能想要凑上去。然而体现在江畋的视野当中,却变成了“受污染的血肉精华/少量毒性残留……” “这……就是汪老贼口中的肉丹和血丸么?”令狐小慕却是嫌恶的挑起姣好眉梢,轻轻捂鼻道:“也不知道暗地里掳掠和转运了多少人,用了多少活人的试炼,才积攒下来这些个妖异诡怪之物。” 江畋点点头道:“据说这肉丹在血水里激活后,可以瞬间将数个壮汉,猝不及防的吸成皮包骨头;或是将人畸变成嗜血兽形。而血丸则是肉丹萎缩后所凝,可让人短时青春益发,就此依赖成瘾。也是那人用来拉拢收买或是奖惩的手段。” “官长,你不觉得这肉丹和血丸的原理,有些似曾相似么?”这时,令狐小慕似乎注意到什么,而欲言又止道:“就像是……就像是……奴家在本部曾经见到的一般?” “你,说似有几分道路!”江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说得是当下分部装备和使用的“血肉之种”。不由低声道;“不过,这其中看起来还是有些明显差别的,应该不至于是西京里行院流出去的。” “但是,洛都本部那边,就未必了吧?”然而,令狐小慕又皱起眉头道:“奴家还记得,最初官长归还之后,洛都方面就来索取走了若干,分部培养出来的刺鼠、异虫、血藤和地下肉须的样本。” “若是这样,我们就必须有备无患了。”江畋也认同她的想法道:如果西京里行院长期研究的成果,被洛都本部分享了去,却又通过内部泄密,变成了幕后黑手的助力,那真是贻天下之大笑了。 “最后一个问题?”江畋随即又来到经过简单处理的汪伯贤面前道:“你对于‘无天’,知道所少,你的那位前任都知娘子,又在其中身处何为……” “无天……无天……无天”汪伯贤喃喃念着,却是眼神再度涣散开来:“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的听命于那个女人而已,其他的别无所知了……”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就狂躁的挣扎着侧倒一边,然后在某种意念驱使下,用脑袋砰砰作响的用力捣砸着墙根;转眼之间就头脸血肉模糊起来。已经察觉到某种端倪的江畋,也一把抓住了他的头颅。 瞬间透过黄晶发动了“感电/传动”模式;刹那间一连串的思维碎片,涌现在了江畋面前。其中就包括了一位仅着小衣侧卧在塌,而显得风情万种的妇人;还有她那双似乎有些勾魂夺目的眸子…… “秋霁/酋鸡!”下一刻,江畋松开了紧扣的头颅,而低声念道:没有想到,身为文芳社的前代都知娘子,也是七秀坊派在地方的分支机构负责人,居然会是‘无天’组织名下十二辰相之一的酋鸡。 而她同时还是洛都武德司中,派遣在地方上的巡查亲事。担负着专门暗中监察淮南西道境内,那些武德司地方成员,及外围发展的眼线、暗桩的潜在职责。这就更加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这个组织也未免对朝廷渗透太深了,然而众多线索和方向,似乎又隐隐集中指向了洛都方面。但是更让江畋惊讶的是,许久未见的场景任务(倾国怨恋)进度提示:又随之增加了一个多百分比。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七章 依然 当合肥城内的天色发白之后,尚未敲响开衙鼓的淮西布政司衙门,就迎来了一行不速之客;一小队全身披挂的甲兵。而为他们引路的,则是一名州衙的参军。然后从敲开的侧门被迎进去。 随后,又从中带走数名青蓝色袍服的低品官员。而这一幕,同样也发生在本城的转运司、按察司;盐铁、河道和巡察、巡检诸院,但是进入庐州守捉衙门时,还是不免爆发了小小的冲突。 因为被指名鞠问的一名镇将,试图煽动上百名部下阻挡,乃至仗着数量优势,围攻前来拿人的外行军士。然后,毫不意外的被当场打死打伤十数人,就此一哄而散;抓住乘乱潜逃的镇将。 当然了,虽然这次突击暗访出了一点意外,让汪伯贤背后的上线“酋鸡”跑了。但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仓促之下人跑掉了,但她在当地多年的经营,却是没法随之一起跑掉的。 因此仅仅是第二天,正式摆明身份的江畋,就带领部下移驻到了本地州学中。并陆续签下凭票;以内行队员和外行军士组成的小组,在本地团结兵的配合下,按图索骥式的开始传唤/抓人。 比如查抄汪氏相关的所有明暗产业,拘捕其关系人等进行严厉的审讯和甄别;突击当地作为汪伯贤和酋鸡,地下聚会场所和秘密据点的仙居观。对本地文芳社的老一辈成员,进行秘密审讯。 又比如根据供述,曾受过汪氏招待并服用过血丸制品;由此受到暗中影响和间接控制的十几名官员,也被挖出来解除职事,羁押起来接受后续的身体检查,防止进一步蜕变成其他什么玩意。 至于汪伯贤本人,他不是已经在宴会上,被人刺杀了么?再加上从趣茗楼密室内查获的那些物证;所以,接下来他是死是活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了。江畋也将了接他痛苦的机会,交给了仇姬。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上报朝廷,申请发布各种海捕文书;警告京师平康里的七秀坊,并要求提供更多的协助;追查武德司内部关系;以及要求以监司的名义,对洛都里行院进行内部整肃。 最后还会通过京华社和新京社的各地分支,发布数额不等的官方悬赏;从市井民间的各个渠道,寻求与之相关的消息和线索。务求从官面上彻底钉死这位,已经失去公开身份掩护的“酋鸡”。 虽然这一系列的举措,未必能够真正的抓住对方;但是可以大大增加其受包庇和隐匿的成本,迫使其无法发挥和借助过往的大部分资源;乃至在东躲西藏的过程当中,逐步漏出可能的破绽。 毕竟,无论台面上的汪伯贤,还是藏在幕后的“酋鸡”;在淮西道首府合肥城这么多年下来;暗中能够牵扯和影响的又何止这些?当夜假传手令调动漕军后,人间蒸发的杜录事就是最好例证。 至于江畋为什么选择州学作为驻地,其中道理也很简单;这里有足够的空间和场地。同时州学做为清水衙门中的极致,对比其他被“酋鸡”收买和渗透的本地诸衙,反而没有太大关系和牵连。 而江畋的办公场所,就选在了州学的藏书楼内。这也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给后人留下的遗泽之一;就是规定天下道州府县的官学,都必须建立配套的藏书楼,以供相应功名的士子借阅和走读。 这也是给天下广大贫寒出身的士人学子,一个潜在的基本福利。因为在每座藏书楼内,除了本地收藏或是民间捐献的书籍之外;都会统一配备完整一套,名为《大唐会典》的百科全书类典籍。 而这部《大唐会典》初修于泰兴年间。以梁公为名义上的总持官,汇聚了天下重新勘定的经史子集,以及诸多历代流传的旁科杂类书籍;后来,又在历朝历代的不断增补和修缮过多个版本。 因此,相对于百年中兴盛世下,民间蓬勃发展的私学/馆塾书院;以及京师两学三附为代表的新学体系;这些隶属于国子监和太学渊源的各地官学;始终保持一定竞争力,就靠的是这藏书楼。 仅仅就在第二天下午,江畋就在令狐小慕的怀抱中,得到了一个通报。那名当夜潜入趣茗楼顶层的密室,却又被汪伯贤的护卫围攻成重伤,最后由江畋操纵甲人顺手带回来的侍女;已经醒过来了。 当然了,她的伤势主要是源自四肢,都被特殊手法给错位了。因此在脱臼的四肢重新长好之前,在就只能瘫倒在床榻上无法动弹。因此,江畋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就想起了家中的明翡。 想起了上身已经恢复,能够有限转动关节,却依旧无法做出大幅动作的明翡;把弄在自己怀抱中,婉然娇啼的动人姿态。而刚刚大仇得报之后,宛若换了一个人似的的仇姬,就守候在她的身边。 正在用白瓷的汤匙,给她喂食了一盏浓粥。见到江畋进来,顿时就放下手中器具,而恭敬行礼道:“奴婢见过贵人,奴婢已经检查过了,这位小娘精神已经基本无碍了,可以随时回答您的问询。” 随即她就知趣的退出房间。随后,江畋在床榻边上坐了下来,看着对方呼吸逐渐变得紧促起来的姣好面容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当晚潜入趣茗楼;又是受到了谁人的指示?” “当然了,如果你当下不肯说,也没有关系!”江畋又轻描淡写的道:“我既然可以救你,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开口;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只会无比悔恨,为什么父母会将你生为女儿身了;” “……”然而,女子听到这话,胸口顿时急促起伏了几下;似乎张嘴欲说什么。却突然间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兜头盖脑的向着江畋罩过来。却是不知何时,她错位受创的四肢已经恢复如初了。 我草了,全家都阳了,源头就是老大的学校,傻逼中学不让学生戴口罩,然后这两天月考,家长群里一堆中招的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新线 就在铺张开的薄被,遮挡了彼此之间视线的同时,只见她单手抄起枕边的一条汗巾,一抖一卷啪啪作响的瞬间束布如棍一般;呼啸如毒龙的抽向江畋当面。同时如鹤腾空而起,反撩一脚蹬向江畋的腿间。 刹那间呼啸而至的布棍,就像是真正硬物一般的,直挺挺洞穿堪堪落下的被面;又撕拉作响的撕裂开一个大口;呼呼作响着破空直捣江畋头面。却见他不闪不躲甚至眼睛眨都未眨,只是捏指一弹在布束上。 只听啪啪炸裂声骤然响起,原本坚挺如棍状的布束,就像是被抽掉脊柱,又从中爆裂开来的毒龙。从前端开始层层剥裂、崩碎成丝丝缕缕的布条;纷纷扬扬的散落在空气中。然而这时隐藏在下方撩蹬而至。 只听一声如击败革的闷响,江畋动都未动过了;然而那名女子却是脸色一变,失声痛呼了一声。因为,她的一脚仿佛是踢在了亘古万年的山岩上,只觉得整个足弓都被反震崩碎开来,剧痛的瞬间去知觉了。 然后,她的脚踝就被人重重的抄在手里;然后顺势将她凌空扯过来。然而,就在这个危急时刻,女子还是毫不犹豫反扭过身体,用一个常人难以做到的弓形姿态,另脚蓄势如簧的猛然反踢江畋耳根和肩膀。 却被江畋轻描淡写的一掌拍开;只听一声细碎的脆响,这只纤细的脚踝处,顿时就不由自主的反扭过一个方向。然后他来不及发声惨叫,就在骤然牵动的巨大力量中,天旋地转的失去方向感狠狠撞击在地。 只听房内短促响起,一阵碰碰作响的激烈拍击声。但外间的守卫却熟视无睹一般,甚至阻止了想要一探究竟的仇姬。直到像条死蛇般的女子脱手而出,碰的一声狠撞在墙面上;又宛如贴画一般的滑落下来。 然而下一刻,在江畋无动于衷的,这名女子再度喷出一口血,脸上再度涌现异常的潮红;就像是尚未死透的蛇躯一般,用严重错位的手肘强行撑起身体;咬着银牙靠着窗台边上,用尽全力的奋身一跃而出。 下一刻,江畋隔空虚握着她纤细的颈子,在宛如脱水游鱼一般的挣扎扭动间,将其慢慢的拉扯回来。原本还算姣好的面容,已然是发青泛紫的扭曲不堪。江畋也对她轻轻摇头道:“看来,是交涉破裂了。” “对于救命之恩恩将仇报,还妄图当面袭击朝廷的官员。接下来,就请你好好品尝一番我的手下,原本专门用来对付那些异类的和妖邪手段了。希望你能够坚持的久一点。” “等……等……”然而这一刻,原本口鼻溢血不止,眼神宛如死水无波的她,才闪过了另一种难以置信和惊慌失措的神情。用艰涩的声音喊道:“你……,伱说……什么?,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你连我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敢当面动手,谁给你的胆子?”江畋听了不怒反笑道:“本官乃是朝廷委命的巡江御史,专署沿江各道的妖异讨捕事,当下正在查办案情;说,你为何会出现在趣茗楼内?” “贱妾芳怡,隶属七秀坊琦秀娘子麾下,有幸添为剑姬之一。”片刻之后,被束缚具拷在阑干上的女子,这才脸色萎靡的低声自报家门道:“此番受命前来庐州,乃是追查一件坊内泄密事件的干系人等。” “那真是巧了,也奇了。”江畋却是轻轻弹指案面,半真半假的说道:“我也是受托与公孙大娘,代为调查七秀坊内可能存在内鬼和里外勾结之事;但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她还另外派遣人手进行调查。” 随后在江畋的示意之下,令狐小慕取出一枚古朴无华的玉环,展示在她的面前。就见名为芳怡的女子瞳孔一缩,闪现过震惊、懊恼、乃至是悔恨的神情,惨声道:“却是贱妾冒犯上卿,险些铸成大错了。” “既然如此,那就将你前来江南的原委,还有前前后后发生和遭遇的事情,都给我原原本本的细述一遍。”江畋这才微微颔首:“正好于我调查的结果做一个对照,才能知道,究竟在那个环节出了差池?” 半响之后江畋从房内出来,同时交代继续将这名自称剑姬的女子,继续严加看守起来;等待来自京师平康里七秀坊的身份验证。尽管如此,江畋还是从她自述的经历中,得到了一些全新的内情和有用信息。 比如表面上依旧十分抱团的七秀坊,自公孙大娘以下的七秀十三钗之间;原本彼此之间的隐形竞争,随着这些年世间的持续异变,有演化成相互猜疑和抵牾的趋势。随之而来的是派遣各地的社首接连出事。 但这一次,前来当地调查的剑姬芳怡,似乎是被理应提供协助的本地社首(内鬼)秋霁娘子,给顺手利用了一把。在逃遁之前用真真假假的线索,又提供了侍女的身份,将她引诱到了汪氏宅邸的趣茗楼内。 然后,发生的事情就不言而喻了。如果不是江畋操纵的甲人恰逢其会;接下来,要么色欲熏心的汪伯贤有很大概率,死在剑姬芳怡暴起发难的最后底牌上;要么她被汪伯贤当场弄死,但也耽搁了逃亡机会。 就算在两败俱伤之下,正好被官府成功捕获成为人证。无论是汪伯贤的武德司身份,还是剑姬芳怡背后的京师七秀坊;都足够误导官方的调查,偏移到其他错误方向上去,而争取到消灭线索和痕迹的缓冲。 可谓是一举多得的老谋深算;但江畋也由此了解到,关于那位在逃芳文社的前社首、都知娘子秋霁,早年更多的出身来历。比如她本名就叫仇姬,并非传统平康里的行院出身,而是被教坊司里的犯官家眷。 据说其母曾是尧舜太后身边的女官,但是却被当时身为宗藩子弟的乃父所诱,未婚而珠胎暗结。还是尧舜太后出面,按下来这桩丑闻,而促成两人好事。但后来理藩院舞弊案爆发,乃父被判处流放九千里。 而她则是随着母亲一起连坐,充入教坊司的官籍;但好歹是曾经的内廷女官,又是尧舜太后的旧人。因此没受几年的苦楚,很快赶上了圣寿大赦。自此又被忆盈楼的旧识收留,就此成为了七秀坊中一份子。 自此以秋霁为号。因此经历了官家之女,到教坊司的奴籍,再到七秀坊重要成员的秋霁娘子,也一度是忆盈楼十三钗的热门候选之一。直到二十多年前才自请前往地方,担负起一方社首和都知娘子的职责。 因此在听完这么一番来历之后,江畋也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似乎自己下一步的任务进度,就是落在这位在逃的“酋鸡”身上了。然而还没等前往庐州各处,搜查秘密据点的小队,尽数前来回复就波澜再起。 却是江东、江西交界的船队,接到宣州报告的局部异常“雨城”;然后照例派出前往探查的数只小队,连同当地召集起来进行区域封锁的团练一起失联的意外消息。因此江畋也只能放下这边火速前往处理。 不过,江畋还是将令狐小慕留在庐州,负责后续追查和未归还小队的接应工作;同样也是一个必要的保证措施。万一有什么事情,只要被江畋标记过的她主动传念,江畋就可以通过“迁跃”模式瞬息而至。 而在一路火速进入大江以南的传驿快舟上;江畋也通过沿途不断递送过来的消息;初步了解到了这个暂名“雨城”的异常区域;或者说,是疑为新出现的秘境。大概就在数个月前,出现在宣州的丹阳湖边。 其特征就是一天到晚,仿若是无穷无尽的雨水绵连。不过,当时正当是江南最常见雨水连绵的梅雨季节;因此并没有怎么引起地方的注意。结果一直持续其他地方雨季结束,夏粮陆续开始收割都没有结束。 这才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但这片雨区的范围,也从宣州当涂县的丹阳湖边几个小渔村,扩大到了周边的高城、水阳、黄池等三个集镇;而这么大一片范围内的雨水不停,足以造成至少十多万亩的农田歉收。 这对于当地官员的考绩和评定,已经构成了相当严重的影响。所以,他们不得不派人进入雨区,找到了最初疑似发生异常事件的那个渔村;却发现里面早已经荒败颓丧不堪了,所有的房屋奇物都严重腐朽。 就像是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一般。然而,还没有等宣州本地的上层,在一片争执中,决定撤出雨区当中的民众百姓。然后,就相继接到雨区深处多个村庄,连同前往探访的税吏和乡兵,都一起失踪的消息。 直到巡江御史的船队,接到江东道方面转来讯息;并且派出调查小队之后。才地方官府下定决心,从雨区覆盖边缘的城镇、村庄,撤出那些可能被波及的士民百姓;并且着手开始封锁进入雨区的各条道路。 而之前先行前往当地调查,以及进行准备工作的那几只探索小队,连同当地召集起来的团练、乡兵,就是在这个执行过程当中;在毫无征兆之下,被突然再度扩张的雨区范围;给变相吞噬掉/失去联系的。 我真是傻了,昨晚就写好的章节,居然留在草稿箱没发 (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 雨区 雨水,无穷无尽的雨水,永远笼罩着天空的铅黑雨云;很容易就让人在感官上,模糊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极度潮湿的空气几乎可以一把抓出水来,又像无所不在一般,始终黏附在人们的皮肤上。 无孔不入的渗进衣袍、外甲、内衬的间隙,让人永远都感觉湿漉漉的,一点点的丧失着体温和活力。而这就是被困在雨区中,暂时迷失方向的一小群人中,身为外行第五营探哨王师弘的直观感触。 “气温又降下了。”只见他呼出一口烟气,喷在自己的护手上,仔细观察着水珠凝结的过程,轻声道:“交代下去,注意自身保暖,催促后队要加快速度,通过这片低洼地面,找个高处歇息。” 作为一名浸淫军伍十数年的老兵,他原本隶属山南西道,负责镇平羌戎的西山四镇之一的阴平镇,拿着月例六缗的饷钱度日。但前些年发生在兴元府的那场北山之战,直接改变了他的命运和前程。 他第一次见到成百上千的兽潮奔涌,更是身临一线与那些手段百出的异怪浴血厮杀。也因为坚持到最后一口气的过人勇气和运气,被那位暗行御史部的大人物看中,成为补入外行部队的外选兵员。 而这也算是与西京里行院,并肩作战过的各部人马一个惯例。除了会选走一些表现出色的将士之外;还会给予所在部队一定的推荐名额,作为补充来源。众所周知,大唐军队待遇也分为三六九等。 最末等的就是各地县下半脱产的土团、乡兵;并非是正规的军额,也没有具体编制的粮饷;仅仅在农闲时点集民壮起来进行操练。其次是州属的守捉、团结兵;朝廷仅给衣粮盐菜,地方自筹饷钱。 然后,是四夷九边的军、城、镇、戍的长征健儿,与世代屯守的军户子弟;各大都督、都护府府的镇戍兵和讨击军;由兵部造册供给日常饷钱、衣粮和物料,也代表了大唐大部分军队的平均水平。 最后才是朝廷中枢直属的南衙十六卫,及其所属的各道军府,也代表了全国军队待遇的顶点。其中又分为备边、驻泊和在京的状态,收入略有不同。至于宿卫内禁的北衙六军,那属于另一套体系。 但外行将士的待遇显然更优厚之。他们除了拿着比同在京十六卫,各翎卫府标准的军饷和物资配给外;还享有倍半到数倍于此的勤务津贴和补助、抚恤;以及一些西京里行院内部才有的专属福利。 比如,神乎其神的断肢和器脏再生的医疗手段;可以激发人体血脉潜力,而进行再度生长发育的强化秘药,乃至是令人拥有种种异常能耐的特殊植入手术;各种千奇百怪、功效不一的神奇道具。 事实上作为外行军士的一员,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接受了一次血脉激发,获得了不同程度的渐进体质和感官的增强,但还有个别人接受了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的血脉强化,觉醒个人专属的特殊能力。 然而仅仅是第一次的血脉激发和后续的渐进强化,就足以让王师弘受用无穷了。因为除了基本力量、耐力和反应、感知增强之外;他甚至可通过激发身体潜能,保持好几天都不吃不喝而精力充沛。 然后,在效果结束之后身体变得枯瘦,要通过大量的海吃海喝来逐步恢复。当然了,这种血脉激发已知的后遗症和副作用,就是有一定的概率,导致子嗣繁衍的艰难,或是过度使用下的折寿风险。 但是这对这些将士们来说,仅仅付出这点微乎其微的概率,就能换来更强健的身体更为明锐的感官,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但相应的代价和交换条件,就是要面对各种凶险异常、手段百出的妖异。 王师弘也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战斗中,迅速掌握了自身血脉的奥妙;也凭借丰富处事的经验,最终成为第五营数支探哨小队之一的火长;享受每月十八缗半的优厚薪饷和异常充足的物资配给。 因此,他早年在突袭中亲手射杀过鬼人,也用大刀斩下过异兽的头颅;也与同袍一起合力钉死过蜥形怪,在阵列中用铁鞭和钉棒,劈死过十数计的畸变人;甚至还纵火烧死过雾气里蛊惑人的妖异。 但是这一次的情况,还是让他多少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他们这支小队,原本就没打算进入被视为异常的雨幕中,而只是在外围进行侦查,并且指挥本地土团、乡兵设卡,收拢盘问其中逃出幸存者。 然而,就在一阵奇异的呼啸声和令人睁不开眼的强风过后过后;他们连同所设立的临时哨卡,都被笼罩在了铺天盖地的雨域之中。而至少上百名的土团、乡兵,也只剩下聚拢在他们身边的十多人。 吧唧作响的每一脚踩下去,都仿佛是踩在虚浮晃动,缺少坚实支撑的泥沼中;但是拔脚起来的时候,泥水中巨大吸附力,又恨不得要把长筒靴子给强行拔掉;在这种环境下行进就根本就快不起来。 更何况,众人还要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戒。地形似乎总是在发生着细微改变,因此原本做过记号和路标的位置,无论是摆放的树木、石块,还是刻字的土墙、木栅;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偏移和错位。 而且令人意外的是,这么多的雨水落入地面之后,却始终没有能够汇积成,足够规模的相应洪水奔流,或是大范围的内涝积水;就仿佛是被大地迅速吸收一般;只剩脚下无所不在深浅不一的泥淖。 而在雨幕当中,同样也存在着异类活动的痕迹。那是一只只浑身泥浆的胶型怪,就藏在脚下一片水泽泥泞当中;还能够变成人形的轮廓,引诱别人靠近陷入之后,再黏附到身上将其慢慢的吞噬掉。 虽然,这种满身是泥的胶形怪,行动并不算迅速,也没有其他的手段;被兵器斩开来露出满是草根树枝的内里后,就会迅速的崩散。但只要过一段时间就会再度恢复,偶尔还会自行炸开一片泥浆。 将人的头脸身上沾染的到处都是,需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清理掉;不然,任由这些泥浆黏附的越多,就越容易疲惫乏力,乃至失去了基本的行动能力;有些人就是因此悄然掉队,然后消失不见了。 但最大危险还是来自天黑之后,没有月光和其他自然光源反射之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很容易就会冷不防吞噬掉,一个又一个的幸存者。而在绵密的雨水和潮湿的空气中,想要生火也很难。 反而胶形怪会变得活跃起来。这些怪异似乎没有视觉和嗅觉,只凭声响和震动驱使行事。若没有足够坚硬和干燥的地面,作为临时的休息点/庇护所的话;甚至连轮番守夜替换休息和进食都别想。 虽然他们进来之前,就准备了相对齐备的物资;比如压缩口粮和药物、猛火油。但陆续损失驮马和坐骑后,他们甚至不得抛弃掉一些甲胄部件,只保留内甲和护胸,减轻负重和增加应变的灵活性。 然后,又陆续遭遇和救助了一些,从雨区深处逃出来的民众,也得到更多的消息。而按照他们的说辞,昔日熟悉的家园早已变成了群魔乱舞的死地。大多数人都被困在宛如孤岛般的一个个村镇中。 派出去求助和联络的人,基本一个都没回来过。虽然,有着简陋的篱笆和木栅的暂时保护。却只能在坐吃山空中,眼睁睁的看着脚下地面,被不断上涨的污水和泥浆,给一层层的慢涨和覆盖过去。 然后直到东西都吃光了,人心崩散而不顾一切的向外窜逃。也有的村庄在村头的组织下,主动向着就近的镇子进发;然后在跋涉中迷失了方向,不管走多远都没找到地方,反而队伍中人损失殆尽。 而在面对那些层出不穷的胶形怪时,若是身强力壮的青壮男子,或还有挣扎逃脱的机会;但是体弱多病的妇孺,一旦被纠缠上就无法可想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妻儿姐妹,被一点点拖入泥潭。 但更可怕的是面临绝境之下的人心丑恶;比如拥有庄园的大户人家,毫不犹豫指使着家丁护院,将前来寻求庇护的乡邻拒之门外;坐视他们被泥浆吞噬;不久之后,夯土院墙也软化崩塌涌入泥浪。 而异常事态发展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王师弘所在的小队,可以轻松处理和对应的了。按照里行院的条例,他们陷入雨区后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全自身的同时,努力收集情报和勘探地形…… 然后在补给耗尽之前,伺机脱离异常区域,乃至在不幸阵亡之前,设法留下足够证明身份的标记,以及封存好的记录资料。虽然,王师弘为首的探哨小队成员尤有余力,但是其他跟随者就不行了。 无法生火取暖和烹食的饥饿、低温,还有全身浸透雨水的疲惫与沉重;正在一丝丝的夺走这支幸存者小队的活力。下一刻,地面上突然隆起一个硕大的土包,又像是个大水泡紧接无暇的炸裂开来。 溅得躲闪不及的人们一头一身泥水;紧接着在泥水四溅的间歇,十几个匍匐蠕动前进的胶形怪,已然吧唧作响的扑向后队人群。一名瘦弱而疲惫麻木的女子,几乎是毫无躲闪的被扑倒滑出了人群。 这就像是一个开端,接二连三的有人被胶形怪扑倒;然后浑身裹满了污泥挣扎着,被拖曳向刚形成的泥涡中。下一刻,雨水的刀光闪烁纵横;大多数胶泥怪都四分五裂的崩散,化作了流淌的泥浆。 片刻后,王师弘拉起最后一名身陷泥涡中的人,将其抛回队伍;却是微微吁了一口气。究竟还是血脉激发带来的感官强化,让他先行一步感觉到了,来自地面泥浆中的某种震动和水泡挤压的声响。 但是,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在这片雨幕当中不但传统指向的罗盘,还有计时的沙漏都不再准确,还让人感到格外的漫长难熬。这时候,却再度有人叫喊起来:“前面,有庄子……” 这时的雨幕稍渐,前方隐约可见成群建筑轮廓,更关键的是还有黯淡的灯火。这也代表还有居民的存在,和可以生火取食的干燥场所。有人顿时冲出队伍,不管不顾的飞奔而去,突然间就消失了。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章 探入 与此同时,江畋也站在宣州当涂县城的城墙上,望着远处厚重异常的铅黑色积雨云;其边缘地带距离县城,大概只剩下不到十多里地了。 而在雨云边缘笼罩下,那些村庄、田地、道路都变得模湖。事实上,根据带着绳索短暂进入其中探索,又迅速被拉出来的军士相继报告;就像是以此为分界,一下子进入了另一个闷热潮湿异常的世界一般;甚至普通铁器、刀兵出现锈迹,皮甲也生出霉斑。 能够不受影响的,反而是西京里行院配发,合金锻制的精工军器;以及一些特制的皮膜虫壳甲。 因此,在江畋身后的当涂县城内,正在喧嚣一片进行紧急撤退行动;毕竟江东道多是人口稠密地区。 光是之前被雨区笼罩进去的几个集镇,及其相关的村庄、野市和小市,就至少有上万丁口失陷其中;能够自行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而当涂县城内户籍上万,丁口约五六万,一旦失陷后果不可收拾。因此,在有人愿意背锅\/当责的情况下,人心惶惶的本地官吏,也充分爆发了主观能动性;几乎全力以赴的配合迁移和疏散人口。 事实上在传言纷纷影响下,周边芜湖、繁昌等县已出现批量逃亡。主要是当地的大族、富户和商贾之家;想方设法买舟雇船,逃到了江北去避难。 因此,剩下来的主要是故土难离,或又抱有侥幸心理的普通百姓。在官军负责进场协助之下,也只能无奈撤离家园。 “上官,最新雨区的影响范围,已经初步勘测出来了。”随船的一名技术军士,低声报告道:“这一次扩张的雨区,已经完全笼罩丹阳、石臼、顾城三湖,并延伸到江宁府\/润州的溧水县境内。” “沦陷其中的集镇,已经达到了七个,村庄邑落四十一处……”。听到这话,从附近州治宣城以及江宁府,匆忙赶过来的几名官员,更是脸上难看或是表情沮丧不已;因为当涂县令已经弃守出逃。 直接将一个持续恶化的烂摊子,留给他们。要知道,宣州可是江东道屈指可数的大州,而江宁府更是仅次于江北扬州府的,名城大邑兼东南财赋中心之一。 一旦有失那影响的就是东南财赋重地了。也不知道多少人的身家前程,乃至家族立身的根本牵涉其中。 因此,以江宁府司马和宣州长史为首的一种官员,也毫不犹豫当场表态道:“江宁府自当以上宪马首是瞻。” “无为水军任凭差遣。”待到他们表示的差不多了,江畋才顺势道:“把人带上来了吧!”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五花大绑、灰头土脸的人,被带上了城头又按在地上。 紧接一名水军校尉道:“就是这些狼心狗肺之辈。” “以本地巡检之名,在水陆要道设卡,勒索逃亡民众,乃至攀诬罪名,害人夺财。据称还是得到江宁府的授意。”听到这话,江宁司马当即就肃然喝道:“岂有此理,贼子竟敢攀诬,还请明鉴。” “既然不是江宁府的授意?那就是地方小人自作主张的乘火打劫喽?”江畋轻描澹写的反问道:“上宪明鉴,正是如此。”两鬓灰色的江宁司马,也毫不犹豫拱手道:“还请监宪高抬贵手,将此僚交给下官,以便鉴别来路和追查背后指使的机会。” “那倒不用了。”江畋却是摇摇头道:随即他一摆手,按在地上的数人,就被押解的军士,抽刀斩首血溅当场。 近在迟尺的处决,也惊得这些官员勐然后退了好几步,更让城下等待人群一片噤声。 “当下最要紧,还是解决这场异常事态,拯救更多生民,不容任何拖沓推诿。”然后他才慢慢道:“不然的话,我这一路过来也不是没有杀过,以私心利欲误事,或是暗中勾结妖异的文武品官。”就在说话之间,远处就有一行骑兵飞奔而至,紧接着又变成了城头上的禀告声:“监正,水军的儿郎们,已经找到了进入雨区的水道了,如今地方舟船已经搜罗齐备,就等您的号令……”一个时辰之后,随着一艘膨胀而起的飞舟,在云层边缘用反射的灯火发出了信号。 江畋就站在了进入雨区的小型车船船头上。因为雨区虽然大幅改变了地形,但似乎没能影响河流走向。 或者说,当地以丹阳、石臼、顾城三大湖为中心的水道,依旧还是基本保持原样。 所以,陆陆续续从雨区内逃出来的人们,大都是因为乘船的缘故,也很少受到来自雨区内,自然滋生的异类袭击。 而且,相对于一片泥泞跋涉不易的陆地,在水面行船反而成为一种,相对便捷的成建制运兵和输送方式。 在负责开道的第一艘车船上,除了作为彼此指示的强光灯火,和互相连接的牵引锁链之外。 还携带了若干以备万一的奇物。比如,在船舱内开始烧灼蜃石的烟气,开始扩散开之后;就可以听到来自两岸边,淅淅索索不断靠近的动静,以及争相下水的哗哗声;但其中大多数都沉底不见了。 只有少数成功撞上了船边,然后被守候在船舷便上军士,用火铳轰击射杀,或是用勾矛和钢叉戳死;再拖曳到甲板上来。 却是些明显产生畸变增大的蟾蜍、蛙类,或是背鳍、触须异常增生的鱼虾。 还有少数甲壳厚殖增生严重,浑身长满藤壶般瘤结的虾蟹;被杀死剁碎之后流出来的,也不是正常的体液;而是一股股宛如污泥一般胶状物。 被火一烧还会冒出滋滋的刺鼻气味,久久的弥散不去。在雨区当中的行船也并不算轻松,因为雨幕中视野能见度很低,而且还影响和扭曲了方向感;同时,还有莫名存在的磁场一般,干扰了指南针等道具使用。 因此,只能沿着大致河流走向慢慢行船。还要时不时防患,因为涨水而冲刷下河的树干;或是被淹没在茫茫一片浑浊水面下的其他障碍。 就在进入雨区的数个时辰后,明明还没到傍晚天幕却开始逐渐放暗下来;岸边也再度出现新的状况。 那是被水淹半截的一座村庄内,错落建筑间散布着成群人影,似乎在大呼小叫着寻求救援和帮助。 然而,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江畋的脸色却是沉了下来,随即下令对着村庄方向发射船上的小炮。 虽然船上的外行军士不明所以,但出于一贯的信赖和尊崇,还是对着村内最大的一所疑似祠堂处;接连轰击出了数发球弹。 转眼之间就正中祠堂的瓦顶和边墙,轰碎、崩塌了祠庙建筑的小半部分。 也将那些围绕在附近的人影,给波及、砸倒在地上。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散布在村庄内的其他人影,对此却无动于衷的,继续发出此起彼伏的呼鸣声来;这一刻,就算最迟钝的人也看出问题。 村庄里的这些人影,很可能就根本不是正常的人类了。而在江畋所操纵潜伏在水下,随着船队一起行进的甲人视野当中,村庄里就根本没有代表人形活物的光晕;而只有地下数米深处的硕大亮斑。 以及许多条代表其活性的触须,一直延伸到了地面上的各处建筑中。显然,这就是一个潜藏在地下,以触须伪装捕食的特殊异类。 如果是依靠船上士兵进行攻击,只怕是事半功半还要耽搁了正事。因此,在船队直接绕过着座村庄的同时,江畋悄然在水中丢下一串特制的沉底雷;然后,由甲人拖曳着悄然摸进村子当中。 被惊动起来那些胶泥一般的人形,几乎是像是浪潮一般的飞扑裹缠而来。 转眼之间,就将甲人及其携带之物,一起拖入了地下的数米深处;然后又与那个硕大的光斑融为一体。 片刻之后轰然一声巨响,让船上警戒众人不由转头过去,就见村庄内炸起一蓬数丈高的泥浆。 而在泥浆之中,还夹带着若干残断血肉和器脏的碎片,抛洒的到处都是;又在雨水的冲刷之下迅速的腐败、消融不见了。 而后浑身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甲人,也重新游曳回来攀附在船底慢慢恢复。 这场充满怪异的雨幕,虽然大大影响了正常人的感官和视野;但是对于甲人这种亡灵一般的突变体来说;却并没太大差别和妨碍。 再加上在同行数名队员中,同样拥有类比鹰眼、红外的异常视野。虽然在雨幕中受到不同程度的削弱和影响,但是用来维持船队周围的警戒,避开一些水下的危险也暂时足够了。 因此继续前行的船队,几乎再没受到多少阻碍,反遭遇并解救了若干漂流的幸存者。 他们几乎都是一路逃到了河边,才摆脱了那些雨中怪异的袭击;同时也证明了江畋的一个猜想。 就像之前云梦大泽深处遇到的雾气一样,雨区范围内的地面被污染的同时,也暂时赋予了某种活性。 这样的话也有很大概率,存在一个作为影响根源的迷境。 第六百四十一章 奇物 采取船队鱼贯而行的好处,就是有足够的冗余空间和载量,来收容那些零零星星逃到岸边的幸存者。 而且在发生意外状况的同时,也方便进行镇压。比如每一个被收容的幸存者都要经过身体检查。 就在车船后挂的平板拖船之上,用照骨镜扫视身体内部情况;防止一些可能伪装的异类。 虽然最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类,但也由此发现几名幸存者体内,出现了不同程度宛如淤泥一般的污渍分布。 因此,将其集中到一艘小船上之后,让他们喝下加入微量蜃石粉末的热水,片刻之后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随着小船上争相狂呕的反应,从他们口鼻中顿时涌吐出大股,腐臭发黑的稀烂污泥等物。 似乎是之前在逃亡过程中,不幸被迫吞食或是误食了的结果。而蜃石粉末能够产生的效果,类似某种高阶异类的凝结物,对于低等异类污染的天然排斥反应。 因此持续呕吐一阵子之后就稳定下来。但还是有两人吐着吐着,就从眼睛、口鼻等处,也相继涌出黑色的体液;而身体也逐渐干瘪委顿下去。 显然是受到污染程度太深,而已经无可救药了。那些被吐出的污泥,居然还在流淌聚集起来。 缓缓蠕动在船板上,似乎还想重新回到死去的人体内;却被车船上军士抵近喷射的火油烧得滋滋作响,连同蒸腾的雨水一起,化作船底板上的一堆灰尽。 然而随着越来越重的水汽,河道也消失了。剩下的是一片开阔的大湖湖面;根据地图上的水道标识,江畋的特遣船队已经进入了丹阳湖的范围。 由于缺少在雨幕中判断方向的陆地参照物,这时江畋也授意使用了第一件奇物:一支水晶沙漏。 严格说是被密封在沙漏中的白色颗粒,源自古时不知名高僧的遗存;在天象异变之后被西京里行院收藏;经过测试鉴定为具有指向效果的丙类奇物。 因此当沙漏翻倒后,白色颗粒几乎都集中一侧。也就是意味着,在这个方向上具有相对集中的大群活体能量,也有很大概率是这次雨区扩展的根源所在。 不用再行船沿着湖边的岸基,继续颇费周章的慢慢搜索目标,而可以穿过湖面直捣黄龙了。 船队也因此再度进行了整顿和分离。其中装载着大部分辎重和物资的几艘车船,还有沿岸收容的难民,就此暂时驻泊在河口等待一时。 而剩下八条武装车船,则是运载着器械和战斗人员继续推进。而随着这支奇特的沙漏,不断的指引和修正着行船过程中,逐渐轻微偏离的方向;湖面上的风雨也越来越激烈起来,水汽更是浓郁的凝结成,一片片厚重的雾霭;只要伸出手去都能掏下一握水来。 这时候船上携带的大部分火器,也因为过度湿润而失去了效果;而在船上用来照明的大部分灯具,也因为过度的潮湿纷纷熄灭之后,就再也没有办法点燃了。 只剩下精炼的鲸膏油还能保持着燃烧。但是湖上过于浓重的雾气,反而成为了行船的最大妨碍;这时候,江畋又授意取出了第二件奇物;一枚浸泡在特制白琉璃瓶中的石子,在倒入碱液的激烈反应下,骤然放射出炽亮的光芒穿透水雾。 也照亮了隐藏在水雾之中的诸多漂浮物,既有大片被水泡的肿胀不已,彷若大小浮岛一般纠缠在一起的尸体;也有漂浮的硕大树木根须部分,还有整体没在水中,只剩一小截露在水面的沉船残骸;其中距离打头船舷和水轮最近的,已然不足五六步远了。 而原本翻滚不休的水轮,也像是一下子遇到了某种妨碍,突然就减速变得迟缓下来;在令人牙酸的滞涩和摩擦声中,翻上来大团水草树根。 江畋这才注意到,船首炽亮光芒的照耀下,行船而过的湖底变得浅显易见。 那是由水下大片疯狂蔓长的水草,裹缠着大片枯枝败叶的底层。包裹铁板的船底和船首,也只在其中堪堪冲开一个缺口。 甚至还有一些大如轮盘的存在,在炽亮光芒的照耀下,受刺激一般的忙不迭退散开来,躲进了湖雾笼罩的幽暗深处。 见到这一幕,江畋反而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此大规模的畸变也意味靠近核心了。 随即他下令道:“时机已经成熟,准许启用甲等奇物‘旱魃’”。随即,一名全身穿着防护衣的军士,郑重其事从船内一个青铜箱内;取出同样青铜包铅的柱形容器,瓮声道:“各军注意防护!”随着这声号令传开,这艘船上的大多数军士,都停下手中的动作,而纷纷退到了支起青铜护板的船舱内。 而靠后的其他几艘车船上,也停止了动作而放下抵抗冲击和影响的盖板和舱门、隔窗……随后,这名军士才骤然双手交错,拧开了柱形的密封容器;将一个骨节状的事物,暴露在空气当中;然后毫不犹豫的高举过头。 瞬间遮天盖地、倾泻如注的雨水和风声,仿佛是因此暂停了下来;下一刻,围绕着这名军士身边的漫漫雨幕,骤然蒸腾而起又转眼挥发殆尽;并且迅速形成了一个球形的干燥空间,在不断变干的甲板上肉眼可见的扩张开来;转眼之间就将整艘车船都笼罩了进去。 而对于毫无遮掩的江畋,还有那些主动暴露在外,保持警戒的内行队员来说;则是感到了扑面而来,宛如通体热风熏蒸一般的干裂和持续脱水。 而缠绕在船边和水轮上的水草枝叶,更是枯萎干裂。仅仅数个呼吸之后,围绕着靠拢在一起船队周围的湖雾和雨幕,就已然出现了一个直径上百步的圆形空洞。 甚至还波及到了湖底蔓生的水草,在光照和热风汲取之下,出现大片大片的枯萎发黑。 隐藏在其中的一些宛如巨鱼的异类,也挣扎着的相继翻滚起来,上浮暴露在水面空气的同时,也在尸体上冒出连片的鼓泡,又嘶嘶作响的炸裂开来。 被持续扩大热风波及的尸体浮岛,也出现异状。那是一股股从纠结成团的尸骸间隙和口鼻窍穴中,如同喷泉一般不断涌现出来的黑色胶泥;在迅速汇集在一起蠕动成大团的同时,却又被迅速的汲取蒸干,化作了脆裂纷飞的黑灰,消失在热风中。 紧接着这些尸体纠结的浮岛,也在肉眼可见的热风滚滚蒸腾中,转眼就崩散开来;又化作迅速沉入湖底的干瘪残肢断骸。 这就是当初江畋在商洛道水驿码头,亲手截获的那件奇物带来的特殊效果。 能够瞬间汲取周围环境的水分,而将其化作一个宛如沙漠的干旱地带。 而这名负责使用奇物 “旱魃”的军士,也像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突然全身委顿向后一倒;却又被其他抢上前来的军士接住。 在基本清理了船团周围的潜在威胁后,江畋也终于出手了。只见他虚空摄取着这件奇物 “旱魃”,骤然从船上一跃而起冲上云霄。就在令人无比煎熬的片刻等待后,铅黑低压的雨云突然崩散一角。 刹那间,久违的一道天光从船队的头顶上倾斜而下;紧接着又随着不断崩裂的厚重雨云,变成两道、三道乃至更多道;最终又随着天空的硕大豁口,汇聚而成一个巨大的光柱,照亮了一大片湖面。 而在明亮的阳光普照范围内,无论是湖雾还是雨水,都是迅速消融不见了;只剩下数里到十数里范围内,通透空旷敞阔的波光粼粼。 这一刻短暂出现的晴好灿烂,也让船队上的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而后,在金色绚烂的阳光当中,江畋手握着已经达到使用极限的 “旱魃”,宛如飞仙一般的徐徐然而降在车船上。虽然,天上大片缺口边缘的雨云,还在隐隐蠕动散溢着,似乎想要弥合这片缺口。 但是,在湖面反射的阳光普照之下,江畋已经看见了疑似目标的所在。 大概就在船队的十多里外,活像是一座突兀出现的湖心岛;由浸没在湖水当中的大片林立建筑残骸,所构筑而成的阴森轮廓。 半个时辰后,炮声轰鸣阵阵响彻在这片,水草遍布的城池废墟之中;将潜藏在其中的水生异类,连藏身之所轰击了个支离破碎。 不断投入水中的沉底雷,也浊浪翻滚的炸出好些粗大的触须和断肢。更有一些残破不堪的多头蛇形怪、鱼头怪,带着满身污血冒出水面,试图用带勾刺的吸盘和尖牙长须攀上船边,却又被迎头火铳射击的百孔千疮,用勾枪长槊戳穿挑起,用长刀大斧剁成碎片……或又是被迎面喷射和泼洒在水面持续燃烧的勐火油,灼烧的无处遁逃;焦黑翻滚而死。 或又是在火焰的惊吓驱赶下,纷纷从水里逃上岸去;又被排射火铳击倒,被小炮发射的散弹轰击成血肉碎片。 踏着满地血肉狼藉的登陆场,江畋率领着三十五名,身穿虫壳甲和透明甲壳头罩的内行队员,也正式登上了这座疑似秘境的所在。 而这时候,笼罩在水中城墟上空的风雨,也移动的云层缺口消失了。 第六百四十二章 深探 然而抵近了看,江畋才发现这座城墟,明显不属于中土大唐的风格。宛如尖锥或是菇顶一般的粗大立柱,大块不规则垒石砌成的城垣,雕琢成圆形和三角型的残缺城牒;墙壁也是浮雕花纹的石砖。 携刻的都是一些与水生相关的形态,比如无所不在的水草、旋涡与海浪的纹理;奇形怪状满身藤壶与触须的鱼类虾蟹,还有长着长尾和腕足的直立人型的残损浮雕;掩没在充满水腥潮湿附声物中。 就算是其中偶然发现一些残缺不全的人形雕像,看起来也是面目五官模糊不全,身体被拉长扭曲到了极限;就像是被献祭的牺牲一般立在盘旋立柱上,下方还缠绕攀附着其他奇形水生动物的造型。 这一刻,在江畋的脑海却隐约浮想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猎人典籍中,只言片语的类似记录。曾经在第一次天球之变,出现过的海裔之城;也是一座因大范围血脉污染爆发,而被毁灭的近海城市。 接下来,照例负责在这片水上城墟内开道的,还是江畋放出来的上古土灵/石怪“石破天”。只见身躯高达两三丈的巨型石人,轻而易举的撞破了残损的城墙,推倒了水淹中林立的各色残垣断壁。 而不断崩塌倒下的建筑土石残片,填埋和掩盖了大片的积水区域,又在石人粗大的岩盘双脚践踏之下,凝结成相对紧实的地面。因此它转眼之间就在城墟间,开辟出了一条足够宽敞的临时通道来。 而在巨大石人的持续践踏和推平之下,那些藏在建筑阴影、废墟间隙、水坑沟壑中的魍魉魑魅;也无处藏身式的被惊扰出来;又被奔走簇拥在周围的内行队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刃斩杀当场。 期间自然也有一些形似鱼人,或是蛇状、蜥型、多只腕足的异类;困兽犹斗或是垂死反击一般的,喷吐出腥臭的烟气,或是飞溅出带有腐蚀性的体液;但是落在石人或是内行队员甲胄上毫无效果。 这种源自那只巨大蛛形兽的甲壳和皮膜、丝褛,所量身定制的虫壳甲,也是内行队员才有的专属护具。拥有类比具装重甲的防御效果,还可以阻挡酸液、毒雾、震击等多重伤害,唯独不耐火而已。 而重量甚至比传统的皮甲或是帛甲,还要轻上一半,保持了相当程度的轻便灵活。因此,这种虫壳甲少量投入使用之后,很快就成为了内行各队最受欢迎的装备之一;被视为资深队员的身份象征。 后续登岸的其余士兵也被授予最大限度,或者说尽情使用各种火器的权宜。因此在不断投掷的爆炸物和纵火燃料面前;无论是躲藏在建筑残垣,还是藏匿在水下和污泥中的漏网之鱼,都难以幸免。 仅仅是小半个时辰之后,这处浸泡在湖水和淤泥中的城墟,就已然大变样一般的坍塌了一小半;还在持续冒出爆炸和燃烧的烟尘阵阵。而这时候,天空中云雨的大缺口,也已经慢慢弥合了一小半。 正在持续推进的硕大石人,突然就冷不防被大片拱起的地面掀倒,仰面压在了一座坍塌大半的宅院上,也将其彻底压塌下去。而后,随着大片的浑浊水花倒流不已,隆起的乱石地面也持续崩裂开。 最终地面塌陷的水坑中,露出了一只硕大无匹的蟹型生物;目视足足有好几丈长宽的弧形甲壳上,尽是参差不齐的建筑基座。又相继抬起好几对像是龙虾巨钳的前足,迎面就扑钳住坐起身的石人。 霎那间刺耳的摩擦崩裂声中;巨钳上附着的土石残骸,与石人四肢、身上的增生石质,几乎是在激烈的对抗拉扯之间,片片脆裂而下。就在两者激烈拉扯时,四散跳开躲闪的内行队员也聚拢上来。 却是已经换上了重型的斧锤兵器,跳在那只巨型地蟹身上,开始尝试寻找并攻击它的弱点所在。而后,又有几门带轮毂的炮车,沿着硬化的地面推进过来;在外行军士操纵下对准目标硕大的地蟹。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在城墟之中;巨型地蟹的身上也炸裂、崩飞起大片的碎屑。但是大多数只是击碎了巨蟹甲壳上附着的土石残垣;只有一枚球弹正中柱状钳肢根部,将其击裂摧折凹陷。 顿时就喷溅出大片的半透明汁液来;淋在近在咫尺的石人身上,就宛若是快速风干的胶水一般,迅速形成了大片白色板结块状。而受到这个鼓舞,内行队员也更多的将攻击重点,集中在了钳肢上。 片刻之后,这只原本对石人占据了压倒性优势的巨型地蟹,在接连被敲裂、刺穿、折断了两只钳肢之后;也在吃痛中反应过来;从甲壳内伸出更多更加细小的钳型附肢,开始驱赶扑打着内行队员。 然而,这也暴露了它的更多弱点,这些只有手臂粗的细小钳肢,并不会那些硕大的前足,更加强硬和结实多少,就被如同蚊蝇一般聚附不去的内行队员,给纷纷斩断、击裂而下,流淌出更多汁液。 因此下一刻,受到持续刺激的巨型地蟹,突然就松开了纠缠的石人;张开紧闭的锯齿状口器,爆发出一阵激荡的音波如潮。几乎是迎面将重新长起来的石怪给吹倒;又形成一大圈扭曲的空气波纹。 曲折扩张着波及到后方掩杀的士兵;顿时就让猝不及防的他们,抱头掩面、口鼻溢血的纷纷栽倒在地。而其中距离的最近一架炮车,甚至在激烈的持续震荡之下,轰然解体化作了一地碎片和零件。 然后,这只巨型地蟹就被不耐烦的石怪,全力挥臂一锤在它的头脸位置,将一边的口器连同伸缩的柄目,一起砸的汁液飞溅的凹陷进去。而在它数瓣口器处,顿时也留下一个无法闭合的数尺裂口。 霎那间,只见一名潜移至其下方的内行队员,宛如空中灌篮一般的探手而出;将一颗经过加量改造的沉底雷,眼疾手快的塞入其中。然而又被喷溅的汁液淋中,顿时就浑身胶结的被钳肢抽飞出去。 “石破天!”一直在旁观战的江畋也突然开口喊道:“封住嘴巴……”。听到这句话的石人迟缓片刻,才用尽全力扑压在了地蟹身上;同时用柱状前臂死勒住地蟹重新张开,想要进行反刍的口器。 就在它的石臂被地蟹残余数瓣口器,用力啃裂开的霎那间;突然一声沉闷至极的巨响绽放开来。就像是被倒憋回去的臭屁一般。原本激烈挣动的巨型地蟹,突然就从柄目、口器和甲壳间隙涨裂开。 嗤嗤作响的喷溅出一股股如泉的体液,又夹杂着成团成片的组织、器脏碎片;仿若是漫天花雨一般的被挤压、喷射上空中;又迅速的在空气中凝结,在阳光下变得干瘪脆裂,如同灰烬般纷扬开来。 一时间,空气中尽是如同晒干的鱼胶一般的腥臭味。而短时间内喷吐了大量,体内组织器脏的巨型地蟹,虽然还在石人的压制之下,努力的挣扎和激烈抽动着,但可以看得出正在失去了生命活力。 与此同时,远处的建筑残垣地面上,也再度隆起了数处明显的突出部;显然是这只伏地巨蟹的同类,被从废墟深处给惊醒过来。但在处理和对付过这第一只地蟹之后,其他同类已不足造成威胁了。 就在第四只、第五只的伏地巨蟹,在定点爆炸的轰鸣声中外在甲壳崩裂,露出脆弱脏腑和肌肉,又被石人插入的手臂撕裂、搅烂的同时;江畋也也发现这种伏地巨蟹的巢穴,以及足足数十枚巨卵。 当他用“次元泡”模块,收纳下这些巨大如盆的蟹卵;也让这处泥土和石块、地蟹分泌物所构筑而成的地穴;彻底崩塌之后。呈现在江畋面前,赫然是位于城墟中心,大部分淹没水下的巨型石台。 以及倾倒在石台一侧,与这处城墟明显格格不入的人造物。一艘唐风十足的千料大船,只是船上各个部位腐朽严重,破洞处处;连作为结实的桅杆和龙骨都断裂,看起来就像被废弃很很多年一般。 但是,这片雨区出现的时间,才不过数个月到小半年而已。因此,造成这艘大船上如此颓败朽坏严重的,只能是别有原因。下一刻,江畋将目光对准这片积水区域;或者说是蓄满湖水的下陷深坑。 宛如深色铜绿一般湖水,显得异常平静,与城墟当中其他此起彼伏的零星动静,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紧接着,江畋对着水中接连投入大小不一的建筑残块,又亲眼看着迅速沉底没入淤泥之中。 随后,江畋又让人搬运来巨大的半截蟹钳,带着筋骨血肉一起远远的弹射到石台上。但是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江畋想了想,又让人将一门炮车推过来,对着腐朽的唐船点火发射出去。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巨首 随着炮声轰鸣,一枚沉重的铸铁球弹,击中硕大的船帮;却如击败革的毫无阻碍贯穿进去,就像船体早已严重腐朽糟化一般的。紧接着又试射了几发,除在船体上留下若干洞眼,依旧没能激起任何反应。 但是江畋依旧没有掉以轻心,因为这艘唐式千料大船,出现的也实在太过蹊跷了。因此他分派出其他军士,绕过此处继续搜索城墟的同时,重新招来正在慢慢等待修复的甲人,尝试下水潜入石台的底部。 片刻之后,江畋通过甲人的灰白视野,却看见了隐约淹没在水底淤泥之中,大片大片惨白的事物。那是围绕着石台的底部,堆积如山的骸骨,既有普通的人形也有疑似兽类,还有曲肢和头角峥嵘的异种。 而水下的淤泥也是具有活性一般的,不断穿梭在这些堆积、挤压成一团的骸骨间隙中。在甲人靠近的刹那,又迅速汇聚在一起,聚合成一根粗大的触手状,对着甲人就是抽打和裹卷过来,却又扑了个空。 顿时就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在水中重新散溢成大大小小的一片污色。然而,就在这些聚合起来的活性污泥,短暂消散的片刻;石台根部失去了支撑的骸骨堆,也骤然间哗然崩塌下一角,露出一个空洞。 下一刻,江畋操纵的甲人视野中,只见一大片奔涌而出的暗流翻滚,将大片的骸骨堆吹飞,连同大团活性污泥一起掀翻起来;然后见到一大片宛如枝繁叶茂的树状,代表活体特征的亮色就瞬间失去联系。 就在甲人彻底崩毁的同时,江畋也厉声大喊出来:“小心水下,有巨大的事物,要冒出来了。全体后退,准备迎击!”。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四散岸边探索废墟的内行队员,也连忙纵身跳跃收拢回来。 只见原本沉静的水面也大片激流涌动、气泡翻滚着,将那艘搁浅在旁的大船给拱动起来;顺势推举到了外露的石台上。又在下一刻自内而外的膨胀着撑裂开来。而后在崩裂船体间摇摇晃晃走出许多身影。 那赫然是一个个浑身流淌着污泥,臃肿不堪的丑陋人形;身上还套挂着疑似衣袍和甲服的残片,在缓慢的行走过程中;像是蛰伏中苏醒过来一般,动作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灵活,争相跃入水中飞蹿过来。 然后就毫不意外的遭到,列队在岸边的外行军士火器迎击;转眼之间,这些行动异常迅速的臃肿泥人,就被排射的火铳和炮射散弹打翻、轰碎;或又是被岸边严阵以待的内行队员,眼疾手快的斩碎当场。 虽然这些被击散、斩碎在岸边的泥人残块,还在体内延伸出来的某种丝缕牵扯下,努力的想要重新聚合起来。但是对此早有经验的部分外行军士,毫不犹豫的浇上火油,点燃烧成一片吱吱怪叫的惨叫声。 那是从灼烧的尸块中窜出,成团纠缠如丝缕的线虫,仅仅片刻之后就在火焰中挣扎不动了。然而随着这些污泥人形的争相恐后的覆灭,就像是触动了某种无形存在一般。水中的石台再度激烈的震动起来; 自下而起的一股巨大力量,瞬间就将四分五裂的船体,顶飞上了十多丈高;也将宽敞的石台猛然崩碎一角,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碎石如雨;噼里啪啦的挥洒在水中、岸边,也击坠在军阵仓促举起的团牌上。 尽管如此,漏过间隙的碎石,当场还是砸到十数名猝不及防的士兵,将他们打的头破血流、痛声闷哼不已;然后被迅速拖曳到远离岸边的后方,依靠清理过的建筑残垣,设立的临时营地中进行紧急救治。 然而,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却被水中石台一角冒出来的粗大事物,所震撼和吸引了。那是一颗宛如蛇颈龙的硕长巨首;足有马车车厢大的狰狞头颅上,却是腐朽溃烂宛如骷髅,还蠕动着附生事物。 但更令人发渗的是,在破破烂烂、皮开肉绽的头颈以下,赫然赘生着许多宛如人类上身和肢体的存在;就像是生长在皮肉中的蠕虫一般此起彼伏的扭曲挣动着,又在阳光下不断发出凄厉刺耳的哭嚎声声。 而随着这只龙蛇般的残破巨首出现,在它的周围也迅速凝结起大片雾霭般的浓重水汽,又宛若旋涡一般的汇聚在头顶上;转眼之间就形成一片浅浅的云层,遮挡了天顶透入的阳光对于它持续刺激和伤害。 然后,岸边再度轰鸣的一轮炮击,将这只龙蛇巨首侧边的人形肢体,轰得血肉飞溅的同时,也打断了它汇聚水汽成云的过程。但是,江畋却皱起了眉头;因为炮击效果看起来有限,只打破一点坚韧外皮。 却成功吸引和激怒了这支龙蛇巨首;只见它骤然偏转头颅,微微鼓起肿胀残破的下颌;呼啸如瀑的对着岸边喷出一大片,腥臭异常的浑黄液体;霎那间就像是漫天激溅的骤雨一般;几乎笼罩了小半岸边。 “快退!”“小心”在一片嘶声叫喊当中,留在岸边的七八门炮车,根本来不及拖走被覆盖进去,还有若干操炮的军士虽然转身就跑,但还是不免大腿、后背、肩膀被溅到了一点,当场就嘶声惨叫起来。 却是连数层甲胄、外袍、内衬都一起腐朽溃烂,成一个深入的发黑伤口。然后就被同伴眼疾手快的按倒在地,用匕刃挖掉溃烂不止的泛黑皮肉,再用加了“化雨”成分特效药水冲洗,才阻止了继续恶化。 但还是有数名军士,因此被截断了受创过甚的肢体,或是因为腐毒已经蚀入器脏;而奄奄一息的勉强吊着一口气。而原本的岸边更是因为浑黄体液的侵蚀,烟气弥漫的凹陷下去一层,炮车更是消失不见。 只剩下浸泡在倒灌湖水水洼中的,一堆锈蚀金属和灰化木屑混合的残渣。反而是那些身穿虫甲的内行队员,眼疾手快的纵身躲过了这一轮喷射;就算有人被激射四散的液滴溅到,也因为虫甲而暂无大碍。 唯有江畋还整好以瑕的站在原地不动,将喷射到他周围的黄液,虚空拦截成一片半球弧面;又在迅速聚合成盆大一团,呼啸的反掷回去;迎面正中呼啸而至的龙蛇巨首的侧面,顿时爆裂剥落下大片血肉。 也让隔空扑咬而至的龙蛇巨首骤然一偏;轰然捣击在一侧的岸边。又翻转砸击而至,碾压得那些赘生的人身肢体,厉声惨叫哀鸣的迸溅出大片腥臭血浪;却又被踏空腾起的江畋,轻松异常的闪身而过。 这一刻,他已经判断出这只龙蛇巨首的大致来路;却是来自另一个中古世界的古代异类记录中,名为多首蛇蜥的存在。曾经出现在北方的寒冷沼地,被当地土著崇拜为图腾,拥有了魔兽“海德拉”之名。 虽然不知道曾经最多可达九头,而人称海魔的多头蛇蜥,怎么就剩下这么一个可以自行活动的脑袋;还变成这副破破烂烂,还寄生和融合可奇怪事物的鬼模样;但是丝毫不妨碍江畋更进一步的对付手段。 “你们都暂时退下!”与此同时,他凌空对着后方重新换装上各种器械,想要聚拢过来的内行队员喊道:“这是上古奇兽相柳的遗种;浑身街使剧毒,还有侵蚀血肉的能力,已经不是你们可以对付了。” 话音未落,有一大片黄绿色的浓液,自下方扬起的龙蛇巨首口中,如万箭齐发一般轰击而至;却只掠过了江畋破碎的残影点点。而他已经瞬息闪现在龙蛇巨首后脑盲区内,皱眉看着蠕动伸展的虫型血须。 然而还没等他出手,那些在溃烂残破的皮肉上蠕动的血须虫,却是骤然像是找到目标一般;争相发出裂空爆响,激射向江畋的头面。只见他虚空中流光一闪,就纷纷居中炸裂成碎片;洒落大片黏液残渣。 然而,龙蛇巨首也似乎瞬间反应过来;以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扭曲弧度,瞬间咧嘴吞噬了江畋的身影。下一刻,龙蛇巨首尚且完好的一侧,突然崩开一片环形气浪;将其满脸寄生的血须虫和残存皮肉炸飞。 与此同时,再度闪现在头顶的江畋,收回反震生疼脆裂的拳头,另手摄住一支崩飞出来的数尺尖牙;反手掷中龙蛇巨首居中的眼珠,毫无阻碍的连根穿透而入。刹那间它的动作一顿,牵扯石台剧烈震动。 “热身结束了!”而后江畋手中出现了一支丈长的骨质巨镰(原罪)。掠过吃痛挣扎翻滚的龙蛇巨首的下颌,轻而易举在鳞甲破碎的皮膜上勾破一个缺口;骤然发动“场域”的重力叠加,斜下撕裂开来。 哗啦一声大片的浑浊体液和花花绿绿的器脏,还有未消化的内容物/残缺不全的躯干肢体;沿着螺旋向下划开的裂口,一下子全喷溅在了石台和水面、岸边上;失去支撑的龙蛇巨首,也轰然砸落在地面。 虽然努力抽搐着想要挣扎仰头起来,但只能徒劳的喷出一股股血水混合器脏的浓稠物。然而,正当江畋想要给它补上最后一击时,突然就后背汗毛战栗瞬间蹬地腾跃而起;就见一大蓬锥形霜气擦身而过。 喷的这支颓然不起的龙蛇巨首,刹那间白霜蔓延着僵直不动,又出现了节节的断裂纹理。而后趋势未减的白色霜气,甚至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阵地,刹那间将后方布置的防线中,数名士兵给当场冻住不动。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四章 巨兽 猛然吐出一口寒气的江畋,这才注意到水下不知何时,已浮出了一个稍小一些,却是显得森冷灰白的龙蛇首;相对完好却显得有些枯瘦的窍穴口鼻中,正在腾腾冒着冷气森森,不停冻结水面片片。 下一刻江畋的意念一动,两道环形的流光争相缠绕而过;瞬间在灰白龙蛇首充满褶皱的长长颈部上,炸裂开一道道螺旋形的污血喷射;也让它吃痛之下将蓄势的锥形喷射,绽放成一大片惨白冻云。 然而江畋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意念操控的两只飞刃攻击;看起来对于这只灰白龙蛇首效果并不好。只是堪堪割裂了皱巴巴的外皮和残缺不全的鳞片;但只有尺深的伤口对它也不过是皮外伤。 并且喷溅而出的血液,也被自身携带的寒霜给冻结凝固;就连从上一路割裂到下的黑白双刃;也似乎出现了沉重滞涩的钝感。下一刻,江畋周围的空间都被冻结了一般,出现了明显的霜华和冰晶。 却像是凭空爆发了一阵小范围的暴风雪;那些弥散在石台和龙蛇首周围的云霭和雾气,在霎那间被冻结成细碎而尖锐的晶体,又在某种无形力量操控之下;呼啸席卷了石台到岸边的大片水面空间。 一时之间,咔嚓作响的冻结和脆裂声,随着水上迅速弥漫、延伸的冰面;响彻一时。这时候,就连远离水边的后方废墟中,再度尝试支援和牵制射击的炮弹、铅丸,被这场短促的暴风雪裹卷进去。 最终只化做了当当作响,击坠在新生冰面上的大小落体。至于江畋操纵之下,重新袭掠灰白龙蛇首的两只飞刃,也在暴风雪和冻气的阻挡视野之下,稍稍吹飞偏转了方向,刺在龙蛇首的眼皮上方。 然后又随着流出的透明体液,被紧接无暇的冻结在其中。下一刻,还在残留的暴风雪中,探寻和追击目标的灰白龙蛇首;突然就被什么沉重事物砸在头上,又沉闷作响的脆裂开来化作爆裂的火云。 转眼之间,接二连三贴脸的震爆声,轰炸的灰白龙蛇首鳞片、血肉飞溅的嘶声怒吼起来;更震裂了它厚重皮膜保护之下眼部,顿时就大蓬的透明汁液和灰白组织,从干瘪脆裂的眼眶处出流淌而下。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甩脱了一身的冰片和白霜;通过辅助系统的自带修复,瞬间回复行动力的江畋;也再度闪现在了这只龙蛇首,透白尖刺背脊的根部;手中勾刃大镰也变城了宽口斧枪。 悄无声息的手起斧落,将堪比两人合抱的蛇颈;如同剖鱼十字刀花一般,瞬间连斩开一小半;又将一串大号的沉底雷,眼疾手快的强行挑塞进,正在蠕动迸溅不休的脉络、肌肉和器脏中松开手来。 再度闪身躲过了,嘶声哀鸣着从头顶喷射而下的大团冻气。就在这处撕裂翻卷的颈部十字伤口,自外而内被重新冻结的下一刻。突然就激烈的膨胀凸起,轰然炸开一大片血肉与器脏碎片纷飞如雨。 也将残缺了大半部分的蛇颈根部;仅存支撑的粗大颈椎骨给暴露在了空气中。虽然看起来已被内部的爆炸,给震裂、震碎了好些骨片;但更多断口处蠕动滋生的血肉,却裹挟着残碎骨片正在弥合。 直到一只骨枪的锥刃,径直穿透其中;又像是骤然长出的树杈一般,从血肉与椎骨间隙中争相穿刺而出。又像是贪婪的根须一般的下垂扎入那些蠕动弥合的鲜活血肉中;将其变成失去活性的暗色。 片刻之后,已经无力承受自身巨大重量的灰白龙蛇首,就颓然自冰面冻结的根部摧折而到;轰然倒在残缺不缺另一只蛇首一侧,却又死而未绝的激烈抽搐着,猛然挣扎起来扑咬在这只残缺蛇首上。 就在江畋手持已经变成粉红色的巨型骨枪,将要给它的头颅再补一下之际;突然正片石台都激烈震动着,从冰面喷出一道道粗大水柱;打乱了他的视野同时,也逼得江畋猛然凌空闪退好一段距离。 因为这些激烈喷射的水柱,带有某种强效挥发性的成分,不但轻易冲散、撕碎了冻结起来的冰面,还在骤然冷热交替中,制造出了大片烟气、水雾滚滚。一时间竟然再度弥漫成了一小片低压阴云。 转瞬间,整个石台都崩碎开来。而在坍陷的空洞中,慢慢的挤出了一个粗而短的巨大头颅,以及另外三个枯瘦如骸骨一般,半死不活耷拉在一边的副首。与之前断裂的两只龙蛇首,并列躯干两侧。 而这次出现的巨大头颅,不但是之前出现的龙蛇首两三倍大,而且从头到颈部,都密布着相对完好的巨型鳞片,以及暴突如粗大石笋一般的成排背鳍和棘刺;头眼口鼻更是覆盖着厚重骨板和长角。 一看就是格外难以对付的模样。然而,重新闪现高处的江畋,却再度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只刚刚从地下冒出来的巨型主首,动作有些迟缓;似乎还未从长期蛰伏和休眠的状态下,完全清醒过来。 刹那间,江畋心中似乎有所明悟。这是因为越界之后自身受损过重,还是维持头部的活力严重不足,让这只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超大型怪异:七头蛇蜥,目前只能维持一个龙蛇首的活动能量么? 或者说,在被严重伤害之前,它始终依靠第一个出现的龙蛇首,进行猎食和警戒,以及变相的操纵、影响外围的那些畸变体和滋生异类么?下一刻围绕着这只主首,开始出现汲取水汽的大小龙卷。 而在这些逐渐成型的龙卷影响之下,那片低压的阴云也在肉眼可见的激烈膨胀起来,乃至与天空上正在弥合中的云中缺口;形成了某种共振和呼应一般,再度漫天雨水瓢泼如注的笼罩向这片城墟。 显然,相比之前喷涂毒液和操纵冰霜的那两只副首;这只主首疑似拥有操纵局部风和水的能力。或者说,它才是造成这一大片异常区域的主要根源。下一刻江畋手持的骨枪,也骤然增生膨胀起来。 随着他不断输入的激活能量,一直持续增长催生到,宛如一把巨型遮阳伞一般;开始在边缘尖锐处,不断的崩裂灰化的最大极限。这才随着虚空中倾倒而下的猛火油,化作了一柄烈焰熏天的赤枪。 又在江畋全力叠加到自身的“场域”模式作用下;轰然激射出一道带着数环气浪的细细白线。穿透了低压的云层和氤氲呼啸的水汽龙卷;声先夺人的正中主首侧后后,露出一角甲壳嶙峋的躯体上。 霎那间,主首的动作都为之一顿;然后才后知后觉一般,激烈的扭转过主首;狠狠的反身撕咬在躯干上,骤然炸裂开大蓬甲片、骨板和血肉的缺口处;几乎是不管不顾的将其撕扯下一大快血肉来。 也在激烈的撕咬吞噬之间,差点就将深入其中的江畋,给连同血肉一起当场撕碎了。然而接连纵身闪现而出一里之外,持续修复瞬间挤压和穿透之下,受损身体的江畋,却已经达到了基本的目的。 因为他手中全力激发的那一柄数丈骨伞,已经崩碎在了这只巨兽的体内,彻底消失在血肉、器脏和骨骼之间了。接下来,只要等待一个水到渠成的最终结果。随后回到部下中的江畋下令全力后退。 丢下所有的沉重装备和来不及处理的战利品;就这么一直退到了水中城墟的另一侧,最初登岸和停船的地方。然后收回了石怪的江畋,又在上船后下令再全力发动水轮,继续退出了一段距离之后。 城墟之中才传来了大片建筑残垣,持续掀翻和崩塌的剧烈震动,以及宛如巨型涟漪一般的持续浪涌如潮;而哪怕是远在边缘的车船船队,也不免给余波冲击的七零八落四散开来,更有人纷纷落水。 而当江畋带着十几名内行队员,重新回到这片水中城墟的时候,就发现其中地形和格局已然大变样了。那些历经了亘古岁月二依旧挺立的异域建筑残余,几乎自内而外被掀翻、撞倒、踩平了大半。 而在居中一片正在重新蓄水滚滚的巨大深坑中,原本石台连同岸边的位置都消失不见了。只有一副浸泡在其中,多头巨兽的大型骸骨。而在骸骨仅存的干瘪皮肉上,赫然矗立着一棵血色骨刺大树。 然而,随着江畋用意念轻轻触碰,这颗血色骨树的瞬间;却是突然裂纹密布的脆裂开来;又粉碎成许多幻彩一般的殷红颗粒,最终汇聚到了巨型骸骨间隙的深处。片刻之后江畋重获一柄血色骨剑。 虽然看起来已经复原如初,但是江畋已经可以隐约感觉到;经过这一次持续战斗的汲取、粉碎和重组、聚合之后;这柄名为“原罪”的武器内在本质,其实已经发生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巨大蜕变了。 比如,当他接触这柄剑的那一刻,居然可以感到某种隐约存在的,类似吃撑了和欢呼雀跃之类的疑似情绪波动。那种受到此世限制和压抑的感觉也消退了许多,似乎可以发挥出更多的力量和效果。 又比如,在江畋的视野面板当中,可以看到这剑武器的专属提示,已经变成:“原罪:远古生物的残骸聚合体/活化血肉奇物;固化效果:活性汲取/极致锐化/坚韧/蓄能/形态延伸/能力传导)” 看到最后新增效果,似乎可以传导部分的辅佐模式/模块效果了。随即江畋挥剑所指向巨蛇颅骨,加载“场域”的瞬间,突然就劈啪作响向内塌陷进去;显然持续叠加重力在一点上的坍缩效果。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 尾迹 当然了,在杀死了这只明显不属于此界的巨型多头蛇蜥/远古龙蛇之后;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结束,至少天上积郁的雨云并没没因此消散,只是暂时停了天空缺口弥合的速度,显然根源还未消除。 此外,如此一大只异界生物,也需要好好的善后处理,才能避免死后进一步的环境影响和可能存在的后续血脉污染。根据过往记录,大型残骸置之不理的话,会很容演变成异类聚集和繁衍的巢穴。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说,这支被杀死的多头蛇蜥,也是个潜在的巨大宝库。虽然祂的血肉器脏几乎都被“原罪”化作的骨树吸干了;但剩下的鳞甲、外皮和骨骼、爪牙,同样是相当珍贵的特殊材料。 比如,多头蛇蜥坚韧的外皮和硕大鳞片,完全就可以支撑甲胄和其他防具;而骸骨爪牙本身则是可以当做武器的原料,尤其是多个头颅中挖出的长牙,经过测试具有微弱的冰冻、酸液等附带效果。 这就相当的了不起了,至少目前还没有发现,可以直接当做武器的异类素材。可惜的是,能具有微弱效果的长牙,也仅限于相对完好的头颅中;其他几支已经失去活性的干瘪头颅,就没有效果了。 因此一时之间,所有前来的军士和队员,除了需要照顾的伤员之外,全部都涌上了这座水中城墟;将其化为肢解巨兽的屠宰场和简单处理的临时工地;而江畋则是潜入石台崩塌的深坑中进行探索。 而根据过往的经验,但凡有这种超大型怪异,盘旋不去/守护的地方;往往就存在扩散污染型的秘境出口。而这些残缺空间/碎片所散溢的能量,在逐渐污染周围的生灵的同时,也在慢性改造环境。 经过一定时间影响和扩散之后,就会逐渐变成适合这些超大型怪异,活动的生存环境。同时这些怪异还会驱使和影响,那些受污染而成的异类和畸变体,大量猎取和吸收此界人类加快适应的过程。 而一路同行的军士和队员,对此却是早已习以为常了。只是偶尔有人会低声感叹一二,自己的所拥有的能力,与这位上官差距如此之大,宛如天上地下;或又是庆幸能够追随这位神乎其神的人物。 因此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这处足有数里长宽积水深坑。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像是巨龙吸水一般的转眼让水线持续下降了数丈,顿时就露出掩埋着无数尸骸的坑底,又持续的坍陷下去。 而天上集聚的厚重雨云,也像是受到了旋涡中的无形牵引一般,化作了贯穿天地之间的长长龙卷一部分,带着大量的水汽和云雾,呼啸着汇入地上的大漩涡之中;而呈现出了持续崩散消退的趋势。 而江畋重现在塌陷旋涡上空;只是表情略有些奇怪。因为他在水下的空洞中,找到一个充斥着浑浊污水和淤泥所构成的小型空间碎片;在空间里匍匐着好几副多头蛇蜥巨骸,都是外间这只数倍大。 而且从这些骸骨动辄九首、八首,并且头角尖刺峥嵘的残留形态上看,似乎外间守护的这只半死不活的多头蛇蜥,也只是其中未进化成熟的幼体阶段而已。除此之外,就是活化污泥般的腐败沉积。 但在吸收了本地空间要素之后,次元泡模块中也似乎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是自发清气上浮、浊气下沉一般的,形成了明显的内在空间分化;最终随着类似积雨云的沉降,汇聚成半里宽的水面。 存在其中的那些乱七八糟事物,也不再是虚无当中漂浮的状态了。而被一个个漂浮在水中的大大小小空间气泡给分类包裹着。看起来,似乎是可以在次元泡的模块空间里养鱼了;江畋不由自嘲道。 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半透明的短骨节,这是最后空间崩碎都没法破坏的巨骸残余;在这个手杯大小的中空骨节里,还有浅浅的半截乳白液体。体现在视野面板中,则是“超压重水/遗骸容器”。 江畋因此有了一种感觉,这就是造成了这片雨区的根源。似乎只要在天空残余的云层中撒入一滴,都可以重新膨胀成一大片的乌云和积雨区。虽然是个消耗品,但在关键时刻或有意想不到的作用。 随着大片云层的逐渐消散,让已经昏黄的天光照耀在宽广湖面上;江畋的部下也开始迅速清理现场。重点收集其中有价值的特殊材料,剩下的城墟和诸多异类残骸,就交给地方官府处理和善后了。 最终的统计下来,为了肃清这片废墟当中的异类,讨伐的队伍前后也付出了十三死、二十七伤的代价;伤者没什么好说,只要有口气都可维持住,但是那些不幸被压到或被崩碎建筑击中就没办法。 不久之后,受困在一处半沉降的残破市镇中;正率领着幸存的上百名男女老少,站在屋顶构筑的简易防线中,与各处涌出的胶形怪,苦苦奋战的王师弘等人;也感受到最直观的变化,雨慢慢停了。 随着雨后变得稀薄的云层,还有丝丝缕缕投射而下的天光;被照到的胶泥怪也嘶嘶怪叫着,冒出一股又一股的烟气;乃至支持不住形体,当场化作一滩哗然消散的污水;在破败镇中流淌到处都是。 又原地修整和等待个把时辰后,众人也终于等到一支打着官军旗号的人马,却是来自就近江宁府的团结兵。而这时候,王师弘为首探查小队才知道,他们受困这座市镇,距溧水县才不过二十多里。 但是在绵绵雨幕的笼罩之下,他们从空间感觉上至少跋涉了,远超过这个距离的路程;就是死活没能走出这么一片区域。但他也得到一个好消息,据说那位上官已经亲自带队解决雨区异变的根源。 并且下令地方官府派出运力和人手,对于目标区域进行搜救和清理。这个结果让王师弘既是惭愧又是庆幸;惭愧的是他身为探察队长,没能有效的履行职责;但庆幸的是,又是那位出手解决问题。 这种事情遇到多了,也让许多将士们私下里难免耿耿于怀。倒不是羡慕妒忌恨之类的负面情绪;只是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未能跟上这位官长的脚步,连最基本打下手都做不到,那也未免太丢人了。 而后随着大湖沿岸越来越多奉命赶来,又投入到清理现场的船只运力和军队民夫;这片突兀出现的湖中城墟,也被更进一步的翻找过来,而挖掘出更多埋藏其中的形形色色异域事物和异类的巢穴。 而被炸死的那几只伏地巨蟹,更是在第一时间优先装船运走,送到周边的州府大城去游街示众,作为雨区时间已经解决的初步成果和证据展示,以为安定地方人心,召唤那些逃难的民众重新回流。 与此同时,则是来自被封锁的湖中城墟,各种形形色色的流言和传闻,开始盛行一时。比如关于朝廷派来的巡江御史,带人轰破湖中水族聚居的龙宫,捉拿并处斩滥行云雨的湖神/龙王满门云云。 然而,正在湖中城墟坐镇的江畋,却接到了来自慊从长林顺义的私下报告;说是在深坑底部的边缘,找到了更多唐船的残骸部分;并且已经将其陆续挖掘出来的过程当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随后,江畋就来到了坑底边缘,临时设置的一个遮阳大棚中。而在这处大棚中,已经摆满了从船骸上搜罗出来的,大大小小锈蚀残损物件,还有几具重新拼凑起来的枯骨;以及一些缺不全的织物。 其中包裹着一枚锈垢严重的铁牌,几块玉佩碎片,一支包银牙柄的精工短刀,还有被腐蚀的银鱼袋和金钮腰扣、断成数截的蹀躞带等物;但其中最为引入注目,还是一枚鎏金铜印及其铭刻的文字。 最后是一具装载奇物的标准多层覆铅铜匣,还是当初由江畋在洛都金墉城时,为刚成立暗行御史部,亲手制定的规格和样式。显然在此之前有人试图接触多头蛇蜥,并当场使用了奇物导致其暴走。 这就令人更加的细思恐极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在私底下,试图接触这种异类根源;手中掌握的奇物和标准容器,又是从哪里得来的。再结合这些接触失败后的受害者,尚未被消化掉残留遗物。似乎具备相当的身份。 除此之外,这么大一艘千料船本身也是一种线索;尤其是在船身龙骨残片上,照例会有当初督造、监修和用工匠人的勒记。因此,江畋秘密派人前往巡检司处,调用半年前往来丹阳湖的行船记录。 与此同时,一封相关的事态评估报告,同时夹带着西京里行院密文的附录;也随着往返靠岸的船队,分作数路不同的传讯/邮驿渠道,飞一般的传呈到了上京去。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六章 江宁 不久之后,东都洛阳的上阳苑紫轩阁内;一身紫纱乌冠的当代太子殿下,也在听取一众外臣的例行禀告。其中包括枢机五房、武德司、枢密院和总纲参事府,乃至成立不久的清正司和暗行御史部。 期间的气氛亦是十分的中正平和,直到代表暗行御史部/里行院,现任掌院岑夫人心腹的内机房主事,也是前朝宰相白行简的侄孙白阿崔;当面呈上一分文案,也让在场的其他人变得呼吸急促: “君上,这就是新近刚从西京里行院,所刊载的《天心邪异论》。说是世间万物因循轮回的根本大道所指,本身是没有意识的存在;但是因为遭遇了来自异域邪异侵入之后,却会产生对等反应。” “就好比寻常人身上所无意浸染的风邪杂症;自然会在体表等处,产生脓肿痘疮溃创以为警示。而天下陆续现世的若干秘境,就类比这种风邪浸染的痘疮溃创;而那些横生的妖异便是病邪流毒。” “因此此界天地万物的根源,也自然而然会因此产生相应的抗体,也就是那些陆续觉醒的异人能士,来自阻止和消灭异界风邪的流毒,乃至应运而生身负使命的大能,只为修复界域入侵的创伤。” “听起来,倒也似有那么几分道理,至少可对当下局面自圆其说了。”太子微微一笑:“却不知这套《天心邪异论》,又是出自里行院的哪位大才之手:难道是那位监正,新进的发现和感应么?” 然而,身为内机房主事的白阿崔,却是恍然未觉一般的继续道: “不敢相瞒君上:这套推论,正是出自西京里行院的副监,前东阁学士于琮之手。更关键的是,其中还提及若有人勾连异类之事,号称此乃腐化流毒的病灶,会遭到本界天心意识的唾弃和反噬。” “虽然一时得以获得非常之力,但也因此受到天地之间的无形排斥。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不类人身;乃至在妖异本能的影响下就此性情大变,失去越来越多的记忆和灵智,最终被取而代之。” 然而听到这句话,在场也有好几个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或是眼神变得闪烁起来。只是当上首的太子殿下,用目光巡索过来的时候,顿就神色如常的恭谦以对,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与此同时,江畋已然身处在江宁府城内的莫愁湖上,一艘三层高的画舫中;接受着当地官员的盛情招待。作为江宁城内玄武、莫愁两湖四大花坊之一的盛乐舫,这两天就专为江畋一人所包场服务。 而来自当地浙东道的布政使、按察使、转运使和经略使,巡道御史和江宁少尹,市舶使等文武官僚,都走马灯一般的轮番拜访过一遍之后;江畋也再度获得了难得的清净,开始慢慢欣赏这座古城。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其实是一座相当年轻的城市。因为,作为江宁城前身的六朝古都建业/金陵;其实在“千古一帝”杨广为主帅,攻灭南陈的时候,就已经被平毁,就连宫城基址都被犁为农田。 因此现在的江宁城,除了江边那座无法毁弃的石头城之外;其他城区部分,都是在大唐治下的数百年岁月中,重建起来的产物。尽管如此新兴的江宁城,还是依靠得天独厚的的地理位置再度复兴。 乃至最终取代了下游的丹徒,成为了泰兴改新中分设两浙的浙西道首府;紧接着又成与广陵并列的两京十六府之一。因此,当雨区事件持续爆发之后,也不由这些地方官员不得不紧张和郑重其事。 宣州所在的江东道,江宁府所在浙西道,都是东南最为富庶产出丰饶的区域;又与淮南东道、浙东道;构成朝廷东南财赋重地的核心区域和大头部分。再加上沿海一代富产鱼盐,且商业海贸发达。 因此,自泰兴改新之后的上百年下来;各种名目的市税、商课、舶税和茶、盐、瓷、绢的杂税收入,就远超过传统的田赋丁税数倍、十数倍,因此朝廷在东南八道的进项,就占据了国入的近半数。 也因当地产出丰足,民间殷富,足以供养的读书人众多,人文荟萃、名家辈出的文化传统。因此由两岭、闽中、两浙、两淮、江东等地域士人,所构成的海派/通海党,也是朝中的重要政治集团。 因此这件事态持续扩大,闹得不可收拾之后;影响不仅是大江水道的航运安全,以及朝廷东南的财赋营收,还有数以百计地方官员的身家前程。因此对解决事态的江畋,也是由衷感激和敬畏再三。 另一方面,身为官僚系统的传统惯性,总能够在重大区域灾害事件中,报喜不报忧的挖掘一些亮点;或是做出一些丧事喜办式的淡化处理。但这就需要江畋为首的当事人,予以相应的配合和认同。 比如在这片波及周边数县的雨区中,上万户口最后只有千余得救。但也在人口稠密寸土寸金的江东之地,变相导致了上百大小地主家族消亡;留下了几百倾的无主,或是存在继承争议的田土产业。 事实上,在这片发生异变的区域内,虽然因为过多的雨水,变成遍地泥泞烂沼;但也因为那些异类消融和死亡的缘故,让土地变得格外肥沃高产起来;以至于在持续数年间令各县的划界争议不断。 不过,这就与当下的江畋无关了。作为当地文官系统之首的布政使等人,不避嫌的私下前来拜访;就是为了在江畋口中获得一个态度,一个将涉事地方官员的追责上限,控制在州县一级默许态度。 因此,江畋也顺势提出了对应的条件:第一条就是全力赈济雨区的幸存百姓;第二条,就是需要地方上竭尽全力配合,关于导致雨区扩大的幕后根源。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够,减轻事后追责的机会。 然而在这节骨眼上令狐小慕却病倒了。经过连续操劳之后,她开始浑身无力、咳喘发热的彻底躺倒了。所以在一番热汤池里的激烈出汗/有氧运动的调理之后,江畋只能让她先好好休养几天再说。 然后从西京里行院分驻江陵等地,再调来一些协助调查的人手。就在这一边暗中进行秘密调查,一边明面上修整和等待的期间;江畋也收到来自京城清奇园内,阿姐/蕙香为首后宅成员的家书。 在这份颇为厚实的家书中,除了后宅各人的近况和一些日常生活琐事之外;还提到了近期曲江坊周边的地价,开始水涨船高而重金难求;许多私家别墅、宅邸和园林,都开始进行不同程度的翻修。 但与此同时居然还有人找上门来,表示因为经营的事业难以为继下去,当下有急需用钱之际,希望将临近的宅邸按照市价转让。因此阿姐怀疑这件事情背后,很大程度上是得到了某种指示和授意。 目的是为了试探本家的态度和立场,乃至可能借机将清奇园,牵扯到某种潜在的是非当中。但至少明面上看起来对方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西市一个经营日久的大秦商人,前代人置办下曲江别业。 除此之外,阿姐又隐晦说到京中的另一件事情。就是经过了禁苑之变的一系列事端后,重新委派的上京留守当下已经到任了。乃是身为今上的异母少弟,以学富五车、好交文士著称的虢王李熏。 不过,这位虢王就任的上京留守,与之前郑王身兼的西京监守,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明显在权柄和职分上,却已然不可同日耳语了。少了这个“监”字,就失去了监督京中各军、署衙的名分。 虽然依旧可以通过官面上弹劾,来令其停职接受调查;但是却没有了之前临机处断,直接人事罢免,乃至临时委任代理的权宜。显然,这就是大内与外朝的博弈中,不可避免付出的代价和退让之一。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七章 惊见 而在外间铮铮作响的琵琶声,还有远近船娘、歌姬,此起彼伏的轻音浅唱;荡漾在夜色迷蒙的湖上清幽娴静之中。除了慢条斯理的划桨声外,只有偶然靠近水面的游鱼,挣动、惊扰起的水花荡漾。 自有一种“霜刀破竹无残节”的凄冷徘惶;却又如“冰泉呜咽流莺涩”一般的悠扬动听;就在琵琶唱声两相交错间,清幽宛然惆怅得仿佛已经过了数百载,物是人非事事休、容颜不再的忧思怅怀。 却是让江畋想起了清奇园里,同样以善弹琵琶著称的盲眼阿云。自从默许她更进一步,加入到后宅生活中之后,她所弹奏的琵琶声,也变得开朗轻快许多,甚至还有些欢呼雀跃和蝶燮眷恋的意味。 尤其是她全身只有眼部蒙着黑纱,在寝室内拨弹琵琶以为助兴的曼妙姿态;或又是充满某种母性意味,抱着不良于行的明翡,在床榻上娇羞无暇的样子;江畋突然有些怀念起没在场的令狐小慕了。 不知何时,外间的琵琶拨弹也变得急促起来;而周围此起彼伏的歌声,也变得慢慢沉寂下来;只剩下桨动水声中,来自本舫下层的歌姬,用本地特有的侬声软语,轻吟浅唱的袅袅一曲《苏幕遮》: “燎沉香,消溽暑。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 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 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而江畋也放下自酌的青瓷酒壶,抬首望向纱幕之外;却发现月色如水、波光澄净之下,周围就只剩下百步之外,一条正在缓缓行过的两层画舫;只是这艘画舫灯火通明之下,船上却是一片的沉寂。 既没有那些徐徐划桨、挽撸的船娘歌唱不绝,也没有行走于船台廊道间,传菜侍奉的侍女和小厮的身影;更别说是专门待在船首或是船尾隔间里,专门吹拉弹唱丝竹的乐工,或是倡优伶人的动静。 就这么在湖面夜风中,悄悄然顺水而飘;他不由叹了一口气,怎么连自己私下难得偷闲的片刻;都不得省心呢?下一刻,他刚想开口下令调转船头靠岸,就听随着轻巧的脚步一个温婉低沉女声道: “有扰贵人了,本舫新置的菊香酒和红卷鱼脍,敬请品尝。”随后,一个身着白荷曳裙与藕色半臂、团花里衫的侍女,端着一只描金螺钿的托盘,身姿摇曳的拨帘而入,举案齐眉的奉在江畋面前。 然而,江畋见到对方的那一刹那,忽然觉得有几分似曾相似;旧时的记忆闪现之下,不由脱口而出:“难道你以为穿上了衣裙,我就不认识了么?上次月陂的端平楼让你跑了,怎么又送上门来?” 然而听到这句话,这名举袖低头倒退而走,正欲离去的侍女,不由抬头露出一张浓妆重抹的脸蛋;突然满面难以置信的浑身颤抖倒退一步,又想起了什么骇然惊悸之事;而后咬牙扑通一声跪倒道: “贵人明鉴,贱妾只是暂且栖身于此,绝不敢再有所冒犯,也绝无害人之意;但凡今日落入贵人之手,自然绝无侥幸之理。唯请过人高抬贵手,且放过船上其他不知情的人等;贱妾愿自戗以赎。” 下一刻,她就拔出发髻上的簪子,眼疾手快的扎在自己的颈子上;霎那间一股血线喷溅而出;颓然倒地不起。然而她在吃痛昏沉之下,却发现自己并未当场死去,反而天旋地转被一股力量扯起来。 像是一条死鱼一般的,重重甩在一张海蔓雕花的漆木案上;随后她颈上浅浅扎入的簪子,也被拔掉丢在一旁;紧接着创口处一股撒盐般的灼痛,让她忍不住失声惨叫起来,就像是骤然脱水的鱼儿。 但是与此同时,她被扎穿的颈部伤口,却是不在向外丝丝的喷血;反而在用力按压的生疼与胀痛中,迅速愈合了起来。而这时候,她脸上厚厚的容妆也被情不自禁涌出的泪水,给冲刷出道道沟壑。 顿时就露出底下原本的面容来;却是当初在洛都龙门山附近的城下坊汤泉街,试图潜入汤池刺杀江畋的那名女刺客。然后,她就听到江畋用意味深长的语调道:“就这么一死了之,岂不太便宜了。” “至少,你要亲口告诉我,当年你背后的组织内情,还有受命于哪个指使者?不然,就这整船人的性命,难道就是你一句毫无干系,就能撇清的干净?光是包庇在逃罪人一条,所有人都难辞其咎。” 下一刻,江畋就见这名女子,挣扎着扑滚在自己面前,而无比卑躬屈膝的哑声喊道:“贱妾但凭贵官发落,唯求不要牵连船上各人;当初贱妾为人所追害几死,幸得船上收留救治,不能再恩将仇报。” “好,那就让我看道你的诚意?”江畋有些意外的转念道:“看看,你愿意为报答这些恩人,能够做到什么地步?”,下一刻,他就见到这名女子,毫不犹豫的凑到他的身前,张嘴就咬住腰带扣。 “……你在妄想什么!”然后,就被江畋本能一脚踹开,有些尴尬的道:“全身放松,集中精神,但不要有任何的抗拒之念。”下一刻,江畋伸手按在了她的额头上,接触了片刻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地散落的裙衫和小衣,还有簪子、臂钏等零碎饰物;而在江畋内视的“次元泡”空间里,则是在一片水面漂浮的大大小小空泡里;多了一个新空泡中,宛如初生婴儿般蜷缩成团的姣白女体。 好吧,至少看起来进化过的“次元泡”模板,装入本时空的活物还是没有问题的。随即,江畋将目光投向窗纱外,然而却发现那条死寂的画舫,已经靠近到了将近三十步内了;也将本船惊动起来。 开始有人隔空叫唤和问候着,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又在船尾放下了一条小舟,向着这条死寂的画舫划了过去。片刻之后,连声的惊呼在登船后骤然响起,然后,又变成跌跌撞撞争相奔回的身影。 还有人失足踏空,然后噗通一声掉入水中。然后,楼下也响起了主持本船的舫主娘子声音:“请恕奴婢们失礼,惊扰贵人了,却是临近的相熟花船,似乎出了一些干碍之事,还请贵人下来一叙。” 然而她的话音方落,江畋却是豁然出手,对着看似平静水面信手一拍;顿时就砰然炸开一大片水花;也像是受惊的游鱼一般,猛然激起两个身穿灰色短衣和鱼皮水靠么,带着惨白面具的身影。 就在空中激烈扭转着身体,骤然挥手弹射出两道钩索一般的事物,咄咄作响的钉在了船上楼台的边缘;就要拉扯着攀越而至。然而江畋再度隔空左右挥手,凌空啪啪作响的将其陀螺般的抽飞而起。 刹那间就被自己的钩索反卷在身上,勒得皮开肉绽血花四溅;活像个粽子一般的拖挂在水中。然而在船头和船尾处,同时响起了惊呼和惨叫声,却是又有人从水中潜游登船,开始袭击一切目击者。 然而下一刻,突然两道明亮的流光一闪,那些攀上船来,挥舞兵器正欲斩杀挥刺的袭击者;骤然间动作一顿;然后就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分解开来;变成了一地血泊中残肢断体。仅有数人勉强躲过。 然后毫不犹豫的掉头窜入水中,却是没能躲过紧接无暇钻入水中的流光闪烁;就在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中被穿透身体,切断了手足;随着大团翻滚的血水浮出水面;然后又被半死不活的隔空摄取到了船台上。 思路卡了,一直到现在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八章 牵扯 第二天天色刚发白,江畋已来自城内左市一座酒楼上,一边望着清冷空寂的市面,一边听取来自傔从长林顺义的连夜审讯报告。随即挑起眉头道:“你是说,这群刺客的目标,其实并不是我?” “正是如此……”林顺义低声道:“根据那几个熬刑不过的死剩种供认,他们乃是刺客密社二十四节之一,芒种部的资深成员,此番受命刺杀的是另一条画舫上的目标;但临时接到追加的指令。” “因此,破例追加了新的目标,也就是惩戒一名逃到当地的叛徒;根据得到的消息,正巧就藏匿在官长搭乘的画舫上,因此才在前番得手后,顺势发起袭击一并灭口,以为扰乱视听的混淆手段。” “竟然是如此的干系,看来倒是我替人挡灾了。”江畋的表情微微一动,却是想起了还收藏在“次元泡”里的那个女人。暗自给她加了一笔帐:“那另外一艘画舫上的死者,身份都盘查清了么?” “已经对照地方的户册民籍,往复盘查过了。”林顺义点头道:“画舫上原有男女老幼二十一口人,均无幸免;此外还有一位在此私宴招待的商人、宾客三人,及其亲随七人,也都已经被害了。” “其中船上服侍的人等,大多被毒杀当场;而后才袭杀在外守候的亲随人等。最后轮到商人和宾客时则当场被制服,又受到了短暂而残酷的严刑拷打,割下身体多处部位之后,才被利刃抹喉的。” “其中那名商人的身份,乃是常驻翁山(舟山群岛)县的一名藩商,背后据说是来自小琉球(冲绳群岛)的尚氏会馆,这一次是因为在扬州债市上大赚了一笔,这才转到江宁大肆采买地方物产。” 江畋闻言也微微皱起眉头;所谓的藩商不比番商,类似大唐皇供商的身份,只是服务和交涉的对象是那些海外诸侯;关系也更加复杂一些。比如有些大藩商,还身兼这些海藩诸侯的赞助人和债主。 而来自小琉球的尚氏会馆/商社也不简单,算是海藩诸侯中的异类。因为地处扶桑、海东诸侯,与南海诸侯的航线交汇处;同时也是通往万里海外的新洲/北俱芦洲诸侯外藩,远洋航路的必经之地; 因此,除了海贸商路发达之外,海号称是诸侯海藩之中,消息最为灵通的所在。因此不但以区区一岛之地,维持了相当规模的船队和商行会社,还得以朝廷破格准许,进入沿江内陆地方设立分支。 至于扬州债市,乃是朝廷依托大罗网的飞电传讯,在两京十六府特设债券运营和兑换、买卖场所之一。而且因为“扬一益二”富甲天下之故,扬州债市也是天下第三大债市,东南第一大债市所在。 如果说,在两京债市流通的名目;主要是各种国债、官债和不定期的征拓债,还有河陇、西域和北塞、安东诸侯背景的藩债为主;那扬州债市流通和发行的,则更多是来自东海、南海诸侯的债券。 “倒是那名宾客的身份,似有些妨碍;因为那些贼将他面目给剁烂了,又将随身之物投投入水中。”林顺义继续道:“但是通过检查那些被害亲随尸体上的印记,还是发现一些后续端倪和线索。” “因此,通过在江宁府的功曹和馆驿巡官的连夜调问,初步证明这位宾客别有身份和使命,明面上来自东海大社,常驻江宁分支的副主办,但他其实还另有隐藏身份,就是三司使院的稽核干办。” “真是该死,都叫我撞上了么?”江畋听到这里,不由咕哝了一声:东海大社本身就不简单了,前身乃是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一手缔造的两大巨无霸经济团体,南丰号和南海社的历史渊源所在。 其中的南丰号,曾经是天下最大的物流转运集团;甚至直接承办过梁公远征外域时,的一系列军需输送和战利品折变业务。而南海社,则成为串联天下的飞钱联合体,也支持泰兴改新的中坚力量。 只是后来随着梁公归隐外域,建国大夏以为养老之所;这些留在国内的产业也逐渐退出。其中南丰号的大部分渠道和资源,归入了司农寺/少府寺的管辖,而飞钱联合体——南海社则被一分为三。 其中一部分专营西国大夏及安西北庭、塞外诸侯的业务,号为西岭大社;一部分为依旧以南海大社之名,为南海、天竺、大小澳诸侯提供相应的汇兑支持;剩下组成东海大社,承接东海诸侯业务。 但无论三大社的哪一家,对于中土绝大多数的飞钱号/票局来说,都是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其中各种错综复杂的厉害关系,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三大社也可以说是天朝藩供体系的重要组成。 就像是江畋名义上的便宜大舅子,宗藩院的常值藩务卿裴务本;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就少不了与这三大社打交道;乃至通过三大社的体系和框架,与背后的广大诸侯外藩,进行长期斗智斗勇/博弈。 除此之外,作为主掌国家财计的三司使院,同样也拥有一定权限;可以指派人员或是组成专门的稽核团队,对三大社进行定期的审计和稽核。乃至秘密派遣人员潜入其中,调查具体的弊情和问题。 这位被买凶杀死在画舫上的稽核干办,显然就是别有使命在身的结果;也许还涉及到一些窃密和灭口的干系。江畋不由叹了口气道:“让人启用飞电传讯的密文,通过我的渠道转给三司使院吧。” “官长,江宁镇城署的人,已经完成了附近街市的封锁:”这时候,另一名随同前来的外行校尉张巨俭,在依稀亮起晨光中走上前来低声道:“儿郎们也在附近城坊部署到位,就等您一声令下。” “那就动手吧!”江畋点点头,随即抓起一双筷著信手飞掷而出;又当啷作响的正中对面街市的铜钲上;霎那间空荡荡的街道上,轰然冒出成群顶盔掼甲的外行军士,持牌捉枪迎面撞开坊市大门。 随着这些甲兵的一拥而入,瞬间就在看似空无一人的坊市中,惊起窜出许多杂色人等来;然而,还来不及惊发出大呼小叫声,就被这些军士眼疾手快的按压在地,转瞬就捆绑成了粽子般丢在街边。 但是动作比他们更快的,则是一身黑色(虫壳)轻甲的内行队员;他们几乎是腾空越墙而过,又捷步如飞的蹬踏着房顶;抢先来到了嫌疑目标所在的建筑区域。那是一处前店后仓的中型番货货栈。 紧接着,他们纷纷掏出腰上悬挂的球弹,用快火点燃之后就相继投入,建筑各处的气窗、通风口和窗扉间隙处;下一刻,就听沉闷的连声碰碰作响;顿时就从这些地方迅速冒出一股股的刺鼻灰烟。 这就是西京里行院专门配置的药烟弹之一,里面加入了多种恶臭兼刺激性成分;专门用来驱散聚集人群的非致命性武器。当然了,虽说是非致命性武器,但是一旦吸入太多还有可能被熏晕过去的。 然后被自己的呕吐物窒息而死的概率,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好处就是可以事后通过火烧,以及喷洒稀释的醋酸进行中和、降解,而不至于将一整片区域,都变成长期的恶臭与刺激性污染地带。 事实上,随着这些迅速投入的药烟弹,烟气滚滚的弥漫开来;番货货栈之中也迅速出现了,嘈杂的声嚣不绝;怒吼尖叫声、激烈的咳嗽和呕吐声,还有跌跌撞撞一路掀翻家具器物的哗然哐当声…… 然后,又变成了忙不迭破门、跳窗而出,各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男男女女;然后就被飞舞的绳套套住;拖倒在地上又悬吊了起来。但也有一些不走寻常路的突然撞破瓦顶而出,就此陷入重围。 然后,在短促的争斗追逐和嘶声惨叫中;从房顶上浑身滚缠的像个粽子一般,灰头土脸、头破血流的滚落下来……最终,这处被供出的杀手二十四节之一,芒种部秘密据点共计四十一人全部擒获。 而后,当场严密封锁的突击审讯之下,又有人忍不住供出了其他几处,城内外用以藏身的据点/打探消息的暗线/窝藏销赃的产业所在;于是再接再厉的分派人手前往查抄和搜拿,又有更多的所获。 其中一处,甚至是江宁府上元县尉,用以安置外宅妇的别业;而埋藏了好些奇形怪状的武器、金银钱财和配置毒物、伤药的素材。然后,又籍此供出了芒种部杀手的秘密主持者,丹阳巡院使危昌。 自此作为大名鼎鼎的杀手二十四节,在南方的重要分支——芒种部,除了个别在外的漏网之鱼,基本宣告破灭。然而经过这番的折腾下来;江畋也觉得自己在不务正业的道路上,似乎越走越远了。 但是,这也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效果;就是地方官吏似乎受到了某种刺激,而行事效率也更加事半功倍起来。因此,江畋第三天就拿到了江宁巡检和转运司的档牍,初步确认了城墟残破大船的来历。 根据多节铸铁龙骨内侧的铭记参照,源自扬州府的扬子造船十场,在丰平六年制造的六十七艘千料制式官船之一;然后配属给广陵漕军第五营,充当海陆之间转输承运的走马船;五年后提前退役。 以屡经风浪残损严重,不宜入海为由,就近转卖给浙东沿海的海商大豪索氏。数年后索氏经营出现困难,私下转让包括这艘千料官船在内,往来夷州的航渡船队;再度出现时已归夷州宇文藩名下。 但是,按照官面上最后的记录,这艘千料大船就在月前前往明州时,不幸遇到了海上暴风骤雨,包括押船的主事、船头、夫长在内,不幸浪沉在了外海当中;当时仅有数名船工得以泅水逃脱……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九章 传讯 而在距离江宁府城数十里外的狼山镇,海门港所在的市舶司内。将近中年、形容消瘦、满脸疲惫的当值场务官宇文若晨,也抱着一叠刚刚出签押的文表,慢条斯理走出守夜的官厅伸张起身体来。 然后脱下有些发皱的官服,露出内衫和里衬,挽紧了袖口和胯脚;开始对着依稀的晨露和天光,像模像样的打了一轮五禽戏的把式;直到额头和胸口上的汗珠如豆,这才美美喝下大半壶冷茶汤。 身为市舶司场务官的职责,就是根据泊岸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公据﹑公验),即通航许可证;乃至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罪犯等; 当然了,市舶司所在的狼山镇,只是朝廷在沿海广设市舶司,允许接待外藩和朝贡、国贸往来的二十一个驻泊地而已。而且,相对于江北直接靠海的扬子港;位于狼山镇的海门港始终略逊一筹。 因此长期以来,海门港和市舶司主要接洽,一些位于东海近岸的所谓岛藩/新贵诸侯;而那些饶有资材和实力的外海大小诸侯,乃至动辄半年、数月往返的远洋外藩,也不会选择这个海口内港。 不过,海门港也自有一个天然的优势;便是任何想要进入长江水道的外藩船只、商旅和行人,都必须经过海门港市舶司的检点,而狼山镇内的数百名镇兵,则是海门港市舶司现成的后盾和底气。 因此海门市舶司在二十一所市舶司内,实在是名声不显;不要说与岭南的广州番禺港,安南交州交趾港相比,甚至还不如远在辽东积利州的都里港;或是淮南海州的郁州港;河南登州的蓬莱港。 但是日常往来中小吨位的船舶、人货的流量和规模,却是一点儿都不逊色多少;因此,光是那些外藩前往内陆招揽的各色移民,就给本地市舶司所属的场务、监市和提举官们;带来丰厚的收益。 故而,宇文若晨私底下还有另一重身份,既东海大社的外围组织之一,风林会内圈的资深会员之一。风林会平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在世人眼中最多也不过是,一些艺文茶酒同好者的私人聚会。 但是私底下却有着诸多潜在便利和好处。比如可以利用职权之便私下兜售内部消息;或与其他的会员进行利益交换,或是付出一定的代价,向会中收买相关的情讯;打听官场迁转最新动向等等; 当然了,他以一个刚入品流的市官之身,能够成为东海大社相关的风林会内圈会员;也多亏了他的家门出身和姓氏。顾名思义,他的先祖宇文氏曾是历经北周、隋、唐三代,而显赫不衰的望族。 当时身为隋炀帝禁卫统领的宇文化及,更是鼓动北归心切的骁果军,发动江都之变,弑杀隋炀帝,拥立秦王杨浩为皇帝;数年后又毒死杨浩自立为许帝;但是胞弟宇文士及却主动投奔高祖李渊。 因此,宇文士及的后人也与隋朝末帝的杨氏遗族;一起成为了大唐唯二的国宾家族。不过到了安史之乱时,宇文氏的余泽也不复所在;只剩下一个充为内仗班的宇文进,追随开元天子仓皇西幸。 但这也成为这位先祖的重要转机,因为他遇到了当时横空出世的梁公;并为其所折服。与另一位羽林子弟出身的裴述,成为梁公的第一批铁杆追随者;自此征战南北辗转海内,也得以功成名就。 当历经五朝辅政四帝的梁公,最终归隐外域建国大夏;梁氏家门也由此一分为三大源流。既外藩诸侯唯一拥有王号的西国大夏/天城王朝,永居京师的京兆本家,以及继续征拓海外的南海公室。 后来,随着大洋彼岸的新洲/北俱芦州的开拓;又在梁公的后人中分出了第四小支,以夷州大岛为领邑设置东海公室;管领来自大洋彼岸的远洲诸侯。宇文氏就是随之来到夷州的陪臣世族之一。 当然了,到了宇文若晨这一支,已经是旁系中的旁系了;与夷州岛内的坪洲藩宇文本家,就差点出了五服外。但因为宇文若晨足够争气,最终以三附学的吏务学堂出身,谋求到了市舶司的职位。 所以他不但加入了东海大社的外围,还得到本家嫡支的赞许和扶持。拥有足够的财力和余裕,来维持营造一个相对自律清正,又与人为善、关系和睦的人设;牢牢坐稳位置并伺机谋求更进一步。 毕竟拥有诸多海藩资源和背景的东海大社,在受到朝廷隐隐忌惮和制约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谋求着,对于朝廷体制内的渗透。显然宇文若晨就是其中一环;然而,当他回到公厅却不由一愣。 因为,在狼山镇本地的驻守镇将王胤陪笑下,一名身着代表御史身份的深绯獬豸纹袍,头戴小鹘冠的年轻官员正在等待着他,若有所思的眼神之下,就像犀利剑光瞬间将他的内里给剖析了一遍。 “宇文场务来得正好!”就见镇将王胤故作镇定的介绍到:“这位便是朝廷新委任的巡江各道御史,江上宪当下,并得以三司使和宗藩院、本道运司的共同授意,专程调问一些舟舶往来的细账。”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宇文若晨,却惊得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多年舟舶往来间,做下的那些手脚和长期积累的暗账,终于被人察觉到了么?下一刻,他只能强撑表情不变道: “还请上宪捎待,我且去取来呈上!” 随后,自觉大难临头、天崩地裂的宇文若晨,强打着精神来到了存放案牍的架阁库内。满心充斥了悲伤与决绝的看着,这些亲手撰写下来的一卷卷、一份份的文牍和案卷;也该彻底结束这一切了。 随即,他拿起夜晚照明的风灯,将残留的火油在架阁库的关键处挥舞泼洒,又拿出藏好的快火,毫不犹豫的划着丢出。下一刻,明亮腾起的火焰照出他舒展开来,又瞬间变得有些狰狞异常的面孔。 与此同时,已被栓死的厚重架阁库大门,却是被人一掌四分五裂的轰碎开来;宛如乱溅飞射的碎片,霎那间就击穿诸多书架和橱柜;又漏过间隙正中刚刚点火的宇文若晨,将其嘶声痛呼打翻在地。 然而,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宇文若晨,却是以出人意料的轻捷和机敏,在轰倒的书架间一跃而起,哗啦作响撞出了另一面的格窗。就在一片救火的呼喝声中,他毫不犹豫的冲到了这片建筑的另一端。 那是狼山镇上靠山临海的一片陡峭悬崖;然后就如飞鸟一般的纵身落下,迎面撞击在了浪潮翻滚的嶙峋乱石中。下一刻,他的身体就像是被拉扯到极限的弹簧一般,凌空的倒退回来落在江畋手中。 然后,表情微妙的江畋顺手拆下了他的下颌;防止更进一步的咬舌自残手段。在场目睹一切的镇将王胤,则是瞠目结舌如牛卵;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嘶声喊道:“上宪明鉴,我全然不知……” 然后江畋略有些意外的,在宇文若晨的袖袋里;搜出了一支细细的金属针管;又挤出一些红黑色的液体闻了闻,不由皱起眉头嘟囔道:“我最讨厌你们这种,一言不合就给自己注射变身的混账!” 半响之后,在临时安排的审讯室内,江畋让人拿出了一种新发现用途的提取物,来自那只多头蛇蜥/六首龙蛇脊髓中的膏脂。然后,放在烛火上微微一烤,顿时就散发一种如兰如麝的奇异香味。 而被首当其冲吸到香味的宇文若晨,瞬间紧绷扭曲的表情就松弛下来;然后变成了一种眼神涣散的呆滞木然,但却是外在身体感知,变得加倍敏感的特殊状态。这就是这种疑似神经毒素的效果。 而当躲在别宅里逃班的现任市舶司提举,闻讯匆匆赶来的时候;江畋也初步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只是这个答案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又哭笑不得。首先,江畋从他身上破获了一个积年走私的大案。 尤其是向外藩走私的各种违禁物品;还有以输送外藩人口为名,掩护一些罪大恶极的通缉犯和江洋大盗之流;就此暗中逃亡海外,躲避来自国朝的追拿和惩戒,乃至是那些苦主们的悬赏和报复。 其次他的供认中,提及一个名为风林会的结社;其内部的资深成员正在暗中流传多种秘药,比如让人保持长时间的精力充沛,并在床第间变得更加龙马精神,就是有点畏光、怕火之类的后遗症。 而这枚针管,就是他重金交换而来,以防万一的最后手段。于是乎,隐藏在幕后的麒麟会及其相关势力,再度在这个市舶司内,对着江畋露出了一丝半点的马脚。但他对原本调查目标所知甚少。 只是隐约知道近些年,与这艘出现在城墟中的制式官船,一起上报在海浪中“沉没”,却又在事后的江河航道中,重新改头换面出现的幽灵船还有好些。只是所有的记录都被他习惯顺手抹除了。 但事情到了这一步,江畋已经可以初步确定,除已暴露的风林会之外,东海大社内部有大问题;而作为宇文若晨背后的本家坪洲宇文氏,也是东海公室的重要陪臣世族之一;同样也有不少嫌疑。 但接下来,就需要更进一步的支持。比如来自三司使院的计相刘瞻,以及宗藩院的藩务卿,便宜大舅子裴务本的正式授权;而不是那种先以电传的口头授命,再事后追加确认流程的简易程序了。 就在江畋带着迄今为止,唯一保持清醒意识的重要人证;回到了作为临时流动基地的座船上之后,却又在冥冥中听到了隐约的呼唤声;似乎是令狐小慕第一次启用了,作为心灵传动的标记能力?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一章 闪现 随着江畋的心念一动,顿时就再度联系上了,身在货栈之中的令狐小慕,以及跟随她视野所见到的现场。只见她披头撒发却没受什么伤,身边也只剩七八名兜袍轻甲,手持火铳和刀剑的外行军士。 然而,对于困在河边货栈之中的令狐小慕,个人体验和感受就不是那么好了。或者说自从追随这位官长出京以来,一路征讨和追索之下的各种顺风顺水;让她不免有些托大和多少有些松懈轻敌了。 毕竟,作为巡江御史非正式的对外交涉代表;她日常能够接触到的对象,同样也是非富即贵的存在,乃至是贵为府尹之尊,或是三司四使层面的方镇大员;所差遣出来的亲信下属,家眷族人等等。 在交涉往来之间,各种的有求于人的低姿态和利益交换,这也让她多少有些放松了警惕和谨慎之心;乃至因为一次次犁庭扫穴的胜果,以及看似一败涂地,争相窜逃的幕后黑手,错估了自身优势。 然而她所面对的是,是不知何时开始就活跃在朝廷体制内外,堪称丧心病狂、不择手段的一群秘密乱党,更在地方上还不知道经营多少党羽,扶持了多少的潜在支持者。又怎可轻易坐以待毙呢? 当然了,刚开的时候都是局面一片大好的。在那位官长临危受命南下对付“雨区”异变,她则负责带领另一拨人手,继续追查在逃的“酋鸡”这条线。因为拥有充足金钱,也有官面上的相应授权。 所以她组建新班底的过程,同样相当的顺利;甚至,还招募到了庐州事件之中的两位重要当事人。在大仇得报之后暂时失去人生目标,有些生而无望的社首仇姬,轻易就被她报恩之义给招揽到手。 而另一位被牵连其中的剑姬芳怡,则是在她联系上京师的公孙世家/七秀坊之后,以将功补过的由头,将其留在身边听效三年;算是捞到一个变相的护卫。毕竟,不是什么场合都能让那只老狗上。 而在足够的钱财和现成的权势,乃至未来的前程和出路的驱使下,这些从沿途地方所募集的新手下,同样也是尽心卖力。结果在庐州已经完结的案件中,本以为已断掉的线索,居然又被找到一丝。 因此,令狐小慕也只能一边联系江南本队,一边暗自加派人手继续跟进;找到了长期“酋鸡”身边侍奉,又侥幸躲过灭口的毒药,逃到乡下藏起来的一名老侍女,获得了几封被藏起来的私人信件。 由此,也发现了这位前任芳文社都知秋霁娘子,暗中往来过的好几位旧情人;而沿着这几位旧情人追查下去,发现一位早早就去世,一位多年前远赴海外;还有一位是现任的淮扬巡漕兵马使马晋。 作为东南胜形兼财富汇聚之地,在号称双壁的江宁府与扬州府,所属的淮南东道与浙西道之间;同样叠床架屋式的设置了十多个,不同归属的巡查机构;这位巡漕兵马使马晋就是其中实权派之一。 因此,他同时身受枢密院的水军厅,与转运使漕院的双重节制。专管江北的邗沟(内运河)沿岸,至江南的采石矶(马鞍山)水道的巡警治防;故而还有一位来自御史台察院的监漕御史互为节制。 从朝廷的职分归属上的说,在通常情况下想要对巡漕兵马使,及其所属采取官面上的措施,除了水军厅和转运使的干系之外,也绕不开这位监漕御史的协同和配合。所以,只能私下采取秘密调查。 然而令狐小慕这次就栽在了,新收的某位手下过于急切想要取得成果,却导致事情不密的调查过程中;不但自身打草惊蛇式落入对方手中,还给了一个反过来问责的把柄;直接指名官面上的交涉。 这时候,令狐小慕才惊觉自己搞砸了;因为她在武德司多年的行事方式和惯性,让自己和部下都陷入了某种危局当中。毕竟,虽说她拥有来自官长的授权和支持,但并不能完全代表巡江御史本身。 而她新招募的这些手下,更是缺乏官面上身份保护;就像是那些地方上的武德司成员一般。一旦暴露了掩护的身份,地方官府完全可以不知情的缘由,抢在武德司出面之前,对他们严刑拷打定罪。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当机立断,强令其余手下全部撤退,迅速离开对方的职权,可以影响到的势力范围。然后在故布疑阵的同时,又虚晃一枪召集了,专门负责易装保护和支援的一小队外行军士。 带领他们在杨子县白沙镇的桥头制造骚乱,声东击西的引出了若干,可能埋伏的本地人马后,乘虚突进临时羁押人员的水关内;将被拷打得不成人形的那名手下,给解救出来并从河上乘乱逃脱了。 然而令狐小慕却万万没有想到,这名曾经令她颇为欣赏,而专门从武德司提携过来的手下,在严刑拷打之下已经屈服变节。进而在水路逃亡到重新登岸的过程中,居然给后续搜索的追兵留下标记。 等到令狐小慕警觉起来,一切都已经晚亦。结果这一次追上来的,就不再是那些打着旗号的官军,或是出工不出力的地方差役、土团;而是一支偃旗息鼓、遮头盖脸的不明武装,将他们团团困住。 而此辈行事的目的也很明确,正是想要在不计死伤的轮番冲击和攻打之下,活捉作为领头人的令狐小慕,充作某种交涉筹码和底牌,至于其他人则绝无幸理。但令狐小慕自知决不能落入此辈手中。 除了,身为女性所可能遭受的折辱和磨难之外,更有可能成为幕后黑手,籍此制造各种阴谋陷阱,乃至设计顶罪和构陷,直接牵连到官长身上的工具。好在她并非没在关键时刻,足以救急的手段。 比如,让那只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老狗,骤然变身成异兽为她牵制敌人,乃至冲出一个缺口;但这样的话在事后,也很容易被那些藏在本地的幕后黑手,借机攀诬和定罪,攻击和弹劾西京里行院。 但好在她还有另外一个选择。随着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再度响起;下一刻,原本紧咬着唇儿俏脸紧绷,冷若寒霜令人生畏的令狐小慕;突然花容绽放的甜笑起来:“您来了。” 下一刻,就听到外间骤然爆发出一片嘈杂与喧哗声;众人不由透过破窗望去,却见那些躲在残墙、土垣背后的敌人,奋力挥投而出的诸多火把凌空倒飞了回去,劈头盖脑的砸落在那些武装人员中。 紧接着一声“跪下!”那些躲藏在外围残垣断壁间,又惊觉涌现而出的诸多披甲持械之士;刹那间就像是被冲天而降的无形巨力给拍中,轰然嘶声惨叫着齐刷刷抱着兵器,尘埃滚滚的扑倒了一地。 有人当场就被脱手摧折的兵器贯穿身体,血流如注的厉声惨叫起来;也有的竭力反抗,奋身想要挣扎而起;却又被数度加身的无形巨力掼倒在地,撞击的头破血流、手脚催折的哀鸣不已…… 只有少数位于外围警戒的武装人员,逃过了这片区域内的打击;而惊慌失措的向着远处的草丛、树林奔逃而走。然后,就在咻咻作响的闪亮流光飞舞中,接二连三的惨叫着,被贯体。削腿而倒。 片刻之后,当这一小队外行军士,护送着令狐小慕冲出来之后,就只能看到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死伤累累;而江畋则是站在一棵大树顶端,对着他们微微点了点头道:“看来我来的还不算晚。” “都是因为我的疏忽和错失,这才陷入了贼人的算计,也让儿郎们遭遇了危机。”令狐小慕却是毫不犹豫的曲身跪倒在尘泥中道:“妾身……妾身。倒叫官长失望了,还请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你们能够没事就好,至于对你的惩处自然也不可少,但得等到回去再做计议。”江畋却对她微微的摇摇头,然后又看着远处正在迅速靠近的动静:“至少,你们不但打草惊蛇,还引蛇出洞了。” 下一刻,他再度意念一动,将十几个已经恢复过来,正在偷偷从地上攀爬着,想要逃离此处的身影,接连的拍倒在地上。然后才冷笑道:“既然有这么多人证,我看本地官府还能拿出什么手段?” 事实上,这一次最先赶过来的,却是来自附近瓜步镇的水营镇戍兵;然后,是同样得到通知的临近六合县土团;而作为本地管辖的扬子县土团,还有白沙镇的镇兵,却是在追击过程中不见了踪影。 而当他们被迫押解着,现场俘获的这些不明武装人员,蓬头垢面的抵达扬州府的广陵城下时;更是引起了莫大的轰动。因为,作为东南枢纽和第一首府的扬州府,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如此大乱事了。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之前被令狐小慕秘密调查的对象,官拜正六品下的淮扬巡漕兵马使马晋;几乎是连夜赶到了驻地的高邮湖水寨中。然后驱散部众,对前来质询的官员闭门不纳,指名要见江畋。 昨天那章,修改了还是没过啊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二章 穷追 “一个负罪在逃的犯官,想要见我家官长,真是好大的脸子。”令狐小慕俏脸寒霜的讥笑道:“扬州府的官儿,都是这么自信过甚么?还是都是这厮的潜在同党,这才不遗余力的为之张目?” “贵官误会了,这只是一个建言,全为了减轻徒劳无益的损伤而已。”来自扬州府的长史,一名美髯富态的中年,却是很有些唾面自干式的笑道:“此僚毕竟是掌过江东水道之要,牵连甚广。” “倘若能够因此获得活口,岂不是可以进一步的牵扯出,此僚背后的诸多干系;也好以正视听、安定人心?至少府尊托我传话,扬州府与此事绝无干系,也断不会放过,任何涉案的不法之徒。” “都到了这一步了,也多说无益,唯有见真章了。”令狐小慕眼神闪烁了下,心道这显然涉及地方争权?却又摇摇头道:“倘若害怕伤亡却也无妨;就围住水寨,剩下一应都交给本部人马好了。” “……”这名长史闻言不由叹了一口气,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听到高邮湖水营的外围,突然就传出了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一艘制式的巡检车船,不知何时已然拔锚离岸,又冲破了水面上封锁。 望着宽广湖面水轮翻飞着徐徐然远去的车船,眼看就轻而易举的甩开,所有奋力划桨追赶的其余舟船;长史的脸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然而令狐小慕却宛然一笑:“看来不用担心,官长出手了。” 随着她的话音未落,一条劈波斩浪的白线,瞬间掠过宽广的水面;仅仅在几个呼吸之后,就正中水花翻滚、远遁而去的车船;又在刹那间将其掀飞起来,当空摧折做两段,又重重砸溅在水面上。 与之一起哗啦掉落的,还有宛若蝼蚁一般的人体,或是被连船斩断的血粼粼残肢。而见到这一幕的扬州长史,也瞠目结舌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顿想起这位“巡江御史”的另一个“讨捕妖异”头衔。 片刻之后,江畋就提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体,凌空飞掠而至信手丢在了地上。然而,这位扬州长史只是看了一眼,就不由惊呼道:“这可不是巡漕兵马使马晋,这是他的亲信,兵马检校冯如海,” “……马上召集外围人马,排查水上封锁的那些船只,只怕其中还有内贼乘机接应。”江畋闻言眼神一动,瞬间就下令道:与此同时,他再度踏空飞跃而去,落在了分布在水上追赶的一艘官船上。 只是扫视了一眼毫无遮掩的内舱,就以此为跳板再度飞跃而起;一连探查和扫视过了十几艘的官船,也听到了来自岸上召集回归的鸣金声。而这时差别就显现出来,只有一艘乌稍平板船继续前行。 似乎没有听到来自岸上的鸣金催促一般,自顾自的驶入了一片蓬密草荡,所隐藏的水道之中。然而这艘船看似隐秘的行动,这对于居高俯瞰的江畋,却基本是一览无遗;但他并没有急于惊动对方。 只是用心念给留在岸上的令狐小慕,暗自传讯若干之后,就悄然虚空闪现着,尾随其消失在了草荡之中。大概又过了数刻光景,苇荡中蜿蜒曲折的隐蔽水道终于到了尽头,一片相对干燥的地面。 “看在往昔的渊源和交情上,咱们冒着天大的干系,也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接下来就看你自个的造化了。”船上隐约传来说话声:“接下来,兄弟们也没法在留在地方上,须得各奔前程了。” “多谢船社兄弟的援手,日后定当加倍报偿。”就见一个本地渔家打扮的精壮身影,从船上跳了下来,同时低声拱手致谢了几句,就没入到了草荡深处。下一刻,船上的这些乡兵就相继闷声而倒。 然后,又被江畋意念操纵的船索,缠绕过手脚捆绑成一串。在这个短促的过程当中,还有一人被惊醒过来,张嘴欲要交换示警;瞬间就被挂脱了下颌。然后江畋才追赶上去,却发现已来到道路上。 而疑为马晋的逃亡者,已经走远一段距离了;而混入了络绎往来的行人商旅之中。然而,又尾随着他七拐八弯的来到了,临近一处市镇外的荒败老宅中。在这里,江畋看着他从树下挖出一个箱子。 然后,从中取出了若干宝钱和首饰,还有绸布的衣物行头和疑似身凭的纸片。因此,当他重新翻墙走出这座宅院时;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变成了一个两撇细须,腰身臃肿,打扮俗不可耐的小商人。 然而,江畋心中的疑虑更多了,因为对方除了官面上的正式身份之外,还拥有相当程度易装和反侦察的手段。而这时候,他的意念中也再度得到了回复,令狐小慕已经带人找到了他所留下的标记。 并且成功抓住了本地土团中的几名内鬼。与此同时改头换面的马晋,又在江畋的注目之下,徐徐然的走进高邮城内;利用新身份从城门边骡马行,花钱租赁了一匹驮马,却又马不停蹄的穿城而过。 半个多时辰之后,令狐小慕在意念中再度通报,她带领的搜捕船队已沿着高邮湖水路北上,先行抵达了十多里外的白马塘码头;并且已开始登岸,准备绕道前方进行拦截,但马晋却突然停下马蹄。 紧接着他就近下马,放弃了已经跑得汗流浃背的坐骑,同时脱掉了身上庸俗的绸布袍;露出一身灰扑扑的布衫。又取下裹缠在腰间充当肚腩的包裹;反过来跨背在肩膀上;顿时就变成了一名贩夫。 将雇来的坐骑鞭笞着,沿着道路自行奔走而去之后。装扮成贩夫的马晋,却是毫不犹豫的离开大路,走向两棵半死不活的栎树之间,草木森森的阴影所遮掩下的小径。而后江畋也闪现在一棵树上。 却看到在这片树丛背后,赫然掩藏着一片绵连在好几座小丘间的茶园。只是这片茶园似乎也大多荒废了;因此,各种疏于照料的茶树,也随着疯狂蔓长的野草一起,长的歪歪扭扭千奇百怪…… 再度呼唤了令狐小慕率领的队伍后,江畋也随之穿过了这几座荒废的茶山小丘;又重新看见了一条蜿蜒而上的小路,以及小路尽头的一座半新不旧的祠庙。这座祠庙不大,只有两进三间的院跨。 年久失修的外围土墙斑驳开裂,庭院内也满是杂草和落叶,就像是很久没有人呆过了。然而,当一身布衣的马晋现身那刻;突然就从青苔斑驳、梁柱发白的祠庙背后,冒出数名褐衣短胯的火工。 在打个照面之后,就迅速的将其迎入其中。更有人快步走出院子来,沿着上坡的小路,仔细检查和清理了一遍,来人所留下来的痕迹。甚至一直越过了江畋的脚下,走到了茶山之外去又折返回来。 而这时,江畋也再度召唤出了甲人,通过它的灰白视野,不断的闪过一片片的阴影;最终悄无声息的跃入院内,又跳上了祠庙主间的房顶上。然而,当它透过残破瓦顶的间隙,向着下方看去时; 却发现代表活体特征的白色亮点或是人形光晕,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只有落满尘埃的供桌、香案和蛛网密布的神龛内,被烟熏火燎的发泛神像。不过江畋对此状况,也早有足够经验和心理准备了。 他只是操纵着甲人,在其中神龛和背后的中柱绕了两圈;就找到了明显被移动过的痕迹。然后伸手探入木板地面,轻轻一按一推,顿时就凭空消失了一大块,而露出一个带着隐约人声和热风洞口。 下一刻,在甲人的视野当中,江畋再度看见了一个地下空洞,以及正在几条不同方向的过道间,奔走往来的远近亮点。显然这就是一处别有用途的地下秘密据点;紧接着他又听到疑似兽类的咆哮。 刹那间,身在外部的江畋也不由惊讶起来;因为他操纵的甲人看见了成排的囚室,以及囚栏背后形态各异的各种兽鬼和异类;只是大多数奄奄一息、半死不活;而在石台、地上还散落着残肢断体。 他万万没想到,追索一个十二辰相相关的嫌疑人,居然还会牵扯到一处针对异类的秘密研究场所。他顿然就加快速度,飞身闯入这座祠庙当中。然而就在落入院内的刹那,也不知道触动了什么。 地下洞窟内的那些不明人员,刹那间就被惊动起来,而低声叫嚷着操持起各色武器,从贴住天顶的甲人下方,毫无察觉的呼啸而过。然后冲出了祠庙内部的地面,低声叫唤着四下搜索和探察起来。 与此同时,江畋操纵着甲人,贴着洞顶数度虚化之后,也来到了地下空间深处的廊道内;就见到一路逃奔而来的马晋,正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就如此间主人一般的,对着剩下其他人发号施令着。 在他的指示之下,一些贴着表情的瓶瓶罐罐和书册账簿,连同一些杂七杂八的金银珠宝,甚至还有一些精美的衣冠和裙衫,正在被集中到他的面前;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三章 猛打 然而,就在身为前巡漕兵马使的马晋,迅速命人收拢财物和簿籍档牍之际;就听到外间持续搜索的声音和动静,在短时间内迅速消失了。而后自觉不对头皮发麻的他,再度对着左右下令道: “你们,都出去看看,是否有人闯过来了!” “诺!”眼前这十数名正忙碌中的手下闻言,也毫不犹豫的抄起铁钩、锯刀和钢叉等物;三五成群的依次涌出内室;开始带来外间的大厅,却见那些关着各种异类的囚室,不知何时被打开。 各种被折腾得半死不活异类,也当场跑出来了大半;而与这些褐衫短胯、皮革罩衣的武装人员;几乎是迎头撞在一起;霎那间咆哮的嘶吼声、激烈的争斗声,还有凄厉惨叫声当场爆发开来。 与此同时,身在内室的马晋却是收拾好了一堆钱票和珠宝;然后将剩下的物件堆在一起,用油灯点燃起来。就在升腾而起的火光照耀下,他毫不犹豫的搬开石壁上一角,露出一个幽深出口。 然后,整个人就背着包袱消失在了其中;随后,他沿着这个幽冷潮湿的洞道分支中,七拐八弯的向下摸走了小半刻功夫之后;突然就重新看见了隐约的天光,还有明亮的水面倒影和水草味。 紧接着,一艘藏在水塘边上的野草藤蔓丛中,半新不旧的小船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然后,马晋奋力划动着这艘小船,就此消失在了浓密的野草萋萋之中;当他再度靠岸时已在一个庄子外。 然而,他却绕过了这个庄子的正门,来到了一处毫不起眼的后门处;按照特定的节奏轻轻叩了几下;又等待了片刻,才被一名青衣的老苍头迎了进去;不久之后正门大开,走出一行人等来。 领头矮胖汉子,正是这座庄子的管事;而马晋则是一身粗衣、脸上涂灰的,混迹在跟随的一干仆从当中。直到走到了路口的小市处;才悄然自队伍中脱离;却又在小市人群中辗转了好一阵。 确认了并没有被跟随和追踪的迹象;这才重新花钱雇了一艘小划子,沿着漕河的支线花了小半天时间,来到了靠近北面楚州境内的安宜县城外。紧接着又步入桥市码头上的一处飞钱兑铺内。 他面对着兑铺迎出的柜头,也是一名武德司的地方潜伏人员。拿出一件同属武德司的信物,证明自己负有秘密使命的身份后,马晋才有闲暇停下来喘一口气,并饥肠辘辘的享用了一顿吃食。 然后,又在对方提供的帮助之下,继续搭上一条往来海盐县的客船;连夜向东行船到了天亮之后,在客船即将抵达海盐城下之前,他却是假做落水跳船而走重新上岸;徒步抵达海边的盐区。 在这里的上百里海岸线上,散布着大大小小数十处的盐场,其中从业者少者数千,多者数万;也为朝廷每年提供着数十万到百万斛的盐产。而围绕着这些盐场讨生活的各色人等更数倍于此。 由此也催生了包括盐团、盐帮、盐会在内,诸多活跃在灰色领域的乡党、商社和帮会,乃至是非官方的贩运团伙。当遇上巡丁盘查的马晋,出示了身为商帮成员的告身后,就被护送了进去。 不久之后,他就出现在了当地最大的盐场之一,隶属于江淮盐铁使麾下,如皋盐巡院的蟠溪盐场;又被恭恭敬敬的引入到了,当地监场的宅邸当中。随后,匆匆赶来会面的却不是场监本人。 而是常驻当地的东海大社,专营东南飞钱业务的地方分号的主管尤文远,也是马晋多年秘密往来和暗中交涉的合作对象之一;因此,他在见到了对方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提出自己的要求: “火速于我安排船只出海避祸……,那位巡江御史从江陵、庐州一路追查过来,我在淮扬多年的经营已完了;替你们所遮掩那些事情也藏不住多久,还望你们好自为之,尽快处置好手尾。” “好!我这就去联络和安排。”形容清瘦矮小的尤文远,也毫不犹豫的肃然点头道:“还请你在此静心稍待,想想在仓促行事下,是否还有其他疏漏之处,在入夜之前定能给你一个答复。” “……”而当对方重新离开之后,独处室内的马晋又私下检查了片刻,确认没有可以窥探和窃听的缺口;这才全身一下子松垮下来;露出萎靡和虚弱之态,毕竟这一路逃亡耗费他极大精力。 而为了确保逃亡的万无一失,更是将他在地方多年经营的后路和人脉,全部都给消耗殆尽了。以至于,现在只能将最后的命运,托付于他人之手;然而,他又是何时何地开始落到如今地步? 要知道,他原本也是个正儿八经京师武备大学出身的将官,虽然很快就被东南富饶的靡靡风气所影响,但也只拿官场成规中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是在什么时候,破灭了自己的底线和坚持呢? 马晋此刻回想起来,似乎是从遇到了那个外在端庄娴静,内里却妖娆无限的女人开始;因为她令人沉迷的床第功夫,也因为是她带来前任监漕御史,私下收集的罪证,以及写好的弹劾表章? 更是因为这位监漕御史,忽然就醉酒失足落水溺亡之后,她再次送来了自己信赖的老部下及其家人;确认对方就是暗中告发自己的根源,就他面前活活折磨死其妻女,再将其枭首的投名状? 然后马晋的身家命运与前程,就与藏在这个女人背后的秘密结社“无天”,彻底的连接在了一起。乃至成为十二辰相之一的河魁戍犬,为贯通大江,远达海外的秘密贩运,提供遮掩和善后。 乃至是利用自身职务之便和幕后提供的消息,一边打击一边威逼利诱,掌握了诸多盐帮、私枭和船会等等,将其变成暗中驱使的爪牙。直到天相之变而人心惶乱之后,他又多出了新的任务。 就是在暗中提供帮助和协力,十二辰相的其他成员捕获和收集,在大江南北出现的各种异类;并为此辈提供合适的中转据点和输送渠道;乃至秘密袭击捕获落单的客商行旅,以充素材之用。 然后,又通过其他人掌握的消息渠道和诡异莫测的手段,让人任何敢于威胁到内在成员利益的存在;就此死于非命或是不得不知难而退。就连背靠着扬州都督的那位广陵府少尹也奈何不得。 然而,他达到极致的自信和权势溢满,却在一个区区武德司出身的女子身上,瞬息遭到了破灭。暗中豢养为爪牙的一团兵士,一个照面就被那位突然现身的“巡江御史”以手段超凡所镇压。 于是,马晋甚至还来不及做出足够反应,或是采取撇清和周旋的自救举措;就在那位乘机发难的少尹步步紧之下,毫无体面的逃出了广陵城;又在对方推波助澜下,一步步落到当下的绝境。 但不管怎说,只要自己能够活下来,并寻机重新觐见到那位,来历最为神秘的十二辰相之首(神后/子鼠);凭借他多年私下勾连,所掌握的地方官员、豪族阴私和把柄,就尚有起复之机。 下一刻,他觉得口中有些渴了,精神也有些困乏不已;于是轻轻推窗出去喊道:“有人在么,给我寻些暖肚解渴的吃食来。”,然而他的话音方落,却只有外间一片静悄悄的回应…… 瞬间马晋的心中京兆大作,难道是对方决意要过河拆桥,就地灭口么。而毫不犹豫的舍下一切,从后窗一跃而出。然而,他看见的却是墙边和门口处,脸色青灰瘫倒一地的奴仆和护院、守卫。 下一刻,一支冰冷的铁手骤然从空中如电探下,马晋只来得及凭借尚未完全被酒色,所侵蚀殆尽的多年武艺和经验;猛然反身抽出贴腿精钢短刃,挑刺而上正中护手铁片,却偏划过去被捏断数截。 而后顺势放开短刃,滚撞在墙角一边的马晋,也对着房顶上的虚空处,歇斯底里的大声宣泄叫喊道: “我不甘心啊,实在不甘心啊。就因为一个女人的干系,就要毁了我的一切。” “我十五岁就在军中打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又舍弃了多少珍爱之物,才爬上这个位置的。” “你我其实都是大人物们,随手丢出来的弃子!你以为你见到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可以追查出来的么?告诉你,那些人也只是在利用尔等,来铲除异己而已” “我知道许多事情,也掌握好些人的把柄,因此我绝对不能落入官府的手中,不然就毫无活路了;我还有多处秘密埋藏的宝物和财货,若能放我一马,我便尽数与之……” 下一刻,一支再度穿墙而过的铁护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擒住他后背;瞬息的接触将马晋脸色变得虚弱灰败的同时,也让他念叨不休、语无伦次的声音戛然而止。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 再获 而当外出的尤文远再度折返时,身边已经多了数名身形精壮不一的跟班。只是他们的长相略有些奇怪,有的粗硕的看不见脖子;有的手长及膝;还有的眼白居多。并且人人面无表情、两眼无光; 紧随身后的行走之间,也仿若是不堪重负一般的持续喘着粗气。直到满脸肃然的尤文远信手一指,他们用胸腔低吼着大步狂奔上前,又轻松一跃跳上丈高的外墙,转动头颅寻索着瞬间完成变形。 顿时就骨节伸张、躯干膨大,成为口裂尖牙、头面毕突,满身甲革蔓生或是黑色鬃毛浓密的壮硕鬼人。下一刻,其中一只挥动双手指尖,而弹射出如同长鞭一般锋利勾爪,交错飞掠过前方瓦顶。 只听沉闷的爆裂声响过,大半片的房顶瓦面和外檐、梁柱;都随之四分五裂的轰然而倒。而另一支佝偻身子的鬼人,则是从膨胀鼓起的双肩中,迸射而出大蓬的尖刺,密密麻麻贯穿了大半前院。 然后正中躲闪不及的若干人影;惨叫哀鸣的滚倒在地面上;就见射出的这些尖刺,在瞬间就迅速的软化下来;又宛如活物一般的蠕动、弹跳着;三两下汇聚成一股股的群体,贴着墙面回到本体。 而被尖刺所中的那几个奴仆打扮之人,则是挣扎滚倒在地上逐渐失去了生息。钉入他们身上的尖刺,则像是吸饱了的水蛭一般的膨大了十数倍到数十倍;瞬间从变得干瘪的伤口处炸成一团血花。 似乎是受到这个场面的刺激,剩下的三只鬼人也裂嘴咆哮起来;几乎蹬碎了墙头砖瓦的同时,如同炮弹飞驰一般的撞进前庭剩下的建筑中;在轰然崩塌的尘烟和缺口中,高举变形如刀斧的肢体。 几乎是如同切瓜斩菜一般的,将阻挡在身前的一切陈设、家什;连同夯土、包砖的墙面一起斩裂开来;也顿时就在院子内清除除了数条前进的通道。然而见到这一幕的尤文远,却不由皱起眉头。 因为,作为可重复使用的人形兵器,这些变身后的鬼人表现,也太过难以控制了。或者说,其心智依旧只能保持在一个较低的水准上;也只有等其彻底杀戮发泄的差不多了,才能重新恢复过来。 但好在这一次他只是前来灭口的;以兽祸为由将出现在这里的马晋,及其可能接触的一切存在,都给抹杀掉的任务。虽然对方自信满满的以为,手中能够掌握的内情和把柄,能够换回一条出路? 却不知道,作为组织内部得以分掌一方的中坚和骨干成员;所谓的十二辰相中人,除辰首子鼠以下的若干人,其他都并非不可替换和舍弃的。尤其是这么个秘密加入才不过十几年的“河魁戍犬”。 事实上,在相对统一的内部行事立场下,十二辰相也拥有不同领域的分工;有的人专门收集消息,有人专责敛财,也有人负责暗中贩运的勾当,也有的人承当官面的遮掩,或是事后的惩戒灭口。 至少在未得到辰首的授意和指令之前,平时也是各有基业和部下,避免过多直接交流;偶然相聚时以面具遮挡,也多不知彼此的真实身份。只有遇到无法回避的事态之后,才凭信物进行协同行事。 事实上,在那位朝廷派来的“巡江御史”;已经损失了沿着大江深入内陆的,大半条秘密渠道和暗线网络之后;马晋这个负责出海口末段部分的一方主事人,今后具备的价值已是大大的缩减了。 若不是他与在逃的“酋鸡”奸情恋热昏了头,主动想要扼杀追查线索不成,反而暴露了自身的底牌和干系;把那个天生的“灾星”给招惹过来;也许在辰首“子鼠”面前,还能求取到一线生机。 但是现在尤文远已经得到了明确的授命。外间所有可以追查的线索,都必须终结在马晋身上了;哪怕为此搭上他借着东海大社的职分之便,在皋盐巡院中暗中发展的这个重要棋子,也是在所不惜。 然而片刻之后,宅院内的零星惨叫声彻底消失了;而尤文远却是有些隐隐不安起来。因为在他方才的印象当中,这座留在宅邸里的可远不止眼前这几个人;但其他的人都到哪儿去了呢? “来人!”随即他对着看似空无一人的身后喊道:顿时就从路边的山坡和草丛中,冒出绰约的持械人影来。“你们从两侧绕过宅子去,防止内里有人出逃,顺便看看里头的情况如何了……” 相比之前那些充当秘密手段的人形兵器,眼前这些豢养多年的人手,才是他活跃在淮南的底气所在。也是这回负责善后和以防万一的保证。随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如水银泄底般消散在了宅邸周围。 下一刻,内里突然就传来激烈的咆哮和短促的兽吼声,紧接着又变成了持续的哀嚎不绝。瞬间,就有一个硕大的物件,猛然自内里抛飞而出;沉闷作响的重重砸在,距离尤文远不远处的地面上。 他定睛一看,却是当即脸色惨白起来;因为,那赫然是一段带着小半截身体,被撕裂下来的粗壮臂膀;上面的鳞状甲革和尖锐的勾爪,都是十分的显目亦然;只是都遭到暴力的蹂躏被扭曲成麻花。 “剩下的人掩护我,马上离开这里。”见到这一幕,满心冰凉透底的尤文远,也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同时对着身后嘶声喊道:“只要能够替我断后的,我会记住名字,并好好善待你们的家人。” 话音未落,尤文远拉开腿小跑出十多步距离;就再度听到了空中激烈的呼啸声。下一刻,簇拥在他身后的护卫,突然就被一团事物击中,连声惨叫和哀鸣的滚到一片;却又是一颗狰狞的鬼人头颅。 被坼裂的下颌上,连带着一截带着皮肉的颈椎,将首当其冲的一名护卫,砸的满口喷血,胸膛都凹陷下去;又趋势不减的连带撞倒数人。也惊得尤文远腿脚一软,差点就趴在地面上又被搀扶起来。 然而,他就看见前方的土路上,站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束手而立的冷冷看着他,一颗心都要沉到脚底了。这时他忍不禁看了一眼,搀扶着自己的那名亲随;对方当即点头低声道:“主上快走。” 然后,就见这名亲随箭一般的飞身而出,手中烁烁挥舞着寒光如雪的长剑,散掠出一道道的剑风嗤嗤激射在地面上,顿时就溅起股股的沙尘石子,又在他的奋力牵引下拧成一股螺旋般的尖锐气浪。 又如同一条扭曲了空气的咆哮巨蛇一般,瞬间吞噬了那个挡住去路的身影;在地面上迸溅起一个数尺宽的深坑。然而,这名亲随一气呵成的挥剑击杀动作,突然一顿,就听到沙土飞扬中的嗤笑声。 手中顺势挺刺的利剑,突然就像是陷入了粘稠的泥泞,再也动不得分毫了。下刻他忒了一声,另手一扭一按剑柄,再度倒拔出一支更加细小的剑刺;对着沙尘之后的人型伦奎,瞬息迎面挑刺而出。 然后,他就看见一根手指轻弹在了刺尖;叮的一声就像是弹拨了什么乐器;在无形巨力的激烈震荡之下,精铁打造的尖刺寸断纷飞,刹那间贯穿了他的手腕,削飞手指,又在他头脸上迸溅出血花。 与此同时,尤文远已然连滚带爬的一头逃进了路边的草丛中。而听着外间那些留下来阻挡的护卫们,此起彼伏的发出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哀鸣声,旋即归于沉寂。然而他一股作气奔出好一段距离; 却发现对方并没有追上来的意思和动静;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一路穿过,仿佛绵延无尽的芦苇丛荡,径直逃往海边的方向;直到远远的看见一艘停靠在河口沙洲边上,平底板头大沙船才突然一顿。 随即又转头回身,只看见了随风沙沙作响的苇荡片片;这才咬咬牙抬起酸软的腿脚,向着距离岸边尚有一段距离的沙洲奔走而去。这一刻,他只想丢下岸上的所有一切,逃到朝廷所不及的海上去。 然而当他涉入海水中跑得气喘吁吁,眼看距离沙洲边的平底船越来越近;突然就再度顿下脚步,顺势扑倒在咸腥十足的浅浅海水中。当他撑着身体爬起来之后,却是变得满脸麻木而呆滞肃然一片。 因为,在这艘来自外海的平板沙船上,根本没有任何人主动出来接应他,而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端坐在船边上,像是等待他已经许久了。下一刻,尤文远就掉头转身,扑向浪潮翻涌的大海深处。 然后在浪花的冲刷翻滚之间,不停地呛咳着大口灌水,逐渐失去了意识;然而不知道多久之后,他就突然在烈日的暴晒与扑面海风猎猎的刺痛中,挣扎着醒过来;却发觉自己天旋地的倒挂桅杆上。 而在下方的船甲板上,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不知死活的人体;远方隐约的号角声中,一堆人马正在苇荡中缓缓的靠近。而尤文远想要当场咬舌自绝都做不到,因为他的下颌已经被暴力松脱开来…… “官长,儿郎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看来您都已经解决妥当了”片刻之后,满身风尘仆仆的令狐小慕,也站在了江畋面前哑声道:“不过,属下在那处祠庙下的地窟中,发现一个不同寻常的存在。”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五章 旧识 “你是?”在扬州城外的大云寺内,临时被征用的方便院厢房里;江畋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之人。对方已呈现部分鬼人化但又没蜕变完成,因此头脸光秃秃的不见毛发,一身皱巴巴皮肤泛出青色。 “江宪……果然认不得我了。”虚弱的只能躺在卧榻上的对方,声音嘶哑而艰难的惨声道:“还记得当初游苑之事,还未好好拜谢,却是已经过去了许久一般。江宪依稀,我却变成这副模样了。” “沈训教?”江畋不由大吃一惊,顿时就想起来了:却又难以想象,他就是曾以温文尔雅、知礼得体的京大别院训导沈逸致;他又是遭遇了怎样的境况,才会变成这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变成这副模样,已经是无可挽回了,唯求一死可以解脱。”只见沈逸致又激烈喘息道:“但还请救一救舍妹。她无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天大内情,只怕危在旦夕了。只恨我身为兄长无能。” “既不能早早察觉其中的干系,也不能为她分忧和帮手:”说道这里,他的泪水就禁不住奔涌而出:“就算最后见面的机会,替她传出消息,也未能做到;反而就落入那些贼子的手中,我恨……” 下一刻,情绪激动到极致的沈逸致,突然间就两眼涣散、气息虚弱的昏阙过去。江畋见状不由叹了一口气,随即让人去来一个匣子,打开之后从分层的数排针管中,取出一支来对着他心口扎下去。 这就是西京里行院的医疗部门,最新研发的成果之一;由特定几种异类的内脏、脊髓提取物,制成的随军救急注射药剂。其中包括了特效的营养膏、恢复剂和提神剂,但是用多了会加重血脉污染。 而随着这一针管的提神药剂注入体内;下一刻,气息越发微弱的沈逸致,就像是重新入水的鱼儿一般,猛然挣扎起来嘶声道:“快,小妹有危险……”然而,他又情绪失控一般的泪如雨下哽咽道: “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出于私心,把小妹离京前给你的信笺,转交到清奇园去……”听到这里,江畋不由的眉头微微一挑,感觉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一般;顿时想起当初那声萌身软的少女。 “不但我错了,家门的选择也错了,完全看错了人。”然后,就听沈逸致悔恨不已的继续倾诉道:“看似一门上选的亲事,却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也直接将小妹,送进了不可预测的凶险境地。” “江生……我以沈氏一门的名义求你襄助。”下一刻,眼看就要再度情绪激动的昏阙过去的他,忽然就抓住了江畋的手臂道:“都说伱别有超凡手段,饶是神通广大,可否替我将小妹带回来。” “实在不敢奢求过多,只要能让她活着回来就好;这样,无论她想要做什么,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沈氏都不再过问了……,最不济,能够免得她埋骨他乡,魂不得归,沈氏家门也会感恩戴德。” “等等!”听到这里,江畋也再度长叹一口气,打断他语无伦次的重复道:“你还没有告诉我,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更多的相关内情。又怎能指望我平白无故之下,就轻易的作出决定呢?” “好……好……,却是我的不是了。”此刻佝偻着身体宛如小老头一般的沈逸致,也连身应道:然而,江畋眼见这位曾经才思敏捷、文华斐然的京中才俊,变成这副磕磕巴巴模样,也很不是滋味。 但又只能耐下性子,听着他慢慢的一边回想,一边断断续续的细述道:“当初,家里让我给小妹送嫁东南,也未尝不是又避风头的打算……”然而他说着说着,偶然还会陷入短暂失神和记忆缺失。 有时候,还会突然进入自哀自怨和毫无意义的缅怀过往;而暂时忘记了刚刚说到一半的内容。就像是如今遭受严重折磨和摧残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支持他,保持长时间的理智和清醒的意识一般。 但最后江畋还是听完了他多处重复和矛盾的叙述;让人给他服下了安神助眠和放松身心的药物。心思重重的走了出来,就见庭院里的早菊和芍药,正开得金黄纷红、清香扑鼻,江畋不由精神一振。 重新回味其沈逸致的话语,其中有用的内容其实并不多,而且更多是缺少实据证明的揣测和怀疑。但他本身的遭遇和现状,就是最好的凭证了;堂堂一个当朝学士,居然满身污秽和异类关在一起。 这又是何等的恶意和侮辱啊!或者说是何等丧心病狂的自信。更关键的是,沈逸致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那个曾经与他保持多年书信往来的笔友和红颜知己,见面后令他一度意乱情迷的那位夫人。 她在私下交流的别名就叫做仇姬,这可能是巧合么?事实上,就在沈逸致籍故出走,还心中挂念着她,想要带着一起奔赴北方之际,却发现对方遭到了劫持和要挟;然后因此耽搁了最后逃走时机。 然而,那些人虽然没有直接杀害沈逸致,却籍此在他身上,进行了诸多惨无人道的实验;或者说只要是意识清醒的时候,也就是他饱受折磨之际。当他再次醒来时,也总是身处在污秽和血腥之中。 而这一切对江畋来说,仿佛是许多条不同源头和方向的线,一下子就被贯穿在了一起。紧接着,扬州府当地的飞电传讯,也用密文转发来自京师方面的后续回复,或者说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无论主掌三司使院的计相刘瞻;还是宗藩院的藩务卿,便宜大舅子裴务本;都在第一时间给与迅速回应。因此相应的授权文书,已随八百里加急的快驿急递前来;但同样也表达了隐晦暗示和劝告。 大致意思是,既然能够追查到这个层面,对于朝廷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好事。但是涉及到外藩和东海大社的干系,光靠江畋目前的“巡江御史”名分,就有些不够用了,需由朝中的重量级人物出面。 因此,需要江畋在扬州地方稍作等待;除了对目前已经暴露的问题,进行查处和捉拿之外,也不要急于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以免在朝廷派出的钦使到来之前,过早的打草惊蛇,刺激到幕后黑手。 然而,此当他走出院落之后,整理好当场笔录的令狐小慕,跟上来主动开声道:“官长,看来您是已有所决定了。”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必须是有人去做的!只是这次刚好让我遇上了,我又有这么一点能力,实在没法置身事外。”江畋闻言对她笑了笑道:“你就不试着劝一劝,看看能让我回心转意么?” “妾身,也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小女子。”令狐小慕却宛然一笑:“多仰仗官长垂青之故,才得以走到如今的地步,见到如此异彩纷呈的世间种种。不然的话,妾身也逃不过受人豢养的笼中鸟。” “因此,妾身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此事上的判断上,会比您更加高明。但您既然已经有所的决意,妾身唯有竭力配合。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妾身相信官长,总能够瞬息而至的不是?” “不至于,不至于的。”江畋闻言摆摆手道:“其实事情没有这么夸张,我只是要你继续配合我,做出一些日常掩护的手段而已。因为,我接下来的行事,官面上的身份,已经排不上大用了。” 这时候,外间却是再度传来慊从长林顺义的通报,一名手持特殊的信物,自称是分属淮南东道/扬州府的御史里行;希望求见江畋当面;并且提供相应感兴趣的消息。江畋略作思索就答应了。 大唐御史三院之中,以台院的侍御史最为清贵,人数最少,通常不过双手之数;却拥有风闻议事、直接弹劾宰辅的资格;而殿院的殿中侍御史,则是最有实权,掌管殿廷仪卫和纠察京城的百官。 但具体管辖范围最为宽泛,在编人数最多的还是当属察院;凡天下两京十六府,三十六道,十几个大小都护、都督府,以及通藩、盐铁、河工、漕输、巡边、观军等领域,都有专职的监察御史。 因此,在察院之内日常在册的正任御史,就多达上百人;除此之外,还有数倍于此的御史里行。最初的御史里行皆非正官,也不规定员额;属于其他的杂色官兼职,或是年轻新选之士见习的职位。 但是经过了泰兴改新之后,御史里行就被赋予了更加重要的职责和意义;就是作为各地监察御史的重要助力和补充,授予易服暗访巡查地方,风物民情、官私情弊的权宜;因此,也被叫做采风使。 所以在江畋“巡江御史”的名下,理论上同样也可以编派若干的御史里行;以为私下便宜行事。或是以职分内的管辖权,要求正在沿途所在地,进行询查暗访的御史里行,提供相应的报告和协力。 但这次,江畋还没有主动召集,对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六章 寻庇 片刻之后,在扬州大云寺专门待客的礼待院内;江畋见到了这名主动上门的御史里行。只见他大概刚刚及冠年纪,嘴唇上带着薄薄的绒毛,相貌很是清秀,身着便服,像是诗书传家的游学士人。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你我并非直接的上下归属,职责和所辖也是大相径庭的。”江畋主动开门见山道:“我专任得失讨捕妖异,应该与你们负责暗中查访的地方民情风物,没有太大干系吧?” “下官淮东监院所属,第三分遣御史里行徐志远,参见宪台讨捕。”而对方看见江畋的那一刻,就忙不迭的拱手行礼道:“突然叨唠足下,实在是迫不得已之故。还望讨捕不弃,且容我分说。” “……”江畋没有说话,只是端坐位置上对他轻轻抬抬手;示意对方开始你的表演/陈述。然而徐志远却是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不知此处可足够清净?可否容我唤来一人,作为当场佐证?” 对于他的可以卖关子,江畋也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就见满脸歉意的徐志远随即走到门边,招呼进来一名灰衣短胯奴仆打扮之人;然而就算他衣衫陈旧沾满尘泥,江畋还是看出一点端倪来。 因为对方看起来脏兮兮的手脚,根本就没有频繁劳作磨出来的任何茧子;尤其是指甲处平整干净,就像是惯于握笔、翻书之人。就见他突然郑重俯跪在地道:“都运司稽核士闾光,请求庇护。” “请恕下官无状。”紧接着,分遣御史里行徐志远,也随之重重跪在他身旁道:“在此一并恳求讨捕,看在同属宪台的渊源,略施援手;暂时庇护我等于麾下,也不至于被居心叵测之辈所害。” “等等……”江畋摆手打断他反问道:“你可是朝廷告身的御史里行,就算无意间泄露了查访的身份,也就是被地方官吏,变相监视和礼送出境而已,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冒大不韪,予加害之?” “但世情就是如此,当下,我已与所属监院失去了联系。”徐志远却是满脸悲愤和哀伤道:“在此之前的几位同僚,俱已不知所踪了。待我抵达了密约的汇合处,反而发现有人暗中有人监视。” 然而他又看着闾光道:“若不是正好遇到了这位,这位昔日京大的同年,以假做乞儿纠缠的当街示警;只怕我也要重蹈覆辙了。现在想来,这只怕与我在当地暗访的大云教香社,脱不得干系。” “大云教?香社?”江畋略微有些诧异道:“这又是什么来路?竟然如此嚣张肆意么,竟能倒逼到朝廷的命官……” “大云教,又曾名云香会、拜香社。”徐志远组织了下言辞和思绪,才慢慢的回忆道:“当初号称是佛门的净土莲宗,在淮扬当地的分支,而以香社之故,私结民众烧香礼佛之事,散布甚广。” “直到二十多年前,才有人偶然查访道,这大云香社内所唱诵和祷念的,并非是正儿八经的佛典;而是一部名为《大云光明经》的杂糅异典;号称广明佛子降生救世;这才引得有司进行查禁。” “本以为处决和流放其首要之后,这些大云香社就土崩瓦解、风流四散了。却不想时隔多年之后,竟然已经在地方流毒颇广了。甚至在天象之变后越发活跃起来,还屡有传出神异和显圣事迹。” 说到这里,他不由小心看了江畋一眼,只见他面色如常又继续道:“是以当本道前任的监院上报之后,遂令我等在当地问政(见习)的数名里行,各自带人前往州府地方,暗中查访大云教事。” “然而我辈这一查,竟然就惹出了不小的是非和祸事了。”说到这里,徐志远居然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到:“城邑里还尚且不甚明显,但在好些乡土之中,我竟然见到了公开聚众行事的香社。” “而参与其中的各色人等,也遍及三教九流之辈,还有地方的大户、豪姓和乡土官吏……甚至,扬州府内的官员、宦门、世族的家眷,也有人被裹带其中。是以,在下才不敢求诸于本地官府。” “那你呢?”江畋听到这里点点头,心中有了几分的计较;又转向了另一边没有说话的闾光道:“又是什么缘故,要从堂堂的都运司的稽核士,沦落到易装流落街头乞儿,以为逃避追害之故。” “因为,我正在暗中奉命追查,东海大社相关的一桩账面巨额亏空去处。”同样年轻却表情内敛的闾光,相当平静道:“其中又涉及到广陵债市中,有人泄露和操弄多只藩债舞消息的重大弊案。” “然而不久之前,专署我这一条线的上官;突然得到秘密消息,有涉案中人愿意为之出首,唯求一个特别宽赦的条款。连夜赶往江宁府与之会面;结果就自此音讯全无,连带其他证据一并消失。” “……”听到这里,江畋不由的心中一动,主动开口道:“负责你这一路的上官,是否叫陈永禄,官拜稽核厅协理干办……也不瞒你,他被人刺杀时,我就在附近的画舫上,顺便擒下几名刺客。” “什么……那敢问宪使?”听到这里,闾光不由的脸色一变,哀痛不已而又满脸期盼的追问道:“可知是谁人下的毒手么?幕后主使的元凶可曾找到了么?” “动手的是刺客结社,二十四节之一的芒种部,已经被我犁庭扫穴之下捣毁了。”江畋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至于在幕后买凶杀人的主使,却还要更进一步追查。不知你可有潜在的怀疑对象?” “……”听到这句话,闾光却是犹豫再三才欲言又止道:“已故上官他往日的言语之中,似乎又提及,关于本地的一位权势熏天的大人物……” “可是牵涉到了扬州(广陵)府尹本身么?”江畋略加思索的问道: “不,其实是扬州都督府内的干系。”闾光却是轻轻摇头道: “扬州都督府?”江畋不由喟然吐出一口气道:“这可真是一个不得了的怀疑对象啊!” 自从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辅佐天子发起的泰兴改新之后;原本导致国家外重内轻,内乱连年的节度使,就被逐步的废除了。将其过于综合的职权,分解给了各道的三司四使和次等经略、观察使。 但作为相应的调整和补偿。除延边地区的都护、都督府之外,又在一些国内的重点区域和腹心要害,恢复了初唐都督之号;以为专总一片区域的戎务。比如扬州都督专掌浙东、浙西、淮东沿海。 因此,这扬州都督无疑就是这江淮三道,级别最高的军政官长;与东都的六部尚书和尚书左右丞;比肩的正三品下的位阶。如果,他有心想要做点什么,的确是可以在沿海地区,形同一手遮天的。 “不管怎么说,此时的审慎是没错的。至于你们寻求庇护之事,我答应了。”江畋摇摇头再度开口道:“接下来就接受易装改容,跟随在我的扈从船队中行事,直到返回京师复命的那一刻吧。” 与此同时,广陵城府衙内的扬州府少尹,在仔仔细细的听完部下回报之后,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反问道:“你真的确认,他们……他们……,都已经进入大云寺内的宪使驻地,就再没有出来过了?” “千真万确,乃是属下暗中尾随其后,亲眼所见的。”这名部下连忙拍胸顿足的赌咒发誓道:“若是府尊不信,尽管再派人去探查和验证便是;小的敢以性命作保……” “我要你的性命作甚?这其中的干系,本就不该由本府参合的么。”然而身宽体胖、形容富态的少尹,也只是自嘲的笑笑道:“只是你接下来就要马上离城,到乡下去躲一阵子,伺机再出来了。” 然而由江畋带来震荡,还在地方持续着;比如在尤文远在蟠溪盐场被捉住的当天夜里,巡江御史所属的数支外行军士小队,就突击搜检并查封了数处,他在附近所拥有的别业;带回若干人员物证。 紧接着,如皋盐巡院自管院大使以下十数人,也被带走遭到了讯问;虽然隔天管院大使本人就回来了,但是对于剩下其他人的去向,却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被问得急了就告病躲在家中休养不出。 最终,这场震荡波还是冲击到了东海大社的飞钱部,设置在扬州的两淮分号;由广陵城内的扬州都督府直接下令,以牵涉私通海外不法之徒、贩运违禁勾当为由,封存两淮分号的所有账目、人员。 紧接着又颁下官府通缉令,在本地新京、京华两社分支挂出悬赏;追拿在逃的两淮分号主理,也是尤文远的直属上级,东海大社理事之一王宝轩。当然,在江畋已掌握的资料里,他还有另个身份。 就是在江畋一路穷追猛打之下,顺藤摸瓜牵扯出来的十二辰相之一,专为秘密组织“无天”敛财和销赃的“胜光/午马”。然而就在这时,江畋却接到一个消息,王宝轩有意向“巡江御史”自首。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七章 脱身 而淮南泰州,盐城县的西溪镇外,无名孤山上的一处望海亭内;江畋眺望着远处连绵的岬湾和星星点点的渔村,还有波涛无垠的大海上,宛如小点一般的渔船。不久之后其中一艘就向着岸边徐来。 最终停泊在岸边错杂礁石中,一处不显眼的沙洲浅滩上。随着船上跳下来一个身影,又对着岸上喊了几声,顿时就被四下冒出来来的军士,团团围住又一把按在沙地上,惊慌失措的叫喊着什么: 片刻之后江畋也得到了汇报,这只是个粗手大脚、满身皲黑脱皮的渔夫;而有人专门给他一笔钱,让他见到了山上的标志物之后,前来传话兼做带路而已。因此,江畋也淡然道:“让他带路吧。” 一个多时辰之后,在这名渔夫的引路和带领下,江畋一行人马也辗转来到了,位于几个山头外的另一端。顿时就看见一条隐藏在山谷间的蜿蜒土路,以及屠戮尽头岬湾中十分隐蔽的一个小渔村。 只是这座小渔村看起来荒废了很久,并且在海潮长期的冲刷和侵蚀下,有小半部分区域,都浸泡在涨落的海水之间。因此,几乎所有的茅屋和木棚,还有碎石垒砌的祠庙,都已经破败坍塌严重。 只有几条穿过渔村所在的矮坡、泥地和沙滩,深入海中的简陋栈桥;看起来相对新一些。还有在晒干海草和渔具碎片的覆盖下,宛如窝棚一般的临时堆放区。有心人一看就知是个隐蔽的走私窝点。 然而,与这这个小渔村一片荒废、破败景象,有些格格不入的是;此刻正停在其中一条最长也最新的木质栈桥尽头,一艘典型淮扬造式的游艇。没错,就是这个时代所特有,官船六造之一的游艇。 只是相对于军用制式的楼船、艨艟、斗舰、走轲,还有海鹘等类别。这种小型运输船转型的游艇,更类似内陆湖泊上使用的画舫;专供富贵人家在近海和河口处,游玩垂钓、观览会宴的一种民船。 (参见李靖《卫公兵法辑本·攻守战具》和李筌《太白阴经·水战具篇》) 因此,通常被都漆成大红大绿之类的丰富鲜明颜色;而这艘游艇并不算大,大约二三十尺长、七八尺宽,甲板上只有一层雕栏的木楼和半层阑干环绕的遮棚,几乎一眼就可以看穿期间的全部空间。 就这么平静无波的停在栈桥边,在隐隐的波涛中和海风中摇曳起伏着;持续发出滋滋丫丫的船体挤压摩擦声。随着人影绰约的外行军士,三五成群的掩身涌入这座荒败渔村,开始进行搜索和探察。 留在山头上的江畋,却是忽然一跃而起,消失有些刺眼的秋阳之中;几个呼吸之后,他踏空而至的落在这艘轻轻晃动游艇;顿时发出咚的一声;也惊动了正如雕塑端坐在,下凹船舱中的唯一之人。 “可是江上宪,亲临了蔽处么?”只见对方缓缓起身迎了出来诧异道:却是一名相貌平平、星霜两鬓,却气度干练,体态雍容的中年。只是他看起来眼袋下陷,双目浑浊、暗淡,似是忧思过虑。 “你就是号称想要自首的王宝轩?”而江畋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基本可以与海捕画像上的描述,对上个七八分了。“我已经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直接与我说的么,倘若没有就乖乖伏法就擒吧!” “我,只是想亲眼所见,将我逼到这一步的人。”他表情复杂的看着江畋道:“显然他们都想差了,光靠官面上的规矩就根本拦不得你的。也因为我没能当断则断,所以,就该轮到我被舍弃了。” “舍弃?真是可笑……”江畋不由侧头冷冷看着他道:“你们这些只敢躲在幕后搅事的蛇鼠,被我一路追查过来,何止断尾求生了一个又一个?你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难道还有什么侥幸?” “侥幸?我当然没有任何侥幸。”然而王宝轩却是满脸惨淡的突然笑了起来:“自从泄露了跟脚之后,我就没有指望还能有机会,活着落入官府手中,然后,依靠所知的一切得以苟活一时?” “或曰,在我替组织暗中经手和做下那么多的事情之后,他们会让我有从容的供认出,足够的内情和干系么?你当然不明白了,我既然已成了弃子,就该发挥出弃子的最后用处了,比如……” “比如作为试图埋伏我的诱饵?”江畋却是突然打断他道:“就凭藏在海里的那十几条巨型猪婆龙和其他畸形海兽,还是你安排潜伏在底仓夹层里,随时可以点燃火药、企图玉石俱焚的死士?”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船边的水下突然就翻卷激荡起来,又宛如涌泉一般荡漾起大蓬大蓬的血色;随着这些喷涌而出的血色弥漫,还有一些明显被利器穿刺切割的海兽类残骸,也相继浮出撞在船边。 就在通通作响的尸体撞击声中,已经惊骇莫名的退回到船舱内的王宝轩;也奋力踩踏起脚下备用的隐藏机关,却始终没有能够点燃引爆,藏在甲板下夹层中的火药,就像个蹿跳的小丑一般的可笑。 就在江畋充满讥嘲的注视下,王宝轩最终还是放弃了徒劳无益的踩踏;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将一枚预备的小丸丢入口中。瞬间就挨了一记凌空而至的耳光,血末牙齿连同小丸一起飞溅而出。 就这么像个陀螺一般的原地转了几转,又晕头转向的一头撞在边上的花窗,顿时就趋势未减的卡在其中;奄奄一息的暂时动弹不得。就听江畋慢慢道:“居然想在我面前自杀,你很有勇气么?” 紧接着江畋感受着水下,短时间内完成了大肆杀戮的甲人,所分享的灰白视野;在失去了来自船上某种约束的因素后,剩下的其他七八个大型的活体特征/光斑,正在本能的驱使下急促逃离远去。 随后,江畋才捡起地上混杂碎牙中,拿枚透体白色的小丸,就见已经被磕破了胶质外壳的一角;而露出里面宛如虫豸一般,轻轻蠕动的存在。然而视野中却冒出提示:“未鉴别的污染寄生子体。” 下一刻,他有些嫌恶的看着,其中已经探出丝褛一般的口器;正在努力想要找个地方钻入的“寄生子体”;却是突然想到了在兴元府北山之战中,所发现的那只大型异兽,及其所催生的卵泡线蛇。 看来无天组织与拜兽教的合作,比想象中的更加深入;或者说,这两者属于某种共同背景之下,不同职责和分工的存在?以至于身为幕后组织的高层和骨干,用来自杀的玩意,都这么恶心和瘆人。 可以想象吞了这玩意后,很大概率自内而外变成一个,连爹妈都不认的扭曲怪物/畸形异类。而后,在持续响起的呻吟声中,半身嵌在残破花窗中王宝轩,也再度有了动静;却是不小心刮破了要害。 刹那间大蓬的血水,就像是箭一般的从疑似颈动脉处,喷射而出……就在迅速包扎之血的刹那间,江畋突然就有了一个异常大胆的想法;随即让潜入下仓内的甲人,重新接上了被切断的引线机关。 片刻之后,一场轰然震响的爆炸烟云,随着山谷间持续回荡的巨响,自小渔村所在的隐秘岬湾冉冉升起…… 翌日,因为海边爆炸而踹踹的广陵城内,忽然流传着一个消息。那位一路杀伐不绝,斩灭异类无算,也让许多地方官员战战兢兢、如临渊薮的“巡江御史”;宣布要在大云寺内闭关修养一段时间。 不久之后,京师曲江坊的清奇园内,一身盛装打扮的阿姐就在奴仆的簇拥下,轻车熟路来到了道政坊内的一处宅邸前,然后,又被家人忙不迭的打开左侧门,给恭恭敬敬、礼数备至的迎候了进去。 当她在千恩万谢的本宅主人,也是当代京师沈氏大房的家长,受封翁山(岛)藩的藩主,官拜秘书少监的沈翚/沈仲元,亲自送出门并重新乘车离开之后;沈翚毫不犹豫的急召在京族人共同商议。 等到了第二天,几乎一夜无眠、满脸倦容的沈翚,与正室夫人武陵郡主一起;轻车简从前往了京师城南的杜曲/杜陵,拜访隐居在当地的扶政三家之一,人称城南二韦之一的小韦世系的本家所在。 待到了他们重归家宅之后,却又通过武陵郡主拜会了清奇园。以母亲的身份感谢再三之后,又给阿姐留下了一句看似不明所以的传话:“扶政各家,与国同休,富贵绵泽,更不齿与妖异共谋。” 然而身在东南的江畋,得到这句隔空传话的时候,却是已然悄然改型易装仅带数人,登上了一条出海前往夷州的海鹘渡船。没错就是夷州,这里不但有东海大社的总社,也是东海诸侯的宗藩所在。 虽然与福建路只有一海之隔,但却是与朝廷的法度和王命,别有不同的东海诸侯总领。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八章 前往 夷州大岛,又称大流求(既后世的台岛),与小琉球并称为东海,乃至远洋大洲的重要中转口岸,因此几乎每天都有十数班,乃至数十班的航次,往返大陆沿海各地等地的航次,四季持续不绝。 而这还只是朝廷所属的各地运司名下,官方运营的结果;像江畋所搭乘的这艘乌丸号海鹘船,就是自两淮前往夷州的诸多官船航路之一。至于民间自行往来期间的数量,就更加令人数不胜数了。 比如,在这个颇有些年头的千料海鹘船上,那些光着膀子的水夫和船工当中,就不乏肤色深浅不一的番邦各族归化人或是混血后裔;承担着底层最辛苦的劳役,只有很少时间能上甲板透口气。 而在两三百名的旅客。也有囊括了三教九流的大众,既有唱和的年轻学子和年长士人,传道的灰衣的僧人和鹤氅的道士。也有甲板上直接做生意,兜揽浆水吃食的小商贩,或是现场表演技艺的杂耍艺人。 究其根源,同样是那位穿越者前辈在世时,为后人留下的遗泽和成果之一。当年开元上皇在幸蜀中土,为了笼络领军殿后和护驾的梁公,而将杨太真的养女阿蛮,并同养在身边的孙女一同赐嫁。 而被赐嫁的这位皇孙女,便是后来成为梁公重要助力的雍国长公主。当初由开元上皇许诺作为陪嫁的,正是夷州、海南两座大岛。正所谓是君无戏言,更何况是针对梁公这种天下第一定难功臣。 因此,随着几经波折的勤王大军,在梁公率领之下收复关中上京之后;也顺势派出了亲信人马,正式接管并开始运营海南和夷州两个大岛。其中海南开化历史很早,自西汉沿袭至今已有5州22县。 而夷州大岛则是一片荒芜,仅有三国时期的东吴和前隋炀帝时,就近派兵登岸过。岛上仅有一些莽荒蒙昧的土生野人;刀耕火种,相互侵食。所以后来一切都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重新开拓出来。 但好在当时梁公平定了安史之乱后,获得了大量的中原叛军俘虏及其眷属,也成为了岛上的第一批开拓人力。后来又继续从征转战各方,从灭亡的南诏、骠国、吐蕃等地,迁移了大量丁壮至此。 再加上就近福建路的山民、土族;构成了最初夷州开荒的主要劳动力。后来,又随着域外和南海大征拓,夷州由此成为新罗、倭国、渤海等地,大举移民前往海外的中转枢纽,自此越发兴盛起来。 但真正的大发展,则要等到梁公辅佐的第四代天子观复年间;随着远海探索的大澳(澳洲)、小澳(新西兰),以及北俱芦洲/新洲(北美)的大发现和拓植时代;夷州自此成为管领东海的枢纽。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座充斥着各族归化移民后裔的岛屿;既有从来自极北的流鬼国和库说地的部民,也有远至东海大洋彼岸新洲/北俱芦洲的殷人遗民;更有扶桑、新罗故地的白衣贱民。 为此,位于长安的梁氏京兆本家,在与其他(西夏、南海)两脉商榷之后,正式呈报朝廷核准;在梁公诸子中再度分出一支家系来,以侧妃林(素昔)氏所出第四子,设立仅次南海一脉的东海公室。 而这位侧妃林氏的来历也不简单,据说祖母乃是武周时的才女、中宗朝的女中书;人称巾帼宰相的上官婉儿。据说当年唐隆政变中本该被赐死,但是负责执行的刘幽求却贪恋其色,冒死替换下来。 也因为林氏才貌酷似先人,而深受梁公宠爱;得以为他生下第四个男性子嗣;最终以通海/东海公室一脉,在夷州大岛繁衍生息、流传至今。历经十数代人的开发,在岛上建立一府七州四十四县。 其中大多数府州县,都位于岛东的沿海平原地带上。既位于沿海平原中部的东宁府及治所天兴城,以及太平州、长兴州、南屏州、北屏州;位于岛中山区的彰化州,位于岛西沿海的宜兰、熊山州。 而在这些宛如内地的官设州县之间,又夹杂着许多东海公室名下的支族、分藩、世臣的大大小小领地;以及数量众多的各级藩士田庄、份地。因此治理当地的公室,同样采取州县和藩邸二元体系。 因为地处远洋和近海的航运枢纽,岛上的商业和海贸极其发达,而沿海平原同样富产稻米豆薯,以及甘蔗、烟草等经济作物。因此长期定居于此,繁衍生息的人口数百万计,甚至超过了海南大岛。 因此,按照宗藩院所提供的记载,光是作为通海/东海公室直领的夷州大岛本身,每年提供的各色藩贡就作价五六十万缗;这还不算那些杂七杂八的年节祭礼,对于大内和京兆本家的不定期贡献。 此外,还有朝廷分派在岛上的市舶、海关、官椎等各种杂税收入;可谓是富甲东海的所在。因此,通海公室又与京兆本家,南海公室,大夏王庭,构成所谓一门三家“代牧海内”的诸侯外藩体制。 虽然还有一些其他区域性的异姓宗藩/公室,比如可达鸭将要继承的海东薛氏;又比如西国大夏在域外再封的诸多附庸诸侯;但是在国朝臣藩的远近亲疏排位上,始终以梁公后裔的一门三家为首。 因此,与建国域外的大夏王庭,或是征拓海外的南海公室一般,通海公室也拥有一个规格略低的内廷/藩幕体制。并保有数万规模的藩兵、义从和巡海水营的编制;维持周边地方海域的统治秩序。 可以说,任何想要在夷州大岛上有所作为;都绕不过通海公室的存在。但好在这一次,江畋并非以受约束的官面身份,而是以通常意义上的个人行事。另一方面,他来之前也专门做了相应的功课。 比如,前代的公室当主/通海公,是个相当风流滥情的人物;在臣藩的例行觐见之后,就滞留在京师超期不归好几年。然后动辄在宅邸召开无遮大会,与同好的藩主交换姬妾侍婢;收揽各族女色。 结果,在长期不归藩邸的情况下,导致他的几个弟弟和儿子们生出异心;待到他在一次狂欢做乐之后,突然中风不起之后;夷州大岛的藩邸内就顿时爆发了一场,堪称血腥残忍的内部争斗…… 最后在事态扩散开来,将岛上所有分家、臣藩卷入之前,由朝廷果断下令自浙西发兵介入;这才果断予以平息了可能爆发的内乱。而当时领兵介入并平息事态的兵马使,似乎就是现任的扬州都督。 因此,最终是朝廷找到并指定了,前代藩主与养在平康里的外宅妇,所生的一位外宅郎君(私生子),在官军的护送下回夷州继承家业;成为现任的藩主。不过,现任藩主在位表现就乏善可陈。 尤其是自从多年前由尧舜太后,特旨免除了这一代藩主的定期觐见义务之后,基本就呆在岛上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除了与那些东海臣藩,日常例行的礼仪交涉外,也很少与其他公室交流往来。 而作为他的继承人,当代的通海世子,也被传出天生的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从小到大同样很少在臣下前露面;哪怕在成年冠礼之后,也没有办法前往京城,接受宗藩院和藩务院的受册和立谱系。 不过,这次江畋需要秘密交涉/探察的对象,则是通海公室的旁系远支,世居兰溪县领地的第十九房;也是这次与京畿沈氏联姻的对象。沈逸致之妹沈莘,就是被嫁给这位当代兰溪伯的嗣子为妻。 这也是祖籍两浙的吴兴沈氏,曾经有过通婚往来的诸多世交戚里之一。但问题似乎出在了夷州大岛上,前来接亲的队伍;不知道被心思敏感细腻的沈莘,看出什么端倪和苗头,让沈逸致脱逃出来。 本以为远离了海岸了,就可以向吴兴老家的同族求援。结果,就栽在了昔日的知心笔友,曾经相约在送嫁之后,就一起同游江淮的红颜知己“仇姬”手中。或说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信这个结论。 但是,据江畋从马晋经营的地下洞窟据点,所获那些尚未被烧掉的日程和试验记录;这些人做的可比他意识的更加过分。比如用给牲畜催生的兽药,让兽化者在意识不清下,与异类竭力交尾到死。 只是为了催生出,某种稀有概率之下的畸形突变体。而像是沈逸致这样,明显属于传承稳定的名门血脉;更是被当做稀有的种源,与各种注射了催化药剂的女性,进行竭泽而渔式的孕种实验…… 船上突然响起了的哗然声,打断了江畋的沉思。却是一艘缩小版的飞鱼快船,正在海面上鼓足风范迅速靠近;而船桅上正飘荡着一面鱼叉与盾面交错的旗帜,代表着就近澎湖巡检司的稽查船身份。 (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九章 见闻 片刻之后,甲板上的人客和水夫、船工,也被按照出示的身凭,分成了数群;就连一些半路晕船不适,或是生病的旅客也被搀扶了出来;接受当面的探视。其中最受优待的唯有那些学子和士人。 几乎没有任何的搜查,只是与其中年长者攀谈几句,其他人顺带看了一眼就略过去了。其次是船上的那些僧道之辈,也只是简单的询问一二;再者,则是操着有些晦涩闽地口音的行商百姓之流; 反而是对杂耍班子的成员颇为严格,不但一个个搜身过去,还让他们所有的道具、家什,都给搬了出来仔细的翻找再三,最后才看似警告的交代了几句。至于江畋,他只是让身边人出示了身牌。 那些上船的军士和兵卒们,就再没有靠近过他所在的角落。因为,这是事先准备好的掩护手段之一;来自扬州府下辖的捕盗司马,正式颁给广陵快辑队的身凭信物。也算是这些海上巡检的同行。 “逃奴?这怎么可能……”身形粗壮黝黑的船头,不由诧异道:“要说岛上曾有些许藩奴逃出,想要上岸求赦也就罢了,可这是前往夷州的官船啊!怎么可能还有从中土,逃到外藩去的奴婢啊!” “就是,这些年各地人牙子的生意,都几乎荒废了,到处都是从外藩潜逃而来的藩人。”另一名满脸沧桑,守在甲板货物边上的行脚商,也顺势道:“就等着朝廷的大赦,出首成为归化之身呢。” “我也是奉命而为啊!”络腮胡的巡检军校也无奈抱怨道:“这是上头下令的加急差事,说是许多沿海地方的藩人聚落都空了,担心混逃到夷州去了;若是让他们聚揽起来,怕不是要出大事的。” 正在说话之间,原本只能呆在底仓的一干,形貌有别的藩种水夫也被带了出来,佝偻着身子站在甲板上卑笑着,接受船主的一一指名和辨认。而上船的巡检军校,也没有表现出怎么为难或是针对。 只是仔细检查了他们的手臂、腿脚,还有腋下和后腰等位置;确认了某种常年长船上劳作的痕迹之后,就基本略过去了。直到最后一个须发蓬乱,身型瘦小的水夫;突然停下脚步:“有点意思?” “军头儿不要误会。”这时候,船头才连忙解释道:“这是我在岛上新补的藩人,用来替换那发绞肠症死了的小夫,在鸡笼山的市关人行里,登名做册过的;军头回头尽可查验,管教身籍齐全。” 尽管如此,无论船头怎么央求和告请,又是试图将军校引到角落里,好好交涉一番;但是最后这名连华都说不囫囵的瘦小水夫,还是被从船上带走了。略过这中途小插曲后,鸡笼山港就在不远了。 作为夷州几大港市和口岸之一的鸡笼山港,就是因为远处海岸线上,最先见到宛如倒覆鸡笼一般的钵状山形而得名;也是当初梁公派人开拓夷州大岛时,最先建立并逐步深入内陆的沿海据点之一; 因此,光是港区的占地范围极大,沿岸分布的码头区就有数里宽,其中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至少上百条深入海中的码头栈桥;不但航道中往来络绎,停泊的各色大小船只也是桅杆如林、帆幅如云。 而在港区后方,又是十数里层层叠叠,林立梯次的居民区,各种棚户、草屋、土房、小院、宅邸和官署、祠庙;由低渐高沿着低缓山坡拾阶而上;密如蛛网的街巷小道仿若是迷宫一般的延伸无尽。 但是,相比以来自闽地山民、夷族移民为根基的东宁府前身;位于屏北州的鸡笼山港建立之初,则是以北来的倭人占较大比例。后来又变成招募东海各国藩属的移民,辗转前往南海填户的中转点。 再后来,又有大量来自远洋新洲/北俱芦洲的殷商遗民,在此登岸进行一段时间的修养和训教,再前往中土内陆朝见或是讨营生。再加北海、东海藩属与南海诸侯之间,愈发繁盛的通贸往来不绝。 因此,在基隆山下的港市内,则是充斥后世的影视作品所描述的多元成分。缠头露臂的天竺人和高帽长袍裹身的波斯人,矮小佝偻布衫套头的倭人;身穿右衽长衫,头戴羽冠的殷人和草冠的澳人; 而来自域外远海大洋的南部膻洲(非洲大陆),肤色如炭的真昆仑奴,还有矮小黝黑的小昆仑奴(南海岛民),几乎并肩劳作在滩涂和沙地中;在身后是仿若绵延无尽的水田、蔗丛、果园和瓜地。 但是,除了若干瞭望的哨塔和简陋围栏之外,几乎没有看到任何直接手持棍棒、皮鞭的监工身影;就仿佛是这些昆仑奴群体,就天生热爱劳作一般;偶然间还能听到一些,意味不明的歌声和喊号。 因此,夷州大岛虽与闽中道只有一条海峡之隔;但是登岛之后,却反若是一下子来到精彩纷呈的异域山川一般。虽然大多数建筑都是中土风物,但是只要走近了看,就会发现在细节上的诸多差别。 比如明显来自天竺、南海列国,果身相拥造型的门雕和花栏,或又是充满对称的火焰、蔓枝、花果等繁复花纹的波斯镶贴画;乃至数节漆雕人面的远洲图腾立柱,就这么令人熟视无睹的混杂期间。 而在居民区和港口的码头、仓储区之间,数里长、半里宽的市场内;则是矗立着各种图形和花纹的招牌和旗幡;兜售各种大宗人货。这就是梁公开创的大征拓时代,所带来的的一个奇特流动现象。 虽然泰兴改新之后,朝廷就逐步立法禁止以国人入债为奴,而只能签订长期雇工的契子;同时又鼓励那些因灾荒,过不下去的百姓迁居海外;导致卖身为奴的唐人越来越少,受虐奴婢则逃亡益众。 但另一方面,大量从海外输入的藩人,则是成为了这些底层劳动力的重要补充来源;因为大唐法度并未明文保护,这些未受王道教化也未承担徭役赋税的族群;只允许在中土劳作两代后自然归化。 但是随着百年大征拓的尾声,海外诸侯林立的格局,逐渐稳固下来之后;这些海外藩人却因此形成了,向着东土大唐自发迁徙的惯性。因为大多数人原本生活的外域邦国,实在是太过艰险苦恶了。 而哪怕在东土大唐为俾为奴,也能更好的环境里,靠做牛做马苟活下去。也不再担心朝不保夕,遭到酋长、贵人和敌族的凌暴残害;若能表现出色,还能够得到指定婚配,而在两三代后自然归化。 因此在诸多外藩诸侯中,也由此诞生了一套成熟的社会架构。既唐人移民和土生唐人后代为第一等的藩士、良人;扶桑、新罗、渤海等归化人为第二等平民/工头。已驯熟的土蛮则为第三等隶民。 在定期的海外捕奴运动中,被俘获的生番、野人和战败的外族俘虏;则是成为第四等的最底层奴隶。其中,又按照不同区域和环境的特色,从中细分出三六九等来,通过差别对待互为牵制和对立。 可以说是在这么一个封建社会的顶峰时期;就通过这些外藩诸侯们的无师自通,将后世近代殖民者的手段,以及经验教训的精髓和优点,给因地制宜的发挥到了极致。也成为国内传统派诟病根源。 如此慢慢思虑着,江畋漫步在贯通港区内,一直延伸到坡顶居民区的笔直大道上;时不时品尝着街边叫卖的当地饮子和小食;频频拒绝着那些充斥在街头的小贩,热切兜揽和推销的奇奇怪怪事物。 从骨头、木头、文石雕成的小件,到活生生的鹦鹉、黄鹂或是眼镜猴;现场把玩和剖杀的毒蛇蛇胆;号称能够强精壮髓的天竺秘药;从海底捞上来的砗磲和玳瑁、巨螺;黑铁或是包铜的裸身小像。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混杂在,熙熙攘攘、穿流如织的人群中;令人防不胜防的扒手和窃儿。前者看起来干净体面、说话和气;但眼疾手快,后者则团伙成群的声东击西,能挤就挤,能撞就撞。 因此,江畋在这条长街上走下来,就至少看见了三起类似的扒窃行为;其中只有一起被当众捉住,然后在一片习以为常的围观之下,被一顿拳脚暴打的口鼻溢血,再由巡街的差役漫不经心的拖走。 此外还有另外个别疑似骗子的存在;比如衣冠楚楚的商人,或是浓妆艳抹的娇娘。然后以迫不得已出手传家宝;或是受到暴虐可怜求助为名,将人引到街边的僻巷、小店里去,进一步的蛊惑炮制…… 当然了,依靠江畋过人的视力和听力,可以发现此辈中人选择的对象,也似乎有所讲究和针对性的;比如只对刚刚抵达的外地生人,或是看起来茫然懵懂的新客;但也规避一些看似不好惹的存在。 比如,江畋走在这条大街上的时候,基本就没有主动靠近过来的扒手和窃儿;偶然有一个装作认错人的年轻女子,想要凑过来的时候;也被街边店铺内喝茶望风的疑似同党,给连忙冲出来拦住了。 所以,江畋也得以波澜不惊的,走出港市和后端的居民区,又在墙外小店吃了一顿当地特色的,蛤蜊、扇贝、石蟹、藤壶、海螺等的大盘生鲜杂煮和鱼籽粥;又搭乘上前往太平州的长厢客运马车。 而随他前来提供掩护的数名跟班,这时已经提前消失在人群之中。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他们的使命就基本已经结束了。接下来他们调查与东海社相关线索,而这个命令就是通过令狐小慕下达的。 作为她在沿途地方召集的手下,这几名原属武德司编外,却郁郁不得志的底层人员;在现成的奖赏和激励手段下,看起来还是相当有干劲的;因此对他们而言,江畋也只是另有使命的同行人而已。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章 所在 当然了,离开了喧闹浮华一时的鸡笼山港市和后城区后;则又是另一番沿途风物和田园风光景象。连片无暇的种植园和纵横密布的河渠水田,如网的阡陌间牵挽牲畜、扛着农具的农人和成群负重的藩奴。 而在一座接一座的灰墙黑瓦、绿篱柳荫,小桥流水、河渠环绕,充满唐土风格的村落之外;毫无例外都会拥有一片或大或小,宛若违章搭盖一般的杂乱窝棚区;聚居着许多衣衫褴褛的藩奴及其家眷子女。 显然,这就是大唐盛世体面之下,无可避免的阴影角落了。另一方面,作为最接近中土的藩领,这里的方方面面又深受大唐本土的影响,而在各种地方都有似曾相似之处;比如眼下这辆长厢的客运马车。 几乎与国朝大多数州府的公运路线,一模一样的设计和配置;四五十里一换的四匹挽马。足以搭乘十二到十八人的内部空间,票价不等的皮面座椅、长条凳和站立握把,夜间用来指示和照明的前后灯具。 还可以在车后再拖挂一个,用来装载货物和草料的小车斗;只要几个铜子就可以偷偷的搭乘一段。而在江畋这辆长厢马车上,甚至还有一个半开门的小隔间;放着凉茶和小食,甚至还有几张卷边的文抄。 江畋只是略微看了一眼,都是来自东南沿海州府,发行量最大的地方文抄;因此,其中刊载的内容也是鱼龙混杂;既有商肆宣传推销的简画短文,也有市井民情的异闻和传说。但最新的也是一个多月前。 相比之下,还有一份岛上发行的《东宁观察》和《琉球识见》,看起来在日期时效上则要快得多;差不多可以上溯到两三天前的事情。不过就需要花钱从客运马车,停靠换乘和休息的驿站中限量购买了。 其中刊载的内容,除了第一版雷打不动的,朝廷和地方官府的通告之外;也是各种商业宣传,奇闻异事,占据了大量篇幅。江畋甚至还看到了若干相对精细的香艳白描画,也不知道是怎样给印刷出来的。 尽管如此,通过不同日期的文抄连续对照,江畋从中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当下夷州大岛上的动态和民情。比如发生在大唐境内,频频发生的那些异变和城邑、野外遭遇异类事件,夷州大岛上也未能免俗。 不过根据文抄上的某种态度,对于这些外藩的大多数领民来说,反应倒没有承平日久的中土那么紧张。这些奇形怪状的异类,与他们长期对抗的野兽、生番、敌对部族,乃至外邦军队并没什么太大区别。 没错,就算是在最为靠近中土大陆的夷州大岛上,至今还有大片难以开拓、野兽横行的荒野和人迹罕至的山区;其中也活跃着不少岛上生番野人的残余;因为地形艰险而环境恶劣,缺少更多征拓的价值。 也就是在数十年前,为了打通岛东各州前往岛西两州的山中道;而对盘踞在中央山脉内的生番聚落,进行以了一次大规模用兵的扫荡和清除;并且在多处山口、山间要冲,建立起了驿站据点和壁垒高墙。 而太平州就夷州一府七州中,唯一不靠海的两个内陆州之一;分别以西北、东南的走向,比邻大岛内的中央山脉区。因此,偶尔也有闹野人、生番的事迹;多数是山内难以为继,跑出来抢劫一把的生番。 另一方面,关于公室家族的消息极少,更多的是东海xx藩前来拜见;每隔数月或是小半年一次,来自新洲的远洋船团到达;或是分藩、世臣家族之间,狗屁倒灶的纠纷和争端,乃至欢场争风吃醋的八卦。 江畋一路网罗了十几期下来,大概也只得到两条勉强与公室有关的见闻。一条是公室相关的女眷,前往屏东州的兴山寺还愿,并为地方的积善之家颁下旌表。另一条则是世子因故照例无法主持龙船竞渡。 事实上,作为从鸡笼山港城到太平州首府嘉仪城,每天必发的定班客运马车,一路上上下下的短途乘客才是绝大多数;像江畋这种一站到底的乘客反是鳞毛凤角,其中又可以看出明显社会阶层的分野来。 比如,那些肤色深的,须发卷曲带有异色的人等;基本上只敢买最便宜的站票。或者说就算是买了坐票,也只敢卑微而小心的蜷缩在角落里;对于那些黑发黑眸的唐人形貌,似乎有着天然的敬畏和礼遇。 而因为买了里间上等座的缘故,在这段旅途当中也仅有很少人,会主动与江畋搭话和攀谈;而是用各种口音自顾自得的相互攀谈,或是小声的窃窃私语不断。主要是各自的生计、地方物价和市井的传闻。 比如哪里有出现了奇怪的野兽食人,哪里的废宅中持续闹鬼;哪里的乡下出现害人的水怪。哪地熟番聚居的寨子,突然一夜之间死了许多人而逃到县里来;或者是巡守山中道的藩兵,又杀死了多少野兽。 偶然也有比较热情与江畋搭话的个别人。但是见惯了各种军中、公门中人的江畋,很容易就看出对方身份之外,所掩藏的一点端倪;比如指掌上过于明显的厚茧处,或是那种惯于旁敲侧击的惺惺然作态。 显然是类似地方公差,或是秘密探子之流,对于任何生面孔的例行盘查和试探。不过,江畋也有足以应付的身份;一名回乡探亲和祭祖的长征健儿。当然这人是真实存在,并且还在戍边的金吾卫中服役。 为了对应这个身份,他还使用了改换形容的药物和手段;比如用油茶膏让须发微微变色和显得蓬张挺立;用一种苦胆汁液的涂料,让外表显得泛黄黯淡,充满风尘仆仆的粗粝感;用药水制造出细小褶皱。 这样各种细节上的调整加在一起,就足以让一个人改头换面,除了有过亲密接触的床伴之外,其他大多数熟悉之人,没有长时间的接触也未必能够认出来。因此,对应这些半路上的盘查和试探已经足矣。 而随着这段行程越是靠近太平州,路上的民情风物也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比如,原本只有木栏和围篱的村庄、聚落;开始出现了相对坚实的木墙和刺丛,然后又变成了厚实的土垒和碎石垒成的墙围。 甚至,还有一堆挎刀背弓的武装乡民,在几名公人敲锣打鼓的当先开道下,用板车运着一只硕大如牛、长牙折断的野猪,在叫唤不停地猎狗簇拥之下,从大道上招摇过市。显然还残留着征拓时代的余风。 因此,当江畋抵达了兰溪县之后,已然是重新恢复了孑然一身。而作为通海公室的远支,兰溪伯一房在当地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因此江畋在县外转一圈,就轻而易举打听到,兰溪伯在当地领有的藩邸。 然而当他抵达位于溪头处的藩邸之后,却出乎意料的发现,这里已经大部分空置和荒废了一段时间。仅有少数的奴仆在维持和修缮着,宅中落满尘埃的诸多建筑群落;因此,在庭院中早就花树野草杂生。 而后,在这些奴仆偷闲的攀谈之中,江畋就得知了更多的原委。原来是当年一直没有子嗣的兰溪伯,过继来来自公室指定的养子后;就全家搬到了东宁府赐给的新庄园去,约莫隔几年才会偶尔回来一次。 因此,当江畋在其中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更多线索,就打算离开之际;突然间视野面板中触发了信提示:“第五阶段任务场景:倾国怨怜……”下一刻,他毫不犹豫的跃身闪入就近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 进入其中后,江畋才发现这处院落的与众不同之处。虽然砖铺地面的缝隙中,已经被杂草长满了;但是相比庭院中的其他部分,却是草色新鲜的很,也没有任何稍大的枝叶;就像是新近才重新长出来的。 而后,江畋就在来自这具身体的某种悸动和指引之下,缓缓的步入其中一座陈旧斑驳的二层小楼。轻轻打开楹窗一线闪入其中。就发现室内的陈设都很完好如新,只有一层单薄到几乎看不见的浮尘而已。 然而这一刻,江畋的脑海中却涌现出了,诸多缅怀、回味和感伤的惆怅情绪;不知不觉的眼眶就湿润了。就像是前身曾在这里生活过,也在这里留下了种种短暂而美好记忆一般,忍不住抚摸上那些旧物。(详见第十一章末尾) 那是夏日的山溪流泉中,打着硕大凉伞垂钓而得的欢喜;还有亲手在小院中挖出花圃,种下柑橘和枇杷苗,并憧憬着将来花开结果累累的汗水挥洒;还有在莹虫纷舞的夜灯下,奋笔疾书寄情的欢愉心情。 然而,这片美好却不得长久;随着那名阴鸠着脸的肉鼻霜发老者出现。就连逃避在这一隅的短暂安宁与欢快,也被彻底的粉碎了。然后,就是一连串悲愤抗争不果后,横跨数千里来到了陌生的京师之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江畋才从难以抑制的悲呦与缅怀中恢复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襟,手中还握着一只被摩挲的光滑包浆,还残缺了一角似鹿似马的木雕。似乎是前身生平制作的第一件小玩意。 也代表了某种睹物思人的孺慕之情。只是当初被迫离开的太过仓促,以至于遗落在了这里,而苦苦寻之不得。但这次虽然没能找到沈莘失踪的线索,却意外触发了前身相关的任务进度;也是不无所获的。 正当他想要就此恢复原状离开时,突然就听到了外间传来喧哗声;那是紧闭许久而缺少使用,又被吱吖敞开的大门;还有成群奔走而入的急促脚步,和此起彼伏的人声鼎沸,像是正好有人回来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一章 偶逢 透过天顶上气窗的间隔,江畋可以看到这处占地颇广的庄园,正在成群奴婢奔走下缓缓敞开的正门;以及手持旗幡、竖牌和缠绕着丝涤的漆枪、马头仗等物;小跑着涌入其中又站立成列的仪卫。 紧接着,又是鱼贯而入数行;身穿半身铁鳞甲、灰色大氅,头戴小弁冠;手持团牌和单斩刀,或端着钩枪、长戟的卫士;还有通身青衫黑胯、灰色幞头,挎着装满箭矢的胡禄和下弦弓臂的扈从。 待到这数队的扈从/卫士,在十数名的军校带领下,分别短暂的搜检过现场,并且占据了前庭的角楼、墙上、瓦顶等多处制高点后;紧随其后才走进一群身穿粗稠的健壮仆妇,开始布置起现场。 最后是数辆装饰着苫盖、白铜雕花和绢纱帷帐的香车宝马,在一众彩衣长裙、手捧各色器物的侍女簇拥下,缓缓开进藩邸庄园的前庭。光是看这副排场规模,最少也是个上三品命妇告身和规格。 而在场的奴仆们,则已在前庭卑微无比的跪倒了一地;战战兢兢的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出一般。然后,第一辆白铜垂帐的香车上,才走下几名男装打扮的女官,开始进一步检查那些仆妇的布置。 片刻之后,才对着后续的香车点点头,说了些什么。居中一辆苫盖最大的香车,才突然轻巧跃下一对年方及笄、眉目如画的少女;只见她们彩裙飘摇、身姿纤巧,腰上还挂了一柄装饰性的小剑。 只是两人的精致容颜和裙装几乎一摸一样,唯以青红两色区别。只见她们对着车内行礼着,一个伸手拨开帷帐,一个伸手搭扶着,牵挽下一个宫装长裙围帛飘摇,头戴银花镶珠帷帽的曼妙身影。 显然这名帷帽女子,就是这只突然来访的车队,独一无二的核心人物了。然而,只见她对着园内留守的奴仆,和声细语的说了几句话;就在一名诚惶诚恐的老苍头引领下,向着后园的小院而来。 江畋见状虽然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就放出了甲人充当外在警戒;同时暂时共享了它的部分“虚化”能力;而悄然掩没消失在梁上的阴影中。这一刻,他只想看看这个女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随着小院周围被推进的扈从和卫士们,给迅速的警戒和包围起来;这名帷帽女子将他们拦在了小院之外;然后,仅仅带着那对双子侍女,踏入到一片荒芜的内院中;又轻车熟路的径直走入小楼。 随即,她终于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轻声长叹了一口;又伸展开身姿,让一双侍女将拖地的锦绣罩衫,连同珠花的帷帽给解脱了下来;顿时露出一身云纹围帛和缕花半臂,如云霞蔚烂的织金宫裙。 皎洁丰匀的面容虽已过青春年华,但似乎风华绝代依稀;眼眸澄净如少女般的熠熠生辉;偶然举手投足间犹有往昔颠倒众生般的韵味。也让原本一片荒芜萧条的庭院,都变得有些明亮、温馨起来。 然而在见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江畋的身体中再度涌出,诸如似曾相似的孺慕、亲切,然而又混杂着隐隐的痛恨和排斥,以及近乡情怯的畏惧和退缩的复杂情绪,只想狠狠质责和怒斥对方的冲动。 与此同时,在这间空荡荡的陈年内室里,她却是不顾灰尘的坐在床帐间;突然唱起了一首曲调婉转悠然的小曲。只是曲调虽然疑似为《南方有佳人》的旋律,但是内容却更疑似一首古时的儿歌: “弃儿花间妾身轻,儿啼呱呱莫断声。 三朝有乳未能饮,游人闻泣应伤情。 妾能生儿不能养,花间会有人来往。 桐花小凤花为胎,花使生之叶使长。” 随着她清唱的曼妙声声,掩身梁上阴影中的江畋,也似乎再度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些记忆碎片:比如,在一处晨钟暮鼓的山寺中,单纯而清净的幼年带发修行生活,以及面目模糊到想不起来的老和尚。 然后,又是芳草萋萋、花树繁茂的巨大华苑之中,在众人的前呼后拥追逐之下,尽情奔跑和放飞自我的恣意与尽情;最终一头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又变成了夜灯苦读中,被手持团扇的轻声拍打。 那是一个个日日夜夜的持续陪伴,与没日没夜的轮番教导;只是为了将一个从山寺中走出来的白纸,在最短的时间内,浸染、熏陶呈一个大人物们多期待的模样;也是为了不想看到她的伤心和失望。 接着又是站在一次华美的厅堂中,被一个威严庄重却难掩嫌恶的华服男子;像是一件会自己行走和演示的道具、器物一样;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大半天。才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牵带到一处高台之上。 在流云雕花的白玉栏杆之外,无数扑面而来的山呼海啸声中;眼前的情景又忽然变成了血流遍地、尸横枕籍的野外现场;那个男人面无表情望着这一切,然后丢下犹自惊魂未定的“自己”扬长而去。 唯有来自身后的温暖怀抱和喁喁宽慰,才让满身惊悸和颤斗的少年,一点点慢慢平复下来。因此当尚且年轻的女人,满怀愧疚和无奈的流着眼泪说:“你是个好孩子,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有心害你。” 于是,少年人就毫不犹豫的相信了;然后就平静的接受了被变相扫地出门,成为素未蒙面的别人家过继子的结果。然而哪怕“他”主动远离了那个充斥着心机和算计的旋涡,但非却未因此远离少年。 就在他接受自己既定命运,并且开始努力扮演好一个过继之子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道命令,再度摧毁了他短暂的宁静和决心。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以及她亲手准备的一桌辞别宴席。 于是,少年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大唐的内陆,一辆沿着东南的直道,马不停蹄地驰往上京的快车上。以及来自哪个老厌物口中,形同恩断义绝一般的人生规划/流放决定;自此彻底的心如死灰。 然后终于有一天,那个来自东南一隅的稚气少年,彻底消失或者说完全死去了;只剩下一个满心萧疏与懒散,常年混迹在市井之中,籍没于默默无闻的年轻人。成功摆脱了监视后,他做过许多营生。 在浑浑噩噩的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才因为一个意外之下的因缘际会;再度被照进生命中的那一缕皎洁月光,所重新救赎和振奋起来。然后又在上元佳节的美好时刻,再度失去对方而横死在僻巷中。 然而这一刻因为充斥着过多的回忆,而导致满脑子混沌不休的江畋却是犹豫了。因为他身体残留的本能,明明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够当面质问和报复对方,但是又畏惧着再次相见,也不想伤害到对方。 下一刻,坐在床帐上的女子,却是突然站了起来,轻轻咦了一声。因为,她发现房内几乎多年一成不变的陈设,似乎有被人移动过的细微痕迹;而她找回来后压在枕边下的那个木雕,也完全不见了。 “翠星、苍星!”随即,她不由略有些情绪激荡的对外喊道:“盘查下去,有谁进来动过房内的东西。”“是!夫人。”随即双子侍女之一闻声而出。然后,她有不由检查起现场其他的陈设和物件。 因为这个几乎每一件东西,当初都是女子亲手准备和置办;代表着对那个孩子的愧疚和补偿。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后,内心始终无法平静的她,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回到这里,进行某种睹物思人的缅怀。 尤其是她好容易找回来那枚,似羊似鹿的简陋木雕,也代表那个孩子亲手雕琢的第一件礼物。但是居然有人暗中闯入,并偷走了她最后一点想念。绕是她平时性情恬静温宜,也不由的生出几分怒气。 随后,侍女带来了本地奴仆的领班,又在随行扈卫的逼问之下,涕泪横流的大声赌咒和冤枉无比的对天发誓,平日里就根本没人敢于进入其中,也从没见过人闯入的痕迹。而四下搜索结果亦是如此。 最终,再度将其他人打发出去,要求清净独处室内的夫人;突然见怔怔的看着一只案几边缘,已经干凅掉的几点水迹。突然心中有了一个难以置信,却又令她欲罢不能的猜想,不由仰首起来轻声道: “麟郎,是你回来了么?” “这么多年了,我日思夜想着,你会变成怎样……” “但没有想到,你已经不在人世,只能魂归于此了么?” 而听到这话,已经换过一个位置与阴影融成一片的江畋,却忍不住身体一颤;不由产生了某种“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微妙感触。然而,在他视野中也再度跳出了提示:“场景任务:倾国怨怜……” 但是,江畋还是忍住了在她面前现身的冲动,至少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时候。随即,他用意念将无意拿走的木雕;移动过女子视角之外的盲区,悄无声息的重新塞回枕下的另一边。 然而下一刻,一声骤然响起的尖叫,打断了江畋摄取的最后步骤;径直掉在了床上。却是不知何时踏入房内的双子侍女之一,不小心看见了浮现在床边的木雕;当场美目圆瞪,手指颤颤的失声惊呼起来。 于是,在一片鸡飞狗跳的激烈动静当中,江畋也只能一边操纵着甲人在反方向上,制造出声东击西的些许动静,一边暂时从这处庄园中抽身退走出来。好吧,一不小心真的变成装神弄鬼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二章 折回 离开了藩邸之后,江畋又在当地花时间转了一圈,探访了兰溪伯领下的十几个庄子;以及配属名下几位的家臣,数十名藩士的家宅。最后还摸到兰溪县城的后衙去,用点燃的蛇蜥膏盘问了几句话。 最终江畋在离开兰溪县境内之后,也确认了两件事情。第一点,自从自己的前身秘密离开之后,兰溪伯这一房就再没有过继过其他子嗣;或说至今兰溪伯的第十九房,也只有这个游学在外的继子。 然后,这又引申出了第二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人以自己前身的名义,与京中的沈氏进行联姻;并且成功骗取了对方的信任?这就太过匪夷所思了,作为尧舜太后的族人,沈氏可不是什么破落门第。 反而作为当代沈氏家主,不但身兼大内陪臣和知名学官的身份,还有拥有曾经设立过县治的翁山岛作为藩邸。究竟是怎样的手段,才能让他们深信不疑的,以嫡亲的女儿下嫁,还让兄长前往送婚? 然而,第二点就更加令人玩味了;比如根据江畋在当地的窥探和打听,本乡作为兰溪伯名下的陪臣和藩士,同样也不知晓有这场联姻;甚至听都未曾经过类似的传言和征兆;然而这也意味着什么。 显然一直以来,就有人暗中顶替和使用着,江畋前身被废弃的身份;并且使用这个身份骗来了沈氏之女,然后就此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而在夷州大岛上的绝大多数关系人等,居然还对此毫无知情。 然后,又引申到了第三个问题;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才能够拥有应付官面上的资源和能量;毕竟诸如此类与外藩的联姻,可不只是两家之间的干系,还要在宗藩院、藩务院内,进行报备和登籍的; 由此编制对应的家门谱系,以便日后诞下子嗣时,进行恩赏和册封;或在本家发生继承纷争的时候,作为亲疏远近的继承序列参考。所以当初前往京师问聘和请期之人,必是拥有完备的官面身份。 按照沈逸致清醒时提供的说法,当初往来联络的正是夷州藩三管四领之下,专责对外交涉的行人署内史。并提供了货真价实的身牌和凭信,还有来自沈氏老家,看守吴兴祖宅的同族写来具状文书。 因为相对追随尧舜太后,在京师扎根分家的道政坊沈氏;位于吴兴老家的同宗,与东海的外藩诸侯,有着长期联姻和通婚往来的传统;其中也包括夷州大岛的通海公室;因此也乐于促成此事云云。 而在明州(今宁波)港的前来接亲的,同样也是一支仪仗齐全、排场和规模都让人跳不出毛病的队伍;却不知道被外嫁的沈莘本身,看出什么端倪和破绽,而设法让沈逸致逃回来报信和求援…… 这样就产生了第四个问题;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幕后黑手,能在明州港准备好这么一只像模像样的迎亲船队;又在事发之后有能力继续隔绝消息,让夷州大岛上几无所闻?无疑就有些昭然若现了。 再结合江畋的前身被人长期顶替,乃至这次直接用来背锅的继子身份。他不由叹了一口气,究竟是源自怎样的恶意与仇恨,才会在一个早已毫无威胁,乃至传闻失踪日久的人身上编派构陷至此呢? 所以,江畋觉得很有必要前往东宁府,好好的一探究竟了。另一方面,关于前来探访的那位“夫人”,江畋也慢慢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不出意料,她曾是负责教导和抚养前身长大的一位公室女官。 至少在那件伤心事发生之前,一直被前身视为亦母亦姐一般的存在。然而,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遵从来自公室命令;配合来人将前身送走。因此这么多年过后,她已然晋位为公室后宅中的容华夫人。 算是当代公室之主/通海公,为数不多的侧近宠妾之一;在正室夫人长期缺位的情况下,也算是公室后宅之中举足轻重的存在了。更关键的是这位容华夫人也姓沈,吴兴沈氏的沈,曾任宫中女史。 尧舜太后在位当权时,虽然长期禁止本家亲族出仕;但是对于来自吴兴老家的远房族女,却是格外的网开一面。常常会将其提携为身边的宫人、女史;然后籍此提高身份,再指配一个不错的门第。 显然,这位容华夫人沈氏就其中之一。就不知道,她在其中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当然江畋这次前往东宁府,就无需再等候和乘坐马车了;只要从太平州出发,以太阳和星相作为参照直接前往。 就像北回归线上的飞鸟一样,沿着天空中大致的直线距离,从空中越过了大片的山林,原野和田地、庄园;宛如细线一般蜿蜒道路和河流桥梁、渡口,槊流的车船如织。偶尔还会见到城墙和堡垒。 那是靠近岛中的高耸山脉和绵连丘陵间,所布置的日常防线;拱卫着一条通往大山深处的道路。因此仅仅是第二天天亮,江畋就近找个路口边,落地休息和进食的时候,发现已抵达了东宁府境内。 从路口的封堆和立牌上看,这里属于东宁府十一县之一的群邑县波马乡。随后立在树梢上的他念头一动,顿时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台盘,顺势架在树梢中,而在台盘上赫然是一堆的各色吃食。 有扬州的牛羹糊,蟹粉粥头,江宁的三味鸭,炙鱼贴;江陵府的糖蟹、什锦豆羹;庐州府的虾泥丸、藕夹肉饼、拔丝银鱼;因为是现做好收取起来的,因此重新拿出来时,还是热腾腾的一如最初、 这就是“次元泡”模块的另一个便利,存入其中的东西,就瞬间保持在最初始的状态;直到再次被取出后才会发生变化。因此在能量相对充足的情况下,江畋也会收入一些沿途遇到的美食和小吃; 甚至还有现成的冰块和冷饮,以备随时取用现成。因此他在晨露和风声中,慢慢享受着这顿早食;并思索起下一步行动。作为通海公室的居城和宫室所在;东宁府的防备和警戒也非其他地方可比。 在找到沈莘及前身相关的线索之前,江畋也不想无脑的当众冲杀进去,无端制造更多的伤亡和其他连带伤害。所以,接下来要找一个着力点,比如兰溪伯在城中的宅邸?下一刻,他突然耳朵一动。 听到了远处的山林中,不断的撞断、践踏着枝叶,追逐而至的声音;正当江畋顺势起身,想要躲开这场是非的时候,一个惊呼的女声,再度让他顿然停下脚步。因为不久之前,他才听过这个声音。 就在兰溪藩邸的那个小院里,由容华夫人身边的双子侍婢之一,所发出的轻软声调。然后透过林深潺密的树梢间隙,他看见一抹红裙如影腾跃着,动如脱兔飞奔到了林边,骤然被锁链勾缠住脚踝。 刹那间就在失声哀鸣中,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大路,被幽林深处的存在,给全力倒拖了回去;只留下数道用力抓地的长长沟壑。然后就听如释重负的叹息声:“终于赶上了。”“这小娘可真会跑。” 紧接着又是一阵短促的纠缠和激斗,就变成了女子的惨叫和痛呼声:“叫你跑!”“还敢反抗。”。而后又传来越发粗重的男性喘息声:“既然这小娘,都变成这副样子,且让我取些报偿如何。” “不是说过了,除那位夫人不能动之外。”然后有人应道:“身边其他人,便就随便处置了,只要不留活口和其他证据。”。下一刻,仿佛是迫不及待的裂帛声响起,又随着粗暴动作激起哀鸣声。 与此同时,悄然闪现而至的江畋,也看见在幽暗树林深处,正跃跃欲试围成一圈的,数名紧身褐衣兜帽的蒙面人。居中地上,他们按住了一名披头散发、裙衫尽裂,露出大片雪肌的瞠目流泪少女。 只是她的小嘴人被从脑后死死的钳住,再也无法发出更多的声音来;只能死死瞪着突然现身的江畋。“什么人?”然而,正对着她将要短兵相接的那人,却十分警觉的骤然扭头,挥出一片柳叶镖。 却只在眼角看见一抹流光;然后,他视野就天旋地转的翻飞起来,看见着一个颈腔喷血如泉的无头身子,倒伏在肉光至至女体上。瞬间惊炸跳起的几名同伴,也在空中骤然一窒,就四分五裂开来。 最后,只剩下一个正巧在外望风,而惊骇远遁而去的同伙身影。然而也逃不过一声惨叫;就手脚摧折着被江畋提拎回来。然后重重丢在地上,踩着胸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东西,敢当我面害人?” “他们是隼人众,东海扶桑藩中,专门收钱杀人放火之辈。”然而那名萎靡蜷缩在地的少女,却挣扎起身抱胸捂腿着声音嘶哑道:“小女乃是公室侍儿,感激义士相救,只是厚颜还请义士襄助。” “如今,我家夫人正当贼寇相侵的危难之中,受困于数十里外的光山寺内;小女不过是侥幸得脱出来报信的。还请义士带我前往就近的官府和藩邸求援,日后自有荣华富贵名位利禄,厚报万分!” “有点意思了。”已经带上了面具的江畋,却是轻轻托颌笑道:“不过,倘若我只对你感兴趣怎么办?” “还请义士见谅,小女这番模样,已然无法侍奉当下。”然而就见她沾满尘土的小脸泛红,又变了几变颜色之后,却咬咬牙决然到:“便就请先替我告援于官府,小女自当跟随义士远走便是了。” “看来,你对那位夫人,还真是不惜此身、忠心可嘉。”江畋闻言再度轻笑道:“自可惜我不方便,也不想招惹官府,更不想放弃你的好处,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一二……还不知道你姓名呢?” 然而下一刻,江畋就见她骤然喷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好吧,显然是一路逃亡的精疲力竭,又大惊大变的心力憔悴之下,承受不起这个玩笑了。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三章 临危 而在被称为崇明大道的官道边上,石阶蜿蜒而上的半山寺院之中;却是一片烟火滚滚,尸横遍地的惨烈情形。在成群灰衣隼人众的肆虐下,只剩寺后靠着山壁凹陷处,雕琢而出的藏经阁还在抵抗。 在藏经阁内,容华夫人沈氏依旧从容自若的指挥着,仅存的十多名扈从和卫士;利用狭窄的地形和堆堵起来的陈设,将再度攻入的贼人击杀和逼退出去;然而,她真实的心情却是越发的冰冷如雪。 作为曾经在那位垂老奕奕,却始终能够横压朝野的尧舜太后身边,从宫人到女史,再到中下品阶女官的经历;让她拥有了寻常富贵人家,所不及的眼光和见历;但在处变不惊之下是更多危机使然。 要知道,在兰溪藩邸意外遭遇了疑似闹鬼之事后;她才临时起念轻车简从,前往东宁府与太平州交界的光山寺,拜访当年托付过的故人兼当事人善净长老,想寻求这位潜修大德的某种释义和开导;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当她抵达了光山寺之后,却得到了善净长老不久前刚刚圆寂的消息。因此,当她主动前往吊祭和供养,善净长老的灵塔时骤变横生;寺内伪装的僧人与贼人里应外合发动袭击。 被困在大殿之中的她清点人手,才发现自己的女官之一萃雯,已经在混乱中失踪;然后又在殿后的香案下,找到了另一名女官翠屏的尸体;经过检查,她是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亲近之人刺穿胸口。 紧接着同行的第三位女官,也被那些贼人捉住剥成白羊,当众羞辱起来;直到她亲手射出的一箭,彻底解脱对方的折磨和痛苦。而这意味着她身边始终有贼人的眼线,并早就在光山寺内布局以待。 而在夷州大岛上,居然有人胆大妄为到,敢于聚众袭击当代公室的女眷;这也太过骇人听闻,又让她觉得悲哀莫名。因为从最基本的利益诉求上,几乎可以直接猜测到,可能存在幕后黑手的范围。 在当代公室主长期抱恙卧养之后,家里那位却是越发的行事不择手段,就算她远避在外了也依旧不肯放过;在之前几次三番的暗害无果之后,乃至这次不惜代价撕破脸面,出动人马的斩尽杀绝么? 只是对方表现有为可以,将其逼逃到了后山石穴中的藏经阁内,就再没有在寺院内继续放火,或是采取烟熏等其他逼迫的手段;反是由成群贼人一波波的冲上来,试图消耗她身边最后的护卫力量。 或者说,在她顺势让出了公室后宅的大部分权柄和资源后,剩下最有价值的也就是她自身所在了。难道那位还对自己,抱有不可告人的悖逆之心么?想到这里,沈氏眼中露出决然摸了摸头上簪子。 暗自叹息了一声,至少她绝不会给对方机会,让公室和家门蒙羞的。就在短暂的思量中,外间响彻一时的声音,突然间就变成了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紧接着守在门前血染衣甲的队将,哑声惊喜道: “夫人,似乎是临近的援军赶来了。” 随着他的话音方落,沈氏也凑到了藏经阁的石穴开口处;就见一支褐衣镶甲皮盔,打着蓝底水纹旗的人马,正在杀入满地血腥与烟火的寺院之中。领头的正是之前放出去求援的双子侍婢之一苍星。 只见她引着一名相貌堂堂,国脸阔额的将校,走到了石穴藏经阁内的箭矢射程内;高声喊道:“夫人勿惊;这位是来自东山镇、沉关戍的陈校尉;正巧带兵在栗林县公干;闻讯便随婢子过来……” 与此同时,山寺一侧的悬崖上,江畋也眺望着闹哄哄的场面,微微面露异样。而一身宽松男装的双子侍女之一,翠星则是一副玩坏掉之后,生无可恋的满脸失神嘴角流着口水,趴在地上干呕不止。 毕竟,一路被江畋像是被吊颈的小猫一般,腾跃提拎在空中蹦来蹦去、健步如飞的同时,也让她吃尽了各种苦头;乃至半路出现了类似晕车的状况。偏偏她又心急逞强,不肯停下来休息片刻也好。 “援军终于到了,夫人岂不是有救了?”待她起身之后却不由喜极而泣,然后眼神微动又看着江畋道:“多谢义士的援手,不过既然已经来了,还请随我前往面见夫人,想必会给您足够的酬谢。” “不见得!”江畋却是对她微微摇头,也让她心中一惊,难道对方依旧不肯放过自己么?“你见过一上来,就迫不及待的杀人补刀,不留任何活口的援军;还正好就是在半路上遇到的外地部队?” 与此同时,藏经阁所在的石穴内,也顺势走出了一小群,血染征袍、人人带伤的扈卫;而在洞口阵列成警戒状的两行,对着外间喊道:“夫人,请陈校尉入内说话。” “敢不从命!”那位陈校尉也连忙伸手行礼道,同时对着身后一种士卒格外大声的喊道:“你们守在这里,不得有丝毫的轻举妄动,以免惊扰了夫人!我且去去就来……” 然而当青裙侍女苍星,引着这位陈校尉步入其中后,见到了仅剩一名女官陪伴着,簇立在梯道上的容华夫人;刹那他突然就一挥拳,猛然锤中身边躲闪补给的侍女苍星;将她惨声哀鸣的打飞翻出。 而在外间等候的成群军士,也紧接无暇的骤然发难。他们的前排突然蹲伏在地,露出被掩藏其中成片持弩上弦的同党,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迸发出上百只飞矢如雨;无可闪避的将那些护卫钉死一地。 仅有落后的一人身负数矢,跌跌撞撞的逃入石穴内想要示警;却见到已经横倒一地的同伴和仆妇。然后,被侧旁偷袭的一掌劈在面上,顿时迸裂凹陷进去当场断气。现身的陈校尉闲庭散步一蹬脚。 在地上偷偷爬起来的侍女苍星,就再度惨叫着飞撞在石壁上,猛然再度突出一大口血来;却是气色萎靡的靠墙挣扎不起来了。而在这个间隙,容华夫人已被剩下两名护卫和女官簇拥下,逃往楼上。 与此同时,亲眼所见洞外那些护卫横尸一地,浑身插满箭矢的惨状。江畋身边的侍女翠星也瞪大了眼眸,然后突然扯下身上宽松的男装,露出粉妆玉琢又包扎过的娇躯,一把扑抱在他身上哀声道: “求求您,行行好;只要能够将夫人救出险境,您想对我怎么样都好!我还可以请夫人,将与我生一般的姐妹,都一起许给你,做牛做马余生报答……”这一刻她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在石穴之内,已经被逼到了洞内藏经阁第三层沈氏,也只能脸色惨淡的看着,扑上前去的最后一名贴身女官,被步步紧逼的陈校尉一掌刮倒。然后她用眼神对着护在身边,最后两名扈卫示意道。 只见其中稍加年轻的一位,满脸悲愤的决然拔出佩刀;横过她的努力伸直的玉颈上;就是向后用力一拖。却是冷不妨另一支横刀,从侧后捅在了他的肋下,瞠目结舌的只刮出一条血痕就掉落地上。 却是另一位年长的扈卫,同时从身后偷袭了他;然后又一绞一拔之后,就满面扭曲的断了气。而容华夫人也不由失声喊道:“沈期全,你竟敢……为什么,”同时不动声色的拔下簪子扣在手中。 “小心,她要自戕。”然后就被名为沈期全的扈卫一把捉住,用力举了起来,然后满是歉意道:“实在对不住夫人了,虽然是您提携的前程和机缘,但我只是一个旁系子弟,他们能给的更多啊。” 然后,他的脸上被清脆响亮的抽了一耳挂;却又抓住她的另一支手道:“既然如此,请恕我无礼了。”。然而下一刻,他却冷不防挨了一拳,惊声惨叫摔飞出去;却是走上楼的陈校尉突然出手道: “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却还要痴心妄想什么?”随着话音未落,短促惊呼的扈卫沈期全,就碰的一声撞在楼下的石壁上,血花四溅的横尸当场。而更多的士兵也闻声涌入了楼内,开始搜索现场。 “不才陈文轩,奉主上之命,拜见容华夫人。”这时,陈校尉才对着被逼到石壁边的沈氏道:“还请夫人乖乖随我走上一趟,以免发生些不忍言之事;就对彼此都不够体面了。” “你其实就是捉影处的人吧,看你身上那股子惺惺作态?”然而到了这一刻,沈氏反而玉容平静的冷不防反问道:“想不到,一贯躲在暗中的你们,也投靠了那位,笃定了公家真的无法视事么?” “夫人真是明察秋毫,只可惜于事无补了。”陈校尉越发假笑起来:“若不是夫人的警觉太高,或也是抗拒之心太强,我辈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的……”随即,他突然转身对着楼下满脸狠戾喊道: “男的都弄死,女的随由你们的便,但至少要留个囫囵的尸身。”,然后,就见那些军士欢天喜地的叫喊起来,然后忙不迭的将尸体拖出去,只留下包括侍女苍星在内的那几名幸存的女性…… 与此同时,江畋闻着远处风中传来隐隐腥味,突然露出玩味的表情道:“看来,全部的客人都到齐了,这桌好菜可以正式上桌了。”下一刻他一头翻下山崖,又在少女惊呼和骇然眼神中迎风而起。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四章 三重 他就像一阵从天而降的飓风,震击在聚集寺院后的那些,尚未反应过来的军士之间。刹那间就像凭空从地面上,掀起了一阵无形的波澜和气浪,将落地的江畋周身至少上百名的弩手,给吹飞上天。 就在这些被掀起的弩手,犹在空中手舞足蹈、惊呼乱叫的同时;随着江畋的身影动如流光,更多外围躲闪不及的士兵,像是纸片一样被接二连三,凌空抛飞而起,又随着甲胄、兵器重重跌坠在地。 当场发出了此起彼伏的沉闷撞击,惨叫连连和错乱的惊呼声。而少数人试图反抗的刀兵和弩箭,却是始终跟不上在人群中,仿若流光飞舞的人影,反在追逐抵抗间接连正中和误伤了,更多的同袍。 因此片刻之后,随着最后一群试图反抗的士卒,也被江畋轻描淡写的拍撞到墙壁上,或是撞翻滚到在沉重的香炉和舍利塔内;寺院之中已然再也没有能够站立的敌人了。这时藏经阁内才反应过来。 再度涌出了一群衣袍不整的士兵;然而他们望着倒插着折断兵器,倒在血泊中满地呻吟的其他同袍,还未惊呼出声就突然眼前一花;江畋已突入队伍中,信手抡起一位幸运儿,如风车般砸倒一片。 最终,当身上依旧血迹、尘泥分毫不沾的江畋,徒手步入藏经阁之内后;就只能看见几名缩在墙角,浑身被撕扯成条缕的女子;以及,突然从视角盲区的两侧,如电挥斩而下的雪亮斩刀和宽剑…… 然而,江畋只是张手一拍一扭,就听清脆的摧折声中;精铁的斩刀和宽剑从刃口崩断开来,反嵌在偷袭的两名军士头脸上;连哼都没能哼一声就当场毙命。与此同时,楼梯下的数点寒光迸射而至。 却被江畋用力吐了一口气,这几只偷袭的弩矢,就当面崩断弹飞开来;同时他左右开弓的拎起门边两具,尚未倒地的尸体猛然挥砸而出;就将楼梯下方轰然砸穿进去,当场流出了汨汨的大滩血水。 这时,楼上的人才似乎反应过来,而将一个披头散发、不同挣扎的女子,给拖按在栏杆边上;同时低声吼道:“该死的,你是什么人,竟敢坏我的事!”“我乃是奉公室之命,追拿叛逆当场。” 然而,江畋却是不管不顾的拾阶而上,突然就跺了一脚,顿时大片塌下的梯道,将一名从下方挣扎而起的军士,给重新砸倒掩埋进去。这时,对方也恍然大悟的看着女人道:“这就是你的后手?” “既然如此,要就给你吧!”紧接着,他突然就将其从栏杆上猛推下来;在转瞬就要跌坠地面的同时,自己也骤然纵身一跃,就像只大鸟一般的挥拳鹰击而下;对江畋破空震击出一道扭曲的气浪。 然后,就见江畋信手将其一挥而散,又顺势拍出一道无力巨力,将陈校尉整个人轰的翻飞出去;又贴撞在气窗上跌落下去;落地后左臂扭曲的他,又嘴角溢血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向外奔逃而去。 不过,江畋也没有继续追击,反而仔细打量起,在最后一刻被摄入手中的容华夫人沈氏。只见她鬓发蓬乱,脸色惨雪双目紧闭,似乎在跌落下来的那一刻,就昏死了过去;但好在目视没什么外伤。 只是,激烈的挣扎和拉扯之间,多少有些春光乍现,而看起来身段十分有料,充满了熟美妇人的丰韵。不过,还没有等江畋继续思维发散的欣赏下去,外间就再度传来成群的脚步、惊呼和惨叫声。 却是那些零星乘乱逃走的士兵,又惊慌失措的争相逃回来了;而原本从藏经阁内逃走的头目,赫然也一瘸一拐的奔逃期间。紧接着,在他们身后响起的咆哮声中,几个硕大如牛身影加速飞扑过来。 当即就扑中了好几名落在最后的士兵,而将拦腰踩踏在地上,顿时断成两截;或是有径直从后背将头颈,踩爆成一滩血肉。然后俯首叼起血粼粼残尸,三两下就连同衣甲嚼碎蠕动不已的吞咽下去。 那赫然是七八只头角峥嵘,齿裂数尺,青黑鳞甲的似鳄似蜥巨兽。在它们面前,那些残存士兵手中的武器,就显得尤为贫弱和无力;无论刀剑弓弩的反抗,都只能在其骨质头角和鳞甲上弹飞划开。 然后被其咬中,就是大半截身体消失;因此,在场的残余士兵很快死伤殆尽;只有那名袭击者的头目,竭尽全力的逃到了藏经阁内,嘶声大喊道:“我愿投诚,但请救我一命,自当知无不言。” 然而,突然破空而至一截东西,瞬间钉穿了他的后背,也让告饶声戛然而止,就此颓然扑倒在洞口。江畋这才看清,那是一段角质的中空尖椎,末端还有蠕动的血肉,而不断的泵出大片血水来。 紧接着响起的呲呲声中,更多大小尖椎,几乎像是雨点一般的对着藏经阁抛射而至;力道十足的咄咄钉穿了门板、陈设,甚至误伤到了楼下,一名躲闪不及的女子。随后一只满身孔洞的巨兽现身。 只见它长着类似三角龙一般的骨面,而随着不断的撕咬进食血肉;身上的密集孔洞里,也蠕动着长出更多尖椎,斜斜指向了空中。然而江畋对此却是冷冷一笑:显然,这就是对方真正的后手了。 在雇佣隼人众发动袭击只是第一重幌子,出动军队进行的灭口,也只是第二重保证,然后再驱使这些凶兽来破坏现场;制造出这是一场兽祸相关的袭击事件。自然就能够鱼目混珠的掩盖真正目的? 比如,在一片被啃食满地狼藉的尸骸当中,自然很难让人察觉和注意到,可能被掳走的某个重要目标。这便是江畋在山崖通过强化后的感官,无意闻到腥臭味来源;不过也将他追查的线索再度重合。 东海大社,通海公室,还有无天组织的上线,还有自己前身相关的谜团,似乎都由此交织在了一起。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五章 决意 光山寺内,持续兽类的咆哮声,很快随着激烈撞击地面和血肉被贯穿的动静;变成了濒死的短促惨叫和哀鸣。 随着最后一只受惊爬壁逃走的凶兽,被飞掷长枪钉穿了头颅之后,滚落在山崖下摔的支离破碎;自此入侵光山寺的这群凶兽,宣告全数覆灭。外围警戒的甲人,也提着两具逃走的驭兽人再度出现。 将其重重的掼在地上,顿时就露出黑袍罩衣之下,两颗光秃秃的头颅和尖突的耳廊,扁平化的鼻孔,以及嘴唇外翻的交错利齿。根据之前记录,这是为提高与凶兽的通感,而进行血肉改造的代价。 比起之前被捕获的那些拜兽教成员,所用信息素类的诱导物,或是骨笛声波等间接操控手段,显然又更进一步的丧心病狂。以至于宁愿放弃基本人类的形态,而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异类模样。 随后江畋回到藏经楼内,就见侍女苍星正紧紧抱住,另一名长相酷似的少女,低声哭泣着:“你这是何必呢?夫人已经没事了。”对方却满脸生无可恋道:“是我把逆贼带来的,自当以死谢罪。” “这可不行,你死了,我该去向谁收取报酬?”江畋忍不住开口到:“你可是被许给我,当做酬劳的一部分了。”听到这话那名少女不由挣扎起身,难以置信的瞠目结舌道:“这,这怎么可能?” “多谢义士,啊不,先生的援手大恩。”这时候,一个温婉沙哑的声音响起,就见重新整理过容妆的沈氏,从内间里走出来道:“虽是苍星情急之下的许诺,但现今也可以当做是妾身的决定了。” 虽然被打散的鬓发和头饰都不复,只能简单的挽束在脑后;身上的霞色裙衫也多有勾扯之处,项链和臂钏等物也不知所踪;但是在她竭力表现出的风姿气度下,就仿若是身处美厦华庭中待客一般。 “真是万分抱歉了,只怕我难以兑现先生的更多酬赏了。”经历一连串变故的沈氏神色如常,难掩眼中的倦怠与无力叹道:“对方既然如此不择手段,如今只怕夷州岛上,再无我的容身之地了。” “倒是苍星和翠星,两个孩儿是打小就跟随了我的,视同自己女儿一般的存在;如若先生不弃,愿予许之;至少可以跟着您,避开这场是非的牵连。我在东海社挂名时也有些私蓄,可为陪嫁资?” 事实上,自从她被从陈校尉一把从楼上抛下,固然惊骇欲绝也算是得以解脱了。然而当她再度醒来后却发现,侵入的贼人都已覆灭了,身边就只剩当初外逃求援的侍女苍星,并告知她前因后果。 因此,虽然来人说的轻描淡写,形似儿戏一般;但是她却没有资本去赌对方的态度。在尧舜太后身边的经历,很早就让她明白一件事情,这世上从来就没平白的好事,也绝无什么无缘无故的善意, 包括多年前她突然被要求离开长安,跟随刚指定的通海公前往夷州大岛;然后又在分家和世臣的一片哗然中,协助对方迅速掌握了公室的权柄和藩邸的局面;受命暗中照看抚养他带回的某个孩子。 因此,既然这位有能耐在短时内,杀光数百名逆乱士卒和来袭的巨兽;那索要她身边的侍女根本算不得什么;甚至有些要的少了,反而令人有所不安;只可惜她穷途末路之下,也无法许诺上更多。 不然像是这般超凡手段的奇人异士,可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遇到的;勿论那个公室都是要竭力笼络和结好的。因此,一旦不能及时兑现承诺的反噬,往往也是时间绝大多数人难以承受的惨痛代价。 “夫人想错了,虽然事已至此,其实您本身对我,还是有所用处的。”江畋不由微微摇头道:然而沈氏听到这句话,却是忍不禁心中微微一跳,似乎误会了什么一般,顿就隐现警惕和决然的眼神。 然而,江畋又继续说道:“或者说,夫人的担心虽然不无道理,但也许暂时的局面,并未如你想的那么糟糕?既然对方的图谋已经失败了,那接下来夫人难道就不能因势利导,做些什么自救么?” “此乃家中丑事,也不瞒先生了。”沈氏闻言也再度暗自松了一口气,又顺势叹息道:“这都是府中逆子的手段,但如今大所数公室的权柄和人手,都已逐渐为其窃夺,妾身一介女流又奈何呼?” “这就可笑了,当初贼人来袭之际,夫人尚知晓拼死一搏,以待日后。”江畋再度摇摇头道:“怎么得救之后,反而是自堕士气,不敢再与之抗争了么?难不成,您真是被那些异类给吓退了么?” “敢问先生,您现身夷州不知寓意何为?妾身又有何处值得如此用心。”然而沈氏闻言却没有辩驳,反而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倘若是有悖人伦道义,或欲以危害公室之故,请恕我不能从命。” “其实我来这里,只想追寻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似乎与公室有关,”江畋也轻轻笑了起来,有些感叹的看着她道:“至于夫人,只不过是恰逢其会;当初京兆道政坊沈氏,托我寻回一对兄妹。” “妹妹沈莘在数月前,原本按照婚约远嫁道夷州兰溪藩,但是中途却被人冒名顶替劫走;唯有兄长沈逸致逃出,却又被贼人的同党捕获,暗中囚禁并施以折磨。自至不久之前才被我顺手解救出。” “然而已是奄奄一息,命在须臾了;因此根据他仅有的口供,那些人使用的乃是货真价实公室仪仗器物……” “好贼子!丧心病狂之尤。”听完了简单叙述大致内情的沈氏,难掩满脸寒霜的气极咬牙道:“不瞒先生,这怕不是与那逆子相干,因为据我所知兰溪一房颇为凋零,并未有合适联姻的子嗣啊!” “而且,当初向京兆本家联姻,却还是妾身的提议;却不想那个逆子居中作祟,致本家的骨肉亲缘因此受害了。更是因此犯下了泼天的祸事。妾身实在难辞其咎,只是光凭这些尚且触动不了他。” “倘若,能够获得来自朝廷方面的介入呢?”江畋转念又问道:“比如,有来自宗藩院和三司使、御史台,共同授意的调查事项,夫人难不成还要继续逃避一时?或又是籍此为自己争取一二呢?” 随即,在江畋陆续出示的多种凭信面前,沈氏的表情业变得精彩异常,最后只剩下一声绰叹:“公家的那个逆子又是何德何能,竟会惹来如此天大是非,只怕没有妾身之故,公室也难逃其责罢。” “当然是因为他的暗中多行不义,已经触动到朝廷体制的底线了。”江畋轻描淡写的道:“更何况,朝廷对于宗藩的处置,也并非没有前例的吧?二十年前的通海公室内乱,朝廷不也发兵介入?” “话虽如此,但妾身还想恳请先生稍待。”然而沈氏闻言却心中一动,对江畋的宛求道:“先随我前往东宁府,寻机面见公室当主陈情以利害,好名正言顺的处置那个逆子?也能免于大动兵戈。” “善!”江畋点点头道,这样与公室相关的初步目标就达成了。随即,他又开口问道:“在此之前,我还有若干与公室和东海大社相干的问题,想要陆续请教夫人一二,可否为我答疑解惑呼?” 当然了,在启程前往东宁府的准备过程中;这位容华夫人也并不像她所形容的那么孤立无助,一声令下就让地方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还从附近分藩家里借到数百名藩兵,充当一路上的仪卫和排场。 按照朝廷在泰兴年间颁布下来,并且进行过多次修订和补充的《周礼.新篇》;除了唯一的西国大夏/天城王朝;作为宗藩之首的各大公室就是外藩诸侯顶配;天然在位阶上就高于其他公侯伯子男。 因此,类比春秋之诸侯故事,公室之主在对大唐称臣的同时,在领地内也可以等同天朝的王爵,采用王上、大王、主父之类的别称;而作为正式配偶的公室夫人,也是比同嗣王、郡王王妃的位格; 通常由朝廷的宗正寺追封,称之为xx国夫人/xx郡夫人;位列外命妇中的二、三品内。然后是拥有专属称号的侧夫人三位,授以位列外命妇的正五品;没有称号的滕夫人六位,位列外命妇的七品; 而这也只是官方认定品级的外命妇,拥有对应身份仪仗和排场,同样也有资格抚养,自己所出的子女。至于其他没有品流和官方地位的侍妾、姬妾、家伎、外宅妇之类;在诸侯中更是数不胜数…… 而“容华夫人”沈氏就位列侧夫人之一;在公室主妇/正室之位,长期虚悬的大多数时间里,也充当了某种意义上的后宅管理者。更关键的是,她作为本地公室的代表,多年列席东海社的理事会。 所以,江畋也很容易就了解到,作为幕后黑手的当代通海公室的世子,也世人被称为东海少君;同时还是导致江畋前身,失去曾经拥有的一切,被迫远走他乡的罪魁祸首,这些年的种种相关事迹。 或者说,他才像是个传统爽文的主角。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六章 阴算 端午节,6000字超大份 由于当初藩主就任时,夷州本地的持续动荡不安;作为养在正室夫人名下的子嗣,他从小就被极尽宠爱保护的很好;一直在一个极尽优裕的环境里长大。幼年体弱多病为防止夭折,甚至还专门找人充当替身。 没错,这人就是从小被舍入寺院的江畋前身。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上联系;形貌近似的他在懂事之前,就成为了舍入寺院祈福的替身;然而逐渐长大的世子却生了一场大病,导致出现继承人危机。 因此,原本被舍入寺院祈福的替身,就被匆忙找了出来;经过了短时间内的突击教导和特训后,当做了明面上世子依旧安好的象征;跟随者公室主出现在人前人后,接受藩臣的礼拜以及朝廷钦使的册封之礼。 同时,也成为了那些反对当代公室的叛臣余孽们,众矢之的的对象;遭遇了好几次的意外和刺杀。直到十三岁即将冠礼的那一年;这位缠绵病榻的世子突然就痊愈了,于是已经被藩臣熟悉的替身就成了妨碍。 于是在替身就此消失,而真正的世子举行冠礼之后,藩邸内也传出了这位“世子”,因为遭遇一场意外而性情大变的风闻。然后,按部就班的学习和接管藩务,作为公室象征宣慰各地,笼络和选拔藩臣子弟。 然而,就在他十八岁那年再度突发大病;花了数年功夫恢复之后,就很少在多数藩臣露面了;而只有公室所属的三管四领、诸曹判事的少数人,能够当面拜见一二;只是难掩苍白病弱,还有怕光畏热的毛病。 因此,在公室以世子称病为由,再度推拒了前往长安例行朝拜和贡礼之后。公室内当年稍加知情的当事人中,也不免有所担忧和疑虑纷纷;这位身子不好的世子,是否还有机会活到,正式继承公室的那一天。 乃至质疑他,有机会为公室,诞下一个相对健康的子嗣。然而,这时候这位病弱世子却表现出了,出人意外的果断和决然;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和效率,处置了公室内外的异己之声;也将权柄收拢到自己手中。 此后数年间,他相继让三管的冢宰(内府管领)、左辅(领议政)、右弼(大统军)推演,更换了四领的春、夏、冬三位官正;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公室主始终没有发声,似乎是变相赞同和默许了他的作为。 这时,才有人发现公室主已经病倒而久未视事了,而在聚附在世子身边的侧近朋党、臣藩子弟。也羽翼渐丰乃至自成一体了。倘若如此,这也只是个稍加激进的抢班夺权行为,在外藩诸侯之家并不算是稀罕;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逐渐让人越发的无法理解了;比如召集公室直属兵马,对躲在岛内大山深处的土族山夷,发动了不计代价的征伐,大兴土木营建了许多的堡垒城寨;以公室之名大肆放纵手下巨敛钱财。 然后他欲壑难填一般的,又盯上了容华夫人手中,代为公室掌管和经营的诸多产业;乃至是身为东海大社最高理事会的资格和特权。或者说,他在明面上无法公然剥夺,就只能采取这般粗暴、强横的手段了。 而容华夫人远离在外,未尝也不是为了躲避他的咄咄逼人,直到此时此刻再也无法回避和寰转的地步。然后,随着容华夫人踏上归途,她的潜在人脉和长久影响力,顿时就随着不断前来拜见的人等体现出来; 甚至还有自带武装前来投奔的,只是绝大多数都被她劝说,留在了当地;而只带走个别身手出众的干练之士。因此,当容华夫人一行抵达了东宁府的首府,也是夷州第一大城——天兴城外;依旧是波澜不兴。 在一座毫不起眼,却内里别有舒适雅致的私属庄园内;重新换过一身榴红兰韵的半臂与错金罗裙、黄渍大裳,满头云鬓垂髻,直插一个夺目翠羽金簪,显得婀娜生姿越发女人味十足的沈氏;也在宛宛开声道: “城内的富庭宫已经传来了消息,此刻那个逆子并不在城内;据说前往山中道的大营了。因此,妾身的一些有所交情的故人,也愿意创造一个机会,让我进入宫中直接面见君上,却不知,先生可愿同行否?” “自当奉陪!”江畋静静地点头道:随即他就在双子侍女的帮助下,换上了一身弁冠绯衫的内廷亲扈行头;然而,在他镜前打量的片刻,苍星却对着翠星要耳嘀咕道:“似有些眼熟,就像曾在哪处见过般。” “看似见过又如何,日后怕是要朝夕相处,少不得坦诚相见了。”相对苍星的娇俏跳脱;形容显得更加气质温宜一些的翠星,却是无奈的叹声道:“夫人此番行事若不能得偿所愿,只怕连这点指望都没了。” 天兴城,作为夷州大岛最早建立的聚落之一,以及岛上第一座城池的所在;前身乃是探索船队,沿着浊水溪出海口溯流而上,找到上游分叉河口处的大型台地。因此既有灌溉水运之利,又不虞洪水内涝之患。 历经多年发展之后,虽然比不过两京十六府之类,动则数十万人口的名城大邑,但好歹也是城垣绵延十余里;近二十万户口的繁华城邑。更兼直接通达海边的人工运河水道,堪称是海陆交通发达而商贸繁荣。 而作为公室停居的所在,也是夷州最早宫苑的富庭宫;乃是初代通海公入主之后,在北墙外两座小丘之间圈地围苑;又从中土运来大量现成建材构件,征发以数万军民人工大兴土木,历经十数载而成的产物。 因此,其中不少宫苑建筑群落的前身,乃是直接通过江海水路,从京城本宅拆解装船转运而来;年头比东海公室的历史还要悠久的多。然后,又遍植以东海、南海各地奇的花异草,罗括以珍禽异兽蓄养期间。 因此,取“富居养庭”之故命名为富庭宫;但又因为其中两座小丘为屏,中年绿植繁茂、古木苍森、四季花卉不绝;而被当地臣民习惯性的称之为“翠屏宫”。半响之后,一支小小的队伍就绕到天兴城北面。 作为凸字形的天兴大城北墙,所延伸出来的突出部——富庭宫,丈余高的石砌基座和灰砖黑瓦构成的宫墙外缘,还有大蓬绿郁苍森的探出墙头来,青黄挂果累累、隐隐飘香阵阵的宫苑林木,赫然就在眼前了。 沿着墙外林木中的一条小径行走了片刻,就再度见到掩映在层层贴墙的攀山虎和紫藤花之间,一个古朴斑驳的小门已然洞开。而在进入这个小门之后,就是一个荒废日久,人迹罕至,到处荒草齐膝的小庭院。 就见一名穿着灰衣的仆役,像是幽灵一般的冷不防从墙角里站出来,对她点头行礼:“小的净房阿宾,问夫人安好。”然而见到这一幕,沈氏反而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承你吉言,做得好,还请前方带路。” “诺。”然后就见那名仆役阿宾点头,一声不吭小碎步走在前方;一直穿过了好几座清净的院落和庭院、花圃;才在一片人工池泊边的假山下停下脚步道:“小的只是杂使职分,只能送到此处,不能往前。” 这时候,沈氏也摘下了遮掩身形的外披,顿时就露出了一身云鬓华裙的盛装打扮;又看了一眼紧随在后的江畋和双婢,而坚定异常走向池泊另端的宫室内苑;气度凛然的令每一个遭遇的卫士和侍者纷纷行礼。 却始终没有人敢于多嘴盘问些什么,或者也有人意识到了什么,却也不敢当面违抗和阻拦。只能任由她带着侍婢亲随一行,一直长驱直入到了后殿前门,才有一名执戟守门的卫士队长,迎上前来抱手屈身道: “门阖中候黎必文,见过夫人,” “请恕在下职责在身,不便行礼。” “然而此处乃是主上养病之所,特意下令不得轻易滋扰,还请夫人……” “岂有此理,”沈氏不由面若寒霜的冷笑道:“妾身乃是公室册选的侧夫人,受命监理宫苑内庭,至今尚未移交过职责;又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门阖卫士来评定是非,难不成是想要隔绝内外,阴蓄不轨!” “来人!”下一刻,沈氏带来一小队扈卫,已经毫不犹豫的纷纷冲上前去;身手敏捷的将意图抵抗的黎必文在内,内苑惊动起来的十多名卫士,纷纷击倒、制服和缴械捆绑在地上。然后,又冲上台阶打开殿门。 然而下一刻,正在刚刚打开门的两名扈卫,突然就凄厉惨叫了一声,倒飞而出重重的摔滚在地上;却是一个胸口塌陷,一个面部崩裂,口鼻溢血当场毙命了。紧接从殿内走出了一个紫衣纱冠、皓首如雪的老者。 “主上当前,谁敢惊扰!”只见他装模作样的拢了拢,显得过于宽大的袖摆,又看着殿前的众人扯出冷笑道:“原来是沈容华(夫人)啊;想不到居然会是您在引兵犯宫,谋逆禁前了;这也太过罔顾君恩了吧!” “陈皮,原来是你这老狗,我道你一直不显山不漏水的,原来怕不是早早投靠了那个逆子,与之沆瀣一气了。”沈氏见状却是霍然一惊,顿时就明白了自己还是中了对方的圈套和埋伏:“是你对外放出了假消息?” “若不是如此,又怎能引出您这番谋逆呢?”名为陈皮的老者轻轻摇头道:“要我说,世子还是做事太过急躁求成了;失之于体面了。以至于我还要为之善后;这不,老夫只是略施小计,您这就自送上门了。” “当然了,世子是真有他事带队离开了;倘若不是如此,又怎么能够轻易取信,你在宫中的那些眼线?既然到了这一步,你也莫要指望宫外待命的那些后续人马了。此刻只怕他们永远赶不过来接应和支援了。” 话音未落就见他一挥手,从大殿上方和内部,墙边就探出了许多上弦的强弓大弩;同时外间传来鳞甲沙沙和脚步声阵阵,迅速将这处殿院给包围了起来;又变成了留守在外间的扈卫门,一片连声的惊呼怒吼。 这一刻,沈氏也不由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睛;然而就听一直被忽略的江畋,盯着志得意满的老者,突然开口道:“你就是陈皮皮,曾经的内室主管?那可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被你从兰溪送走的那个孩子么?” 这一刻,沈氏也不由惊骇莫名的瞪大了眼眸;差点就要脱力瘫倒在地上,却又被双婢连忙搀扶住。 “什么,那个禁忌,居然还活着?”老者闻言不由错愕,然后又露出阴戾表情喝令到:“就算如此,他也莫要痴心妄想了。动手,一个都不留;那个女人也一样!就算是世子问起,自有老夫一力承当……” 霎那间,持续晶莹透亮的箭簇如雨,几乎从全角度笼罩了殿前的所有人。然而在下一刻背手转身的老者,却没有听到任何的惨叫和哀鸣声;因为,所有的箭簇都被凭空定在了,围绕着沈氏等人的半球形空中。 与此同时,如电光火石般回旋的流光飞舞之中;那些殿内、墙头和上方的弩士,却是惨叫连天的迸血倒地,从高处跌坠如雨;径直砸翻、撞倒了殿内殿外的花树园圃;转眼之间,上百名的弩士就死伤了一地。 反而是那名老者,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身手,向后飞跃着闪过了最初的袭击;瞠目结舌又气急败坏的对着殿内咆哮道:“该死的是飞剑!来人,快来援护,不计代价给我拦下这个妖异,事后必有重赏……” 随着他的呼唤,再度从殿内涌出一群,全身铁鳞披挂、铁兜遮面的甲兵,手持大盾和长刀、大斧;气势汹汹如滚动铁水一般,轰然叫嚣着倒逼而下;齐齐对着首当其冲的江畋等人,不断地顺势冲杀挥斩而来; 下一刻,只见江畋轻描淡写的信步上前,作势隔空握拳连连挥击而出。瞬间将无形的巨力轰击在这些甲兵之中,每一下都被数面蒙皮铁边的大盾,被轰击的四分五裂,又碎片横扫、崩倒撞翻了后面一片甲兵。 摧毁和击碎了前方遮挡的盾墙之后,又像是不断在其中暴击开来的炮弹一般,将这些被波及的甲兵,震翻掀倒在一边;就连甲胄都出现明显的多处凹陷;只能在台阶上横七竖八躺倒一地,吐着血末无力起身。 就在江畋越过这些甲兵的瞬间,殿内又有一片飞掷的手斧和挥投梭镖如雨,密密麻麻的掩没了他的身影。在地面上插下一片密密麻麻,然后重新现身的江畋只是一挥手,这些手斧梭镖就倒拔而起,飞掷回去。 霎那间在殿内激起一片凄厉异常的惨叫声;紧接着又若干身影从两侧,撞窗窜逃而出之后就再无声息了。然而,江畋继续步入其中,却发现有人已打翻了火油,在殿内顺着帷幕蔓延开来,烟火滚滚烧成一片。 下一刻他再度摆摆手,让“导引”模块的念力,包裹着燃烧的织物和陈设,凭空捏卷成一个硕大的火球;轰然向着远方挥砸出去,也正巧砸中了另一队闻声仓促赶来的人马,顿就将他们人仰马翻的击倒一片。 然而,当江畋再度轻易拍砸开,被用杂物堵住内殿房门,却发现里面早已经空无一人了;就连逃入其中的那名老者陈皮皮,都不见了踪影。至于本该是公室主/通海公养病的床帐内,更是空荡荡的别无他物。 倒是外间的喧嚣声越来越大,显然是位于富庭宫各处的守卫,都被这么一番动静给惊动起来;而正在相继赶过来探查和支援。下一刻,江畋就突然一跃而起,骤然撞穿天顶上的凿井和厚重的瓦当,悬在空中。 顿时就居高临下看见了,从这处居养大殿一角的花树下,宛如过街老鼠一般飞蹿而出的老者陈皮皮;只见他在几名浑身精壮的侍者簇拥下,纵身而下大殿所在高台,又大步流星飞跃着冲向了一队赶来的卫士。 紧随其后的江畋念动之间,瞬间两道流光抢先飞掠而至;几乎毫无间歇的斜斜绞断了,有意无意被挡在他身后的两名精壮侍者;断口中大片器脏与血液喷洒而出的刹那,他却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再度扑倒躲过。 几乎是一头抢地,像只笨拙老熊一般的连连翻滚着,闪到了一大块满是空洞的奇形花石背后;也暂时躲进了江畋视野所及的盲区中。这个结果,也让江畋不由心中一动,这么快就找出规避飞刃攻击的对策么? 这一耽搁,也让那些卫士抢先一步,汇合了老者陈皮皮;然后,就在挥举起来的团牌掩护下,毫不犹豫的聚集在一起,向着反方向倒退而走。下一刻再度加速跃身而起江畋,犹如炮弹一般的弹射击坠在其中。 同时再度启动的“场域”模式,瞬间将范围笼罩内的大多数卫士,都手舞足蹈的掀飞上天去;又重重摔滚在地上;七荤八素的再也爬不起来了。然而,江畋却发现作为罪魁祸首的老者陈皮皮,再度不见踪影。 然而,他转念一动跃空而起,就看见一个穿着并不合身皮甲的身影,已经逃出了好几百步的距离;眼看就要钻进通往前庭的宫墙门楼内。然而这次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江畋骤然全力飞掷而出的一块奇形花石。 就像是破空的流星一般,抢先击坠在了这处门楼上;在崩裂了大片的城牒外延,轰塌而下一角堵住了门道的同时,也碎片四溅的波及到逃亡的老者,将他瞬间就笼罩和裹卷在尘烟滚滚之中…… 虽然,被迎面砸的头破血流,灰头土脸的他,还试图沿着破损的门楼跃身而起;继续向往逃去。然而当他就差那么几步之遥;就要越过门楼;就在外间聚集而来的军士面前,被无形的力量摄取住倒拖了回去。 当江畋提拎着半死不活的老者,重新回到了残破不堪,并且还塌陷了一角的后殿所在;却发现原本身陷重围的容华夫人沈氏,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和方法,成功劝服了好几队赶来的卫士,而聚拢在身边警戒着。 外圈包围着更多对峙的卫士。随着江畋的骤然现身,又条件反射一般的惊骇和警惕莫名,齐刷刷倒退了十几步;显然是在此之前,多少目睹了江畋大杀四方,如入无人之地的壮举了。下一刻,就见沈氏喊道: “犯上作乱的陈皮皮已经就擒。还请诸君随我拨乱反正!妾身当以公室之名宣誓,之前为逆贼所欺瞒者,只要及时反正就既往不纠,死伤者亦可得以抚恤。倘若继续负隅顽抗者,就算死后也要追夺家名出身。” 江畋不由心中略作赞叹者,再度突然抬手以为配合,就见地上抛弃的兵器再度悬浮起来,遥遥对准了外围的人马,剩下的卫士连忙就跪倒了下来,此起彼伏的连声喊道:“我愿追随夫人,拨乱反正讨平逆贼。” 于是在不久之后,在幸存内苑侍者的指引下;江畋也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塔楼里,见到了被身为宫苑监的老者陈皮皮,临时所隐藏起来的当代公室之主/通海公;只是现如今的他,早已不复记忆里的威严庄重。 而只是一个须发蓬乱、肤色暗淡,脸上皱纹深重,遍布龊疮和色斑的垂暮之人;对于外界的一切反应,只会不断流着口涎,发出赫赫的浓重痰音。须知他才不过五十出头而已;究竟经历什么才变成这副鬼模样。 接下里,这一切的关键和疑问,就要落在被江畋弄昏后,活捉回来的宫苑监陈皮皮身上。为此,江畋也预先准备好两样道具;一样是可以让人体极度松弛的蛇蜥膏,一样是可以将外在感官持续放大的稀释毒液。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七章 阳图 当然了,作为已经投靠了通海世子的老者,宫苑大使陈皮皮,也并未如他嘴上所形容的那么坚强和死硬。至少在浑身汗出如浆、大小失禁的第五次昏死过去之前,已供出足够让江畋感兴趣的信息。 比如那位世子很早就开始,与东海大社中的某些高层来往不绝;甚至在早年将其引为外援和助力;在公室排除异己。乃至前些年,开始利用东海社的渠道和消息,绕过朝廷对宗藩的限制做些什么。 因此,才迫不及待的要排除容华夫人沈氏,这个在最高理事会内拥有表决权的妨碍,以安排其他的傀儡取而代之。又比如,这位世子在岛上兴兵清剿中央山脉中的土蛮,其实是别有目的和用途的。 因为,绝大多数被俘获的岛夷土蛮,都被他派人带走就再没有出现过了。大兴土木只是个幌子,大多数都是些样子货;而真正建成的只有好几处,远离人烟处的秘密营地和据点。唯有敛财是真的。 但是聚敛来大多数财帛,并不在公室的库存里,而是被用到了不知名的所在去了。而这些变化也就是在数年之前,通海世子在不明的邀约下,秘密离岛前往东南沿海一趟之后,就逐步开始产生的。 也就是在此行之后,生过一场大病而长期身体不豫的世子,也摆脱了病患的困扰;而在天球之变后,又达到了变本加厉的程度。许多私下表示疑议和不满的属官、内臣,也相继出了意外或是贬斥。 最终,当长期对此乐见其成,而一直放手的公室主,也在分家劝谏下觉得有所不对,而私下召见质询之。结果依旧是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结果。然而公室主在一个月后病倒,逐渐变痴呆、迟钝。 哪怕招了岛内外的名医过来轮番看诊,也只能得出这是身上的风痹,入脑后导致中风结论;而再也无法有效约束和限制这位世子了。但作为长年侍奉公室侧近的内臣,陈皮皮却是极少数的知情人。 因为当初正是他受人所托,让来自一位海外商人进献,浑身柔韧如盘蛇的妖娆美姬,设法出现在公室主的面前。然后,毫不意外的被私下召幸,专宠私房好几天之后;公室主就发现自己雄风不再。 然后各种不避内外的寻医问药之下,毫不意外的成为了公室相关的风流逸闻。然后突然有一天,各种虚不受补的虎狼之药用多了,就无可避免的内燥积重,突发口鼻流血昏阙;就此瘫倒在床不起。 而无论是公室豢养的内医官,还是外地请来的名医;看诊时都不免要在意为尊者讳之,而最终只能得出是风瘫的结果应付了事。但江畋还是在陈皮皮无意识的供述中,发现了重要和关键性的细节。 比如,作为长期接触公室内部私密的老人,他无意间得知这位世子在夷州大岛之外,也有足够权势和地位的若干盟友。时常利用近岸宗藩的优势,长期收留和荫庇一些,从中土逃匿的人士和群体。 或又是为一些来历不明的船队,提供身份上的掩护和中转停泊之所;乃至在沿岸岛屿上提供相应的庇护所和聚居点,定期从中抽取巨额的利益。因此在暗中往来时,只使用特殊的别号来称呼彼此。 比如,作为这位通海世子的私属铭记,就是一只浪里团身的海龙;同时还有米粒大的小篆体“天罡”二字。这一刻,江畋却忽然明白了过来;正所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意外之喜。 这位权势煊赫的通海世子,同时更是江畋一直在追寻的幕后黑手,涉嫌颠覆朝廷的密社“无天”名下,十二辰相之一天罡辰龙;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后勤支援和资源供给,庇护所和中转地的提供者。 但究竟是怎样的代价,才能够让一个一直顺风顺水,按部就班就可以继承家业,享受权势富贵的宗藩继承人,不惜背上恶名和嫌疑也要提前掌权,并且主动参与到渗透和颠覆朝廷的长期密谋当中。 江畋思来想去之后,就只剩下唯一的选择和真相;相对于一个大病过一场,并身体依旧虚弱的少年人来说,大概也只有梦寐以求的健康与长寿了。当然了,这种非常手段的健康也许并非没有代价。 这样,无论是东海大社、拜兽教还是无天组织,几乎所有的线头都对上了。也许,就在这座夷州大岛的某处,人迹罕至或是土蛮活跃的荒芜之地,就藏匿着与兽鬼异类相关的秘密场所和实验区域。 唯一剩下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要冒着事败泄露的风险,冒名顶替去劫夺一个京兆沈氏的女儿,再联想到在沈逸致身上发生的那些惨绝人伦实验,难道因为京兆沈氏血脉比较特殊/纯正的缘故? 就在思量之间,就见神情复杂的双子侍婢,有些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被江畋看了一眼居然就害怕的退缩回柱后,然后才探出一个臻首,小声细气禀告道:“夫……人……夫人,有请先生一叙。” “好!”江畋点点头又奇怪的问:“你们为何要躲那么远说话,我又不是会吃人的老虎。”然而刚刚见证惨烈一幕的翠星,却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惨淡笑容道:“是……,奴婢这就为先生引路。” 片刻之后,江畋就在一处花亭中,见到了容华夫人沈氏,就见她又换上了一身红底对鸟纹锦裙和绿枝连珠纹绫的披子;显得越发的端庄富丽。然而她正盯着一蓬开放争艳的山茶,久久没有动过。 直到江畋踏入的脚步声,才让她如梦初醒一般的转身过来;却又眸中情绪翻覆,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欲言又止道:“请问先生,您所言当年兰溪县被送走的那个孩子,如今可是在朝廷荫庇之下?” “当然不是,我只是正好受托于这位您的故人,若有机会想要问夫人一句话而已。”江畋轻描淡写的摇摇头道:“你可曾还记得当年,最后一次相见时,梅溪桥头,茶亭之下,那碗藿香茶汤么?” “你……他……,这么多年了,妾身怎么会不记得?”听到这话沈氏却浑身一震,难以置信死盯着江畋面具,眼神怔怔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道:“因为妾身后悔了,日日夜夜不在噬心悔思中。” “既然这样,那其实还有一句话回复:”江畋同样轻描淡写的道:“倘若您真的为当年的事后悔了,那他也可以放下过往,让时间来慢慢的原谅您;但还请自此天南地北,再也别无干系了……” “麟郎……”这一刻,沈氏却是毫不掩饰哀婉泣绝的泪流满面,根本就不像是之前那个雍容典静、风华绝貌的容华夫人;柔弱的像个被恩断义绝之后,徒然无助的小妇人而已。“那,他还好么?” “怎么可能会好呢?”江畋再度摇摇头道:“早些年他不想再与过往有任何干系,就只能混迹在长安市井中,与最卑下的三教九流为邻,依靠给人打听消息和抄书为生,也因生计困顿多次搬家。” “怎么……怎么……会这样!”然而沈氏却是难以置信,然后又泪如涌泉的颓然跌坐了阑干上:“原来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一直都在欺瞒我,可笑我居然一直没看穿,痴心妄想着还有再逢之日?” 江畋却默不作声的走出花亭,又等待了半响之后,才见到两眼红肿的沈氏,整理好哭花的容妆走了出来,绝然对着江畋郑重行礼道:“多谢先生带来这个消息,也不至于毫无弥补和挽回的机会。” 江畋不由再度摇了摇头,想要继续对她说些什么;就见一名青衫的内臣匆匆赶过来,对着重新打起精神,恢复端重凛然的沈氏,毕恭毕敬的行礼并禀告了几句话之后;沈氏再度对着江畋叹息道: “城内的情况还是有些不妙,虽然因为先生之故,妾身已经控制住宫内的局面;但是奉命抓捕那个逆子党羽的各路人手,还是遇到了不少抗拒和阻挠,想必已经有人逃出城去,给那个逆子报信。” “接下来外朝的三管四领,不可避免会请求进入宫中觐见主上;可是主上这副样子,只怕是难以正常的发号施令,更难以以此为由,说服公室群臣、外藩,站在妾身这一边,共同讨伐那个逆子。” “妾身籍故暂可拖上几天,但是拖不了太久;一旦那个逆子以世子的名分和权宜,在地方上召集不知情的世臣、藩属,乃至是州县的守备兵马,妾身光凭这人心不定的天兴城,只怕是难以抵挡。” “就算我辈有主上在手,以为号召,也难免要让岛上的臣民百姓,血流成河,死伤益众了。” “所以,夫人的打算是?”江畋意有所动的反问道:“要暂避其锋,另图再起,还是引入外力干预一二?” “不错,妾身会尽量收集宫中钱帛和可靠人手,在这一两日内放船而下直抵海边的蒲山港。”沈氏露出决然的表情道:“既然夷州本岛难有作为,妾身就带着主上去上京宗藩院,发起申诉好了。” “妾身已经想清楚了,就算自报家门之丑,让朝廷发兵介入藩邸内乱,然后在日后接受各种割土降爵的惩戒。也总好过那个逆子的勾当事发,成为宗藩之中的众矢之的;被臣属唾弃的沦亡下场。” “实在事有不成,只能寓居京师的话,也可以凭妾身的积蓄,找回那孩子略作弥补。”然而沈氏有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泪迹道:“只是一路上要劳烦先生襄助,并在宗藩院为妾身引见和证明一二了。” “其实,未必需要这么麻烦的。”听到这里,江畋也似有所感的开声道:“我不是说过了,光是靠一个人,就抵得上朝廷的一支兵马了。更何况,我所拥有的底气和凭据,可还远不止眼前这些啊!” 下一刻,江畋慢慢的摘下白色泪眼含笑的面具,而露出一张让容华夫人沈氏,既是熟悉又是十分陌生的面容。似曾相似的是这张脸,在宗祠的自画像上可以看到;令人陌生的是一种高深莫测的气度。 这一刻,她却是忍不禁腿脚发软,跌坐在了地上;而又难以置信的瞠目欲裂道:“你这个逆子!怎么会……怎么会……”“不对,你不是那个逆子,你是谁?”“等等!难道,你可以变成那个逆子?” “你错了,这其实就是我本来的样子。”江畋却对着惊骇莫名的她,轻轻摇摇头道:“不然,我来岛上又何须始终带着这副东西呢?不过是为了日常行事时,减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困扰而已……” (本章完) 第六百六十八章 阳图2 第二天,东宁府天兴城内的一角,作为中土大唐常年派驻外藩的使臣,官拜鸿胪寺丞的孟凡;也在坐揽右抱棕黑肤色的殷人姬妾中,随着外间被掀起的帘子,持续照入的天光中有些艰难的醒过来。 按照国朝的体制,有资格参与对外事务的衙门,大抵就是礼部、藩务院和鸿胪寺三个;其中礼部司主管域外各国的朝贡往来,藩务院与宗藩院一起协理诸侯外藩;而鸿胪寺的地位就相对尴尬多了。 后来连诸蕃封册,即行礼命,都改由大内派出的学士和内侍承应。只能管理四方院、国宾馆等设施;主办赐宴、慰病问死;筹备郊祭之类的烦巨职责;但自从泰兴改新后,鸿胪寺又多出一个职责。 就是作为与长安的外藩、诸侯进奏院,对应的天朝派驻外藩代表;以钦命大使、副大使、总领事、领事、代办、协理衔,在外藩设馆常驻。主要代表天朝出席当地年节佳庆、婚丧嫁娶等重大活动。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这对于那些仕途无望之人,着也是一个兼具风险与机遇的差事。运气不好的话,被指派到西天竺,或是昆仑海诸国、南部膻洲去,那真的就是酷热难耐、与野兽为伍的苦差事。 很容易就被晒得一身黑,乃至不小心染病埋骨他乡。稍好一点的,则是在南天竺/南海诸国、已经具备相当程度开化的诸侯藩邸;只要不要离开城邑乱跑,至少享受高人一等的优遇生活毫无问题。 不但能够熬到任满回国,还能够在当地藩主礼送之下,囊中颇丰的满载而归。又好一点的则是大小澳、新洲之地,虽然要花费数月时间来远渡重洋;但是好在比起那些岛藩,地域敞阔更物产丰饶; 因此,除去当地诸侯外藩的随礼和打点,随便利用定期往来天朝的官船,夹带点什么特色土产,也可以确保来时两袖清风,离任时身车载船运。而理论上的美差/肥缺,则是作为天朝屏藩的内环诸侯。 因为距离中土足够近,往往可以享受诸夏同俗,交通往来不绝的便利,而时常有机会赶上国朝的年节贡礼,及时分润到一些节赐年敬。 其中,又按照东西南北的方位,分为三六九等各有差别。最苦寒的是北塞诸侯,号称终日肉奶不绝,吃的放出的屁都是膻味的;其次是号称天无三日晴的南中/安南诸侯,雨水多的可把人漂浮起来,但是粮食,矿产极丰。 而作为近岸宗藩/东海公室所在的夷州大岛,无疑就是那个肥缺中的肥缺了;因为距离中土太近了,花一天半日的就可以渡海上岸寻欢作乐。也不像海南岛一般,要在南海公室威势下夹着尾巴做人。 岛上也足够的丰饶富产,除了雨水多了点和偶然风灾到访之外,堪称是气候得宜的地方;还有诸多东海诸侯外藩,定期进献和到访;南海商人的中转途经,带来异常丰富多彩的舶来物和各色人等。 因此,孟凡谋取到这个职位,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要知道,如今外派诸侯外藩的使臣职位,理论上至少有七八百个;但是其中一大半,都被朝廷认证的孔、孟、颜、曾四大圣脉的子弟所充任着。 也就是文庙供奉的至圣周公之外,陪祭的亚圣、复圣、宗圣、述圣的后人。其中的孔氏子弟主要活跃在新洲/北俱芦洲,负责教化和引导当地的殷人遗族,重归诸夏一体。而孟氏子弟则主要是在大小澳,开化列岛土蛮。 颜氏的子弟,大多在南天竺和东天竺,与当地的佛门护法军一起,对于那些(婆罗门各派)外道教门,进行伐山破庙、正本清源;而曾氏子弟走得最远,据说已经在南部膻洲的昆仑诸夷传道受业。 孟凡作为孟氏出身的旁支,能够得到这么一个美差,除了祖孙四代都奔走外藩的家门渊源和底蕴之外,多少还沾了一点运气;因此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不用想要升迁,只要能够多呆几年就是赚得。 随着他抽拔起身的动作,睡梦中深色皮肤的殷人姬妾,却是意犹未尽的如蛇倒缠上来;也让他腰眼子不由的隐隐幻痛起来。对方乃是来自新洲南方的小洲城邦,犹自还残留着杀人祭祀分食的上古遗风。 只是被来自海上,孔氏号召的圣教军所平定,才改弦更张废除远古的人祭,成为了华夏礼教之下的狂热顺民。而这两名女子正是当地祭祀之女,因此,从小宰生锻炼出来的腿脚腰身,格外的矫健有力。 在情到浓时更是宛如蛇缠绞杀一般的销魂;但是作为代价就是他起床时,连穿衣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撑着腰部任由婢女们摆弄着。直到下一刻,作为蕃使馆参赞之一,突然有些慌张的闯进来道: “总领,公室有请!是内廷卫上门来了。”“什么”,孟凡不由错愕了一下,然后又连忙对着左右大声喊道:“快,与我更衣,换那身压箱底的正装行头;还有那一套没启封的配饰,都一并……” 毕竟,作为一个超过四代的老牌使臣世家,他怎么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和风险。像这种代牧天下的一门三家相关宗藩诸侯,平时要么是长久无事,要么一出就是凶险异常的大事;就像前代的继承危机。 长期滞留京师的公室主,意外死在了床第间之后;因为他自诩年轻力壮,没事先指定的世子。结果,日常代管藩务的嫡亲兄弟和庶生诸子嫌隙日久,直接在东宁府内外爆发了,短促和惨烈的夺位之争…… 也将夷洲大半数的分藩、世臣和直属藩士,都卷入了其中;最后还是靠朝廷从东南的扬州都督府,渡海发兵上岛平定内乱;护送着朝廷指定的当代公室主,入主东宁府;但时任的夷州总领就倒大霉了。 先是多次被叛乱的公室成员所劫夺,用刀剑逼着他见证和宣称,自己为僭越的公室之主;然后,因为最初的誓死不从,而被乱党杀掉了姬妾和外宅子,自己也被割掉了耳朵,还挨了好几刀的外伤。 虽然这位总领最后活下来了,但是也留下了终身的心理阴影;哪怕朝廷旌表褒奖他的忠节,但已经是闻夷州而色变,宁愿告老致仕也不肯再回来了。所以才有后续一系列接替者的博弈和孟凡上位。 毕竟,朝廷对于他们这些外派使臣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在朝廷的大义名分上大节无亏,些许小处的瑕疵也就无关紧要了。或者说,相对于他们的个人能力,朝廷更需要的是关键时刻的忠诚和气节。 青史长河,投笔从戎的班定远,始终也只是鳞毛凤角;但是气节无双、冰雪不毁其志的苏武牧羊,或是以百折不挠之志,凿穿西域的张骞,才是千千万万的国朝使臣,可以企及和效法的古时目标和偶像之一。 抱着这种决然的心思,孟凡在一干卫士的护送下,来到了富庭宫的前朝大殿前: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清朗振振的声音:“谁赞成?谁反对?”。紧接着一片躬身行礼的衣玦声:“谨遵邸下之命。” 随后,一众青蓝绯红袍色的陪臣、官属和内侍,成群结队的鱼贯而出,却多数都头不敢抬、窃窃私语着,各自领命四散而走。紧接无暇被引入殿内的孟凡,就看见了坐在殿内上首的通海“世子”。 以及一身盛装分坐在侧旁,形容典静华贵的容华夫人。孟凡不由略微诧异,据他所闻的小道消息中;这位后宅里硕果仅存的侧夫人,可是不怎么见容于世子的;怎就如此融洽了,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又闻到了隐隐的血腥气,忽然就有所恍然;看来是当庭刚刚发生过一些不忍言之事了。而因为这位世子甚少露面的缘故,孟凡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在年前的正旦日上,才打过片刻照面。 虽然不似传闻中体弱多病的惨白模样,但也是裹在厚重连帽大裘中,脸色青白而眼窝深陷,眼神阴恻恻的难以令人亲近;然而如今再见似乎依稀还是那个人,却已变得挺拔健硕而眼神睿明,气度高深。 就像是藏在云霭中,一轮孤冷惨淡,令人敬而远之的残月,与时刻高悬普照,温宜爽利的秋阳一般的渐别。 或者说,这才是大多数人认知当中,身为一位世享尊位的公家世子,该拥有的体貌气度吧?只是,在他目光所不及的上方,柱头、梁上和藻井间,隐隐还有残留着,撞击喷溅出来的血迹不及处理。 “钦命夷州总领、鸿胪寺司仪司左丞,见过通海世子。”手中持着节杖的孟凡努力挺直身体,对着上座的年轻人微微点头示意道:“不知世子突然相召,有何见教呼。” “……”年轻人却没有马上说话,只是斜眼看了在旁的容华夫人,才慢慢开声道:“刚刚东宁府发生了一件重大事宜,想要通过使臣,尽早告知朝廷!”随即,一份草拟好的文表送到孟凡面前。 “什么,竟然有人暗中罗结党羽,妄图颠覆公室,”下一刻,孟凡也不由脸色大变的失声道:“还勾结东土的妖异之辈,下毒暗害了通海公,又在昨日里应外合之下,试图发动夺宫之变!” “那既然世子与夫人都安然在此,相比乱党之谋已经被平复了吧?”然而下一刻,头皮发麻的他又在理智中慢慢平复下来,满是客套的假笑道:“恭喜世子、夫人,真乃大唐保佑、公室之福。” “只是还有一些手尾须得解决,须得借助使臣一二。”上座的“世子”又道:“逆党虽然已经随着阴谋覆灭,但是还有一些党羽散落在夷州各处,需得后续的追索和擒拿,只怕还有些垂死反扑。” “依照世子的意思,是打算借助朝廷之力,会剿逆党么?”孟凡闻言不由微微皱眉,有些犹疑道:“只怕这会有些妨碍,朝廷既无先例,也不在本官的职分之中啊!” “不,余只是希望,通过使臣及时传报朝廷,以免到时夷州境内略有骚动,也有所心理准备。”世子轻描淡写道:“若能因此发布海捕文书和悬赏,封锁和追拿可能潜逃上岸的贼子,就更好了。” “倘若如此,本官身受钦命,自当责无旁贷;还请世子安心。”孟凡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至少不是他最担心的状况。“还请公室用印具表一份,稍后随本官的奏文一同,转呈朝廷圣裁好了。” 而后,孟凡又在这位世子盛情邀请下,一同在殿前校阅了,俺来自宫内卫士和城戍营组成的队伍。紧接着身为使臣的孟凡,又被引到了城外另一处庄园,亲眼见到了那些被查获后,当众展示的巨兽和鬼人尸体。 当他基本确定了大致的真相,终于回到使馆之内,就发现房间内多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巧藤箱,而在箱子里用绸套包裹着,一根根成排码放的柱状物,从开口露出金黄色。于是,孟凡原本下定的决心,就更加坚定异常了。 然而,在夷州大岛另一端的宜兰州境内。的靠近中央山脉深处一处城垒地下;一个脸色惨白消瘦的华服青年,也站在一棵奇形怪状蔓生的血肉巨树面前,痴痴看着被包裹在宛如胎膜内的模糊轮廓。 “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也只有你,能为我……繁衍子嗣了……” 然而,就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语一般,巨大胎膜包裹的不明液体,突然就荡漾了起来,然后贴近显露出,一个成团蜷缩着身子,宛如婴儿一般形态的人形。然后,很快又在血肉巨树的作用下,重新陷入沉眠。 与此同时,在血肉巨树下方根茎扎入的几个深坑中,也再度传来一阵阵意味不明的哀鸣和无意识的呼救声。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章 高歌 当第二天江畋来到东宁府天兴城外的校场点兵时;无论是容华夫人沈氏,还是已经被送入府中的双子侍婢,都毫无意外的没能够前来相送。尽管如此,江畋还是要继续完成了自己约定好的职责。 比如,以世子的身份开始巡游夷州的一府七州,同时督促沿途所在地方,对于潜在逆党残余的会剿和肃清、抄拿过程。同时,也是对先期已经派出的各支人马,进行某种意义上的背书和提供后援。 作为东海第一大宗藩,夷州大岛上也是常备有数万军队;以为巡海、征拓和备蛮之需。只不过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经历了二十多年前的公室之变后,重建起来的新建制,因此也可以分为三大类。 其中第一类,就是模仿中土大唐制度,在一府七州/四十四县,所建立的(县)团练、(州)团结兵;其中多者上千,少则两三百;在册者约莫近两万之众,隶属于四领之一的冬官/司空厅的下辖。 平时则是负责巡防地方,防备山区的土蛮和野兽的侵扰;同时也负责镇压一些,本地藩奴的骚变和搜捕逃亡。平时仅给衣粮盐菜等基本物资,装备器械由公府提供,只有在公室征召成军是才发饷。 因此,这一部分编制虽然占据公室军队的大半数,但除了少数山区和沿海,岛屿的征拓、驻防团练之外,大部分人一旦离开乡土之后,实际上的战斗力也是那么回事了。只能算是半个常备军而已。 因而,作为第二类的镇防兵,才是公室最常支使和差遣的常备兵马;驻守在夷州大岛上的要冲之地。作为区域内待机应变的部队,而直接领受来自公室的指令。目前编做十八镇,共计一万两千员。 其兵员主要来自公室名下的藩士之家,也就是有余力自小习武的殷实/富户,按照家中户等和人口比例,提供一名受过简单军事训练的青壮;更类大唐的府兵制度,由公室提供日常粮饷和战时军需。 第三类,则是负责保卫公室的卫军,按照《周礼新篇》的诸侯制度,位列顶级宗藩的东海公室,可以编练左中右三卫,类似春秋时的诸侯三军。左、右卫各三营,中卫四营,共计在编八千员有余。 这也是公室下辖最为精锐的人马,其兵员主要来自公室直属领有的,各处田庄、工场、矿山的工役、属民;相对待遇优厚装备精良,备马和披甲率甚高。也是公室威压诸侯/分藩/土族的核心武力。 因此通常情况下,其中左、右卫负责轮流参与开拓外海的岛屿,和步步为营的推进,持续征平岛内深山的土蛮;中卫四营才是日常驻守东宁府,与本府所属团结营一起,分别负责守卫子城、外郭。 此外还有第四类,不过因为编制较小所以可以忽略不计,主要是分藩、世臣子弟,所组成的仪仗马队;实现了全数骑兵和披甲化,也是公室排场和体面的象征。通常伴从左右,乃至追随远赴进京。 也是公室卫队的大小军吏,或是内属各级官员的候补来源之一。而负责轮流监守富庭宫和公室诸苑的则被称为内廷卫士,选拔自各军的豪勇健锐之士和东海豪杰,编做八个百人队,轮流驻防内外。 而在公室起居的后苑,同样还有一群从小受过训练的武装侍者;充当着公室成员的侧近护卫之责;然后与常驻宫中的内廷卫士,驻守前庭的中卫军一个营,共同构成由内到外交相制约的三重防卫。 然后,作为世子同样也有一支规模略小的东府卫士和仪仗队;编为三个百人队和六十名骑从。因此在这种日常架构之下,其实夷州大岛的主要军队战力,有大半数都集中在公室侧近的东宁府境内。 而这些军力的最精华部分,则部属在富庭宫和天兴城内外。这也是江畋以“世子”的身份,第一时间就进行检点、宣慰和接管的对象。然后再以分派出去的军队为撬点,逐步打开一府七州的局面。 因此,在原本进驻富庭宫的东府卫队,和部分已经倒向对方的内廷卫士,都随着幕后支使的内苑总监陈皮皮,被江畋顺手成群覆灭当场之后;剩下来军队的接管和宣效过程,也就变得格外简单了。 就算有个别不晓得厉害,当场就跳出来发声质疑,或是阳奉阴违试图在背后搞点小动作;就被江畋毫不犹豫的在物理意义上拍死了。虽说残暴手段未必得人心,但加上名分大义就能有效控制局面。 更何况是军队这种天生的暴力机器;自然而然的具有一定的慕强倾向;尤其是这种强大来自于作为上上级的统治者。因此短时间内东宁府境内的军队,比大多数人预想更快的被调动起来分派出去。 但是,光靠这些还远远不够,毕竟对方身为公室正牌世子多年,既然敢于谋害主父把持权柄,自然也不是只会束手待毙的无能之辈。更何况他暗中经营和布置这些年,想必也有自己的底牌和资源。 光指望靠这些公室军队,收拾一些为虎作伥的党羽和躲在暗中的盟助也就罢了;但是真要遇上了本人,只怕不够看了;甚至还有当场倒戈和哗变的潜在风险。所以,于情于理江畋有必要送他一程。 而根据陈皮皮的供述被分派出去,清剿各地据点和潜在同党的先头部队,则是某种意义上投石问路的手段;只要其中任何一路报告,遭到激烈的抵抗乃至严重的挫败;那就很大概率是遇到了正主。 另一方面,则是源自容华夫人沈氏的建议;也就是在夷州一府七州、公室的二十一房旁系,一百三十七位分藩的臣民面前,造成某种印象上的既成事实;当代的公室世子早已经恢复了康健和活力。 这样,当后知后觉的对方重新冒出来;想要号召和征发地方以为对抗;就会多少遇到些本能的质疑和排斥。毕竟一个长久没露面,大多数藩臣都没见过几次的世子,又怎么能令人轻易信服和遵从? 所以,江畋只要在巡游过程中,尽量在公众场合多露脸,礼仪性的接见臣下和父老代表,展示自己身姿和气度就好。至于其中可能遭到原世子的残党,反扑和刺杀的风险,对于江畋本身毫无妨碍。 事实上,在新组建的世子仪卫队伍,走出东宁府的第二天,江畋就在相邻的长兴州州城辛安,遇到了一名自称被公室中人,始乱终弃和辜负了的女子;拦驾在前的泣诉。却在带到近前时突发刺杀。 从裙下抽出利剑如鬼魅一般的,当场越过数名扈卫刺入了车舆中,而躲在长街人群和建筑中的同党也乘机发难,瞬间制造了极大的混乱和惊慌,又利用人群拥踏的掩护,手持兵器杀向居中的车驾。 然后,端在被斩开珠帘和纱帐后,面对近在咫尺的寒闪剑刃;江畋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信手一抬弹指在扑面的剑尖上;就脆声作响的将其崩断数截,尽数打飞在照面的女子身上惨叫翻出。 随之,他又双手掠起凌空散落、弹跳不已的珠子;瞬间向着两侧扇面抛射而出。在一片激射的破空作响声中,如破击败革一般正中,那些聚拢而来刺客头脸、胸腹、臂膀上,惨叫着迸出成团血色。 因此,这个当街刺杀的意外插曲,在接下来巡游过程中,反而成为公室快马四出宣称,世子早已恢复健康的最好佐证;乃至高明身手和临危不乱的气度,谈笑逆乱的英姿,进一步扩大声威和影响。 当江畋再度轻描淡写的数度下令处决,那些被当众拿下后犹自嘶声高喊:“我乃世子的人。”“你不是世子。”“邸下不该是这样。”“我是奉命而为。”的逆党时。基本已没人会怀疑和犹豫了。 而这种持续上涨的声势和境况,随着江畋一路巡游到了南屏州,原世子曾经长期客居过的平氏藩邸时,也达到了某种顶端。就算江畋像是个初来到访的陌生人一般,冷淡而平静的接见对方之时。 汇聚满堂礼拜的上百名亲眷和族人,还有侧近赶来觐见的家臣,藩士;也始终没有人敢于跳出来表示异样。反而身为家长和藩主的平高栋,恭恭敬敬的奉之一臣礼,并且重新介绍了所有家族成员。 然后在当天晚上,江畋就从当地公室的渠道,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作为藩主次子而唯一没有到场的平高望,已经被从平氏宗族的祠庙中,移出去并且除名了;与之一起的还有十多名平氏族人。 而后,江畋就抵达了夷州最南端的垦丁县尖山镇,也是夷州最大的巡海/水军驻地——牡丹湾大营。身为负责巡海右卫的副郎将,兼大营管代的原为义,居然留下谢罪的遗书,在馆舍中服药自杀了。 紧接着,江畋也接到了东宁府传来的消息,容华夫人已经做好了暗中的诸多准备,只待他带着仪卫返回府城之际,就可以对东海大社的本部,以深入的清查和对账为由,采取一应必要之举措…… 第六百六十九章承当,还是没能修改通过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一章 猛进 然而,在返回东宁府的中途,一个意外的消息打断了江畋的行程。不久之前,奉命前往山中道所在彰化州的一支队伍,在两天前失去了消息了。随之一起失联的还有山中道左卫驻地——延平大营。 所以,在那位原版世子很可能已经现身的情况下;江畋也只能暂时放下,针对东海大社的后续行动;而在长兴州境内汇集,从东宁府赶来中卫三营和部分内廷卫士,直接调转方向前往彰化州而去。 正所谓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算有公室颁下的敕命文书和正任使者;但是在原版的世子主动出面,当众现身说法之下,延平大营的左卫士兵,还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公室,就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这既是一个抓住对方动向的重要机会,也是解决后续大多数问题的关键所在;所以江畋十分有必要亲自带队前往。而公室三卫之一的左卫三营,日常驻守贯穿夷州东西的山中道和征拓土蛮。 而在夷州大岛的一府七州的格局之中,位于西部沿海平原的四州一府,才是公室统治的精华地带;也是最先被开发的区域。因此,几乎占据了公室领有人口和赋税的七成,也拥有最多的驻军比例。 其次才是大岛东岸,沿海狭长连片河谷地的宜兰、熊山州。因为开发和拓殖的相对晚一些,因此相对于唐人、归化人,已经占据主流的岛西各州;岛东两州境内还有许多地方维持着夷汉杂居状况。 而绵延大半个夷州岛的中央山脉及其延伸山区,则成为岛东岛西的最大阻隔。因此在公室不遗余力的推动下,花费十多载,投入十数万的人工和上百万缗钱粮,才专门修通一条贯穿东西的山中道。 让来自大岛东西各州之间,贯通往来变得方便快捷。乃至是发生在岛东州县的风闻和消息,通过沿途设置的驿马和传讯站,朝夕可达东宁府的公室所在。而彰化州则是为确保这条山中道而设立的。 因此,最晚设立的彰化州管辖地,看似一府七州中最大;但是实际上只有三个县和最少的户口、产出;并且境内除了大量已经驯服、归化的土蛮、山夷聚落外,主要是以采药、开矿、伐木业为主。 此外,因为岛中的中央山脉占地广阔,而生聚期间的生番、土蛮,如同野草一样的生生不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聚集在一起,成为山中道和周边州县的威胁,因此专门设立的延平大营来统一征缴。 因此,境内山峦叠嶂、几无平野的彰化州,也是一府七州之中,唯一一个不能给公室提供富余,反而还要每年投入数万石粮草和十几万缗钱财,用以维持山中道的局面,以及公室变相练兵之所在。 其中唯一的产出,就是穷山恶水的艰险环境之下;也为公室提供了相当部分,吃苦耐劳、悍勇无畏的兵源;而长期以夷州义从(雇佣军)的身份,被外派、轮驻,奋斗在一个个海外岛屿、大洲上。 原本按照公室历代沿袭的战略方针,只要经过一代代人的稳步推进,在山口和险要处建立起堡垒和城寨;就可以慢慢的蚕食和压缩,这些生番土蛮的活动空间;而将一个个聚落被摧毁或是迁移走。 最终让这些山中的蛮夷、野人,彻底实现无害化。直到数年前在那位世子全力推动下,从夷州各地抽调人马、物资,以延平大营的右卫三营为核心;对分布在中央山脉深处的聚落进行了大型攻势。 其间号称摧毁了数以百计的山中聚落,光是俘获和抓捕的生番、野人,就多达上万口;但相比公室为此投入的人力物力,以及后续维持和善后的成本,却又是明显得不偿失、虚有其表的一场胜利。 尤其是,被要求深入山中征缴土蛮和雷霆扫穴的军队,在莽荒深林的恶劣艰险环境中,因为后路供应的困顿、蛇虫瘴气的侵扰,骤雨寒雾的影响,非战斗减员甚至到达了通常战斗伤亡的数倍之多。 长时间坚持下来,这对于当地将士和民夫的士气,不可避免造成严重的磨损和挫折;乃至变得消极萎靡和怨声载道。因此,之前这位原版世子最后一次传出来的消息,就是前往宣慰延平大营途中。 因此,东宁府在此之前就第一时间派兵封锁住了,山中道西端位于南投县境内的乌峰戍;也暂时隔绝了后续消息的扩散和传播。紧接着又派出数路持印信使,相继联络上彰化州太守,团结营都尉。 最后才以慰劳为名进入延平大营当中,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世子根本就没有抵达当地。因此东宁府方面,遂毫不犹豫以公室之名,下令逮捕和扣押其中原世子的亲信党羽,以及往来过密的将校。 在最近一次消息传出的时候,据说其中一部分人已被押解上路了;而在提供了大量慰劳物资和轮换修整的许诺之后,延平大营中的大多数将士,也相对平静的接受了公室的号令;做好了换防准备。 然而,就在这时却出了意外;在公室派出的一队内廷卫士看,连同一团士兵,奉命查抄彰化州马东县境内,土族聚居的深云山大社时;却彻底断绝了音讯。紧接着每天定时传讯的延平大营也失联。 因此,当江畋马不停蹄的轻装急进,率一部分先驱马队进入山中道之后,就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端倪。比如,古木苍森的山林之间,有些藤萝植被明显是生长过度了,而成片入侵到山坡梯田中。 还有一些茶山、果园、豆薯田之类,则是出现了大面积的枯萎、凋败;就像是提前进入了冬日一般的。而大道沿途分布的村庄、聚落,同样也是门户紧闭而人人上墙,带着刀弓锣鼓昼夜巡逻不已。 派人去问了才知道,是这几天山中野兽横行和活跃,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商旅、行人,乃至除外劳作的农夫;甚至不惜成群越过了围篱和护栏,冒险闯入村寨之中,咬死牲畜、叼走老弱妇孺。 因此,山中道沿途分布的村庄、聚落,几乎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免于受害;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被役使的贩奴和土人,因为聚居在村外,未能既是得到告警的缘故,就在一夜间被这场兽灾灭门的惨祸。 甚至当江畋一行数百骑,抵达了第一个县城大浦之后;看到的依旧是大白天的城门紧闭;城下的坊区内也是一片清冷萧条景象。简单了解了当地情况材质带,就算是县城内入夜之后也已经不安全。 一脸好几天,都有城中民家传来惊呼和惨叫声;然后当巡曳的团练赶往时,就只剩下一地狼藉和四溅的血迹。因此,县城内同样是恐慌不以而人人自危;这显然已经不是寻常的野兽,可以做到的。 尽管如此,江畋也没有在大埔县过多的停留;只是按照过往的经验提醒地方,多加关注和监守下水道和河渠的出口处。就下令短暂的补充食水,又星夜兼程赶往山中道的腹地,也是延平大营所在。 然而,当江畋在山间道夜间赶路时,却又感受到了另一完全不同的场景。在明火持杖、鱼俪而行的马队之外,是夜色中无所不知的浓重黑暗,哪怕又拨云见月的光华,也无法照透幽暗浓密的林荫。 闪烁在黑暗森森之中,一双又一双隐隐泛光的眼眸,宛如鬼火一般的游荡在山林间;也似乎在紧紧的跟随和窥探着,大路上带来些许光明的疾驰一行。然后此起彼伏的不断发出鬼哭狼嚎吼叫声来。 有时候,在这一片嚎叫的合唱声中,某些存在会不知不觉靠的如此之近。以至于正在队伍中的江畋似有所觉;突然向着队尾投出风灯;轰然撞裂在最后几名骑从的左侧,顿然流淌蔓延开一片火光。 惊得他们的坐骑微微扬起的同时,也照出了近在咫尺的黑暗中,那若隐若现的一双双铜铃般兽目;以及大如牛犊的凶猛兽形。那是宛如大鬣狗一般的斗大头型,浑身无毛却像蜥类一般的角质褶皱。 “恐狼?”这一刻,江畋脑海中不由冒出了一个,后世只存在化石的远古生物名字;然而,更多的内卫和骑从已经反应过来,霎那间纷纷的原地勒马据弩、抬手上弦;以一个斜月阵放出一片弩矢。 霎那间骤然而至的咻咻矢雨,正中那些黑暗中跃出的“恐狼”头面身上,将其射的血花四溅嚎叫不一,顿时就吃痛躲闪、滚倒、扑落在一边;同时也变相挽救了,落在队尾的那几名骑从及其坐骑。 紧接着,队伍中又有人挺起挂钩上的马槊,努力控制住隐隐惊惶的坐骑;奋起余勇向着闪在一旁的受伤“恐狼”突刺而去;将精钢打造的剑型槊尖,如电一般的刺中穿透这只“恐狼”前腿、肩胛。 转眼之间就数人合力将其钉死在地;而后又有一只扑出的“恐狼”,被迎面掷中的风灯点燃头部;惨叫着胡乱嘶咬住另一只同类;当场自相残杀起来……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二章 穷途 所谓的延平大营,其实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军城,建立在通往中央山脉深处的几处深谷/山峡、溪流汇聚的出口/开阔地,一侧的坡面上,除数千名的驻军外,还有数以万计的随营民夫和谋生的百姓。 然而,这座至少屹立了上百年的军城,两丈高的夯土外墙,却出现了明显崩塌的缺口;以及许多深深抓挠过的硕大痕迹。而连接着通往山区道路的大门更是敞开着;散落着残缺尸体和拖曳的血迹。 而沿着这些尸体和血迹进入延平大营之后,就可以看到满地狼藉的更多尸体,血迹,以及坍塌、损坏的房舍、店铺和街市建筑。其中又夹杂一些浑身插满残断刀枪和箭矢,倒毙在废墟中巨兽尸体。 偶然间,还能看见个别奇形怪状的异类。然而,围绕城区内的战斗和冲突,却依旧依旧没有结束。或者说在大营内的军营和堡垒区域;犹自有人聚集在一起拼死抵抗着,竭尽所能杀伤闯入的异类。 而作为亲手炮制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藤唯信,也有些志得意满的看着内堡和营区内,那些正在凶兽和异类肆虐下,苦苦挣扎的本地将士及其亲眷、百姓们。曾经何时,他也是驻防右卫军中的一员。 而他的先祖,则是可以上溯到一百多年前,扶桑国朝廷的显赫门第,出自藤原四家之一南家的一代权臣藤原惠美押胜。只是因为不满当时的孝谦女王,宠信僧人道镜委任其为太政大臣、宫内法王。 因此发动了被称为“藤原仲麻吕之乱”的平城京政变;失败之后举族被清算;唯有第三、第四子逃出,最终带着一众亲眷、家臣和奴仆远遁出海来到夷州,自此分作藤、原、平数支繁衍生息至今。 因此他以藩家子弟的身份,按部就班的进入公室右卫,从火长一直做到副尉之职,然后就运气很好的被世子青眼有加,而直接提携为帐下亲信,也得以见识到秘密掌握下那些不可思议的神奇存在。 最终也因为办事得力,不但得到了某种强化秘法,也得以监守和主持一处山中密营。因此当延平大营传来消息,有人奉命清算世子羽翼之际。也是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埋伏和袭杀前来巡查的队伍。 然后又按照预先准备的方案和对策,将密营中多年准备的力量倾巢而出,由他亲自带队意图直接拿下延平大营;同时控制住至关重要的山中道,作为世子一旦归还之后,就可籍此反攻的重要凭据。 为此,他先是驱使而来了数以千计的“尸余”作为前锋;也就是作为炼制密药的素材,被神树之苗汲取全身血肉精华的生番、野人俘虏,剩下残渣/行动迟缓的活尸。成功惊吓和分散了守卫力量。 而他最大的凭仗,则是植入“秘种”后蜕变而上百名成刀剑难伤的“青木法兵”。再配合几位驭兽使驱使的兽群,轻而易举的就击破了延平大营,并轻易杀散了右卫将士自发聚集起来的数轮抵抗。 因此到了这一步,就算曾有一些昔日相熟的故旧,跑出来试图向投降和求饶,他也已经毫无一点怜悯之心了。在腾唯信看来只有摧毁和屠戮了延平大营之后,才能最大限度震慑威临那些不轨之辈。 而在他的视野所及之处,那些体表呈现褐色和青色“青木法兵”,已经将内堡和军营中残余的抵抗力量,压迫到一个很小的范围内。无论刀枪箭矢落在他们身上,也只能留下道道深浅不一的钝痕。 就像是挥砍、戳刺在坚硬的树皮木桩上,连血液都没能溅出几滴;就算被奋力砍断肢体,也会逐渐连接重生如故。只是作为代价,一些人的部分肢体和外观,都已经出现木质化和枝叶增生的迹象。 时不时有幸存者,被从藏身的废墟和相对完好的建筑中,被那些受伤的凶兽找出来,然后被当场活活咬死,吞噬掉;而一点点蠕动挤出插在身上的刀枪箭矢,让受创之处在短时间内迅速愈合起来。 然而,腾唯信对此却有些不耐烦了。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不惧伤痛的“青木法兵”,也随着身上木质化程度的增加,逐渐变得越发反应迟钝和神志涣散起来,已有个相互抽打和纠缠成一团。 如果不能尽快结束战斗的话,对其注射抑制性秘药的话;这些“青木法兵”只怕是有大半数,都没法再恢复成正常的人形和心智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也属于某种可以批量制造的消耗品。 但是具体活体植入的成功比例并不算告,而在催生和滋养神树的过程当中,所凝结和诞生“秘种”,同样也不是可以随便浪费的。随即他就对着身边的十多名褐袍人道:“你们也上,速战速决!” 下一刻,这些褐袍人就纷纷掀开罩衣从城头上一跃而下;然后又在空中瞬间完成,体型外表上的各种变化。比如在头脸和胸腹、脊背上,出现了大片增生甲壳,四肢也变成遍布尖刺的钩尖镰足状。 其中有人在后背,生长出了类似膜翅的存在,像是人形的飞虫一样;呼啸低空飞掠着越过残破的城坊、街区;还有成群的凶兽和“青木法兵”;瞬间勾穿、挑飞起一名挣扎的士兵,凌空将其撕碎。 而与此同时,守军用手弩攒射在他身上的短矢,却清脆作响的被甲壳轻易弹飞开来。同时还有褐袍人双腿反曲猛蹬,像是炮子一样飞掠撞进残存的士卒之中,同时双臂伸展如骨刃的瞬间切碎数人。 还有的则是身上在伸缩弹射出,带尖刺和倒勾的坚硬蛛足,飞跃落下的同时钉穿了至少数名士卒,又将他们血肉抽拔着撕扯开来。又有手臂增生变成锯齿状的螳臂大刀,瞬间斩开挡格的铠甲兵器。 更有的仰仗着一身坚硬而厚重的甲壳和尖刺,不断的在人群和建筑中蹬踏而起,凭空撞断戳刺的刀枪箭矢;又团身入球一般粗暴异常的滚落撞飞一片,几乎无人可挡的留下一条死伤累累的过道…… 这就是在世子不遗余力的投入之下,对于现存异人(鬼人)血脉不断改进和优化之下,最新取得的成果之一。也是腾唯信以备万一的关键底牌,数位配合下就能轻易的击溃,并杀光一整队的兵卒。 然而,突然有一个嗤笑声在他头顶上响起:“就这?也不过如此……”。下一刻全身汗毛战栗的藤唯信骤然转身,就见一个身穿银丝锦袍猩红大氅,头戴小银冠的身影,不知何时站立在城楼檐角。 “世子!您怎么……”他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呼出声,然而又迅速改口怒斥道:“你不是世子,你是什么人,竟敢……”因为对方除了形容酷似之外,在气度风范和眼神顾盼间就完全是判若两人了。 下一刻,藤唯信毫不犹豫的挥出手中的链子枪,瞬间击碎了城楼一角的同时,也高声喊道:“来人!给我拿下……”,然而,被留在城外警戒拦截的驭兽使和异人们,却是没有一个能够回应他的。 反而是有斗大的凶兽和完成变身的狰狞异人头颅,被人接二连三的成串丢上城楼来。“伱是在找他们么?”随着来自空中话音未落,对方宛如闲庭散步般的踏空而下,也惊得藤唯信当即转身窜逃。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随着一阵阵短促响起的金鼓和号角声,轰然穿过大门冲进延平大营的成群骑兵;只见他们在马背上迎面掷出,成行的梭镖和投矛如雨,接连贯穿了城坊中冒出的大小凶兽。 去势不减的挺枪持槊,交相突刺其头颅、躯干等要害,哀鸣不绝的将其纷纷钉穿、挑翻在地;又毫不犹豫的撞碎、踹翻、践踏过,街道无意识游曳的“尸余”;冲向那些转身迎战的“青木法兵”。 下一刻,成排装满火油的罐子,从勒停的马背上被接二连三的抛投而出,轰然挥砸四溅在那些“青木法兵”之中;瞬间就腾燃起明亮的火焰和大蓬黑烟,也将这些刀枪难伤的异人,烧的惨叫连天。 他们赖以为凭仗的坚硬体魄和恢复力,在滚滚火焰中不断的增生,又被烧灼成焦炭。与此同时,那十几名正在守军中,追逐肆虐的虫化异人;也终于反应过来,掉头迎上正在街道奔走突刺的骑兵。 它们几乎敏捷异常的躲过,来自马上刀枪剑戟的突刺砍劈,然后将其中一些骑兵连人带马,惊呼嘶鸣着扑倒、撞翻在地上。然而还没等此辈进一步的展开杀戮,突然就被无形之力纷纷拉扯到空中。 然后又凭空浑身扭曲变形着,浑身坚硬光滑的尖刺、节肢和甲壳,纷纷脆裂寸断开来;暴露出脆弱柔软的器脏和肌肉、体液。又在无形力量的不断挤压、收缩之下,大蓬大蓬的流淌、滴落下来…… 而已经顺势跳进城下建筑废墟中,正在没命窜逃中的藤唯信,偶然见到这一幕之后,却是满心惊骇与冰冷透骨;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并且对于他手下驱使的巨兽和异人,有着充分的了解和对策。 他一定要拼死把这个见闻带回去,好让其他的同伴和部下,乃至是正在暗中筹划大事的世子;都得到足够的警告。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三章 终至 阴森林密的山野中,藤唯信拼命的奔逃着,任凭枝叶和荆条,将自己身上刮出血痕累累,将衣物挂成一条条。哪怕将烟火袅袅的延平大营抛在身后。但他依旧没有停下脚步,或是回头观望上一眼。 因为他真的被惊骇到了;不惜激发出自己长期服用“血丸”,在体内所积累下来的效用;让腿脚和腰背等处,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膨大异化,也让他暂时获得了,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和力量加成。 没错,相对于那些被植入异类血肉,进行异化改造的手下;身为亲信和重要部下的藤唯信,则是从上位者处得到了,名为“血丸”的特殊恩赐。可以令人变得精力充沛而年轻强健,寻常病痛难侵。 而且还可以在体内积累药性,而在需要的时候爆发出,超乎常人的能力;也并没有身体异化之后,就不可逆转和恢复的弊端。唯一的问题就是,服用血丸次数多了之后,就很容易形成依赖和成瘾。 比如在长时间断绝了血丸的摄入后,会产生对活体血肉难以抑制的激烈渴望,乃至由此丧失理智的嗜血狂暴。因此,这也成为了藤唯信所在密社内部,用控制和惩罚那些不得力、犯错之人的关键。 藤唯信可是亲眼所见,在用来处理尸骸废料的地下深井中,那些宛如干瘪行尸一般的存在;他们就是断绝了血丹之后,彻底丧尸了神智的下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徘徊生死之间,本能吞噬一切。 但最残酷的惩罚,无疑还是让妄图泄密的背叛者,在血肉的饥渴之下理智崩坏,撕碎和吞噬其身边所能找到的一切亲人;然后将其埋入根须之中,充当培育诱导异化体之源,“肉丹”的苗床/器皿。 因此,在藤唯信眼中那位通海世子,才是这世间应运而生的天眷之人。所以才能够在这异变横生、妖乱频频的世道中,迅速掌握驾驭和驱使这些妖异的法门,乃至从中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和手段。 更有传闻宣称,他带人找到海外仙山的秘境,从中带回来了上古神树的“扶桑之种”;从中获得了莫大的好处和种种神通,而无论是“树种”“血丸”“肉丹”,也不过是其中诸多皮毛之一而已。 所以,只要享受到了其中好处,就几乎没有人会舍弃和背叛这一切。而更多的人则是别无选择,尤其在天象异变之后;面对那些越来越多诡异莫名的事物,迫使人们只能寻求更多非常力量的庇佑。 不然的话,就算是山中道的前沿军中,或是彰化各州地方的藩家,关于那么多山中俘获的消失,总有人会察觉到一些端倪或蛛丝马迹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几乎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因为,大家似乎都在坐视其成,哪怕隐约知道其中,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忍言之事;但只要公室一天没有表明态度,他们也就绝不会轻举妄动。毕竟对方乃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之尊,拥有天生的权宜。 只要他没直接损害到,夷州本地分藩、世臣的切身厉害,就算是失踪一些藩奴,或又是从海外贩运人口也一样。这世上可没毫无代价获取的力量;但就算充满血腥、肮脏的力量,那也是一种力量。 因此,藤唯信出身的滕氏/兰台藩,哪怕没有在明面上支持过他分毫,但在暗地里却是听由他,利用家族的港口贩运往来而不闻不问。然而现在这一切,都随着那个冒牌货的出现,被彻底打破了。 虽说公室里的那些老家伙,没能剥夺世子的名分和权柄,却又推出一个形貌酷似的冒牌货顶替之;这就足以让岛西各地,那些长久坐而观望的藩家们,开始产生质疑和动摇,乃至暗中改弦更张了。 藤唯信既不想被家族抛弃,也不想失去组织内部的种种好处和权利,就只能不惜此身的竭力逃出来报信。因此,他这一逃就是一天一夜,期间不眠不休也毫无进食饮水,一口气逃出彰化州的地界。 最终衣衫褴褛,像个野人一般的藤唯信,终于抢在四条腿的骑从马队抵达之前;径直闯入了宜兰州南安县明池乡,一处的别庄当中;然后,又从这里迅速的改头换面之后,策马疾驰奔向海边山地。 从大路辗转到岔路,再从岔路转向林中野径,又从林中野径走上了山中小道。最终,他抵达了兰阳溪位于海边山区的上游,深峡谷地中流淌而出的支流之畔,在这里有一条天然水道可以直达海边。 因此,藤唯信在野外荒废的码头中换乘上,隐藏草荡中的划桨板船,开始顺流而下;一路穿过了诸多沟壑、激流和河湾、沙洲。最终他的行船被一道乱石滩上,人工堆砌而成的不起眼堤坝所拦住; 然而见到这道堤坝之后,藤维信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和解脱了的表情。因为,通过这一路七拐八弯的大费周章,他终于可以确信身后并没有任何追踪者的存在;而在堤坝背后则是坍塌的废墟。 曾经作为水利传动机关的硕大构件,横七竖八的随着建筑坍倒一地,而淹没在齐腰深深的荒藤野草灌丛之中。而在两侧的山壁上则是一个个幽深不明的矿洞。没错,这就是一处公室所属废弃矿场。 只是在多年开采的铁砂矿脉彻底枯竭之后,就随着矿场荒废和道路坍塌、海岸的侵蚀变迁,成了一处无人问津的野地。现如今,这里也是通往所有夷州的超凡之力和神秘起源的,第一道外围防线。 只是,当他想要招呼身边带来的几名亲随,射出作为身份验证的烟箭;好让蛰伏和隐藏在矿洞中的外围警哨,解除掉一些预设的机关和伏击手段。突然,就发现自己带来的亲随们,已经横到一地。 而一个浑身湿漉漉淌水的甲人,正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瞬间用铁护手捏住了他反撩的剑刃。霎那间肉眼可见的霜华和冰棱,顺着来不及脱手的剑刃蔓延而至,冻结了他的手臂以及后续的声音: “你……” 下一刻,腾唯信只来得及全力咬破舌尖,用极端的痛楚再度激发体内秘药的残留效用。浑身血脉崩张鼓胀着,甩脱了体表上凝结的冰霜薄片,骤然倒退向后。然而另一只铁手毫不犹豫按在他脸上。 刹那间,他连喊都没能再喊出一声,就被黑铁的指掌紧紧吸附住,又贴着脸颊一点点的凹陷进去;仿佛是将他全身鼓胀和燃烧起来的精气神,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到了头部;又不断流失和汲取殆尽。 而在远方的河岸下,骑在马背上闭目养神状的江畋,也突然睁开了眼睛道:“找到你们了。”作为引蛇出洞、顺藤摸瓜的一点小手段,就是乘乱弹射在对方身上,一点自异类身上提取的特殊成分。 在目标没有发觉,并将被渗透浸润的后颈皮肤都割掉之前,无论是用任何手段清洗都没用,就只有特定药剂才能去除。然后,对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顶着这个标记物,一路引领着甲人来到这里。 但他的作用和使命也基本结束了。因为,通过甲人特有的灰白视野;已经可以看到那些荒草丛生的矿洞之中,相当隐蔽的硬化路面和车辙碾压的往复痕迹;以及成群徘徊游曳在洞道中的异形活物。 “传我令下,沿着河岸,全速进军。”随即他在马背上斩钉截铁的喝令到:“廆集大量妖异的巢穴,就在前方不远了。”随着身侧的旗牌官吹响了沉浑的螺号,无数披甲持盾捉枪的步骑汹涌奔出。 而在这些一马当先的公室卫军身后;又紧随着成片成排,本地召集而来的团结、团练兵;以及打着五颜六色的家纹旗帜,来自附近藩家的各路藩兵;就这么声势浩大碾过了荒草茜茜的河岸、山丘。 最终,又在河流尽头的矿场坑洞中,遭遇到了被用投掷纵火物,所熏烧出来的成群凶兽和异类;既有大如牛马的无毛恐狼,獒兽和人形的蝠首怪;也有宛如放大版的巨型蜈蚣,蚰蜒和斑斓的怪蛛。 就这么嘶鸣不绝的争相奔走横窜在,铁甲长枪、盾墙弓弩、投矛梭镖如雨的大小军阵中;又随着号角声声中,浑身插满利器的轰然倒地,或是在人仰马翻的强行闯入军阵后,被交错钉死在地剁碎。 当作为攻城和城防利器的大木单弩和车弩,也被布置在堤坝上开始加入战斗后;这些被围困住的异类结局,就已经被注定了。而被从藩邸中强令出兵,有幸见到这一幕的在场藩家,更是叹息不已。 或者说,在亲眼见到这场战斗之后,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的理由推脱和抗拒;来自这位公室世子的任何要求了。不然,就算是公室没有惩罚他们的无能和不作为,治下的藩士和百姓也会暴起沸腾的。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岛西的藩家、世臣,需要壮士断腕而舍弃掉一些“腐坏”的枝干,而是如何在自上而下的汹汹物议和非论中,如何保证家门传续而不至于,被公室顺理成章取缔的问题了。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四章 突阵 然而扫荡这片废弃矿场,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随着那些矿坑与矿洞内的异类,被相继惊扰、驱赶出来,又被具甲排盾长枪大弩的军阵,给一一分割围杀当场后,很快有人找到车辙汇聚的主洞道。 而在后续主动加入的藩兵搜索下,肃清了洞道中残余异类,也追逐着尸体和痕迹,找到了位于另一端的出口处。那是一处山裂中的开阔平台,却被人垒砌石块、土木,修成一座数十丈方圆的山垒。 因此,当这些冲在最前的岛西藩兵,一涌而出的时候,几乎是遭到了这座山垒内,不知名守卫力量的迎头痛击。在至少上百张的强弓硬弩攒射下,第一波冲出去的藩兵,就瞬间尸横遍野死伤一地。 连幸存的伤员都来不及拖回施救。第二波、第三波冲出去的藩兵,虽然乘着重新装填的间隙,冲到了这座悬崖堡垒的墙根下;却发现几乎无处攀援和落脚。他们试图堆叠上爬,却被抵近射杀贯穿。 或又是被墙垛和开口内的枪矛捅翻、戳死,转眼就溃不成军又无处可逃,与后方赶来的藩兵堆积在一起,成为箭矢最好的靶子;转眼之间就遗尸累累的铺满了,洞道出口到山垒之间的大片空地上。 但这时候,来自后方公室兵马的支援,也自山崖上方悄然跃下;那是数十名善于攀越的身手高超之士,直接从光秃秃的矿山顶端绕到了另一边;又缘着绳索从城垒侧边的山壁上,飞快的蹬踏而降。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落入城垒之前,山壁滚落的碎石也终于砸落并惊动了,下方正在热火朝天射击不休的敌人;不由紧接无暇的抬手就射。却在下一刻,突然从山垒中,爆发出惨叫和惊呼声连连。 却是一名不知何时出现在其中,黑色缨盔和黑铁兜面,红黑柳叶甲的重装之士;手中双持沉重亦然的长刀大斧,左右开弓、大开大合的斩杀、挥砍一片,从城垒下层阶梯杀将上来,搅乱了最上层。 只见他膺力无双而收放自如,在这种狭促空间的厮杀中,所过之处几乎是无人匹敌;手中兵器交相挥击、紧接无暇,每每张合起落之际;就有数名敌兵连带兵器,被斩倒、掀翻,也挽救降下奇兵。 因此,当这些崖上的奇兵也加入战斗之后;这座山垒的守卫力量也开始土崩瓦解;最终在再度里应外合的攻势之下,变成被推挤下山崖的惨叫人体,或是从打开的后门,沿着山道溃逃的零星身影。 最终,在这处洞口山垒中的两百多名守卫,决死抵抗之下仅有十多人重伤被俘。而这些守卫装备精良,并人人配备连弩和大弩,储备大量食水。还口口声声痛骂和斥责着,进攻藩兵乃是公室叛逆; 直到打着公室旗帜的中卫军出现,这才异常震惊的偃旗息鼓下来;开始往复强调和自称,自己乃是世子新招募和编练的东府卫士。而当片刻之后,江畋也在前呼后拥之下出现,他们就当场崩溃了。 然而,这也不过是一个刚开始。因为在若干守卫逃走的山道方向,赫然又有数处规模略小一些的山垒,横挡在盘旋而下的山壁上;并且同样闪烁着刀枪的反光,并且举起了传讯和示警的旗帜…… 而在这条山裂的尽头,则是一片四面环抱、山势陡峭的小盆地;然后又有自上而下数道山溪、飞瀑淙淙,层级梯次的水潭奔流,又将所有人工存在的痕迹,都尽数被淹没在极其繁茂的草木森森中。 放眼望去,尽是绿郁葱葱的一片,宛如一片水色盎然、鲜活通透的翡翠之野。但是如此美好的景致,却丝毫不能影响接下来公室的各部人马,继续进攻和犁庭扫穴的决心;短暂重整之后螺号再起。 但是,这一次打前阵的,则是换成了一群夷州特色的藤甲兵;只见他们手持轻便的藤编大楯,身穿棕色藤备甲和圈条盔;一边低声呼号着,一边以紧密簇拥的队形,贴着山壁逐步逼近第二处山垒。 虽然被迎面的连弩和强弓,射的不断晃动和停顿;端持如墙的盾面也像是个箭猪一般,在短时间被钉上了密密麻麻的尾羽颤颤;但是却丝毫不为所动。哪怕被偶然射出的巨型弩矢贯穿也毫不停歇。 半响之后,就迅速贴靠到了山垒下方,射界和视野的死角当中。然后分作数人一组,用后队携带的竹枪为支撑,宛如撑杆跳一般的,接二连三的将一名蹬踏着墙面的同袍,一鼓作气合力推送上城。 然后,面对着山垒城堞和射口内,捅出的枪矛或是迎头斩击的刀斧;又接二连三的跌坠下来,乃至被推翻出山道的边缘,径直嘶声惨叫着落入山裂深峡中;但也有零星勇士乘机攀上墙头陷入厮杀。 在数倍于己的围攻中难易支架,身上的藤甲被砍劈戳刺的碎片纷纷,鲜血迸溅;就在这个关键时候;原本不知何时消失的红黑甲兵,又悄然现身在这些占据上风的守军背后,接连投出燃烧的油罐。 瞬间在山垒上轰然升腾而起的火光,至少蔓延和烧灼到十多名的敌兵;让他们惊骇乱窜嘶声惨叫着,带着一身火焰撞入物资、器械之间,引燃更多的火头;或又是慌不择路的窜出城垒,跌坠而下。 而得到鼓舞的藤甲兵们,则是愈发振奋的反冲而上;很快就斩断了赛栓之物和捆绑的锁链,打开了山垒的门户。转眼之间,封锁山道的第二道堡垒也就此宣告徒破。紧接着是最狭窄处的第三道堡垒。 山道在这里逐渐收缩到了只有丈余宽,一道天然垂落在路旁的如柱巨石,如石门一般将其包夹期间,然后又垒砌高墙凿出诸多孔穴以为防塞;而这一次负责前驱进攻的,则是披甲执盾的公室中卫; 只见他们举牌如鱼鳞一般的聚成数行纵列,顶着着居高临下的数十张弓弩轮番放射,在激烈如骤雨的当当作响和隐约闷哼声中,闷声不响的冲到了高耸的石门下方;下一刻,突然就居中张开间隙。 从中窜出十多名手持钩索和套绳的短甲轻兵,几乎迎面抛出叮当作响的挂在石门边缘,乃至是探身射箭的守军身上;将其惨叫不迭的拉扯下来;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就一小半的轻兵成功攀上石门。 与此同时,已贴在门上的中卫士卒,则是挥举刀斧凿击挥砍不绝……,仅仅是片刻之后,山道上的第三处石门堡垒也宣告突破;这时候,位于山峡裂谷底部,第四道也是最后一道山垒,了然在望。 然而,当下一波负责进攻的藩兵,呼啸着一鼓作气冲到山垒前时,却是出乎意料的再也没有遇到任何的抵抗;反而是虚掩留缝的大门,几乎是一触就开;随即就露出被斩断的横栏和隔断、顶门物; 以及尸横遍地、血色班驳的景象。不用说了,这显然也是那名神出鬼没的红黑甲士的杰作;而见到这一幕的藩兵们,也当场欢呼振奋起来,径直冲过敞开的大门,又马不停蹄闯入山垒后方的莽林。 然而,仅仅是过了半响之后;在植被繁茂森森的莽林中;就骤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乱叫,以及接二连三的惨叫和哀嚎声。紧接着,正在山道上行军的士卒们,就看到正在骚动起来的盆地边缘。 之前冲进莽林的藩兵,只有一小部分惊呼连天的逃窜回来;而在他们身后则是追逐而出,各种形形色色的异类和畸形生物。比如被放大百倍的蚊虫、苍蝇,螳螂和草蜢,跳虫、飞窜扑倒在人群中。 还有头角暴突的巨蜥,身上长着许多触须的长虫;满身六折脓液的蟾蜍;甚至是在地面上蠕动不已的毛刺藤条,从土中钻出利齿边缘的硕大花苞;就像骤然间将整个盆地莽林的生态,给激活过来。 但是这个意外,却并没有能够阻挡或是吓退,兴师动众而来的公室军队;或者说这诡异莫名的一幕幕,反而坚定了大多数参战的藩家,将其犁庭扫穴的决心;不然将来肆虐开来,又是何等的惨事。 于是,仅仅凭据第四道现成的山垒,再加上投掷燃烧的火墙,就轻易驱逐和拦截了其中,绝大多数惊扰而出的异类;或者说,它们在体态畸变巨大的同时,却没能够克服趋光畏火的某种原始本能。 只有少数畸变的爬行动物和两栖类,仗着体型冲过了数片交错火墙的阻挡;但是随即又在相对狭窄的城垒内,陷入来自刀枪弓弩的全面围攻;很快就被刺穿钉住、开膛破肚、肢解剁碎于当场…… 随着天色渐渐放暗,一路行进和厮杀下来的各支人马;士气和精神消耗的差不多。紧接着,江畋下令在这处盆地边缘,依托着山垒停驻休整的同时。更多火油被从后方的山道和源源不绝输运过来。 就在大片亮起的营火,在夜幕下的人马嘶鸣声中,一点点的驱散黑暗之际;江畋却是悄然离开军中大帐;接下来,就是专属于他自己的时间和回合了。(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五章 渗行 幽深晦暗、树影重重的黑夜莽林之中,尽是浓郁的草木芬芳的气息;与这个时节本该开始植被凋敝的气候,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反差感。但更多的反差,则来自林中始终嗡嗡不绝的虫鸣和息嗦动静。 进入没多久的江畋甚至看见了,一条林荫密密之下,蜿蜒深入其中的道路;与周围极其繁茂、阴森稠密的植被,寸草不生的有些过于干净了。但既然没有人前人后的关注,江畋也可以放手而为了。 下一刻,黑檀、白牙和紫电,两短一长的三柄武器,被某种力量悬浮在了他的身边;又化作了暗夜深林之中,杀戮不休的流光飞舞;无论是遇到的各色巨虫还是怪蜥、长蛇,或是地下蜿蜒的粗藤。 一路所过之处,无论是被惊动后闻声而起,或是依旧蛰伏沉眠的存在,在流光如环的肆虐之下,尽数血水、汁液挥洒着,碎裂、寸断于一地。在甲人分享的黑白视野中,哪怕潜藏于地也无所遁寻。 然而,江畋却有些意犹未尽;因为作为当初可达鸭的馈赠,无论是一双短刃黑檀、白牙,还是细长的刺剑紫电,固然是锋利无匹至今未曾挫折过;但对上巨大化的异类或畸形变体,还是有点费事。 尤其是一些体型硕大而神经系统简单、反应迟钝的虫类和活化植物,穿透力有余却杀伤效果有限,需要多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其切碎、斩断,彻底失去活性。所以在无人处他取出了骨剑“原罪”。 然而,就在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长时间蛰伏蜕变的“原罪”,却像是从干渴贫瘠的沙漠中,一下子来到了生机勃勃的河洲一般;居然在江畋的感知当中,传递出了某种隐约的渴望和迫切的情绪。 下一刻,被斩断、切碎一地的虫类、活植尸体中,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牵引着,自发的汇集到江畋手中的骨剑上来;就在甲人的灰白视野中,宛如淡淡的光雾颗粒般,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局部龙卷。 而在江畋的正常视野当中,则是可以见到那些被拦腰斩成数段,或是居中对切开之后,犹自在残余神经反应下,蠕动不已的器脏和肌肉;也在迅速的失去活力,而变成脱水一般的干瘪、灰败状态。 因此,江畋也再度忽略了视野面板中的提示,并且用意念关闭了“是否再次灭活”的选项;至少当下,他需要“原罪”的这种潜在本能。下一刻,细长的骨剑突然就化作惨白的长鞭猛然飞抽而出。 又像是毒龙汲水一般的,一头钻进十数丈外的地面。瞬间就见这片地面,如同波浪起伏般的震了数震,又迅速隆起了一个土包;变成土石喷溅如泉中,挣扎跃然而起的一个宛如水缸粗的长条黑影。 江畋一眼看得分明,那赫然是一条严重异化的巨型蚯蚓;因此,不但全身黏附着板结的泥土和砾石,还在腔肠蠕动的口器内侧,长出了辐射状的一圈圈尖齿;仅仅几个挣动间,就压倒一大片林荫。 然而,却始终没能够摆脱,江畋手中牵引而至的骨鞭末端,宛如开花一般嵌入其头部环节,又透体而出的诸多倒刺;反而在江畋借力使力的顺势牵引之下,被从蛰伏的地下抽拔出更多的身体部分。 又随着百孔千疮的伤口处,持续喷射的大股体液;相继滚倒、碾压藏在前方,根须板结、藤系纠缠的密林中;那些躲闪不及的其他异类,而发出了被压扁、爆裂的闷声脆响;还有此起彼伏的哀鸣。 但这也不过是这支变异巨蚓,垂死挣扎式的最后回光返照;随着骨鞭的持续抽取和吮吸。在甲人的视野当中,则可以看见残留在地下的部分,宛如环状神经网络的活性,也正在一点点的消退殆尽。 最终变成从辐轮型的口器中,激烈喷射而出的大蓬酸臭体液,和密密麻麻的骸骨碎片、残渣;如同涌泉一般的泼洒的到处都是。也让被这些体液浇淋到的树木藤蔓,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枯萎和凋零; 转眼之间,就随着腐朽衰败的树木、藤枝的相继摧折倒地声声;在这片林地当中清出了一片的空白,又形成了一个烟气袅袅的积液洼。就在江畋似有所感,想要取出一个容器,收集一些这些液体。 突然他的耳朵一动,听到了来自道路远处,穿林风中送来隐约人声。“这是什么鬼?”“难道地下那只伏龙,又开始发狂?”“该死的,已经吞吃了多少,难道连神树枝干,都没法让它安生么?” 下一刻,主动隐入树梢阴影之中的江畋,就看见前来探察的一行人等;那是何等丑陋和狰狞的存在。徒具人形的外袍之下,赫然是异化的口裂尖齿,或是光秃秃的尖耳兽首,或是宛如虫类的口器。 其手中端持的灯具,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烛火;而是一种淡淡的幽蓝冷光,看起来宛如鬼火一般的不甚明亮,却是可以照出至少半径十多步内的诸般情景;而在他们身后欧,则是隐约丛丛的兽型。 黑暗中那一双双隐约反光的硕大瞳孔,都紧紧盯着那几只幽蓝的火光;就像是被催眠和牵引了一般,偶尔低吼着随之而动;也不知道藏在其中数量有多少。显然,这是一次百鬼夜行式的突然袭击。 然而,当他们见到了大半截死在地面上,并且部分身体有所缩水的巨蚓;不由再度相顾惊声道:“该死,是谁杀了伏龙将军!”“难道是,有更厉害的精怪,越界了。”“不好,火速回报……” 下一刻,地面上尚未完全干凅和凝结的巨蚓积液,突然就荡漾着飞舞起来;又在这些异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爆溅开来,兜头盖脑的泼洒而至。刹那间,将躲闪不及的大多数异化人,浇淋上一身。 随着再度充斥在空气中的土腥和酸臭味,猝不及防被淋到的鬼人们,也突然后知后觉的嘶声惨叫起来;随着他们身上弥漫而起的一团团烟气,肉眼可见那些外罩的衣袍,迅速的腐朽脆化裂解开来。 顿时就露出了下面,千奇百怪的肢体和躯干。然后在这些长满浓密鬃毛,或是角质皮肤、附生甲壳一般的异化人身上,随着沾染到的体液,继续蔓延开一个大大小小的黑斑,一片片枯败凋落而下。 就连被沾染过多的肢体,也像是被抽掉支撑的骨头,酥化了一般软软的摧折下来。随着这些四散躲闪的异化人,痛苦惊呼声中滚到挣扎一地;他们手中用来引导兽群的幽蓝火光,也随之落地熄灭。 聚集在黑暗中的兽群,也像是失去了约束和指引一般;突然就此起彼伏的嚎叫起来,又在黑暗中嘶吼、咆哮着,相互开始发生冲突,乃至恶狠狠的撕咬成一片。这时才有异化人反应过来连忙去捡。 然而,江畋已如幽林般的现身,将掉落地面的仅有两支幽蓝灯具,都给摄取到了手中;而他分神操纵的家人,则是悄然出现在了另一端,手中大刀阔斧挥斩而下;瞬间斩断两名转身就逃的异化人。 半响之后,林中兽群厮杀和冲突的动静,就再度的平息下来;在弥漫开的浓重血腥味中,一部分兽群已然逃散开来。而剩下的部分兽类,则是重新被江畋手中引燃的幽蓝火光,所吸引着反向而行。 就沿着它们汇聚、穿行过林地,所制造出的大片明显痕迹,长驱直入来到了莽林深处的一片开阔地带。然而,面对这片仅有数百步宽的开阔地,这些兽群却是有些低声吼叫着,开始纷纷止步不前。 随即江畋也注意到,这片弧形的开阔地上,赫然大片光秃秃的寸草不生;只有干燥灰褐色沙土和砾石,以及依稀白色的骸骨碎片。简直与周围林深草密、藤萝纠结的情景,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照。 他不由似有所感,难道是其中有什么危险的存在,让其他的活物无法靠近和存在么。然而,一道道或新或旧的车澈,就这么纵横交错的穿过地面延伸入内。下一刻,江畋伸手摄来一只异化的野兽。 那是一支头上长角、鬃毛如刺的硕大野猪;就这么凌空宛如炮弹一般的,被江畋挥掷而出砸在了对面的丛林中;下一刻,就传出了沉闷的撞击和嚎叫声,然后是一片淅淅索索撞断枝叶的奔逃践踏。 随即江畋就见一个硕大的带角猪首,从另一端荆条密布的丛林中探出头来;然而,下一刻这只异化野猪的动作却变得迟缓下来,同时叫的越发激烈起来;就像是被拌缠在浓密的荆条中难以脱身了。 然而江畋却注意到,它宛如麋鹿一般的叉角,已经被某种力量摧折了大半;而全身上下也是血粼粼的体无完肤,只能在荆从中嚎叫的越来越无力,最终将荆从染红了一大片后,颓然脱力失去生息。 然后江畋亲眼所见,正在慢慢死去的野猪身上,荆条似乎在慢慢的一点点收紧;还有丝丝缕缕宛如须根一般的存在,不知何时已经探入厚实角质皮下的伤口中,将它的血液一股股的导向了地面上。 眼前的这一幕也再度验证了江畋的猜想;这显然是一片针对活物及其凶险的放血丛林。而在来自甲人的另一种灰白视野中,江畋则是见到另一种景象,那是树丛枝干间一簇簇宛如活体一般的光斑? 其中一些靠的近的,甚至可以看见宛如人形一般的亮斑,只是在躯干以外的四肢延伸部分,呈现出了宛如根须、枝叶一般的脉络。然后这些光斑,又随着那只异化野猪的死透,逐步消退黯淡下去。 就宛如真正的树木一般,只剩下风穿林中。枝摇叶动的沙沙作响声。江畋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显然这就是一片活着的树林;只是不知道,其中是受到活化而成的树人,还是人类异化而成的大树。 下一刻,他取出了一小块蜃石,光是放在空气中隐约散发的气息,就让身后的兽群不由自主的躁动起来;而后,他点燃了这块蜃石,又将其带着一道烟迹,远远的抛进了前方活化的放血树丛之间。 (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六章 潜隐 就在深林中争相而至的兽群,所制造出来的巨大声嚣,打破了夜色下脆弱的寂静同时;江畋已经在甲人的前方开路下,悄然越过了枝叶摧折、满地狼籍的活体丛林;还有奔踏、挣扎在其中的异类。 虽然,偶尔有幸存的活化大树被惊动起来,颤颤抽动着枝叶和赘生的藤条,想要纠缠和拉扯住他;但很快就被电光火石而至的骨鞭,抽打的嘶嘶惨叫,又贯穿钻入其中,就突然整体都不再动弹了。 因此,穿过了这道活体树丛所组成的内圈警戒线之后,江畋就看见了位于林中腹地的人工造物。那是每隔数丈、十数丈一排的石质立柱,顶端还有一个碗状的凹陷处;里面残留着油膏和灼烧痕迹。 这种膏油看起来是灰白色的,其中还参杂着某种粗糙的骨质颗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成分,却能够让外间蠕动的活体树丛,还有依稀乱窜的异类;本能的保持一定的距离,或是干脆避开这个方向。 因此,江畋将其中收取了一部分之后,就再度看见了匆忙从立柱背后,赶过来探查和支援的一队人;只是他们身上的异化程度,就更加的明显了,就像是一只只行走的人形昆虫般的浑身甲壳节肢。 他们低声喁喁的交头接耳之间,张开的嘴巴也宛如昆虫的口器一般瘆人,原本舌头位置也变成了触须或是钳状。而在他们前来的方向上,赫然是一座低矮大型石丘,笼罩在浓密如云的巨树荫盖下。 而在石丘上则是泛蓝的灯火点点,隐隐照亮出了人工建筑的痕迹;那是开凿在石丘边缘的梯道和石穴,还有绞车和升降机之类的存在。只是原本看起来烟熏火燎,本该有人守卫的地方都空置下来。 大概是被外围持续不绝的动静,暂时吸引过去一部分。因此江畋轻而易举驾驭飞刃突袭,清理了好几支异化小队;又分心操纵着甲人,偷袭干掉了灰白视野下,潜藏在阴影、树丛、地穴内的暗哨。 在没有发出任何声嚣和警迅的情况下,江畋腾身纵跃来到了十多丈高的石丘之上;就看见搭建在顶端的连片房舍和围栏。只是其中同样是空荡荡的,木构房舍内是一些居家陈设以及生活过的痕迹。 而在条石砌成的围栏内,就只有扣在地上的锁链,已经混在满地排泄物的污秽之中,一些疑似衣物的残片;以及鳞片、甲壳之类的碎块存在。而这一切,又随着地面上拖曳和抓挠的痕迹引向后山。 而在大型石丘的后方,就像是突然被切断,或是凭空消失了一大截似的;在江畋面前展露出一断深削笔直的崖璧,以及下方深邃幽暗的地裂。像是在短时间内塌陷而成,岩石断裂处纹理依稀可见。 崖璧边缘的一大一小两处灯火通明的平台上,大号人工绞车所操纵的升降机,正随着响亮的呼喝和鞭策声,在从数十丈宽,半里长的不规整地裂深处,缓缓上升着;穿透了弥漫在裂隙口淡淡雾霭。 最终,露出了一小群举火持兵,浑身甲胄和铁兜面,比常人体型更加高壮一大圈的军士。只见他们屹立在升起的绞车上,就宛如铁石浇筑一般的巍然不动;只有口鼻间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轻烟阵阵。 显然,这就是深藏在这次地下裂隙深处,不明存在的底牌和依仗。而在另一个升起的小一号铁框箱笼内,则是几棵蜷缩成团的大树,繁茂浓密的枝杈根须交叉堆叠,几乎将箱笼内填塞得满满当当; 然而在阴影角落甲人的视野当中,这几颗大树内部同样存在代表活体的亮色;只是蛰伏沉眠之下尚未完全醒来。因此下一刻,江畋毫不犹豫的再度出手;黑暗中急促掠过的数点火花和清脆切割声。 顿时,正载满甲兵徐徐上升的大平台,就骤然一抖一震;突然就在令人牙酸的金属崩断声中,轰然斜斜倒撞在石壁上又弹飞荡开。也将那些站的笔直的甲兵,猛然向着一侧掀倒、滚撞着摔飞出去。 其中十数人就宛如无声的坠石一般,落入弥漫在裂口的雾气之中。然而下一刻,就见那些尚留在严重歪斜平台上,滚到撞击成一片的甲兵,纷纷骤然动作起来;像是灵巧野兽般的跃身攀附上崖壁。 然后他们相继口衔着长短兵器,伸手深深的爪扣住坚硬的石壁;就这么毫无间歇的奋力向上攀爬着,在所过之处的石壁上,硬生生的留下一点点崩裂的痕迹;这时另一个平台上的大树也发生翻覆。 就在升降平台上方,不断有人探出的惊呼乱叫声中,这些蜷缩成团的大树,在激烈的摇晃和偏转、撞击中,来不及伸展开全身的枝干和根须;就在接二连三的锁链崩断声中,笨拙的滑出跌坠而下。 只有一颗“大树”伸出的枝叶,仓促的纠缠住了平台残余的锁链;但这并不能改变和拯救它的命运。随着相继脆裂、扯断的大片枝干,它最终还是呼啸着跌入雾气,又化作了片刻之后的回响震荡。 这时平台上的守卫,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如梦初醒一般的靠近边缘,从上方抛下许多条绳索,垂落在那些攀爬石壁的兽型甲兵之间。然而,这时的江畋再度发动叠加的“导引”和“场域”模式。 随着他的眼神转动所过,那些正在靠近崖边施救的守卫,突然间就像是在身后被人用力退了一把,或又是暂时失去了重力约束一般;纷纷的抓着绳索从悬崖边缘弹飞而出。化作夜暮下的空中飞人。 转眼之间,升降平台上的守卫就被清空大半,剩下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也惊慌失措的逃向内里,想要敲响一侧木构小亭中,用来求援和示警的金板。然而,就被守株待兔其后的甲人挥戟一同斩碎。 紧接着,江畋已经闪身站到了被清空的平台边缘,看着最近一位眼看就要爬上的兽型甲兵;突然就露齿一笑。随着他一挥手,凭空出现的大片石块,就这么兜头盖脑滚落轰击而下,瞬间淹没对方。 哗啦啦激烈翻滚、撞击石壁的乱石如雨,整整持续了四分之一刻(五分钟);将原本光滑平整的断崖石壁,变得坑坑洼洼、满目疮痍的同时,也裹带走了几乎所有的攀爬甲兵;甚至砸穿裂口边缘。 暂时制造出了一阵小小的局部土石崩塌来。而因此,当江畋穿过隐隐散发着,有害瘴气味的裂隙口薄雾;凌空降下底部之后,就只能看到隐约透入的月色入隙下,堆成座小山的乱石堆和滚滚泥沙。 至于那些兽型的甲兵,还是活化的大树,或是地下原本存在的另外一些人和事物;都被烟尘滚滚、震声回荡的,掩埋、堆压在下面。在经历了堆砸、撞击和深压掩埋之后,他不觉得对方还能幸免。 随即他很快就听到了,来自裂隙底部深处,一些隐蔽洞道内的呼喊声;以及黑暗中随之出现的幽蓝火光,成群结队奔走而出的身影。然后这些莹虫一般的辉光,迅速汇聚到这片乱石堆成的小山上。 又在此起彼伏的隐隐惊呼、惨叫声中,相继熄灭和重归于沉寂。当江畋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褐袍兜面的行头;手里也拿着一只幽蓝泛光的风灯;跃向着人声灯火来处的地下裂隙深处。 然而,不久之后他就见到了,一条激流奔滚喧声哗哗的地下暗河;以及纵横交错架设在暗河边缘和上方的栈道、飞桥;还有像模像样的哨塔、警楼、仓房和居舍,在四壁发光苔藓下显得尤为魔幻。 穿行期间,也偶尔有人从边上的洞道,以及石壁裂隙内突然冒出来;对着奔走在前方作为诱饵和前驱的甲人,不断的射击偷袭或是放出一些,能够吸附攀越在洞璧上,形似巨型守宫、壁虎的异兽。 然后,就被黄雀在后的江畋,连人带着异兽一起纵剑贯穿削断,化作一地血肉淋漓的碎块;然而,当这些尸骸掉落在暗河中时,又有不明生物潜游而至,稍闪即逝的争相将其吞噬,搅起污浊滚滚。 不久之后,当所有的零星抵抗和阻挠,都随着暗河中翻滚搅动的异类,重归于平静。江畋也在长达数里的深邃地下裂隙尽头,看见一道带着古朴花纹,却断裂成数截、覆盖满发光地藓的璧上石门。 下一刻,受操控闯入数丈高石门内的甲人,突然就被一股猝不及防的巨力,瞬息给轰击出来;落在地上的刹那间,崩碎了一大片的身体。眼看只剩小半截甲人只能匍匐在地,努力吸附着散落甲片。 一时半会却是再也起不来,短时间内也派不上用场了。而在江畋的共享视野中,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对方,就无可阻挡的挥击出来了。但这难不倒江畋,随即他从“次元泡”中取出一枚大号沉底雷。 引燃到最后一点管线时,才眼疾手快的挥投进幽暗的石门;瞬间就在内侧被挡住,又轰然吞吐着炸开一大蓬,明亮的暗红火云和密集灼热的铸铁碎片;也炸的石门内骤然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嘶鸣。 然而紧接无暇的是,江畋再度投出的一大桶预装好的猛火油;几乎是紧贴着爆炸崩射、弹跳碎片的火花点点,轰然再度腾起一道扑面而来的热浪滚滚,以及流淌如河的炽焰汹汹、溅射乱飞的火雨。 也烧的那些隐藏和埋伏在石门内侧的存在,再也存身不住,带着滚滚黑烟和滴落的道道火焰,踏步沉重的奔逃而出。(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七章 终见 却是一只硕大无匹的移动巨树,而在这颗至少比石门高上一大截的巨树上,还有攀附着许多疑似活体的藤萝、小树,还有硕大的虫型、蛇形异类;却在火焰灼烧和烟熏之下,嘶鸣着纷纷掉落如雨。 然而,在江畋视野面板中突然跳出的提示“衰朽的厌世之须”,却显示了这颗巨树不同寻常的来路;也许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产物。只见这颗大半截都被烟火笼罩的巨树,突然就立地混身一抖。 刹那间就从枝杈上,弹射而出许多密密麻麻,宛如虱子一般的大小黑点;在激烈撞击的汁液迸溅和嘶声哀鸣中,犹如暴雨一般的淹没了江畋所立足的地面,炸开一滩滩花花绿绿、烟气直冒的痕迹。 那赫然是一个个虫卵和幼虫一般的事物;在地面和石壁撞烂之后,所散发出来的腥臭气息,让人闻之欲呕。而且还有一些没有撞烂的活体,在地面上持续蠕动着,像是在本能的寻觅和探查着什么? “妈的,这不就是战争古树的变体么?”江畋不由在心中暗骂道:就见更多的粗细藤条和茧丝,再度被甩飞出来;又像是活物一般的在地面盘旋和激烈蠕动着,紧紧缠绕上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事物。 转眼之间,就将边上被波及的竹棚和木楼,给缠紧勒断了支柱和椽子;轰然崩塌下来。但也有一些弹跳着落入了,一旁的分叉暗河之中;顿时就缠住一些水下的存在,而挣扎扭动着浮现在水面上。 却是好几条鳝身蛇首的七八尺裂齿鱼;被这些带刺的藤条给活活勒进了体内,而挤压着翻出血粼粼的骨肉,乃至爆裂出一大团的器脏来。而地面上更是蜿蜒、探伸出更多细长坚韧,密如网的根须。 响亮拍打着地面、四壁,而不断追逐着江畋的闪烁身形,将所过之处的建筑轰然捣毁,将石壁上脆裂的石隙,给拉扯着崩落下片片;紧接着,巨树身上的烟火也开始消退,剥裂下块块焦黑的外皮。 然而随着燃烧外皮的剥落,它持续操纵根须和枝叶,追逐和拍击的速度却变得越来越快;甚至还反应迅速的结枝如网,接住了江畋再度投出的火油桶;然后在腾燃的刹那,舍弃部分枝叶挥投而出。 让一大片燃烧的火油落在暗河之上,又迅速被冲散熄灭。而江畋也感受到这种明显的变化,似乎随着缠斗的时间越长,这棵曾经蛰伏的巨树,醒来的也越发彻底,展现出来的灵智和反应也越高明。 然后,他又尝试了其他几种攻击手段;然而飞刃虽然削切穿刺无往不利,但相对巨树体量太小;而骨剑“原罪”化作的长鞭,打在坚硬外皮上,也只能剥裂下一些树皮,或是枯萎些许的枝叶…… 而巨树却是针对性的生出了更多的根须,又宛如针枪一般的弹射而出;密密麻麻的钉落在地面和石壁上,像是丝网一般的封住了巨树左右侧近的大部分空间,也压缩了江畋靠近后的腾挪闪烁空间。 因此下一刻,他再度退到了巨树的攻击范围边缘,就凭空取出了一根数尺长,碗口粗的尖锐事物。然后他再度投出一枚沉底雷,迫使那颗巨树用新生枝叶,横挡并缠绕包裹起来又被炸的碎屑纷飞。 瞬间,他如电光火石的投出这枚尖椎,如箭一般的正中巨树的上端,也是地上甲人视野当中,活性汇集最为明亮的部分;又脆声作响的透入大半截。然而肉眼可见的树干上,就开始蠕动将其挤出。 似乎,就像之前投射在巨树身上的那些长枪大箭一样。然而下一刻突然就异变横生。扎入树干外层的白色尖椎,突然就悄然酥化、脆裂开来;然后化成胶质流淌的膏液,而巨树的动作也瞬间一顿。 紧接着,长满苔藓和其他寄生植物的树皮下,突然像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东西,开始激烈的拱动起来;又像是脉络根须中注入了什么一样;宛如囊肿一般相继变色、膨大起来,又砰砰连声炸裂开来。 而巨树本身更是发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持续尖啸声;就见树干上被尖锥贯穿,又化做白色膏液的流淌之处,像是受到了剧烈腐蚀一般,脆声哔啵作响的凹陷进去,同时接连喷出了一蓬蓬黄绿汁液。 而那些聚附和寄生在树干上的须藤和虫豸,更是争相逃避一般的,躲开这片被迅速腐蚀深入,乃至随着剥落的大片树皮,露出内里宛如活物般脉络蠕动的区域;又被烟气熏得丝丝作响掉落在地上。 而这就是来自那只多头蛇蜥剧毒蛇首的尖牙;里面的管状空腔更是蕴含了,足以将好几辆炮车腐蚀成一滩烂泥,挥发之后更能够熏死、侵蚀一大片区域的异常剧毒。也在这颗活体巨树上取得奇效。 只是离开本体的滋养之后,就无法长时间的活性和效果,更无法无法重复使用;只能利用“次元泡”模块的静滞效应收纳着。基本上用一枚就少一枚。尽管如此,江畋还是毫不犹豫的投出第二枚。 这一次则是毫无阻碍的穿过,正在崩散的枝叶、根须的拦截网络,正中甲人视野中的树干另一处,活性反应的亮度最强,有各条光须/脉络所汇聚的硕大结缔/核心处。巨树的尖啸阵阵也再度一顿。 紧接着只剩半截身躯被钉死在地上,只剩头颅能够转动的甲人视野中,巨树躯干内深处的硕大结缔/核心组织,突然就蒙上了一层晦暗的颜色;又像是倒入其中的墨点一般,迅速的扩散浸染开了。 而体现在江畋的正常视野中,则是先前由巨树延伸而出,充斥大半个地下空间的枝叶、根须;开始自内而外的泛黄、发灰;然后又大片大片的枯败、凋落而下。顿时宛如入秋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紧接着,巨树本体所挥舞的枝干,也随着迅速蔓延的灰白色调变的僵直、脆化,又在自身的重量下节节寸断;噼里啪啦的交错掉落了一丛又一丛;在树干上则出现明显的裂痕道道,层层脆裂剥落。 而树上那些最后一点伴生的存在,也像是大难临头一般的,争相脱离了树梢枝干所笼罩的范围;嘶嘶作响的落在地上四散奔逃起来。却又被江畋用意念横扫而过,将其绝大多数都扫落进地下暗河。 顿时又在水下掀起一片又一片,污浊翻滚不休的激烈动静。而原本在地隙中横扫万钧的巨树,则是从被蛇蜥毒牙射中的部位,居中断开成数截;就这么斜斜倾倒在地面上,宛如亘古石化至今一般。 然而江畋依旧不放心,又遥遥隔空一掌猛地麾下;轰然震击在僵化到底的光秃秃巨树残骸上。只听一片哗啦啦的脆裂声声,剩下的残骸进一步崩裂成更多的细小残碎,尘埃滚滚露出最后一点残余。 那是一大段宛如凝结玉髓一般坚硬异常,没法轻易破坏的翠绿树心;就像是当初在骊山附近的桃园中,所遇到的那颗山中血藤一般。随即就被他收起,又放出石人/土灵“石破天”再度下达指令。 随着端着两枚引燃沉底雷的石破天,迈开沉重的脚步再度闯入石门中;果不其然惊起了一片鬼哭狼嚎般的喧嚣,以及争相扑击、撕咬动静;又随着轰然炸响的火光和迸出的气浪滚滚,重归于平静。 而当江畋也紧接着步入其中,就只能看见被炸的支离破碎,溅落和粘附在四壁上的血肉;或又是地面上被石人踩踏爆裂如泥的片片肉酱……从依稀的残骸看,似乎都是一些干瘪扭曲异常的畸形人。 其中奇形怪状的什么样子都有,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专为吞噬和瞬息血肉而生;形似七筛鳗一般的盘状暴突口器。此外,还有一些被当场撕裂、啃噬得残缺不全的血红骸骨,以及沾满污血的衣物。 似乎是其中残留的守卫还是其他什么人,同时遭到了这些被刻意释放出的畸形怪物,不分敌我攻击的结果。紧接着,江畋就在前方的石隙空间转角处;再度听到了来自石人“石破天”的低沉吼声。 更像是它遇到了劲敌,而落入下风被压制的反应。随后贴附在石壁高处的江畋就看见;数个围绕着石人纵身腾跃的身影。只见他们仗着身姿轻捷,以大斧棍锤等重兵器合击,将其围攻的后退连连。 在这些贯注全力的重兵,不断捣砸击中“石破天”视野盲角,相对薄弱的腋下、后背和腿根、脚踝等处;崩碎溅落下一块块的石壳同时,也让它越发的力拙难支;乃至不得半跪下来疲于应付挡隔。 此外,甚至还有一小队身穿暗红胯衫和铁兜护胸,头戴武弁冠,手持各色兵器的人员;站在石隙尽头的一大截空旷台阶上。同时其中还有人在持续发声,指挥着这些人的轮番交替、纵横合击之势; 然而,仅仅是看了一眼这些人的穿戴和形貌,江畋就再度确定了此辈的身份。他们显然是公室豢养的密探组织,“捕风/捉影”的核心成员;模仿梁公当年最得力的情治机构“清风、明月”之故。 因此,在其中除了网罗和培养了诸多眼线,而将消息渠道遍布岛内,乃至延伸至中土、海外的探报机关之外;同样也不惜以重金和优厚待遇,招揽和收纳大量山海、江湖间的顶尖好手,驱为爪牙。 当然了,除了外间已被江畋派人追捕、清算和接管的部分之外,剩下的其他人应该都在这里了。而他们的存在,也意味着江畋此行,公室发兵攻打的最终目标,身为原版世子的正主儿就在眼前了。 下一刻,江畋的意念一动,被收藏“次元泡”中的十几只“雕形怪/石精”;也呼啸着骤然从天而降,宛如沉重的炮弹一般的轰砸在尽头的阶梯和地面上;顿时就打乱了这些游刃有余的围攻势头。(本章完) 第六百七十八章 直面 片刻之后,在断断续续的残余厮杀与哀鸣、怒吼声声中。 当江畋踏过一地交错的尸体和碎片,来到了阶梯上方的石台上;就看见一棵蜿蜒在整片石壁上的血肉巨树;以及血肉巨树上宛如果实一般的十几处殷红通明的鼓泡,宛如呼吸一般的蠕动和涨缩着。 只是其中还有一小部分鼓泡的部位,早已经干瘪破裂泛黑发黄,而宛若腐败溃烂的伤口一般;从中垂落出一截长满枝杈的骸骨,或是带着畸形羽翼的干瘪人形;还有丝丝缕缕的液体,流淌着滴落。 在粗大树根下方汇聚成了,好几处污浊血池一般烟气袅袅的所在。又顺着地面和根须的间隙,汨汨的流淌进血树下方,无数根茎错节的多处深坑之中;发出雨雾纷纷一般的沙沙和隐约回荡声阵阵。 这颗血肉之树是如此的巨大、高耸,以至于光靠第一眼根本没法看尽全貌;需要常人将头仰抬到一个极限。相比之下,之前江畋在石门遭遇和迎战的那棵巨树,也不过只及它的一根分须大小而已。 而散布在大树之下,退守在某处根须垂落的开口间隙处的若干个人影,就显得极其渺小和微不足道,宛如虫豸一般的很容易被人忽略掉。此时此刻,却又有隐约的说话声,从中断断续续的传出来: “世子,啊不……次相辰龙,看来我们的合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外间的公室兵马,已经逼近小蓬莱了;而您赖以为依仗的诸多布置,看来也没能发挥出多少效用,就被人轻而易举闯入进来。” “看起来公室军中也有能人异士,您布置的夜袭应该早已失败;就连兽兵队和大树卫,都已折损殆尽;树王大青主似乎也没能挡住来敌?眼看此处不再安全,请恕我辈别有要任,不能继续奉陪。” “既然如此,那就请便吧?”随即一个倦怠的声音叹道:“神树下有条天然石裂而成的密道,可以径直通往海边,我让人引你们走这边好了。免得意外撞上,那些不必要的干系和是非?……” “好,多谢世子成全,”最先说话之人,也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后会有期了!”随即,成群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在其中;然而几个呼吸后,却变成凄厉惨叫和隐约咒骂声:“你敢骗我!” “好歹是多年的盟友,我又怎么可能骗你,天然形成地裂当然是真的,通往海边的密道也是真的;”然而那个倦怠的声音却冷笑道:“只是须得通过神树考验而已,通不过就只能化作养料而已。” 随着他的话音方落,外间粗大根茎所扎入的深坑中,宛如间歇喷泉一般,骤然喷射出一大蓬沾满黏液的骸骨和干尸;其中大半数散落在地面上就崩碎脆裂不可收拾了;但还有一小部分干尸爬起来。 浑身咔咔咔作响的蔓生出一节节的枝叶,最终化作为一个个行走的干瘪尸树;而拖曳根化状的腿脚逐步加快速度,转眼迎上了节节败退的外间卫士;却又越过他们,与紧追不舍的雕形怪缠斗起来。 也让剩下的这十余名卫士,一股脑的退入了血树底部根须如蔓的洞穴。而在洞道的深处,又是一个空旷异常的洞厅;而四壁上脉络纠缠、血管汇集的宛如心脏一般,正蠕动着一个异常硕大的胎膜。 一个身穿金边连身兜帽大氅的身影,就静静地矗立在胎膜前,而喃声低语道:“差一点,还差一点,究竟还差了什么关键之处;你怎么就是不肯醒来呢?我可是就连昔日的盟友,都献祭给你了!” “倘若,你还是不肯醒来,那我也只能采取最后的手段,强行让你醒来了。”话音方落,球状胎膜内突然就液体气泡,激烈的翻滚了起来;隐约浮现出一个沉浮人形。兜帽人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你……果然,听得见我在说什么……,原来这些日子,你并非没法回应于我,其实早就恢复了意识,只是一直在装作沉眠和蛰伏的模样?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出来,与我一同面对这世间一切吧!” “该死的东西!”然而,他还没有能够笑上多久,突然就脸色大变的对着,仓促退进来的剩余卫士道:“有人跟着你们闯进来了……”下一刻,洞厅四壁纵横密布的脉络和根管,就活化蠕动起来。 而随着这些活化蠕动的脉络和根管,隐隐蒸腾而出氤氲袅袅;也顿然在洞厅的入口处,呈现出来一个模糊的人型。却是不知何时尾随其后,潜入其中的江畋;而在见到他那一刻,兜帽人也惊声道: “是你!怎么会是你?”随即这人也放下遮盖上半张脸的兜帽,顿时就露出了一张颇为肖像的惨白面孔;像某种镜像一般的与江畋对视而立:“原来他们把你找回来,还让你率兵攻打我的洞天?” 然而当江畋亲眼所见,这位容貌酷似而气质迥然的世子,在额头和后脑上的明显凸起处;顿时就明白对方长久以来,为什么很少在人前露面,乃至大热天穿戴厚重,也只在私下召对臣属的缘故了。 大抵就是他早年也是有所际遇;或者说为了彻底解决体虚病弱的根源,采取了一些为世人所不容的非常手段。也许,为了维持在臣下面前的健康形态,还不得不要付出某种相当残酷和奢侈的代价。 最终,在天象异变所带来的世间一系列变化中;他也不可避免的成为了,诸多异变之中的一分子。但同时也让他更进一步,获得了来自某种秘境(空间碎片)中的机缘,而试图挽回和改变这一切。 或者说这棵如此巨大的血树,及其周围所形成的异常生态;就是他这些年不择手段、投入无数的核心成果?就见这位原版世子继续道:“多少年了?那个贱人,那个老鬼,在我面前念叨多少年?” “都在说,当年倘若是将你留下来,又断不会如何如何?就算我从未见过你这个假身,也不免始终饱受其扰;但现在你居然自己送上来了?”随后他冷笑喝令道:“杀了他,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话音未落,退守洞厅内的那些卫士,也毫不犹豫的挥舞兵器一拥而上;然而,下一刻,他们之中就爆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和骇然的惊呼声;因为其中的大多数人,被墙上、地面钻出的根须紧紧缠住。 而后,只见他们惊呼连连到:“世子!”“世子?”“邸下?”“您这又是为何!”居中的一名领队更是惊声辩解道,“属下自认忠心耿耿,至今未敢有所懈怠;也从未生出过丝毫悖逆之心啊!” “我当然知道?”然而原世子却是出人意料,又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们的忠心;但是,我却不能确保,你们的忠心究竟是专属于我,还仅仅是针对世子的身份名位而已?” “更何况,还让你们亲眼见到了,与我长相一致的这个孽种……”下一刻,这些根须就突然收紧,像是绞杀的巨蟒一般,又像是旋紧的榨汁机一般,在骨碎脆裂声中,将他们的血液器脏激溅一地。 然后,又被根须和地面缓缓的吸收殆尽;只剩下一条条皮包骨头的“人渣”;而江畋所在的位置,更是被层层缠绕的根须和脉络,不由分说的包裹成一个青黑色的巨茧;世子这才看着巨茧冷笑道: “你这个孽种,也实在太过托大了,竟敢闯入神树之内;殊不知神树上下,都已经与我形成了通感;就算有些隐匿、潜行的手段又如何,还不是要做神树的养料?不过,我是不会轻易让你死掉的。” “那个老东西还真有些能耐,明明我都让人在中土,抹掉一切与你有关的行迹;又制造了那么多年的假消息不断;居然还能把你给找回来?不过,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居然亲自送上门来了。” “我原本还打算继续与他们周旋一二,不过,有你在事情就简单多了。”说到这里,世子也难免面露得色道:“早年为了延命,我尝尽了各种法子,也让这副身子,逐渐异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但有了你送来的这副皮囊,我就可以重新夺回原有的一切,乃至将小蓬莱里的这些事物,名正言顺化作自身的养料和本钱。却要谢你,让我明白诸多外物都是空无,可以依仗的唯有自身强大。” “只要能够掌握你这副正常人形的皮囊,加上源自小蓬莱的诸多权能;就算是公室上下,又有谁人能违抗和悖逆与我呢?就算那个不肯就范的贱人,或是当初妄图谋夺我机缘的老东西,也不能!” 然后,他又转向内侧墙面上,那只已经恢复平静的巨大胎膜,而面露痴迷和柔情道:“到时候,也就你可以与我一起,分享这纷乱不休大争之世的荣耀与大业,并为我诞下合格的子嗣永续血脉。” “说完了么?”下一刻,有个轻轻嗤笑的声音回荡在室内:“身为不合格的反派,你的废话也实在太多了;就像是个从小被惯坏的熊孩子,又骤然得到自身不匹配的力量,就迫不及待的胡乱摆显?” 第六百七十九章 胜负手 “混账,你个孽种又懂得什么?”世子闻言却是勃然作色怒声道:“你又怎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又付出了什么?为了让那个老鬼安心,不得不忍辱负重多年,装作父慈子孝的人前典范!” “但依旧禁不住有人在他耳边进谗,说我实在不堪承当公室的基业!又是时不时的明里暗里,百般敲打于我。而当那个足以我脱胎换骨的机缘出现之后,他更毫不客气想要抢走这最后一点指望。” 就在他自曝其丑一般的倾诉话语之间,淡绿色的巨茧骤然如绞索一般的层层收紧和向内绞杀;然而巨茧收缩到了一定程度后,却又再也没有办法继续紧缩了。这时,江畋的声音也再度从中响起来: “就这?实在太过可笑了。我只知道你明明坐拥人世间,绝大多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的权柄名位;却丝毫不见珍惜,反而自甘堕落,与妖异、乱党为伍,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住口!”原世子却是满脸青筋的暴怒道:“那都是那个老鬼逼我的,他信了那几个贱人的鬼话,迫不及待的想要抱孙,然后直接册立公孙将我舍弃掉;甚至不惜长期对我下药,坏了我的根基。” “待我察觉过来,早已晚亦……,体魄亏虚的,自此子嗣艰难了。但好在苍天有眼,令我获得足以脱胎换骨和延命的机缘;也让我笼络到了好些帮手和助力;只是难免声色口腹之欲,渐渐淡漠。” “也再没女子能承受我的血脉。”下一刻,他又明显恢复了平静道:“但未想你竟敢如此托大,闯入我的地域就不要在妄想出去。我会剥下你这副皮囊,再将活着的骸骨器脏丢入虫坑好好受用。” 与此同时,在他的驱使和号令之下,洞厅内壁都像是活体一般的蠕作起来;粗大根茎纠缠的彻底封死了进来的过道。而另外一些根茎组成的墙壁和地面,则伸张松脱开来,浮出若干披甲持兵身影。 那是一些披甲持械、双目紧闭,外露的七窍和全身各处间隙,还在流淌着绿色汁液,身形异常粗壮的甲兵;只是脊背和尾椎处还连接着一根条茎,在咔咔作响的行举间,猛然挥兵斩击刺穿了巨茧。 然而深深斩入戳杀其中的刀斧大戟,却只听到了撞击在坚硬物质上的清脆当当连声。“原来,这就是你独闯险地的凭仗?”世子脸色再度微变,而又冷笑道:“只可惜,你也想得太过轻巧了。” 下一刻,这些被条茎所操纵的甲兵,突然就后退了几步。然后,头顶上的根茎突然扭动起来,形成一个旋涡状的开口;在咕噜噜的涌动声中,骤然喷吐出一大蓬浓稠的胶液,哗啦冲刷淹没了巨茧。 与此同时,已经来到阶梯尽头血肉巨树脚下的,高大石人和几只全身坑坑洼洼的雕形怪;同样也遇上了麻烦和阻碍。骤然破土而出的粗大根须,冷不防将其紧紧的交缠地面上,再也不得寸进半步。 而沿着这些根须而来的,还有一群又一群碗口大的血红蚁虫;转眼之间就遍布爬满了受困的石人和雕形怪,密密麻麻淅淅索索潺动在每一寸间隙,看起来十分的瘆人;然后争相喷吐出酸臭的黄液。 接触在石人外壳和雕形怪表面的刹那,就像是油锅滚水一般的噼啪作响不绝;也让原本只是被砸击、凿砍的坑坑洼洼的石质表面,迅速出现灰白色的板结和脆化,然后轻而易举的被血蚁口器剥裂。 因此,在这些受到无形意志驱使的血蚁,往复喷吐侵蚀和剥裂之下;高大的石人转眼就缩水了一圈,而露出内部相对柔软的纹理层。而一支雕形怪更是被摧折了翅膀、手臂,又头颅部分折断下来。 而在血树根须深处,已经被封闭起来的洞厅内;已经被大团胶液包裹和浸泡其中的绿色巨茧,也肉眼可见的被侵蚀和融化着,一层层、一根根剥裂、崩解开来。最终露出其中挣扎不断的黑色身影。 在不断被侵蚀消融的挣扎之间,也有些许胶液被溅到了,环绕在旁的甲兵身上;顿时就黄烟滚滚的连同甲胄、战袍,被腐蚀、凹陷下去一大块,而露出内里绿色脉络分明的肌里、器脏和翠色骨骼。 然后,又在深可见骨的伤口处,蠕动着涌现出一蓬新生的枝芽,将其填满和修补起来;最终化作了惨绿色的外表一部分。然而,随着似有若无轻轻的叹息声,腐蚀成残缺不全的人形,也挣出一截。 瞬间世子不由瞳孔骤大,因为他看见的是一具既没有外表的血肉皮肤,更没有内在骨骼支撑,全身剥裂的活动人像而已。下一刻,他毫不犹豫退到胎膜边,拿起一只毫不起眼的根状冠冕戴在头上。 转眼间,他就忍不住嘶声闷哼了起来。因为在外型古朴拙然的根状冠冕,戴上他头颅的那一刻就严丝合缝,与他额头,后脑的突出部契合在一起;更有宛如发丝般的细须,无孔不入般的扎入头皮。 一时间,随着他的抽搐和痛呼,整个血肉巨树也仿若受到影响;像是在慢慢苏醒过来一般的,剧烈抽动着枝叶、根须,从山壁上扯落下大片的乱石奔滚,不分敌我拍击的地面尘埃、碎石乱溅…… 又变成洞厅地面、内壁,宛如波浪起伏一般的持续震荡不已;也将悄然靠近的江畋,给从盲角和阴影中,暂时逼退出来。顺便还在电光火石之间,升起了数道根须屏障,遮挡和卡住了偷袭的飞刃。 世子这才心有余悸的缓过神来;只是脸上的青气益重,这就是使用这件天生奇物的代价。不但要承受“神树”体内,长期积累的众多祭品杂驳的残念与精神冲击,久了还会导致身体更进一步异化。 下一刻,在他的意念驱使之下,更多的屏障聚合而成;洞厅内的四壁再度激烈拱动着,探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根茎;向着内部坍缩和持续挤压而去。瞬间将迎面抛投而出的火罐和爆炸物缠绕包裹住。 转眼间将腾燃起的火光,滋滋作响的挤压熄灭当场;将疑似爆炸物的球体,裹在极小的空间内又被膨大撑裂崩碎,化作数声沉闷至极的激烈震荡。只留下他所在的胎膜旁,一小片绿光幽暗的空间。 而后世子籍着这只头冠,扩散开来隐约感应中,近在咫尺的层层根障之外,有人在激烈的砍劈着什么;却无法阻挡,被不断砍断、劈碎的根茎,此起彼伏的加倍增生着,最终将其一点点挤压爆裂。 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已开始须状木化的手指,如同珍爱至宝般摸在身边的胎膜上,“看来,只有你和我是……”话音未落,彻底沉寂下来层层根障背后,再度传来一声“嗤嗤”冷笑; “看来,这玩意对你很重要啊!哪怕看起来是全力以赴了,还要特地留了一线余地?”随着江畋的隐约话语传出,突然就响起噗嗤一声,有什么东西穿透了层层根障;在世子面前顶出一点点尖端。 霎那间,无数厚重的根须和条茎、脉络所构成,连刀剑、火烧和爆炸都未能奈何的重重根障;霎那间就像是遇到了烈日聚焦的冰雪一般,从尖端处开始腐朽、液化,转眼就侵蚀出一个膨大缺口来。 就在世子操纵着十数支,坚挺如枪的硬化根须,猛然戳进这个缺口的同时;也有一枚小小的物件,随着流淌的腐化汁液,滑落在他面前小小空间中。赫然是一枚金黄色小铜球,被腐蚀的脆裂开来。 瞬间,来自本能的某种警觉和威胁感如潮,让与“神树”通感之后,外在感官有些滞钝的世子,也不由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战栗;似乎他身上每一个器官和细胞,还有连通的神树都在惊惧不已。 电光火石间从地面升腾而起数道根茎的屏障,甚至还带着一些残缺不全的甲胄碎片,甚至还带着尚未消化血肉的残渣。宛如许多条暴走的木龙一般,瞬息缠绕和封锁了,世子身边的仅有一点空间。 然而与此同时,落在地面上金黄小铜球,也彻底的脆裂崩解;将其中一枚拇指大小的黑色晶石,完全暴露在了残余的空气中。就像是有什么五彩光晕闪烁而过,正在纠结盘缠的粗大根茎突然停顿。 然后,所有被照到的根茎外层,开始染上一片片,迅速扩散的灰败颜色;又一点点、一层层的浸润、侵蚀进去,让这些仓促遮挡在前的根障和须墙,持续枯竭、衰败着,化作漫天飞扬而起的灰飞。 而躲在根障和须墙后的世子,同样也发出了凄厉的惊呼声。因为,他的一只臂膀很不巧,被透过缠绕间隙的虹色霞光照到;然后,就在他毫无知觉和通感的情况下,像流淌血水一般融化了大半截。 于是,他另一只手掌瞬间汇聚如锋利木刀,猛然斩断了还未被蔓延到的左手根部;齐根掉落在地面,就腐朽脆裂呈数截。在他露出大片红绿脉络交错的左肩断口处,也增生出血肉组织包裹的绿芽, 转瞬之间就重生出一条,略显细小和畸形的无皮手臂来;然而,这时候不断涌现在他面前的根障和须墙,也随着大片扩散的灰败颜色,持续的枯萎崩解开来;甚至开始超过根障和须墙的修复能力。 就在世子转念调集起,被埋藏在地下的数块石板,堪堪挡在自己面前的同时;突然就忍不住闷哼一声,从耳鼻中飚出了些许血污。下一刻,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胎膜,用一种爱极成恨的声音道: “是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难道这么多日日夜夜的陪伴和滋养,都不能让你有所回心转意!” “难道你也不想活了,非要在这个紧要关头,不惜与我为难,乃至同归于尽么?” 然而,从意念中涌现出来的滔天恨意与决然,瞬间让他不由动作一滞;顿时就将小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再度闪烁的虹光之中。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章 再逢 片刻之后,江畋依靠一面特制青铜大盾的覆盖,重新摄取并收容起这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式的奇物;这就是在洛都龙门山上的大琉璃塔异变中,一夜间杀死所有活物的甲类特异奇物“虹魔”。 在对付这种自愈力极强,又体型格外巨大的异类,具有出人意料的奇效。只是不分敌我、全方位覆盖的特性,还有激烈震荡才会激发,连续使用会衰减和进入蛰伏,让它派上用场的机会少而又少。 因此,哪怕是在青铜板背后被闪到一点边缘,江畋也可以看到视野面板中的持续提示:“受到异常辐射/衰竭污染,已屏蔽……异化效应消除中……”。而原本旷达的洞厅,更是变成了满地飞灰。 至于原世子所在的位置上,就只剩一大摊的泛黄杂红脓液;以及浸泡在脓液中的脆烂衣袍,还有一副居然没有被消融掉的根状树冠。而嵌在墙面上那个巨大的胎膜,蔓生根茎严重枯萎而液体浑浊。 下一刻,正欲摄取这支树冠的江畋,忽然就听到隐约的呼唤声;那是一个衰弱至极的女性所发出来的濒危念头。下一刻,他忽然转向胎膜的所在,而目光灼灼的看着里面的情形,慢慢的伸出手来。 紧接着,就像是某种迫不及待的回应一般;一支惨白而纤细的小手,同样从浑浊翻滚的液体中探伸出,与他贴着胎膜紧紧地贴附在了一起;又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源自彼此的心跳和脉动阵阵…… 刹那间宛如电光火石一般,传导给江畋诸多难以形容的情绪。有积郁已久的深重悲伤和绝望,有自哀自怨的哀戚与;还有终于得以解脱的释然,最后又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如山入海的慕恋…… 而对于曾经尧舜太后最近支的嫡系血脉,父亲为京兆沈氏的当代家主,母亲同样是来自贵不可言血脉的旁支,世人眼中甜美可爱的乖乖女,也是最受欢迎,兼具最让人头痛和下不来台的沈莘而言。 就像是做了一场极其漫长,而无法挣脱出来的梦魇;然后,终于可以迎来了尾声。虽然,在当初那场骗局当中,她并没有像其他侍女或是婢仆一般,遭到令人发指的凌辱和肆虐后,又被投入血坑。 但是,后来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事情,却是比起这些惨烈的遭遇,更加的过份至极。作为一个不喑世事的小女子,被许多细须和茎条钻入体内,那是难以形容的折磨、屈辱和痛苦;偏偏她又死不了。 无论是用牙齿撕开自己的手脉,还是试图一头撞裂在坚硬的底座上;然而超乎寻常的自愈能力,让她的所有尝试都失败了。反而引起那些监守贼人的警觉,而给胎膜内贯注了更多安定和麻痹成分。 然后,她就只能在昏昏沉沉的似睡似醒之间,被迫听着外间那个厚颜无耻之辈,喋喋不休的自我吹嘘和令人发呕的表白不断;她也曾经幻想过,也许随着兄长的逃出,会给她带来从天而降的救兵。 也就是这一点的想念,让她撑过了令人煎熬的日日夜夜;也明确感受到了,来自这副躯体内部的明显变化。比如,她偶尔可以利用清醒的间歇,隐约感受到片刻外界情形,幽深的地穴和奔流暗河。 然而突然有一天,那个人拿着兄长身上的信物,出现在她的面前;大声的嘲笑着兄长轻信他人的愚蠢,和对于素未蒙面之人的痴情。也将她最后一点希望和期盼,彻底打落在了暗无天日的深渊中。 因此,随着体内越来越明显的变化,她再也不愿意轻易醒来;哪怕是被那个恶人,用源自树冠的通感,给强行催醒;而被迫听取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心声和倾诉,也见证着他一点点像非人化的转变。 甚至他还以敦伦的教导为由,在胎膜之外陆续招来各色女子侍奉,当场表演各种活春宫的情态;但是最后都免不了身体失控,将对方活活的绞杀当场,或是忍不住贯穿撑破体内,惨烈的肝脑涂地。 然而她也由此知道了,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的,被蠕动的根须穿梭往来体内的折磨,不断注入各种不明的成分;也不过是为了塑造和诞生一副,能够为这个恶人当下子嗣和延续血脉的容器而已。 因此,她对此早已经彻底绝望了;唯一能够令她保持清醒,而不至于陷入癫狂的;便是不断努力回忆童年在京的美好生活,以及某个曾让她感受到了莫大的羞耻,又让任忍不住想深入探究的存在。 比如,曾经不顾切攀附在对方身上,所获得的片刻温暖;或是沉入水底之后,又被人抱着跃出水面的刹那春阳和煦。依靠着这一点点记忆所罗织的幻想,她才能够欺骗自己不至于彻底沉沦或屈服。 然而随着那个罪人,对这棵血肉大树的掌握,越来越深入和了如指掌;被活体植入核心中的她,也越来越难以抗拒,对方持之以恒的精神压制/污染。但是现在的突发事态,她终于可以获得解脱。 因为,终于有人可以突破那个罪人,经营多年的重重防护和非凡手段,直接杀到他的面前。也逼得这个罪人不得不全力应对,放松了对于她的压制和污染。也让她在迫在眉睫的威胁中,惊醒过来。 虽然,通过与神树长久连接的通感知道,自己失去这些维持的养料之后,就会很快死掉了。但至少在苟活于世的最后一刻,她可以拉着那个卑劣下流,却又浑然不自知的恶人,一起落入无间地狱。 所以,在生命即将走到最后的时候,她只想设法交代自己最后的遗言和心愿;并且及时警示和告诉来人,那个罪人并没完全死透,而是在最后一点完好根茎包裹之下,从地穴深处的裂隙中逃走了。 然而,在成功传念的那一刹那,沈莘顿时又不想死了。因为,造化实在太爱弄人。她无数次在罗织梦幻中的日思夜想之人,就俨然就如传说话本故事,一般神兵天降在她的面前,击败了最大梦魇。 但自己却早已变成了无法相见的异类,并马上就要随之死去。在这种悲喜交加的心情中,她饱经磨难早已经流干的泪腺,也再度渗出一丝丝的血线来;又迅速消融在逐渐失去养分和活性的浊液中。 与此同时,被粗暴撕裂下了整片头皮,将满是细孔的惨白头顶骨暴露在外,仅剩半身干瘪如骷髅一般的世子;也驱使着几名带有树化特征的死士,正在海边高耸料峭的崖壁小道上,激烈奔逃不休。 这一刻他却是无比后怕,万万没料到对方获得机缘和手段,比他更加强大。因此他只能不惜代价重返那疑似蓬莱仙岛废墟,却蕴含着极大凶险和罪恶的洞天去,为自己续命和争取更多的手段权能。(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一章 而在崖璧后的另一侧山谷中,则是随着天光乍亮,而再度传来隐隐的喊杀声响彻一时;以及大片地面崩塌的动静和烟尘滚滚。却是随着那颗血肉大树的最后疯狂和挣扎,用枝干撑破地裂蜿蜒而出。 迅速蔓延的红黑色枝干、根须,甚至像是藤蔓或是蛇类一般,穿透了厚重的山壁,从各处悬崖上方的各处裂隙钻出来;然后,撑裂、剥落了大片的碎石滚滚而下,轰然砸穿、击裂崖边狭窄的小道。 也紧追着一路没命奔逃的世子一行,最终抢先一步将不断崩塌的裂隙,延伸到了他们的脚边;又轰然淹没在落石滚滚的一片尘烟之中。然而下一刻,就有人从向下倾泻不断的烟尘滚滚中一跃而出。 却是一名背着半截世子的粗壮死士,只见他头颅五官已经是严重木化,耳孔和太阳穴中也长出了枝芽;全身破破烂烂的多处凹陷见骨,手臂和肩膀都已经被砸断,又被不断增生的枝条藕断丝连着。 更有一条细细的茎条扎入他后脑,在持续操纵和影响他的意识同时,也激发出最后一点潜能。因此,只见他斜向几下腾跃之间,就跳出并摆脱了滚石冲击的范围,又连连蹬踏在崖璧上的凸起部位。 连连减缓了持续向下的冲击势头,最终轰然跌坠在崖璧下方,退潮之后所露出来的一小片湿润沙滩上;随着炸溅而起的大蓬砂砾,一个身影再度从沙坑中站了起来,却是两眼翻白,小腿扭曲变形。 然而,在这种常人无法忍受的伤势下,这名死士又毫不犹豫的站立起来;挪动着腿骨折断穿出皮肉,又被枝叶新生枝芽所裹缠起来的腿脚;继续的蹒跚行走向前;只在同时他身上的血肉也在枯萎。 因此,当他走到了沙滩边缘的乱石丛中时,身上已经干瘪枯竭、须发斑白的像是七八十岁的垂幕之人。而这片小小的乱石滩中,赫然隐藏着一条锚定于此的小舟;而在远方,还有一艘海船等候着。 却是那些世子的那些盟友,为自己所准备的退路所在。最终当这名垂老奕奕的死士,背着世子踏上这艘中型海船的刹那,就再也维持不住身体的完整和行动力,就听哗啦一声四分五裂的崩散一地。 而只剩半截身体的世子,却在不知何时已经重新长出来一副,枝条茎脉交错的简陋下身和腿脚;支撑着他被船上的人搀扶进了船舱内,然后又有几名藩奴被从底仓带上来,一同送进世子的船舱中。 稍闪即逝的短促惊呼、哀鸣后,重归平静的船舱内,传出世子的催促声:“马上离开这里,前往狱门岛。此处不能多留了。”在一片拔锚升帆起航的动静中,又有人将几大桶血粼粼器脏倒入海中。 随着大团的血污和脏器,在海水中扩散开来;海面上也骤然翻卷起大片的浑浊泡沫。紧接着漂浮在海面上的船身,被不明事物微微的顶撞起来;又在某种力量的托底推动之下,缓缓向前窜行起来。 这时,收回遍布整个舱室的蜿蜒根茎,甩掉穿刺其中数具脱水干尸的世子,也再度恢复了基本的人形。只是在他的胸口以下,都不复人类的皮肤血肉,而是由密密麻麻的枝干根茎,团簇聚合而成。 望着逐渐远去的崩塌山崖,以及隐约粗大枝干凌空挥舞,疯狂飞砸出一片片激烈响动的方向;他被严重侵蚀得有些麻木不仁的身心,也再度缓过一口气来;如此动静之下,至少可以困住对方了吧! 然而,下一刻甲板上操船的人,突然就一片惊呼哗然而起;然而他就听到空气中呼啸声,惊得他不由探出舷窗外。就见到一截硕大的红黑色物体,轰然砸溅在船后不远处的海面,激起一大蓬浪花。 世子看的十分真切,那赫然是被折断一截“神树”枝干。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大小枝干,被轰砸在了缓缓行进的海船周围。然而世子却慢慢的放下心来;这种泄愤式的投掷攻击,命中概率太小了。 “看来,你也只能技穷于此了么?”他不由轻声念到:接下来,只要他能够从蓬来之墟,获得更多的机缘和奇物,就可设法夺回夷州大岛失去的一切;无论那个贱人或是其他藩臣,都将化作养料。 只可惜了他用神树为胎盘,投入无数养料所培育的那个上好母体;只要能与她诞下兼具稳定性与权能的神树血脉子嗣,再催熟之后就可以充当自己舍弃这副侵蚀严重的身躯,重新开始的上好容器。 就在他浮想联翩的转念之间,船上突然轻轻一震,却是再度有一截枝干,投在了距离船侧十多步的海水中;溅起的水花已经能够溅到,奔走忙碌在舷干边的水夫、船工身上;随即他们就惊呼起来。 “小心!”“有人上船!”“杀了他!”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叫嚣和怒吼声中;甲板上尽是刀兵抽拔和挥舞的激烈动静,更有人咆孝着开始变形,露出尖锐的头角和爪牙,也有人打开舱盖放出异兽; 在锁链拖曳的叮当作响中,低声咆孝着跃上甲板,开始在药物浸染和驯化的本能反应下,攻击一切气味陌生的外来存在。一时间群魔乱舞之下,将甲板上尽数化作,大肆杀戮,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然而,这一切烦扰和喧嚣,最终还是不免重归于平静;在一片死寂当中,玩了一次“人间大炮”的江畋,也逐次一脚踹开内舱的拉门;却发现里面除了几具狰狞扭曲的脱水尸骸之外,就别无他物。 而一旁的舷窗却是虚掩着,在海风的吹拂中发出轻轻的碰撞声;与此同时,船底突然传来了激烈撞击声;刹那间将船体顶的勐然向上一跳,也将甲板上散落的尸体血水,纷纷颠飞起来又掉落海中。 随着这些尸体溅落在海水中,瞬间就被无形事物给推曳下去,没能再漂浮起来。与此同时,重新下落的船体,却再度被向下重重的一拽;顿时就失去了平衡侧翻,又从翻倒的一边灌入大量的海水。 江畋当然不会被这点突变所影响到;在船只倾倒的瞬间,他就撞破船舱飞身而起;虚浮在空中打量着不断倾覆进水的船只,以及下方逐渐浮现出来的大片阴影;那是一只数倍大小的巨型海洋生物。 就像是在另一个中世纪时空当中,偶然见到过被捕杀炼药的,名为海王类/利维坦种的幼体;类似鲸鱼的巨大体型和外观,却仗着鲨鱼和旗鱼一般,便于快速游动的流线尖鳍和粗大成排的骨状背刺。 因此在逐渐上浮的过程中,就轻易戳破、顶翻了厚实的底部船壳;倒向一边。但在暗蓝色的身躯上,又长满了密密麻麻宛如特大号藤壶一般的寄生物;像是无数蠕动的眼球一般令人生出密恐症来。 而最渗人的则是它宛如尖椎般的甲壳头部,瞬间就分成数瓣带着勾齿的口器;狠狠钉咬住船体爆发出层层脆裂的响声;然后从中蠕动着弹射出许多触手一般的血红肉须;紧紧的翻卷缠绕在船体上。 由腕足一般的尖端,探入破碎进水的舱室中;将那些死者和被切碎的异类遗骸,像是掏罐头一般的一点点翻卷出来,包裹在满是滑腻黏液中的消化腔中吃干抹净。就好似江畋曾看过的一部恐怖片。 然而下一刻,这只巨型海中异类,突然就停止了进食的动作;宛如毛发篷长一般,齐刷刷竖起了身上藤壶状的寄生体;瞬间就喷射出一道道如箭的乳白色水柱,以及夹在水柱之间的若干梭形黑影。 几乎是此起彼伏、无可躲避的掩没凌空而立的江畋;然后又数十尺的空中,化作一大蓬的泼洒而下的雨花;噼里啪啦落在残破船体上瞬间,就在厚实甲板上烟气鸟鸟的腐蚀出,一个个大大小坑洞。 而那些梭形的黑影掉落之后,则是变成了一条条蠕动的尖头骨首怪虫,几乎是本能啃噬和撕咬着,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哪怕酥化脆裂的船板,木棚、帐幕,也被它们顺势啃出了一道道深刻痕迹。 而后才自发的顺着沾满船体的黏液,重新游回到后背上的藤壶中去。然而,当虚空踏步的江畋再度现身船上,紧接无暇的又是如弹弓一般,再度弹射而出的血红肉须,如螺旋状的瞬间包裹了所在。 下一刻,江畋已经闪现在了,这种海中巨兽的巨大口器上方;对着已经张大到极致的血肉内腔,突然投射出一柄尤带些许粉红色的骨枪。巨兽像是似有所觉一般的,激烈转动着甲壳口器挡住去路。 然而,就听沉闷的“哆”一声;骨枪正中的某瓣甲壳,突然间自内而外的脆化迸裂,摧折而断;任凭骨枪在残余惯性下,顺势扎入了层层血肉堆叠的头部内腔;瞬间就自动钻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下一刻,这只海中巨兽突然就爆发出,激烈轰声哀鸣不绝,震得周边的海水如乳液般翻滚不绝;紧接着它就突然挣扎而起,将大半截身体跃出水面,扑咬向虚浮在船体上方的江畋,却再度扑空。 在压碎船体的沉闷脆裂声中,这只海中巨兽全身也像是骤然开花一般,从体面钻出密密麻麻的骨白晶刺,又不断的分叉增生,贯穿了身上寄生的所有活物……,然后,又迅速的向内干瘪塌陷下去。 半响之后,随着挣扎不动的硕大尸骸,彻底外露漂浮在海面上;江畋也见到自己的目标,寄生在巨兽头部,宛如干柴般渺小的小半截人体;又在奄奄一息的痛恨和仇视下,将其连着嵴柱抽拔出来。 但哪怕失去了几乎全部的器脏,只剩四分之一残躯,对方却依旧没有死去,凡而嘶嘶声说着江畋听不懂的模湖话语。不过这完全不是问题;随后江畋就掏出那颗黄色玛瑙结晶,用力按在他脑门上。 第六百八十二章 尤荡 初阳高升,原本绿意盎然的小盆地;也随着不断扩大的地裂,而崩塌出了一道幽深的地下峡谷。一颗破土而出又迅速枯萎的奇形巨树,就充斥在这处新生的峡谷之间,发黑的枝干垂落在山崖顶端。 而在足足有十多丈宽的地下裂谷两侧,正在成群结队捕杀和搜索林中、地裂,陆续逃出异类的公室军队,也不由在某种声嚣中突然抬起头来,看见了一个自东海升起的日光中沓子而来的渺小身影。 最终又随着一只被拖曳而来,重重砸在山顶上,宛如肉山一般的海中巨兽;而不由自主变成了一片山呼海啸的呼唤声中,争相跪倒行礼的动作:“世子!”“邸下!”“公室万胜……” 而手中依旧提领着,只剩小半截原版世子的江畋,则是轻车熟路的回应了他们的朝拜;同时脑海中却在慢慢回味和梳理着,之前通过黄色结晶的刺激,从对方脑中获得庞杂而繁复的诸多信息碎片。 事实上,在江畋最终下定决心,暂时接手这个“世子”身份的同时,视野面板中的第五阶段任务场景提示“倾国怨怜”,也明显增长了一截的进度;而在他再度夜访奉生殿时,任务进度又长一截。 而这一次,捉住了这位一直躲在幕后的“罪魁祸首”,并且以暴力手段,强行探索了原世子的思维之后,视野面板中的第五阶段任务场景“倾国怨怜”,也再度进展了一大截,达到(97%)的进度。 就差最后一点的关键要素就能功德圆满,获得新的模块选择或是现有能力的升级。也许这一点进度还要落在,原世子在第一次探索中获得神树之种,以及后续一系列变化的那个秘境“蓬莱之墟”。 但在这个全力搜索思维的过程中,江畋也由此产生了另外一个疑问。因为,按照公室内部现有极少数几个知情者的说法,这位原版世子乃是由已故的公室夫人所出,并且从小抚养长大的嫡亲骨血。 而江畋前身,只是比外宅妇好一点,京师收纳的陪床婢妾所出;因此母系身份颇为卑微。然而现在种种线索回想起来,却似乎并非如此,更何况江畋在原世子身上,居然感到隐约血脉的相通共鸣。 也正因为这种血脉的共鸣相通,让江畋在瞬息之间获得了,比其他人更加庞杂丰富的海量信息;只是因为对方的濒死状态,又受到了强行入梦的刺激;得到的破碎记忆和思维,需要时间慢慢梳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两者的长相酷似,并不只是某种亲缘关系上的巧合,而是很大概率血脉共通的孪生关系!这样的话,原本公室内部流传的说法,就充满了疑点了;或是,为什么要这么说? 其中又是为了遮掩和保护什么?原本那位早亡的公室夫人身上,又有怎样的疑点和内情呢?按照公室中记录,这位夫人只是寻常官宦之女,在一次游宴上与当时还是藩家子弟的公室主,一见钟情。 然后经过若干花前月下的相会,就顺理成章纳彩问聘的走在了一起。因此,等到了公室主被指定继承家业时,她已是大腹便便的怀胎八月了;结果,受到这个意外消息的刺激,而早产生下了世子。 因此,无论母子都难免体质亏虚,经过好几轮的救治和调养、维持,才得以存活下来。而公室主也只能暂时留下她们在京修养,先行前往夷州大岛接管家业;等到诸事平定派人来接已过了一年多。 然而他才知道,当时还有另一位同样怀孕的婢妾,也在与夫人相近的日子里,为他生下了一个相当健康的儿子;但本人却因为产褥热症过世了。因此作为某种备份,这两个孩子都被一起带了回去。 此后,因为伤了元气而一直病体缠身的公室夫人,也很少在人前露面;更无法长期管事。因此实际上打理公室后宅的职责,还有秘密抚养另一个子嗣的职责,就落到了被指配而来的女官沈氏身上。 然而在原世子的残余记忆中,关于这位缠绵病榻的母亲印象同样也很少;基本都是帘幕后憔悴的声音和惨白骇人的模糊面孔,还有寝室内浓重的药味;总是忧心忡忡或是难掩悲伤的侍女、奴婢们。 然后印象中的夫人寝殿,突然有一天就空置下来;又被迅速的封存,遣散所有侍女奴婢,再不准任何人进入。甚至同样体虚气弱的世子,以防止伤心过甚为由,不被准许参与这场出殡山陵的过程。 但不管怎么说,随着这处被命名为“小蓬莱”的隐秘之地,随着崩毁的血肉之树而显现于光天化日之下;夷州大岛一府七州与公室相关的《东宁观察》和《琉球识见》,两大文抄都同时刊发要闻。 却是各自在不吝溢美之词的恭贺和庆祝,当代通海世子率领的公室诸卫各藩兵马,犁庭扫穴的平定和剿灭,中央山脉及岛西两州“兽祸”,并成功捣毁兽穴/根源,带着诸多缴获班师回朝的消息。 更有传闻宣称,公室有意重开竞技大会,招揽岛内海外的豪杰俊士;在公室所领三卫诸镇群藩之外,编练一支专门对应各地异变的精锐人马;因此一时间,岛内各个州县是反响强烈,议论纷纷; 相比之下,约有十几家与前世子走的过近,或是暗中牵扯不清的藩家;当主连夜突发急症病逝了,或是自动更换了当家人;三管之一冢宰领下的五位家令,一位暴毙三位告老,就显得波澜不惊了。 因此数日之后,江畋就得以站在富庭宫后苑,一处原本用来暂时停灵的石砌冰窖中;而在他面前则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缸;只是原本用来蓄养各种水族,以为装饰背景场次的诸多诸多物件都被清空。 只有一个只剩小半截的淡青色人体,像是活体标本一般的,被浸泡在高浓度酒精混合的防腐液中。只是,这小半截人体却居然还顽强的活着,并且偶然还能翻动着眼皮,对外缸外的声光有所反应。 而在破破烂烂的肩膀以下,以摇曳的一整条脊椎为中心;甚至还长出了一点点的绿色肉芽,看起来像是怪形怪状的水母一般瘆人。显然缺乏养料供应的缘故,让它只能维持着半死不活的这副形态。 事实上,无论哪一位有幸亲眼见证过,这位罪魁祸首的近侍、藩臣或是家将,都已经无法再认出来;这么一个头角如杈、只剩青绿纠结残躯、虽死犹生的怪物,会是他们曾经效忠和侍奉过的世子。 “却不知,世子……打算如何发落,这个逆种?”随后,江畋身后响起了轻柔的脚步声,并传来了容华夫人的温婉嗓音。他不由转头过去,就见已恢复过来的美妇,云鬓步摇高张、织金曳裙婀娜。 然而,沈氏被他看了一眼之后,却是忍不禁倒退一步;然后才轻按着饱满的胸怀,本能顾盼了左右,才想起来近侍和女官都被留在外间;而自己之前不得不以生病为由,躺了足足三天三夜的下场。 “相对他的罪恶累累,罄竹难书……”这时,就见江畋轻描淡写的开口道:“倘若只是将其关在这暗无天日之处,半死不活、毫无意识的忍受酷寒霜冻,也实在太便宜这厮了;更无法告慰往生。” “那……世子的意思是?”好容易平复了心情的沈氏,也轻声询问道:“却不知这个逆种,已经变成了这么一副模样,难道还能排上什么,其他方面的用场么?” “这个当然了。”江畋对她的敏锐赞许道:“比如,作为公室私下的剖析素材;让此僚的余生也好好经受一番,那些受难者的苦楚与折磨;你且放心,虽然只剩这点残缺,但还没那么容易死掉,” “只要定期注入最基本的营养物资,就可以重新长出来一部分;这样就可以一直循环使用,长久的维系下去了。当然在此之前,我其实另有安排的;我打算将其和那些异类的遗骸一起开放展览。” “所有的展示在头三天免费,让东宁府的士民百姓都来观览,也好亲眼见证一二,侵害和扰乱他们太平岁月的妖异和贼党,都是怎么样的存在;然后再进行有偿的巡回展示,只收取最便宜票价。” “自然了,其中若是有潜藏的残党,试图出手偷窃或是劫夺,那就更妙了……”江畋轻声诉说着自己的后续规划,却冷不防沈氏脸色微变,再度倒退两步才开声道:“一切但凭世子吩咐,切身自然无所不从。” “对了,针对东海大社的布置,已经箭在弦上,只待世子的一声令下了。”然后她又似乎想到什么,左右他顾的开口道:就见江畋再度转身,对着她露出一个令人微微发凉笑容:“这个先不急。” “我有一个问题,正好想要请教夫人。”下一刻,她面前的江畋消失了,而变成强势顶在她身后的低沉声音:“当初的事情,您是否向我有所隐瞒呢?比如,我与这个逆种之间的真正关系和渊源?” 第六百八十三章 对照 然而是夜,当江畋从冰窖中走出来的时候,心中的纷乱与烦恼更甚;在不堪承受的沈氏再度昏阙过去之前,江畋已尽可能的让她吐露所知内情;但这也仅仅是以她的角度,所知道的部分真相而已。 比如,出身官宦之家的公室夫人本姓慕容,闺名一个荻字;祖上乃是慕容北宗的吐谷浑末王慕容诺曷钵,和大唐宗室弘化公主的后代;效力于乾元年间梁公平灭和肢解吐蕃的战争,满门战死甚多。 再加上当时家主慕容元朗之妹,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梁公的妾室。因此,他最终选择放弃复国的机会,而自愿为大唐守边静塞;故而受封为湟源郡王,首任青唐大都护,镇守四分五裂的吐蕃残余。 当然了,传到公室夫人这一支,已经家门凋零的没有剩多少人了;因此,公室主在继承家业之后,就算想要提携慕容氏相关亲戚,也找不到什么可用人。最终只能照例追封她已故的父母国爵诰命。 但是后来,留在京师养胎的公室夫人,无意间得到以讹传讹的消息,说是公室主遇刺重伤难治;结果终日担忧过甚之下导致早产了;生下来的男婴也因为先天不足之故,就只活了二十天就已夭折。 这时候,另一位难产而死的妾婢,也恰巧留下一双孪生的女儿。因此,为了防止动摇和影响到,新上位公室主的权威;同时避免更进一步的打击到这位公室夫人,给她一个足以慰藉和振作的对象; 沈氏临时受命从接来一双婴孩,将其中相对体弱的一个,假称是公室夫人所出,送到她身边亲自哺育和抚养,好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而另一个体制较好一些的婴孩,则被当做妾婢之子以备万一。 然后在公室主站稳脚跟后,将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婢妾之子”秘密送到寺院里去,变相隐匿起来。因此,后来沈氏重新受命照顾和教养,这个被刻意忽略的孩子时;也是多少抱有一些愧疚之心的。 只是这位正室夫人在产后因为种种缘故,还是不免得了严重的癔症;结果就在精神时好时坏之下,多少连带影响到她带在身边哺育的“世子”;清醒时会宠溺至极,发症时又陌生人般的疏离异常。 最终,在公室内官和家臣的强烈要求之下,这位可怜可悲的公室夫人,被调养身体为名移居别苑;变相的离开普罗大众的视线,而由公室主将世子带在身边教导,只许每月有限的探视次数和时间。 至于,这对抱养而来的这对孪生子具体来历,就算沈氏也完全不知情;只晓得她曾经请示过那位尧舜太后。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得到了一个物件,也是当初那对孪生子抱来时,襁褓中的唯一物件。 只剩一小截的青玉柄,断口的材质看起来稀疏平常,还带着可以穿系丝涤的环柄;被长时间把玩摩挲的油光水滑,温润如泌。看起来就像是如意、浮尘、团扇之类的随身物件,折断下来的握把处。 唯一可以用来辨识的,也就已经被磨光的几乎都看不见,唯有对着光照才能看出隐约轮廓的一行刻字:“……有泪,蓝田……烟”下一刻,江畋不由自主的念出一句,前朝宰相、玉鸡山人的诗文: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霎那间,突然有什么东西轰然一声,从江畋的脑海中炸裂开来,又化作了色彩斑斓的满天星坠如雨。随即,他手中现出一块环凤衔杯、边角残缺的玉扇坠。(详见187章) 这就是江畋在东都夜游时,从已故的退休宦臣魏老公宫外别宅里;找到与当年相关的重要线索和证据之一。上面携刻的“沧海遗珠”“贞一”尤然历历在目。然后,他又对着光亮将两件凑在一起。 通过视野放大的字迹,两相对照之下,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八九不离十,是同出于一个人之手;甚至连玉质的纹理,也是出自同一块的坯料上。毫无疑问,这些都是出自尧舜太后的随身之物。 而且,传说中这位“女中尧舜”,生平并没有多余的其他嗜好,唯独喜欢亲手琢玉弄玉,以为私下的消遣之道;但是却极少馈赠于人,因此但凡有被赐下者,无不是被视为极大的荣宠和恩遇之宝。 而当年受尽宠爱一身的真珠姬,显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然而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与尧舜太后/真珠姬相关的物件,会成为两个婴孩的附属品呢?这一刻,跨越二十多年时光的答案似乎近在眼前。 但是这也只解决了江畋的部分疑团;比如,为什么那位已故的普王,会如此笃定和坚信彼此的远远;已被埋葬的监守殿下,又是为何要竭力遮掩和消除当年的知情者。然而,接下来又有新的问题? 作为受害者和母亲的真珠姬,又在那位尧舜太后的安排下,究竟去往了何方;这么多年下来是生是死?而江畋和那位“世子”的真正父系血脉,又是源自于什么人?江畋心中其实隐有猜测方向了。 不过,既然眼下暂时身为通海公室的世子,就要按照约定将这个身份给扮演好。于是,紧接下来江畋还要前往,富庭宫内世子专属的宣闻殿,处理一下另一位沈氏小女子,后续相关的一系列干系。 半响之后,随着江畋穿过殿阁、游廊、花苑和亭台间,此起彼伏的唱报和通传声,一重重宫门、院门、殿门的相继打开;最终将他引向了大殿后方的寝居中;前来迎接是两位云鬓华裙的娇俏身影。 正是一双容貌宛如镜像的双子侍女——苍星和翠星。作为容华夫人曾经的贴身侍婢,又被送进了世子东府的寝室那一刻;她们就自然而然发生了身份上的蜕变。从懵懂无知的侍女成为了世子妾室。 因此,哪怕精致俏美的小脸上,犹自带着小儿女的青涩和纯情、童真之质;但是却已经换上了代表妇人身份的,连珠对襟半臂和茜草纹比甲、白丝围帛和齐胸流花曳裙,梳起堆云髻插上珍珠宝钗。 “卑妾,恭迎邸下;”“惟愿久寿长康!”因此,当她们毕恭毕敬的比肩而立,又挽手提裙恭声行礼的那一刻;看起来同样是别具一番特色风情。不过江畋也只是将她们扶起,左揽右抱向内行去。 事实上,容华夫人并未提及她们的身世来历,但江畋对她们的过往渊源,其实有所揣测了。毕竟,这世上的双子少女并不多见;正当年纪的就更稀罕了。更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容华夫人从小带在身边。 不过,当多重殿门相继闭合的那一刻,江畋也放开了这对羞涩不已的双生少女;而径直走到了侧边的一处偏室内。而在这里,原本提供复数妾室轮替服侍的休息间内,宽大床帐中正躺着个睡美人。 当初在秘谷里的那颗血肉大树,持续崩解枯萎的过程中,眼看浸泡在胎膜中的沈莘,就要随之衰竭而死。江畋当机立断用“次元泡”模块,将其收入其中;然而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放出来。 然而,也不知道是因为脱离胎膜内部环境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因素的影响;她就再也没有能够醒来。就连江畋进行了仔细检查,也没有能够找出什么问题所在;只有视野面板中似是而非的提示: “初始共生体,不完全蜕变中……” 但好在除此之外,她的生命体征虽然虚弱,但还算是相对平稳;用恢复过来的甲人视野观测,则是在一片黯淡的光晕中,蕴含着一个苞芽状的炽亮核心。而且对于外物也非毫无反应,食水皆可进。 因此,回到东宁府忙于出面善后的江畋,也只能把她托付给,已经算是半个房内人的双子侍女照看。直到现在深夜休息时间,才有空闲来探视和检查一二。换上一身粉白睡裙的沈莘依旧面如苍雪。 如瀑的乌发如黑色大丽花一般的披散在床头,衬托的她越发堆雪凝脂、素雅洁净;但却实在又过于白皙耀眼,以至于看不到寻常少女,那般通透娇嫩的皮下,那些若隐若现的青筋和毛细血管痕迹。 而且,似乎是经过某种催化和蜕变的过程;江畋记忆中那个整天都挂着甜美笑容的沈氏小妹,应该是那种相对纤细和青涩的娇小体型。但如今在现身的她虽然体型不变,但其他部位都有明显增长。 “看来,睡美人,也只有用睡美人的解决方式。”江畋观测和揣摩了一阵子,不由再度叹了一口气,对着双子道:“你们可以出去了,接下来的事情,涉及到个人的隐私,只怕对你们有碍观瞻。” “邸下见外了。”然而双子侍女动都未动一下,而由相对气质温婉一些的翠星开口道:“卑妾承蒙邸下数度相救,事后又承蒙垂爱,令卑妾姐妹共同侍奉私房,哪又有什么妨碍和阴私可避讳的。” “还请邸下莫要嫌弃,尽管使用卑妾好了。”愣住了的苍星也反应古来,连忙轻巧俏丽的挤出一个表情和声道:“倘若卑妾姐妹,连这一点事情都没法做好,日后又增能够,继续侍奉好邸下呢?”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过来,把衣裙都脱了。”江畋也摇摇头无奈道:然后就见双子愣了下,才期期艾艾的伸手,拉扯腰带和裙边的扣结;又好气好笑道:“我不是说让你们脱了,是给她……” 第六百八十四章 家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负责打下手的双子,已然精疲力竭、混身湿透,像是脱水的鱼儿般难以动弹;又被江畋给依次抱出去;一直没能够醒来的沈莘,也终于在江畋的帮助下,不得不睁开眼眸。 “请杀了我吧!”她轻轻的抿动嘴唇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女孩儿了;这副几同异类的身子,更不见容于这世间;也难以在回到过去,至少能在您手中获得解脱,是妾身梦寐以求的好事。” “既然落到我的手里,你就算想死也死不成了。”江畋对宛如赤子的她打趣道:“当然,眼下看不出又什么问题,但不代表,将来就没有什么隐患和后遗症,还需要持之以恒的观察和调理才是。” “您对于这样的我,依旧还有足够的兴趣么?”沈莘眼眸如水的沉静看着他道:“哪怕除了这副人形的皮囊之外,我的内里已经不再是正常的女子,也没有办法像寻常人家一般的成婚生子传代?” “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么?”江畋莞尔一笑道:“你觉的我又是一个怎样的人?会特别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么?你既然是我救回来的,那你余生性命自然而然属于我,而不许轻生。” “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十分难得的特殊样本,可以为我提供更多的观测数据和研究成果;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你现有身体的处置权归我所有,所以没有准许,既不得自暴自弃,也不能自残自伤。” 只是,江畋在说这话的时候,却是始终仔细观察着神情变化。因为,她此刻的表情虽看似十分平静,但眸中却是隐隐充斥着,自毁式的疯狂与冷静到令人发渗的余烬,直到听到这番话才略有改变: “原来,我对先生还有如此用处啊!”沈莘轻声叹息着:却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惆怅的心思,满满涨涨充斥在胸怀中,又点滴滋润着晦暗的心底:“只是妾身,还担忧会成为先生的负累和麻烦。” “这就是你不对了?难道你以为我是那种害怕麻烦,或是容易受人挟制的人么?”江畋却是冷笑起来:“岂不知,我自身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麻烦了;再加上你这一点干系和是非,又算得什么?” “更何况,你遭此飞来横祸,难道就没有想过,要让那些幕后黑手付出代价么?我只是干掉了主要的罪魁祸首而已,但是这世间因此遭难之人,又何止你所见那些,就没想过可为他们做些什么?” “妾身,当然想过,日思夜想的恨、无时无刻不在想……”沈莘闻言果然被调动起了情绪;有些灰暗的眼眸也重新清亮起来:“但妾身只是一介女流弱质,只怕无力担此重任,更怕辜负了期许。” “那你又错了。”江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件奇珍异宝般的说道:“只要你不害怕、不抗拒,或是嫌弃自身发生的变化,那你就会明白这不仅是灾厄,也是上天赋予的机缘和补偿。” 下一刻,江畋信手摄来室内摆放的一丛山茶,放在她盈盈一握的胸前;刹那间就像是激发了什么一般,原本已经过了季节而呈现大部分枯败的花枝,顿时就抖擞伸展着,接二连三的再度盛放开来。 “……”与此同时,沈莘却是突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也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命运多坎,横遭的苦难与折磨,还是庆幸自己历劫之后的机缘巧合;积郁日久的情绪与愁虑,也随之尽数爆发了出来。 毕竟,她始终也只是个不满双十的小女子而已,却遭遇了世间大多数人,所难以想象的折辱和苦难;又在绝望的深渊中再度得以拯救。这种大起大落的心绪变化,已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崩溃疯癫了。 于是,她这尽情一哭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到再度平复和清醒过来,却发现手中的花枝,已经开败成一堆细细的灰烬。而自己却以相当不雅观的姿态,攀附在江畋的身上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先生,果然是莘儿的福报;承蒙恩泽再三,得以裨益良多。”她忽然就再度喜极而泣,倒缠如藤的轻声道:“似乎连妾身体内的隐隐衰竭之势,都似乎有所缓解了……” 待到天光照入室内, “无论如何,本家是没法回去了;但好在还有兄长平安无事,可以支撑门户一二;更何况,经过此事后,家里就算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关碍;莘儿可以全心全意的追随先生。” “莘儿,自然不会教先生为难的。哪怕是为奴为婢也好;只求在先生心中,获得微小一隅之地便就心满意足了;日后,也不会令府上的蕙香娘子难做,妾身只求一处安身之所,您偶来探视就好。” 江畋闻言也不由略有触动,身为沈氏女她居然自甘卑微到,宁愿做一个外宅妇。在正室以外的婢妾诸等当中,外宅妇无疑是最低的第八等,甚至比养在府上娱宴宾客的家姬、舞伎和优伶都不如。 类似见不得光的包养关系,比逢场作戏的一夜之欢好点;但生下的孩子也只能跟随母姓,就算是遇到父辈绝嗣了,通常也轮不到他/她认祖归宗、继承家业;而是从宗族中选一个族子来传续家门。 “既然,当初是哪个贼子,利用通海公室之名,设计坑害了你们。”然后,她就见江畋慢慢的开口道:“那我如今拨乱反正之后,自然也会让通海公室,给你和你的家门一个名正言顺上的交代。” 与此同时,在富庭宫前庭的执政中枢——知世堂内,也在进行着一场小范围内的高层会议。 “无论如何,这事决不能传出去;不管死多少人,付出怎样的代价。”身为被召回三管之一的冢宰(内府管领)白世文道:“以世子之名勾结逆乱分子,在藩内容留和蓄养妖异,残害生灵数万。” “这也太过骇人听闻了,稍有不慎,就会动摇道公室的根基和夷州宗藩的存续;到时候,莫说是公室易主、削封这么简单;就连身为公室臣藩、下臣的大多数人,只怕难辞其咎,株连无算了啊。” “我辈一把枯骨,陪君上赴京谢罪等死也罢,但那些不知情者何辜?”刚复职的前左辅,岛上资格最老的元臣黎佑丰沙哑道:“所以,无论对内的数百万臣民,对外的大唐朝廷,必须有个交代。” “既然如此,就只能有所取舍抉择了。”最后一位满脸病容的右弼章玄,咳嗽道:“但关键还要落在容华沈氏;倘若她实在觉得不体面,就让我们帮她体面好了。反正日后诞下的还是公室血脉?” 于是,当身心俱疲的容华夫人沈氏,整整修养了一天才好容易恢复过来;就再度见到联袂请见的三管四领/公室重臣。足足面谈半个多时辰,才相继辞别出来;而后,她满脑子都在回荡着一句话: “他可以不在乎世子的身份,但是公室上下却不能。其中更是牵涉到万千家门的存亡;一旦被中土朝廷知晓了内情,又有谁人能够独善其身呼?所以,夫人您主掌公室后宅,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然后,她也不知道是该欢喜、释然,还是该悲哀、伤情,怅然若失,或是多种兼具有之的眼泪,就一下子流趟在了沈氏丰姿姣美的面颊上,将好容易画好用来遮掩憔悴眼袋的容妆,给冲花了不少。 但正所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紧接着,她就接到了来自世子东府发出的扎子;其中直接提出了一个难题。要求以通海世子的身份和名位,迎娶京兆沈氏之女沈莘为世子侧妃/左淑仪;并补全诸礼。 但出人意料的是,三管四领都十分配合的,接受了这个有些非分的要求。于是在这份颁下的册封之礼,所导致的一系列鸡飞狗跳动静当中;针对东海大社夷州本部的行动,也悄无声息的推展开来。 当然了,采取查封和抓捕行动的理由,就不能是“勾结妖异”“蓄养奸邪”之类,可能动摇根本的罪名;而假以明面上的“内外勾结”“伪作账目”“贪渎资材”“虚构亏空”的常见经济问题了。 因此,在这么多年运作下来的长年积弊之下,公室负责查账和追责的人员,几乎是一抓一个准;把当初曾经参与支持原世子的,都给纠拿的七七八八;更逼得至少三位最高理事会的理事出逃海外。(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五章 数日之后,夷州大岛西侧上百里外的海域;烈日当空,一碧如洗;就算是海风吹拂,白浪翻卷之间,也依旧感觉不到分毫清凉;反而随着海水蒸腾,将一艘行进的大海船上下,宛如笼罩在蒸笼中。 直到,这艘来自夷州水军的最大战船“雾峰号”,桅杆吊斗内赤膊倘胸的瞭望手,用千里镜撇见天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点;连忙吹响提示的号角声。笼罩在恹恹然沉闷中的全船上下这才泛活过来。 片刻之后,随着走入舱内的急促脚步声,有人敲响了江畋所在的豪华舱室,而恭声禀报道:“世子,按照预先探出的航路和方位,眺望的儿郎疑似方才发现了,您指定要找的狱门岛所在了……” 又过了数个时辰之后,一座孤悬耸立在海中的岛屿,就赫然呈现在了江畋的眼前。这座岛屿就像是地壳运动隆出海面的高台,因此看起来整体发黑,周围除了高耸崖璧和错乱礁石,就再别无他物。 因此,行船绕岛了大半圈之后,才得以发现一处隐藏在礁石堆中,勉强可供小型船只通过的水道,一直通到黑色崖璧边上一小片沙滩上。而在这里,豁然一体的海中台地,像是被噼裂出一条间隙。 由此形成了一条,坍塌直下的陡峭曲折路径。就在这一小片沙滩上和裂口底部,江畋也再度见到了人工造物的痕迹;一些靠着崖璧凹陷处搭盖的石屋,以及陈旧斑驳的简陋码头,木板拼接的阶梯。 其中又散落着许多人畜错杂的骸骨;就像指路标识一般的径直伸向裂隙尽头的台地上方。因此,众人踩着铺设在狭长陡峭的裂隙中,曲折蜿蜒、陈旧斑驳的木板过道,跋涉了半个时辰才来到顶端。 然而呈现在江畋面前,却是一大片形似淤塞的火山口一般,外高内低的凹地;又像是一口天然形成的黑底大锅,居中生长着颇为繁茂的植被;一条明显人工开辟的道路蜿蜒而入,曲折消失在期间。 较高的外围,长满齐腰深的荒草和五颜六色的野花浪放,向内逐渐变成低矮的灌丛,严重歪斜的龙血木、剑麻、苏铁。而靠近凹地中心部分,则是变成更加层次分明的桫椤、海芒、木棉、酸豆树; 越往里走则是越发荫蔽森密,到处是板根错节、气须垂落的榕树、笔直撑天的花梨木、子实累累的苦楝树。列日灼灼的天光,也开始变得暗澹斑驳,然后可以听到隐约回荡在林间,哗啦啦流水声。 满是落叶和其他腐殖质的林中路径,也消失在了一片突兀的断崖前。而在这道断崖之下,则是一片乱石嶙峋的空地,石间流淌水声也越发明显;记忆的碎片引导着江畋找到隐藏其间的一小片涌泉。 在跨入这片泉水的刹那间,就像是穿过了无形的界限/壁障一般;虽然泉水还是那片泉水,但周围的环境却从骄阳烈风的海岛,变成古木苍森、藤萝遍地,空气充斥着腐质气息的湿蒙蒙繁茂雨林。 天空似乎永远都是昏沉而晦暗不明的,时不时还有淅淅索索的雨雾飘洒而下;然后,在令人体表略感湿意和浸冷的同时,又不知何时停歇下来,变成了连绵持续在地面上、板状树根间的林中雾霭。 因此,身在其中不但作为指南针,或是牵星板、偏光石,都不免失去了效用;就连用作方位参照的标志物都找不到多少。因为这片雨林实在是太过繁茂和雷同了,就算从高处放眼过去也无尽森森。 但是,这片看似绵延无际的雨林,并不像常见雨林的苍翠,以及鸟兽鸣叫不绝的那种生机与活力;大部分都沉寂在死气沉沉,宛如病态的暗绿色调中,又像无所不在充斥着一种颓败、衰朽的味道。 而这,就是来自原世子记忆碎片中的,充满了危机与风险的“蓬来之墟”。他就是在这里以损失了大部分,同行的部下和卫士为代价,从中带回来一颗“神木之种”,最终培育成为那棵血肉之树。 或者说,是在与枚“神木之种”接触当中,赋予了他诸多非同寻常的知识,也让他身为人类精神和肉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污染。而“神木之种”最强大附带能力,还是对周边环境的渐变改造。 只要有足够的血肉祭祀,尤其是万物之长、灵智最高的人祀,可以让它进一步的扩张地下根系;由此持续影响和改造更多的生灵,比如让虫类变得巨大,让野兽发生畸变,分裂出更多活动的子体。 乃至是吸收大量血肉精气的同时,让祭品像是植物人一样的保持衰竭不死;定期排出一些血脂状的精华凝结(血丸),或是寄生种残渣(肉种),可以改造强化体魄,促进人类和其他异类的融合。 而这也只是那位世子,在诸多盟友的支持下,唯一一次误打误撞的探索成果;此后,他又派了数波探索人马进入其中,但是一次都没有成功回来过。显然,其中还有更多的神秘和超常的危险存在。 因此,他只能暂时按捺住渴求之心,继续在现世努力积蓄力量,同时变本加厉的搜罗资源,也引发了后续的一系列事态……。体现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则是“异常空泡/空间残片,解析中……” 故而,江畋站在泉水流淌的镜像中,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抬起脚步向外走去。就在他踏上了水边松软的沙地刹那,随着砂砾受到挤压的摩擦声,地面骤然微微一震,瞬间大蓬的土石迸溅而出。 在迸裂的地面中,窜出一条宛如车轮粗的巨藤,瞬间张开顶端宛如花包状的嘴部,狠狠的贯穿江畋站立处,像是炮弹一般的炸裂一个深坑;下一刻,这条巨藤就在剑光闪烁中,连根而断摔滚在地。 然后,就腥臭汁液喷溅着蠕动了数下,又转眼间崩解离析成,无数密密麻麻的细须;就像是绿色的蛇虫/水蛭一般,犹自活力十足的窜向虚悬空中的江畋,又一点点弹跳着堆叠起来逐渐延伸向他。 直到被一大蓬火焰所笼罩,这才嘶嘶乱叫着溃乱崩散开来,又被烧成一地干瘪的焦黑硬条。下一刻,接二连三的震动感传来,却是围绕着泉水边上的硕大树木,仿佛在这一刻,都被惊醒活化过来。 只见不断摇摆的粗大枝条,不断的包围和逼近了泉水所在;同时在树木沿着地面抽拔而起的根须中,还拖曳和挂带着许多,破甲残袍的干尸;显然就是之前原世子策划下,多次探索失败的牺牲品。 然而,体现在江畋视野面板中的提示,却是“榕寄生/融合体”。也就是说,这么多活化的大树,居然都是同体分生的单一异类。他也没有耐心在此慢慢的一颗颗砍树了,转眼腾空越过诸多树梢。 与此同时,江畋也再度召唤出了,已经自行修复完成的甲人:但这一次现身的甲人,却是没有如江畋所愿马上行动起来;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并以它为中心汇聚成了一道小小的奇特旋风。 而在周围的雨林中,不断有灰尽一般的细碎颗粒,被旋风吸引过来。下一刻,已经升空的江畋,也注意到视野面板中的提示:“傀儡之尽(完好/异常状态),受特殊环境影响,持续转化中……” 好吧,计划改变,江畋不由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边翱翔着闪过下方,群魔乱舞一般的枝条挥击,和时不时钻地而出的藤条、须根突刺;一边拿出一枚装有奇物的柱形铜盒,对着前方微微打开一线。 瞬间,暴露在空气中的奇物“旱魃”,就像是突然出现的飞龙汲水效应一般,瞬间将周围弥漫在地面上的湿润水汽,给抽取汇聚到柱状铜盒中;顿时就将江畋所过之处雾霭消散一空,露出内里来。 却是满地彷若是活化过来的森林一般,漫山遍野尽是被惊动起来的枝条和根须,还有拖曳着大块泥土和污水,拔地而出的行走大树;成群从深浅不一的沼泽、水洼中冒出来的,大大小小怪形虫豸。 无论其中任何一棵,都比江畋在地下石门处,所遇到的那棵“腐朽之须”都要大上许多;就这么沉重、迟缓的奔走在地面上,徒然追逐这空中翱翔的江畋,不停地投射如雨出各种奇形怪状的玩意。 直到清空了一路视野的江畋,再度拿出另一件的奇物“虹魔”;随着天空中几乎毫无遮掩的虹光乍现,侧后方那些奔走追逐,又不断撞击纠缠在一起的地活化大树,突然间纷纷动作一滞停顿下来。 然后,以江畋为中心的方圆半里之内,所有的活化树木开始枯萎、衰竭,又随着迅速蔓延开来的灰斑,枝叶逐渐的折断、寸寸碎裂;主干也一块块的酥化剥裂而下,最终风化、崩解成一地的灰尽。 而那些追逐不休的五彩斑斓虫豸,更是宛如大难临头各自飞一般,当场自行崩散开来;却都没能逃过虹光所笼罩的范围。瞬间就像是雨点一般的噼里啪啦凌空掉落一地;又直挺挺的开始腐朽溃裂。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就在江畋身边制造出了一道不规则长条形的死亡灰败地带。然而这个结果,似乎也惊动和激怒了,潜藏在地下的另一种存在;紧接无暇的在江畋面前,升起了一道绿色巨障。 那是由无数根茎缠绕在一起的大树和其他植被,所构成的一道绿意盎然的数十丈巨墙;瞬间挡住去路的同时,还反向朝着江畋包围过来。此时此刻,江畋的视野面板中,也再度跳出了新提示内容: “异常空泡/空间残片,初步解析完成……发现空间构造点(1/3),是/否汲取空间要素?” 下一刻,江畋毫不犹豫的选择确认。与此同时,他也重新恢复了对于甲人的感应;顿时就操纵着对方接连闪现而至。 第六百八十六章 落定 当江畋再度登上海船,离开这座岛屿的同时;也默默看着原本高耸出海的巨大台地,开始随着内部的不断坍塌,而持续崩解离析、沉入海中的巨大动静;这也是他遇到所有秘境,崩毁之后的必然结果。 只是这一个被命名为“蓬莱之墟”的秘境,比他见过的其他“异常空泡/空间碎片”,要更具广阔和深度的多。因此作为支撑空间的构造点/核心要素,足足有三处之多;第一个构造点就是巨型树界。 就是某种沉眠和蛰伏在地下的核心意识,被惊醒之后可以瞬间让整个雨林,及其附属的生态系统,都活化起来而针对入侵者,进行围追堵截式的绞杀和吞噬;将其最终变成融入绿色大地的养分和肥料。 而在日常状态下,那些被吞噬的活物尸体和骸骨,同样也会在茎条的填充之下,变成操纵之下可以简单发声和行动的傀儡;引诱和迷惑、坑害更多,无意间闯入的受害者,或是被分隔开来的探索队伍。 而且,在遭到了纵火等手段攻击之后,还会从地下汲取水源,制造更多的喷雾和局部降雨;来进行预防和遏制。因此,对于天象之变前绝大多数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充满了恶意的死亡之地和噩梦雨林。 而且,就算受到强力伤害超过一定的阈值,还会短暂爆发出源源不绝的无序增生,而将外在的威胁目标,用坚硬而紧密的树丘层层包裹起来。作为代价就是方圆梳理内的水脉和泥土,被汲取成砂砾化。 就算是一整只军队开进来,也是基本无解的巨大威胁和困境。如果不是江畋正好拥有,某种针对性的克制手段,只怕连这一关都别想轻易过不去的。而第二个构造点/核心要素,就相对要简单一些了。 那是一处藏在地下的木化巨虫巢穴;这种类似于无限巨大化的冬虫夏草般聚合体;不但能够像虫类一样的钻地活动自如;还能够喷射出严重腐蚀性的粘液和带有强污染性的孢子;寄生和感染一切活物。 而被寄生后的活物却不会马上死去,而是在遍布体内的菌丝操纵下;半死不活的持续徘徊在其坑形巢穴周围,充当某种意义上的外围警戒和防卫力量。同时还因环境吸引,也聚附繁殖大量巨化的异虫。 因此,只要又任何外物入侵,就会导致这些附生异虫的本能围攻和吞噬。更何况,这些木化巨虫长期活动地下,形成纵横交错腔道的同时,也拥有黏液胶结而成的外壳,几乎没明显的弱点和要害可言。 但好在江畋的目的也不是消灭这些巨虫,而是进入足够深入的核心区域,解构和抽取其中存在的空间要素。因此当他拿出一块蜃石之后,虫穴内附生的各种异虫几乎是疯狂暴走了,连带影响木化巨虫。 因此,在这些异虫因为疯狂追逐,拿着烧灼过蜃石的甲人,而不惜自相践踏和残杀呈满地残碎的同时;江畋也得以悄然深入虫穴内部,看见了一只躯体已大部分化石化,却犹自没彻底死去的超巨管虫。 最终在这一点的空间构造点崩塌的同时,取出了其中一块不明用途的虹色晶体,并逃出了那些木化巨虫的疯狂追击。但是根据视野面板的提示,第三个空间构造点,就让江畋有些无可奈何/无处下手了。 因为,那是位于秘境内环的一座石山,而在甲人提供的特殊视野当中,整座山体的表层之下,都是宛如活体一般的炽亮纵横脉络;宛如熔岩一般的在地下持续涌动着;时不时发出轰隆隆的隐隐震动声。 而在石山外层上,附生着许多石质化的活物;既有有蛇形、蜥形、蛙形,也有种类繁多的虫型;依附着宛如毛孔一般的山体裂隙,时不时喷射而出滚热浆液相互捕食着,像是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生态圈。 而第三个可以解构的空间构造点,就位于山体的内部;这就让江畋犯难了。事实上,就在他操纵着甲人,试图潜入一处山体裂隙的同时,就无可躲闪的被里面高温高压浆液,给持续喷飞出来差点散架。 而第二次的尝试,则是干脆被蠕动的山壁给夹住,就连虚化闪现的能力都受到某种压制;最终只能在被缓缓蠕动的山壁,彻底夹扁夹碎之前,解除了甲人的召唤;但在召唤物的头骨上还是多了道裂纹。 反倒是江畋重新放出来的石人/土灵“石破天”,在这种异常高温高压的环境下,如鱼得水的混入山体外侧,那些实质化的活物中;汲取到了不少好处,而让原本灰扑扑的层岩外表,变成洁净的白色。 但是,到了最后江畋也没有找到,如何安全进入山体内部的路径和机会;反而是随着之前两处构造点的崩塌效应,终于连锁反应式的影响到了内环区域;也似乎将山体内的不知名存在,慢慢惊醒过来。 因此在最后的时刻,江畋面对漫山遍野躁动起来的石质生物;也只能断然用再次凝聚的甲人,作为转移目标的诱饵进行断后;然后,全力飞跃过不断崩坍、收缩的地面,冲到已经消失大半的泉水之中。 他最后一刻的印象,就是远处内环区域的高耸石山,突然就崩碎了大半;随着冲天而起的无数巨大山体碎块,还有一团炽亮无比的不可名状存在,在激烈回荡的咆哮声中,将整片秘境的天空烧灼如血。 因此,虽说正常的时空只过了半天而已,但是江畋在“蓬莱之墟”内,却是至少呆了三天三夜,或者说是七十二个小时以上;因为在这个空间内,几乎没有日夜轮转的概念,而只有天然发光物的照明。 当然了,在脱离这个秘境的霎那间,江畋其实有一种隐隐的感悟,这个“异常空泡/空间残片”;并没有因此彻底毁灭,而是在坍塌和损毁了一部分空间结构之后;也暂时脱离了现有的时空外壁而已。 虽然最后的结果未免有些狼狈,但是通过抽取之前两处构造点的空间要素;江畋还是得到了相当可观的好处。比如在内视的次元泡模块中,被进一步拓展和延伸,乃至在茫茫水域中形成了沼泽和陆地。 虽然这片地面只有半里大小,宛如水中的孤岛一般;但江畋随之产生了一种明悟;似乎可以在里面尝试种植和繁衍,一部分活物了。随着他意念的转动,一棵碧绿通透的巨大树心,被扦插在陆地中央。 下一刻,就像是突然出现,并且迅速扩张的无形罩子一般,在包裹着地面的水域中,转眼之间就撑开了一个里宽的巨大空泡。而在这片空泡所笼罩范围内,一根投入的木棍就逐渐出芽扎根,开花结实。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半得到好处的对象;其中一个就是石人“石破天”。沐浴和浸泡在不知名山体浆液的际遇,除让外表更加坚韧之外,通常以金属矿物为食得它,也获得了进一步提纯和强化的能力。 比如,它可以直接吞食大多数的金属锭,然后积攒和储存在体内;等到需要时转化成体表上,宛如装饰花纹一般的加强防御;或是进食一些贫瘠的矿砂,然后在体内提纯和凝结后,再反刍出来颗粒来。 虽然看起来不怎么雅观,但却是一个相当有用的能力,尤其是一些特种金属和稀有矿物,在这个时代无法进行正常提炼和萃取的情况下;相比石人所提供的战斗力加成,对于初级工业发展几乎是作弊。 而剩下半个,则是死去活来好几次的甲人。似乎是在秘境中的初次凝聚,收到了某种无形的影响;后来,又在攻击树界并且剖取内芯,溅上了不少汁液;引诱木化巨虫时被腐蚀粘液和孢子雾喷遍全身。 最后,又被山体内充满活性的不明浆液浸泡过。所以脱离了秘境之后,在它身上所积累的不明效应,虽然消散了大半数;但也有一部分似乎被残留下来;而让原本的扎片甲变成更加紧密结实的板结甲。 除此之外,红黑色调的甲片上;还可以带有蓝绿相间的光泽;被江畋一拳下去已经不能轻易崩碎,而只是简单的凹陷;并且像是活体树皮一样能够缓缓自行修复着;若有战场覆土和残兵还可加速过程。 除此之外,就是捣毁了第一个构造点“树界”之后,从灰烬中回收的几十根,数尺长到丈长的碧绿树心;根据之前西京里行院的经验,这东西是上好的种植催化源,同时也可提取汁液来修复内在创伤。 但眼下更大的用途,则是落在被救出来的沈莘身上;这东西似乎还可以缓解和修复,她脱离了胎膜之后偶发的衰竭症状;乃至提供足够的活性能量,支撑她最终完成身体内部被意外中断的一系列蜕变。(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七章 随响 待到江畋回归东宁府,之前大部分的尘嚣都已经落定;东海大社最高理事会也改选完成。容华夫人所代表的公室,也成功拿下了其中两席位置。不要看这两席,东海大社的最高理事会只有十二席。 这是拥有最终表决权和无限制监督权的常任十二席;此外,还有三十六席的旁听和提议、次级表决权,十年一轮换的非常任理事;也是东海大社日常运作的执行者和负责人中,能够达到最高层次。 因此,十二席的常任理事,并不管理东海大社具体事物;而更多是代表各自的势力,相互之间进行利益交换和妥协,或是发挥监督和制约职能;比如指定或弹劾相应的人事变迁,委派巡查和监察。 公室能获得两席,无疑获得更多利益交换的筹码和资源;再加上新洲等地常任理事,天然倾向公室的立场,无疑在最高理事会拥有更稳定,也更大分量的主导权。因此,沈氏很快推动通过新议案。 就是以最高理事会公开发表一个决议,再度强调了东海大社决不允许直接参与,东海诸侯藩家继立更替的内部矛盾,或是相互摩擦冲突的纷争中;并重申东海大社,始终优先尊奉朝廷旨意的立场; 当然了,这只是代表东海大社官面上,一个明确的态度和正式立场;但并不能阻止一些人在暗中自行其是,或是阳奉阴违的行举。毕竟,东海大社所代表的实力背景和利益趋向,实在是太过复杂。 其他的不用说,光是在公室势力范围和影响力之外,中土各地的各种业务分支和常设门面,就多达数百处之多。而就算是公室,没有合适的理由和契机,也不能对东海大社的分支,直接发号施令。 而需要通过最高理事会达成的决议,依靠东海大社内部既有的多年运作流程,进行深入的调整和纠正。因此,这个老调重弹式的决议,重点在于为最高理事会内的公室派系,提供名正言顺的理由。 来限制、削弱和打击那些,私下想要利用东海大社的资源和渠道,在天象之变导致的天下纷乱中,妄图做点什么的阴谋团伙和野心家;乃至可能站在他们背后提供支持,源自寰宇海内的诸侯藩家。 这样,一旦有哪个海内藩家,露出了涉嫌其中的蛛丝马迹;就可以通过东海大社的渠道,有所察觉乃至进行封杀。如果敢于公开反抗,就可以启动当年封建盟誓的条约,号召外藩诸侯“共击之”。 自然了,也许并不能彻底禁绝和消除,但却可以籍此将其赶到地下,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无法获得公开活动的身份和便利。同时对名正言顺的提升公室权威和影响力,无疑也是大有裨益的。 当然,相比正在进一步推动自查和巡查,进行内部纠正的东海大社;夷州大岛上的藩臣士民百姓,则更多关注的是公室相关的一桩喜事。由公室世子迎娶尧舜太后的亲族,京兆沈氏之女为侧夫人。 同时还顺带以冲喜为由,册封庶母容华夫人收养的一双姐妹,为东府侧近第六等的奉仪;因此,虽然只是迎娶侧夫人/左淑仪的婚仪,而不是世子大妇/正室夫人的规格,但依旧被筹备的十分热闹。 不但照例给各州县乡里、藩邸之臣,凡六十岁以上的老者赐下酒肉;又赦免部分轻罪之囚,减免监管劳役的刑期若干;派人传达东海诸侯外藩以为共喜。虽然不用专门遣使道贺,但也要回礼馈仪。 与此同时,这个结果也让公室所属一些藩臣,多少感受到了一种风向和味道。因为世子迎娶的京兆沈氏女,与现任公室主的侧夫人沈氏,无疑是同宗姑表亲;册封的一对奉仪姐妹,也是出自沈氏。 因此无论如何看起来,沈氏以庶母之身继续专主后宅,及其掌握公室附带产业的地位,不但是无可动摇;还有可能借助世子身边的妃妾,继续在下一代的公室之主当权时,发挥影响力和维持权势。 所以,身为公室重臣的三管四领,也在群臣汹涌的托请之下;开始派出心腹子侄,暗中遍访与内外藩属、世臣、藩士之家;收罗正当妙龄的女子身籍画像;乃至派人远赴前往新洲、扶桑、海东…… 只是为了预防未来可能发生的,沈氏一脉外戚/妃妾专权的可能性。当然了,就算江畋得到了其中的内情,也只是对此莞尔一下不可置否。因为他此时更关心的是,正流行在夷州大岛上的一个传言。 内容大体是说,早些年久为露面的公室世子,乃是获得高人指点前外海外游学/修行去了。因此,不但解决了早年体弱多病的根源,还得以获得了超凡的手段;在此期间,公室有奸党内外勾结作乱。 不但暗中毒害了当代的公室之主,还以妖孽冒充世子,迫害和驱逐公室内的忠臣义士,聚集奸佞小人为爪牙,颁布了诸多倒行逆施的敕令;所幸容华夫人和公室忠良,一边抵抗逆命一边找回世子。 最终,才迎来了拨乱反正的巨大转机;并且由世子率领忠于公室各路兵马,将盘踞和藏匿夷州境内的一众妖邪,犁庭扫穴剿灭殆尽。一看起来,就像是个打了多次补丁之后,作为明面交代的产物。 因此,差不多等到江畋回归东府的第三天,就在世子停居、张灯结彩的东府寝殿之内,见到宛如精装大礼包般,洗白喷香盛装以待的沈莘。只见她身穿织金鸳鸟的碧襦大裙,斜云鬓横插三支宝簪。 显得肌肤赛雪、娇颜如花、眉眼精致,既残留有小儿女的纯真甜美,又有初为小妇人的妩媚情治;还有那么点书香门第,所熏陶出来的携雅典静。只是在眼波轻轻转动间,又几乎无法察觉的狡黠。 虽然像个精致的大号人偶般,静静端坐在孔雀衔花的销金纱帐内。然而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又化作了宛如山崩地裂一般眷恋和倾慕;就仿佛要将他给融化在,皎洁如月、温容如水的奔涌眸光中。 完成挑帐、结发、合笣之仪之后;穿着碧襦嫁衣的沈莘,突然就像是八爪鱼一般的倒缠在江畋身上,吹气如兰的悄声:“你喜欢……我穿嫁衣的样子么。”就在江畋轻轻点头之后,她豁然站起来。 用光净的纤足踩踏着锦地石榴花的子孙福寿万绵纹被褥,就像舞蹈一般轻轻旋动了几下身姿;然后像是礼数毕敬一般的,双手挽起宽大裙摆提领向上,直到将一切毫无遮碍的彻底展示在江畋面前。 也让他一下子就被吸引和沉溺在,大片粉腻之间……夜深沉,而灯火婆娑、光影交错…… 于是,当子时的初更鼓敲过之后;守候在寝殿之侧的偏院中,却是长夜漫漫无心入眠的两位新封奉仪;也毫不意外的接到了期待已久的召传,就此前往寝殿后方的汤池中,侍奉世子汤浴。 与此同时,作为当下作为炙手可热的公室后宅当主,也是世子指名协理公室内部事务的容华夫人;也刚刚拿起最后一叠有待处理的扎子;却是忍不住按住光洁玉质的额头,觉得有些隐隐犯困起来。 因为,自从归还东宁府之后,她这些日子所处置和经手的事务;也许比前半生经历的还要多。更何况除了内府事务之外,按照世子的要求,所有前朝宣文殿内收到的奏闻和扎子,都要附送她一份。 其中主要是各军遣还后的功赏抚恤,后续连带的人事迁转和调配;折算和分摊到藩家的奉纳和杂役;东海社最高理事会换选之后,出逃常任理事的产业和部下追算;这就让她连日有些过于操劳了。 以至于,沈氏除基本寝食沐浴之外,几乎都没离开过这座富庭宫的丽文殿。尽管如此,通过重组和整顿后的“捕风捉影”,她还是隐约听到一些褒贬不一的风声,比如说她有类“尧舜太后”之志。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评价;当年尧舜太后监临五朝、扶政七帝;可以说是殚精竭虑的同时也为天下众目所瞩。哪怕她对内维护和肃正皇室,外朝力压势大的各家权臣,大力提拔寒庶出身的新秀才俊, 但是依旧逃不过朝野之中,“擅专恋权”“女主临朝”“不恤人情”的物议风评纷纷;乃至变相的牵连到亲族和本家,而代代子孙只能研学治经,空有大好才华和抱负,却在仕途上前途/避嫌受阻。 直到身心力竭死去的那一刻,才在万众臣民的追思和缅怀中,得以升华成为公认的“女中尧舜”。沈氏自然是不想再追溯和重蹈,这位饱受争议的远宗太姑祖的覆辙,但是偏偏又无从解释和自辩; 下一刻,她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然而,值守在外间的女官却是毫无动静,反而脚步轻柔掀帘而出的慢慢远去了。然后,一身宽松睡袍的江畋,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也惊得叠好的扎子散落一地。 “世子……”沈氏不由有些悲愤和无奈的瞪大美目,却又满脸泛红如霞义正言辞道:“今晚,正当您的佳期;怎么可以擅闯……” “因为她们都承受不住,已经再度昏睡过去了。”然而,江畋却摆摆手道:“所以我睡不着,又没有别的事,就来看看您了。当然了,我也是来向你提前辞别的……” “什么,这么快么?”原本还是满心的沈氏,不由失声道:“世子好容易才归还公室,还请多坐镇一些时日,才能确保长久之计……” “我只是前来偿还此身因果的,实在没法耽搁太久。”江畋摇摇头道:“所以,日后公室相关的主要干系,都要拜托夫人承担起来,并好好的指引和教导莘娘了。” 听到这里,沈氏心中也不由急切起来;再也不顾女男大防和长幼尊卑,一把拉住了江畋的手臂,然后又绊脚失足倒在了他怀中……待到沈氏重新清醒过来,已经不由自主的坐在膝上。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八章 折现 当江畋再次闪现在另一个海东时空的时候,犹自还在隐隐回味着,来自沈氏在最后的时光中,彻底放开身心的娇娆奔放。却发现自己并非在中原京外的山谷别苑中,而是到了更南端的金海京附近。 而在远处,赫然就是海边的罗泾港。也是当初小圆脸儿率领的行台兵马,与败退到海边的扶桑联军,最终决战之地;对于这一战,江畋倒是没有直接插手,只是提供了布防情况和设法阻断了水道。 因此,最终受困于此的数万扶桑联军或死或降,连带数倍猬集于此的民壮和眷属,都成了海东行台军的俘虏。然而,时隔数年之后的罗泾港内,却是再度帆幅云集、船舶荟萃,在鼓号声中操练着。 而在当初战火中,几乎被烧成白地的罗泾港,也得以重建成为另一番的面貌。无所不在土墙茅顶、木棚城寨、哨楼、箭塔和栅栏,都变成了一片片砖石垒砌、整齐如盘的小楼,所构成的新式港区。 就在延伸入海的石砌堤岸上,还树立着十几处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风格,木制框架、金属构件的高耸塔吊,随着成群的人力、畜力带动的转盘升降起落着,宛如巨人吞吐吊装着一船又一船的货物。 而在港区侧边被清理出来的大片台地上,则是新建不久的船厂,至少数千名的工匠和夫役,正叮当作响、呼号不绝的劳作期间。因此在岸边数个大型船台之中,已然有不同完成度的战船正在成型。 但是,最为醒目的还是船厂中心部分,露天搭起一个硕大棚子下,正在轰鸣不休、吞吐着烟火,带动着诸多机关设施的蒸汽机。从形制上看显然就是源自,小圆脸和波利娜通过异时空交换的产物。 江畋甚至还看到从船厂内部,一直延伸到海边专属栈桥的简陋木制轨道;在三两一组的驽马拖曳下,由七八辆大轮车并连的拖车长列,运送往来不绝。与外围大片聚附成的窝棚区,形成鲜明对照。 其中的烟熏火燎,加上万家生息的人气袅袅,甚至在港市上空凝聚成了一道,久久不散的低矮蒙蒙云气。但当下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相对平静的外海海面上,正在隐约鼓号声中操行不已的船队。 那是数艘硕大的楼船级,十几艘的艨艟级,以及数十艘的斗舰级,以及更多的走轲和游艇,所组成了两支不同旗色的作战舰队,正在海面上进行的模拟对抗演练,放炮的轰鸣与跳帮厮杀响彻一时。 而在一处深入海中的岬角顶端,已经被建起了一座足足六层高的大型望楼;一身紫色大氅、银纹雪狐裘袍和紫金小冠的小圆脸,正在臣下、部将的簇拥间端坐其上,用一支咫尺镜时不时打量海上。 见到这一幕的江畋,也没有主动传音打扰她;而只是保持虚化状态继续向前,最终来到了鏖战不休的海面上。然而这一看又看出了更多的端倪,比如在这些海东战船上,多出许多异域改造的痕迹。 比如位于水线高位上,侧开的成排活动炮窗,和可以旋转的甲板中轴炮位;还有明显属于横帆、纵帆和三角帆的混搭;在原本用来突击、纵火的走轲和游艇上,也多出粗短的小炮或是长杆大喷子。 而奔走在甲板上的水兵,三分之一是轻甲小盾刀剑,三分之一皮装火铳。看起来在这段时间里,海东公室与西兰王国的跨界交流十分频繁;以至于连公室重建的水军,都实现了相当程度的火器化。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上看,这些模拟对抗演练中的战船,可不像是一支巡逻和防御性的水军;似乎承担了更加富有进攻性的任务。或者说现今的海东外海,可没有过于强大的外来威胁或是入侵风险。 甚至才刚刚从辽东诸侯手中,割取了狭长的辽东半岛,作为进入渤海的跳板。既然这样的话,才休养生息了数载的海东公室,为什么要投入足够资源营建,这种具有远洋续航能力的大船、军舰呢? 然而,江畋又很快从舰队的细节中,找到了答案;在一些较小的板式海船上,赫然还混杂着许多棒状发髻或是茶筅髻,明显是来自扶桑藩的倭人,虽然赤膊短胯被晒的精黑,但看起来格外的精神。 然后他就这么在虚空中默默的看着,英姿勃发的小圆脸,在一众臣下面前指点山河,威严满满的发号施令,巡视和慰问了水军大营;甚至召见了投诚的扶桑将兵,以及往来扶桑列岛的船主和行商。 因此,最终的答案显然是不言而喻了。不过,这是她的选择和决定,或者说很可能还是饱受其害的,数百万海东军民百姓的心之所向,江畋不觉得有必要参合和干预,只要确保小圆脸的安危就好。 就在江畋想要就此离开,再度迁跃回大唐时空的那一刻;突然在脑海中隐约传来的祈求和祷告声,让他动作再度停顿了下来。江畋仔细分辨了片刻,才听出来这是源自这个时空的第三号标记对象。 扶桑姬泽藩少主姊小路青连的祷求。只是似乎因为距离过远,且标记次数相对有限;因此,他只能听到极其微弱和断续的声音:“煌煌天尊……神祖巍巍……斯恩如海……斯威如狱……泽布……” 于是,就在江畋决定回应对方的瞬间,视野突然无限升高起来,一直飞升到了大气几乎消失的天穹边缘;这才看到了隐约弧形的大地平面图上,三处亮度不一的光点,随即猛然沉降入其中一点…… 下一刻,江畋的意念穿透了,扑面而来的浓重云层与呼啸奔卷的霜风飞雪;降临在一处灯火通明的殿堂之中。一身数重大袖长裙,头戴金簪、步摇和缕金花冠,持铃清唱的姊小路青连豁然抬首。 而在旁环绕着中柱旁且歌且舞,浑然不觉仅有的白色纱裙,已经被汗水浸透,通明若现的一众巫女们,则是还在和声着祷词。直到江畋略将她摄起当空扯掉了多余的妨碍,众巫女才惊觉跪倒一地。 “你知道召唤我的代价是什么么?”虚空中传来了持续回荡的声音。然而,姊小路青连却是脸色潮红而气若游丝的信手一指,堂下归附一片的众女道:“您看她们怎样,都是经过专门教导的……” 下一刻,下一刻,跪伏在门侧的刀侍佐切,突然本能想要拔刀挡格什么;上身的白衫都瞬间炸裂开来,而露出一对平时被努力遮掩和压抑在衣襟下,却在同龄的青春少女中,也由为罕见的浑圆颤颤硕果。 然而当她惊慌失措之下,不由自主想要挣扎抵抗;姊小路青连的一个眼神,就让她动作顿时停滞了。“佐切,还记得你的誓言么,为我奉献你的身心和灵魂,侍奉神祖,当然也是誓言的一部分。” 一缕发丝垂落在她琥珀般的眸前,就像疤痕一般分割开她娇美面庞。作为世系刽子手/人斩的山田家,虽然在平民、良人中令人闻风丧胆;但是在殿上公卿和官家人眼中,也不过是秽多贱民的一种。 他们的先祖同样出自河源崎一族,祖上更是被大和朝廷击败并征服之后,沦为永世贱籍的野人山民之裔。若不是这些高高在上的殿中贵人,需要有人从事充满污秽的下贱营生,连京城也不许进入。 因此山田氏一族,几乎是牺牲和奉献了十数代人,才在圣德太子的《飞鸟辞令》颁布后,得到了拥有姓氏和家名的资格;又从世居河源之上的专属宰生之家,演变成为了专门断首罪徒的人斩世族。 但是,直到遇到这位诸侯藩家之中,独树一帜的女家督/藩主,国除大宫司主兼左右京责检非违使;才得以看到了一线,令后世子孙解脱贱籍的希望;为此山田家不惜付出这一代年轻子弟为代价。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家主唯一嫡女的佐切;而早在暗中宣誓不惜此身、奉献一切,哪怕是自己作为祭品,奉献给虚空中的不明存在。因此,片刻后放开身心的她,就成为悬空并蒂花开的其中一枝。 与此同时,外间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呼啸和嘶喊声,紧接着栓死的殿外大门,也被人用力拍打着,同时急促喊道:“大宫司!”“君上!”“自平安京的追兵,已抵达了数里之外。还请速速登船!” 然而,满脸潮红与汗水津津的姊小路青连,却是强忍着什么竭力用正常声线回应道:“传令连山众和归海卫士,无须慌乱各安其位,严守难波京与神宫内外,稍后就会有所转机和变化了。” 半响之后,正当难波京旧址之外,远处重新集结整队完成的大片火光,呼啸来攻并奔走射出漫天长箭的同时,就见神宫大门无风轰然洞开,一身盛装大裙的姊小路青连,从中飘摇而出手指前方。 刹那间,漫天飞射的箭雨仿若是被虚空冻结,又瞬间掉落了满地都是。而天空中慢慢飘摇而下的风雪,也像是在无形伟力的汇聚之下,迅速聚合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半透明龙卷,转眼呼啸而至。 (本章完) 第六百八十九章 反夺 惨白的龙卷几乎是呜呼咆哮着,一头撞在惊骇、溃乱开来的众多追兵前锋之中,就像是平地绽放开一大片霜白的烟气;瞬间就掩没和吞噬了,至少数百步范围内的追兵,及其所挺举的火把、灯笼。 片刻之后,当严阵以待的连山众,冲出了预设的阵垒之后;就震惊的发现大路和田埂边上,尽是瞬间被冻结当场的霜白人形;宛如栩栩如生的雕像一般,将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尽数凝结在这一刻, 虽然,他们铠甲刀兵、须发毫毛沾满霜花;甚至还有人的眼珠子,依旧能够能够轻轻转动;但在口鼻间却看不到分毫的呼吸。然后,轻轻一触碰就轰然冰片脆裂而倒;就像是断线的傀儡一般脆弱。 这一刻,手持板楯、短矛和叉枪、曲刃剑的连山众,也不由惊声连连,又当场士气大振的欢呼如潮;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越过、撞倒、踩翻,这些被冻结的京中士兵,面向着数量更多敌人扑杀而去。 而与之对敌的京中追兵,面对这一幕则是骇然大惊、自乱不已;哪怕在骑马的将领和兵尉,往来奔走鞭策之下,乱糟糟的始终未能够具列成行;就连之前射过一轮的弓侍,也慌不择路的溃逃两侧。 因为,就在这些冲杀过来的连山众背后,新的一支霜白龙卷正在天空中成型,并且迅速膨胀到了之前的两倍还粗。因此,还未等连山众冲到面前,就有一名骑马督阵的判官,突然就惊骇跌坠马下。 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围绕着这名吓破胆落马的判官;刹那间前往救援的亲从,与争相崩散四逃的兵卒,乱哄哄的搅扰在一起;又变相齐心合力的倒冲向后方,被遮挡了视线的兵卒。 因此,呼啸着奔过原野的连山众,几乎毫无阻碍杀入来自京中的官军阵容;又将混杂其中的刀侍、弓侍、枪侍、官健儿、外卫府兵,授刀舍人,给一股股、一阵阵的冲散。直到遇上一队流镝马队。 由京中陪臣子弟和外藩庶流家人所构成,身穿竹铁大铠、头戴椎帽盔、夹枪弯弓的流镝马队;几乎是一个照面蓄势待发的箭雨如注,就将连山众当头射倒一片,又居中夹枪反向冲破分割左右两端。 然而下一刻,空中蓄势完成的白色龙卷,也瞬间喷射在流镝马队之中;刹那间天地一片霜白纷扬,冰花蔓延着冻结了偌大一片旷野。下一刻,又有人带着滚滚的霜气,从一片蒙蒙白烟之中冲出来。 然而,这些浑身泛白的流镝马,也没有能够冲出多远;就接二连三的浑身僵直,连人带马的一头哀鸣栽倒,或是直挺挺的侧翻在路边;最后连惨叫声都没法发出;而这时余下数千官军也彻底崩溃。 因此,只能任由四五百名的连山众一路追杀,至少斩杀了倍半于己的敌手。而当附近守卫港口和船只的归海卫,也加入到了追击中之后;再次赶来的千余名官军,甚至还没有接战就被败兵冲散了。 当天色放亮之后,追击的连山众和归海卫,甚至已经可以看见平安京的南端城墙,那座已经半损毁的罗森门。而这时候下了一夜的风雪,也随着天色放霁而逐渐消散;城门上更站满持刀挽弓之士。 只是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惊疑未定的看着,这支胆敢杀到京城南门的逆乱之师。直到轻轻摇曳不断的抬舆中,走出做主祭盛装打扮的姊小路青连那一刻;姬泽军才高举刀枪弓矢大楯齐声欢呼起来。 而城头上的京中守军,也如梦初醒一般的,挥舞着兵器大声叫骂、恫吓着;还有人开始历数姬泽藩的逆乱之举,宣读公中颁下的诏旨和赏格,鼓舞着左右的士气。同时,射出了一排乱糟糟的箭雨。 这自然又惹得远在射程之外的连山众,一片的嘲笑和讥讽连连;然而下一刻,突然有一名身穿灰色大铠的粗壮将士,猛地从城头上投掷出一只丈长朱枪;瞬间呼啸如电直取姊小路青连的抬舆而来。 却又在即将触及她面前的数步之外,嗡嗡震荡着骤然顿住悬在空中;却又自行倒转了方向,箭一般的反向飞驰城头。在一片急促惊呼声中,虽然没能正中灰铠将士,但是却轻易贯穿数人钉在墙上。 一时间,城头的守军士气不由大沮;然而,回过神来的姊小路青连,这才若无其事的反问左右道:“好个勇士,只可惜站错了位置,有人可知如此人物,又是出自何等家门?” 随即,就有一名灰发苍髯、狩衣高帽的年长神官答道:“回禀持国大宫司,此子应当是,前朝恩敕还国的藤原南家末裔,平氏一门庶流的平海庆;在废王御前演武时,号称弓枪无双足当一国。” 事实上,在姊小路青连于京中追兵阵前,展示了自神祖降临赐予的权能之后;整个难波京故地,以四天王寺和长柄丰埼宫为核心的宫司寺社,都在一夜之间成为了,坚决拥护姊小路青连的追随者。 也为她提供了至少上千人的私兵和武装丁壮;以及多达上百人的临时署僚、顾问团体。因此听到这话,姊小路青连不由微微一笑:“原来是追随废王之子(郯城大君),反攻倒算的投机之辈?” 下一刻,她却是再度转身回到了,被帘幕遮得严严实实的宽大抬舆之中;似乎是向无形的存在祷告了片刻,又满面端重的走出来,手中就拿着一把精致异常的团扇,对着城头的方向遥遥作势扇去。 只见她连扇三下之后,突然间城头斜上方的虚无空中,就像是破开了一个裂口似的;骤然间倾斜而下大片乳白细腻,宛如流云一般丝褛浓密的烟气。几乎是在照面间,就掩没和包裹了罗森门上下。 而后站在城下的姬泽军,也开始在螺号声的齐齐大踏步向前,同时口中高声喊杀不已;“杀贼!”“讨逆!”“杀……杀……杀……”“器械跪地,免死”“不若,一个不留!” 与此同时,被笼罩在浓密烟气中的城头守军;则是随之爆发出激烈的怒吼、叫骂,凄厉的惊呼、惨叫声;以及惊恐万分,不分敌我的厮杀声阵阵。然而,令人觉得诡谲的是,却没有一个逃脱出来。 因此,当笼罩城头数个时辰之后,又吞噬了不少赶来支援守军的烟气,再度被无形的存在虚空汲取走之后;甚至都有些变成淡淡的粉红色。而原本的城头之上,则只剩下一片尸横枕籍、死寂无声。 只是当姬泽军踏入门楼内之后,才发现这些守军大多死于自相残杀,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同样是死状狰狞扭曲,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骇然,而将自己的头脸和胸膛、手臂,都给抓得稀烂见骨。 而后随着罗生门上下,至少上千守军的覆灭;再加上之前追兵的全军覆没。偌大的京师之中,暂时再也没有能够抗拒的成建制武装了,也许在左京一些高门大宅中,还有一些公卿、诸侯的家将部曲。 但是在此时此刻,笔直宽敞如昔的朱雀大街上,也几乎没人再敢于跳出来,阻挡和妨碍姊小路青连率兵前往禁中之路。甚至连禁前各衙的左右内卫府和近卫府的残余防阖、刀尉,也是闻风一哄而散。 随着厚重的重重宫门被拉开,姊小路青连宛如闲庭散步一般的,踏入往昔只有殿上人才能落脚和盘桓的禁域;毫不吝惜的在光洁如新的底模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足印,步入日常问政的紫寰殿。 然而,无论是帘幕背后高居御座的房良王,还是分列左右廊下的朱紫公卿;都已然不见了踪影。只剩下若干袍带、鞋履、发冠、绢帕之类,四壁的挂画和屏扇、帘幕,被撞得东倒西歪的一地狼藉。 当抱着锦绣长剑的佐切紧随其后,来到了被称为皇居的后庭部分;随着多重花萼和斗拱装饰的重华门打开,顿时就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喊杀声;在花石、树木和屏扇、垂帘背后,冲出好些授刀舍人。 手持长杆的薙刀或是长柄双持的大刀,几乎是从三个方向合击姊小路青连;然后,就见佐切猛然拔剑在怀,寒光如雪的猛然展开最近的一柄薙刀。谁知比她动作更快的是,虚空闪烁过的无形之力。 只听一片崩裂、折断的脆响连连,那些刺杀、斩向姊小路青连的刀剑,像是抵撞在了一个无形的罩子上一半,纷纷寸寸节断反向迸射在,这些授刀舍人自身上;短促的惨叫哀呼之后转眼重归沉寂。 而后,成群结队的跪倒、匍匐一地,或是惊骇的站不起,只能倚墙、靠柱而坐的宫中女眷,还有附属的女御、女房、命妇等;都无不心惊胆战的望着这位,同位女性却是满身煞气的犯宫闯入者…… 直到下一刻,才有一名出自中宫的伊织女御,从内命妇中站了出来;对着姊小路青连不卑不亢道:“持国大宫司来的晚了,王上和内殿诸位大君,都已经先行出狩京师了,唯有妾身留侍中宫……”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章 转逝 然而,面对义正言辞挡在一种宫眷身前的伊织女御;姊小路青连也只是微微一笑,又意味深长的说道:“就算王上不在,诸位大君也不在,却也无妨的;只要中宫和冰高王女尚在,就足矣……” 这时候,一众女官遮挡的内帐,也不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就见姊小路青连像是在虚空中聆听了什么;又轻描淡写的说道:“自孝谦(女)王之后,禁内已是多少代未曾出过女主临国了。” 这句话一出,在场的宫眷、女官、命妇们,更是一片哗然暄声;然而,姊小路青连却是不再理会她们;径直回到了禁前的紫寰殿中,却见已有陆陆续续被从家中,搜带而来的朝臣和京官候在殿中。 紧接着,未曾逃走的藤原四宗十六支家门,祖上来自东土的陪臣五家,累世公卿的清华前七家、后二家;橘氏宗流等等,平安京的显赫门第,都自愿或是不自愿的穿紫戴乌,乘着牛车来到了禁中。 而后,位于前朝的太政官署为首,二官八省一台五卫府,所属的官长、次官、判官、主典,不如品流的堂下长吏、吏员、事者;也在敲响的通闻鼓声中,巡曳在大街小巷的军士,呼喝催促下赶来。 与此同时,就在先前的平成京之变中,被拿着禁中告谕的官兵和健儿,当场缴械、逮捕或是惊骇、逃散一空的,检非违厅的下属各番队成员,也相继自发的汇聚了起来,由幸存头目带领前来汇合。 再加上京中六卫府中,原本平日里就因为倾向和结好,姊小路青连率领的姬泽藩;或者干脆就是受其指派,安插到其中的一些潜在部旧;也被从监禁中释出重归于麾下,并且劝降不少逃散的军卒。 因此,重返京师之后的姊小路青连,麾下已然聚集了五六千之众;虽然对于整体格局上模仿长安、洛阳的左右京;实在有些力有未逮,只能勉强控制住四象九门;但用来掌握大内/禁中绰绰有余。 紧接着,姊小路青连以这些兵马为支点,继续征集了位于左右京内环,各家公卿、藩邸豢养的护卫和私兵三千有余;又大开内库赏赐钱帛收拢人心;这才下令开始搜拿和清缴,散落城坊中的叛军。 而后又以持国大宫司为名散发钱粮,召集城内流离失所的丁壮妇孺,扑灭余火和清理废墟,重新修缮道路和官舍、仓禀;下令部分已肃清的街市和店铺重新开放,就这么全城惊惶不安的度过一天。 等到了第二天,留宿禁中的姊小路青连,就得到有两支不同方向的兵马,正在迅速接**安京的消息。其中西面的人马打着姬泽藩的同心百合纹旗帜,正是来自新封河内、大和国数郡领下的援军。 而姊小路家的斥候,斥候在东面人马当中看到的,则是来自横冲东国的要冲——不破关、铃鹿关、爱发关的守军,以及附近的江州、伊州、浓州的诸侯旗号;其中最为显眼则是郯城大君的青蛟旗。 显然,他在同党的里应外合之下,潜入京中制造骚变和混乱;进而发动宫变的图谋,遭到了意外挫败之后;却又不死心重新召集东国的拥护者,联合已经被劝降的三关守军;乘乱卷土重来上洛了。 而这时候,因为郯城大君蓄谋已久和早有准备之故,沿着一路敞开的近畿大道,甚至比来自大和、河内国的姬泽藩援军,更先一步抵达了平城京的上东门外。又紧接无暇的攻破守备空虚的上东门。 就在东国兵马杀入京城之后,又一鼓作气冲到了平安宫/大内前门的二条大街上;这才遇到了从西面穿城赶来的姬泽藩援军。两厢当即就在二条大街周边开战厮杀,再度点燃了大片的城坊和街市。 直到留守禁内的姊小路青连本部人马,以连山众和检非违厅三个番队为先头,自禁中东侧的阳明门突然杀出,迂回侧击了散布在横街上的东国叛军后路;将其截成首尾不能相顾两段,才败下阵来。 尽管如此,退回上东门内据守的东国叛军中,当夜再度派出了代表郯城大君的信使;并且对姊小路青连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建议。就是他愿意以迎娶姊小路青连为中宫,换取姬泽藩停战与合作。 最终将忘恩负义的房良王,所代表的修明院一脉,彻底排斥出扶桑之地的王统传续。但是,此时此刻的姊小路青连,根本不可能答应他这个异想天开的建议;而在当夜直接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应。 随着大批城内抓获的叛军俘虏,在禁中被当众斩首为引子;重新穿上一身宽大祭服和头冠的姊小路青连,在所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于纱帐内姿态曼妙的舞蹈了片刻,就再度获得了虚空中的回应。 就像是突然现世的神迹一般;在熊熊大火中犹自燃烧不已的城坊,所有的火焰突然间就随附着的燃烧物,接二连三的飞上了夜空;又飞舞盘旋着汇聚而成了一条,照亮了大片城区的火龙咆哮而出。 在沿途所过之处的城坊民家间,一片惊呼乱窜、奔走逃散和跪地祈求、告饶的动静当中;这条汹汹而至的火龙,稍闪即逝就落在上东门的东国叛军之间,瞬间点燃了无数人体、铠甲、兵器、旗帜。 将所有的活物,都化作了挣扎燃烧的个个火团,从城楼上挣扎蠕动着、慌不择路的跌坠而下。然后又趋势不减多少的,再度迸起一大片火浪如雨,劈头盖脑的扑卷在城楼下,连绵东国叛军营帐中。 击坠灼烧着无数帐中人影,惊慌失措争相奔逃而出,又乱糟糟拥踏跌撞在一起;更有试图赶来弹压和遏制的将校,被大块燃烧的木构残片所中砸倒在地,沾染上一身火光,惨叫翻滚着的烧死当场。 转眼之间,陷入了天谴一般莫大惊恐的东国叛军联营,就已然在山呼海啸一般的炸营声嚣中,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向外崩散溃逃。待到天亮之后偌大的营盘中,就只剩下自相践踏后的满地尸横狼藉。 而再度飘扬而起的霜雪间,京城中的姬泽藩军和附属武装,开始追击这些东国叛军时;却发现只剩下冰天雪地中,衣衫不整散布在在道路两旁,被活活冻死的大片尸体,以及部分奄奄一息的俘虏。 来自朝廷的三关守军,及江、伊、浓三州诸侯、分藩的上万人马;就在一夜之间被召唤的火龙摧毁殆尽。这个结果也大大震撼和惊骇了京城三十万臣民百姓,乃至动摇了大多数人一贯坚信的事物。 因此,当姊小路青连在第二天的朝堂上,以房良王及诸位大君下落不明,国中不可无主临朝为由;提出由年幼的冰室王女继为国主;偌大殿中满堂朱紫,居然已毫无敢与质疑和反对的异己之声了。 而后,当顺理成章受任小女王的太傅,获得与中宫一起帘后听政资格的姊小路青连;再度提议严惩公然派遣僧兵,参与京中变乱的佛门第一山;京都六宗之首天台宗的祖庭,位于比睿山的延历寺。 剥夺本山之外的所有供养地和寺田庄园,及其附籍丁口;取缔僧兵和山法师之例;以更加尊奉朝廷的天台宗另一脉,园城寺僧徒 取代犯逆作乱的当代坊主。朝堂之中更是一片赞同和群起附和之声; 而后之事也证明,一个无法当众显圣的寺院,无论如何名声正隆,如何历史悠远;始终无法对抗人前的神通手段,及其鼓舞下围 剿军队。就连想自焚殉道的坊主和僧正,都被毫无体面的当众拿下。 因此接下来的日子里,俨然大权在握的姊小路青连,挟以大势一边选拔和提携新晋亲贵,填充朝堂之中的缺位;一边派遣相对可 靠的亲信人手,逐步接管和肃清了,位于近畿五国的御料地和公领。 同时用查抄自近畿涉嫌反乱一党的诸多逆产,赏赐和笼络、招揽了更多,来自西国的东海道,东山道的藩家子弟;重建并扩充了 原本长期缺编的六卫府兵马;将检非违厅所属的番队扩充为十三队。 然而,近畿五国积蓄钱粮兵马,准备顺势讨伐涉乱的东国诸侯;遥远的九州太宰府却传来消息。在动乱中失踪的房良王,居然一 路迢迢逃到当地;并就地重建朝廷,宣布平安京内的小女王为僭越。 与此同时,他还派出第三子丰城大君,渡海前往四国之地;以王命探题的身份,号召和汇集当地的诸侯、分藩,组成联军共同讨 伐窃据京畿的逆贼/叛党。就在这时,东国的陆奥之地也传来消息。 上洛兵败失踪阵内的废王之子/郯城大君,在东国疑似留下来一对年幼的儿女。因此之前负责暗中抚养的母家,领地横跨出羽和 陆奥两国的大藩主斯波兼良,以此为号召在多贺城另立朝堂听宣问政。 一时间,扶桑之地俨然出现了三处朝廷,分别并行的严重分裂态势。只是作为参与其中的诸多事态,并提供了对应建议的始作俑 者;江畋早已回归本来大唐时空;出现在预先锚定好的扬州大明寺内。 下一刻,他有些惊讶的透过格窗的间隙,看着在自己预留的床榻上,滚成一团的雪白身影,这又是什么情况? 第六百九十一章 守密 难道是自己离开之后,寝室就被人给雀占鸠巢了?还有出什么其他的意外状况?随即,他就察觉到正当紧密无间贴贴的,赫然是两名曲线婀娜的女性;不由自主的暂时放下担忧,仔细的欣赏起来。 然而,尤自沉静在娇喘纠缠中的对方似乎有所惊觉,瞬间从床内抽出一柄短剑,飞掷而出如电直插窗格后的江畋门面。又在下一刻凌空顿住,反向倒飞回钉插在雕花床板上;但随即有人惊喜问道: “官长,是您么?” 同时,裹缠在被褥内的另一个身影,也传出了一声惊呼和低声尖叫;却是无地自容的鹌鹑一般,连忙蜷缩到了单薄的锦被之下;但正所谓是遮了上截,遮不了下截,顿时就露出抵缠的粉股玉腿来。 “狐狸小妹,想不到你还喜欢这种调调啊!”而江畋也看清楚了床榻上的情形;却是仅着小衣大片肌肤袒露的令狐小慕,将另一名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却身姿玲珑的女子压在身下,不由调笑道: “并非如此……”令狐小慕却是俏脸微微一红,忍不禁辩解一声又故作艾怨道:“谁叫官长这一去就好些时日,期间数度有人过来探视和拜访;甚至还有暗中窥探的,才令芳怡协从我故布疑阵。” “芳怡?”江畋这才注意到,摆在一旁挂架和落几上,赫然是两套幞头、长衫、蹀躞带为主的男装;被令狐小慕以老树缠藤姿态强势压在身下的,则是在庐州府遭遇并收入麾下,名为芳怡的剑姬。 只是当初施展以细丝、束带和短剑,在趣茗楼内横行杀戮、如履平地,平时则是面无表情、清冷沉静的她;此刻却是满面潮红与羞涩怯怯,像个柔弱无助的小女子,无奈被动承受着虚凰假凤之举。 而当江畋再度闪现在床榻之前,甚至还闻到了令人有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某种气息。显然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里,为了扮演好这个替代角色,她们也十分敬业的投入其中,并且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那真是辛苦你了,狐狸小妹。”想到这里,江畋的眼神也不由变得越发温柔起来,伸手轻轻勾起她尖俏滑腻的下颌道:“不知道,你想要怎样的补偿,或是奖励呢?我此行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其实,官长早就给了妾身足够的承诺,无论是补偿也好,奖励也罢,其实都无所谓了。”然而令狐小慕却吃吃轻笑,继续压着几欲挣扎起起身的剑姬道:“倒是芳怡助我行事,还望给个机缘。” “……你确定?”然而江畋闻言有些惊讶和犹豫的,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心中却感觉到某种荒诞意味,这算是她用这位剑姬借花献佛,作为变相固宠的手段,还是借助自己来笼络新收纳的手下呢? “还请官长恕妾身的擅专。”然而令狐小慕却像是浑然未觉,继续压制和撩拨着身下的芳怡,对着江畋露出风情万千的笑容道:“妾身只是觉得她的资质不错,既已参入私密,再灭口就可惜了?”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挣扎扭动的剑姬芳怡,就突然像是夜幕下受惊猫儿一般,全身直挺挺娇叫了一声;随着一股复杂气息的弥漫,突然娇躯就松弛下来;然后又像生无可恋一般的捂脸放弃了抵抗。 “好吧!但这种事,还要看她自个意愿,最忌讳强迫挟制手段。”江畋见状,不禁心情复杂的叹气道:“若是担心泄密,其实我还有其他解决之道,只是要略微委屈她,暂且封入某处禁闭空间。” “不碍事的……奴婢……奴婢,自当愿意……”然而,被令狐小慕紧密无间压在身下的剑姬芳怡,却条件反射一般忽然反应过来,满面羞红的细声抢答道:“承蒙贵人不弃,但凭吩咐便是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不得反悔了。”令狐小慕像是得逞了一般莞尔一笑,顿时就放开了对她的压制:然而就当剑姬芳怡如惊慌脱兔般,抱胸探手想要捡起散落的衣物,却又再度被她从身后紧箍住。 “你……”随着突然被扯落的最后一点遮掩,顿时间将大片光净肌肤,一览无遗的坦诚在江畋面前;然后她在欲哭无泪的惊呼和扭动间,令狐小慕又在耳边低语道:“这只是最基本的一点诚意。” 当江畋再度离开这座房间之后。令狐小慕才重新抱住,满身汗津津有些失神的剑姬,轻车熟路亲吻着她娇红未退的脸颊道:“尽管在心中怨恨我吧!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缘,你只会悔恨一世的。” “至少,你的身子足够干净光洁,且健实优美;也有一定自保的手段和能耐;足以与我一起分担职责。不然有资格在他身边,独占恩宠和私密的女子,自然是越少越好,又怎么会轮到你的机会;” 而江畋的重新现身,也让其他院落内的部属和将校们,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就像重新找到了某种主心骨和重要支柱。只是在汇报工作时他们的眼神多少还有些闪烁,乃至遮掩不住的奇怪神色。 毕竟在此之前,江畋以受伤需要修养为由,躲在房间里就是大半个月;期间闭门谢绝一切探访,只有令狐小慕居中负责传话和回复;然后,动不动就是一连两三天不出门,所有饮食用度放在院内。 因此被征用的大明寺内,也很快就有种种相关的传闻诞生,说是这位江监司其实修炼的是阴阳双修之法,并以此为疗伤的手段。最好的佐证,就是身为体己人的令狐小慕,每次难掩的倦态和疲色。 而在江畋离开的这些日子,位于大明寺内的驻地,也多多少少受到各种直接、间接的试探和窥视。但按照事先双管齐下的布置,采取外松内紧的严防死守和真真假假的故布疑阵;基本都对付过去; 就算会有一些纰漏和破绽,随着江畋的回归,也不再成为问题了。因此,他很快就接到一份令人难以拒绝的请帖:作为近在咫尺的扬州最高军政长官、方镇大员,扬州都督府现任都督的赴宴邀约。 正好,从夷州大岛的通海公室满载而归,顺带抄了东海大社本部的江畋,同样也有许多想法和心思,想要与这位曾经参与过平定当年公室内乱,如今坐镇东南长达十载的军政之长,好好交流一二。 当然了在此之前,江畋先行召见了暂居麾下的,淮南东道分第四巡御史里行徐志远,和三司使院专属的稽核使闾光;与他们交换了一些意见和内情;并且决定将这两位,也加入随行赴宴的名单中。 强推《长安三万里》一波,真不错,尤其适合带着孩子的家长一起欣赏。 电影院里时不时都是孩子们的惊喜和诵读声,就连家长也可以一起回味,古香古色的声光画面下,各种历史典故和段子。 无论是大班的老二,还是初二的老大,都可以找到兴奋点,觉得这个票价基本值了。 而我更是想起了二十年前,开始练笔写《幻之盛唐》的一路历程;居然有些不胜唏嘘、眼睛湿润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二章 赴宴(上) 第六百九十二章赴宴(上) “天下明月三分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这也是江畋第一次来到这座,传说中的东南大都会,号称“扬一益二”的所在。如果说,长安和洛阳代表大唐的政治中心,那扬州就是财富/经济中心了。 而且,天下十六府之首的扬州;相比北地巍峨黄璜、大气磅礴的两京之地;无疑要更具市井生活的烟火气和商业都会的财富气息。这一点,从几乎包围着广陵外郭城的巨大城下坊,就可以看出。 无疑让强迫症患者难受的是,这下城下坊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划和安排;就这么摊大饼一般在城郭周围,囊括了诸多湖泊河池、桥市码头;经年累月形成了甚至比城区面积,更大的不规则区域。 因此,作为前代东渡扶桑传法的鉴真法师道场,位于扬州城西水门外的大明寺,也被囊括在这些城下坊之中,而成为某种意义上闹市区的腹心地带;乃至以“栖灵风花”成为扬州盛景的一部分。 也就是围绕着寺内最为古老的栖灵塔;由隋朝仁寿元年(601年),文帝杨坚为自己庆生祈福,下诏于全国建立供养佛骨的宏伟九重高塔之一;又经历代栽种的大片芍药、琼花花树而成的园林。 扬州芍药自古名闻遐迩,而更与洛阳牡丹齐名于世;大明寺内则是汇聚了其中精华;号作:“冠子”、“金线”、“宝髻”、“冰雪”、“双头”、“楼子”等等。而站在栖灵塔顶上远眺市井。 可以看到哪怕大白天,城下坊各处娱乐场所依然开放着,到处吆喝呼唤不绝,热闹非凡;仿佛终日无所不在寻欢作乐的人群,或吟诗,或唱曲,或跳舞,或弹琴,尽情地享受着美好的太平时光。 正所谓是“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前代诗人张祜的名作《纵游淮南》中烟柳繁华意境,宛然画卷一般的近在咫尺。其中最大特色是蕃人坊。 作为东南海陆交汇的繁花大都会,扬州城内是不允许未归化的蕃人停居。但实际上寰宇海内、四夷九边的诸侯外藩、域外藩国;历代前赴后继前来中土营生的藩夷胡人客商,却是中源源不绝的。 因此,就自然而然的在扬州城外,围绕着大小扬子港和邗沟沿岸;形成了大大小小数十个,不同特色的蕃坊/聚居区。其中也包括来自新洲的殷人遗族,来自大小澳的海夷土族,所建立的蕃坊。 因此,如此之多别具特色风情的外来元素,在城下坊中错杂在一起之后;也构成了扬州三大怪之一的“市井万象”。因为在这里,不用离开中土就可以领略到,几乎所有与大唐相关的人种风物。 而待到入城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上的郎朗明月和人间的璀璨灯火,珠联璧合,交相辉映又是另一方的都市盛景。纵横贯穿城区内的大小河汊水道,无所不在的桥梁和渡口遍布着大小夜市。 夜幕下尽是纵横往来的船影桨声、渔火点点,挥舞着花枝和柳条、挎着竹竿,追逐奔走在河边街道上的玩耍小儿;秉烛夜游的游人仕女的欢声笑语,随风飞扬和飘荡在河岸、街边的花丛树荫之间。 正所谓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作为东南财富荟萃与风流文华廆集之所;扬州最为出名的特色之一,就是作为烟花胜地,屡屡见诸于传世名篇中:“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其中包括了骆宾王、李颀、王昌龄、孟浩然、崔颢、李白、高适、韦应物、顾况、戴叔伦、王建、刘禹锡、白居易、张祜、姚合、李商隐、杜牧、温庭筠等历代名家。其中光是李白就曾六游扬州。 因此在城内的一些街巷中,连空气都充斥着脂粉嫣红的旖旎和暧昧气息;如果说,长安的平康里和洛都的月陂,差不多代表两京风月的精粹,那扬州特色的烟柳繁花,则是随风潜入夜的满城春色。 清凉舒爽得夜风阵阵温柔拂面,荫蔽障道的花树草木,高墙边缘探出的別枝藤萝清香;夹杂着桨声搅起的水草腥气,还有街头游走卖花小贩的妥耶(茉莉)与桂枝、琼花的芬芳;令人亲切而迷醉。 虽然不是繁花看尽、风物最美的烟花三月,也并非浑不着裳、瓜果鲜生的盛夏之期;但是依旧可以看见罗衫轻薄的娇娘,搀扶着满身脂粉味和酒气的恩客;习以为常的行走街市,或又是登船入室。 马蹄笃笃、灯影摇曳之间,江畋一行向东穿过西水门内的迷楼旧址,来到城内最大池泊——九曲池边;清波泠泠、月色朦朦的池面上,散布着小舟灯火摇曳点点,又倒映着岸边高楼亭台的灯火辉煌。 在一静一动、一明一亮之间,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照与反衬。而这一次扬州都督府,用以待客的会宴场所;就位于九曲池畔诸多楼台之间,宛如鹤立鸡群般的七层回廊高楼,与大片琼花围苑之间。 按照带路的官员介绍,这里曾是炀帝江都故宫一部分,也是在江都之变中仅存水精殿故址。只是后来被窃据江都的宇文化及改建成别苑,以为眺望和监临罗城(外郭);自此以琼楼之名流传至今。 (炀帝于江都宫水精殿,令宫人戴通天百叶冠子插瑟瑟钿朵,皆垂珠翠,披紫罗帔,把半月雉扇子,靸瑞鸠头履子,谓之“仙飞”) 当然了,此时此刻这座琼楼上下,已经被清空全场作为专门招待江畋的场所。因此,当江畋随着此起彼伏的唱报声,踏入二楼的宴厅内,就见身为主人的扬州都督,一名身材魁梧紫袍纱冠的男子。 只见他将近五十岁,中等身材而长相沉厚庄重,鬓发霜白而眼神犀利;额上的法令纹格外深刻;自有久为人上的隐隐威仪。在一众气质各异的宾客和下属的簇拥下;就像众星捧月之下的天然焦点。 而江畋却是再度想到,在此之前收集到对方的相关资料。身为执掌东南之要的扬州都督,本名独孤郓;出身大名鼎鼎的北朝岳家,也是本朝外戚世族的独孤氏远支族人;源自羽林军中的将门世家。 只是他并不是可以继承家业的长子。因此,很早就照例入选三附学之一的讲武学堂,然后又以此为跳板,考入京师武备大学;最终以将略科的优等成绩,授以陪戎校尉之衔入选左千牛卫见习戎机。 但他却没像其他勋贵、外戚子弟一样,走上清贵的宿卫,或是内仗各班的路子;而是很早就自请外放,以宣抚使臣的防阖身份,前往诸侯外藩乃至域外藩国,乃至在西国大夏/天城王朝呆过半载。 而他随行游历域外的经历,也被人写成了《三洲风土记》;而在其中占据了不少的描述笔墨。然后宣抚使臣回归后,他因为染病留下休养了半年,又阴差阳错受邀为外援,参与了昆仑诸国的争战。 由此,也在当地带出来一支颇具声名的义从;再加上他身为独孤氏子弟的贵族/名门渊源,差点就被当地屈指可数大藩,安素国(阿克苏姆王国)的世系唐人副王招揽为婿,并许以禁军大将之职。 后来在他海途回国的半路,又无意间卷入了西天竺的部分土族邦君,勾结中天竺波罗王朝的大叛乱;被就近征召参与了联合援军;结果一战就是大半年才方得脱身;但也成为他资历上的重要加成。 作为勋贵、外戚之中,为数不多的知兵善战之人;哪怕只是旁支的将门世家出身;也足以让他步入仕途的快车道。但真正崛起还是二十多年前,他带兵护送新任公室主,并参与平定通海公室之乱。 在这个具体平叛过程中,相对而言泛善可陈;但是他却因此从中获得了,大量资源和潜在的人脉;更与当代公室主,结下了某种意义上的渊源。所以他后来仕途相对顺遂,在而立之年就成为都督。 就算是公室主不能视事前的早些年,两边也是私下里通信往来不绝的。而独孤郓此人说话声音洪亮条理清晰,在左右刻意制造话题的攀谈间,同样公私尺度分明,却又不会让人觉得生分或是冒犯。 至少在第一印象中,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个能臣干吏,而不像是御史里行徐志远,所暗中查访的潜在幕后黑手和一手遮天的嫌疑人选。事实上,当现场例行介绍到徐志远时,他甚至眼皮抬头没抬过。 随着礼数性寒暄之后的送酒奉菜,就轮到席间最常见的各自从属,相互之间试探和套近乎的环节。而江畋则是开始品尝当地特色的淮扬菜。比如,鲫鱼和鲤鱼细切的丝加以碧笋菊苗做成的缕子脍; 用细切的鲜鲈鱼和菰菜拦以调料晒制而成的金齑玉鲙;将菰米炒制金黄后,用后提炼的酥酪淋拌的飞雪雕盘;嫩羊肉切块与碎杏仁人砂锅同煨的“山煮羊”;海参与虾丸加上汤熬煮的“珠海丹心”。 还有金瓜粉蒸玉柱、鱼茄脑花、三色肚丝羹,二色水龙粉……。正所谓是口腹之欲当前,让江畋暂时按捺下了其他打算,而端起酒樽为掩护,冷眼打量起现场众人的表演来。歌舞器乐声依次响起。 第六百九十三章 赴宴(中) 既然是都督府请客,上来献艺的女乐和舞姬,也是正儿八经的扬州教坊司出身。因此做男装打扮的女乐,演奏的是《清波乐》;而堂上献艺的舞姬穿得十分严实,与街头的清薄通透形成鲜明对照。 配合着声调庄正高昂的笙、箜篌、筚篥、羯鼓、方响等器乐声声,曳裙高鬓、水袖飘飖的舞姬们,同样也是群舞的风姿富丽;赏心悦目之间,自有一种令人不可亵渎的凛然华贵和翩翩然的超脱感。 不过在这种气氛之下,就不适合谈论私谊,或者说是表现出一种公事公办的对等接待态度。毕竟江畋以巡江御史、妖异讨捕的身份,在扬州境内搞了这么多的事情;身为地方执掌不可能无动于衷。 因此当敬酒一轮之后,这位扬州都督独孤郓就离席更衣了。而作为重要陪客形容富态的扬州府少尹苏文彦,也顺势起身来到江畋身边,旁敲侧击的象征性问候了几句;才直奔正题笑容可掬询问道: “如今妖邪伏法,宪使也算功德圆满了,实在是朝廷之幸,也是扬州之幸;却不知接下来的宪使日程中,尚有什么地方本府可以协力之处么?不瞒宪使,淮扬地方士绅官民,也很有些报效之心。” “扬州地方上,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礼送我出境么?”江畋闻言突然笑笑道:“都要设法劳动府尊为说客了?不过,我的确是还有一点点小小的干系和手尾,需要劳动地方配合行事一二。” “……”然而,苏文彦闻言却似乎不怎么意外的,深深看了一眼江畋,随后在油光满面的胖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道:“既然如此,可否请宪使移步说话。”得到应允后,他就主动离席而去。 片刻之后,江畋就在宴厅临水一侧,用来吹风和赏景的伸出露台上,找到这位凭栏而立的扬州少尹;只见在此期间,他似乎又多喝了几杯,而让脸色变得越发涨红,头脸上也隐隐的冒出汗迹点点。 然而,虽然一身酒气熏然,但他的眼神反而十分清明,一扫之前宴厅中那副圆滑和逢源做派,对着江畋轻声道:“相比宪使需要收拾的手尾,便是东海大社的那点是非?或许还有大云教的干系?” “不错!”江畋转念数想后坦然回答道:“看起来,尊府也是个有心人,并非对此一无所知啊!只是,这其中的干系实在要紧,也让我没有轻易放手的理由。” “尽管如此,本府还是不免逾越奉劝一句,此中干系纷杂,宪使当有所取舍。”然而,对面的苏文彦却轻轻的摇摇头道:“本府当然并非信不过宪使手段,但有些东西绝非杀伐手段轻易对付的。” “哦?”江畋半真半假的略作惊讶道:“可是尊府察觉了什么;在扬州地面上,居然也什么样的干系,足以让您投鼠忌器么?” “……”苏文彦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打了个酒嗝,眯起眼睛左右他顾道:“本府……,乃是河东蒲津人,承蒙尧舜太后的最后恩典,自京大文学院的学成,考取壬申年的二榜进士出身。” “释褐试之后,历任朔方、河南、剑南各道……直到七年前,补为东阁直学士,两年后侥幸外放广陵至今;虽不能说任上卓有成就,但也努力维持了地方的安然无事局面;自有一番心血和眷恋。” 说到这里,他眯起眼睛看着九曲池对面,所倒映出来的人声鼎沸,灯火辉煌、宛如不夜城的绵连城坊:“虽然剩下的任期已经不多,但也绝不愿意看见,如此大好的太平光景,轻易毁于一旦。” “所以,接下来的话语,只是我饮酒上头后,无意间说出来了胡言乱语。但凡是离开此处之后,本府就决计不会承认;无论是都督面前,还是日后朝堂招还相询,都是如此;还请宪使见谅一二。” “还请但说无妨,我自当聆听。”江畋也微微做了一个摊手姿态,同时,对不远处的慊从使了个眼色;他们就心领神会的分散开来,又在形成露台与宴厅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警戒线和缓冲地带。 而后,江畋又用强化的感官,仔细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保除了夜晚的风声,池泊的水声和虫鸣之外,露台上下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存在。这才开口:“其实我也有心请教府尊的……” “难道我不晓得,那位里行郎君,其实正在暗中查本府?”苏文彦又看向徐志远所在的角落,轻声道:“只是我自身持正,最多有点钱财上的纰漏,其他不无可为人查,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 “所以,我还要费心给他示警,并设法逼他前去寻求宪使的庇护;不过,他的同僚就没有这种好运了,一个月前就被人在船上盗劫而杀,尸身直接投进了邗沟中,捞起来的时候早已面目全非了。” “若不是我手下的仵作足够老练,发现了些许身份相关的端倪,还不知道其中如此骇人听闻的干系;至于他本身估计所知有限,所以才被人放到最后来处置;但好在宪使到来,令贼人有所忌惮。” “那,究竟是怎样的贼人,居然能让贵为淮扬的一府之尊,也要自觉无能为力呢?”江畋随即抓住其中的重点到:“难道如今重大的干系,尊府不该求助于督府,而要专程来找我这个过路之人?” “宪使却是过于自谦了。”苏文彦有些无奈道:“自江陵以下,贵官的大名早就风闻大江南北了,不但令那些四处横生的妖异,闻风变色,争相隐遁;多少有染和勾连的人家,也难逃破门灭族。” “到了淮扬之后,更是一举拿下了那位巡漕都兵(马晋);说句自堕名声的话,本府与这位两看相厌,在官面上不合多年;暗中也不是没有查访过他,却始终未能拿住他的关键把柄,奈何不得。” “但唯有宪使到地之后,轻易就将他逼的走投无路,只能聚众抵抗后畏罪潜逃,也让那些平日遮护他的渊源,就此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多有牵连落马或是去职告老的,也让本府看到了一个机会。” “难道扬州本地的事态,已经严重到了这般地步么?”江畋这才收敛起笑容,转念一番之后沉静的看着他道:“你不是素来与独孤都督亲善,就未尝请示么?或者说,你对督府也有所不放心了?” “不不,独孤使君虽有些倨傲难近,却是素来性情禀直;更是出身京华大姓,将门世家,当不至于看得上地方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苏文彦毫不犹豫的摇头道:“但督府中却有不少本地人士。” “这也是本府最担心的,当初自号大云教的诵经结社,已遍布乡野地方,地方官吏士民、豪族缙绅、商贾富家,也不免牵涉其中;近年连府城内的贩夫走卒、官眷后宅,也发现有人在聚集颂念。” “而使君自持手掌江淮间的数万兵马听效,始终觉得只是芥藓之患,只要下令驱逐取缔便就好了。若是敢于聚众犯乱,则大兵一致就碾如齑粉;故而视为夸大其词,而布政诸使,本府则要避嫌。” “因此,本府更忧心的是,有人在暗中蛊惑或是误导了使君。”说到这里,苏文彦脸色微微变得难看起来:“倘若是如此,我终究是一府之长,只待更多收集证据,慢慢与之周旋寻找破绽便是。” “但是,就在数日之前,本府自京师带来的一名重要亲随,在前往乡下蛰居之后;居然也失去了联系。而此人正是本府派去,暗中监视和保护那位里行郎君,等闲十数人持械不得近的好手。” “与此同时,本府还从多处得到了不知真假消息,那些大云教的结社中,已经出现了多次显圣的迹象;不但蛊惑了更多的乡民百姓,投献身家争相供奉,还让派进去的多名探子,也失去了联络。” “若是其他装神弄鬼、掩人耳目的手段,本府也不是没法对应。”苏文彦再度叹了口气:“但本府反而要忧心,这其中有真正存在非常手段,再加上一些妖异的协助,那就实在是力有未逮了。” “居然,已经猖獗到了这个地步么?”听到这里,江畋开口话说了一半;却似有所感的突然伸手向空中一抓。瞬间就捉住了一支嗡嗡作响的细箭,箭杆被涂成了灰黑颜色,小巧的箭簇上还有空槽。 而箭头的方向,正对准了靠在栏杆边上的苏文彦,也惊得他出了满头大汗,顿时满脸醉红蜕变成毫无人色的青白。“居然敢在我面前害人!”江畋冷冷一笑,信手一挥,刹那间对面角楼轰然崩碎。 随着凌空炸裂开来的大片残砖碎瓦,一个如同受伤大鸟一般的身影,仓促飞跃而起眼看就要落到了,数十步外的池泊中,水上更有一条小船,正在悄然靠近。下一刻,那个身影就突然顿住在水上。 然后,又像是身不由己一般的拼命挣扎着,从水面上飞快倒退回来;凌空飞跃一般的落到了江畋所在的露台上。而这时,宴厅内的宾客也似乎注意到了这个意味,纷声哗然的聚集过来又被拦住。(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四章 疑云 片刻之后,被都督府护兵团团包围住的琼苑之内,已然喧嚣落定。被江畋摄取回来的刺客,则是手脚摧折、口齿尽碎;倒在露台边一幅帘幕背后,哀鸣嘶声不绝的接受着来自内行队员的当场审讯。 虽然,对方在第一时间就咬破了,口中含着的蜡丸,试图服毒自杀灭口;但是却禁不住对此早有经验的江畋,对着脐上轻轻一拳,就让他条件反射一般,将毒物连同苦胆、胃液都一起狂呕出来了。 再轻车熟路的拆散四肢,敲碎牙齿,杜绝他企图咬舌自尽的可能性;这才当场投入审讯。但江畋更奇怪的是,这名刺客究竟是拥有怎样的自信和决心,或是如何孤弱寡闻,才敢于当着自己面刺杀。 而这时候,滞留在当场窃窃私语、而又惊惶不安的宾客中,也再度传来了高声喧哗;却是起身更衣的扬州都督独孤郓,也在一众亲卫簇拥之下去而复还;并高声呵道:“好贼子,竟敢宴上行凶。” “琼苑四下值守的将吏,难道都是死人,还是酒囊饭袋之流!竟让刺客摸到了对楼边;却浑然未觉?倘若这回令其谋害苏府尹得逞,那下回,岂不是要得陇望蜀,图谋到督府头上了,真乃可耻!” 在呵斥了一众仓促赶来,负责维持城内治防的团结、城管、快辑之流的将弁;并将负责周围城坊警巡和净街的十数名将校,当场拿下问责之后;独孤郓这才转向了,守候在现场的江畋朗声致谢道: “多亏了有江宪在场,救下苏府尹,并当面擒下了贼人;不然,督府只怕是难逃其责,甚至在朝堂上都要百口莫辩。于公于私,江宪都是我督府的恩人。但有所需,尽管说来,督府自当尽力……” “这就是传言中,江宪天生的神通之一,先天一气大擒拿手么?”然后,他又略微好奇和惊讶的看了一眼,对面整个顶端都没有了的角楼,由衷的赞叹道:“果然是不同凡响,有摧山裂石之力。” “官长!”这时候,一名身上带着隐隐怪味的内行队员走出来,又得到了江畋的示意之后,而将几个物件当众展示出来。首先是一件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披风,放在地面上就逐渐变成地板一般色调。 而后,就见他用短刀在上面用力划下,却只能割开一点点的痕迹,却又慢慢的弥合消失了。这个结果,也不由引得独孤郓身边的亲兵、将弁,一片轻声哗然。独孤郓也低声道:“居然是个宝物。” 紧接着呈现在堂上,是一副青光粼粼的护手,护手指掌内侧还带着磨砂一般的光泽,看起来很适合攀爬和固定。而其中一只护手上还套着,一具小巧筒状机关弩,全金属的质地还附带着数支细箭。 然而,在见到这副筒状机关弩的同时,在场将弁中却有人啊了一声惊呼道:“这莫不是已经消失多年的蛇箭?”。江畋不由挑挑眉头,顺势问道:“此话怎讲,不知怎么称呼,可为我解惑呼?” “下官添为扬子(港)检校林铮,正好听过些来历,愿为宪使分说。”随即,那人也得了独孤郓的示意,排众而出对着江畋拱手道:“据说此物乃外藩传入的机巧工器,隐蔽无声而难以防备。” “因此,早年为江湖刺客‘二十四节’的春部‘芒种’所用;暗中害了不少人。咸因伤口处过于细小,宛如蛇虫叮咬而浑然未觉;因此,淬毒之后错过时机而死者比比皆是;这才引起官府瞩目。” “只是后来朝廷肃清江湖,以刑部青龙队的捕吏带队,一路追拿到东南的藏匿处,将其斩尽杀绝;自此不再有闻。下官,也正好是当年协同行事的巡检一员,正好亲历此中,也有幸见得一二。” “刑部?青龙队?”江畋不由意味深长的念了一句:却是伸手检查了一下这件筒弩,发现并非是崭新之物,虽然被包养和维护的很好,但在机扩间的持续磨损和细微划痕,却是没法完全翻新掉的。 然后,他想起之前在函谷故道中的野店,偶遇几乎全灭的玄武队,以及所押送的云梦贼重要成员;若不是自己正好赶回野店,只怕里面连一个人都没法活下来了。而玄武队只是刑部直属四象之一。 因为早年梁公留下来的遗泽和渊源,让六部之中最为剧烦的刑部;麾下选拔聚集天下最为精干老练、办案经验丰富的捕吏;而成为京中足以与武德司的亲事官、京兆府的快辑队,分庭抗礼的存在。 除了专程负责监押护送的玄武队之外,其他三相中的朱雀队,是专门负责听风打探,经营线报的编制;白虎队则负责支援和协同地方,各级提刑法司的日常侦缉事务;因此日常编制最大员额最多。 最后以猬集了两京十六府的精兵强将,直属刑部四司之首的刑部司,负责追捕和缉拿重犯、要犯,通常与大案要案挂钩的青龙队名声最显。不过本该被其销毁的赃物,时隔多年又出现意味着什么? 江畋忽然觉得而有点脑仁疼了。这时,帘幕背后的嘶喊和哀鸣声,也突然消失了;紧接着,另一名内行队员走出来,对着江畋耳语了几句。他的表情不由一凛,顿时就扫视一圈眼前众人,开口道: “我正好刚得到了一些线索,还须请诸位协助我,当场验证一二。”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将弁还好,但那些被变相控制在现场的宾客,都不免纷声哗然起来;还有人叫到:“莫不是在疑心……” “肃静!”然而独孤郓也微微皱起眉头呵斥满堂道,然后对着江畋:“某自当相信江宪的手段,虽说这里都是某家的熟人故交,亲从所属;倘若真有内应在场潜伏,那某家也自然绝不姑息……” 江畋对着他点点头,回头就从帘幕背后,拿出了一个密封金属的铁盒;然后,走到被重新聚集起来的宾客中,轻轻的打开一线。顿时就传出了嘶嘶的细碎响声,从缝隙中伸出丝丝缕缕的绿色细须。 紧接着,这些细须就突然激烈的蠕动起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的变得极为活跃;然后,就被江畋另一手持的火烛;毫不犹豫的抵靠上去,烧的嘶声惨叫起来;瞬间就形成一道似有若无次声波。 就在这道声波响彻厅堂的同时,绝多数人却是浑然未觉一般,最多只是打了个寒战,或是觉的身上微微一颤。但也有个别人突然佝偻下身子,产生了明显的不适反应,当场开始涕泪横流呕吐不止。 “宋判官!”“张司理?”“陈经历?”“芦行首……”“你们是怎么了……”“这是发了什么急症么?”“来人,快来人,拿药箱来。”。然而聚集在独孤郓身边的将弁,却簇拥着他持续后退。 就在众将弁紧张的注视和警惕,还有身边同伴的搀扶和问候之下;这些发生不适反应的宾客,很快就吐光了胃液和食物,又紧接着从口中,突然吐出一大团血肉混合的残渣,落地的同时还在蠕动。 随着这些血肉残渣的吐出,这几名异常反应的宾客,也肉眼可见的迅速身体消瘦下去;而在头脸、胸腹和肢体关节处,开始扭曲增生出树杈一般的骨质凸起,而外露皮肤也开始变成干硬、板结状。 惊骇的身边的其他宾客四散奔逃,却又被守在宴厅中外的军士给拦下。但也有人因为过度惊吓和胆寒,没有能够及时逃开;就被正在畸变的同伴和友人,用骨质尖突冷不防插进小腹,胸腔和口中。 连惨叫和哀呼都没能发出几声,就在板结皮肤下不断伸缩蠕动的吮吸中,转眼从戳入的伤口干瘪下去,并且迅速扩散到了全身……这时候,外间的军士这才反应过来,手持刀牌短戟呼喝挥斩而至。 沉闷的咄咄劈砍声中,精钢的刀剑和短戟,却并未能够斩断这些,迅速完成异化的宾客躯干肢体;反而深深的嵌在其中。就见其中一名异化人另手挥出,瞬间扩散如鞭条,将数名军士抽倒滚一地。 另一名锦袍的异化人,则是张嘴膨裂至最大,而骤然喷射出一大团墨绿色的汁液;又在空中散落成许多细碎的液滴,落在后续军士身上的刹那间,就像跗骨之蛆一般的迅速渗入衣甲、外露皮肤间。 顿时就让他们当场丢下武器,而拼命抓挠着身体、头面惨叫起来:“好痛!好痒!”“又东西钻进去了!”。而这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侧近那几名遇害宾客干骸,更是碎裂散落一地。 又有第三名完成转变的异化人,从肩膀处分解、开裂成数瓣锋利刃尖。如菊瓣迸射着贯穿了几名军士,仓促举起挡格的手牌又刺入铠甲衣袍下;将要撕裂下一大块血肉,瞬间剑光一闪就崩碎寸断。 紧接着,那些张牙舞爪的异化人,也像是突然崩碎的积木一般;一节节的断裂在地面上,只剩下头颅和躯干的部分;一边喷射着大片红绿相间的汁液,一边犹自在顽强蠕动着,直到江畋盖上盒子。 没错,盒子之内的就是一枚活体树种;也是江畋在“蓬莱之墟”的迷境中,毁灭了“树界”之后所得到的收获之一。作为足以衍生成为血肉巨树的种源,也拥有对于任何下级衍生物的威压和吸引。 当初那位原版世子,就是依靠一个残缺不全的树种核心,来操纵、影响诸多的植入者和衍生体。因此当这么一枚活树种,受到伤害刺激的时候,也会本能激发附近所有子体和衍生物,来保护自己。 只要有人曾经服用过,无天组织提供的“血丸”,或是间接植入过“肉丹”;都会被不可避免当场激活体内畸变部分。然而,接下来惊魂未定众人却看到,架在扬州都督独孤郓颈上一柄雪亮短刀。 第六百九十五章 赴宴(下) 正当独孤郓左右的将弁、亲卫们,也不由炸窝一般的嘶声大喊道:“董韫!”“董郎将”“你疯了么!”“快放下……”。反倒是独孤郓本人似乎不为所动的叹息道:“东筠,未尝想会是你啊!” 因为,拔刀挟持独孤郓的赫然是一名,身穿绯袍山文甲、头戴卷边銮兜,看起来身份不低的中年军将;然而,除了他握刀的手臂之外,大半边身体已经明显的木质化,脸上也出现了大片青色斑驳。 “自父兄辈开始,你已经跟随我多少年,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独孤郓又略显失望的开口叹息道:“难道是我平日恩赏不够,还是优待不足;或是赏罚不均,让你生出与妖异为伍的别样心思。” “使君待我自然优渥亲厚,自冠礼后就视同子侄,未尝苛待分毫;卑下自然时刻铭记于心。”名为董韫的郎将低沉道:“只可惜当下天数有变、世间纷扰,使君却依旧坚守成规,不愿有所作为。” “眼见得使君空有一腔抱负与干才,只能多年辗转淮扬之地,而久不闻中枢得用;是以,卑下只能以身事之,为使君趟出一条出路来。至少,此辈中人愿付我非常之力,更治愈了我多年的病痛。” “荒唐之甚!”然而独孤郓却毫不犹豫的打断他,哪怕脖子给割出一条血线道:“这难道不是你的私心利欲作祟,又何必拿老夫做垡头?你是何时与巡漕的马晋勾搭上的,又是如何与妖异有染?” “老夫半生大都风光霁月,对于朝廷忠心无私,无不可对人坦言之处;如今更身居督府之尊,坐镇东南财赋之要;还轮不到你个区区家将出身的,替我谋求出路。董东筠,你太令人失望至极了。” “还不动手!”下一刻,独孤郓就对着左右吼声道:“难道要让老夫一世英名,尽付在这卑下小人身上么!”。然而,左右将弁和亲卫条件反射的抽拔出刀兵,却是面面向觎、投鼠忌器不敢作为。 “老匹夫,你真不畏死呼!”反而是那董韫被激怒道:却是将已经枝杈化的另一手,缠绕在独孤郓身上用力的一勒“那我便……”。然后,他就突然失声惨叫,双臂齐根而断,弹动着掉落在地上。 “你视我无物么?”江畋在旁眼神一动,流光再度绞杀过董韫的腿脚;正欲纵身跃出的他,顿时惨叫滚落在地。两名内行队员当即拥上,用灯枝将散落在地,犹自生出丝褛聚合的肢体钉死在地板。 而后,又有一名内行队员扯下一块帷布,将已经停止流血的董韫躯干,兜头盖脑的裹缠起来;连同另外几具尚未死透的异变宾客残躯,一起眼疾手快包裹成一个个茧状;轻车熟路的拉扯到帘幕后。 “多谢江宪援手!”顺势摆脱了挟制的独孤郓,也重新回到了亲卫簇拥中,对着江畋郑重拱手致谢道:“想不到此辈猖獗,竟然已经伸手到了老夫侧近之后,想必在督府之内,也少不了同党了。” “接下来,敢问江宪想要如何行事!老夫麾下的清波、静宁两军人马,淮扬十八镇的镇戍健儿,但请吩咐;”说到这里,他同样是煞气十足的,扫视了一眼满堂宾客:“但有牵涉,绝不姑息。” “督府真乃深明大义呼。”江畋也顺水推舟的恭维道:事实上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算没有苏少尹宴上遇刺的这个由头,江畋也会另找一个理由,借机对在场的宾客进行甄别;但现在就好办多了。 按照朝廷制度,都督掌督诸州兵马、甲械、城隍、镇戍、粮禀,总判府事。除去那些管理羁縻、藩属和诸侯的延边都督、都护府之外,专设内陆、要冲的都督府只有五处;扬州都督便是其中之一。 职分管下的扬、滁、常、润、和、宣、歙七州,几乎是横跨大江南北的淮东、浙西两道,囊括东南沿海和漕河沿岸的精华地带;在朝廷别设的内陆五督之中,也仅次于广州都督府,受正四品下衔。 虽然类比前代的节度使职责,但是实际上在镇防管兵以外的职责,被大大的削弱了;因此位阶虽然在三司四使之上,却没有直接从属或是节制的关系。像转运司直属三司使院,布政使对接尚书省。 而都督府则是归于枢密院体系的辖制;对于本道的三司四使也只有弹劾权;以及在战时将不称职官员停职待罪的特殊权宜。尽管如此,若能够得到扬州都督和扬州府尹的全面协助,无疑事半功半。 想到这里,江畋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暂时被忽略在旁犹自脸色惨白的少尹苏文彦道:“接下来,还要有请府尊另行差遣一些得力可靠的人手,协同我麾下的儿郎,此刻在城内的诸班行事了。” “此乃本府的职分,定当不遗余力……”看起来犹自惊魂未定的苏彦文,此刻有些神不守舍的回应道:然而,他下一刻就迅速回过味来;原来这位巡江御史/妖异讨捕,早已经派人在暗中行事么? 与此同时,扬州城外瘦西湖边的别墅、园林内;曾为东晋名臣谢安故宅一角,如今的华严宗道场——兴严寺的普渡方便院内;数百名汇聚而来的信众,正当满脸虔诚与沉醉的,聆听法台上的讲经。 只是法台上僧人讲述的内容,却是另一种似是而非版本的《弥勒本愿经》:“尔时弥勒出大妙音,普告十方诸天圣众:汝等谛听,此诸罪辈,旷劫以来,纵无明性,造十恶业。六尘遍染,三业萦缠……” 而在讲法院内的后堂,有上百人汇聚于一处;正在等候着另一种例行秘密轨仪。他们来自三教九流身份地位不一,但绝大多数都是来自淮扬各地的香社社头、会首,手下各自领有一村一乡的信众。 因此,也代表着以净土莲宗之名,新兴而起的大云教,在淮扬地方的主要基层头目和骨干成员。虽然,以个人的力量而言相当的微薄,当时将其汇聚在一起互通消息,互济互助的能量却相当可观。 这也是大云教在未得官方认可的情况下,以区区乡土淫祀的身份崛起,并且逃脱过多次打击;反而得以扩大影响和信众;乃至雀占鸠巢式的顶替了,许多家败落、衰微的寺观,而脱胎换骨的凭仗。 也因为淮扬之地的淫祀之风自古尤盛,虽经历代官府的打击和佛道有识之士的伐山破庙;但依旧残留浓重的遗风。因此,淮扬三大怪之一的漫天神佛满地走,就是用来形容这种地方民风中的盛况。 史称扬州“俗信鬼神,好淫祀”;因此每逢佳节吉日之期,各种街头无所不在的游神与街头斗神,也成为了扬州市井的一大风光。到了天宝年间,光是广陵城内拥有的寺观神祠,就多达四百余所。 而这还是官府登册的数量,其他自家修行的庵堂、祠庙;更是数不胜数。虽然屡经历代官府和有识之士的毁禁,但是依旧保持了相当可观的规模。而大云教也不过是其中兴起的一支净土莲宗别支。 虽然一度流行于乡土底层,但是一直未尝引起官府的注目;因为除了正牌的寺观之外,同样还有更多出自乡土淫祀的竞争对手,与之相争香火。但这种对抗局面却在数年前的天象之变后被打破了。 像是短时间内脱胎换骨的大云教,也像是如有神助一般的乘风而起;依靠时不时展露奇异的显圣手段,并广施以符水、丹药和特殊轨仪,来怯病去灾、规避时疫的种种手段,瞬间击败大多数淫祀。 甚至还通过暗中替换的手段,占据和收服、吞并了许多中小寺观;而将其变成了大云教传道的新据点。因此对于新教众和老信徒,入教的好处就是婚丧病困的互济互助,不容易为豪姓、官吏所欺。 但是对于教中的骨干而言,最大的吸引力则是来自教中上层,按照各自功过赏罚的评定,定期所赐下的符水和神丹;其中镜柜祷念和轨仪的符水,乃是所有人底气雨露均沾,而神丹就是一种奖赏。 但相比大多数的乡土信仰而言,教中提供的符丹,是真真切切可以奇效的;喝了符水就能令人精神焕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易生病。而配合轨仪吞服神丹之后,更是能够去除积年的陈疾和旧患。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令那些,从未见过供养寺观显圣的达官显贵,也为之暗中竭力索求了;这也是大云教这些年的暗中发展,得以大开方便之门的院。然而,作为神丹的品质同样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信众寻常积累的善功,也只能得以最下品的丹药;勉强保持数月、半载的效用。而传说中最上品的丹药,足以令人容颜焕发、青春再现,乃至是脱胎换骨一般的判若两人;属于教内掌握的秘宝。 哪怕是一些豪富之家,舍出全部的家当,也未必能够求得的一枚。唯有为了教门广大而不惜此身,立下不世的善功之人,才能得到了特殊奖赏。因此,这次聚集而来的社头、会首,早就翘首以盼。 然而,这一次露面传道法师宣布的消息,却让众人不免大吃一惊。因为朝中奸邪横行,并为江淮派来了一位堪称“当世太岁”的大杀星;为保全教门火种,传令江淮各堂、坛、会社,皆转为蛰伏。 而其中一名毫不起眼的社头,更是忍不禁心中咯噔了一声。因为,他正是一位水上船驿——茱萸已的驿丞,同时也是受到扬州府尊苏彦文的亲自指示,潜入大云教内亦有数载的暗线和探子。 前往下一个副本的剧情转折卡文中, 第六百九十六章 潜隐 此人姓宁,本名一个弈字;据说祖上源自桂管当地的大族宁氏;历代以降也是出过不少显赫人物的;至今还在海外拥有裂土封藩的两支家系,而本家更是在遥远的西国大夏,世代位列朝堂重臣班序。 然而作为宁弈的先人,就没有这种追随开疆拓土的勇气,也没有能够抓住百年大征拓的最后一点遗泽;而是以故土难离、守望祖祠为由,设法留下来的少数族人之一;经过历代开枝散叶后籍没无闻。 而到了宁弈这一辈的时候,虽然不能说是家徒四壁,也只能说是穷的荡气回肠;就连父母的丧事也是同族帮衬完成的。因此,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向族人借债,前往广州考取三附学之一的吏务分学。 然而,身为南海第一大埠的广州府,精彩荟萃的花花世界实在太勾引人了;作为地方出身的乡土子弟,要考取一个入学资格问题不大,但要抵御来自同年和学长之间,声色犬马的竞相攀比却太难了。 因此,和宁弈一起离乡就学的十多名同县子弟,大多数都不免沦陷进去。最后只有他和另一名矿主之子,以勉强及格线拿到结业资格。这还是因为宁弈乡土口音重,同乡们都深以为耻不愿带他之故。 而更困难的还是他接下来,所言面临的前程和出路问题;另一位矿主之子,倒是没有继续上进的心思,而是满足于入学期间所结交的同年人脉;最终在家里的资助下以“游学”为名,四处寻访故旧。 甚至把用过的行囊器具,都一股脑转送给了同学一场的宁弈,让他短时间宽裕不少。而作为天下两京十六府广设的三附学之一,南海分学的结业证书含金量,自然远不如两京,但又属于十六府中上。 因此,这些吏务分学的结业生员最常见的出路,反而不是在本地应募为吏员;更多是近水楼台的出藩以事诸侯。虽然比不上百年大征拓的初期岁月;只要肯去就授予超格优待,管领一城一地的前程。 但是,诸多海外诸侯的世代经营之下,对于粗通文学和数算,并且受过吏务教育的国人;还是求贤若渴的有多少要多少;并且多半舍得给出一笔不菲的安家费。只可惜宁弈孑然一身,又欠乡土的债。 所以,远去海外实在是非他首选。但就算不入公门或是出事诸侯,汇聚在广府的海商世族、豪富巨贾们,同样也乐意接受,这些吏务分学的生员。除了其本身通晓事务运作外,还可以借助同年关系。 因此,他退而求其次的在广府地方,找了一个行市的通事活计;虽然拿钱微薄勉强糊口;并且需要从头开始学习各种事务,但是有机会见历海外风物和诸侯来人;对于拓展眼界和增长阅历大有好处。 因此,他很快就通过学的很快的待人接物,在行市中略有名声成为小头目,也缩衣节食逐渐还上了大部分乡里的欠债。就在这个时候,他却被一个天上意外掉落的馅饼砸到;一位香药商人有意招婿。 当然了,这其中并不是没有其他隐情的。虽然明面上的说法,是这位苏姓香药商人年事渐高,想要回乡养老,然而膝下仅有一女,又不想另旁支族人过继家门;所以就只能招个上门的女婿延续家业。 但是实际上隐约透露出的内情,则是这位苏氏女少不晓事,交游在外时为登徒子所骗,珠胎暗结之后对方却人间蒸发。因此,眼见的腰身难以掩饰,家丑不可避免流传在外,这才专门招婿回乡养老。 尽管如此,宁弈在初见对方楚楚可怜之态,还是不免为之深深打动;而一时间热血冲头答应了这番亲事;自此成为了苏氏的上门女婿。当然了,比受人歧视的赘婿好一点的是,他只需择一子从母姓。 因此,随着新妻回到扬州老家的宁弈,也委实在新安家的地方,过上了几年相当优裕自在的日子;并且将七月早产生下来的女儿,视若己出而抚养如亲;然而他后来就发现,妻子心思始终不在自身。 要是这样也就罢了,宁弈对这场婚事所求不高,也能够将就度日下去;然而他后来又发现,妻子居然又与过往藕断丝连;甚至带着女儿去见对方。而岳家却对此装聋作哑;乃至暗地代为遮掩和隐瞒。 所以,一下子心灰意冷的宁弈,干脆就整日不着家的浪荡在外;自暴自弃的混迹于私娼土窑之中;然后阴差阳错的遇到,上任微服暗访民间的府尹苏彦文;也就此为之折服,再度振作起来自谋前程。 紧接着,宁弈就被本府的馆驿巡官找去,询问他出身并考教几句之后;就顺势让他补上了桥关驿刚病亡的驿丞之责。而这驿丞,虽是不入流的下吏,并迎来送往诸事繁杂,却是实实在在的员内吏班。 而且位于天下富庶的江淮之地,尤其是繁华胜地的扬州境内;身为驿丞的事务固然巨繁,但是同样也是底层广大吏员中,油水充足的重点肥缺之一。手下管着数十、上百号,各色职分的杂役、夫子。 各种物料采买和畜马供给,就是一大笔的出息。而当有需要的时候,还可以以事公为由征发和传召,附近十多处村庄中的壮丁,前来协力或是承当临时劳役;至于谁去谁不去,便是身为驿丞的权宜。 而淮扬之地民家普遍相对富庶殷实;因此,对于承当劳役并在事后提供的那些作价补偿,很少有能看得上眼或是干脆就不愿承担徭役,因此宁可折价呈请役钱另雇他人代劳;这同样要由驿丞来经手。 因此,在这个位置上的宁弈,也如鱼得水一般的表现优异。不但令过往官吏、商旅交口称赞,也很快引起了上官的注意,又在某些推力影响下辗转数处之后,被调到了规模更大更加要紧的茱萸水驿。 在这里,他管辖着上百匹的骡马和数百头的牛羊;十几条大小公私两用的官船;还分管数处驿站。更有积攒足够的本钱,就近置下一所带着奴婢的别庄;而不用违心再回到充斥虚情假意的苏氏府上。 反过来,苏氏府上要时不时派人前来问候,并且宛言请求他回家一趟;以此维系着婚姻犹存的基本假象。他也因为这么一番,不为人知的知遇之恩和默契,成为府尹在地方上的秘密眼线和直属部下; 不但有好些贩夫走卒之流,在私下里为他提供着消息;就连明面上,他也被顺势推举成为了,附近十里八乡的举行社祭和进香会的召集人/会首。然后,也顺理成章的接触到,来自民间流行的大云教。 于是,他也接到了来自府尊的授意,尝试混入其中打探这么一个,混迹于乡土念经结社,突然兴盛做大的内幕。但是更让他心惊又格外意难平的是,形同陌路的妻子旧识,似乎混迹其中并身居其位。 而资助对方的赫然是岳家的财力。所以,也正是这么一股子愤愤不平之气;让他在大云教中本心不改的坚持到现在。因此,他只剩一个念头,就是摧毁背弃自己的妻子和岳家,所支持和信奉的一切。 但是相对于那些只能看到,大云教所带来种种好处,的诸多新进之辈和底层信众;已经管下十五个乡“香坛坛主”的宁弈;在这数年间则是窥探和见识到了更多的内幕,比如教内中上层的酷烈手段。 以及一些被称为护持之法,见不得光的巫祝恶降咒杀手段:比如,乡土中一些不肯接受教义,反而派人械斗攻击的顽固社首,会突然遭到惨烈横死的天谴;或是相关家人、亲族普遍得了毒疮、恶疾。 还有某些乡土地方,突然就冒出了小范围的时疫;虽然不至死人却也无力劳作。然后寻常的施药问医手段收效甚微。唯有家人入教之后,为其专门请来香灰和小像,连日唱诵再三之后才能慢慢痊愈。 但更直接的残酷手段,则是依据教中的护持法门,对于那些叛教,泄密之辈的处置。至少在宁弈所知中,从来没有人能够安然逃脱的;无论是本地武德司的探子,还是江都县的眼线,或是其他人等。 更何况在天象异变之后;这些教中的护法、经师、传使们,也开始陆续展示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神通手段,而令大多数教众愈发的虔心不疑;更有心志不坚的探子,在轨仪中痛苦流涕的自首举发。 再加上,那些被长生药和恢复青春的修持法门,吸引而来的不再是普通的富贵人家;还有公门中人,官宦家眷;乃至是在职的官吏、豪商缙绅们,主动为大云教的日常传道行事,提供着种种的便利。 宁弈甚至可以认出其中一部分人来。虽然身为地方次级分坛的召集人,他并没有资格参加那些高层之中,专门为一些秘而不宣之人所举行的曼陀罗密法;但是在远远瞥见时,却可以认出个别特征来。 所以再很长一段时间里,宁弈甚至不敢主动联系府尊,也不敢向直属的上官提及分毫。因为他不能确保,自己的同僚、手下和部署中,有多少是倾向大云教的同情者;又有多少是在家供奉的信徒呢? 这种内外巨大反差、而举世皆疑的绝望感,几乎淹没了他而要将其逼疯了。所以,当他听到在乡土地方几近一手遮天的教中成员,居然还会有个畏惧的“当世太岁”时,几乎是如释重负、欣然若狂。 然而,再听到此辈要分散蛰伏起来,却又不由的忧急如火。要是真让这些好容易聚附在一处的中坚成员,再次分散之后;想要枚平此辈有不知道要纠缠到猴年马月去了;因此他迫不及待想传出警讯。 然而,就在身为驿丞的宁弈绞尽脑汁,如何将这个消息转送出去的时候;突然间气氛一变,几名膀大腰圆背甲持刃的法兵,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而在他们手中,还倒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瘫软人形, 霎那间,在场这些会首、社头们,都不由骚动不安起来;而宁弈的心则是一下降到了冰点。这显然又是哪个被当场捉住的暗探;在这个节骨眼下,无疑又进一步加大了,他连夜送出消息去的难度…… “想不到,还有这种蒙昧恶贼混同党羽,欲以官家恶法,坏我救世大道。”而一贯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大经师,也慢慢开口道:“岂不闻天象异闻警兆频频,红莲末世就当眼前,唯奉弥勒得救。” 随即,他突然就举起手中的浮尘,指向了宁弈所在的方位。 第六百九十七章 临危 宁弈不由霍然一惊,正待开口辩说些什么;就见身侧几步外有人抢先窜了出去。却是邻县的一名酬神会会首,只见他眼疾手快的瞬间撞倒一片人等,撞破大殿的楹窗,冲到了外墙根下纵身跃起。 转眼消失在大多数人的视野之中。然而冷不防一声惊呼、怒吼和惨叫,一蓬火光闪烁而过,所有的动静戛然而止。紧接着,就见一名大袍赤红面具之人,提拎一具尸体站上墙头而冷冷打量众人。 而白发苍苍的大经师,这才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见过火行使者,多谢拦下此僚。”。随后,赤红面具的火行使者才丢下烟气袅袅的尸骸,嗡声道:“这便是坏道贼的下场,诸位好自为之。” 更有人连忙带头附和道:“谨遵火行使者教诲。”“火行使者神通威武。”。宁弈也福至心灵的凑上前去,对着他露出一个卑笑,主动请命道:“且让我来处置手尾,以免惊扰了外间的徒众。” “好!倒也是个有心人,便就是你了。”带着面具的火行使者看了他一眼,冷声道:而平时看起来甚有权威的大经师,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这位火行使者看了一眼,也就自然闭口不语了。 而宁弈则是心中越发凛然,表情也越显得谦卑恭顺。据说所知,大云教在地方上聚众祷念的各堂、分坛,除了作为召集人本地出身的堂首、坛主之外,还有专门的经师,护法和传使的职位设置。 其中的经师之流,乃是教门委派来负责讲经说法,和定期主持教门轨仪的人;而护法则是日常负责引领,自资深信众、门徒之中择选孔武有力之流,自愿成为护持教门的法兵,操练强身的领头。 至于传使的门槛,就相对更加宽泛的多。无论三教九流、老弱妇孺、贩夫走卒;只要是一心虔信教门,并卖力发展信众的,都可以称之为传使;只是根据传下的香火多寡,而分为三六九等之别。 因此,往往一位大经师,就是代表了教门中的高层;也是绝大多数普罗信众,有机会接触到的存在。但是,作为中下层的领头人;身兼水陆要冲和繁花之地扬州境内的坛主,宁弈又知道更多些。 比如教门之中,在诸位大经师之上,又有名为天龙八部的直属部众;各司其责而分工明确渗透很深。还有名为五行使者的存在,据说都是掌握超凡手段的奇人异士,负责巡查地方行奖惩赏罚事。 但是相对于作为总教的代表,日常偶有所闻乃至需要暗中协同、配合的八部众中人,只存在传言中而绝少公开露面,手段行事莫测的五行使者,无疑是更加神秘的存在;代表教门威慑力的暗面。 因此但凡此辈出手之后留下的现场,都是格外的惨烈异常或是诡异莫名;往往令善后的教众惊骇梦魇连连,而这一次,更是出动了其中的火行使者带队,埋伏在暗中以防万一;显然是滋事甚大。 显然这位火行使者的本事,就是在一个照面就将人烈焰焚身烧成焦炭;甚至连挣扎抵抗的机会都没有,无疑让剩下的诸多堂首、坛主、社头们,也噤若寒蝉而敬畏不已,相对宁弈更显有所胆气。 因此,宁弈也得到机会,带领着几名强壮的法兵,将帘幕裹起来的尸骸,连同之前受刑得不成人形的“叛徒”;一起搬运到了寺院后山荒凉清寂的塔林中;然后觅得一处幽暗角落挖坑填埋起来。 只是在搬运过程当中,宁弈也嗅到隐约的松节油、石脑油、酒萃还有生磷粉混合的气息;心中不由对于这位“火行使者”的手段,也有了初步猜测。毕竟,他当初在广州正好经手过这几样货物。 更正巧也知道一点,作为威震大洋的南海水军,海战中纵火攻敌的手段之一,就有类似的易燃物调制成分。然而,当他不小心用园锄碰下尸骸上的一小块焦炭时;却又无意间发现了更多的端倪。 因为,在这具尸体碳化的外表之下,是已经有些干瘪发硬的血肉;根本就不像是是刚刚被活活烧死,并连带深层都被烫熟的内里;而更像是事先从别处拿来准备好,作为瞒天过海顶替物的存在。 这个结果也让宁弈大大松了一口气;至少足以证明大云教门内部并没有掌握多少,真正意义上的超凡手段;而还是那些真真假假的巫祝、蛊毒、恶咒之流,乃至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的唬人套路。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两名法兵。这些自愿献身教门的护持法兵;多是些没什么亲族、家人负累的青壮,乃至不乏无业游民、游手好闲之辈;但入教门时间一长,都变成这副寡言少语的模样。 或者说,大多数的本人还是那个本人,也未尝失去神志或是人情感触。但是日常里除了教门相关事务之外,对于其他外物的兴趣却是越发寡淡了。而这两名法兵则是大经师从外地带来的生面孔。 因此看起来颇为彪悍壮实而面无表情,自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意味。下一刻,宁弈突然脚下一绊摔倒在填土上;然而这两名法兵却不为所动,既没有上前搀扶,也没有其他举动,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因此,宁弈也只能讪讪然拍拍身上的尘泥,从地上撑起身体,口中还嘟囔抱怨着什么。然而,就在这两名法兵转过头的下一刻,他手中骤然滑落一截掰断的烛台,猛然插中最近一名法兵太阳穴。 猝不及防的对方哼都未尝哼出声,就红白喷溅着侧头倒在他身上。紧接着宁弈眼疾手快的拔出,尸体侧腰上的戒刀;故作惊慌失措的招呼,另一名法兵转头低身查看;却乘机冷不防一刀插中后颈。 片刻之后,宁弈已经全力奔逃在,寺院后山的幽林中。透过树梢的月光丝丝缕缕如幕,风摇树动的哗哗作响声中,就像是无数心怀叵测的追兵一般;伴随着被惊扰的鸟兽轻鸣,时不时响彻在身后。 然而,当空旷草地上的大片月色霜华,再度将宁弈笼罩其间时;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就在这片林边空地上,赫然出现了一条河边的道路;而十数骑跨马弯弓的黑衣人,却在这里久候多时。 刹那间随着身后,嗡声作响、咻咻乱飞的箭矢攒射;宁弈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然而,他还没有借助林木的遮掩,竭尽全力的跑出多远;就听到了隐约的咆哮,还有粗暴摧折树木枝叶的激烈动静。 当宁弈从另一个再度冲出林地的时候,却是突然脚下踏空,滚落在了一条浅沟中;顿时就摔的七荤八素、天昏地暗。当他再度回过神来,设法爬上沟边时;身后传来的动静,让他浑身血液凝固了。 那是一只何等丑陋的异兽啊,拥有巨狼一般的体魄和尖锐爪牙,却生得一副骨状巨腭般的头颅;臂粗的并排犬齿上下交错,就像是足以轧断大树的巨型铡刀;森森然还残留着隐约的肉渣和血线。 然而突然短促的哨声响起,这只足有水牛大小的异兽;却是有些不甘愿似的,缓缓后退了几步蹲伏下来。随后,一个有些轻佻异常的声音,在宁弈前方响起:“这幅模样,可真难看啊!宁坛主。” “你是?”宁弈抬起头来,就见不远处策马而立一个黑袍人,虽然头脸都被遮挡在笠帽阴影中;但是他还是隐约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一个经常往来岳丈家中的远亲表兄,也是他暗中的怀疑对象。 “我是谁,已经不要紧了,要紧是的,在这场密会之中,叛出教门的居然会是你宁大?”黑袍人冷笑道:“难道,伱就不顾惜家门了,不在意你的妻儿父兄,岳家一门,要为此徒遭飞来横祸么?” “妻不贤子不孝,一个充满了欺骗的家门,又有什么好眷顾的。”既然落到了这个地步,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起身的宁弈,也彻底放松身体躺在地上冷笑道:“更何况,还将我拖入这场灾厄中。” “荒唐,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卑下之徒!”黑袍人闻言却有几分嗔怒道:“枉费了苏氏替你作保,引荐你进入教门,获得救赎与前程的一番苦心。却让你这个居心叵测之人,差点坏了教门的大事。” 下一刻,看似精疲力尽的宁弈,突然就窜身而起,将一把拽紧的沙土泼向马上黑袍人;惊得对方骤然侧头策马倒退了几步;却不防宁弈贴着马肚钻到他另一边,在视野盲角猛然将黑袍人推倒一边。 转眼就抢马踢腹飞奔而出,而将黑袍人狠狠的摔滚在扬尘之中。然而,一气窜奔出百多步的宁弈;突然将就在坐骑嘶鸣中,被狠狠掼摔在地上;侧身撞在一截树干上,顿时就吐出一大口腥甜来。 待他挣扎起身,却见自己抢来的坐骑,已然前蹄尽断,开膛破肚的栽倒在尘烟中;嘶声哀鸣不已。而一个双手宛如骨质大镰的身影,则是横挡去路前方;弯曲如骨镰的双臂上,还在持续滴落血水。 “你们夜叉部的人坐视,也太不谨慎了。”随着一双骨镰慢慢的消退,重新化作人类一般的细长指掌,那个身影也对着赶上来的追兵喊道:“若不是我奉命暗中跟随,只怕早就被这叛贼抢马逃脱了。” 听到这句话,宁弈不由气急由心再度吐血晕死过去。待他重新醒来之际;自己已被绑在了寺院深处的曼陀罗坛城上;而绝大多数人都在目光灼灼、战战兢兢的望着,宛如牺牲/祭品一般的宁弈。 而满脸寒霜的大经师手中,则是端着一个托盘;盘着的白瓷盏中,赫然是一团轻轻蠕动的血肉。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八章 挣扎 这一刻,宁弈已然是惊骇无比,却是想到了偶然见到被当众处刑的背叛教众下场;然而正当他想要大声嘶吼着拼死挣扎之际,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喉咙也是一片麻木钝涩的无法出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经师,将这一团枣大的轻轻蠕动血肉,用银夹送到自己的面前;又有直属教门护法的力士,掰开他已经毫无知觉的嘴巴,就将塞进去的那一刻,外间突然传来大片喧哗叫嚣。 “走水了!”“走水了。”“小心,有人混进来放火。”然后,又变成此起彼伏的叫骂、嘶喊和隐隐持兵交击的攻杀声。随后一名领头力士走回来,低声禀报道:“消息刚放出,果不出所料。” “是外间那些新入教门的信众中,有人暗中作乱么。”大经师停下手中的动作,而轻描淡写道:“我就知道,这些坏道教贼之中,肯定还有更多的内应和同党,正好都一起引起出来收拾干净了。” 就像是印证着他的说辞一般,外间被点起的火光,很快就被迅速扑灭;而那些冲突和兵器交击的声音,也随之低抑了下去,最终彻底消失不见了。最后只有十几具尸体,在血腥气中被拖了进来。 就像是某种祭品一般的,围绕着绑在曼陀罗坛城地画上的宁弈;布置成一个姿势特殊的方位。然而,似乎是祭祀数量还有些不够;随即又有数人被押了上来,只是五官俱毁,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些手脚都被特制铁钎禁锢在血肉中的人,则是大云教在扩张过程中,擒获的一些江湖亡命、游侠豪杰;乃至是死硬的外教骨干成员。他们被按在硕大坛城地画的方位上;一刀割喉鲜血迸溅出。 而滚热鲜血流淌在石质地面的曼陀铃坛城画时;居然自发的蒸腾、扩散开来,将数丈长宽显得古朴斑驳的整片地画,迅速晕染成了鲜艳的颜色;也让坛城地画中的漫天神佛、金刚飞天栩栩如生。 就像一下子都变得鲜活明亮、光彩夺目起来;而坛城上散发的隐隐血腥气,却并未让人觉得恶心和作呕;反而自有一种令人迷醉的香甜感触。顿时让在场观礼的人群,不禁满脸陶醉的沉溺期间。 而大经师则是轻车熟路的将那团血肉,塞进了宁弈被强行掰开的口中。下一刻,他就重新恢复了口腔中的感觉;然而,那是一种何等难以形容的折磨;就被是无数带着吸盘的触须,穿刺了内壁。 然后又在足以令人面部痉挛的剧痛和扭曲、抽搐中,不断汲取着腔中流淌的体液和血水的同时,缓缓蠕动着生出更多尖锐触须,拼命想要挤入他的喉咙;就像是瞬间被迫吞下了一个灼烧的海胆。 而在地面坛城画中持续流淌和晕染不断的血水,蒸腾的七七八八之后,就逐渐汇聚到了宁弈的头部,将他笼罩在了一团粉色的雾气中。也让喉咙和口腔中,不断有异物隆起的宁弈越发表情可怖。 “此番功德当成亦!”大经师这才露出一贯慈眉善目的温厚笑容,而对着不断挣扎扭曲到极限的宁弈,合十行礼道:“愿以如此罪人之躯,孕育更多的护法之宝;惟愿,红莲末世,弥勒往生。” “惟愿,红莲末世,弥勒往生。”在场的其他教门堂首、坛主、社头,还有护法、传使和经师们;也都纷纷随之和声祷念道:“劝施发欢心,修行心原本意无若干想,承事于圣众,速脱生死关。” 一时间,竟然将这副充满血腥残酷氛围的轨仪现场,变得一片庄严圣神亦然;仿佛就在真正漫天神佛护持的伽蓝神堂之中。然而这种光景还未持续片刻,突然就被外间骤然闯入的动静迅速打破。 一名身没数支短矢的法兵,几乎是跌跌撞撞的绊倒、撞翻在人群后方,然后又用尽气力嘶声喊道:“大经师,强敌偷袭,外间诸位护法及众多法兵抵挡不住了,但请火行使者和夜叉部出手援护。”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仿若落雷一般的轰鸣声,接二连三的响彻在远处;紧接着嘶喊、惨叫此起彼伏的荡漾在寺院内外。其中夜空中一声呼啸而至的存在,骤然击碎了这处后方大殿的瓦顶和拱架。 哐当一声沉重击坠在地面上,当场就将两名猝不及防的法兵,崩碎成一地血肉;又在坛城地画的边缘,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纹后;余力不减的继续在室内弹跳而起,再度肝脑涂地的砸倒一名经师。 这才滴溜溜的滚落到,一片惊慌失措的人群当中,也惊散退让开了一片空白。这时候,才有人上前认出这枚沾满血肉残渣的圆形事物:“这是炮子,水军才有的发火炮子,怎么会落在这儿!” 与此同时,被迸裂一角的坛城地画,也导致了笼罩在宁弈头部的粉色气团,瞬间就维持不住消散殆尽。而这个时候,饱受体内剧烈痛楚折磨的他,也无意间恢复了头颅之外,身体的大部分知觉。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撕裂和抽拔出了,被用门型铁钎所钉在坛城地画上的手掌;又用余力抓起脱落的血粼粼铁钎;毫不犹豫的刺穿了自己的下颌;也穿透了正在他喉头中拼命增生、延展开来的异物。 刹那间,从用力撕扯开的伤口中,传出激烈的次声波嘶鸣;以及迸溅不止的红黄混杂浆液;然后他又用另手,撕开喉咙的外皮,至少他就算要死在这里,也不该是作为异类养料和苗床的身份去死。 在这种慨然不顾的决心之下,他很快就摸到了,在自己皮开肉绽的喉结上方,一团紧紧缠绕着气管和食道的赘生物;又用双手紧紧扣住,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将其从血涌如泉的脖颈中撕裂下来。 随着几声清脆的崩断声,最终这团在宁弈喉口间,迅速增生了数倍的奇异血肉,被连同大团的肉须一起;彻底脱落在坛城的地面上;然而,却又像是被无形之物所汲取着,迅速腐朽灰化成一滩。 这一刻,宁弈才像是如释重负的垂首倒向一边,感知着生命力正随着,脖子上的巨大裂口而不断流逝;然而随着血水奔流,在他的头脸间也再度聚集起来了一团粉色雾气,刺激着伤口蠕动收缩。 转眼之间,他脖颈上撕裂出来的硕大伤口,已然翻卷聚合成了树杈状的鲜红瘢痕。而再度失去了全身气力,却没有当场死去的宁弈,也一动不动的亲眼目睹了,这座后殿之中后续发生的事情。 (本章完) 第六百九十九章 断然 于是,在倒地不起的宁弈视野中,看到了接二连三轰破瓦顶的球弹,随机击中人体后支离破碎的惨状;也看到那些哄堂大散的堂首、坛主和社头们,惊慌失措之下争相推搡践踏、夺路而逃的丑态。 还有那些护法、经师和传使们,在相对狂热一些的法兵护送下,竭力向外突走的情形;其中一些遮头盖脸的法兵,甚至当场服下了秘药而转眼就筋肉膨大,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巨力来扫清前方障碍。 轻易的合力砸裂、推倒挡路的外墙,或是挥动折断的树木,将坍塌半边的寺院建筑,活生生的打出一个缺口来。然后这些开路在前的法兵,就在隐约炒豆一般的噼啪响声中,从墙边浑身冒血跌落。 然而,大半数被击倒的法兵,很快又从地面上撑爬起来;哪怕他们浑身滴落着血水,手脚严重扭曲变形却仿若未觉,也不知痛苦为何物;随着身上不断蠕动愈合的伤口,就这么手脚并用嚎叫飞扑。 下一刻,迎接他们的是略显沉闷的碰碰声。这些宛如失智野兽一样冲出墙外的法兵,也再度遭到不明的迎头痛击;顿时就肢体摧折、断裂;身上炸裂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血洞,被击翻、倒飞回来。 但这次显然是伤势太重,绝大多数被击倒的法兵,都没能再站立起来。他们大腿和手臂被打断,或是只剩一点残余筋骨连着;身上更是破破烂烂的可见器脏和骨骼,尽管如此居然还在蠕动挣扎着。 一些人的头脸明明都凹陷进去,头颅缺失了一角而露出脑子;或是眼窝和鼻梁的位置,只剩下个残缺不缺的血洞;却居然还能在地面上挺动着苟延残喘,就像是某种被车轮碾过却死而未绝的虫豸。 但是,第二波数十名服下秘药的法兵,也操持着沉重的灯柱、门杠,以及铸铁的拦栅;向着另一个方向再度狂冲而出。这时候,比他们动作更快一些的,则是在黑暗中投掷出带着点点火花的弹体。 又随着转瞬即逝的火花点点,在这些外冲法兵之间,轰然炸开一蓬蓬的火光和烟云;近在咫尺的气浪滚滚和碎裂的铸铁片横飞,当场就将这些躲闪不及的法兵,炸的鲜血淋漓、骨肉催折掀翻一地。 这时,红袍面具的火行使者和黑袍人率领一小群夜叉部众,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姗姗来迟。在一片重新振奋起来的呼喝声中,跃身上一棵大树的火行使者当先出手;从宽袍大袖下迸出数团火焰。 如流星飞坠一般,骤然轰击在内院墙外的黑暗中;又在触地的瞬间噼里啪啦作响,炸裂开漫天的火花。四散飞溅的火花,迅速点燃外间好些花草树木,建筑杂物;也照出隐藏其后的兵甲反光烁烁。 然而,另一名率领夜叉部的笠帽黑袍人,却当场嘶喊了起来:“不要慌乱,外间埋伏之敌并没多少,此辈只是虚张声势,想要将我们困在此处。我自率领麾下当先,为诸位教众趟开一条血路。” 他的话音未落,居高临下树上的火行使者,就像是配合话语一般的;再度自宽袍中射出两条持续而细长的火线;又熊熊燃烧的点燃了更多的外间僧舍,也将隐藏的甲兵驱赶出来,退入更深黑暗中。 笠帽黑袍的夜叉部首领,也再度顺势吹响了骨哨;在一种似有若无的韵律和节奏中,数只体型硕大、腭首狼身的异兽,也从黑暗中撞破瓦顶一跃而出;又毫无间歇的奔踏向外院,飞身撞入其中。 顿时就在黑暗笼罩下的伏兵间,惊起一阵嘈嘈切切的惊呼和叫喊声;而夜叉部首领身边的部众,也瞬间撕碎了宽大下摆的外袍;而露出内里已经完成蜕变的身形,那是裂齿利爪宛如鬼怪般的存在。 紧随着在外间庭院中,开始横冲直撞、咆哮撕咬,制造出激烈动静的腭首异兽;这些全身鬼人化的部众,也飞快蹬踏着瓦面;毫无间隙加入持续火光照耀下,人影绰约、奔走追逐往来的战团中去。 但在下一刻,站在高处掠阵和持续投射火团的火行使者,突然就身形一顿;随着轻轻啪的一声,赤红纹理面具就突然出现明显裂痕;紧接着火行使者,也像是被接二连三的无形之力连连击中后退。 突然一脚踏空,就从树梢上跌坠下来;也惊得院内残余教众一片惊呼连连;紧接着,一声隐隐轰鸣响起,火行使者站立过的大树;就骤然居中崩碎开来。四散飞溅碎片横扫过躲闪不及的附近教众。 顿时就哀鸿遍野的贯倒一片,也彻底打碎了火行使者的赤纹面具;顿时,就当众露出了一张令人难以形容的面孔来。因为本该是脸上五官的位置,就像是被灼烧后融化了一般,只剩下瘆人的孔穴。 而在这些疑为五官的孔穴中,还在持续流出一缕缕晶莹的体液;似乎像是受创不清一般的,任由他挣扎了片刻,依旧没有能够自行起身。而少了火行使者的照明和压阵,外间战斗也再度出现变化。 随着,一缕缕乳黄色的烟气,嗤嗤作响的在黑暗中扩散开来;那些原本还在撕咬飞扑的腭首异兽,突然间就连连嘶声惨叫;在它们的口鼻耳道等处,也像是受到严重腐蚀,迅速出现溃烂凹陷下去。 因此,在伤痛刺激的本能之下,它们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撞开、踏翻那些躲闪不及的鬼人,反向跳墙冲回到了内院;黑袍人不由连忙用力吹响骨笛,想要催促和操纵这些已经被初步训熟的异兽。 然而,这一次在外间响起隐约类似声线,严重干扰了他的骨笛声;也让这些逃回院内的腭首异兽,当场变得狂暴异常。瞬间就闯入人群中,一口咬掉了一名经师的半截身子;又将数人践踏在地上。 就在庭院内,因为这个变故而血肉横飞之际;外间混战不休的鬼人和剩余法兵,也几乎当场全灭,只有几名勉强逃回院内。却是全身宛如被严重烧蚀一般的,皮开肉绽蠕动翻卷着却始终未能愈合。 因此,在源自异化之身的本能驱使下,一名鬼人毫不犹豫的裂嘴,咬在前来搀扶的护法脖颈上;瞬间就从他身上撕开一大块血肉,又贪婪的吮吸起了喷涌而出的鲜血;几乎几息之间就将对方吸干。 然却没有人注意到,包括大经师在内的数位本地教门高层;已然从内院中消失不见了。当他们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在后山供奉历代僧众骨灰的塔林中;哪怕垂老奕奕如大经师,也是健步如飞。 因为在此时此刻,他们已经服下了催发精力的秘药;相对于那些法兵的粗劣版本,要更加精粹平和。足以将平时所吞服的血肉药饵潜力,给彻底激发出来;维持数个时辰内的精力充沛与不知倦怠。 然而,当他们再度冲出了山林,来到了一条不起眼的河边之后;却有些意外的看见,原本藏着一条小舟的位置正矗立着一骑;连人带马都包裹着红黑甲胄,在月下隐约散发出似有若无的缕缕氤氲。 “都一起上,拿下此僚!”经过这一阵持续的奔逃,原本富态脸颊隐隐消瘦下去,褶皱越发明显的大经师,也毫不犹豫对着护持左右的亲信喝令道:“若非如此,我们是是难以逃过纵马追逐的。” 话音未落,大经师已然是衣玦飘摇的纵身如鹰飞,裂空有声的全力辟出一掌;只见月下隐约现出的一道锥形气浪,直击披甲的坐骑。这就是他早年赖以成名的绝技,并且暗中修行不堕的劈裂掌。 要知道他早年,曾经是纵横东南海上的群盗之首;凭借这一手绝技,在船上的方寸间,击杀了不知道多少敌手和对头。只是得到了一番际遇之后这才改头换面,成为了大云教众熟读典籍的大经师。 但他偶尔也会出手护道,让那些不服教化的存在,遭到了筋骨寸断、内腑糜烂的诅咒和天谴。因此,他这一击不求能够真正伤到对方,只要能够击伤作为畜生,不动躲闪的坐骑令其难以追赶就好。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只听碰的一声闷声,对方居然不躲不闪的留在原地,连人带骑接下了这一击,然后在周围的地面上震溅起,一片沙土尘埃滚滚。这时分持铁鞭、锥棍的左右亲从,也掠阵而至。 更有人贴地钻到马肚下,几乎紧接无暇的上下交击,这名甲骑上的头脸和下腹;然而,大经师却是骤然瞳孔一缩,飞身反退向另一个方向。因为他看见那匹甲马前胸上,明显凹下一片的疑似手印。 “怪物!”这是他脑中唯一的想法;而紧接着身后激烈的交击声,和稍闪即逝的惨叫;则让他忍不住再度回首。却见持刃偷袭马肚的亲从,已被马蹄踏穿胸口;另一名持鞭挥击的被凌空斩成数断。 最后一名亲从使用锥棍敲击马背的同时,则是无可躲闪的被甲骑捏住了头颅;轻轻一抖一甩就像是脱骨的长虫一般,软趴趴的垂落在空气中。大经师见状不由瞠目欲裂,越发全力奔逃远去…… 然而几息,沉沉的马蹄声如追魂一般,突如其来的响彻在他身后;也让他不由肝胆尽丧的猛然侧身,顶着胸口几欲爆炸的压力,再度奋力劈出一章;然后就碰的一声,撞上一股无可躲闪的巨力。 瞬间他的手臂就反向摧折数段,当场失去了知觉,又横挡在胸口上;将大经师如同棒球一般的挥击出去,重重撞倒了好几蓬树丛枝叶;才在一截树干上停住;却是被断杈穿透了小腹而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逐渐意识开始模糊的宁弈,也再度感受到后殿被人撞开的动静;然后一个轻柔的脚步出现在他身侧,用略显磁性的女声道:“看来,这里还有一个被牺牲的活口,看看能否救回来吧!” (本章完) 第七百章 回响 扬州城内,江畋也收回了投在甲人身上大部分意念,算是完成了对于新版甲人的现场测试;同时,给带领大队人马攻入兴严寺的令狐小慕,发去一道心念,让她亲自带队前往寺院的后山接手俘虏。 从某种意义上说,经过某种连番际遇的强化和蜕变之后的甲人,如今的内在不再是中空无物;而是被类似黑色灰烬一般的存在所填充着。这些填充物不但可以充当,某种意义上的内在缓冲和防护。 还能够随时随地迅速修补,甲人外表甲胄和武器的损毁,直到被彻底消耗殆尽。而另一方面,同样可以用这些灰烬为素材,在短时间内迅速生成一匹,没有明显弱点和要害可言,全身披甲的坐骑。 而这匹并非活物的坐骑,在感官和动作反应上,同样是与甲人形同一体化;这也意味着毫无延迟的骑乘和操纵效能,以及更多的战术发挥余地。然后江畋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了纷纷扬扬的城内。 以琼苑顶楼为临时的指挥中心,隶属于扬州都督府配下的多支兵马;还有扬州府的镇城司和快辑队,正在大索全城;随着夜幕下的城坊街市间,涌动大片的喧嚣与火光闪烁,不断有消息汇聚而来。 按照那位原版世子的残余记忆碎片,东海大社,大云教,乃至夷州藩,这些年暗中联系不断而互为成就;因此现任的大云教主,正是无天旗下的十二辰相之中,仅次于子鼠的二号人物,丑牛/大吉。 虽然对方一直在幕后藏匿的很好,但在多次往来后,还是不可避免的留下一些线索和端倪。比如,作为名正言顺往来期间的信使,正是扬州城内的一位海商;丑牛在扬州府也拥有疑似的显赫身份。 作为拥有超凡手段的便利之处,江畋根本就不需要提供太过详实的证据;只要点出几个具体的怀疑对象,自然就有人愿意“有抓错、没放过”的为之奔走一趟;以为实现某种打草惊蛇的潜在目的。 这些分兵去往的地点,有些抓捕很是顺利,几乎猝不及防就被一股而下;但这样反而减轻了嫌疑。却也有些地方遭到颇具强度的抵抗,那基本就坐实了心里有鬼,随之而来是更多官军的团团围剿。 然而在片刻之后,一条消息让江畋不由脸色微微一沉,又喟然叹息了一声。因为在这一片纷乱当中,被强制扣留在琼苑之中的宾客一个没少;反是随江畋一起来赴宴的徐志远和闾光,凭空失踪了。 这也意味着,前来寻求庇护的御史里行徐志远和稽核使闾光,两人之中至少有一个,其实主动送上门来的潜在奸细和内应,或者说,其实这两人都是与大云教有关的关键人等,才会籍此挺而走险。 数日之后,当宁弈再度站在苏府门前,这里已贴上代表扬州府的封条。虽然作为他岳家的苏氏一门,并不算是大云教核心成员;但是因为长期暗中资助并参与传道活动,还是难逃抄家流放的下场。 这也是大多数牵涉到大云教的地方人家,通常的处理结果之一。据说,那位贵为扬州都督的大人物,也毫不犹豫处死了一名宠妾,仅仅是因为她为了求子,而被诱使暗中加入了大云教的轨仪当中。 因此也在日常当中,以枕边人的身份,有意无意泄露了不少相关消息。而扬州府内外的其他豪门大族、富室巨贾、官宦显贵之家,同样也有不少后宅的妻妾奴婢、亲族子弟,骤然意外暴病而亡的。 或者说,在查抄大云教信徒的过程中,成了扬州府及周边的地方官吏,一场变相瓜分各种利益的盛宴;虽然明面上被查抄的家当和产业都要没官,但各种潜在利益空白,却足以令人吃的满嘴流油。 因此,除了已经被瓜蔓抄追拿出来,只待明典正刑的中上层人物之外;足足还有数千人被判处,流放三千、六千和九千,乃至发往边疆充当苦役;而岳丈为首的苏氏一家,就在流放六千里序列中。 当然了,自从泰兴改新之后,朝廷对于这种刑罚体系中的人力资源,就有了更加周密和完整的规划。流放三千里,还有机会留在国内的边远州县;但是流放六千里以上,那就基本要在诸侯外藩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为九州屏藩和外域征拓的诸侯们,也是乐于接受这些来自中土的流徒。毕竟相对于统治之下的番夷各族,这些流徒是地地道道的唐人,有利于改善人口结构和稳固统治的根基。 至于这些流放唐人本身所存在的大多数问题,放在域外或是边境之地,就根本无足轻重。相比这些诸侯外藩治下,纷繁复杂、牛鬼蛇神乱舞的信仰和族类,这点大云教的残余影响,反而不算什么。 事实上,在当年梁公主持之下,分藩海内诸侯的盟誓中,有专门针对华夷之辩的严格规定和细则;因此诸侯外藩一旦被认定,有持续夷化的倾向和趋势,就会遭到相应制裁,乃至剥夺诸夏的身份。 而这也意味着,不但失去了来自中土国内的大义名分,物产人口输出和海陆贸易的渠道;还丧失了盟誓之中,诸夏之间不得相攻的保护性条款;沦为周边的诸夏势力之间,任人鱼肉的瓜分对象。 故而,无论如何这些诸侯外藩家门之中,怎么内斗和侵轧、争端不休,都尽量不会去触碰这条最后的禁忌底线;或者说,任何主君在作出昏聩荒唐的决定之前,就率先被臣下或诸夏干涉军所推翻。 但是,想要在胡夷环绕的域外之地,维持诸夏的风貌和传统等标准,就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既需要足够数量来自中土的移民填充,也须有有足够的学识和书籍支持,来完成移风易俗的渐进过程; 因此,来自地方殷实富足,文风鼎盛的淮扬之地的获罪流人;就是这些海外诸侯中最受欢迎的群体。因此,只要能够活着抵达域外的流放地,除了水土不服的问题之外,基本不会受到苛待和歧视。 因此得以置身事外,并且还有功劳在身的宁弈,对此心中早已经波澜不惊了;他唯一的做法就是暗中上下打点,将名义上的女儿,从流放域外的名单中勾销掉。至少,他还是将这个孩子视同亲养。 而作为他暗中充当潜入大云教的眼线和卧底,最后几近险死还生的补偿和酬赏;那位苏府尹暗中将他岳家没官的身家中,不费什么气力,就可坐收孳息的数处田产和房舍、铺面,变相的拨付给他。 原本,这位苏府尹还颇有些恶意趣味的暗示过他,其实可以官奴婢之身,将他名义上的妻子苏氏留下;然后指派到身边去侍奉。但被宁弈婉拒了,心灰意冷的他,也不想强留一个同床异梦的怨偶。 事实上,当宁弈重新恢复意识之后;也得从监管自己的军中医士口中,得到了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身上那些足以让大多数常人,重伤不治死掉好几遍的伤势,基本彻底愈合了。 因此,除了一些明显的疤痕和过于虚弱的问题之外,就没有落下更多的残疾或是伤创。但坏消息是,他的身体已有一部分出现了非人的异化;这一部分的异化救了他的性命,也与他血肉彻底结合。 如果他想要尝试摒除这么一部分异化,就得把自己脖子和喉头在内,受创严重又被自行修复的部分,给重新切除掉。至于他在失去这些部分后,能都就此活下来,那就是另一个需要研究的课题了。 所以,他还得到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作为身体部分异化的个体和样本,为防止日后潜在的隐患,乃至失控伤害他人的风险。他必须在来自朝廷的暗行御史部监管和观察下,渡过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了,宁弈也毫不犹豫接受了这个结果;至少他活下来了,并且可以离开这个毫无留恋的伤心之地。那位贵官甚至还愿意给他一个出路,或者说是一份职事,作为从茱萸水驿的驿丞离任的补偿。 然后,那些军士向他展示了自身,可以操控的异化部分。比如最常见的,就是在受到外力攻击或是意念催发下,瞬间浮现在皮肤的鳞片和革甲层;或是,瞬间在指掌上增生的骨质外层和强化关节。 但最多见的强化方向,还是在逐步的锻炼和打熬过程中,所引导出来过人的感官和知觉,超强的气力和反应速度;以及配套的专属战技,只有强化过的体魄,才能游刃有余承受和使用的特殊装备。 作为代价,就是过人的食量和对血肉生食的偏好;还有需要定期通过床第运动,来消减的旺盛精力和冲动;以及每次任务之后,都要接受仔细的询问和验证;例行报告自己的具体感受和身体变化。(本章完) 第七百零一章 援手 当江畋离开扬州府境内,行船进入江南东道地界时;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在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比如从北方姗姗来迟的三司使院使者,只能无奈且意外的接受,尘埃落定的既成事实。 又比如,稽核使闾光的尸体,已经在扬州城内的一处废井中被找到;但是另一位御史里行徐志远却是彻底的下落不明;就像在广陵城内凭空蒸发了一般;但基确定是导致那些同僚横死的罪魁祸首。 甚至作为他的上司,却突然间重病不起的本地分巡御史;事后追查起来也疑似遭到了他的投毒暗害。但事情仅仅是如此么?江畋无疑还有更多的疑问和;身为一个外地人士又拥有不错的仕途前程。 为什么会主动和大云教,这种地方兴起未久的歪门邪道,搅扰在一起呢?背后是否还有更多的内情和幕后主使?江畋当然想要追根问底,但扬州地方上却已经有些,经受不起这种大起大落的折腾。 再加上在后续追索和株连中,甚至牵扯出了一位在籍的本地宗室。虽然只是一位与天子快出五服之亲,下一代就要降为民籍的远宗;但是因为其妻妾长子都拜入大云教中,成为高级的传使和护法。 因此这位平时与人和善,且没有什么存在感,虚邑三百户的开国县男,居然被吓的在家中祠堂上吊自杀;并留下遗书,唯求朝廷按照“八议”制度之故,给他家保全一条血脉以为传续和侍奉宗祀。 而这个意外,也导致扬州都督府和扬州府上下,原本有些大兴牢狱、穷追猛算的亢奋事态,不由被浇了一蓬冷水;因为涉及到宗室,身为扬州府少尹的苏彦文,甚至连夜写了一封自辩和请罪扎子。 而为了让统一思想和口径,来应对这么一个可能授人以柄;乃至引发新一轮朝争的事态。体现在江畋所代表的“巡江御史”,这个外来不确定因素上;就成为了大多数人一致礼送出境的共同诉求。 为此,他们也愿意付出堪称高昂的代价,或者说是一系列堪称丰厚的酬赏。比如,在短短数日之内就以堪称火速的效率,组建完成的暗行御史部地方分支,还有对应的驻地和配属人员、补贴经费。 事实上,就在扬州府的分支机构成立第而天,就以极高的效率给江畋送来了一手消息;在江东路、浙东路、浙西路交界的山区周边,出现了多处不同范围弥漫的瘴气区,已导致数百例的人畜迷失。 对此,江畋也没有多少继续坚持的理由。毕竟,虽然作为疑为大云教主“丑牛”的嫌疑人,也是广陵之地曾经颇具名望的藤县伯诸广乘;已在官兵重重包围和攻打之下,绝望的诵经自焚家宅之中。 但就算还有教门高层能够逃出去,并有五行使者和八部众的残余,继续游离在法网之外;但在失去大多数中层骨干和基层头目,甚至连信徒都被流放域外;想在淮扬之地死灰复燃就没那么容易了。 接下来就是更多依靠,地方官府在施政和法度、民生上的举措,来消除和弥合由此造成的社会创伤、裂隙,等等一系列后续影响了。无论作为“巡江御史”,还是暗行御史部的立场,都不便插手。 而对于源自地方各界,针对个人的私下里示好;江畋也没有推拒。直接按照之前惯例,将其兑现成海量的粮食,以及其他大宗物资;然后以举行某种上古祭祀代价为由,分批逐次的传送到异界去。 相比作为长江中上游的水陆枢纽江陵府,或又是江南四大米市之一的庐州;扬州府无疑是天下十六府中,首屈一指的翘楚。附近更有四大米市之一的湖州(太湖流域/杭嘉湖平原),因此筹措更快。 从某种意义上说,通过再度进化的时空孔穴;江畋偶然还可以听到,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断续祷念声。其中大多是心绪上的告解;也有少部分是现世状况的报告,因此送点东西过去可以保持存在感。 同时,也是利用另一个时空,作为重要的资源储备和交流置换、生产经营的大后方基地。比如,在中古世界的波利娜祷告中,就提及到了越发明显的动植物异变,对于西兰王国及周边势力的影响。 体现在王国的日常事务当中,最直观的就是因为爆发的虫灾、兽潮,还有局部天气的错乱,导致多地农业上不可避免的减产,以及对于未来大概率饥荒的悲观预期。这还是掌控力较强的王国境内。 至于周边的圣王国、西帝国、北方的尼德兰诸侯,诺曼蛮族列国;乃至是建立外交关系的北莱茵联盟,都已开始出现不同程度的人祸了。就连远在北非的海外行省,也出现了内陆沙暴和沿海风灾。 而在这些灾害事件的目击和幸存者口述当中,甚至包括了开始在沙漠和风尘之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精怪、异类的传说;因此,已经有一些游牧在绿洲之间的沙漠土著部落,纷纷向着海外行省迁徙。 而在西大陆上,因为身为代理摄政的波利娜,在负责巡游百废待兴的王国各地同时;还能够时不时的展示,召唤出大量救灾粮食和应急物资,或是缓解范围病痛和伤创的圣迹;被传成了白之圣女。 而西兰王国也在周边列国传言中,变成了口碑两极分化的存在。一方面是针对古老家门和贵族血脉,充满恶意、尊卑颠倒的人间地狱;一方面则是为天主所眷顾,降下使徒示警和护持的现世乐土。 结果,就是境外的大量平民和农奴、市民阶层;乃至是来自海外行省周边的土著,开始自发的向着王国境内迁移和逃亡。其中距离最远的,甚至还有来自黑森诸侯的萨克森公国、阿勒曼尼亚地区。 与此同时在王国东方,只有很小一段边境相邻的阿瓦尔汗国,也有成群结队的山民和游牧小部落,频繁的越境侵扰事件。乃至有一个自称源自游帐王庭的左右厢十箭部落分支,希望能够内附王国。 以定期提供一定比例,自备弓马壮丁和年轻女性的血税模式,换取在王国境内一片休养生息之地,以及后续的庇护;以逃避汗国腹地/潘诺尼亚平原的激烈争斗,与愈演愈烈的妖魔、异类的侵袭。 但是,这样就将压力集中转移到了,新建立的王朝政府身上;一方面是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的冲击,造成的治安恶化与日常供应紧张、物价飞涨;普通民众日益高昂的不安情绪和对立、排斥的思潮; 另一方面,则是周围国家势力的严正交涉和陈兵边境的军事对峙;也让波利娜不得不离开,全面翻新重建未艾的塞纳城;沿着被拓宽的古代公路,巡游在各行省、郡和城市之间,进行调查和安抚。 但是,无论是对她所领导的王廷,还是监摄的王朝政府而言,最为迫在眉睫的问题,无疑还是粮食储备上的巨大缺口;虽然她可以通过授予的时空孔穴为渠道,与小圆脸所在的海东政权互通有无。 但实际上,这种使用一次就要缓冲上一段时间的渠道,更适合用来交换那些价值更高、分量更轻的工业制成品或是贵金属原料;用在大宗粮食的输送,相对王国千万级人口体量就有些杯水车薪了。 因此,当江畋最近一次听到她的祈祷时,她已经亲手调和并果断处置了十几起,由此引发的争端和骚乱事件。但在波利娜的内心中反而有所迷茫和动摇;在国务会议上亦有人提出激进残酷的建议。 短时间内动员和扩充军队,以更加强硬的态度封锁边境;同时将已经进入王国境内的流亡者,集体驱赶和封锁在一个特定区域内;只供应最低限度的食水份额,让各个不同族群在争斗中自生自灭。 因此江畋也籍着这个获取大宗资源的机会,全力发动“时空孔穴模块”,一次性传送过去了二十六万石粮食和十多万段的廉价粗布;作为某种意义上的支持和信心,并且附带一封签押好的计划书。 指导她如何用监管劳役下的政府工程,持续分化瓦解、编管和吸收,数十万起步的外来人口;同时通过操纵市场、打击囤积居奇,在舆论上转移内部矛盾和树立王朝正面形象、口碑的一系列举措。 正所谓是幸福和优越感,都是需要有更低的下限,给对照出来的。因此,能够用这些外来流亡群体,反衬出当下世事艰难和遍地危机中,身为王国臣民的安全感和稳定职业,无疑是最优化的选择。 因此,对待这些流亡群体,固然没必要刻意迫害,也不能鼓励内斗式的养蛊;但也不能过于优待和看重。能够保证充分压榨劳动力的情况下,最基本的半饱到饿不死就行;这样也没精神串联找事。 甚至可以吸取历史上,被吹成(汴梁城内)人民幸福指数最高的,我铁血大宋的先进经验。将流亡者中最为精壮,或有过当兵经历的甄选出来;给以高于大多数同类的优待;然后让其监管其他人。 在他们家眷亲属的连带羁绊和牵制下,可以用较小的管理成本和资源投入,维持一个大型项目场地;等到渡过最初的困难时期之后;这些武装看守,则可以成为最先归化为王国臣民的榜样和示范。 (本章完) 第七百零二章 行路 而在徐徐然沿着大运河南下的水轮车船“后浪号”上,江畋也看着一身幞头圆领长衫的令狐小慕,像模像样的调制烹煮着一瓯饮子;最终倒出的是一盏黑褐色的茶汤,然后双手奉送到了江畋面前。 随着江畋轻轻吹开浮沫和气泡,端盏浅尝了一口,顿时直觉的一股子熟悉的焦苦味,随着滚烫的茶汤从舌尖荡漾开来;然后自有一种奇特的香味。没错,这就是当世域外传入的咖啡,名为苦豆茶。 只是传入时间虽然已有上百年了,当初携带种子来进献的商人,也得到了梁公的嘉奖,但是依旧不能改变,绝大多数唐人的日常茶饮习惯;除了沿海地区的蕃坊将其作为特色之外,就别无传播了。 大多数时候,则是将其作为域外引入,广泛种植两岭、安南、占城、真腊、天竺之地的特色药材;与其他的舶来香药一起,充当某种提神醒脑的方子而已。所以,日常煎服下的那个口感真是感人。 不过对于江畋来说这些咖啡豆,则更多是源自另一个中古世纪的缅怀和回忆;作为西大陆的腹地,西兰王国境内流行的是,来自北非和阿拉伯半岛大量出产的咖啡;一度也是穷人的廉价安慰产品。 至于来自东方的茶叶和丝绸、瓷器,在充满风险与危机的外大洋,那些游曳不绝的巨型海洋生物威胁下;只有断断续续的东方大型船团贸易才能提供,反而成为了一种用以标榜身份特权的奢侈品。 虽然,身为大部分罗马遗产继业者的东帝国,在更加温暖的小亚地区和非洲的飞地中,不是没有尝试种植过;但无论严重水土不服的蚕种、桑树,还是茶树,都意图奢侈品替代和垄断的皇室失望。 虽然皇室的工匠和奴婢们,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但是仿制出来的丝绸,因为丝褛稀疏和发脆易断;一眼看上去就廉价的劣等品。而动则就是半死不活的茶树,更是让皇室总管发愁的变成了秃顶。 最后,只有在仿制东方陶瓷的工艺上,通过不计代价的尝试,取得了一定的进展和成果;但最后的成品,同样与细腻水润的东方瓷器相去甚远;而更像是一种表面琉璃化的陶器,被称为紫室瓷器。 相比之下,这个大唐时空的东西方贸易,无论是海上的远洋航线,还是陆地的传统丝绸之路/黄金公路/香料大道;因为沿途遍布与大唐关系密切的诸侯、外藩、属国之故,都相当稳定而蓬勃兴盛; 因此在另一个时空线上,许多大航海时代才出现的物产,也足足提前了上千年被交流到了中土;只是其中一些生不逢时,比如咖啡豆的产出,始终无法影响,已经成为规模的茶叶产出和饮茶习惯。 而在广大的客居藩人和归化民之外,在海外的诸侯、外藩领地中,被当做了苦力、奴婢阶层的廉价提神之物。还有一些则彻底的泯然大众,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和变化;比如蒲萝、番葱、菠菜。 又比如,来自新洲南部沿海的土豆、玉米、地瓜三件套,还有辣椒、番茄、烟草等;则是很好的适应了中土的水土环境,变成了唐人习以为常的产物;也为太平岁月养活更多人口,做出不少贡献。 因此,在江畋沿着内陆水道,一路行船过来的时候,时常可以看见山田和边角地,见缝插针的种植着类似瓜豆薯蓣的大片藤萝;乃至是民家房前屋后藤架上,青绿相间、黄澄澄的南瓜、胡瓜之属。 哪怕历代朝廷以降,时有灾荒水旱的传闻和记载,但是在海外廉价输入的粮食和大量物产预期下,大量饿死人的事情,国朝却是已经许久未曾听闻了。想到这里,江畋再次喝了一口苦豆茶/咖啡。 顿时就品味出了混杂在其中,慢慢散发出来的奶香和糖霜的滋味;就连弥漫味蕾间有些酸涩的苦味,也一点点的转换成了,另一种令人振奋的复杂香气。江畋也再度叹了一口气,伸手再让她倒上。 实在是因为,他没法适应这个时代的主流茶道。虽然穿越者前辈梁公,已经带来了后世流行的滚水泡茶风尚;但因百年太平无事,从宫廷到民间开始流行斗茶比富的风气,而让传统煮茶大兴其道。 这需要一套相当精致的器具和繁琐细碎的流程;以至于变成了一项,专门有人传授的学问和技艺。因为需要将晒干茶叶的团饼,研磨城粉末过筛之后,在刚沸的炉火小锅里煮称茶汤,再沉淀冷却。 最后,还要按照个人口味和身家殷富程度,加入胡椒、肉桂、香叶等香药;或是是葱、姜、枣、橘皮、薄荷等,普通人家常见调味之物;最不济也要加入一把细盐;才能当做四季应节的时令饮子。 但其中的滋味简直是一言难尽,就好比古早英式下午茶中的黑暗程度。相比之下,已在现代已经习惯了熬夜上网的江畋,这种咖啡/苦豆茶,就好接受一些了。然后,就见令狐小慕又顺势汇报到: “妾身在当地的武德司外围,不但招揽到是几个新选人手,还顺势得到了一大笔的进项。这淮扬地界,可真不愧东南首富之所啊!随便一个商贾之家,就能拿出上千缗的钱票,只求露面留名尔。” “不过据妾身私下的打探和调查,此番想要令您离开广陵的官吏士民背后,只怕是少不得那位独孤使君的推手了;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这位使君乃是有心作为的人物,只是碍于扬州太过要害。” “此君虽然贵为东南军政之首,但在淮扬境内却并非一家独大,除了直接受命朝堂中枢的扬州府外;还有本道的三司四使;别属河务、漕工、盐院,钱监,宫苑、市舶等十多家衙门,盘根错节。” “但其中最要紧的,也能够对督府形成擎制的,也就是那么几家。”说到这里,令狐小慕又例数道:“分巡淮扬的御史自古无暇,素为对头的巡漕兵使也被追算,接下来可不就是籍此大做文章。” “被查获的大云教徒众,如今遍及三教九流,士民官绅,更有待决头目监押其中,只待攀咬牵连。因此,倘若官长继续留在淮扬,就不免要有所妨碍了。还不如发动各方,慷慨礼送出境才好呢?” “故而,就连眼前这些苦豆,都是专程收罗的。”而后令狐小慕也自斟一盏,轻轻抿了一口;顿时姣好的眉梢就轻挑起来,又在慢慢的品味中,伸出小舌舔了舔唇边,变成了隐约欣然的颜色道: “原来,这就是官长这般的古时修道中人,所喜好的口味么?我还以为,那些上古传说中炼气方士之流,都是餐风饮露、吞霞服气的?想不到,对于域外的舶来之物,也这么有所研究和经历么?” “哈哈,不然,你以为古时修炼之余,还能做什么?”江畋闻言轻笑道:“当然是在长久蛰伏冥思的静极思动之后,也会出外寻找机缘和更进一步感悟的,以天地之大,自然也有的是探索之处。” “正所谓是天地万物,世间万象,皆有因循之理,有存续之道;既可以作为参照,也可以作为借助的外力。由此上古时期也诞生了森罗万象的诸多修炼法门,以及形形色色的神异、仙道的传说。” “至于,所谓的餐风饮露、吞霞服气,那其实是一种略显偏差的说法;古时先人的修炼之初,是不可能完全不靠外物;只是随着体内与天地的逐步同调,逐步降低世俗需求,转而追求更高层次。” “所谓的餐风饮露、吞霞服气,只是其中摄取天地灵气,或者说是能量的一种表现方式;具体修炼的过程,则是想方设法推演和寻求,更有效率汲取和使用,这种天地、万物之力的法门和技巧。” “而主动断绝大多数的世俗欲念,也不过是为了避免浪费积累能量而已;因为与大多数外物过多交流之际,也不可避免会浸染上一些杂质;很容易影响到自身灵感与心性的稳定,乃至化身妖异。” “因此,修者无疑是天地间之大盗,只是盗取不是寻常的财富资源,而是天地灵性的根基为自身养料;但他们又难免人之所欲,以师徒、道侣之故世代沿袭愈众,因此最后也难逃到世间的反噬。” “因此绝地天通后,那些隐世修炼的绝大多数存在,要么蛰伏于九泉之地以期未来;要么就舍弃了皮囊和其他外物,以灵智和元神越界飞升,离开这片灵性枯竭的天地,前往更高层次异界去了。” “那,官长又是什么样的情形呢?”令狐小慕,又眼波流转的宛声道:“据说您是一缕元神归来,隔世觉醒在此身,以为应劫在世间么?却不知道,妾身之流,可否会对您,有所妨碍和牵累?” “你这是替我担心,还是忧虑自己将来?”江畋再度笑了起来,伸手轻轻捏住她略显尖俏的下颌道:“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也都是我此身造就的因果,也是世间历劫一部分,无法置身事外了。” “所以说,你们非是我的负累,反倒被我牵连到这场劫数中来。当然了,世间万物有失亦有所得,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源自自身的隐约变化么?哪怕此身的无意散溢,对你也有潜移默化的好处。” “……”然而听到最后这句话,令狐小慕不由隐约释然,却又轻轻咬住了朱唇,脸色隐隐的绯红娇艳起来:“难道,这就是那些历代的释道典籍之中,涉及阴阳双修与房中术的妙用和真相么?” 然而,这时外间的声乐鼓号齐鸣,却打断了这种令人垂涎欲滴,当场想要更进一步的暧昧氛围。江畋不由有些烦恼的推窗探头出去,就见行船正在缓缓地靠岸,远处码头一座彩扎牌楼下鼓乐喧天。 而在北方某座山下,军马云集,金鼓齐鸣,旗帜如林;正当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只是作为对手的敌方尚未出现,只有前方莽莽如黛的绵连山峦林海,随着猎猎的山风,发出一阵又一阵呼啸。 然而,就在隐约的人马嘶鸣之间,远处的山林中突然升起了点点的烟柱;然后,又变成了迅速弥散的烟气,一点点的顺着山风笼罩了大多数的林深密密;也像是惊扰起什么存在一般开始咆哮不绝。 该进入新副本了 第七百零三章 转变 随着山林间渐渐扩散的烟气,霎那间有什么东西从中奔滚而出;转眼之间就将阵列的军士们,脚下的砂砾震荡着纷纷跳动起来。 林地边缘的一片灌丛倒下;从中探伸出了一个丑陋扭曲的畸形巨首。 就像是一只头部胡乱赘生和长满叉角的丈高巨鹿,身上还带着大片附着的藤叶、青苔和碎石、泥沙,猛然窜出了山林遮掩;横冲 直撞的斜斜向着,阵列在原野的战线狂奔而下;而这就像一个开端。 随着大片树木摧折、翻倒的动静,大大小小身体部分或是大部畸形的兽类,几乎是成群结队的自烟气弥漫的山林中,如潮奔涌 而出;又随之顺势冲向了原野中,正好阻挡在前方阵列如林的防线。 霎那间,严阵以待的战线中,鼓号声仿若是停息了,旗帜也一下子在风中,停止了飞舞和飘摇;只剩下急促喘息汇聚在头顶上, 的连片淡淡烟气,还有身体轻微晃动时,握持兵器与甲胄摩擦沙沙。 恍若是万籁俱寂的片刻,就被紧接无暇的大炮发射轰鸣声,给彻底打破了。随着预先布置好的拒马、拦栅和宽壕背后,争相恐后 迸射而出的大团火光和灰烟滚滚,霎那间就撕碎、震散了阵中云气。 军阵中足足上百门大炮放射的细密轨迹,仿若是飞坠的流星陨石一般;轰击在这些奔滚的畸形兽群之间,霎那间炸裂开大片的血 泉和碎肉;或又是溅起喷泉一般的大蓬砂石乱飞,震翻、打倒一片。 也将冲在最前的兽群,冲乱、惊散变得松散、稀疏起来。但随后更多山林中涌出的兽群如潮,则是毫无影响一般的践踏过,这些 死伤一地、肢体摧折或是肠穿肚烂的畸兽;裹挟滚滚烟尘逼近而来。 这时,军阵中也再度响彻开尖锐的唢呐声;以及如爆豆般成排放射的火铳点点;在咻咻作响的弹雨飞舞中,打的最前排的畸兽浑 身冒血,颓然扑倒或是侧翻滚向一旁;又被更多的畸兽撞开、踏过。 就在阵前数排的铳手,重新装填的短暂间隙;那只浑身破破烂烂、飙血不止的鹿型畸兽,已然一头撞碎了最前沿的沉重拒马、顶 翻了锁链缠绕的拦栅;这才哀鸣的一头栽进,内线挖出来的宽壕中。 而崩碎而起的拒马、拦栅的碎片,甚至落在了紧张装填的铳队之中,当即就砸倒、掀翻了数个身影;却又被跑出阵前的辅卒拖到 两翼,由后排铳手沉默的补上缺口;再度在唢呐声激发处一轮排射。 这一次,又有十数支畸兽被打的浑身溅血,残差不齐的扑倒阵前数十步外;然而,更多的畸兽则是踩着尸体为跳板,越过已被撞 击、冲破,变得残缺不全的拦栅、拒马,狂喷着腥臭气息转瞬而至。 而第三轮装填的铳手阵列,也终于出现了些许的慌乱和骚动;接二连三有人在惊骇中颤抖着,失手将铅子和火药、通条掉落在地 ,或是来不及压上引燃的火线和燧石;就在本能的条件反射下击发。 因此,只有更加稀疏的放射声,响彻在参差不齐的阵列中。但这时再度响起的鸣哨声,则是变相挽救了他们急转直下的士气。只 见从十多个火铳的横阵间隙中,骤然涌出成群高大粗壮的重装甲兵。 只见他们身穿寒光烁烁的鳞状连身大铠,在胸腹肩膀腰身等处要害,还附着了板状的大片钢制护甲;手持过肩高的长条大盾或是 浑钢粗矛;就像是一具具行走的铁人一般;迅速完成了阵前的遮护。 然后,在齐齐沉声呼喝着,立盾屈身、斜向支矛得刹那;就迎来了当先兽群的猛烈撞击。只听一片哐哐的沉闷震响,和令人牙酸 的摩擦、扭曲和噗呲作响的穿刺,激烈的哀鸣和嘶吼声交织成一片。 那些原本轻易能够撞碎、掀翻,沉重的拒马和锁链捆扎拦栅的畸兽;在这一片仓促结阵的甲兵盾墙面前,就像是扑卷冲击在略微 松动土堤岸上的浪花,始终未能够将其撕开,或是撞穿、冲散阵线。 虽然这些甲兵们被持续撞击着微微退却着;但通过相互之间的娴熟配合和彼此的支撑传导,得以化解了一波波冲势;保持了阵型 和盾墙的基本完整,同时还微微调整支矛方向,造成更有效的杀伤。 虽然也有个别甲兵,冷不防被拍翻盾面,脱手撬动了持矛,或是扑倒在阵列中;但是很快就被后列的同袍,又给反推了回来。转 眼之间,就尸横累累、铺陈枕籍的在他们面前,堆出一道尸骸之墙。 而这时,后方作为压阵的队伍中,也再度抛投出了一排,冒着火花的球弹;几乎是毫无间歇的丢在,近在咫尺扑咬、撞击不休的 兽群中;霎那间炸裂出火光和气浪滚滚,还有迸射的碎片四散乱飞。 转眼之间就血肉横飞、残肢四散的,在兽群中制造出了大片血色缺口和空白。而骤然遭受这么一番,中间开花式的密集打击,原 本狂热暴躁不休的兽潮,也第一次出现了混乱和迟疑、迟钝和滞涩。 甚至还有的畸兽,在残缺不全和肝肠流地的血淋淋伤痛之下,相互之间不顾一切的撕咬和彼此吞噬起血肉来。而籍着这短促出现 的战机,同样被抵近震翻、掀倒不少的甲士,也在同伴帮助下后撤。 再度围绕着重整旗鼓的铳手阵列;重新组成了十多个以队为基数的中空小方阵;却又对着再度涌上前来的松散兽群,露出了侧面 仅有数步到十多步宽的间隙,令兽群自发涌入后交叉戳刺排射击杀。 与此同时,更多的烟柱从这些小方阵后升腾而起,又轰轰然的炸裂在,更多进退无措的兽群之中。片刻之后,持续放射的火铳阵 列再度中分,露出装填好的多门炮口;对抵近兽群迸射出密集散弹。 而这一次抵近射击的巨大轰鸣,也最终打垮、惊散了残余的兽群,彻底驱散了它们身上残余的狂暴和嗜血;开始三三两两的散乱奔逃向其他方向;只剩下一些体型硕大,行动不快的,被围杀当场。 见到这一幕,一直站在后方望台上,居中指挥和发号施令的新晋中郎将庞勋,也松开被捏得汗津津的鞭柄,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而在他身侧一名浅紫官服的枢密院特使,同样也饶有感触的喟叹道: “这就是,西京里行院的那位江监宪,所一直倡导并编练的,火器阵战与合击之法么?果然是很有些门道和奇效啊!但最妙的还 是这些火铳的阵战,可比原本的弓弩阵列,更加紧密持久的多啊!” “(枢密院)签事所言甚是,其实尚不只是这些好处。”庞勋亦是顺势恭维道:“这火器的长处,就是后发而至绵连不绝,且无 弓弩速射之后的力尽之虞;就算长途跋涉后,尚有余力结阵自保。” “因此,不仅仅是据守城垒,或是布防山河险要,就算是长程奔袭之后的野战,只要是器械子药充足之下;亦是可以攻防自如,乃至是一决胜负。当然最要紧的是,操练所需也并不算如何靡费。” “只要朝廷能够开放许可,提供更多的器械产出,那就可在现有基础上,轻易的扩军数倍,乃至部属上更多的人马。”说到这里庞勋又小心道:“当然若要对付妖异,也少不得更多强化的甲兵。” “这你就有些为难本官了。”这位特使闻言不由轻笑道:“若是只是教导军,我还能勉强说得上几句话,但是这些血脉强化的特装甲兵,不但是西京里行院的专属部众,也是诸位枢相的心头肉。” “不过,有你此番战绩作为验证,至少可以暂时结束枢密、总章两府,关于当下攻守侧重的争议了。也不瞒你说,在此之前已有人提议,在各处妖异频发的源头,就地发动民力筑墙垒以为封堵。” “但既然庞中郎已经成功验证了,就算是寻常的经制之师,经过合适的操练和配备火器之后;也能在对抗兽祸的野战中不落下风,乃至较小代价取得胜势,想必政事堂和枢密院都会有所计议的。” “本官倒要在这儿,提前恭喜庞中郎前程似锦,日后少不了得以大用了。”特使说到这里,又意味深长的笑笑道:“我曾听闻,这些异变的兽类,有些经过炮制之后,也是可以对人有所裨益的。” “签事明鉴,在下的确是听说过一些,只是还需西京里行院的人,来甄别和鉴定一二。”庞勋也闻弦歌知雅意的说道:“稍后,在下会使人好好的清理战场,以便竭尽所能的收集为朝廷所用。” 与此同时,在另一座山头之上,也有个带着阎罗面具之人,放下眺望战场的咫尺镜;而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其他人道:“这个世道变得太快了,看来,麒麟会的那些人,越发不能指望了。” “畜牲终究是畜牲,就算再怎么驯化和调制,本身也是潜力不足,更勿论对抗军势了。接下来,我需要更进一步的手段,更多的力量。你等与他们尽量切割干净,离得越远越好才是。” 第七百零四章 化身 仿若天鹅绒一般丝滑柔顺的深邃天幕上,明月高挂,光华如水,浸润在万物大地之上;也照耀着诸多林苑宫室,彷如染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而在宝蓝天穹的边缘,漫天星斗漫漫,灿若河汉奔流。 只是江畋看着天幕,却有些怀疑人生起来。因为在此之前,他还在舱内揽抱着令狐小慕入眠。然后在黄色结晶体无意激活的入梦效果中尽情畅游着;尝试进行一些现世无法做到的感官享受和花样。 然后,突然间就见到视野面板上闪现的提示:“附属模块:时空孔穴,自动进阶完成……发现关联坐标,是/否激活?”。然后他鬼使神差选了确认,就被梦境中突然出现的一个旋涡,给吸附进去。 然而,又在仿若万花筒一般的激烈光影穿梭,和无数流光飞舞的颠倒晃动翻转中;花了好一阵子才恢复过来。显然,自己再度迁跃到了另一个陌生的时空当中;但重新恢复意识又费了不知道多久。 下一刻,江畋想要做点什么,却只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以及粉色的肉垫。而当他试图抚摸自己脸部的时候,也感受到了轻软的胡须,以及同样毛茸茸的面庞;然后,忍不住射出舌头舔了爪子。 “我曹,这是什么状况。”下一刻,他有些惊讶的回过味来,又注意到视野面板中,被调出来的绝大多数选项,都变成了不可用的晦暗状态。唯有一条暗红色提示:“异常加载……时空同调中。” 紧接着,江畋不由出现在一处反光的琉璃瓦面处,透过依稀的倒影,顿时就看见自己如今的形态。赫然是一只瘦小的黑花狸猫;毛色则是充满五彩斑斓式的黑纹;但四肢末端却是白色长毛的爪子。 唯有油绿而深邃的瞳孔,就像是宝石一般的黑暗中烁烁聚光。用古人的话来形容,近似一只乌云踏雪的品种;只是有点干瘦而显得营养不良,皮毛蓬乱,还沾满了蛛网草木碎屑和其他沙土、尘埃。 而当江畋想要发声喊些什么的时候,能够发出来的就只有细细的“喵喵”声。好吧,江畋不由有些气绥,没想到自己身为堂堂的西兰之主、大唐里行院监正,居然会莫名其妙困在一只猫咪的体内。 然而冷不防一双小手,突然从身后一下子抱住猫咪柔软的肚子,而将他从地上举高高了起来。江畋刚想要挣扎,却感受到了附身这具载体的本能亲切和熟悉感:然后,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惊呼道: “锈斑,太好了!你终于活过来了……” 紧接着,猝不及防被强行悬空转过身来的江畋,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又被紧紧的揽在一个香香软软,还带着隐约奶味的怀抱中;一时间居然被勒得的有些透不过气,而在她胸口上挣扎起来。 对方这才恍然惊觉一般的连忙松开一些,只是看起来还算洁净熏香的荷纹青裙上,已被沾上了好些尘泥,还多出了几个深浅不一的爪印。然后,随着一连串滴落在头上的温热湿润,她再度哽咽道: “这真是太好了;都是奴的错,让你被人看见了……奴好容易才找到你,却满身是血,只能躺着不动,不吃不喝,真是吓煞奴了……锈斑,幸得你活过来了,这次奴定会把你藏好,好生地照料。” 哭诉片刻之后,江畋终于见到此身的饲主。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儿,约莫只有十岁左右年纪,却生得白净娇嫩,小脸上的婴儿肥和小酒窝,仿若是可口的苹果一般,让人看着忍不禁想咬上一口。 只是她发髻线似乎略有些高,显露出一大片洁净白皙的额头。配合噙着泪花睁得大大的眼眸,小巧笔挺的琼鼻和一抹未曾点色的樱唇;还有如水煮蛋滑一般的面颊,居然很有几分二次元的审美感。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就充满家教和富养味。但一身青纱裙衫的质地和款式,以及除头上一截寰发束带,就别无他物的配饰;却与她这种隐约淑雅携眷、纯真澄净的气质有些不相称;显得过于朴素了。 “喵……”江畋也只能暗自叹了一口气,让这副身体松弛下来,顺势承受着来自女孩儿的抚摸:然后慢慢思考,在失去了大部分模块和模式的加持后,如何慢慢改变自身身为饲养宠物的尴尬现状。 至少,要设法与这位饲主,取得某种交流的渠道和途径。然后,就见撸猫撸的逐渐破涕而笑的女孩儿,从腰带上取下一个小香囊;然后从中掏出一个纸包摊开,赫然是水蒸饼夹着几片去骨的鱼肉。 刹那间,源自这副身体的饥渴感,就掩没了江畋的意识;等到他再度回过神来,已经不由自主将这巴掌大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而亲昵依偎在女孩儿跪坐的膝盖上,用脑袋不停磨蹭着又舔起爪子。 然而下一刻,江畋还是强忍住了,从爪子舔到女孩儿身上的那种冲动;毕竟,在这身躯里好歹是堂堂的王朝之主、大唐仙人,怎么可能去舔一个女孩儿的小手和脸蛋?这也太不体面和画风丢人了。 但他还是在女孩儿的抚摸之下;忍不住发出了有些惬意的呼噜噜声。直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声,让正陷入某种静谧回忆的女孩儿,骤然惊醒过来小脸一苦:“不好,奴出来久了,阿母要发觉了。” 然后,江畋就被她紧紧的拦在怀中,向着这处疑似废院、荒宅之外奔走而去。也不知道她小小身躯里,居然蕴藏着怎样的潜能和力量,就这么轻车熟路的悄然穿过一处处门墙、游廊和花石、园圃。 期间,偶然远远看见了夜色下,游曳在建筑之间的点点灯火,才骤然停顿下来蜷缩在假山奇石,或是梁柱阑干、墙角檐下,或是花树摇曳的阴影中;就这么走走藏藏的,最终来到一片生活区域内。 在这里,泥土的地面也变成卵石铺地,路边偶然可见的石质灯柱中,已然点起了亮光点点;夯土的墙壁也不再斑驳脆裂,而是散发着一种涂灰之后,又浸润着潮湿的木材、瓦片和柴炭的熏人气息。 可以听到阴暗中沟渠流水的哗哗声,也可以听见习惯居于檐下的夜鸟偶啼。而再次避开了卵石路上的脚步声,女孩儿折转如今边齐腰高的荒草中,沿着被人踏出来的隐秘小径;摸到了一道院墙下。 而在这里,只见她也吁了一口气,又忍不禁吐了吐可爱的小舌。然后,终于松手将江畋放在一边,而手脚并用的爬进了其中一处缺口;又轻巧的落在一个棚顶上,也惊得棚下发出些许鼠类吱吱声。 听到这个声音,江畋却是不得不再度强忍住,随时随地从她手中挣脱跳走,去追逐下方那些啮齿类的身体本能和狩猎冲动;看起来,这就是异常加载在这具身体之后,因不协调导致的后遗症之一。 就见女孩儿已经蹑手蹑脚的,沿着棚顶的边缘来到了,这处院落正中左排厢房的一侧;将要毫不顾仪态的攀爬进入一扇窗扉之际,却突然停顿下来;贴着墙根向内侧房间走几步,就听到有女声道: “郑娘子,你对于令爱也实在太过宽纵了。日常她在废宫冷宅里,到处乱跑也就罢了,怎么还差点闹出事情来;” “这儿毕竟是役使罪眷的庭掖宫,而不是昔日的贵官府上;就算你有亲族在外,时常接济一二,却也不能逾越规矩啊!” “现有人举告她在荒园中,豢养违禁之物;妾身奉庭掖宫南巷阿监之命,前来搜捡违非事,也还望郑娘子切莫要令我难做啊。” 于是片刻之后,一名长相方正却眉头横锁的中年妇人,带着几名粗壮宫人,在相对简陋的室内抄检起来;而在陈旧补丁的纱帐内,堪堪脱掉鞋袜、裙衫,躲回床上的女孩儿,也作势揉眼着懵然道:“阿母,这是怎的了。” “吾儿莫惊,这是南巷阿监属下的管头阿婶,在查找一些违禁之物。”一名长相温婉柔美而荆钗布裙的妇人,将她揽在怀中道:“当然,吾家虽已破落了,但也不是鼠辈随意攀诬,相信阿婶会给辩明。” “……”然而,听到这话带头的中年妇人,却是脸色微微一变;然后,又像是变相出气一般的对其他人喝到:“看个甚用,还不快加紧仔细了找;但凡漏过了什么要紧的,看阿监不打你的脊杖。” 半响之后,在一片被翻出来的乱糟糟书籍和简陋陈设,家私之中;这名中年妇人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着手下喝声道:“你们这些笨手笨脚的拙货,还不快将郑娘子的东西,给原样摆放好。” “还望郑娘子勿怪介怀。”然后显然是别无所获的她,又转头对着郑娘子道:“永巷中人数以千计,不乏有些爱嚼舌根的,娘子和令爱能够赤身自正,自然是极好事情,我也能对阿监有所交代。” 然而,当这一行连夜闯入搜捡的宫人离开之后;坐在床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郑娘子,却是脸色微微一沉;然后用脚从裙下拨出一双,沾满尘泥和草叶的小鞋;那孩儿见状却是一下子小脸苦了下来。 不知道这篇副本开局感觉如何 (本章完) 第七百零五章 真假 然而名为郑娘子的妇人没有说话,却是怔怔的看着她,胸口激烈起伏了几下,当即就眼圈泛红泪如珠串的滴落下来;也惊的女孩儿连忙一般抱住她哀求道:“阿母,您怎的了,千万莫要吓我啊!” “罢了罢了,妾身又怎敢吓你呢?”郑娘子只是轻轻摇头到:“只是感叹自身命数坎坷多难,既难以护持儿女周全,也不能令你安逸无虞;反倒是在戴罪的掖庭之地,只顾逼你读书和修习文字。” “却忘了教导你身在掖庭间,那趋利避害的人心凶险之处;反倒逼得你不堪繁琐空乏,要时常跑出去以为开解和排遣;这才有了如今之厄,这都是妾身的错失,又怎么归罪于我儿呢?” “阿母……”然而听到这句话,女孩儿的眼圈也红了,一把摇着她的袖边哭腔道:“切莫要做此言,您对孩儿的好,孩儿怎生不知?是孩儿不堪造就,就才给您惹来这场是非,又怎敢不知好歹。” “并非是阿娘有意逼你,实在是宫禁内的人心叵测,势比人强啊!”听到这里,郑娘子才脸色稍雯的揽住她叹息道:“当初你阿爷、阿翁满门男丁遭难,就只剩你一条血脉,随襁褓中罚入庭掖。” “因此,我儿自小身负家门传续,更要设法脱出罪籍,才能确保家门血脉不断。妾身也只能竭力周旋于外勉强自保一时;依靠母家当年的一点故旧,才能令你在罚做罪役的庭掖,拜读圣贤之言。” “都是女儿辜负了阿母的期许和厚望,”女孩儿也抹着眼泪的道:“我这就去重新背书,将这些日子耽搁的功课,给加倍补回来。”,然而下一刻他就被郑娘子拉住,摇头道:“你还是歇下吧。” “今夜的火烛,已经用了超过往常的配额;你也已经困乏了,没必要再强撑下去,反而记不住什么了。”话音未落,就见女孩儿打了一个大打哈欠,郑娘子莞尔一笑又肃然道:“更何况,南巷阿监麾下的夏花娘那些人,今晚没有能够找到把柄和机会,也未必会轻易善罢甘休的;白日里,阿母要到奉恩殿去仕事,只能留你在房中更要小心为上;若非得以莫要离开房舍,避免有人借机生事。” “孩子听阿母的。”女孩儿也敛起泪水,破涕为笑道。然而郑娘子却是从袖带中,掏出了一个尤带温度的鸡子,递给她道:“吃了这个就去歇下吧!今晚的事情够多了,但日间的习作不能落下。” “嗯……”女孩儿轻轻点头,就剥开蛋壳秀气文雅的小口小口吃起来;与此同时,正在梁上看戏的江畋,突然视野面板中闪现出新提示:“时空同调完成。”然后身上的不协调感,瞬间消失不见。 似乎,原本载体里源自猫科动物的本能,都消退了下去;或者说是被更为强大的人类意识,给压制住了。下一刻,他只是轻轻动了下爪子,刹那间在梁柱上制造出一道深刻的抓痕;心中不由一喜。 虽然唤出来的面板依旧还是晦暗的,但是似乎沿袭了源自本体,部分力量、速度和反应的内在属性。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再是一只柔弱到,只能任人驱赶和宰割的野猫,而是拥有基本的自保能力。 然而,江畋所弄出来的动静,还是引起了下方母女两的注意。女孩儿在看见梁上一闪即逝的毛茸茸尾巴时,忍不住开口欲叫,却又捂住了嘴巴。但这点变化却被郑娘子给注意到,不由不动声色道: “这些鼠辈实在太猖獗了,都爬到梁上来扰人安眠了,看我不来打杀一二……”她一边自顾自的说着,一边就顺手抓起来一支通炉膛的火签,对准了梁上。女孩儿不由略带担心的“啊”了一声。 “婉儿!”郑娘子才突然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到:“你是不是从头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藏到房里了。”听到这话,女孩儿不由身体一缩,不打自招道:“绣斑,可不是什么不干净的。” “你果然是连夜从外头,带了只畜生回家了么?”然而,郑娘子却是深深叹了一口气道:“莫不还是只狸奴?无怪夏花娘那些人,不惜撕破脸面上门抄检,你知道宫中的狸奴已经消失多少年了。” “我可不是什么畜生。”下一刻,跳到了桌面上的江畋,忍不住开口道:也惊得母女两身体一缩,刹那间抱缩成了一团:“你……你……你,是什么妖怪的变得。”“绣斑,原来你是猫妖……” “妖你个头,你才是妖怪,全家都是妖怪。”江畋闻言也像是激活了某种吐槽开关:“你见过浑身毛茸茸,还会喵喵叫,如此可爱的妖怪么?都是缺少见识的笨蛋,老夫可是仙人,传说的仙人。” “呜呜……”然而郑娘子在这一刻,却是仿若是收了极大的冲击和惊吓一般,形容失色而六神无主,又本能护着满脸好奇的女孩儿;轻声哀泣:“婉儿啊婉儿,叫你乱走,这是招回了什么妖邪。” “都给我闭嘴,若不想把那些人,再召回来的话。”江畋再度挥爪割裂案面道:而郑娘子也顿时反应过来,捂住了女孩儿脱口惊呼,敛泪郑重到:“不知道婉儿为何招惹了您,还请饶过她才好。” “都是小儿女无知,不知冒犯之处,妾身为阿母愿竭力偿愿;若需什么供奉之物,自当奉应。”然而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却不知何时已经握住那艮火签,虽然手中微微颤颤,但毫不怀疑她的决心。 “你……也太过小看我了吧!”江畋闻言也不由叹气道:“难道以为就凭一根火签,就能将我赶走?若是其他精怪之属,只怕是要越发激怒了。不过看在爱女护持心切的份上,愿与你分说一二。” “无论你取信与否,我不是妖怪,也并非精怪,更没有什么香火供奉或是血食猎取之需;我不过是宇宙天外,乱入这世间的一缕神念而已;机缘巧合才承载在这只,与令爱有所渊源的狸奴身上。” “也由此与令爱产生了一点因果;当然你真要告发出去,且勿论有人信你疯癫之言;就算失去了这只狸奴只身,我也不过是换个承载而已,不过,因果就会变成了孽债;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 “既然如此,妾身愿为婉儿,承担这番因果;但有什么手段和技艺,尽管用在妾身身上就好了。”郑娘子闻言,当即有些悲愤哀绝的慨然道:“但求你放过婉儿,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你才什么都不懂。”江畋闻言却是有些无端光火起来:“我又不是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事物对我都毫无意义,唯一的关联和渊源,便就是这个孩子了,所以我绝不会害她。” “作为身在此世间的唯一纽带,我会好好地教导和设法暗中护持,无病无灾的安然度过余生,直到找到离开此世间的机缘。所以兀那无知妇人,莫要以小人之心妄自揣度了,你承受不起代价的。” 下一刻,就像是印证着江畋的话语,被他交叉划过的陈旧桌案;哗然一声散架坍倒,而江畋已经跃上了另一个橱柜道:“明白了么,都冷静下来么?”这一刻抱成一团的母女两,也不由连忙颔首。 “接下来,我有几个问题。”江畋又问道:虽说被一只疑似的猫妖给嫌弃了,让人很有些不是滋味;但郑娘子既已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保护女儿,于是当先开口道:“当下正是大唐咸亨五年……” 然而在几番的盘问之后,江畋也终于弄清楚了这个年号所代表的的大致时代,不由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终于遇到了一个相对正常的历史线,没有妖魔鬼怪,也不用再盲人找马式的重新探索和发掘。 “原来,如今正是天皇(唐高宗)与天后(武则天),共治天下的二圣临朝时期(注一)。”随后江畋不由叹然,然而他随着想起一件事情问道:“敢问郑娘子及其令爱,又是出自什么家门呼?” “妾身及小女乃是罚没宫中的罪眷,不敢自称什么出身家门。”郑娘子闻言不由眼神闪烁了几下,却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满脸惊奇的女孩儿无奈道:“只是先阿翁出自上官氏,曾拜紫台之属。” “上官氏?就是开创“绮错婉媚“上官体的那位?”江畋不由惊讶了一下,虽然他对于这段历史,更多是源自《如意君传》《则天秘史》之类的桥段,但是上官氏,加上充入庭掖的罪眷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想不到啊想不到。”下一刻,江畋围绕着瞪大眼眸的女孩儿,转了几圈道:“日后大名鼎鼎的上官昭仪,女帝身侧第一才女,士人称为女中书、巾帼宰相,居然会是这么一个爱哭鬼、小屁孩。” (备注一:咸亨五年(六七四)八月十五日,唐高宗追尊六代、五代祖及妣为皇帝、皇后,增高祖、太宗及皇后谥号,改称高宗为天皇,武后为天后,以避先帝、先后之称。改元上元,大赦天下。) 第七百零六章剧透 翌日,当心事重重、彻夜难眠的郑娘子,前往奉恩殿仕事时;差点就错过了点卯的云磬声。在日常负责抄录的《凤楼新诫》分稿中,又连连填了好几个错处;因为,她脑中犹自嗡嗡作响的回荡着。 要知道,她也曾是名门大族之女;自小从出身五姓七望之族,荥阳郑氏支系之一光州房;父兄皆是朝廷官宦出身,因此,从小就知书达理而教养出色,又得族人帮衬而与朝中显赫一时上官氏结亲。 据说夫家的祖上,溯源自西汉时昭帝的外戚大臣,上官皇后的祖父,安阳侯上官桀一门的后人;高祖父上官贤官至北周幽州太守,曾祖父上官弘曾在隋朝时任江都宫副监,乃父上官仪更贵为宰相。 以上官体而闻名文坛;人称上官紫台。而丈夫上官庭芝,同样承袭家门渊源而堪称一时翘楚。因此这桩婚事可谓是时人羡慕、门当户对的一对佳偶。只是好景不长,麟德元年(664年)天降横祸。 身为西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银青光禄大夫,兼弘文馆学士的上官仪;突然就被人出首举告,牵涉到废太子陈王李忠的谋逆案中;最终举家被下狱斩首。唯有郑氏及刚出生的女儿婉儿得以幸免。 但也难逃以罪眷之身没入掖庭,充事为奴婢的结局。虽然当时对于内情讳莫如深,但是根据昨夜现身那位的说法,其中真正的缘故是因为,上官仪因替圣上起草将废后的诏书,而招来了杀身之祸; 然而这也意味着若有万一,上官氏可能的仇家和对头,正是如今如日中天、权倾朝野的武后当下;这就未免太令人绝望和无力了。事实上,她倒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个所谓真相,继续懵懂无知下去。 至少,她可以不用背负如此沉重的孽债和仇恨,也不用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就算对方有意无意放过了,上官氏的最后遗孤;但以武后之尊只要略加示意和表态,就可以让她们母女人间消失。 事实上,在抱着刚出生的婉儿,被罚没掖庭的同时;她就从茫然惊惶的新婚小妇,迅速蜕变成为了一个坚强的母亲;余生努力养大这个孩子,保全上官氏的最后血脉;就是她所剩余最后一点执念。 为此,她可以放下身段和矜持,虚心请教那些粗鄙不文仆妇,乃至卑言以姐妹相称;也可以迅速学会缝补、烹食,以为照料自己和女儿生活起居;乃至主动为居在永巷中的宫人,代写家书和读信。 也让郑娘子渡过那段入宫后,最为艰难的岁月;没有像某些人恶意预期的赌局一般,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困顿中;最终悄然无声的死在某个角落。然后,她的兄长郑休远也外任回京,官拜太常少卿。 这也进一步的改善了郑氏母女的境况。因为,太常寺虽然不是什么显要处,但是掌宗庙礼仪、四时祭祀;与宫中常有交接往来。虽然不至于成为直接的靠山,但是转送一些衣食用度还是绰绰有余。 后来武后有意鼓励文教,正本清源,而召集弘文馆、六门馆诸学士,重新编修、校正历代的典籍;宫中六尚二十二司所属的女官、宫人们,也分配相应的协助编修任务;郑娘子第一次求请了大兄。 依靠一手娟秀小楷和文辞功底,在奉恩殿获得检籍资格;也成为她日常教导女儿的笔墨纸张来源。因为,相对于畏惧其中剧繁冗杂的大多数人,郑娘子或许此生无望,但是却将期许放在女儿身上。 这些充入庭掖局管下的奴婢,固然属于宫廷生态位的最低层,但同样也是分为三六九等的差别。其中地位最下等、也缺少靠山和相互扶持的奴婢,很可能终其一生,都要就此生老病死在宫墙之间; 但只要不是运气太差,碍了别人的事,或是无意得罪了贵人;至少可以在高墙背后养老终生;而不是像另外一些犯官罪眷一般,被充入云韶府、教坊处;而只能身不由己的以色娱人、充为玩物了。 然而,若是一些原本出自高门大族、显赫家第,同时在外间还有得势或是在位的亲族,可以时不时接济和探问罪眷,就自然会好过一些。虽说宫禁森严,但也可以打点内侍、女官,转交日常用度。 而这些原本出身门第不低,容貌气质,谈吐的罪眷奴婢,也比其他人更有机会被宫中贵人看中,进而脱去奴籍提拔为身边的宫娥、女史,乃至当做恩德和赏赐,指配给入拜的皇子诸王、宗室子弟。 郑娘子对于女儿的期许,显然就是属于后者的范畴。但当她知道了可能的真相之后;郑娘子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乱了。更何况,武后还有可能在将来成为女帝,而让婉儿认贼作父一般的侍奉侧近。 但真要有那一天,她母女难道害有资格拒绝和逃避么?至少她不是决计敢相信,女儿日后会以昭仪、女中书之身,与太平公主、还有所谓的“韦后”并立临朝的机会。韦后是哪个,她尚且不知道。 但光看姓氏,也是城南韦杜出身的京中大族;而做为太平公主就太有名了,那是天子和武后老来所得的幺女,也是聚天下恩宠与一身的天家娇女;婉儿日后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够预知分庭抗礼呢。 难道真的是靠了,侍奉未来那位女帝的恩泽和荣宠么?而归根结底,这一切源自自己居然鬼迷心窍,半信半疑了那只古怪狸奴的说辞;要知道,宫中自从奉命禁绝狸奴后,也没少发生过诡事传闻。 据说作为天后曾经的对头,萧淑妃在缢死前留下的诅咒;“阿武妖骨,乃至于此,愿他生我为猫,阿武为鼠,生生扼其喉!”自此宫中禁绝养猫,但凡发现就会被驱赶,乃至扑杀而一直沿袭至今。 因此婉儿她私下里乱跑不说,还试图暗中豢养了狸奴,明显犯了这个宫中潜在的忌讳;也让永巷之中一直嫌妒自己的那些人找到把柄,更引来这个怪猫。一时间心乱如麻的郑娘子,再度点错一笔。 突然有一名幞头绯衫的低品女官,大踏步的走了进来,对着在场隽抄、书写不断的女子们,高声通报到:“上谕承恩,讳避先帝、先后之称,改元上元,尊圣上为天皇大帝,奉中宫为天后圣尊。” “凡宫掖所属,皆受天恩雨沐……宫人以下,加食三色;掖庭奴婢,赐给鱼饼……”然而,接下来的话语,郑娘子却是完全听不进去了;因为,昨夜那位口称“天皇、天后”的改元,居然应验了。 再想到,对方随口透露出来的,婉儿在富贵盛极之后,很可能英年早逝,在宫变中被下令赐死的结局。或者,就如寄付在那只狸奴身上的诡异存在所言;彼辈真有未卜先知、乃至改天换命的能耐? “你说我其实在日后,活不过三旬?其实也无所谓了……”与此同时,名为上官婉儿的女孩儿,正笑逐颜开没心没肺,逗弄着懒洋洋摆动猫尾巴:“至少还有一二十年,可以好好聊尽孝道不是?” “只是阿母就要伤心难过了,她对我可是期许有加,指望有机会将上官家的血脉维系下去呢?知道了这事,怕不是要忧虑和犯愁的寝食难安了。实在不行,我就随便找个人给她生一个子嗣好了。” “对了,绣斑,能不能给我多讲一些日后会发生的事情,比如,女帝的那些面首和众多入幕之宾的事?或者说,日后奴奴开馆在外,招揽美少年,私通当朝宰相的典故,听起来就似乎很厉害……” “奴奴真很想知道,真正的情郎又是哪个?可是像那些抄本上所说的一般,自有一番旷世惊俗的奇恋;然后阴差阳错被迫劳燕分飞,成为了宫中的昭容;却不知道,又是哪一位陛下的恩宠呢……” 对此江畋只能在猫眼中露出一个无言以对的眼神,这是什么恋爱脑回路。难道是在自小在掖庭里长大,与一群阴盛阳衰的怨妇和残缺之人的呆久了,连常识认知都受影响,性情变得奇奇怪怪了么。 “你想多了,还是考虑好眼前之事。比如如何在引发宫中他人的嫉恨前,藏匿好自己吧!至少多读书是没有错的。”下一刻,他毛茸茸的耳朵突然竖立起来道:“小心点,有人悄悄的摸过来了。” 而在外间,去而复还的本院管头夏花娘,也带着十几名的粗壮宫人、仆妇;隐隐将这排房舍给包围了起来;同时一名形容消瘦而脸上带着新鲜伤痕的褴衣妇人,也畏畏缩缩的站在身边,闪烁其词道: “不敢欺瞒管头,奴婢听的千真万确,夜里出来处置恭桶时,此处房内的确是有狸奴在叫,还有她母女的偶偶私语;显然是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暗中藏匿包庇日久的重要干系;一定会有所获的。” “就算找不到又如何,”然而夏花娘却是冷笑起来:“关键的正主儿不在,光靠一个弱鸡小娘,又能顶的了什么事?还不是由我来拿捏,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第七百零七章 颠倒 因此,在将近的午间云磬声敲响后,郑娘子在专门提供午食的大膳房里,多呆了一阵子;通过一位暗中打点过的监厨小宦,给宫外的兄长郑休远地送了一个口信,这也是她第二次主动联系对方。 因此,耽搁了这么一会之后,郑娘子才提拎着准备好的食盒,顺着已经变得稀疏的人流末尾;展转回到了名为掖庭宫的专属区域内。当然了,掖庭宫虽然叫宫,但前身其实是源自西汉时的永巷。 源自长乐宫内的一条狭长巷道;起初是宫内供宫女、嫔妃所停居在的地方。后来因为需要不断扩建和增筑,成为未分配到各宫职事的新进宫女集中居住受训处,也是幽禁失势或失宠妃嫔的地方。 由此设置专管女犯监狱的掖廷令,以为审讯和囚禁宫中的违规、犯禁的女官、宫人,乃至是嫔妃之属;其中最早最有名的囚徒,就是汉高祖的戚夫人。而后又增加管理充入宫中劳役的罪眷职能。 因此沿袭至今,掖庭宫内已经没有任何属于宫殿的仪制,而是一片综合功能的建筑区域;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方,但依旧统称为永巷。隶属于内侍省管下,五局二十四坊的掖庭局,进行日常管理。 但凡是没官的罪眷,会先送到司农寺/少府寺登籍;然后按照有无技艺和出身专长,司农寺再把她们分流到掖庭;其他会歌舞或是年轻有姿色的,则分配到太乐署、内教坊,充为倡优伎乐直属。 其中负责管理名籍、女工的掖庭令、掖庭丞、宫教博士、监作、令史、书史皆宦官担任。但是作为宫中的重要劳力资源,在日常事务的指派上,又受到来自女官体系的六尚二十二司指派和调遣。 因此在这种二元体制治下,位于掖庭宫中的北巷(坊区),主要就是一些失宠或是过气,年老色衰的嫔妃臣妇,用来养老的院落;通常也是被称为冷宫之地,而长期缺少人气,清冷荒寂的所在。 东巷,因为靠近皇城大内与后庭之间,故而居住大量底层杂使宫人和女性仆役,号称人气最盛。西巷以多人合居的小院为主,乃是宫内低品的女官和每次选秀之后的待选新人,暂时停居的所在。 但有人在这里一停居,就是二三十载乃至一辈子;然而等到错过了最好的青春年华,才有可能迎来一次宫中大赦,放出宫外的机会;因此除部分有家室牵挂和去处的女子外,大多数人宁愿留下。 就像是历史上的唐玄宗,号称后宫佳丽三千,但是那只是一种形容和比喻,指有资格让他招幸的女性而已。但是除了少数极个别得宠敕封的妃嫔之外,其中绝大多数人久居掖廷而终生未闻君面。 偶尔通过御沟中的红叶流诗、冬衣夹藏,才能与宫外的世界产生交集;乃至在被发现后,当做君王的仁德和恩泽,指配给某个素未蒙面的幸运儿。更多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白发宫女说往事。” 至于中巷,那是大多数人避之不及的所在。因为在这里,除了掖庭各处官署、仓房和居舍之外;同样还有专事刑罚戒律的肃正房和粗壮仆妇组成的巡队,期间对犯事者的惩戒手段令人闻之色变。 因而,南巷才是绝大多数罪眷犯属的圈管之地,也是永巷五坊之中,理论上门禁最严、管束最多的地方。但是正所谓规矩之所以成为规矩,那是需要人去执行和维持的,不然很快就会松懈驰废。 因此,在南巷(坊区)之中,同样也是这个道理。作为人口数量与东巷比肩的两大区域之一,在南巷内部除了分管街巷的阿监、副监外,还有罪眷之间自治和互助的大小团体,以协助维持局面。 此外,就是养蚕、采桑、洒扫、缝补、织染等日常劳作的场所,还有舂米、碾磨的作坊,供应四时花卉蔬果的苗圃、菜畦和果园。有宫人开办的兼职店铺和以物易物的街头小市;堪称小型社会。 而郑娘子作为已经入宫十年的老人,以不被人看好的孤儿寡母之身,不但站稳脚跟将女儿养大,还又余力教导她读书;当然也不是光靠良善和忍让,而是与那些欺软怕硬、之辈,没少针对过的。 后来,更是通过宫外的接济,而顺带在那些新老罪眷中,树起一点名声;乃至为自己争取到一间独居的房舍;虽然看起来陈旧破陋,条件不怎么好;但却暂时远离群居时,左邻右舍的纷扰嘈杂。 同时,她也不吝于以举手之劳帮助他人;毕竟在这种大量女人扎堆,而缺少道德良知约束,又有上位者居中恣意弄权的环境下;有时候只靠一顿饭食、几尺粗布,就可以设法将人逼的走投无路。 因此,每年掖廷宫的冬春两季,总有数量不等的罪眷、宫人,或是因为日常供应不上而冻毙、积劳成疾;或是因为实在难熬,而自发了却此生;然后,报上去无一例外都是染上时疫,急病而亡。 因此,正娘子平日里实在是不敢生病,也最庆幸的是抚养女儿长大,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不然,光靠中巷坊内那些,定期前来应付了事的太医局僚生(医学生)方子,固然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 反倒是身为太常少卿的兄长郑休远,能够给她捎来一些外间最常用的丸散丹剂;以备四时不虞,也让郑娘子得以帮助和结交了一些,同样身在庭掖的可怜人。也由此变相得罪了的南巷阿监之一。 因为,作为对方私底下弄钱的营生之一,就是与太医局的僚生勾结;兜售一些基本毫无用处,只有心理安慰效果的辟疫旦、消气散什么的。却籍此榨干一些刚入宫的眷属,乃至活生生逼上绝路。 因而,当提着食盒的正娘子,刚刚走到了南巷的坊门外;对着防阖出示了出入的木牌。就见一名守在牌楼内的妇人,焦急迎上前来低声道:“郑娘,不久前夏氏那黑心肝,带人往你住所去了。” “这个老婢,倒是不遗余力啊!”听到这句话,郑娘子不由心中激烈的咯噔一声,却在脸上若无其事的叹声道:“多谢阿秋前来传话了,不过还请稍安勿躁,妾身倒要看她此番又能奈我如何?” 虽然在嘴上这么说,心中也一再确认,自己已经交代过女儿,要如何应对了;但是难以形容的担忧,还是让郑娘子加快了脚步。因此,她很快就看见了聚集堵在前方街头,七嘴八舌的喧闹人群。 不由的心中再度一沉,然而却又注意到这处街头,距离自己居住的破败小院,至少还有一点距离。而其中有与她相识的妇人,满脸幸灾乐祸的转头过劳,迫不及待对她喊道:“郑娘子可算来了。” 然后,几名女子一起簇拥到了她身边,而七嘴八舌的连忙倾诉起来:“郑娘你来的好啊!”“你看那夏花娘终日不饶人,终于得以报应了!”“她总算也有这么一天啊!”“真是大快人心了啊!” 然后,郑娘子也看见人群围绕之下的街头上,倒在地上不敢起来的数个身影;那都是日常跟随夏花娘的得力手下,只是各个披头散发、衣裙破烂;沾满污泥尘土,伤痕累累的嚎哭不绝却无人搀扶。 而据说原本夏花娘所在的位置上,只剩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水。然后,通过旁人你一样他一语的议论,郑娘子才知道期间发生的梗概。大抵是夏花娘夜里抄捡不得,白天又去而复还想要乘虚而入。 结果被女儿顶死了拒之门外,还顺势哭起来大喊大叫,从外间惊动了不少人过来盘问。夏花娘倒是还很硬气的打算破窗砸门,结果却突然得到手下的通报,自己的铺子着火了,连满带人前往扑救。 然后就在她所经营的铺子里,听到了显而易见的大声猫叫声,还有持续追逐打砸的动静。最终烧起来的火头没能够扑灭,反而是在救火的众人面前,变相坐实她暗中豢养禁忌之物并试图灭口之事。 然后,就在被燎烧得灰头土脸的夏花娘,在疯疯癫癫的当街追打一只,所有人眼中子虚乌有的狸奴时;却被一片自己掀倒的遮棚罩住;然后无意扯下一个隔夜的瓦罐,砸在了脑门上当场血崩不止。 因此当夏花娘被抬走之后,满街被动静惊动起来的人们,都在众口铄词猜测;她这是偷偷养了一只狸奴,打算籍此构陷那个可怜人;然而却被这只狸奴逃脱出来,不但砸烧了铺子,还把她逼疯了。 然而听到这里,郑娘子却是心中隐隐的发冷,又想起昨夜被轻易抓裂成碎块的笨重桌案。顿时有些担忧其私下独处的女儿来,只希望对方所言因果不虚,也不至于野性大发,连带伤害到自家女儿。 当满心忐忑的郑娘子,呼唤着重新敲开家门之后;看到的是安然无恙的女儿;顿时心中就大大松了一口气。然而,她就看见懒洋洋躺在桌案上的猫咪;身边是一叠抄好的稿纸,就像无事发生一般。(本章完) 第七百零八章 利害 “就算你知道了将来又如何,身在掖廷之中的你,又能够做些什么吗?”江畋摇摇头道:“所以,先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好好适应环境,在这里努力活下去,等待时机的出现并及时抓住才是。” “所以,先从第一条开始改变,不要在这宫禁里到处乱跑了;之前或许没人在乎也没有被发现,不代表一直没有人在乎,而一旦被人发现导致的后果,就不是你可以控制得了,这次就是个教训。” “我收拾的那个女人,也不过是为人前驱的小喽啰而已,却已经能够籍故登堂入室,以抄捡为名变相的上门羞辱;更何况她背后的指使者呢?就算你有舅家可凭,但始终是鞭长莫及在外的存在。” “一旦对方不顾脸皮和牵制手段,执意要向你母女下手,那等宫外得到消息,一切都已经晚亦了。至少我是没法让死人再活过来的。就算是对方会有所忌惮和收手,可不代表你们就能一劳永逸。” “……”听到这话,郑娘子没有分辨和反驳什么,却上前轻轻揽住了女儿叹道;“婉儿,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也无论你会遇上怎样的境况,阿娘都会与婉儿站在一起的,共同承担和面对的。” “因为,这很可能涉及到个人权威和颜面使然;”江畋又道:“因此,就算是暂时的收手和蛰伏一时,也会尽量安排其他监视和试探的手段。确认背后是否令人忌惮的靠山,或又与此相干?” “这种试探和监视的过程,也许会存在很长一段时间;也许会很快结束;但无论如何,对于你们都不是好事。因为对方显然有名正言顺的权柄和职责,实在有太多的机会,以及可以借助的人手。” “区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街坊管头,就能逼得你要自证清白了;更何况这世上总不缺,其他想要讨好和取而代之的人了。你们母女,就是最好的投名状了;甚至用不着幕后指使者直接开口。” “就算彼辈一时奈何不了你们,但凡也可以对你们日常亲熟、交好的身边人,开始针对性的下手。让人出卖你们母女的消息,或是暗中监视一举一动;就算其中有人不肯就范,那也可杀鸡儆猴。” “至少,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郑娘子一般的硬气;无论是诱之以利也好、威逼以势也罢,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们被周边人所畏惧和孤立。然后在慢慢炮制就好,迫使你们日防夜防总是应接无暇。” “在疲于应付之下,一旦出现了纰漏和错失,就是对方开始借题发挥起来的时候。就算你总能够应对无虞,那你的生活还有应承的差事,还有可能不受影响吗?难道你还能静下心来教导女儿么?” “而你失去了这个协助编修的职分之后,是否还有足够的底气,拒绝来自对方的手段?这是迫使你不得不做出抉择的阳谋,因为你顾此失彼之下,总会因此失去一些东西,或被迫放弃另外一些。” “而真要到了这一步,你就算不是任人鱼肉,也相去不远了。”说到这里,江畋总结道:“这当然也是我的一己之言,也许实际上发生概率并不算大;对方兴许就看在宫外的渊源上就此退缩了。” “但其中的可能性,依旧存在万一么?”沉默聆听的郑娘子,冷不防开口道:“至少我所知的那人,绝非是宽宏大量之辈。是以,您为我母女剖析厉害,又解得眼前的危困,却不知所为何以呢?” “没错,就如你想说的,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和善意。”江畋这才点点头道:“我也不能例外,更不能违背因果报偿的规则。我所期许是未来那个有所成就的女中书;而不是当下的你们。” “所以,你们也无需担忧,要为此付出代价;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表态。但你们下定决心接受我的帮助和教导;那就不一样了。当然,我所求的也不过是,日后为我做几件不违背道德良心的事情。” “阿母,女儿再不会擅自跑出去了。”此时,被偌大信息量给冲乱头脑的女孩儿,这才反应过来在怀里流着眼泪发誓道,然后又转头向着江畋:“不论奴日后如何,想必您一定有法子解决一二。” “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靠我这副模样,去威吓或是说服彼辈么?”江畋闻言也笑了起来:“不过也差不离了;至少我还拥有物理解决的手段;只要少了这介入掖廷的节点,就自然少了着力处。” “而新增补上缺员,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吧?就算这事幕后,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也暂且对此无能为力。至少可以为夫人你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和缓冲余地,籍此打听消息和进行宫外的运作了。” “……”郑娘子也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在这只怪异的狸奴面前,自己所有的利害关系,几乎被内外看了个通透;但她还有最后的坚持:“狸奴先生,您委实不该在我儿面前说……” “为什么不能说?难道因为她才不过十岁,你觉得她还尚不晓事么?”江畋却是突然打断她道:“那是因为这十年来,你把她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感觉不到多少,身为宫掖所在的凶险和危机!” “难道每隔数月,就从坊内抬起出去的尸体,还有那些号称抱病而亡的人;就因为你的善意遮掩,就真的不存在了么?倘若还是这种态度和心思,日后少不了吃大亏;就算侥幸不死也难逃其厄!” 听到这句话,郑娘子柔肠百转的满腹心思,一下子就被打乱了。下一刻,她看见了怀里的女儿眼神,难以形容的震惊、悲伤,还有一点点令人陌生的失望。然后,她一下子就变得冷静和坚定起来。 或说是保护女儿长大成才的决心,还有对教导缺失的惭愧和后怕,再度压倒另一种心态下的本能保护欲;“先生说得对,妾身此后再也不会避着婉儿,但也希望婉儿明白,为人处事的基本底线。” “呵呵。”江畋也笑了起来:“这是怕我过犹不及,将她变成不择手段、肆意妄为的法外狂徒么?也至于,任何想有大作为之人,固然要有狠绝果断的魄力和手段,但也少不了令人信服的恩德。” “所以,接下来我需要做出一个示范。”江畋说到这里眼中光芒一闪,顿时就窜上了窗台转眼消失不见了。外间门板也被人敲响起来;却是另一名邻居的妇人急切道:“阿秋,被阿监给唤去了。” 阿秋就是之前在坊门处,给郑娘子报信的那名妇人;也是她平时与之相善的,一个由十多名老弱组成互助小团体的领头人。平时专事街头的洒扫;早前病倒不起受过她的恩惠,一直为之通风报信。 “云姑!”郑娘子深吸了一口气,唤着对方的名号道:“看来得劳烦你叫上几个人,一起随我前往邓阿监的住处,走上那么一着了。若能打听到什么事情,也好为她辩说和周旋一二了……” 然而片刻后,十几名聚集起来的女子跟在郑娘子身后。来到了本坊阿监的居所附近;却意外遇到了已经被放还回来的阿秋。只是她同样是一脸茫然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说进门就被赶出来。 紧接着,就见几名年轻的灰衣宦者,慌慌张张的从中跑了出来;其中一人正巧撞见了郑娘子这边,不由有些不耐和紧张的抱怨道:“你们这些妇人又想作甚,没事不要聚在这街上,徒惹事端么?” “林小侍。”郑娘子不卑不亢喊着对方名号道:“可是当下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么,可否让我辈帮衬一二。”。对方这才注意到人群中的郑娘子,不由放缓了语气道:“郑娘子,你还不知道吧!” “是阿监宅里出了状况。”然后,他在墙边放低声线道:“他老人家方才在私下汤沐之际,不小心滑倒磕到了头;昏倒在汤桶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血流的满桶都红了;如今正在找人来救活呢。” “真是日光菩萨保佑啊!”名为阿秋的女子,这才双手合十连忙祷念,然后又勉强挤出个难过的表情解释道:“我这是替阿监祈福,万一,他老人家因为这点意外去了,那坊内岂不要无人当家?” 然而听到这句话,林小侍却是眼神有些闪烁;然后犹豫了片刻对郑娘子道:“郑氏,可否请到一边说话。”郑娘子则是心中微微一跳,难道那只狸奴方才下手之际,还留下了上面线索和端倪么? 然后,就听林小侍越发表情缓和道:“郑氏,往日杂家也与你别无纠葛和纷争吧!我也晓得阿监始终为了那点小事,与你过不去的由头;倘若、倘若坊内,是杂家当家的话,兴许就这些是非了。” 听到这句话,神色如常的郑娘子,也不由心中了然的暗自松了口气;然后,就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了伏在屋檐上,宛如融入环境的毛茸茸一团;突然心中就有了莫名的底气和隐隐的信心了。 需要循序渐进的剧情,不可能一开始就大显神威,或是在宫中大杀四方吧(猫头) 第七百零九章 中元 数日之后,就来到了一年一度的中元佳节。长安城内的千家万户,都挂上了灯彩,准备了好拜月的供品,举家汇聚在一起;一起享用备好的糕团和盘饼。期待着一年为数不多开放宵禁的游玩之夜。 而在大内宫中,则是例行举办相对隆重的“祭月礼”。因为《礼记·祭义》中记载:“日出于东,月出于西,阴阳长短,终始相巡,以至天下之和。”。拜日祭月代表阴阳调和、共济的美好景愿。 因此,历代皇家都会在宫中的太阴祭坛,开设祭月仪式,由皇后带领嫔妃诵读祭月祝文。结束后于宫中大摆筵席,宴请、赏赐文武百官;并馈赠以摹仿月轮制作而成的团饼、花糕,香囊巾子等物。 而今正是那位权倾朝野、煊赫一时的中宫,二圣临朝的第十个年头;也是上官一门被满门抄斩,仅余孤儿寡母充入掖廷的第十年。又正逢朝廷改元和上尊号之际,因此操办起来同样也是别具意味; 虽然未能像外间的长安城坊一般,开放宵禁令士民百姓上街游玩作乐、赏灯捉谜;但同样在宫内的花树上,宫室的廊下,挂满了各式各样内府局筹办的花灯;而将皇城大内的夜晚照耀如璀璨一时。 而作为宫人、女官和内命妇,还有罪眷停居的掖庭宫内,多少也受到了一些余泽。在经历了好几个白日的忙碌准备之后,她们也可以稍得休息的空暇,在被圈定的范围内,进行一些中秋相关活动。 而在这时,庭掖宫南巷中的罪眷犯妇们,也会走出家门成群结队的赏月;并相互馈赠一些自己私下制作的小礼物;比如绣花的帕子、手巾、团扇和装着花瓣和豆子的小袋,以为襄禳祈福遥祝亲人。 但幸运或是不幸的是,郑娘子在内的少数人,因为相对体貌端庄妍丽气质之故;被尚食局召往了举办中元大宴的麟德殿,协助侍奉当场。也因为宫中一下子涌入了大量外命妇,故而人手不够之故。 这对于郑娘子来说,无疑是一件好幸事;只要能够不出差错,自然会得到尚食局的继续指派,而变相提高了她在掖庭宫中的地位。但是不幸的是在这佳节之期,她不得不离开女儿任其独自过节了。 或者说,被充入宫中的这么多年,也就是这么过来的。每当郑娘子被召传奉事在外时,婉儿就只能孤零零的在家读书。但好在现有一只神奇的狸奴在陪伴着她;也让郑娘子不至于完全放不下心来。 因此,在暂时脱离了母亲的监管和照料之后;婉儿也难得偷偷放纵了一下。一人一猫来到了房顶上的最高处,铺下一块旧布障之后,就可以躺在上面享受清净,然后看着拨云见月的澄净夜空如洗。 硕大的月轮光华如水,照耀着掖庭宫中灯火点点,人声传动的坊区街巷;却别有一番往日难见的生机与活力。也将原本弥散在诸多街市坊巷之中,长期阴盛阳衰之下的惨淡和积郁;给驱散了不少。 江畋甚至还看见了街道上,不乏穿着男装与女伴把臂同游;或是出双入对、亲密异常的存在;也有人籍着这个夜晚开放的小型夜市;用廉价的酒水将自己灌的酩酊大醉;然后倚靠在街边嚎啕大哭。 但是更多的人,则是提领着自制的灯花,或是举着一支粗制的蜡烛、油灯;默默然的加入到南巷街头上,正在低声诵念着游行而过的队伍。而站在队首一名白衫披发的妇人,举着一支彩绘的幡子。 在长条形的幡面上,赫然是一副彩冠璎珞、敞胸露臂、庄严微笑的月光菩萨绘像;这也是时人所供奉的东方琉璃世界三圣之一, 药师琉璃光如来的左右协侍之一,庇佑妇孺、怯病禳宰的太阴主保。 据说它的化生成道之日,就是东土八月十五的中元节。因此,江畋还可以听到风中送过来的隐约赞颂传歌声声:“云散空净.独露婵娟.皎洁无瑕体自圆.不动历周天.照彻无边.恩泽布大千.” 不过,对于难得居高揽胜的女孩儿儿来说,此刻她主要的注意力,则是集中在了身边摆开的吃食上。在一大块餐垫上,摆放着纸包的虎皮肉,虾子饼,红糟蟹、胭脂炙;还有小瓶装的淡酒玉露春; 而这一切,也不过是江畋这几夜在庭掖宫之外,持续巡游和探索的成果之一。毕竟,作为皇城大内的太极宫范围,实在是太大了;位于西侧的掖庭宫只占其中很小一部分,江畋也只及探索小部分。 但仅仅是周边这一小部分,也足以让江畋大开眼界,收获颇丰了。存放各种米面、绢布、茶酒、膏脂、酱醋等生活物资,和其他物料堆积如山的库房,或是专为宫内贵人们服务的各种作坊、工房; 只是碍于当下的猫咪形态,江畋没法在暗中取走更多的东西,只能让女孩儿偶尔加餐而已。不然,一个在夜里虚空漂浮的大包袱,也委实太过吓人,很容易就引起更多的麻烦和惊动不必要的纷扰。 “你太瘦太轻了,而且还有些贫血,要多吃一些富含营养的事物,才能慢慢的补回来。”江畋在猫脸上略带嫌弃道:“不然,连晚上学习的精神都不济;更别说身体的发育和生长了;所以得加餐。” “放心,这是我在尚食局的内膳房里取来的,每种都在准备好的食具里各取一点,只要不去仔细称量;是发觉不了短少的分量。事实上就算发觉了,难道还敢大张旗鼓的内外追查么?真会死人的。” “锈斑,啊不……狸先生,为什么会死人的?”满嘴塞满吃食,而脸颊鼓鼓如仓鼠的婉儿,也不由挑眉如月勾的询问道:“不过是一点点缺损,难道就没有办法在事后弥补,或是为之宽恕一二么。” “你觉得这些内膳房的人,平时里就未必的手脚干净啊?”江畋反问道:“或者说,宫内五局二十四坊的属下,哪怕是这掖庭宫内外,但凡有所油水之处,又哪有多少人是廉洁无私、毫无谋利么?” “而尚膳坊和内膳房专供后妃飨宴;事实上平时的食材分量上,就有多余的贮备和取用余地;相比消失这点区区价值。一旦追查起来的诸多虚耗,更需要有人为之负责,这就是取舍的人性博弈了。” “你读过硕鼠么?”江畋又顺势问道:“那你也该知道,秦相李斯《硕鼠论》:为郡小吏,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 “我当然不是鼓励你像硕鼠一般,窃据庙堂之高而尸餐素位;只是希望你在日后有机会遇到了,能够从容应对乃至是趋利避害;甚至轻而易举的是将此辈,玩弄于股掌之间,当做前进垫脚石也好。” “为了避免将来那个结局,就好好学习,掌握更多的知识和前人的经验吧。”江畋轻轻摆动尾巴道:“依靠别人得到权势富贵,自然也可被轻易夺走;唯有你自己掌握的东西,或能伴随受用一生。” “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我不希望你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哪怕是我也一样。如果你选择了忘却过往的宽恕与和解,那我会祝福你走上一条相对顺遂的道路。至少将来的权势显赫、富贵无虞了。” “只要注意避开几个关键,就可以避免权利纷争中卷入太深,乃至预先布局结好某些关键人物;而在日后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只要有足够分量的众人为你求请,就算那位新主也不会太过坚持。” “但如果你最后选择更加艰难和坎坷的复仇之路,那就需要尽量用自己力量去实现的;需要获得更多权势和资源,大可先定下一个小目标;比如,从清算当初出首攀诬你家的大臣许敬宗等人开始。” “当然了,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是你最后失败了;我也绝对不会为你,冲到太极殿去,直面那两位圣上的。我只会依然尊重你的选择,然后作为暗中的旁观和见证者,好好的记录下这最后的一幕。” 口中如此慢慢说着,江畋却眼神飘浮的注视着自己视野面板;正显示着被唤出来的提示:“任务场景进度:异世岐旅/乱云孤鸿(3%)”。思绪却是暂时放飞回数天之前,大抵是郑娘子去而复还后。 “且不知,狸奴先生,当作任何称谓。”然后,江畋就见郑娘子手提一条草绳扎好的腊肉,对着自己郑重其事的行礼道:“我想让婉儿,拜先生为师,以正名义,承蒙教诲,略备束脩,还望不弃。” 直到这一刻,江畋才得到了姗姗来迟的提示,“时空锚点成功锁定”。或者说作为母亲的郑娘子,相应的警惕性和天然戒备之心,实在太深重了。以至于江畋又花了好几天的教导,才让她初步安心。 最终,在这中元节当天才开启了,这个让人有点不知所谓,或者说摸不着头脑的任务场景(异世岐旅/乱云孤鸿)。下一刻,因为贪嘴吃的太多而撑到,只能躺在边上慢慢消食的女孩儿突然挺身道: “不好,阿母回来了。”(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章 内外 然而江畋却一眼瞥见,郑娘子是被人搀扶回来的。而负责搀扶着郑娘子的,是一名低胸裙团鬓的宫人;从裙衫的质地用料上看,就不像是栖身永巷的普通宫女出身,而是源自某位贵人身边的陪侍。 果不其然,在见到了跑出门外迎接的女孩儿之后;原本昏昏然的郑娘子,也不由精神一振道:“婉儿快来拜见,这位就是宋女史,也是阿母的手帕交;日后,便由宋女史,教导你一些宫中规仪。” “奴奴见过宋姨母,”女孩儿却是福至心灵曲身行礼道:“鄙舍寒陋,还请入内见礼。”。而宋女史见状,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道:“真是我见犹怜好孩儿,没想这永巷还能养出如此出落人物。” 又在寒暄和考较了一番之后,这位举止得体、言谈滴水不漏的宋女史才悄然离去。郑娘子也对着重新现身的江畋,介绍起这位宋女史的来历。宫中女官六尚二十四司,女史是不入流品的最低一级。 但是按照各自分担的职事,同样也有三六九等之别。像是这位宋女史,算是郑娘子早年在宫中,机缘巧合之下结交的少数熟人之一。因为,她原本侍奉的是一位老太妃元氏,也是太宗临幸的宫人。 但在没有儿女的情况下,也足够命硬一直活到了现在,形同后宫中人瑞一般的存在;因此哪怕是武后在宫中权威正盛的当代,也不会刻意去针对,这么一个看似无声无息、也人畜无害的老朽遗骨。 因此,作为负责日常照看这位元太妃的女史宋氏,既有相对超然的立场和身份,也有足够的清净和闲暇抽空去教导他人;因此还身兼教习院的职事。但想要打动对方私下传授,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显然郑娘子在很早之前,就对此早有预期和规划。而江畋的出现,也不过是提前坚定她的信念和决心而已。因此接下来母女一夜絮语不断,而江畋也再度开始跑酷在宫苑之间,探索和熟悉着环境。 然而中元节后,女孩儿病倒了。因为在屋顶上贪嘴吃了太多小食;为了遮掩又勉强吃下了,郑娘子带回来的点心。结果就连夜抱着肚子喊疼,眼下只能哼哼唧唧的躺在床上,勉为其难的吞服药汤。 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好消息,她们母女两终于可以搬家了。随着两天后那位林小侍,被指任成为了本街坊的阿监之后;也默契投桃报李的重新给母女安排了一处,相对环境和条件略好一些的住所。 虽然还是在南巷的坊区之内,但是位置上却更加靠近,低品的女官和待选秀女居住的东巷。虽然内里只有房舍三间,但是院落更加的敞阔一些;而且院内没有其他人居住,陈设家什也更齐全一些。 此外,院落位于一条巷道内的尽头。后方是无人居住的废宅,左侧是一片空旷的曲池和水渠;惟有靠近东巷的右侧高墙和拦栅大门背后,可以听到来自彼方的生活起居声嚣纷纷;算是清净而方便。 当然,除了附近存在一些关于废宅闹鬼,有亡魂徘徊不去的传闻;而导致整条巷子内都没有多少居民,就是无伤大雅的点缀了。而郑娘子显然在坊内人缘甚好,在搬家的时候十几个人主动来帮忙。 然后,在她确认了日后依旧保持联系之后,以阿秋为首的一种妇人,这才有些恋恋不舍的里去;紧接着,又有自报住在附近街道的女性团头,一个自称虢娘的中年女子,拿着一包粗点心上门拜会。 言语间试探了彼此相安的态度之后,回头就带人挑了几担水过来;将院内冲洗了一遍,又将水缸各处都添满;这才拿着郑娘子馈赠的丸散,心满意足的留下约定,日后会定期派两人过来洒扫外间。 然后,紧接着又有第三波人上门来;却是隔墙东巷范围内管街的老宫人。满脸鸡皮的对方没呆多久,只是像个碎嘴老妇一般,絮絮叨叨念了一翻闲言碎语,又是羡慕膝下有女承欢,又是自哀自怨。 然而,当对方终于被送走之后;郑娘子却是对着女儿轻声道:“这个老妪无关紧要的东西说了一大滩,无非就是来变相暗示和警告于妾身的;日常对于隔墙东巷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已。” “莫不是为了防止,不小心被你看见夜里处理的药渣么?”江畋不由嗤嗤声笑了起来:却是想起了一个传说中的典故。而女孩儿也不由好奇起来问道:“狸先生,不知这药渣,又是什么道理?” “那你知道西晋贾南风的典故么?”江畋轻笑道:“就是那个奇丑无比,又善妒的一代毒妇;”听到这里,反而是郑娘子隐隐的脸色绯红起来,而轻轻忒了一声道:“此乃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那我就说个当代相关的寻仙记吧?”江畋不以为意的挪了挪爪子道:“传说在本朝有俊美少年,贫寒书生,在夜游时遇到自称仙人的车马,误入富华洞天,与诸多仙班女子结缘多日才得放出。” “当然了,最终被亲眷家人重新寻获之时,他们多数都饮下了忘魂的仙酒,而神智恍惚,不知去路;面黄肌瘦的游荡于荒野之中;唯有身侧留下的金宝之物可作见证,因此,多有市井竞相趋之。” “这些遇仙的少年人。神智恍惚也就罢了,为什么会面黄肌瘦?”女孩儿果不其然的再度抓住重点;然而,郑娘子却是有些脸色煞白起来,而用一种宛声哀求道:“狸奴先生,还请口中留德。” “好吧,我只是预先提个醒。”江畋也适可而止道:“无论是遇到仙缘,还是碰见药渣,你们在这宫中日久,终究是无法逃避过去的。想要洁身自好或是置身事外,就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和努力。” “既然如此,也只能多谢狸奴先生暗中周护了。”郑娘子闻言却是顺势款声道,同时从袖带中取出了一封看似空白便笺:“这便是妾身的诚意所在,您不是想要当下的朝野逸闻和宫外的消息么。” 随后,在烛火轻烤散发出来的醋酸味道中;便签便笺上也慢慢显露出了一行行的文字;江畋也不由略显惊讶的刮目相看道:“原来,你还真从宫外弄来了消息,你知道暗通内外的风险和干系么?” “妾身,只是一个想要聊以自保的母亲而已。”郑娘子却是面露决然的轻声道:“但狸奴先生既然给了我婉儿此番机缘,且身更不想令她错过,而在将来有所遗恨和憾事……” “既然如此那就听我说,不要在再轻易托人送消息入宫。”江畋闻言也认真道:“尤其是这种纸面的证据,只要经手之人活着一天,就实在太多可以借题发挥的地方了,你能确保无人暗中关注。” “无论你想要送出消息,或是接受宫外回复,就与对方约定一个靠近宫墙的僻静之所;我自然会根据标记收取;也好减少被人察觉的风险。就算偶有失手也奈何不得我,自有周旋和应对的余地。” “是,这是妾身思虑不周了。”郑娘子柔顺的恭声道:“多谢狸奴先生提点,日后还请更多指教。”。然后,江畋就将注意力放到这张便笺上;因为他虽知具体年代,但对相应历史只有大概印象。 所以,江畋也需要更多的宫外消息,来进行一一的验证和对照,才有能够推演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重大历史事件和可能的演变过程。但没想到,郑娘子居然设法从宫外,给直接弄到了消息来源。 他本来是打算慢慢的探索宫中地形,找到值守在大内的中书省,或是内侍省、或是学士院;直接查看里面封存的奏报和档牍呢?但是,既然有人愿意冒险提供消息,那江畋也不介意省心省事一些。 而便笺上第一条,就是唐史著名的败战;四年前咸亨元年(671年),右威卫大将军、逻娑道行军大总管薛仁贵,在大非川(今青海共和县西南切吉旷原),惨败吐蕃相论钦陵率领的四十万大军。 唐朝支持的吐谷浑复国之战就此失败,吐蕃因此在四月顺势攻陷,西域白州等十八个羁縻州。吐谷浑、鄯善、且末之地,正式为吐蕃所据。至此开启围绕安西四镇的攻守,唐与吐蕃的长期拉锯, 最近的消息则是咸亨五年/上元元年(六七四)正月,因新罗王金法敏既纳高丽叛众,又据百济故地;激怒高宗诏削其官爵;以留在京师的其弟右骁卫员外大将军、临海郡公仁问为新罗王,护送归国。 至于当初出首告发上官氏一门谋逆的许敬宗,以太子少师、加同东西台三品致仕后,已经去世了两年多了。此外,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药王”孙思邈,以一百三十三岁的高龄,刚刚告老还乡。 又比如,现任监国的太子李弘体弱多病,诸事皆委以近臣。还有武周野史中另外一个重要的丑角,武则天的异母兄弟武元爽之子——武承嗣,被招入京师继承家门,同时拜为尚衣奉御、宗正卿。 因此,其中有用的消息委实不多;唯一触发了江畋后世记忆的,大概就是不久之后,波斯萨珊王朝最后的王族,也是唐朝册封的波斯都督府大都督,末代王子卑路斯再次复国失败后,就此入唐。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要求女孩儿,将这些消息重新抄录了一遍,然后再用火烧成了灰烬。然后,他再针对性的回答一些,母女俩当场提出来的具体问题;这样日后万一遇到了,也可以见机行事。 “了解这些,当然不是让你关心朝政,只是为了培养你的大局观和眼界而已。”江畋最后解释道:“这样日后若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以比别人更快领悟到,背后蕴含的事态根源和风险危机。” 然而这时,外间却传来了用力的拍门声:“郑娘子可在否,尚功局有请问话……”(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一章 弘愿 然而,当满腹心思的郑娘子,奉命跟着传话的宦者,走出了掖庭宫的范围;却发现引路的人正将她带往另一个方向,不由停下脚步惊声道:“此处,不应当是前往尚功局的路,你们又是什么人!” 因为隶属于殿中省名下,配属于中宫的女官六尚之一的尚功局及四司,专掌营造百役、女工编配;也是这些掖庭之间宫人、罪眷,日常劳作的最为直接管理部门;也是郑娘子平时接触最多的所在。 “郑氏,你这就言之无谓了。”但听到这话,前头领路的赭衫宦者也不以为意,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道:“杂家正是尚功局所属差遣传召,若是有所疑问,待你到了地方,自然就明白了原委了。” 而这时候,郑娘子也豁然发觉,自己已远离了熟悉的南巷;身边只有跟随赭衫宦者而来的小侍;如果对方别有图谋和歹意的话;自己岂不是孤立无援了。然而随后一阵风声吹过,就让她平静下来。 因为在沙沙作响的风摇树动之间,她赫然看见了树影中稍闪即逝的一对幽光;显然是作为母女两的最大屏障,也暗中跟随了过来。但接下来行程中,无论郑娘子怎么试探和揣测,对方就闭口不言。 这名赭衫宦者引着她,在宫室门墙花苑之间,足足走了一刻光景;才来到了庭掖宫南面的内侍省附近,位于右藏库和通明门之间的院落内。而后又被带到这处跨院,雕梁画栋、花卉成荫的偏厅内。 然后,这名赭衫宦者才站在台阶外,对着偏厅内的帘幕背后,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见过林典正,犯妇郑氏已经带到;但听宫正聆讯。”郑娘子闻言不由心中咯噔一声,几乎是浑身冰冷而僵直了。 因为,在女官六尚二十四司之中,最有权势的无疑是负责导引和协理中宫的尚功局。所属司记、司言、司簿、司闱四司;分掌宫内文簿入出、承敕宣付、诸合管钥、女史名簿,六尚文书皆付印署。 而最受人畏惧的,则是尚功局的司制(御衣裁缝)、司珍(诸珍财货)、司彩(缯帛绵彩)、司计(衣物食炭)四司之外,专署掌戒令、纠禁、谪罚之事的宫正司。别设有宫正、司正、典正各职。 做为第三阶的典正之一,就是专门负责监督和裁断,众多宫人和充宫罪眷的赏罚得失;以牒取裁,小事决罚,大事秦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林典正除了生杀大权之外,可以采取一应惩戒措施。 更何况,自从二圣临朝问事之后,作为辅佐中宫的六尚女官,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乃至在宫中的权势和影响力大为扩张,隐隐凌驾于原本所属的殿中省诸宦,而与原有内侍省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犯妇郑氏,可知罪否?”因此在帘幕背后,当即有尖锐女声冷冷道:郑娘子闻言也回神过来,顿时俯身行礼道:“妾身见过典正,委实不知,有何冒犯和错失处,须得典正专程私下传召……” “伱这是冥顽不灵,毫无悔过之心喽?”帘幕背后的声音越发见厉起来:“原本看在平日还算仕事勤勉的份上,还有人宛求我给你私下留个体面,也好惩前毖后之故;却不想利欲熏心、不思……” “典正此言诧异了!”郑娘子闻言心中已然转过数念,却是慢慢挺直了身体,声音平缓而坚定道:“依照掖庭中的制度,小妇若有非违之处;自当发下牒文,以为明正处分;岂有私下口头相授。” “好好……好得很。”帘幕后的声音也气极反笑,命人拉起了帘幕;顿时就露出一名身穿浅绯衫胯,乌角幞头,眉长细眼的女官;目光如刀的看着郑娘子,慢慢道:“看来,你是至死不悔改了。”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就让你死的心服口服好了。”在数名裙装女史簇拥下的林典正,也骤然轻轻挥手道:“把人带上来,好好的辨认清楚,”随着她的话音方落,两名力士就边门架出一人来。 而郑娘子见状也不由微微一惊,倒退了半步。因为,这人已经经过严刑拷打,而衣衫褴褛、遍体鳞伤;只是满面青紫瘢痕与血痂之下,赫然就是一张相熟的面孔;正是之前膳房里见过的监厨小使。 只是他已经被用刑的不成人形,只能在力士搀扶下,用肿胀的眼泡仔细看了眼郑娘子;却又咕哝了几声含糊的言语,就颓然无力的垂下头去。“小人……受不过……招了……抱歉……娘子……” “犯妇郑氏,可还有什么可以巧言令色的么?”林典正这才嗤声呵斥道:“此僚俱已全盘招供了,你个罪眷犯妇之身,承蒙天恩苟活掖庭,不思伏法赎过,竟敢违背宫禁,暗通内外,阴蓄不轨。” “又是谁人的幕后指使,宫外有多少同谋呼应,宫内又阴结多少党徒羽翼;还不快快招来;至少还可以免于刑求之苦;赐你一个痛快!不然罪上加罪,就算你小女年幼,也难逃千刀万剐之苦……” 然而,这一刻的郑娘子虽然没有说话;却是满心都被名为绝望与悔恨的毒药给淹没了。她痛恨自己太过轻疏大意,也没有及时听从狸奴先生的警告进行补救,反而暗自在宫外寻求可能的应对手段。 结果果不其然被它言中了,确实是有人在暗中监视她们母女行举。而她的这番作为几乎是形同自投罗网、授人以柄了。若只是她自作自受也就罢了,但是最放不下的还是婉儿,被牵扯进泼天大祸。 更何况,作为一直在宫外暗中扶助和接济自己的兄长,也要被卷入到这场巧立名目罗织的无妄之灾当中;这又让她何以有脸面见,娘家郑氏一门的祖宗先人啊。下一刻,郑娘子突然失声冷笑起来: “林典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呼!你处心积虑籍此罗织我的罪名,又暗中不顾规矩和例制,严刑强逼监厨攀咬他人,又是为讨好哪个宫中贵人?又是怎的好处,令你为人走狗不顾面皮撕咬在前?” “反了反了,区区犯妇,竟敢强词夺理,反诬上官。”林典正也满脸煞白,越发气急道:“左右可都是死人么,还不快快当庭拿下,诸般手段都仔细过一遍,我便不信她的身子,还能硬过言辞。” 然而这一刻,郑娘子却是平静了下来,对着某处墙角的阴影,投过去了渴望和祈求的目光。就像是她曾经以备万一的交代;若有万一走投无路,就请这位狸奴先生了结自身,带着婉儿乘乱逃出去。 当然了,作为制造混乱的陪葬和把水彻底搅浑的代价,包括林典正在内的现场目击过的这些人,都不可能再有机会活下来了。因此,她反而坦然无比的继续历数起来,对方可能存在的私心和图谋。 也让林典正气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最后阴沉如锅底一般的难看;然而,左右本该上前制服郑娘子的力士,还有那些院内宦者,却是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倒地不起,像是骤然失去了意识。 于是,气急败坏难以遏制的林典正,也不由分说的催促身边的女史,继续上前拿住郑娘子;然而,却冷不防被她拽紧了拳头,迎面接连挥击在其中一人脸上,顿时就像是受惊小兽般哀鸣逃开一边。 又在与剩下三人的撕扯衣裙和拽拉鬓发的纠缠中,郑娘子努力回忆起狸奴先生,所传授给女儿的防身架势,用反手的肘击和猛戳眼睛,撕扯耳朵,挥锤会顶;乃至反顶胯下,将其一一击退、放倒。 最终又披头散发的一鼓作气,冲到了目瞪口呆、骇然震惊当场的林典正面前;又义无反顾的将她扑倒在地,死死扣住眼睛和耳根;在对方痛不能视的胡乱挣扎和惨叫中,用抓来书册砸得满面开花。 这时,外间才传来姗姗来迟的奔走动静,还有略显苍老的女声喊道“住手!”“都给我住手!”。然而,当声音的正主儿步入院内后,却目瞪口呆的看着倒了一地宦者,或是靠墙哀声不绝的女子。 却是一名头发灰黑间杂,朱衫幞头,年近四旬的女官;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厉声喊道:“怎会这样,林典正何在!”“本司得到举告,有人未向宫正报备,就无端调集器械,在院内私自用刑!” 紧接着,她终于注意到了偏厅内,在被扯碎的帘幕背后,披头散发躺在地上,气若游丝、肿如猪头的林典正;以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裙溅满血色斑斑,精疲力竭靠在墙边,坦然以对的郑娘子; 然而,见到了后续发生的一幕之后,江畋却是暂时放弃补刀的打算;从墙头檐角的黑暗中悄然离开。紧接着,他跟上了一名当场离开,疑似赶往他处报信的黄门小使,消失在了重重宫台殿阁之间。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二章 弘愿2 跟随着这名颇具警惕性,而时不时回首观望的黄门小使;江畋一路走出了通明门,穿过了安仁门的内墙下;又经过了甲仗库、(外)中书省和内客省,最终停留在了舍人院大门外;通禀后才进入。 然后在一处雕梁画栋、古朴斑驳的台阁下,就见这名黄门小使本能缩了缩脖子,这才放缓脚步踏入其中;最后来到一名身穿紫衣与暗红大氅,头戴镶玉金冠,却形色消瘦、病容惨白的年轻人身后。 “……已遵照……交代了……出面。”随着这名黄门小使低声汇报什么,这名病容青年微微紧绷的面容,才稍加松懈开来;又化作一声长长叹息:“陈女正,孤自当信得过,圣尊处余自会寰转。” 随着江畋悄无声息的跃上横梁,更进一步靠近了对方;就见年轻人天生清朗异质,明明是说话细声细气,偶尔还会接不上气;却自有尊贵威严深重,让周围随侍之人,始终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 然而围绕着他的近侍目光中,既有显而易见的仰慕和推崇,也有毫不掩饰的恭顺和敬服之意,但又似乎夹杂着一点点悲伤,或又是隐晦的忧虑之色。因此在片刻之后,江畋也同样了然对方的身份。 片刻之后,内室的所有人都自行退了出去;而年轻人也端坐下来之后。江畋就轻巧的落在了对方的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品头论足道:“原来,你就是大唐太子李弘啊!看起来确有几分风华。” 没错,他就是武则天和高宗,在感业寺内秘密私会时怀上,并在回宫生下的头生子;也是高宗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在高宗和武则天诸子中的地位;更是无可比拟的存在;只可惜似乎已经命不久矣。 “原来,孤已经积病难治,都要出现幻象么?”下一刻满脸苍白病态的李弘,面对突然出现的黑灰狸花猫,却轻声自喟道:“居然,都能见到说话的狸奴了;你可是接引孤下冥府的阴间使者么?” “当然不是,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传说中素有仁厚之名的监国太子,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江畋蹲在雕花的搁架上,宝石般的目光深邃道:“当然了,也无意间发现,太子殿下也是有心之人。” 因为,历史上对于他的评价,就是一个“仁厚”“孝德”;不仅仅是日常的待人接物足够仁厚,礼敬朝臣和师长;不但为服役延期的士卒求情,还曾经在灾荒时,令家仆发放米粮以赈济困顿府兵。 哪怕死前还替武则天的死对手萧淑妃的两个女儿,长期幽禁宫中的义阳公主与宣城公主求情,令其在老去之前放出嫁人。所以,江畋也不介意露面,与这位活不了多久的将死之人,多聊上几句。 “那,你又可是想要,问孤来请封香火的精怪么?”听到这话的太子李弘,也并未流露出多少紧张,反而饶有意趣的问道:“只可惜孤只是位居东宫,长久抱恙无法视事,怕是没法替伱请封了。” “我当然不是什么山精野怪。敕封香火这种东西,更与我毫无益处。”江畋摇了摇头,轻车熟路道:“我只是超脱时光长河上的一个旁观者,恰巧一缕神念因故降临此世的;只为了结一番因果。” “既然如此,倒不妨与孤聊聊如何。”太子李弘却是越发放松下身体,而靠在座位上道:“孤虽不才,从未见过会说话的狸奴,心中亦是萌发了许多的疑问和好奇,可否请……敢问当怎么称呼?” “太子,可叫我狸生好了!”江畋想了想回答道:“只是对于太子,以及当下发生的事情,我亦是有所疑问;如今正好与殿下一换一,相互轮流问答好了。既让是您先提出,那从殿下处开始吧?” “善!”李弘点点头,然后又思虑了片刻,才略显犹豫的慢慢开口问道:“敢问狸生,既然您号称是超脱于时光长河的存在,那是否可知我大唐国势的趋向,不知还有多少年的国祚?” “殿下,居然在意这个?”江畋闻言略有些错愕,又释然一笑道:“我还以为殿下会问,日后还能继续活多久呢?不过我正好知道汉唐雄风,先有贞观之治,后有开元盛世,享国二百八十九年。” “竟然是如此么?”听到这里,李宏只觉的满心百感交集,又如释重负;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容;喟叹道:“只可惜以孤苟延残喘的病躯,大抵是看不到这个盛世之期;还请狸生发问吧。” “接下来,就是与我这个化身有关了;”然后江畋也顺势开口道:“我也想问殿下,传言中中宫因为忌讳,当年萧淑妃死前的赌咒誓言,而在宫中禁止养猫,但凡有所发现,就籍此入罪的内情。” “这个说辞,就有些荒诞可笑。”李弘听了有些诧异,又迅速摇头道:“虽孤身为人子要讳及尊上,但也知晓母后协理朝堂诸事烦劳,断不会为区区之故而毁禁,怕不有人籍此生事、谤言于上。” “其他的且不论,孤及诸王府中妃主眷属,亦是多有豢养狸奴消闲,而未闻有人因此追责和触犯忌讳的;”说到这里,李弘又提问道:“狸生在时光长河之中,可曾见过孤身后,诸位弟妹如何?” “看来殿下对自身,已不抱什么指望了么?”江畋喟然叹息道:“至于诸位皇子,唯有一首传世的《黄瓜辞》为证: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听到这句话,李弘却是一下子愣住了:在惨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然而温润如玉的气度再也维持不住了:“怎会如此!再会如此!难道在故兄陈王之后,天家还是难逃凋零之厄么?” (陈王李忠,乃是高宗临幸宫人刘氏所出的庶长子;当时的王皇后膝下无子,在顾命大臣长孙无忌,中书令柳爽的推动下,被立为太子;但等到长孙无忌被赐死,王皇后被废,他也被除位贬斥。) “大抵是因为太子英年早逝之故吧!”江畋斟酌着回答道,却是避免太过刺激这位,急症猝死在当场就不好玩了:“在二圣眼中大抵太子就是最为理想的储君,因此,对后续诸位就不免落差了。” “难道这个储君之位,是如此凶险么?”李弘不由深吸了一口面上却露出一丝苦涩:“竟然令孤的诸位弟弟,都不得善终么?或其中别有什么其他的缘故,比若阿贤文采斐然,深的君父之心啊!” “但问题是,你们的君父长期风眩症难治啊,不得不诸事委于中宫,如今又以二圣名分并尊。”江畋摇摇头道:“难道太子看得到,却感受不到么?就勿论后续会别做他想了,再加上朝臣拥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李弘却是勃然起身,气得说话都不完整了:“你是在间疏天家么?竟敢谤言母后,就算你是个非常存在,孤也要……” “不,我只是在说将来极大概率发生的事情。”江畋却不为所动的摇摇头:“太子信不信与否,都不会有所影响;我倒是听说世上绝大多数人,只肯相信自己愿意信的事情,既然如此多说无益。” “等等!”然而太子李弘却有些失落的重新坐了下来:“孤贵为东宫自然要一言九鼎,既然许你对答,却也不能食言了,这个后续的疑问暂留下来,且让孤想想,还请狸生继续发问吧!” “好,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今晚尚功局内发生的这桩事情,太子为何会格外关注。”江畋这才摇动着尾巴,站到他距离更近的一具桌案便上:“乃至不惜指派暗中传讯,让人前往干涉呢?” “当初孤主持编纂《瑶山玉彩》,与上官紫台曾有师生之义。”太子李弘也毫不犹豫到:“只是当初尚且年幼无力挽回;只能坐视上官先生满门遭难,也唯有略加保全遗孤,不至夭折在宫中了。” “而母后心怀家国,替父皇分忧不及,未必还记得有个充入宫掖的上官遗孤;但却没法防备,某些妄自揣摩尊圣心意的小人,想要籍此邀功幸进;但好在郑太常,也是算是母后麾下的亲近臣属。” “原来一直是太子殿下在背后看顾。”江畋再度悄无声息的跳到他面前,仔细打量看着这个理论上命不久矣的惨白年轻人:“我说郑娘子居然能从宫外获得郑太常的援助,却少不了太子之故啊。” “狸生,你既然说是极大概率,那就是还有万一的机会,未来的事情不会发生了。”而太子李弘慢慢平静下来之后,突然反问道:“或说是有所改变和打破的机会么?” “那你得先设法改变自己的结局,尽量活得更为长久一些。”江畋闻言也笑了起来,不枉自己之前铺垫了那么久:“才有可能直接或是间接改变,其他更多人的凄惨命运,创造出一些机会。” “《周易》有云:“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也许,太子有机会成为那个遁去的一呢?要知道太子身故之后,二圣悲厄至极,破例追赠孝敬皇帝,以天子之礼葬于恭陵,立碑题记。”。 正因为,他还在印象最美好的年华早逝。也将生命永远定格在最受期待和美化,却又充满遗憾的青春形象当中。也让唐高宗和武则天悲痛不已而破格,高宗还亲自书写《睿德记》立碑缅怀。 “且,不说母后之事。”太子李弘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重新开口道:“可知阿贤何故早逝。”虽然他不愿意相信,任何不利于母后名声的毁言,但却有一种直觉和欲望,催促着他想要探知究竟。 “因为在太子身故后,沛王(李贤)入主东宫,”江畋也略作回忆道:“次年君父因丧子之痛,外加风眩症(高血压)卧病不起,内外诸事多付与中宫;便与大臣们商议,准备让天后摄政。” “虽然被大臣所劝止,但是也不免恶了天后;掀起朝堂的动弹纷争。此后,歉收、洪水、干旱、虫灾和饥馑接踵而来,便有人上书言,此乃阴阳失序所致的上天告警。这时有术士明崇俨上表二圣。” “称太子不堪承继,英王(三子李显)貌类太宗,相王(幼子李旦)相最贵。宫内又有纷纷谣传,称沛王并非天后所出,乃天后胞姐韩国夫人,与圣上私通之子;沛王因此顿生疑虑,惶惶不可终日。” 下一刻,突然室内爆发出一声脆响,却是李弘捏断了手中把握的玉簪,而扎在了掌中流血汨汨滴落在地上。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三章 弘愿3 当江畋再度从舍人院离开的时候,已是打过三更响的两个时辰之后;期间,虽有人在外数度请示和问候再三,却都被李弘毫不犹豫的喝退了。除了两次例行喝药的间隙,他几乎都在提问和对答。 直到,来自中宫的一名女官,代表某人询问他彻夜滞留在舍人院之故;才不得不结束了这次会谈。尽管如此,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还是多出了一个分支任务场景:“太子的弘愿:进度(0%)” 好吧,似乎依旧和以前一样,是个基本毫无线索和暗示,也没有任何的失败代价,全靠自己揣测和摸索的流程。不过,按照江畋的初步想法,这或许涉及到李弘最后生命时光中,某些改变契机? 历史上,关于太子李弘的死因记录很少,也充满了各种疑点和传说;因为,他是明年(上元二年)四月,随帝后出行洛阳时,在合璧宫绮云殿,毫无征兆的猝然离世,因此不免充斥了各种阴谋论。 比如最夸张的说法是,他以监国太子身份庇护了,许多本该被清算的朝野人士和宗室,也多次悖逆那位母后的心意;因此在不便理由名正言顺废除的情况下,被武则天暗中下药,持续衰弱致死的。 然而这一次的会面,他给江畋留下的主要印象,更像是一名喜爱文学与学富五车,却多愁善感、心思细腻,感官敏锐却不失城府,还格外重视亲情的艺文青年;惟独就不像一个完美的王朝继承人。 因为他固然像个理想的儿子和兄长;但身为父母皆强势的东宫监国,私下里考虑东西的太多,也很容易太在意某个人和事;既缺乏独善其身、努力自保的果断与狠绝,也没有低调隐忍的决心魄力。 不过,江畋还是拿到了这位仁孝太子/未来的孝敬皇帝,所馈赠的一件信物——一小枚玉牌;日后凭借这个信物,可以随时随地的前往东宫所在;要求面见一次。当然,这并不是给江畋自己用的。 与此同时,在月色西沉、夜露湿重中,踏上归程的太子李弘,也在步辇上轻轻咳嗽着。满脑子都是那只自称“时空观察者”的狸奴,告知诸多未来消息,在持续冲击和荡漾着,犹自显得神不守舍。 以致未能回应步辇旁的连声问候。虽然他心中依旧不能确定,对方所称的将来一定发生;或是真正动机和立场。但若有万一,他还是想要竭力避免一二,那些据说已被载入史册传世的不忍言之事。 相比之下,他知道了自己的最终死期,大抵就在来年四月的洛都大内之后;反而是心中出乎意料的坦然了许多,就像始终蒙在心上的厚中阴霭,一下子尽数拂散一般;只剩对余下时光的规划筹谋。 至少,为了报答父皇母后的生养,还有维护余下兄弟姐妹的亲缘;他无论如何都要在离世前,竭尽所能的多留下一些东西。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李弘如此专注,甚至连步辇何时停下来都未曾察觉。 在走下步辇之后,他身姿突然晃了晃,只觉一阵眩晕;却被身边的近侍苏文静,眼疾手快的连忙搀扶住。显然是一连两个时辰的夜谈,已消耗了他太多的精神与气力了;以致都没法自行走回寝殿。 然而在被众人簇拥着,斜靠着躺下落帐之后;李弘却又下令苏文静,将诸位辅佐监国的宰臣兼东宫官,戴至德、张文瓘、萧德昭、李敬玄等人奏抄,给拿来分看;却见苏文静当场跪下哀声祈求道: “请殿下保重御体啊!您已在舍人院彻夜不眠,万万不可再操劳过甚了啊!老奴……老奴……实在不敢从命啊!” “苏中使,你也是侍奉孤多年的老伴从了;何以不明孤的心意呢?”太子李弘也深叹了一口气,有些吃力的道:“孤此刻身子虽然有些困乏,但精神劲头上却亢奋的很那,根本就无心歇息下来。” “既是如此,那苏中使你就从命退下吧!接下来,便让臣妾来替殿下,释读文书一二如何?”这时,一个女声也恰时在珠帘外响起;却是一身宫装云鬓的太子妃裴氏,跟随着女史、宫人鱼贯而入。 只见她们眼疾手快的迅速铺陈好一干,大小银盆、细颈银壶、雕花金盏和流花铜枝搁架等器物;由裴氏端着一碗琥珀色的汤药,款款走到太子李弘身前;微微屈身道:“且让臣妾侍奉太子用药。” “芝柔,还是你知我心意。”太子李弘也略显无奈,又温婉柔情的看着裴氏;微微别着眉梢将药汤一点点的泯下去;尽管如此,这浅浅的一碗汤药,还是李弘接连停下喘息,分作三次才完全喝尽。 然而这一会,踩着小碎步去而复还的近侍苏文静,也抱着一叠半尺高的扎子,用银盘送到了靠坐的李弘面前。由太子妃拿起其中一张顺口念到:“奏袁州豪雨成灾……”李弘却是轻声摆手:“过” 紧接着,裴氏又拿起下一份,继续念其封条上的详略:“奏修华原县谏议大夫孙思邈宅……”。然而已经闭上眼睛的李弘,却是再度摆手:“过。”。“奏南诏王细奴逻毙,遣使凭吊……”“过” “奏西宁郡公尉迟乙僧,病请告老。”“过”;“奏双峰山东山寺大德弘忍(禅宗五祖)入寂,请诰封……”“过”:“奏安西都护府报,昭武九姓之安国(今布哈拉)为黑衣大食所侵;”“过” “奏安西都护府报,于阗王尉迟伏阇雄子弟酋领来朝”“过”;“奏箕州事参军张君彻等,告蒋王恽及子炜谋反。”李弘突然睁开眼道:“留下”。心中却是闪过一阵激荡和悲凉,一时难以自己。 蒋王李恽乃太宗第七子。贞观五年(六三一)封郯王,十年(六三六)改封蒋王,安州都督。按照那只狸奴的说法,他很快就在地方畏罪自杀。而看似无关的蒋王之死,也成为消减宗室枝干的开端。 紧接着,裴氏又念过十数封的扎子详略;直到她再度念到“上曰:敕修太平观,舍皇十二女妾李,为荣国夫人祈福故……”李弘突然挣起身口中喃喃道:“太平……太平,终究还是逃不过天意么?” 片刻之后,重新平复下情绪的李弘,才对太子妃裴氏道:“芝柔,请你代孤备置一份礼单,往十二娘处走一趟,就说是身为兄长的心意;同时,请她得闲过府一叙。”裴氏柔顺的应道“臣妾遵命。” 如果,要说在诸多皇子皇女之中,最得二圣宠爱和欢心的,无疑就是这位排行十二的幼妹了。虽然才年仅八岁,却时常承欢二圣膝下、形影不离,按照那个说法,也是日后最为得势和长命的一位。 因此,如果有些不合母后心意的是非和嫌隙,也唯有通过她才能寰转和周全一二。 而在与东宫遥遥相对的大内西面,另一端的掖廷宫内南巷坊区内,正在妇人阿秋陪伴下等候的婉儿,则被连夜押送回来的郑娘子,鬓发蓬乱、衣裙零落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当场就泣不成声一片。 直到夜深人静,江畋从黑暗中归还之后,一直徘徊在房舍之中的哭泣声,却已逐渐消停、沉寂了下来。就见母女俩已经和衣而卧在床榻上,彼此紧抱成一团;显得红肿异常的眼眸处,尤有泪迹深深。 她们是睡的如此深沉,一直到了天光大亮之后,依旧还没有醒来;直到被拍门声重新打破了沉静。然而,当守候了下半夜江畋重新隐藏起来,被惊醒过来的郑娘子也来不及梳洗,就连忙开门相迎时。 却发现昨夜宛如严阵以待一般,守在门外院内的几名健壮宫人,此刻都已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新任的林阿监,满脸堆笑的陪着一名脸上皮肉松弛的老宦,略有些不耐的站在院内;看见她就皱眉道: “你就是奉恩殿用事的郑氏?还真是不成样子……怎会被贵人看中?”老宦咕哝了几句又道:“不过,也是你的福气到了,东宫太子妃宣下,召罪眷郑氏及小女,前往西少阳院听值,以备差遣事。” “……”听到这句话,昨晚今晚连惊带吓,又奋起反抗之后;自以为绝无幸理的郑娘子,却是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霎那间泪流满面看了眼,江畋藏匿起来的位置;嘶哑下拜道:“犯妇叩谢上恩。” 片刻之后,重新关门起来的室内,却是一片严肃、沉静的气氛。因为兵乱蓬乱、衣裙不整郑娘子,正拉着婉儿几乎五体投地一般,郑重拜倒在江畋面前,声音哽咽道:“多谢李先生的保护和周全。” “郑氏……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江畋对拜倒的郑娘子叹息道:“她不仅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在此世缔结的因果和缘头,无论如何,我会竭尽所能来保全她,并且教导她如何在日后好好活下去。” “至于你,只是作为教导她的附带添头。所以不要有多余幻想和妄念;也不要轻易试探我的底线,或是挑战我的耐心;失了这个化身;我也不过重新花些时间凝聚;但是你们死了,就万事皆休了。” “我自然会竭力保证婉儿的存活,但你就并非那个必要的条件了。故而我希望你能明白自身定位和价值。至少,现在的你们除了一条身不由己的性命之外之外,难道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么?” “当然了,眼下这个转机,也有你们自己的机缘在内,我最多只是顺势而为,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而已;况且,你们到东宫后,既是脱出罪籍的机会,也未必不是潜在的挑战?做好准备了吗?”(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四章 弘愿4 一晃时光就进入了九月上旬;而郑娘子母女在西少阳院内的生活,也完全安稳了下来;并且走上了按部就班的正轨。当然了,西少阳院虽然名为院,其实是占据皇城大内五分之一的东宫后庭所在。 也是日常太子生活起居、读书修行的,数十处宫殿建筑群落的总称;因太子亦称少阳,其居处故称少阳院。又因为大唐的西京、东都轮替之制;所以长安的西少阳院与洛阳的东少阳院,并立一时。 按照大唐初年高祖、太宗留下的例制,身为储君/太子的居所,兼问政用事之处的东宫,同样也有一套对标朝堂的规制,小而全面的政权体系;以便为储君培植、蓄养人才和积累临朝问政的经验。 其中名义上教导太子的太师、太保、太傅、少师、少保、少傅;往往是授予宰臣的最高荣衔;其次是规劝纳谏、纠正礼仪四位太子宾客;同样也是不轻授的崇高荣誉,因此日常统管东宫是詹事府。 类比政事堂和小内朝的制度;太子左右春坊,则比对照中书省和门下省及六部设立,也是颁布王命和承旨施政的两大机构。又有比同大内弘文馆的崇文馆;等同九寺五监的家令寺、率更寺和仆寺。 其中家令寺主管饮食仓储,率更寺主管宗族礼乐刑罚,仆寺主管车骑仪仗。还有左右卫率、左右清道、左右司御、左右监门、左右内率,十率之兵以为宫禁拱卫、出入仪仗;类比南衙十六卫的制度。 再加上,历代天子时常辗转奔赴,往来东西两京之间;因此每当天子移驾东都,就有以太子留京监国的传统;而委任宰相兼任东宫,辅佐监国太子。也由此维持了一个相当可观的臣属、官僚群体。 这样从理论上来说,拥有一套完整班底的太子,可以迅速接管政权,尽量避免新老交替之际的朝野震动和动荡。但实际上在运作中,天然聚附在太子身边的势力,反而成为了威胁皇权的潜在因素。 尤其是当唐太宗以玄武门之变,打破了“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遮羞布之后;在“始作俑者,无后其呼”的天然猜忌链,和担心效法的循环之下,就鲜有能够安然继位或是得以善终的太子了。 但这种东宫制度却一直磕磕碰碰沿袭到开元年间。才被同样以宫变上位的一代雄主,而格外疑心病深重的唐玄宗;籍以“一日杀三王”的闯宫事件给彻底摧毁;开始设立十王宅、百孙院圈养宗室。 自此太子不再入主东宫,也不设置绝大多数的辅佐属官;只剩下近侍的奴婢、内官,而“处乘舆所幸别院”。也就是被带在皇帝身边,以管教为名进行严密的日常监视;直到在位天子去世才放出。 但是,这样也带来了一个严重的后果,没有机会结交大臣和聚附臣下的储君;固然不再成为当代皇权的威胁;但是也同样更加亲近和信赖,身边日常接触的宦官,乃至为之蒙蔽、挟制和架空起来。 当然了,作为位于长安皇城大内的西少阳院;也是以崇教门和宜秋、宜春们为界,分太子料理政务的“外廷”官署、朝堂和寝居燕乐的“内宫”殿阁建筑,以及观揽赏玩的“游苑”三大部分组成。 而郑娘子和婉儿,如今就居住在西少阳院的内宫部分;位于宜秋门附近,奴婢、宫人、女史杂居的内坊之中。日常隶属于詹事府家令寺的配下;但在职分上直属太子妃随侍的奉书,比同女史待遇。 主要的职责和工作,就是值守在崇文殿旁的崇文馆内,应太子妃的日常所需,随时随地的查找经典和抄录文献。算是一个比较枯燥繁琐,但又相对清寂悠闲的职位。因为太子妃真正指派次数不多。 剩下来的大把闲余时间,基本就是在候命之中。也让郑娘子有更多空余教导女儿;更有近水楼台先得月,查找翻阅典籍的潜在优势和便利。当然了,对于一个罪眷如此优遇,也带来一个无形后果。 就是在暂时远离了庭掖宫的渊源牵扯之后;又背上着种种传说和谣言纷纷的郑娘子母女,很容易就被内坊中的其他人,所敬而远之式的变相孤立起来。当然,在明面上还是没人敢于找她们的麻烦。 毕竟,她们是由静极思动的太子妃出面,破天荒的表明强硬态度,直接从庭掖宫中讨要而来的戴罪人物。按照明面上的说法,乃是太子昔日所看重的故人之后;因此,放在东宫之中也不容人欺侮。 然而恶意的揣摩和捕风捉影的抹黑,也不可避免的从庭掖宫那头;随着对那一夜在场当事人的处置,所引起的波澜和震荡;慢慢传到少阳院的新家这边。但这一次无论郑娘子和婉儿都要坚强的多。 或者说是经过那一夜之后,都让她们发生了某种潜在蜕变。随之秘密转移到少阳院内的江畋,也得到更多的活跃空间;或者说,可以这副形态公开活动在少阳院内,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往来门禁。 因为,基本没有人会戒备和警惕,一只挂着玉牌的疑似宠物猫咪。所以在教导女孩儿的闲暇;江畋偶尔也会主动游走在前朝或是后苑;聆听那些宫人、女史之间的闲谈,或是观摩朝堂官署的运作。 偶尔还能见到那位太子李弘,在前朝嘉德殿内亲自主持的小朝会;或又是在后方的崇教殿内,接受臣属、下僚的觐见和请命;或又是在弘文殿内查看集文编撰的进度;在丽正殿内与妃子看书手谈。 因为身体长期抱恙之故,太子李弘膝下无子,身边也唯有一个太子妃裴氏相伴;她出身河东大族的闻喜裴氏,父亲乃是右金吾卫将军裴居道。江畋怀疑她似乎也察觉到点什么,只是甚有城府妇德。 但不管怎么说,自从会面的那一夜开始,原本病恹恹的太子李弘,就变的更加活跃起来;或者说更加积极主动的参与到,东宫事务和监国的职分中来。就像是在尽情燃烧着,生命的最后时光一般。 光是在这段时间里,他就发下了十几道不同内容的内旨;包括大举提拔了一批低品的东宫侍臣和属官,贬斥和责罚了多名不称职的内侍;甚至还破天荒的驳回了,辅理监国重臣之一萧德昭的请文。 在与江畋第三次会面后,他又以修缮典籍故,向朝野征辟人才和有识之士;其中甚至具体指名一些人。比如某位显庆年间明经科进士,由河南道黜陟使阎立本推荐,升任并州都督府法曹的狄某人。 想到这里墙头上的江畋,再度在秋风飒飒的暖阳中打了个哈欠。这副狸猫化身的最主要不足之处,就是白天里容易犯困;时不时的就忍不住想要打个盹儿。就在这间隙,女孩儿的动作也迟缓下来。 然后,就被江畋抛出的一个纸团,给啪的一声砸在头上;女孩儿不由苦着小脸,抱头低声道:“狸奴先生,为什么奴一定要操习这八段锦、五禽戏呢,您不是说奴日后可是流传千古的绝代才女。” “流传千古绝代才女,也要能够掌握强身健体和防身自卫的本事啊!”江畋再度抛出一个纸团,砸的她连忙做抱头蹲防状:“不然,你还没有挪扬开名声,就在别人的暗算手段中,中道夭折了。” “狸奴先生是说,奴将来可能遭受的劫难当中,还有那位女帝身边的私宠亲臣?”女孩儿当即反应过来:“可是,这又与强身健体的有什么干系,奴就算锻炼的再强,难道还能强过禁内的卫士?” “当然有用,”江畋点头道:“足够强健的体魄和技艺,可以成为你平时秘而不宣,关键时刻逃出生天的凭仗啊!比如日后宫中有人欲对你图谋不轨,或是强作纠缠不清;就可以将他打翻脱身。” “这样事后被牵扯起来,最多也就是一个弱女子的竭力反抗;难道还能比被构陷私通女帝的面首,更加严重的后果么?比如未来的妖僧薛怀义,莲花六郎张氏兄弟,或奸恶或阴毒,皆非善于辈。” “当然了,将来你还有另外一个死劫。不过可以在相王妃刘氏、窦孺人,被宫婢韦团儿诬告行巫蛊之术,而由女帝秘密处死,埋在宫中时;记下具体的位置。待新君即位后,至少可以换条活路。”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你得在宫禁中独善其身,广结善缘和维持名声,好好的活到那个时候啊!”正在说话间,江畋就见一名黄门小使,行色匆匆走进院内喊道:“奉太子妃命,赐食郑氏。” 看着对方留下来的漆画食盒,及其上面雕刻的寒梅霜松图,江畋不由的喟然一叹;因为,这正是他与那位太子李弘,所约定好的一个记号;代表着对方临时有事,想要私下约见自己。 第七百一十五章 入手 在四下演奏的钟鼎声声之中,已经服过汤药而脸色稍缓的李弘,也仅着白纱单衣盖着锦绣薄被,躺在塌上似睡非睡的闭目养神;直到一直灰黑毛色蓬松的狸花猫,出现在帐顶上才慢慢的睁开眼眸。 “孤已经交代下来,要内班演奏一整夜的《大韶》。至少在当下之际,不虞有人偷听的。”李弘缓缓开口道:“孤此番请狸生前来,依旧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再三;上官小女可还安好呼?” 虽然此刻二圣正远在东都,但身为太子的李弘只是私下离宫,在舍人院呆了数个时辰,居然就有人连夜代表中宫过来探问;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东宫之中,同样不乏来自那位天后的眼线和耳目。 显然,对方甚至都不屑于在这种明面的细节上,进行遮掩和隐藏一二。所以,李弘干脆就用这种当场演乐的方式,来避开可能存在的隔墙有耳;也算是别出心裁、用心良苦,却又相对行之有效了。 “还好,若不是太子暗使人襄助,彼此也不会有机会相见了。”江畋笑了笑道:“当然,自从我告知太子将来的那一刻,此身的因果纠缠,就已然悄然而生了。所以还一如往前,请殿下但说无妨。” 接下来,李弘也像是面对一个多年老友一般,慢慢叙说了这段时日,他所尝试做出的一些事情,有些已基本实现了,但也有些在推行过程中,遇到无形阻力和潜在的妨碍;乃至由此产生的诸多困惑; “殿下,你太过勉强自己了。”江畋静静听完道:“就算是迫在眉睫,却也不能以牺牲未来仅剩的寿数,来达成某些目的;更何况有些事物急功近利不得,只能靠潜移默化的水磨工夫来逐步实现。” “孤何尝不知啊!”太子李弘喟然叹息道:“但是自从知道了狸生所言的那些将来之事,正在逐一的应验中,孤就未免辗转反侧、寝食难安,更兼我寿数所余无几,更是唯有只争朝夕啊!” “殿下的这种心态,就很不对了;却是因我泄露天机之故,几近入了魔障。”江畋摇摇头道:“但若是因此劳心竭虑过甚,反而是影响了身体,也缩短余下的寿数,那就是得不偿失的急功近利了。” “狸生所言甚是……”李弘再度苦笑了起来:“孤也未尝没有想过,身侧那些妃子近从,更是劝谏再三;可是,一想到将来的不忍言之事,孤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为之扭转,哪怕宽缓一二啊!” “殿下,你未免好高骛远了。”江畋摇摇头道:“改变一个人,一件事,乃至某个家族的命运,以当下殿下之能,或许努力一二就有转机;但是想改变纷繁复杂的未来进程,就显得是痴心妄想了。” “就算是你挽救的了一时,难道还能挽救一世?其他的且不用说,难道伱真以为,武后日后能够独断朝纲,大权在握,乃至走到所有人不能企及和预料的那一步,仅仅是靠个人的意志和决心么?” “母后的雄才大略,身为儿臣的怎会无所察觉呢?”李弘满脸神情复杂的叹息道:“但哪怕吕后摄国之故,至少也有先例;只是孤实在难以想象和揣测,她竟还能超乎其后,达到千古独一的尊位。” “自然是有天下大势和众望所归的缘故。”江畋看着脸色微变的李弘,又继续道:“或者说当初圣上即位后,为什么要力排众议,不遗余力的贬死长孙太尉,乃至摒除他在朝堂中的诸多影响么?” “难道长孙太尉,对大唐的功劳不够大,还是才具不足、名声不够大么?根源就是他不知进退,以自以为国的私心和维系家族权势的念头,大过了臣下/外戚的本分和职责;也威胁到皇权的根基。” “而天后能够崛起,也正是籍此与圣上一体同心,出面承担所有的干系和骂名;来推动此事。所以,这一切因果的根源,其实还是在圣上身上;只要圣上能久寿康健,天后哪有机会走到那一步?” “……”李弘闻言没有说话,但也微不可见的暗自点头;算是在心中确认了这番说法。然而,就见江畋又道:“这其中又要涉及到维持皇权的根基,以及围绕前朝与后宫权柄的博弈、消长变化。” “当然了,自从上官一门覆灭,帝后之间的权柄倒置,就已然是不可避免了。更何况最为关键的症结,圣上以头风不能视事,别无选择只能愈发仰赖天后了;而除了天后之外,便就唯有太子了。” “所以,无论殿下个人是如何做想,或又是如何恭顺孝道、维系事亲;都改变不了,在天家的权柄面前天然的猜忌、疏离和隔阂。或者说,只要太子拥有监国名分并欲作为,就不免要面对天后。” “虽然圣上未必是想要母子疏离、生隙;但毫无疑问需要有人为之出首,维持皇权架构之下的平衡与制约。就算没有殿下,还有诸位皇子,还有列位大臣、外戚、宗室。这就是生在天家的命运。” “……”李弘依旧没有说话,但是越发眉头紧锁,面沉如水。甚至他有心开口,却不知道从何辩驳开始;反而事脑海中如记忆翻沉一般的,自发想起来自小到大,父皇和母后之间的逐渐态度变化。 “所以,太子若想要有改变,也要明白一件事情;朝堂上下、朝野之间,谁是对手,谁是助力。或者说,太子如今可依仗的根基和班底是什么;弄不清楚这些,日后只会死无葬身之地而浑不觉。” “因此话说回来,您觉得天后所能够仰仗的根基,又是怎样一个或是数个群体,才能在一片激烈的反对和抗拒之中,支持、推动着她走上那个至高之位呢?我觉得,这才是太子需要用心结构的。” “狸生,想不到您,还知晓如此之多的帝王之术;若非此狸奴之形,孤几乎要以为您是,哪位上古先贤、治世英主的化身。”李弘再次满脸苦笑了起来:江畋笑笑道:“在时光长河见多了而已。” “相比之下,殿下以尽孝之故,设法让圣上保持御体康健,哪怕比原本的寿数多活几年,也能推迟那个时刻的到来;制造出更多的转机和可能性。毕竟,只要圣上在世一日,天后就只能是天后。” “而在圣上身后,天后也足足用了二十年的监摄国政,数度废立天子的手段和威势;才肃清了朝堂之中的异己之声,试探了天下的人心趋向,完成对于大致局面的掌握;难道这也是偶然成就么?” “是李唐天下太过不得人心了么,还是皇族宗室的支干不够繁盛,以至于要三代之后就异姓而治?归根结底,还是在天后的治下,天下大多数人的境况,与李唐治下别无差别,乃至还有所改善。” “因此,待到她晚年精力不济,处事越发昏聩、所托非人之后;自然也有臣下迅速反正,拥护李氏宗亲光复大唐;而参与李唐复辟的这些人,同样是她手中得以提携大用的国家栋梁、当世能臣。” “反推之,现在的朝堂内外,拥护和支持殿下的那些人么,都是真心尊崇和效从殿下么?而不只是为了自家的富贵与前程,或者,纯粹只是为了以储君为旗帜,与天后进行分庭抗礼的现实需要?” “太宗为什么要开创科举,令天下英雄尽入彀中?无非也是为了李氏皇权的长治久安。所以,太子想明白自己可以入手之处了么?或者说,我觉得太子大可以从这几方面,未雨绸缪的先行试水。” “又比如,额外开辟武举之途,为天下习武之人提供出路,争取军中广大中低层将士的人心。不看出身唯才是用,提携寒门庶族的才俊,以为权衡和制约历代以降的士族门阀,勋贵外戚的影响。” “学问习武,都需要专门脱产的支持,最不济,也是小富、殷实之家的底子;更何况,天下权势与资源产出就那么多。彼消此长之下,是满足那些个高门大族容易,还是笼络广大寒门庶族简单?” 说到这里,江畋顿了顿又道: “因此,太子就算有心作为,也没有必要煎迫于己,先从眼前力所能及的部分,开始一点点的改变境况吧!至少你有嫡长的名分,又有监国之实;更兼体弱多病,就算天后也不好过度凌逼紧迫。” “这是你的劣势,但也是你潜在的优势;就看你怎么去运用得当,把握好分寸与平衡。不至于过度刺激二圣和引发猜忌的同时,最大限度发挥,身为太子监国的职责本分,尽量挽救一些人和事。” “故而,千万不要想面面俱到,什么都想要,就什么都做不好;人力终究是有所穷尽的,你只能有所取舍的选择,其中相对重要的关键,舍弃一些无关大局的旁枝末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之力。” (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六章 窥见 当江畋离开之后,太子李弘的脑海中,依旧还历历在目回荡着他最后的话语: “又比如,殿下既然素有文采之名,那可以籍此进一步推动,历代以来的古典经义;并召集天下名士大家,以为校订南北朝以来的学问传承,讨论那些圣人之道的得失谬误,效法熙平石经之故。” “或不然,太子还可以以漕运为切入点;堪称天下水文地理。为何二圣需要奔走两京之间,无非是关中多有灾荒,体恤百姓而就食关东之故。倘若太子有所解决之道,乃至缓和漕运供给的良策?” “比如后世开元朝时,裴耀卿的转搬法;既在古汴河口筑河阴仓,使江淮地区漕粮运此纳贮,在短暂的陆路分运后,经黄河﹑渭水至长安,可以将诸多东南物产,直达望城西春楼下的广运潭内。” “自此,历代的大唐天子,再无逐粮东都之虞;甚至还有余力输送四边九塞,维系安西、北庭都护府上百载。号称三年输粮七百万石,供边塞一千万段绢布。这种可行性,哪怕拿出来讨论也好。” “当然了,万事开头难,殿下觉得无从入手,大可先从一件简单小事开始,就是设法广开言路,建立起一个让更多人发声,加入谈论和发表意见的平台和渠道。至少这是二圣,无法公然反对的。” “也无需一上来,就微言大义的直接讨论国家大事,可以先从一些本朝以降的个例开始,引导朝野大众去思考一二,所谓的义理和利害之辩,只要能形成一定的声势,便就二圣也无法视若罔闻。” “殿下,就自然有了相应的操持空间,和与之交涉的第一步筹码了……这就是所谓的先难后易,还是先易后难,分作几步走的流程了。” 事实上,太子李弘如今隐隐有些畏惧,见到这位神秘莫测的“狸生”;因为每一次会面,固然能够有所答疑解惑,但也不免要承受天机泄露的巨大心理冲击,乃至是各种新事物和知识的“折磨”。 但在已知部分未来的刺激和渴望之下,就像可口甜蜜的慢性剧毒一般,欲罢不能的勾引着他,想要知道更多将来的细节和内情;最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一句话:“却不知,狸生所谓何求?” “为何会是孤王,这个苟延残喘之人?”然后,李弘像是欲盖弥彰一般的补充道:“倘若以狸生的先知先觉,还有那些治国理政之念,就算是当面堂呈于二圣,怕不是也能得到相应礼遇和推崇?” “难道要我说,遇见太子其实是处心积虑,专为扰乱大唐江山而来的,你信不信,敢不敢信?”这一刻,江畋却是笑起来舔了舔爪子:“正所谓是间不疏亲的道理,放在二圣那里难道不是亦然?” “你又凭什么让执掌天下的他们,无端相信一个会说话的狸奴;对大唐天下的判断和预言呢?若不是,太子自觉命不久矣,又有心为身后留下些什么,这才有心设法验证,不然又哪来这番因果?” “更何况,我这副形态何来所求?”江畋再度习惯性的伸展开身体道:“人世间的功名利禄、声色犬马;与我何干?唯一的乐趣,也不过是籍此观察,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沧海桑田的变迁而已。” “我见过太多的帝王将相与王朝更替的,权势心机的算计与谋划;太子自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如果真要我说什么,那就希望能看到太子对抗命运的另一种轨迹,另一番的人生吧!” 就在太子李弘满心纠结之际,江畋已然轻车熟路的穿过,雕花的藻井、横梁、斗拱之间的缝隙,离开了这处不知名的宫室;下一刻,他从檐角下探头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外环回廊的柱下人影一闪。 刹那间他就警惕起来,按照太子李弘的说法,此刻除了两侧鼓吹亭内演奏的乐班之外,殿内外应该已经被下令清空了;怎会有人来窥探和旁听呢?瞬间江畋就用爪子攀住墙面,如履平地的追上去。 顿时就看见一名灰衣打扮的消瘦宦者,正鬼祟异常的眼看就要离开殿外,没入荫密的花树丛中。然而动作更快的是江畋,就像是真正捕食一般的飞身而去;对方只是隐约感到脑后风声就突然顿住。 因为,江畋已经伸爪拍在了他的枕骨上,柔韧的爪垫瞬间将一股强力,挥击在极小的面积上;也传导到了对方颅骨保护下的脑干位置,当即就一声不响颓然仆倒,就像掖庭里被击倒的那些人一般。 而后折还殿内的江畋,再度出现在有些惊讶的太子李弘面前,开门见山的抢先道:“殿外有人在窥探,已经被我拿下了,还请殿下记得收拾场面。”下一刻,还算是清雅弱质的李弘脸色骤然大变。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拉动,藏在床榻边垂幕下的一条引绳;远处顿时就有隐约的金钟响过,而殿外也宛如疾风骤雨一般的,响起了大片奔走而至的沉重脚步声,还有甲片摩擦、兵器撞击的沙沙作响。 转眼间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住了这处内殿所在;而原本在两厢鼓吹亭内,全情投入演乐的乐工、倡优们,也不由有些慌乱受惊的,出现了些许停顿和错音;随即,有一个沉厚的声音在外通禀道: “卑将右司御率府副率,翊麾校尉李北羽参见殿下,但请上谕。”而听到这话,面沉如水的李弘也颜色稍霁,在帘幕背后轻描淡写道:“方才有人闯入廊下,打扰孤的清净,着你搜拿好生讯问。” “遵命!”名为李北羽的副率,这才甲革囊囊的起身而走,又变成了外间四下一片持续的呼喝声声。同时,太子李弘转过头来,对着江畋勉强笑道:“多亏狸生察觉,不然就算此处也不得清净。” “这位右司御率府副率,从皇家的辈分上说,也算是孤的宗亲子侄,世代皆为宿卫之选,当下还是可以信赖一二的。”李弘又自行解释道:“是以,孤托付他引兵守候侧近之要,以备万一而已。” “其实殿下无需额外解释,也无需考虑我的想法。”江畋也再度笑了起来道:“殿下以储君监国,身为天下之要,怎能没有些以备万一的手段?若只是一味的宽容轻信他人,我倒要看轻殿下了。” “……”太子李弘闻言,也有些无奈的随之笑起来;事实上,他还是不免有几分气绥和挫败感,因为在暗中安排和准备的这些手段,既从未发觉这位来去自如的狸生,也不能阻挡窥探者摸到廊下。 不过,被一次次的离奇见闻和未来发生的事情,所持续打击的多了,他自然也有了相应的抗性和心理承受能力了。至少这位神秘莫测、来历神奇的狸生,还是站在自己这边潜在的助力和良师益友。 因此,李弘很快就调整过了心态,而顺势为江畋介绍起,自己当下在东宫之中,所能依靠的潜在班底,还有在朝堂上通过监国的名分,所结纳的助力、盟友;乃至私下相对可以有效掌握的人马。 东宫的十率府各司其责:其中的左右卫率府,掌兵仗仪卫;诸曹三府外府皆为其属。左右司御率府,职掌同左右卫率府。左右清道率府,掌昼夜巡警;皇太子出入,则清道游队先导,后拒队在后。 左右监门率府,掌诸门禁卫;凡财物器用出者有籍。左右内率府,掌千牛供奉,太子坐日,领千牛供奉升殿;太子射,则奉弓矢等。因此从理论上说,这些都是直属太子的宿卫亲军,比同羽林军。 而太子十率,各置率将一员、副率将一员或二员,并有长史、录事参军事、仓兵(胄)曹参军,及司阶、中候、司戈、执戟或监门直长或千牛、备身、主仗等属;其中又可分为内、外府兵马的资序。 其中的左右卫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分统所属折冲府若干(3-5个),被称为外卫府。左右监门率与左右内率则不统辖折冲府,仅以本部效从,被称为内府卫士。然后,从出身和来源上分; 左右内率府的成员,主要是来自南衙上三卫之一的左右千牛卫,也是门荫的勋贵子弟为主;而左右司御率府,也被称为左右宗卫府,顾名思义来自于中下层的宗室子弟,选拔健儿组成的仪仗扈卫。 左右监门率府,则是左右监门卫的缩水版,除了在编军额之外,同样委内官以为监押使。因此,作为太子李弘可以亲信和依仗的人马,大抵就在这左右监门、左右司御、左右内率等六率府之间了。 但有一说一,作为东宫卫队的十率府,固然是甲械精良而待遇优厚,但因驻留京畿而承平日久,又充斥着各种门路塞进来镀金、混资历的勋贵子弟,实际能够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就委在不好说了。 更何况身为国朝的储君,通常是四平八稳的镇之以静,一旦开始主动操练东宫人马,就基本上与公然打算谋逆逼宫,没有什么区别了。因为既有当年秦王天策府之故,也有废太子承乾的先例在后。 所以,太子李弘这段时间里检点下来,发现自己真正能够仰仗和依靠的,也就是其中数百、上千名卫士而已。而且守卫东宫拼死保卫太子是一回事,要他们对抗来自大内的诏命,那又是另一回事。 很快,外间的声嚣就重新平复下来。随后,有右司御率府卫士,将一个被拷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形,抬到廊下。与此同时,还有十数名被剥光衣甲,五花大绑的身影,也被踉踉跄跄的按到在台阶上。 第七百一十七章 牵扯 首先是那名闯宫犯禁的宦者身份,已经初步得以确定。虽然在乐班的演奏之下,他未必有机会听到什么:但是这种摸到内殿的窥探之举,本就是一种相当危险的信号,这次只是窥探,那下一次呢? 岂不是可以携带刀兵,威胁东宫侧近了?另一方面,这位名为孙果儿的小宦,并非严格意义上东宫所属,而是殿中省尚药局往来东宫之间跑腿的传使;还与右监门率府的监押使,又那么一点关系。 这就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相对于单纯由宦官组成,负责管理宫中事务的内侍省;殿中省是一个专为皇室生活服务的机构。因此,在里面除了诸多内官、宫女之外,同样还有一些正途出身的外臣。 比如负责在宫中,配制御药及诊病之事的尚药局,设置的奉御、侍御医、直长、司医、医佐等职官,还有从属的主药,药童,药师,咒禁师,合口脂匠等未入品流的辅助人员。几乎都是外臣充任。 由于御药的配制涉及天子的安危,为了以防万一有唐一代规定,除殿中监与尚药奉御必须到场外,门下省、中书省的长官及当值的诸卫大将军各一人也要到场,与殿中省、尚药局的长官共同监视。 待药成,负责此事的医佐还要亲自品尝,密封并加盖尚药局印,写明药方,注明配制年月日与监视配制药物的官员及机构名称。药物进献给天子服用时,由尚药奉御先尝,殿中监、太子依次而尝。 而太子李弘长年体弱多病,因此不但东宫之中的药藏局很忙碌;来自尚药局的太医官,同样也登门探访和配药的很勤快。此外,时不时还有来自二圣赐下的调养补药,需要调理配置才能放心服用。 因此这名小宦孙果儿年纪不大,其实是往来期间多次跑腿的老人了。虽然,在拷打当中他口口声声辨白,说自己在东宫中等候无聊,乱逛胡闯这才惊扰了太子,但自觉职责有失的卫士又怎敢轻信。 更何况,还与东宫十率之一右监门率府的监押使,有所瓜葛呢?左右监门率府是其中最小的编制,只有七十八个直长;但却掌东宫诸门警卫,但凡财物、器用,人员出入,都有门籍(登记记录)。 因此在熬不过之后,他才重新改口供认,自己是受太子内坊左典事张云庆所托;借着送药路过附近的机会,伺机打探太子这些时日,数次滞留在后苑西池院内的缘故。由此又牵扯出来了太子内坊。 所谓的太子内坊顾名思义,是比照内侍省而设的东宫宦官管理机构;名下管辖的宦者多达上千人,还监管着数倍于此的宫人、奴婢;左典事张云庆负责其中织造劳役,若无指使怎敢窥探侧近阴私。 但被拿下右监门率府的监押使,对方却已抢先一步闻风而遁了。只在其居室内抄出一些,没来得及烧尽的信笺;对不具名的存在,略微提及太子日常的只言片语。然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另一件事。 “殿外当值的将校,乃是右卫率府司阶、充事郎裴良东;”负责审讯的副率李北羽,低声禀报道:“此僚闯入廊下时,他正好引人前往另侧巡曳;因此,不排除暗中受人指使,阴为配合的嫌疑。” 然而听到这个名字,太子李弘虽然形色不变,但是李北羽身后却有人低低呀了一声;显然,这裴东良似乎颇有几分来历。太子李弘也想起来到:“竟然是他,当年马球场上,还是孤亲选之人吧。” 按照李弘的说法,原来这位裴良东,是太子妃裴氏的亲族出身;从辈分上说算是远房的堂弟。早年打得一手好马球而人称“裴如风”;因此,才被婚后不久的太子李弘看重,拔举为东宫卫士资序。 虽然只是最基本的卫士,但也代表从白身一跃跨入,预备的品流之中。然后,因为太子妃半个娘家人的身份,再加上一手马球技艺,让他的升迁很容易就步入快车道;因此才二十出头就官拜司阶。 步入中候、司阶、执戟、司戈的四色亲从官的第三等。因此,才有资格例行参与守卫和巡曳,太子移驾停居的内殿外围。但是,显然他辜负了这番的信任,而不知何时开始,成为了窥探者的内应。 哪怕他在拷问之下,涕泪横流的再三告饶和坦言,自己绝无冒犯太子之意;而只是因为相好的樗蒲输了一大笔,有人愿意替还债,条件是他在东宫值守时还个人情;但对方具体是谁就死活不说了。 反而是当场暴起自残,眼下正当昏迷不醒。不过,他私底下的相好,倒是很快就查出来了;却是太子妃身边的司则院,传奉女史之一。这也是一种常态;他们只要彼此看对眼了,或又情投意合, 就可以上禀君父,鲜有不被成全一段美事和佳话的。但是,这位名为翠稚的司则院传奉女史,早在数日之前就已经请得恩旨;前往河北的老家探亲去了。等于是无比巧合的,将线索卡在了这里。 因此,太子妃裴氏随后也赶了过来,又在踏入门内的那一刻,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用额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妾身无能,既未能司理好宫闱,也不能约束亲缘,唯求殿下严惩,以警效尤。” “当不至于如此,芝柔。”太子李弘却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我少年夫妻,相知扶持多年了,又怎能不知你的心意和为人呢?多年侍奉侧近的老人,居然出了这种是非,难道孤就没有失察之过。” “殿下!臣妾惶恐……”裴氏不由在地上哽咽道:“此乃臣妾任人不明,有负殿下的期许,又怎敢归罪与君……”但太子李弘还是将她搀扶了起来,用巾子擦拭泪水和花妆,好生气温言宽慰再三。 “只是这事为了对外间、东都那儿有个交代,少不了要委屈你一二了。”说到这里,李弘眼中闪过某种光芒,继续温声道;“孤因为身体抱恙,荒废了这么多年,东宫上下也该好好的整顿一二。” “只是接下来,还要请你向母后那边,好好寰转和解释一二了。”“殿下无需赘言,此乃臣妾的本分和应有之义。”裴氏却梨花带雨的抱着李弘的膝头倾诉道:“倘若殿下不安,臣妾何以自处?” 然而,躲在幕后被现场直播了一脸狗粮的江畋,却是不虞的撇撇嘴。好吧,李弘和这位太子妃的感情,看起来相当不错;难怪在另一个时空线上,李弘去世后,这位裴氏也很快郁郁寡欢随之而去。 事实上,江畋在现代曾经在洛阳附近旅游时,就去过一个相对冷门的旅游景点,也就是眼下这位太子李弘的恭陵,还见到足足有六米多高,由唐高宗李治亲撰的《孝敬皇帝睿德记》的记事大石碑。 因此,作为当初江畋取信他的手段,就是给太子李弘念了一段,这篇碑文的节选。“礼茂承颜,(阙)融锡类。爱敬兼极,君亲一致。绩劭抚军,誉宣监国。便坐垂范,寝门贻则。量湛用冲,化敷元默。” 因此在裴氏重新退下的片刻,李弘才站起来怔怔望着远处的天空,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原来,孤身边竟然还有,这么多的耳目和眼线;母后啊母后,您真是时刻都不放心儿臣么?” “未必如此!”这时,江畋也从隐藏处现身而出:“难道,太子觉得远在洛都的天后如此神通广大,能对于西京大内的风吹草动,都能够及时操控;那直接上位不好,又何必处心积虑策划多年?” “狸生的意思是?”听到这话,太子李弘的表情也微微一松;因为一想到东宫的侧近都可能是那位的耳目,他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又难以形容的悲愤:“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和其他的缘故么?” “殿下不是不忍见血,而托我旁观了具体审讯的过程么?”江畋轻描淡写的道:“只能说,那些东宫卫士的手段太粗糙,也太过匮乏和缺少经验了;既抓不住重点,也很容易忽略了关键之处。” “但好在对方,也不是什么心志坚定的死士,或是忠直愚顽之辈;所以,在审讯期间还是不免在无意识间,流出了一些口风和线索;只是大都被这些急于取得成果的卫士们,给当场忽略过去了。” “孤一贯以来就受益良多,但请狸生继续赐教!”太子李弘闻言正色拱手道:“说实话,孤当下实在少人可用,也缺乏真正可以托付机要之人,只能劳烦狸生,继续为之奔忙一二了。” “都是乐子而已,只要你能为我提供更多的乐子,我又何妨再参与的更多一些呢?”江畋摆了摆尾巴道:“话说回来,殿下觉得裴司阶死活不肯供认,是因为对方的权势煊赫,尚在东宫之上么?” “这就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的问题了,倘若是天后出手,需要如此七拐八弯的多方下手,配合行事么?难道不是一道口谕密旨,就自然有人暗中为之奔走呼号,还需要如此遮遮掩掩的自断线索么?” “或者说,裴司阶心中自有凭仗和计较,想必事发之后,并不担心殿下株连身后亲族;却反而害怕受刑泄密之后,对方会借机迁怒到裴氏本家;导致一连窜不忍言的后果。所以,殿下觉得如何?” “……”这一刻,太子李弘的头脑一下子就被搅乱了;直到半响之后,才有些艰涩的吐出几个字眼:“武氏亲族……” “似乎如此。”江畋点点头,继续推理和剖析道:“但就算是武氏族亲,能够得以天后宠近和信赖,并且委以重任;虽然未必奈何得了东宫,却有足够的权势,威胁到裴氏一门的,想必又有几个呢?”(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八章 化解 “所以,太子至少可以安心一些了。”江畋按照其他时空获得的经验,最后归总道:“这很大概率是一件临时起意的窥探事件,而并非是真正觉察什么的刺探行为,不然,也不会断尾如此仓促。” “这么说,孤真的应该庆幸么?”太子李弘却是长出了一口气,又堆起苦笑道:“显然虽然远隔千里,但母后如此忌惮于我,想必来自武氏的窥视和试探,并不会因此偃旗息鼓,只会愈演愈烈。” “所以,殿下才要抓住机会,将此事闹大啊!”江畋顺势说道:“这也是殿下可以名正言顺的挟以大义名分,大张旗鼓的肃清内外,伸张态度的天赐良机啊!储君为天下之重,怎可为宵小窥视!” “无论于公于私,圣上一定会有所表态的;至于天后更要有所回避,难道她敢冒着背上天下骂名,和朝野内外猜疑的风险,直接干预此事么?所以,太子不妨示之以大度,提议发起三司会审。” “哦,这时还未诞生这个说法;那我就给您解释一二。就是御史台、大理寺、刑部联署公审;您不是新进招辟了一位,来自并州都督府法曹的狄怀英么?正好用此事当为他的试金石和扬名之始。” “对了,殿下不是还有意广开言路,伸张朝野的视听么?这或许就是一个上好的机会,将审讯的过程作为素材,有选择刊载在其中,作为定期公开通报的噱头;想必会吸引更多的关注和有心人。” “只要殿下不怕区区一时颜面上的的是,在背后将声势营造的够大;就算是武氏亲族又如何;只怕牵扯到最后,二圣也有概率无法坐视不理;而必须要响应朝野的舆情,给殿下一个最终的交待。” “更何况,殿下以退为进的给出一个由头;但那些受到二圣抑制的宗室、外臣和勋贵们,会轻易放过,这么一个名正言顺的发声机会么?您也可由此看清,哪些是投机之辈,哪些是可以争取的。” “狸生可真是……深谋远虑,居然能从这区区的偶发事态中,一步步推演出这么多的利害得失。”听到这里,李弘再度苦笑了起来:“都让孤以为,您是哪位上古先贤、大能之辈的转世之身了。” “殿下这就说错了。古人哪如今人啊!”江畋却再度摇摇头道:“所谓的三代圣王、三皇五帝之故,绝大多数都是后人臆测、想象出来,不过是为了影射当代的事情,进而刻意的牵强附会而已。” “正所谓是‘江山代代有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从古至今经过数千年、上万年,历朝的不断发展和创新,今人难道不是比古人,更加先进和丰富、充裕了;难道还抱残守缺的越活越回去了?” “狸生可真是一针见血啊,却也是应有之理。”太子李弘苦笑了起来:“只是孤自小就熟读圣贤之书,经义典籍;觉得还是有些冒犯了,不知道,这期间是否还有其他,更加具体的说道和内情?” “当然有了。”江畋也点点头,却是身体里隐藏的后世网络喷子和杠精之魂,暂时性的复苏了:“或者说,算是我的亲眼见闻过的(影视剧/历史记录片)某种场面吧!” “殿下又可知,那些上古圣王之初,遍地莽荒而习惯茹毛饮血,既无家国之念,也无同文之理;唯有星罗棋布的大小氏族部落;相互争斗不休;自周礼定制之前,夏启商汤亦是杀人血祭蔚然成风。” “因此,所谓的尧舜禹汤,也并非真正意义上,以天下共一人的天子至尊;而是需要带领部众征拓蛮荒,披荆斩棘,最终才被各部共尊为协同行事的首领而已;因此既不能专权,也没有多少享乐。” “虽然名为各部的共主,但住的也不过是稍大一些的棚屋茅舍,吃的是烤肉生脍;用的是陶瓦之器;既无钟鸣鼎食的礼乐之娱,也没有车马衮冕的排场礼制;唯有诸多繁琐的征战开拓和劳作而已。” “如此辛苦繁缛的职责,很容易就导致短寿,乃至积病成疾而早亡;又怎么可能还会想着传家子孙呢?自然是有机会尽早退位让贤,就赶紧甩脱职责,让别人来担待起来;这或许就是最初的禅让。” “难道,这就是最初的三皇五帝,上古三代之治的真相?”太子李弘一番听下来,也不由有些目瞪口呆,然后又连声叹息道:“每每于狸生相谈,总是不免有令人耳目一新(叛经离道)的感官啊!” “太子是否觉得,我有些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了?其实,要验证我所说的这些,其实也很简单。”江畋再度用爪子挠了挠下颌道“只要找到上古流传下来的‘甲骨文’就好了,其中自然有所记载。” “甲骨文,这又是什么来历!”这一次,太子李弘真的惊讶了,但他也基本毫不怀疑对方的说法;“听起来似乎是上古流传的文字,竟然还有一些遗存在世间么?原来,孤已经孤陋寡闻自此了么?” “也不算孤陋寡闻了,事实上自历代历朝,都未尝有所察觉。至少要到一千多年后才为世人所知。”江畋继续解释道:“甲骨文顾名思义,就是专门携刻在龟甲、骨板上,用以巫卜、记事的文字。” “因此,其历史渊源要更早过与,铭刻在青铜器物上的钟鼎文。因此,也是后世人籍以考证和研究,夏商周的三代之世;最重要的佐证之一。更关键的是相比容易锈蚀损毁的青铜,存世数量更多。” “既然如此,还请狸生教我,如何取得这‘甲骨文’的源头和出处?”这一刻,太子李弘却是有些按捺不住,而站了起来诚然握手行礼道:“东宫上下只要是尚有余力,孤定当不吝差遣和指派。” 因为,身为监国的身份和立场,已经足以令他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巨大干系和潜在的利益使然;甚至可以成为巩固自身地位和影响的重要凭仗。然而江畋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又格外匪夷所思。 “药店,药店之中,有一味药材名曰龙骨;号称古代龙之蜕骨,可以健脾,涩肠胃,止泻痢,渴疾;最早可见三国时,华佗弟子吴普的《吴普本草》;其中就夹杂着少许,自地下挖出的甲骨片。” “……”太子李弘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差点没有当场岔过气去:“狸生,你是说,这上古遗存的甲骨文,其实就在广大世人唾手可及之处,却始终未得人识,只能被炮制成药材白白用掉!” “说不定,太子殿下都在仿若未觉之下,曾经服用过了啊。”江畋充满恶意趣味的继续说道:“研磨成粉末的龙骨,据说可以潜阳镇静,安神为主,在民间用量颇大。也许在东宫的药藏中也有。” 于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专门从药藏局的库存中,翻找出来有几片刻痕的骨片,就被摆在了太子李弘面前。然而,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用手摩挲着残损骨片上,依稀可见的点点刻痕,喟然道: “果真是先贤留下的一种上古文字么?只可惜存世的数量实在太少了,孤需要收集更多的样本和范例,才能够与那些存世钟鼎文,进行对照和考据出释义;不过历代传世的经典,怕要大震动了。”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是身为自小饱读经典,通晓古籍著称的当朝太子,怎么会不知道光是这个发现,就足以让自己超越了历朝历代,绝大对数泯然史册的储君,而以有生之年流传千古于青史了。 更何况其中还可能涉及到了,上古三代之治的真相和内情;以及对应后世流传的儒家经典,尤其是儒门诸圣传下的六经谬误之辩。而以太子之身掌握了对甲骨文的解读释义,更有无形的声望加护。 “狸生诚不欺我,果真是经历上古的存在;”然而,他又满怀歉然道:“只是,您对于孤是如此厚待啊,却让孤有些无以自处了。孤空虽有东宫之位和监国名分,却又不知何以回报狸生一二。” “不需要,只是顺手而为,只为创造更大的乐子而已。”江畋也再度摇摇头道:“不过,我觉得太子只要善加运用,对于您此刻的行事,应该是大有裨益和好处的。也算暂时声誉受损的弥补。” “不错!”太子李弘重重点头道:不要说其他的,光是召集研究和考据,新发现的甲骨文;就足以吸引海内才俊来投;甚至原本一些不受朝廷征辟,隐居山野的饱学之士、名家大儒也要趋之若鹜。 用得好甚至可以自证大义名分,强化大唐得享天命的正统性。介时若是母后有心施压,也未尝不可重现,汉高时的商山四皓之故事;然而,李弘很快又从劳神竭虑的浮想联翩中,慢慢的冷静下来。 因为,这一刻他有些遗憾和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健康的体魄,以及更多时间和寿数,来完成诸多的心愿和目标呢。尽管如此,他还是下了一道命令,派人前往安阳的殷墟故地,进行秘密的探掘。 当然了,作为如此重要的一个底牌;也要做好事先的保密和防范措施。对于东宫上下的整顿和肃清,不但不能放缓,还要有所加大力度;以为明面上的掩人耳目,然后,再循序渐进的慢慢放出来。 而后,他在与太子妃一起用晚膳时,嘱咐她私下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由头,提高住在内坊中的郑氏母女待遇;最好安排到方便关照侧近位置;也算是对于居住其中的狸生,间接的一种优待和善意吧。(本章完) 第七百一十九章 命数 第七百一十九章命数 当然,这时候的江畋已经来到了东宫后苑,宜春北院的梨花园内。皇城大内/太极宫有专门的内教坊(云韶府),东宫之中也有专门的韶乐署;其中专门教授歌舞声乐的场所,就位于这梨花园内。 作为刚满十岁的婉儿,日常编派的课程之一,她每隔三天就有一个下午呆在这里。进行一些预热式的声乐学习和拉伸、拓展之类的形体锻炼,以便获得更加柔软坚韧的体态;同时也培养一些乐感。 虽然还没有到可以直接接触,或是使用大多数乐器的时候;但是光是在一边保持立姿,一边旁听隔墙的院落内,那些声乐部的鼓吹和唱奏,有时候还有人进行和声,同样也是一种耳濡目染的学习; 当然了,雄踞在檐角上的江畋,除了暗中监护女孩儿之外;还能兼带欣赏一二院内,那些正当新嫩的二八、双十年华,舞姬、绯优、伶人们,在节拍中翩然而动的柔软腰肢、纤美肢体和曼妙身姿。 虽然暂时附身成为了一只猫咪,却没有因此磨灭他,对于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基本审美的欣赏品味。尤其是这些年轻少艾的小女子,不像正式宴乐场合中云鬓大袖的裙装,仅有素简轻柔的夹单衬裙。 在相对私密的熟悉环境中,各种真情流露和本性绽放亦然;乃至在一场演舞下来,短暂的休息间隙,衣裙单薄、汗湿鬓发的嘻嘻哈哈打闹、推搡成一片;让江畋也不由赞叹青春年华的美好与曼妙。 有幸混迹其中的婉儿,也不免受到了某种感染,而变得开朗欢宜起来;少了几分长久独处家中,养出来的隐隐孤郁和怯生、寂落的颜色。对身为师长的江畋来说,这就是眼下最大的收获和好处了; 毕竟,他可不希望自己教导出来的女孩儿,会变成一个智商和学识极高,但明显待人接物的情商和阅历不足的才女;像是这种被忽略的童年成长中的缺失,将来要吃过大亏,才有可能扭转的过来。 之前是受困于出身环境,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但是现在有了改善的条件和机会,为什么又不能变得快乐一些呢?有时候,就算是将来可能被改变了,但从小性情的问题,却不可能永远回避下去。 这也是江畋轻易说服郑娘子,让女孩儿接触更多的人,受到更全面的教育和培养;以增长阅历和见识的机会。就算其中可能遭受一些挫折,遇上一些别有用心之辈,也不可能比女帝身边更凶险了。 但是,现在看起来婉儿,在其中相处的不错;或者说她有意无意间,表现出来的与人和善态度,还有人畜无害、令人怜惜的气质。虽然不免被其中一些人冷落和保持距离,但也没有人刻意针对她。 反而是那位负责教导歌舞的中年内班,对于她的资质和潜力,似乎有更多的期许;也相对的要求严格和认真的多,让女孩儿回来后,在言辞话语之间隐约抱怨过几次,对方的不好相处和吹毛求疵。 但出乎意料的事,女孩儿的抱怨归抱怨;但相应的课程,却是一次都没有落下;也没有提出过改变或是调整的要求。或者说,她这些时间经历下来,懂事和成熟的速度,倒是快的让人有点疼惜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在这些一起修习歌舞的同龄小女中,已形成一个围绕着她的小圈子。显然在她身上存在的潜在优待,并非没人察觉到;但她若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也枉费了教导。 因此,看着娇小可人的女孩儿,在这些同龄人中巧言笑兮的如鱼得水;江畋也不免产生了某种,类似养成式的成就感。就像一个正在现实进行中的,真人版的《美少女梦工场/才女养成记》游戏。 只是毕竟是活生生拥有喜怒哀乐的人类,既不能像俯首帖耳的npc一样,精确安排好每一个细节;也没法随便使用道具来调整各种数据;而只能等待着各种突发事件和特殊遭遇,进行相应的对策。 此刻庭院正在演奏着,唐九部乐之一的《扶南乐》;源自隋炀帝时讨平林邑国,所获扶南(古国名,在今柬埔寨)乐师及其匏琴,遂编列乐部;表演形式为双人,披彩锦,蹬赤皮靴,作礼拜天神舞。 伴奏的乐器有羯鼓、都昙鼓、毛员鼓、箫、笛、筚篥、铜钹、贝等;听起来也是别有风味和奇特韵律。歌词则是地道中土风:“亹亹文皇,迈德流仁。爰造草昧,应乾顺民。灵瑞告符,休徵响震。” 因此,大多数的停下来休息的大小女子,都汇聚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场,姿态庄严古朴曼妙的舞蹈。不过江畋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超出了自己的欣赏能力;开始慢慢的打起哈欠、眯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眯眼打盹了多久,转移到更为舒适树梢上的江畋,突然就突然被隐约的惊呼声,给吵醒过来。却是梨树茵茵的庭院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紫衣大氅、束发金冠、唇红齿白的宽额小屁孩。 虽然,他看起来个头矮的很,仅有小小的一只体型,却是在眼眸顾盼之间,自有一种天生富贵的矜持;而被他眼神扫过那些大小女子,甚至不由自主的脸红羞涩一片,乃至故作惊呼的露出曼妙姿态。 而在他身后,还跟紧着碎步小跑而来的两名褐衣内官,口中还在低声呼唤着:“十二……郎君,且等等老奴。”显然,能在这东宫之中,四下横冲直撞还无人阻挡,自然拥有相应显赫的身份与地位。 因此,这也是这些宫掖女子、乐班中人,最为理想的出路对象;通常哪怕年纪小了一点,也是没有关系的。然而,这名看起来颇有气场、牛逼轰轰的小屁孩;却未尝在她们身上停留分毫,就赞叹道: “不愧是前朝征南的雅乐,都莫要停,继续舞、继续唱、继续奏乐,让余好好的欣赏便是。” 然而,受了小屁孩这番突兀的打扰,无论是作为易装演舞的一对舞姬,还是在旁和声轻唱的歌伎;或又是负责伴奏的十数名女乐工;都没法再回到原来的状态,而在唱功、舞姿和声乐上都出现不协。 “都是个没有心性和定力的,怎么这就不行了呢?”也让这号小屁孩顿时有些不满意,老气横秋的对着身边两名宦者抱怨道:“都挂你们,余就连私下欣赏声乐,也不得其法么?真是无趣的紧……” “都是老奴不好,搅了十二郎的兴致……”其中一名宦者,连忙告罪不休道:而另一名宦者则拼命给教习的内班打眼色;对方也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开声道:“郎君恕过,婢子们都是没见过贵人的。” “回头,奴婢就请示右伶官师,将所属的殿前五班女乐,重为贵人演艺时新的歌舞如何:”身为教习内班的中年妇人,也再度陪着小心开口道:“比起这些初受训的小婢们,那才是真正的殿前献艺。” “无趣……无趣……真是无趣!”小屁孩却是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余就要看这种真情流露的,不是那些殿前宴乐上,刻意摆出来的工仗华美架子。东宫府上的人也忒无趣了,亏得余眼巴巴赶过来。” 虽然他没有怎么谴责和追究,但依旧让在场的众人,感到了某种无形自责和煎熬。这时,其中一名急的满头冒汗的宦者,突然似乎瞥见了什么,而福至心灵的对着江畋所在树枝,伸手一指喊道: “郎君,你看那儿似乎有只狸奴……似乎还是有人豢养的。” 下一刻,江畋全身都毛炸起来了。凸(艹皿艹),这算是什么祸水东引;然而就见那个小屁孩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起来。就像是后世典型的熊孩子,看到了毛茸茸的特大号玩偶一般兴趣盎然。 第七百二十章 命数2 “给余捉住那只狸奴,重重有赏。”随着那只小屁孩一声令下,满庭院中大大小小的萝莉、乙女,还有中官和妇人们都为之轰然而动;那副漫山遍野追逐着江畋,到处乱跑的情景真令人心有余悸。 就算是江畋自持武力,等闲一队士卒也奈何不得;在这种情况下也唯有炸毛仓皇落荒而逃;又在后苑花树间七拐八弯的钻来钻去,费了老大一番功夫,才摆脱这些三五成群,四下搜寻不绝的人群。 但是这一番动静实在是闹得太大,以至于惊动了中庭和前朝的值守卫士;还以为是又有人顶风作案,紧接无暇的又在东宫中找事;因此,也披甲持械大张旗鼓的冲了过来,镇压所谓的骚变和动乱。 虽然在不久之后,就被证明只是虚惊一场;但是无端扰动东宫的罪责,也让在场多数人一起受到了讯问。尤其是负有维持秩序之责的内班和中官,更是被追罚,梨花院的学习日程也因此暂停下来。 因此,当江畋抹黑回到了内坊的别院中时;却透过隔窗见到正厅里灯火崭亮。而郑娘子与婉儿正跪在一席餐桌旁,横条的矮桌上摆着四色菜品和筷著;却是动都未曾动过,看起来明显有些放凉了。 直到江畋悄然推窗而入的刹那,耷拉着小脑袋的女孩儿,才有些惊喜的抬首道:“狸先生,您终于回来了。”然而,郑娘子却是有些气结的瞥了她一眼,顿时就把臻首低垂下去,手指绞缠着衣角。 “这又是什么状况?”江畋诧异道:“怎么晚饭都不动呢,可是不合口味么?”,他仔细看了眼四色菜品,分别是豉汁蒸鱼、拌脯丝、炙葵菜和鸡子羹;搭配了一甄的雕胡杂饭,并不算难以下口。 “狸奴先生明鉴,妾身与小女,乃是专程在此静候先生。”郑娘子却是恭恭敬敬道:“倘若先生依旧未归,妾身与小女也唯有继续等候了,此乃尊师之礼的应有之义。更何况,还要向先生致歉。” “这倒没有什么必要,孩子正当长身体的时候,不要耽误正常的进食时间。”江畋也摇摇头道:“反正我也不讲究这些,都是私下相处之际,我也不耐这点繁文缛节;对了,你打算致歉什么?” “当然是为了这个没心肝的孩儿。”郑娘子闻言,却是有些气结的白了眼女孩儿,只见她小脑袋垂的越低,活像是只缩起来的鹌鹑:“先生暗中监护,为不晓事的外人所逐,她不知寰转和周护。” “反而与那人想谈甚欢,差点儿就舍不得回来了;最后居然还无端受了人家的馈赠。”说到这里她愈发气不打一处:“妾身怎会生养了这么个不经事的女儿呢?看见个俊逸的小郎君就挪不动了。” “不知来历的外人馈赠之物,是随便能够收受的么?还是一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玉带环,你就不怕担上不知名的潜在干系,无端牵连到自家么?你现今不在掖庭,而在东宫内坊,干系牵扯更大了。” “承蒙殿下恩德,还念得阿翁的旧情,才给了妾身母女一个栖身之所;又屡加优待。阿母如今亦是战战兢兢,唯恐仕事不诚,德不配位而遭其横祸。可是你,怎么就平白给蒙了心眼子了呢?” “你可知衣玦环带,又意味着什么么;难道你读过的两汉书,都已经遗忘干净了么?这种贴身温养之物,哪里是可以随便赠人的;又哪是素昧平生之人可受,就算一见如故也不应该如此逾越的。” 说完这话,郑娘子已然潸然泪下;自从帮到了东宫内坊,又明确得到暗示,这是来自太子的恩泽之后;她原本的想法也再度发生了变化。要是原本在掖庭时,她巴不得女儿有这种脱出苦海的机缘。 但自从遇到了这位神秘莫测的狸奴先生,又知道关于女儿的诸多命运与将来之后。她也就有了更多的指望和期许,至少希望女儿此生之路,不用再走得那么坎坷,经历更多磨难与摧折,最终早逝。 因此郑娘子这一落泪,原本低头不语的女孩儿,也顿时慌了;连忙依偎在母亲身上道:“阿娘,却是女儿错了,奴奴孟浪了,不该胡乱结交未明来历之人,也不该随意收受其他生人的赠物……” “仅仅是如此么?”郑娘子却是恨铁不成钢的绰叹道:“我儿真是枉费了狸先生,这些日子的教导和周护了。”听到这话,女孩儿终于反应过来,噗通跪在江畋面前:“婉儿错了,请先生责罚。” “少年心性,贪玩一些正常的,喜欢结交同龄人也是好事。”江畋抬了抬爪子,权做安抚和缓颊道:“但你阿母说的不错,如今你们身份和立场比较敏感也相对特殊,待人接物多带些心眼没错。” “对方显然是来历不凡,能够轻易指使东宫中人,想必也是与殿下颇为亲厚的亲族、晚辈之类。也许偶遇之下不会故意针对你们什么,但是却要防备其他有心人,籍此大做文章和居中生事攀扯。” “殿下以东宫储位,身兼留守西京的监国之要,并非是没有觊觎和图谋之辈;要知道,之前才出了窥探宫禁的事件;如今东宫之间正在彻查不休。这位小贵人却是突然莅临,其中怕是别有内情。” “狸奴先生教导的对,萍水相逢就轻受人名贵之物,奴奴不是成了那般贪慕虚荣之辈了么?”听到这里,女孩儿也露出决然的表情,掏出了一枚温润明黄的带环道:“奴奴这就把这东西给丢了。” “别急,给我看看,能否找出出处和来历,试一试其他处理的办法。”江畋却是将其拦了下来。随即,女孩儿如蒙大赦的忙不迭将环带,如同火炭一般的摆放在他面前,就被江畋迅速衔走不见了。 然而在当天夜里,太子李弘见到这枚带环后,表情却是有些奇怪,又有唏嘘和恍然的答非所问道:“实不瞒狸生,包括已故的皇兄与孤在内,父皇只有八位皇子而已;此次之外便是四位姐妹了。” “其中皇长姐幼年早夭,另外两位皇姐此前也远嫁在外了。因此,如今也唯有一位幼妹,因为深得二圣欢心,又素来与孤亲厚,因此时常私下易装,自行往来东宫玩耍。不过这次乃是孤的邀约。” “太平?”江畋略作惊讶和试探道:“未来权倾天下的镇国大长公主,差点做了皇太女的那位?” “就是太平。”太子李弘有些情绪低落道:“就在不久之前,被舍身太平观,为杨太夫人祈福故。是以还请狸生见谅,无论她将来如何的不堪,但终究是孤的幺妹,再未尝做出那些荒诞行举之前,” “还请狸生给她一个改变的机会,也给孤一个努力转变的可能;毕竟依照狸生所言,造成她日后性情大变和余生坎坷的,终究还是母后滥权之故啊!但身为兄长,孤宁愿她平静无虑的安享此生啊!” “殿下可真是天性仁厚,眷顾良多啊!”江畋意味深长的道:“但是殿下可知其中顾虑和牵涉的人越多,也意味着这条非常道路上的变数和意外越多,将会遇到更大的阻力和不可预期的坎坷磨难?” “只要,狸生愿意继续支持,孤自然会竭尽全力走下去,也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太子李弘却是面色坦荡的释然道:“不过,小十二此番引发的事态,也只是个偶然,孤自然会设法平息的。” “那就且让我拭目以待了。”江畋顺势点点头道:“惟愿殿下能够籍此之故,为世间带来更多的改变,也好创造出更多不一般的乐子才是。” 不过这次意外偶遇,还是让江畋有种命运弄人的感慨。或者说,原本想要刻意错开和回避的某种命运;居然因此提前遭遇和重合了。不过,江畋也没有急着告知她们,免得又疑神疑鬼的想得太多。 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太子妃裴氏突然颁下内命;宣称郑娘子在奉书期间,协助完成了东汉班婕妤《女诫》校正和补全。因此已经行书掖庭局,除去了罪眷/宫奴身份;就此成为东宫配下的宫人。 连带着婉儿也脱去了宫中奴籍,而成为了所谓的官内人群体之一;虽然依旧不属于良人之籍,但至少有机会在大赦之期,蒙恩放出宫外了。紧接着在时间来到十月初,又征辟郑娘子为司闱局校书。 虽然奉书与校书,只有一字之别;但是代表着身份的转变和地位上的迁跃。自此,她一跃成为了东宫的众多女史之一,拥有专门的少量俸料和奉公场所。母女两的住所,也再次搬到命妇院的附近。 所谓的命妇院,就是东宫所属内命妇的居所;也是一处汇聚了诸多殿阁的建筑群落。其中主要住着太子相关的妃嫔人等,及侧近其侍奉的女官、女史等人。相应居住环境,非是太子内坊可比拟的。 按照国朝的体制,太子迎娶的妃嫔上限为五十八员。除比同正一品的太子妃之外,还有正三品的良娣二人,正五品的良媛六人,正六品的承徽十人,正七品的昭训十六人,正九品的奉仪二十四人。 因此,在日常东宫一府二坊三寺十率之外;又有太子专属的内官/女官体系。分别以良娣、良媛(宝林)、孺人/才人(三内职)进行管理,还有太子妃直领下的内衙三司九掌,辅佐处理内宅庶务。 而郑娘子所属的内衙,就是从属太子妃的三司九掌之一,司闺局的掌书处;日常掌管符契、经籍、宣传、启奏、教学、禀赐、纸笔诸事;身为校书女史之一,则是负责管理司闺局内藏的经籍纸笔。 第七百二十一章 传扬 第七百二十一章 时光冉冉,后苑里那个小屁孩所带来的风波,只是平淡日常里的一个小插曲;日后也再没有继续出现过了。反而是郑娘子被破格的辍拔,引起了某种质的变化,原本孤立和冷遇仿佛一时间消失了。 不但是掌书处内那些身为女史的同僚,或是司闺局的低品女官,乃至是太子内坊的中官、宦者们,都对她表示出了不同程度的客气和示好的态度。甚至产生另一种传言,太子妃裴氏看中她的女儿。 有意从小暗中栽培和扶持之,乃至将来及笄之后,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云云。相比之下,东宫内外酝酿已久的另一种暗潮,也终于爆发开来;随着辅佐监国的宰臣萧德昭、戴至德、张文瓘一致上书。 言称有人称太子在府养病之际,阴使暗中窥探东宫;请求准许肃清和整顿东宫内的不良风气,同时补全原本东宫属官、内官和侍臣的缺额;顿时就引爆了朝堂之间的新一轮舆情和后续的政争浪潮。 尤其是身为太子左庶子,兼大理寺卿,号称生性严正、执法公平,上任十日就断案四百件的张文瓘,请求以大理、御史、刑部三司联审的模式,追查背后可能指使存在,就连高宗也不免为之动容。 虽然对三司会审的奏请留中不发,却从东都派黄门侍郎郝处俊,前来专职审问此事。这黄门侍郎郝处俊也非等闲人物;当初关中灾荒二圣移驾东都,诸宰臣都留京辅佐监国,唯有郝处俊随侍备询。 因此他属于高宗的亲信心腹,公认相当持正不阿的人物;代表了天子的态度。而天后同样在内朝时散勃然作色,以失职唯由下令罢黜了内侍省和殿中监、尚宫局,留守西京若干人等,并下狱鞠问; 于此同时,太子李弘还通过某种私下的渠道,得到了东都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刚刚就任宗正卿没多久的武承嗣,在重九祭日后供奉有失,罚俸改任秘书监;然而,又门荫其族兄武三思为右卫将军。 紧接着高宗颁召,以现任吏部右侍郎裴行俭、左侍郎李敬玄,改良现有官吏任免的铨注法,设立长名牓;将州守县令的升降、衡量资历的高低作为国朝制度一部分。而后下令召回肃州刺史王方翼。 而这位王方翼也不简单,他是并州祁(今山西省祁县)人,唐高祖李渊同母妹同安长公主之孙。也是被废王皇后的堂兄,太宗朝时就是千牛备身,高宗时历任安定县令,朔州尚德府果毅都尉…… 因此,他被召回也同样代表着一个信号。继曾经支持天后的前宰相许敬宗、李义府,大臣袁公瑜、崔义玄等人,相继被流放和贬斥之后。这位风痹严重的天子,对于后党外戚的新一轮制约和压制; 但做为天后的反应和对策,同样也很有意思。她下令刊印了早年亲手所书的《内训》和《外戚诫》,在内谒之际逐一分赐于侧近左右、亲族戚里。然后,又在朝会散亲献《上元改新建言十二事》。 一:劝农桑,薄赋徭。 二:给复三辅地(免除长安及其附近地区之徭役)。 三:息兵,以道德化天下。 四:南、北中尚(政府手工工场)禁浮巧。 五:省功费力役。 六:广言路。 七:杜谗口。 八:王公以降(下)皆习《老子》。 九:父在为母服齐衰(丧服)三年(此前为一年)。 十:上元前勋官已给告身(委任状)者,无追核。 十一: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增薪)。 十二:百官任事久,材高位下者,得进阶(提级)申滞。 这十二条,归纳起来是四大政策:一是富国强民,二是善用人才,三是笼络百官,四是减轻百姓负担。因此在朝野之间的群起呼应之下;几乎是一下子就分化了不少,借机针对天后临朝的质疑声。 不过这些朝堂上的内情,都是太子李弘通过私下渠道,比如指名郑娘子抄录文书的形式,提供给江畋的参考内容;相比朝堂之中的群情汹涌,东宫之中近期掀起的整肃之风,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 虽然,不过是在东宫十率之中,换了好几个率将、副率,上百名的司阶、中候、执戟、司葛;在左右春坊和三寺里,也有二十多位的属官,突然发现自己病体沉重,或是不堪烦劳,主动请辞让贤。 除此之外,还在十率所属的六个外卫府中(既:左右卫率府所领称射乘,左右司御率府所领称旅贲,左右清道率府所领称直荡。),补充一部分来自关内的府兵,也是李弘当年巡军赈济过的部旧。 因此,当江畋在西池院内,再度见到太子李弘的时候;发现一贯总是病恹恹的他,似乎无形间又精神和振作了一些。见到江畋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笑道:“朝局变化,果真被狸生再度料准了。” “大唐天下,终究还是父皇的天下;天下人心终究还在皇家,只要父皇能稍加问事,母后也只能退避三尺了。说实话,孤真的很开心,这是否也意味着将来,有可能不在发生那些不忍言之事了。” “殿下有信心固然是好的,但是未必能够太过乐观了。”江畋却主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毕竟二圣一体临朝多年,相濡以沫之下各种厉害干系交织,早已经彼此无法割舍了,殿下也只突破一点。” “然而,一旦天后被那些人压制太过,乃至陷入了颓势;只怕圣上又会再起怜悯和念旧之心。倘若天后再示弱退让一二,圣上只会越发共情当年一起对抗权臣之故,反过来尽量维护和支持天后。” “哪怕是一点也好,要知道当初孤可是不知所措,更绝望亦然了。”然而李弘却是不以为意的轻笑道:“但通过此事作为试金石,孤知道了父皇的心意,证明了孤可做到的地步,怎么能不畅快?” 对于太子李弘而言,当初他听说父皇的八个儿子,除了早亡的陈王李忠之外,包括自己和三郎在内只活下来两个;一个五郎被贬斥房州恶地,一个八郎被幽禁宫中;最后还需要改姓为武苟活一时; 他几乎要当场爆炸了,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那个还算是忧国体民,严厉自律的母后,会做出这种杀子窃国的行径;但是,之前被幽禁宫中的两位同父异母长姐的遭遇,又让他无法忽视这种可能性。 那一刻,他几乎生出了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背负上悖逆犯乱的千古骂名;也要在最后的时光里寻机,拉上这个噬子毒妇一起同归于尽的念头。但与此同时,他心中却有另一种潜在声音在告诉自己。 如今父皇尚在人世,至少还有十数年的春秋可期;或许这样无比险恶与黯淡异常的将来,还有那么一线挽回和改变的机会;哪怕要为此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背负上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青史罪名。 “不过,狸生所言甚是,孤只余生所求的,是对大家不那么糟糕的未来而已。”太子李弘又正色道:“既然当下母后有事,是以孤身为人子,又一贯承蒙厚爱;怎么可能不为母后声张和求情呢?” “殿下,你又有所改变了。”江畋不由意味深长的叹息道:当初见到他的时候,还是相当容易一惊一乍的年轻人;但现在被未来真相摧残多了,已可以面不改色的,装成一个母慈子孝的好儿子了。 “也许在遇到了狸生,并下定了那个决心之后,孤就已经在努力改变了。”李弘也意味深长的笑答道:“只要能够避开未来那个最坏的结果,哪怕孤为此身败名裂,横死莫名,也是在所不惜了。” “对了,此番邀请狸生前来,还是为了眼前这什物。”随即,太子李弘从一叠文扎下,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张,摊开在江畋面前道:“这是东宫的弘文馆,奉命刊印出的样范,还请狸生指正?” 江畋跳到桌案上仔细一看,却是一张两尺长,一尺宽的长方纸面;看起来很像是贴在街头路口,入场用来公之于众的榜告和帖子;但是,在用花纹边框所圈起来的范围内,却印满了大大小小文篇。 而在所谓豆腐块字文的最上方,用极为优美的骈体字书写着:《古闻今时》。纸的质地似乎是作为土贡的上品越州剡溪白藤纸,因此看起来素白笔直、光洁明净,还散发着淡淡上党碧松墨的香气。 “承蒙狸生的指教,令人收罗了一些时下,最为流行的文章萃选,还有近年朝廷公布的政令。”太子李弘又介绍道:“刻在准备好的陶范雕版上,只要纸墨充足,就可以一夜翻印成百上千之数。” “只是狸生所教授的那种活字印刷之法,所需的排字版和铅锡子模数量甚大,让内作局的金工制备研磨,还是有些破费时日;所以连同石板压印的机关,大抵只能等后续几版,才能排上用场了。” 江畋最终也点点头道: “没错,这就是报纸了,目前针对还是天下士人,所以引经据典、辩证要义就是一大卖点;但日后有了一定规模和影响力后,就可进一步推及天下识字之人,确保老妪老翁、贩夫走卒都能看懂。” “所以,将来若要出版面向普罗大众的新版本,就一定要确保量大便宜,哪怕赔本和亏损也要坚持发行下去,甚至花钱雇请他人,在各道州府县内的街头上宣读,确保天下人都可以有机会见闻。” “届时作为由太子亲自发起,并且变相手中的天下唯一发声渠道,岂又是些许财帛的得失,可以比拟的巨大人望和潜在影响呢?” 第七百二十二章 承接 “这一版的报纸,基本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了,”江畋再度点点头,又问道:“那接下来用作抛砖引玉的数版后,殿下又打算从何处开始入手,引起广泛讨论的舆情,是义利之辩,还是王霸之别?” “其实,孤是打算以古今之辩,来广开言路的。”太子李弘沉思了片刻道:“然后,再籍以古文、今文的思辨,逐渐放出甲骨文的解译;正本清源,一举纠正自两汉以来,儒典经义的偏缪根源。” “如此甚好,足够引起天下士人广泛的讨论,又符合殿下一贯爱好文学经典的人设,也不至于轻易动摇国是。”江畋点点头道:“就算有人想要籍此攻吁殿下,很容易牵连天下士人的义理是非。” “不过,这只是刚开始试水的第一步而已。”江畋又继续提醒道:“接下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推出,活字印刷的相关技术;将东宫馆藏的书籍,翻印成更多的廉价书册,以供天下读书人借阅。” “殿下,更可以籍此在天下各道州府县,城邑内的文庙学馆;尝以皇家之名设立藏书楼,提供在籍的士人、学子入内借读传阅。此乃是‘有教无类、弘扬圣道’的义举,朝野上下更是难以质疑。” “不错!”听到这里,太子李弘的脸上也泛出一丝血色道:“孤有意在弘文馆之外,别设一处编撰处,专职负责操持这个报纸相关;再另设印书坊,以为翻印历代典籍,同时在别庄设立造纸坊。” “为了权衡起见,孤打算将编撰处分为内外两所;外所招揽以饱读精深的年轻文字词臣,以为撰稿和辩义之需;内所则以三司九掌的女官充任,以为校正检字,引经据典;不知狸生可谓妥善否。” “此乃小节,殿下自行裁断便是。”江畋闻言心中隐有所感,这显然是专门针对郑娘子母女,某种投桃报李式的变相示好(试探),点点头道:“重点是此事若有所成,殿下就可以考虑第三步。” “此言大善,孤亦要请教狸生,这第三步又当从何处入手,最为妥善呢?”太子李弘继续询问道:“想必此时,无论是二圣,还是朝野臣民,都应该见识到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想要插上一手吧。” “那殿下正好可以此为筹码和条件,进行利害关系的权衡和交换妥协。”江畋点头分析道:“殿下作为初创者,更多的名声也只是锦上添花了;但对其他人就远非如此了,此乃青史扬名的际遇。” “殿下又可知,这天下读书人最为渴求的事物是什么?是名垂青史么?不,历朝历代士人学子千千万万,但能留名青史的,也只是极少数人而已;所以他们无疑有着更为现实的追求和奋斗方向。” 随即,江畋就念了一首杂诗:“正所谓是: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好个男儿当自强,说的便是本朝的科举进士么?”太子李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当即拍手叫好,然后又诚然道:“只是自太宗定立开科选士以来,历来都是圣上亲点之要,孤反要避嫌一二。” “我当然不是教太子,随意插手和改动现有的科举制度,而是为广大士人撬开一点缝隙而已。”江畋胸有成竹的继续道:“比如,刊印一些历代科举的优异文章,或又是历代沿袭的试题集成呢?” “只要有机会面世,想必以海内的士人、学子,鲜有不为所动的吧!这无疑又是身系殿下,无人所及的一番善政和德行了。然后,再定一个相对的合适的售价,就可将殿下主张的理念贯彻其中。” “每与狸生相谈,孤纵有耳目一新之感啊!”太子李弘又当即赞叹道:“只是孤尚有不明,那为何不能更进一步的免费赠送和发放的呢?就算其中花费颇多,与孤而言也不算是太大的干碍。” “因为,世间的学问无价又有价啊!”江畋再度感叹道:“若只是一位免费发放,其实是大大不利于推广和长久运作下去的。或者说,世上有多少读书人愿意相信,会有平白无故施与的好处?” “与面向普罗大众的报纸不同;反而是设置适当的门槛,才有可能体现出学识的弥足珍贵。更何况在殿下身后,继续经手此事的人,难道就能在毫无收益和进项之下,依靠单纯热忱坚持下去么?” “多谢狸生点明,孤……受教了。”太子李弘再度正色行礼而自省道:“这便是孟子,荀子,往复辩义的人性之理、好恶所趋吧!孤久居宫中,所见多臣僚亲侍,不闻民生疾苦,自然有所偏颇。” “殿下无需如此。”江畋却是摇摇头道:“自古以来的绝大多数储君,莫不是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所见所闻俱是刻意逢迎以好恶,或是各有所求的曲意奉承,自然眼界判断都严重脱离实际。” “孤闻狸生之言,反而是越发觉得惭愧了!”太子李弘闻言苦笑起来道:“曾几何时,孤不也是久居深宫,长于妇人之手么?若不是遇到了狸生,又怎知这世间如此广阔精彩,又大有可为呢?” “只可惜,孤所余的寿数无多,如今更是时不我待,不然……”太子李弘犹豫了下道:“狸生,孤自知难有子嗣传下了;但愿敢问一声,您所知的日后史书记载中,可有人来接续孤的宗祧。” “当然有了,而且这人相当的有名。”江畋突然充满某种恶意趣味的笑了起来:“因为他就是你幼弟相王旦,在十年后才出生的第三子;因为天资早慧,为天后亲自指为你嗣子的,楚王李隆基。” “楚王李隆基?”太子李弘闻言愣了一下,却又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难不成,就是您说的未来那位,一手缔造了三十载的开元盛世,又因晚年怠政荒废治理,将其差点毁于一旦的明皇天子。” “你名下的这位嗣子,可是相当了不得的人物,虽然早年生涯颇为坎坷,长久被天后幽禁宫中,却百折不挠以声乐自娱,最终迎来了转机。”江畋再度剧透道:“而且颇有太宗玄武之变的遗风。” “在先天之变中,仅凭府上的护卫和家奴,外加一群宫苑奴婢,就里应外合夺取万骑兵权,顺势铲除了专权乱国的韦后一党;将乃父镇国相王李旦,送上之尊的宝座。就此确立自己的储君地位。” “想不到,孤的那位嗣子,居然还有这种孤注一掷、拨乱反正的莫大决意,果然不愧成就一代盛世的雄主么?”太子李弘也是喟然感慨道:“只可惜孤寿数无多了,已然看不到未来他的降生了。” 江天又道:“实在是韦后母女当政太过不得人心,毒害了君父之后,又扶持一个少帝;长期籍此卖官鬻爵、倒行逆施;又与当权的太平公主、上官婕妤交恶;是以在先天之变中各方坐视其成。” “果然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般的下场岂非是最初的因循使然、自作自受么?”李弘听了一时颇有感慨,却又突然反应了过来:“等等,你说的上官婕妤,不会就是,狸生现在的那位寄主吧?” “……”当江畋点头之后,他也不由恍然感喟道:“孤真是想不到,宫掖之中的区区孤儿寡母,日后会有如此的际遇和成就;更没想到,她居然还有狸生这么一番的缘法;想必可以逃脱命数了。” “这要感谢你那位母后的栽培,显然将她留做你七弟的辅佐和后手。”江畋笑笑道:“当然了这么做的根源,终究还是为了确保身后的武氏一族,不至于被追算太甚,也算是格外的用心良苦了。” “难道日后,武氏一族没有被完全追算么?”太子李弘听到这里,不由轻轻挑起眉梢:“无论在位的七郎(中宗),还是八弟(睿宗),或是孤……那位嗣子,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了母后一族?” “毕竟是明堂盟誓过的,中宗在世多有仰赖,又得太平公主的荫蔽。”江畋轻描淡写道:“除了武三思为首个别被诛杀之外,其他都得以安享终年,后来还出了一位武惠妃,好几位武氏的宰相。” “竟是如此么?”听到这里,太子李弘略有些失望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又重新振做起来道:“不瞒狸生,数日之后孤有意重开田猎秋狩,以为校阅诸率健儿,也顺便接见那些新进的东宫署僚。” “此外狸生不是说过,孤的这种痨瘵(肺病)之症,需要日照充足和空气清新的温暖之所,进行温养才能缓和么?故此,孤已经请旨父皇,前往骊山温泉宫调养一些时日,不知狸生可愿从行呼?” “自无不可,只要带上我那个小寄主就行。”江畋点点头道:“如今的她,也无需殿下的刻意关照,只要确保不至于远离就好了。” 第七百二十三章 猬集 秋高马肥,草野青黄;旷野之间,旗帜如林,众马奔腾;成群结队鹰犬追逐翻飞上下,将那些准备蓄养过冬,而吃得膘肥体壮的动物,给从藏匿处惊扰、驱赶出来;又在鸣镝声中倒在箭射纷纷下。 绯衫幞头的侍臣,半甲弁冠的率府卫士,褐衣纱帽的内官;还有做男装打扮的女官和命妇;都兴致盎然的骑乘着披锦骏马,在前呼后拥的一片呼啸声中驰走逐射,那些被刻意赶到面前的成群野物。 而在外围,更有用大量的步行包抄的士卒,手持罗网和能够发出巨大声嚣的角号、颦鼓;大呼小叫驱赶和围堵着四散奔逃的鸟兽。无论是稚鸡、大雁、野鸭,还是獐子、野鹿、山猪,都难逃其厄; 然后,根据最终倒地猎物身上,所带有个人标识的箭羽,来分辨最终归属。然而最为显眼的,还是被从马背的鞍座上,马车的箱笼里放出的各种猫科动物;明显被驯化过的猎豹、狞猫、猞猁等等。 带着锦绣编织的丝绦和金银的响铃;哗哗作响的冲进浓密的草丛、灌木中,将那些半死不活的猎物飞衔而出。这一切,就仿若一张长幅的历史画卷一般,将种种栩栩如生的人物情态,凝固在其中。 一辆随行马车内的女孩儿,此生何尝见过如此热闹纷呈的场面;看的是心潮澎湃,又随着人群此起彼伏的声嚣,一齐大呼小叫着;小脸满是激动与欢喜之情,恨不得将小半个身子都探出车窗外去。 以至于梳好的环鬓和垂髻,都被人马奔腾和追逐往来的滚滚气流,给吹的蓬乱松散起来。叫喊的声嘶力竭、嗓音沙哑起来,却浑然未觉一般的。虽然郑娘子几次三番有意制止,但都被江畋拦下了。 毕竟,她久在阴盛阳衰的宫掖之间,难得有机会出来一次,见识到这种如此热血沸腾、荷尔蒙充沛的场面;也未曾露出如此开心和畅快、放松的一面;倒是没有必要干扰和压抑女孩儿的兴致勃发。 不过,女孩儿对于新事物的兴奋,也没有能够持续多久;就有些精疲力竭的坐了回来,用一种眼巴巴的微妙神情,看着江畋道:“狸奴先生,能不能……”江畋毫不犹豫到:“不行,想都别想。” “婉儿!”郑娘子也用一种沉静的语气道:“你我承蒙狸先生之故,难得出来一回,就忘乎所以了么?”“阿娘说得对。”女孩儿的小脸顿时搭拉下来:“女儿不该得陇望蜀,忘却自身的本分。” “倒不是怕麻烦什么。”江畋用爪子摸摸她脑袋安抚道:“作为我的弟子,你想学什么都可以,无非就是持之以恒的问题。若你有兴趣学习骑乘或是游猎,日后尚有的是机会,只是当下不值当;” “你现在出来,先学会观察和辨认,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物。籍此分析和揣度他们的性情、喜好,还有各种日常习惯,记录下来。这也是我布置给你的一项功课,如果你完成得好,自然会有奖励。” “是,先生。”听到这话,女孩儿才重新开朗起来,对着母亲偷偷吐了吐舌头:“婉儿一定做好笔录的。”正在说话间,突有几声短促的呼喝迫近,却是从远处草中窜来一只慌不择路的不明动物。 又在一片淅淅索索声中,从马车的不远处飞窜而过。紧接而来的是数只咆哮不停,长腿垂鬃的尖嘴细犬;以及一只格外壮硕的短尾飞耳狞猫,瞬间就冲到了正在吃草的拖马肚下,惊得它腾起前肢。 也骤然将猝不及防的母女,给拉扯着摔倒在车厢内,滚成了一团;就在这匹受惊嘶鸣不已的驮马,眼看就要拖曳着马车窜出去。刹那间一个小黑影飞掠而出,落在马头上用力一点,它就轰然而倒。 虽然在尘埃中挣扎翻滚着,却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自然也将马车停在了原地。与此同时,草中追逐远去的那只短尾狞猫,也突然就翻滚着嘶声惨叫起来,像是遭到了什么可怕袭击一般叫声凄厉。 紧接着,顺势追逐而来的数名骑手,也相继被这只受惊奔逃和曲折乱窜的狞猫,给惊吓到了胯下坐骑,嘶声不已纷纷扬蹄而起,还有人一时控绳不住当即跌坠下马来;一时间,场面变得一片混乱。 而江畋已经甩掉爪子上的带血绒毛,重新回到了马车之上,蜷缩在了女孩儿的怀抱中;同时低声指引着郑娘子,如何对应前来探询的内官。因此片刻之后,郑娘子母女就被太子妃处召传前去宣慰。 而江畋则借机来到,数头白牛拉活动车台上的华丽宫帐中,又轻车熟路的来到,依靠一张绳床上的太子李弘身边。只见他一袭紧身束袖的团窠锦袍,头戴长脚平巾幞头,看起来颇有几分庄重气质, 只是与他惨白消瘦的面容,还有略显憔悴凹陷、隐现血丝的眼眸,多少有些不协。江畋不由开口道:“殿下,你又熬夜操劳了么?这可不利于温养啊!不是说好了,要保重有用之身以期将来么?” “其实也只是偶尔一两次的光景,却也于病体无大碍的。”太子李弘却是摆摆手道:“孤已经按照医嘱服药过了;孤只是有些高兴而已,这几日接连觐见了好些良才美玉,就不禁彻夜想谈甚欢。” “狸生且看,那位就是幽州范阳(今河北涿州)人卢照邻了。”李弘又伸手指向,车台下方一侧设置的彩棚里,正在奋笔疾书的一个身影道:“邓王口中的当代司马相如,号称是博学能文的大才。” “之前曾任邓王府典签,益州新都县尉,因为得罪武三思被罢官后,就一直在太白山结庐养病。曾经追随孙(思邈)真人在山中隐修服药,孤可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打探到他隐居的所在呢。” “这位乃是他故友孟诜,乃是亚圣孟子的三十一世孙,也是孙真人晚年所收的闭门弟子。”然后,他又指向另一个长相富态沉厚的中年人道:“因此也是当代的医科圣手,以最擅食疗之法著称。” “也是特地托请了隐居的孙真人,才将其邀来为孤调养身体;授尚药局侍御,如今孤正依照他献上的《补养方》,吞服茶汤药饵。孤已经答应替他刊印《必效方》,并资助其编撰《食疗本草》。” “与他相谈的那名将弁是宋令文,虢州弘农(今河南省灵宝)人,也是孙真人在乡的忘年交之一,原本散授骁卫郎将,以富文辞,且工书,有力绝人,世称三绝。早年为太学生亦有举牛掀柱之举。” “如今受邀就任右内率府率将,整顿内务。在宋率将身侧的稚须少年,则是长子宋之问;也是个才思敏捷、文辞锦绣的在乡俊才;更兼其弟宋之悌亦有勇力,宋之逊则更善行书,只是尚未冠礼。” “那位最为年长的官人,就是华州华阴(今陕西华阴市)人杨炯,字令明,素有聪敏博学,文采出众之名。因此在显庆四年(659年),应弟子举及第被举当世神童,十一岁就恩授弘文馆待制至今;” “当初,孤协同诸位宰臣编撰《瑶山玉彩》时,也曾与这位有过数面之缘。因此,此番孤专程召见其人,寥寥数语就深得吾心;当即就请旨征为崇文馆学士,他也是孤内定的编撰局主持之一。” “与之亲善的另位少年是沈佺,字云卿,相州内黄(今安阳市内黄县)人,孤新征辟的文字掾,以文辞富丽、音韵明畅著称;身边便是杜审言(约645年-708年),字必简,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人。” “乃是京兆杜氏的别支,咸亨元年的进士,放为隰城尉,被孤招辟为助学……”听到这个名字,江畋才微微点点头,这不就是杜甫他祖父么?就见李弘浑然未觉又道:“随之招辟的还有富嘉谟。” “雍州武功(陕西武功)人,咸亨元年的进士,却一直未尝放官,而在家中读书治学,曾作《丽色赋附歌》,也是当代的散文大家,孤打算授他编撰局佐,以为主持《古闻今要》的集稿编撰事宜。” “众人之中,那位唯一的白衣,便就是梓州射洪(今属四川)人,陈子昂,字伯玉。依照狸生的提及寻访时,他此刻还在乡读书,以备数年后的科试;因此要说服他入幕东宫,颇费了一番功夫呢?” “看来,殿下对于后世那首《登幽州台歌》,亦是颇有感触啊。”江畋顺势笑问道:“以至于要专门寻到他的乡里去么?” “还远不止如此?”一贯温雅谦逊的太子李弘,却难得面露得色;然而他又指台下左侧随侍属官中,几张生面孔道:“狸生不是说过初唐四杰之故么?除先前的卢照邻、杨炯外,猜猜还有谁在?” 那是一名已过而立之年的中年文士,形容俊逸清携而脸上隐现沧桑;江畋想了想尝试道:“难道他就是骆宾王?”“不错,”太子李弘当即拍案道:“就是那位出身微寒,七岁能诗的永徽神童。” “据说尤擅七言歌行,少年就写出长篇名作《帝京篇》,当时以为绝唱;孤当时亦有所闻。早年从道王府属,曾拜奉礼郎,东台详正学士。因事被谪而从军西域,如今正效从姚州道大总管幕下。” “在蜀地宦游时,与友人卢照邻往来甚密;因此,为孤一同征召而至。不过,早年的经历似乎令其颇有避世之心;还是孤让人再度相邀时,出示了狸生的那首《在狱咏蝉》,才令其改变了心意。” “此后孤亲见之下,其人果有宏词阔论的大才,不愧是未来写出《为徐敬业讨武曌檄》,也让母后赞叹:“宰相安得失此人?”的一代人物。因此,孤已招辟他入左春坊,掌侍从规谏的司议郎,” “这么说,初唐四杰的最后一位王勃,殿下也不至于放过了?”而江畋也再度抓住了其中重点,而顾盼着台下东宫属官中,那些明显多出来的年轻生面孔道:“不知,又是眼前的哪一位呢?” “眼下,他尚不在此处。”太子李弘却是轻轻摇头笑到:“这位王子安(王勃字),孤再熟悉不过,他十六岁应幽素科试及第,授职朝散郎。又因做《斗鸡檄》被赶出沛王府,可是轰动一时。” “当初,他因虢州参军任上,擅杀匿藏官奴案下狱;不久前才刚刚因大赦放出,在家闭门修养;因此纵使上门征辟也不免被宛拒。还是孤的一封调任乃父王福畴回洛的内旨,这才令其改弦更张。” “因此,他此时从绛州龙门(今山西河津)过来奉职,还尚需一些时日呢?毕竟,一想到如此人物,居然会在明年就失足落海,亡故在前往交趾的探亲中途,不免令孤引为绰叹,又心有共戚呼?” 然而,江畋却是有些隐约无语和感喟了。感情自己有意无意间提及过的,当代俊杰、初唐名人,居然都在不动声色之间,都被这位病恹恹的太子给收集差不多了,你这是玩稀有人才的集邮卡啊! 不过细想起来,这也十分符合当下太子李弘的一贯人设,以及暗中为之规划的后续路线;毕竟东宫没事就整编和扩充十率卫士,那有政变之嫌。但喜欢招揽人才和收纳年轻俊杰,就再正常不过了。 “狸生又可知,这位乃是何人?”然而,太子李弘似乎语不惊人不罢休的,又指着一名紫袍半甲、浓眉粗髯,隐隐汇聚了一个小圈子的年长臣僚道:“他就是当代的英国公,太仆寺少卿李敬业。” “艹……”江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贞观元勋最后的代表,硕果仅存的凌烟阁功臣,英国公李绩的孙子,日后在扬州起兵反周的徐敬业?这是要将东宫,变成反抗未来武周的大本营么? “殿下,这位李敬业在未来的下场,可是不怎么好的。”尽管如此,江畋还是隐晦的提醒道:“虽然号称聚众十万,却没北上匡扶之志,反而盘踞江南四下攻略,结果朝廷大军一至就兵败身死!” “孤自当晓得。”太子李弘却是轻描淡写的笑道:“但他毕竟是两朝元宿的英国公之后,也是贞观元勋故旧的代表;更兼将来天下易姓而海内息声,唯有他在扬州决然起兵;孤又怎能不用他呢?” “孤还打算以此为契机,继续收拢与之志同道合之辈,在朝堂之外以备万一呢!”听到这里,江畋再度舔舔爪子道:“既然殿下有此决意,那光凭当下的东宫就不足支应,必须另外开源创收了。” 正当江畋开始翻找起,记忆中关于历代穿越者的里,各种可以快速见效的赚钱手段。这时,帐外的台下却有一个声音响起:“君上,万回大师求见。”(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四章 轨范 “快快有请!”太子李弘闻言愣了下,当即露出满脸热情道:然后又对江畋解释:“这位万回大师,乃是玄奘三藏圆寂前所收最后一位弟子,也是父皇和母后,颇为尊崇、亲近的一代大德高僧。” “我当然知道他,后世人供奉的万回祠中,专掌团圆和合之菩萨。”江畋当即笑了起来:“据说生下就天然愚钝,八九岁都不会说话,但是承蒙玄奘大师收徒开悟之后,就多有神异、所料皆准。” “后世竟然还有如此的牵强附会之说么?”太子李弘不由惊异道:“不过,此时的万回大师,的确是有些见微知著的风评和名声在外;虽得以出入宫禁之便,却始终洁身自好而多有劝善的德行。” “当然了,难道万回大师身上的神异传说再多,难不成还能大的过,曾经纵观过历史长河,而意外降临此世的狸生么?既然正好机缘巧合,就请狸生代为品鉴一二,这位万回大师的本色如何?” 随后,一名塌鼻突眼、面带暗斑,长相有些粗陋,却显气度质朴平和,呼吸温宜悠长的缁袍僧人;被引上前来合掌施礼道:“枯骨老僧见过殿下,惟愿殿下福寿康泽,祈念大唐臣民,安乐长享;” “万回大僧倒是好口彩啊!”太子李弘当即笑道:“速速请大僧看座,孤久闻大僧之名,却因多年的身子不恙,始终遗憾未能相见。如今所见,果然是世上清奇超脱一般的人物;正好有意相询。” “不敢当,老僧不过乡野鄙陋之人,承蒙上师(玄奘)开慧纳入山门,以末微修行幸得二圣垂青分毫。”万回僧当即在一只搬来墩子上,侧身虚座恭声道:“还请殿下示下,老僧自当不敢诳语。” “大僧果然是福慧深重,又分外谦逊了。”太子李弘再度赞叹道:“孤曾得一封上书,言称世间伽蓝之所,多有浮华虚滥,以金身庄重,吸引时人信众,舍身家而尽佞佛之,大有梁武故事之患。” “殿下,所言甚是,老僧亦有所感呼!”万回僧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又露出郑重异常的颜色道:“如今天下承平日久,而红尘中人难免本心空无,忘却了佛法的修德自省,反而为虚荣浮夸所惑。” “虽然,历代以来的东土佛门,素有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风尚。但是其中得以夙世慧源的终究只是少数;更多则是虚妄谤议佛门之名,以超脱不羁之形,滥毁佛门戒律。” “老僧亦是引以为患,只是力微言轻;只能规束侧近一二;倘若殿下有意籍此劝善正道、规正释门,此乃是国朝和天家的莫大幸事啊!老僧又怎能不首当其冲,见贤思齐呢?还请殿下吩咐便是。” “大僧真乃释门中人的表率,也无愧多年的德行如一。”眼见万回僧如此配合异常,太子李弘不由也有些意外释然,但又神色如常的赞誉道:“孤此处正好有一份《百丈清规》,可请大僧品鉴。” “这是……这是……这岂非是规正佛门的真谛,真乃善妙异常啊!”片刻后,万回僧看完这份手抄的《百丈清规》,却略有些失态拍膝叫绝道:“好个“上下均力”,“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其中种种细致入微,又贴合佛理修行的长久之道,只要能够遵照奉行无差,便可以一扫释门伽蓝之中的浮华虚滥之风;而正本清源的遴选出,真有德行的善士和修者啊。老僧实在惭愧不如。” “大僧无需自侮,汝亦有此心,孤怀甚慰。”太子李弘当即闻言宽慰道:“不瞒大僧,此乃一位修行极高的隐世高僧,所留下传世遗物。其中的精义却不能因此埋没,还需大僧代为传扬弘化。” (《百丈清规》佛教书名,全书八卷,分为九章,作者为百丈怀海,内容为唐代佛教寺院、僧团生活规式。为后世寺院丛林所遵循的所有清规戒律之始。其中最强调的是劳作与修行/农禅一体。) “承蒙殿下抬爱,委以老僧以德泽万载之功,虽老朽衰微而断不敢辞,唯有舍身相投了。”万回僧闻言却是霍然站起来,躬身合手道:“只是重整佛门践行清规,还是不免兹事体大,须请上命。” “自当如此,孤随后就会在朝议中,请奏点检天下寺观,以为定员定额、厘定考功、汰除滥浮。”太子李弘看着一反老迈,而显得干劲满满的万回僧,不由磋叹道:“还请在二圣当前代试口风。” “此乃应有之义,尽管付之老僧便是了。”万回僧也毫不犹豫道:“此外,老僧还会召集亲近僧徒门众,以法会宣扬此中的利弊和精要;为殿下呼应造势一二;以兴助此德泽万世的大利和德政。” 因为在这一刻,他那颗一贯以来修炼的宠辱不惊、处变不乱,号称“风动石不动”的禅门慧心,差点就被这件事,所带来的巨大影响/名利洪流所淹没,那可是有机会与玄奘祖师比肩的青史重书。 尽管如此,他还是因此满心都是各种想念和思绪如潮,而搅动不安的根本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了。只想迅速回到东都的坐堂柏谷寺去,马上就开始推动此事;却冷不防太子李弘,再度轻描淡写问道: “听闻大僧早年,行游关洛之间,与人言事多有应验否?因此,乡野多引为神异之故。又有官宦、公卿,争相以为供养之功德;言君乃是西方天竺贬落的大树菩萨化生;遂蒙母后召入大内备询。” “殿下明鉴,此乃世人的以讹传讹尔的诳语妄言。”然而听到这话,满心纷杂的万回僧突然冷静下来,却又满心轻松和如释重负的答道:“不过是老僧早年行游,聊以自保的一点观人望风小术。” “类比如医者的望闻问切之道,只是医者望的是经脉体魄、气血形色,以鉴病患根源。而以老僧的修行之法,望的是世间人物的形容颜色,形状气度;以为分断家门出身,喜丧好恶,心意趋向。” 因此,这么一番攀谈下来,可谓是宾主尽欢而忘时再三。因此当说了太多话的李弘,实在难掩脸上的倦色,而万回僧主动辞别离去之后。太子李弘也对着旁听许久的江畋问道:“狸生以为如何?” “也是个相当有趣的人物,既有怜悯世人的仁心,也有超脱于纷争的原则和底线,在真正的大是非面前又不失变通和技巧。”江畋回答道:“是以他就算不参合太子之事,至少也不会轻易坏事。” “但只要这件《百丈清规》相关的推行下去,也由不得他的立场和偏向。”太子李弘却是主动接口道:“至少释门之中也并非人人乐见其成,只要坚持下去,佛门将少不得旷日持久的大动荡了。” “这样母后日后籍以‘崇佛抑道’之举,自证神圣的未来长远谋划,也要有所瓦解和削弱了吧?所以说,只要他身陷此事中,就不由自主成为孤的助力,这就是狸生所言的堂堂正正阳谋手段么?” “殿下这些日子经历的越多,倒是越发的思虑周密了。”江畋不由赞叹道:“所谓的阳谋,不就是开始于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而不得不按照你的步调走,维护你的利益和立场的正当行为。” “若不是有幸逢得狸生,知晓了那么多的前因后果,也知道了世间如此广大,尚有那么多的新鲜奇妙;”太子李弘却谦逊的摇摇头道:“孤也不过是满心哀怨无力,只能困居东宫一隅的井底蛙。” “至少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孤在那最后一刻来临之前,可以说是只争朝夕、此生无憾了。是以,还请狸生让孤为您做些什么?或者按照您喜好的乐子,在这世上留下一些难以磨灭的事物任何?” 这一刻,江畋的视野面板中也终于跳出,一直久无动静的场景任务提示:“太子的弘愿:进度(2%)……+1.+1.+1.+1……”最终停在了(17%)。然后他也深吸了一口气,看来不提出要求不行了。 “既然如此,我也有几门源自后世的学问,籍以殿下之手,在这世间流传一二好了。”江畋想了想说道:“比如涉及事物内在的根本原理,或是世间万物演化循环的学问,生灵世代变迁的过程。” “不过,在此之前,先要麻烦殿下使人,替我打造一些器具,作为基本验证和观测手段。首选需要寻获一些足够透明澄净的水晶片,打磨到通透无暇的程度……” “仅仅是这些么?”然而太子李弘听完了之后,却是轻轻叹息道:“孤还以为能够为狸生做的更多一些;比如,提高您那位弟子的待遇如何?” “她啊,应该会有自己的机缘,过于重视反而不美。”江畋摇头笑着说:“更何况,殿下可不要小看了这些前置条件;若是能让任何一门学问,在这世间略有小成,那也是足以影响和造福数代、十数代人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泉宫 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这场专门为了用来展示,当朝储君身体状况有所好转,而原定五到七天的田猎秋狩活动,也在太子李弘的坚持之下,整整持续了十一天才结束;也吸引了更多的参与者。 其中包括了往来络绎不绝的,西京宗室、外戚子弟,勋贵和大臣的亲族、家人;在京候任的官员,游学待考的士人学子;乃至是六门两馆的学士、学生;因此在互动交流之下也很是一番热闹。 尤其是在最后几天,同样受到太子李弘征召,而从外地赶到现场的李峤、崔融、苏味道等人,当场轮番即兴所做的《京西奉御东宫田猎赋》;更是将这种花团锦簇、文采斐然的气氛推向高潮。 当然了,恰逢其会赶来作赋的这几人,在江畋所知历史中并非等闲之辈。其中的赵郡栾城人苏味道,九岁就能撰写诗文,19岁就考中乾丰二年的进士,初放溧阳县尉,如今正在吏部等待铨选。 但他将来的前途可是一路显赫非常,曾在高宗、武周朝三度拜相,最终以因亲附张易之、张昌宗兄弟,遭到神龙革命中复辟李唐的中宗贬斥;在他的后人中最有名气的就是苏洵、苏轼、苏辙。 而赵州赞皇人李峤:字巨山,现任三原县尉,在后世同样赫赫有名。他少年有才名,十五岁精通《五经》,二十岁考中进士。在武周、中宗朝三次拜相,官至中书令,阶至特进,爵至赵国公。 最后一位齐州全节(今济南市章丘市)人崔融,虽然没有前两位那么显赫,但也是武周、中宗朝的重臣兼文坛大家;创立“崔氏新定诗体”;与苏味道、李峤、杜审言齐名,合称“文章四友”。 当然,这时候他还是一个在京游学,以待科举的新嫩士子;因此,反而是最晚收到东宫征召的消息。但不管怎么说,随着未来“文章四友”的雏形到位,太子李弘意下的编撰局就此功德圆满。 而既试水的《古闻今要》头刊发行,很快在京城纸贵中被抢购一空后;很快进入第二期刊载的主题内容,就正好以这一次东宫秋狩所得诸多诗词歌赋为主;为此,太子李弘专门赏下不少钱帛。 在此期间,江畋也得以观察和见识到了,这些形形色色的未来名臣、文章种子;在年轻时代的各种放荡不羁,豪爽率性、意气风发、清冷超脱的一面。但是令他意外最多的却还是那位李敬业。 身为元勋之后、清贵闲人的他,此时还并不像后世史书上,所描述的那般志大才疏、刚愎自用,乃至喜欢纸上谈兵的形象。事实上,作为历经太宗、高宗朝的凌烟阁功臣,开国名将李勣之孙。 因为家学渊源的缘故,他的武艺、韬略的功底其实相当不错;虽然无法与开国功臣的祖父相提并论,但也是知晓弓马娴熟、善于骑射,颇有才智称著。当任眉州刺史时,以奇计大破西山群蛮。 后来因为时任中书令的李勣亡故,才不得不从任地召还袭爵英国公;因此,当任了清贵的太仆寺少卿之后,就一直在京闲散至今。再加上勋臣子弟的背景,对于太子李弘具有天然的亲近倾向。 因此,太子李弘只是稍加笼络,就让他一拍即合,主动请求成为东宫的潜在外援;并且由此在京西田猎的活动中,引荐了好些个,志趣、意气相投的玩伴、友人;投入东宫麾下为侍臣、亲从。 当然其中绝大多数人,在历史上都未尝闻名;只能算是某种“千金马骨”的示范效应。唯有一位宗室出身的梁郡公李孝逸,多少引起江畋注意;他是唐高祖李渊的堂侄,淮安王李神通第八子。 在辈分上算是太子李弘的叔祖;而淮安王李神通乃是大唐宗室中的第一名将,追随高祖太原起兵逐鹿,又作为太宗的副手平定河北;乃是太宗的铁杆支持者。因此身后九个儿子七个加封郡王。 唯有晚年所生的李孝逸,因为母族地位低下而受封梁郡公。不过作为庶支幼弟的李孝逸,据说自小生性好学,聪明好学,善作文章。因此,在前些年被荫补为千牛中郎,又改受门下省给事郎。 而他在历史上最著名的功绩,就是作为武则天提拔的宗室大将,平定了扬州起兵的徐敬业之乱;以战功卓著升任镇军大将军,封吴国公。最终也因宗室身份受到猜忌,被武承嗣诬告含愤而死。 因此,这两个人居然能够因为太子李弘之故,在这场京西田猎中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命运最大的捉弄和意外率。不过相对自带干粮亲附的李敬业而言;在李孝逸的背后,似乎还有高宗的影子。 因为,他是作为新到任的太子十率/六卫府长史身份,出现在东宫的麾下。而相比还算是矜持、恭谨有加的李孝逸;另一位新委任的太子左卫率府率将,就显得意味深长的多了,因为他姓武。 此人全名为武攸绪,乃是前利州大都督武士彟的从弟武士让之孙,也算是当代天后的堂侄;不过二十出头,看起来是一个略显英挺干练的青年;微圆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坦荡、热忱的笑容。 哪怕受到了新旧同僚、部属和上官之间,有形无形的冷遇和隔阂、忌惮;也似乎未尝改变多少态度。而他的到来也像是某种征兆;入秋之后迟迟不下的雨雪,就在他抵达的当天夜里俏然而至。 因为骤然结束的晴好天气和霜雪纷飞,也让秋狩在外的太子李弘及其东宫所属,按照事先被延迟的日程,迅速整体移驾到了骊山温泉宫内。当然了,说是温泉宫,其实是一处占地广阔的宫城。 围绕着骊山脚下掘出的诸多温泉汤池,及其附属宫苑建筑、亭台楼阁;所建立起来的一座中型城池。其历史,可以上溯到隋文帝杨坚的开皇年间,在骊山建立温泉宫,“修屋宇,列松柏千株”。 后来又有唐太宗贞观十八年(644),诏左卫大将军姜行本,将作大匠阎立德建宫室楼阁,赐名“汤泉宫”。建立起最初的城围;待到唐高宗咸亨二年(671),又增扩营建宫室改名温泉宫。 因此,在这座宫城当中,除了一年四季终日烟气袅袅的汤泉池泊、楼台殿阁之外,还有数量不等的卫士、宫人、内侍和奴婢;乃至耕作于附近,以田产所出专供支应的所谓“汤户”“泉户”。 是以,当太子李弘率领一众命妇、内官和宫婢,东宫扈卫、亲从和侍臣,多达两三千人移驾其中之后;甚至还没能够填满其中三分之一空间。但对大多数人来说,能在温泉宫过冬无疑是幸事。 而已猫咪形态行游其中的江畋,也由此见识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唐代宫廷生活情态。这里既有露天帷幕而成的大小外汤,也有通过隐藏的保温水道,而流淌在宫殿厅堂内取暖加湿的内汤。 成群结队穿着轻便单薄的长衫曳裙,捧持着各色器物,脚步轻盈而稀碎无声的,穿梭在水汽袅袅、云蒸烟罩一般,暖湿空气中的宫人、内侍和奴婢;在室内仅着绣衣的贵人和春裙轻薄的命妇。 就像是重新来到了春夏之交;却又与外间的雪花消融斑驳的宫墙上,那些披着大氅和毛边甲衣,头戴銮兜与夹耳帽,持杖举火缓缓吞吐着烟气的宫卫、巡兵;形成某种鲜明异常的反差与对照。 虽然是皇家专属的汤沐之地,但作为天恩浩荡的一部分;除了内里背靠山势的几处专属大型汤池之外;天家还会赐予随行大臣和近侍之人,享受汤浴的一席之地,在外围建造起诸多大小汤院。 因此,作为此番陪驾随行的福利,或者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恩泽之一,郑娘子和婉儿,也得到了一处小小的汤院内间,作为临时的居所。虽然没有什么的像样的汤池,而是温泉贯注的大汤桶。 但依旧让母女两惊喜异常的,放开了日常的矜持端正,沉浸在欢声笑语中。就连江畋也不免被她们捉住,欢天喜地的泡在温汤水里,用梳子、汗巾和皂角膏子齐上,好好的洗刷和搓揉了一遍。 虽然江畋想要竭力反抗,但是在贴身紧接无暇的揽抱与挣扎中,为了避免伤到她们缺少遮掩的肌肤,也只能暂时忍辱负重的承受了下来;直到半个多时辰之后,这对娘两放松了警惕才逃出去。 然后甩干了身体皮毛之后,江畋就沿着高低错落的院墙、瓦顶、屋脊和檐角;在某种身体的本能驱使下,顺势开始巡曳起这片新领地来。期间顺手打发了一窝夜枭,两只老鸨,还有好些鼠辈。 当然了,也由此在个别汤院之中,惊扰起一些令人耳热心跳、目眩神移,或是活色生香的美妙场景。不过,江畋此刻只是一只刚巧路过小猫咪而已,又能够有什么坏心思呢,也就饱一饱眼福。 当然了,也不小心听到了一些喁喁细语,或是私房之言; 第七百二十六章 窃语 当然了,作为事后江畋提供给太子李弘,关于在短期内能够以较少的投入,快速汇聚钱财的参考意见;无非是源自后世已经运作十分成熟的经验教训;也就是发行国债和货币汇兑为主的金融业务。 至少相对于晒盐、制糖、香水、肥皂、造纸、钢铁、水泥之类,需要从无到有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才能见效的实业;发行国债和货币汇兑,对这个时代还算是全新事物,但是也存在一定的现世基础。 除了基本的场地和人员培训的需要之外,其中最大的关键是这一切,需要大唐朝廷和皇家,所代表的政权公信力/无形资产,作为背书和信用基础。但只要初见成效,就可以吸纳汇聚到海量财富。 虽然从明面上说,这些财富都是属于他人的财产;但在这个持有和管理财富的过程当中;本身就代表着相应资源分配权益与朝野内外的巨大影响力;连带诸多效应。哪怕例行从中抽水也足以暴富。 当然了,以目前的太子李弘及其监国的权柄,还没有办法做到这个程度。或者说与东宫当下正在编书修史、发行报刊的各项实务不同,就算他能够提出相应的奏请;最终也有很大概率为人做嫁衣。 毕竟,自高宗继位的永徽元年开始,二圣临朝将近二十五年了;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其中所存在的极大利害关系和影响深远呢?因此贸然提出来,也不过是为当下二圣共治的局面,锦上添花而已。 但是,面对太子李弘类似的疑问;江畋同样也给出了一个,相对曲线救国的答案。也就是以当下太子监国的身份和权柄,虽然无法越过二圣,而公然推行此事;但却可以东宫的名义私下进行试水。 比如,以太子家令所属的司藏署出面,在京城范围内进行试点运作。司藏署专管东宫的财货、出纳、及土木营缮之事;类比于朝堂九寺五监中少府寺,日常负责外放公廨钱,算是相对对口的部门。 所谓的“公廨钱”,乃是隋唐沿袭下来的一项例行制度。最早出现于隋朝,据《隋书食货志》记载:“(开皇八年五月)先是京官及诸州,并给公廨钱,回易生利,以给公用。”东宫各官署也不例外。 司藏署定期会从东宫的内藏库中拨出财帛,以为投入商业活动或高利贷活动的本钱,获取子息充当职田、俸料之外的补贴。但相对于国子监、太学、太仆寺那些清汤寡水的衙门,东宫其实不缺钱。 或者说,在二圣一贯以来的慷慨之下,东宫从来就没有困顿和短缺过什么。因此,这种商业投资和对外借贷,其实更像是诸多民间豪商、大贾,或是巨富之家,对于东宫/储君的变现示好和投献。 就算想要在私底下,扩大数倍、十数倍的公廨钱、食本放贷份额,也依旧有人抢着要。但反过来,东宫如果私下想要大规模借贷,也并不没有什么太大的技术问题;不至于有人担心东宫借钱不还。 甚至有的是人不用借据,也愿意借钱给东宫。其中唯一的限制,就是一旦借贷的人多了,不可避免的会传到二圣耳中去;有损太子的体面尊严,乃至成为别有用心之辈,弹劾东宫下属逐利的口实。 因此这只能作为最初,暗中获得启动资本的第一步,就不可以再轻易继续下去了。因此,在第二步就要另辟蹊径了,也就是在当世已初见雏形,可以异地进行存取、兑换的“飞钱”上继续做文章。 飞钱,亦称“便换”、“便钱”,始于唐代的一种特殊汇兑券。最初源于一些名城大邑中开办的坊柜、邸店,专门为客商、行旅提供的有偿财物寄存服务;后来又逐渐增加了代为转送、寄递业务。 因此,为了能够在外地取得寄存财物,开始诞生作为飞钱前身的特殊凭票;因此,虽然官方认证并且参与的“飞钱”业务,要到百年后的唐宪宗元和初年,但民间的飞钱往来却在初唐早有雏形了。 (宪宗以钱少,复禁用铜器。时商贾至京师,委钱诸道进奏院及诸军(地方的驻京办事处)及诸军、诸使富家,以轻装趋四方,合券乃取之,号“飞钱”。——《新唐书(卷54)·食货志》) 其中又分为官办,商人在京城把钱交给诸军、诸使或诸道,设于京城的“进奏院”,携券到其它地区的指定处取钱。或是私办,大商人在天下各地城邑有联号或交易往来,代营“便换”以此牟利。 这种汇兑方式一方面减低了市面上铜钱的需求,缓和历朝历代的官府,因为发行和流通钱币的不足,导致的钱荒(通货紧缩)。同时商人前往各地进行贸易活动时,亦减轻了携带大量钱币的不便。 所以,只要按照历史已经发生的轨迹,照本宣科进行运营其实很容易。可以先从京城——京畿道——关内道,开始铺设相应的网络;而且作为东宫背景的产业,完全可以吊打那些民间坊柜、邸店。 千万不要小看两京民间所积淀的财富,自贞观之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五十年的太平岁月;历经两、三代人的励精图治与休养生息;因此,上至公卿王侯、下至官宦人家、商贾富户,都颇有家余。 甚至一开始为了避嫌和规避风险,不用东宫的官署出面,而委以太子李弘亲信的内官,以个人的名义进行私下运营就好了。待到有所成就之后,再公开投献在东宫的名下;这也是相对合法的惯例。 两京的大多数豪商、大贾和乡党会社,多会将自己的全部或是部分产业,投献在某个权贵、显宦名下;定期奉献以收益,同时获得隐性的庇护和周全。只是东宫名下相对门槛偏高,很少接受投献。 这样,在内外隔了几层关系之后,就算日后做大了遮掩不住,为人所忌惮和眼红;也有更多的周全和寰转的余地。如果有人不顾脸面或是不择手段借机生事,也方便壮士断腕而难以牵连太子本身。 但是,有了经营飞钱的资本作为起点和基础;那身为穿越者必备的改良套餐和造钱机器。无论是香水、肥皂、制糖、晒盐、酿酒,还是钢铁、水泥、煤矿、车床、提炼金银,都可以逐一的走起了。 因此,在进入骊山温泉宫之前,太子李弘已然差遣数十名的低级侍臣、卫士,前往京畿道各县,有的负责调查当地大宗民生所需的价格,有的调查商贾、豪族、大户的数量;还有的调查物产土贡。 按照约定,将来太子李弘还将在东宫之中的西池院,开设专门的内学堂;挑选太子内坊中识字的年少宫人、女婢,专门修习公文、数算、核计和绘图诸艺;也顺便教授一些数理化的基础常识…… 如果他的身体调养之下,将来会有所好转,太子李弘还会进一步在弘文馆下,依靠藏书楼设立专门的实验场所,以为教导和实践更加精深一些的,源自后世物理、化学、生物和医药的粗浅常识; 江畋正在一边思量着,可以提供给太子李弘,的后续章程和长期布局规划,一边在汤院建筑的横梁、屋檐见,悄无声息的纵跃着;时不时还拍死、驱赶或是掀飞,躲在阴暗角落里的虫豸、啮齿类。 突然,下方传来低声细语的攀谈,却让他突然停下脚步;瞬间与梁柱间的阴影融为一体。那是一个水汽袅袅的小池里,斜躺着一名满脸鸡皮的鹤发老宦,一身惨白松弛的皮肉,正浸泡在汤池里。 由另一名少年宦者,拿着巾栉用力搓揉着每一道褶子,而发出宛如母猪哼哼一般的声响来。而在老宦面前还束手而立着,另一名湖绿衣袍的年轻内侍,正低眉顺眼的捧着一条帛带,小心陪着说话。 只是他们所言的对象,就不那么恭敬了。只见那绿衣内侍道:“……已经确认过了,郑氏那儿,没和其他女史、女官,编派在一处;而被专程安排了一个独门汤院;貌似还是当初陈侍御用过的。” “储妃还真是尤其亲厚啊。”浸泡在汤池里似睡似醒的老宦,这才抬起耷拉的眼皮道:“居然比同内命妇的规制,给安排了独院,这是多少女官、女史,都求不来的福分啊;想必是眼红的紧了。” “穆公所言甚是了。”绿衣内侍连忙点头附和道:“不过,传言中这对母女,乃是上官紫台的遗孤,东宫专门从掖庭讨过来关照的,储妃念及故旧渊源因循优待一些,也不算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可笑!”然而老宦却是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上官紫台满门被斩都已过十载了,再有什么情分也该消磨殆尽了。为什么早不找、晚不找的,偏在不久前才特别关照;其中怕还有其他缘由吧!” “但是,这又与我辈何干?”然而他还没等绿衣内侍开口,又自言自语道:“只要没碍着咱家的事,就莫要多这个心?倒是命妇院的那些女子,私底下不甘心就罢了,你们可不要擅自参合进去;” “是是……承蒙穆公教诲。”绿衣内侍连声点头称道:然而,当他辞别出来之后,却没有回到自己的偏房里去;而是罩上了一身遮住头脸的披风,向着外间行去;很快就穿过诸多汤院来到宫墙边。 然而,他在墙下的阴影中,耐心等候了片刻之后,才看准了墙上交错巡曳而过的宫卫灯火;突然抛出了一个颇有些分量的物件,径直越过了高耸的宫墙,徐徐然的掉落在墙外的薄薄雪地上。 第七百二十七章 心迹 与此同时,位于骊山温泉宫北端,位于半山俯瞰坡地上的重华殿内;温暖如春的内殿重围背后,散放着半湿发髻披着宽袍的太子妃裴氏,有些心不在焉的听取着,来自殿内女官们的奏事和呈报。 作为全天下最令人羡慕的女子之一;她原本只是一名寻常的宦门之女。乃父裴居道出身河东裴氏东眷,凭借门荫入仕,官拜左金吾卫将军,却未想过能有朝一日入选东宫,获得侍奉太子的机会。 事实上,以门荫入仕的裴居道,能够官拜为左金吾卫将军;还是曾为高宗故邸的从龙部旧,担任过太子清道率将的缘故。因此,在当今天子的亲信朝臣中,并不算是特别核心的成员而泯然于众。 因此作为裴居道之女,裴氏也是按部就班的修行女德、持家诸艺、以待出阁之期;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然而二圣选中的太子妃,殊色绝丽的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却在大婚之前出了状况。 虽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何等是非,但最终以杨氏女秘密出家为告终;但是身为大唐储君的婚期,却是早已经榜告天下。因此,为了不让太子的婚期延期,而变成一场令人质疑和揣测的丑闻/笑话。 在短时间内,诸多内臣四下奔走的秘密考察之下,正巧闺中待字的裴氏,也经过二圣的择选和权衡,就此莫名其妙的成为太子妃的候补人选。尤在懵懵然之间就接到了,来自于宫中的问聘诏书。 那一夜,从小抚养她的姨母,几乎是揽着她哭成了泪人;而她的父亲裴居道更是忧心忡忡,持续长吁短叹的彻夜失眠。但最终来自大内的中旨,是她们这样的臣下之家无可抗拒而只能欣然从命。 因此,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的裴氏,几乎是在来自中宫的内官、侍臣,以一种赶鸭子上架的速度和效率下,在最后的期限内完成了身为太子妃的基本教导和培训,又在一片羡慕眼光中被召进大内。 但好在她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那位威名赫赫的天后对她这个候选新妇,表现的颇为宽容和慈爱有加;而身为今上,更在对答如流的问询中异常满意。当面表态:“东宫内政,吾无忧矣”。 紧接着,又发生了相应的祥瑞事件。所司奏以白雁为贽,适会苑中获白雁,今上喜曰:“汉获朱雁,遂为乐府;今获白雁,得为婚贽。彼礼但成谣颂,此礼便首人伦,异代相望,我无惭德也。“ 而在此期间,裴氏唯一提出的个人要求,就是不要任何家族陪嫁的滕妾。因此,在如此一番仓促而又隆重异常的国家大礼之后;裴氏也成为了第一无二的太子妃,见到那位病容消瘦的国之储君。 但更出人意料的是,她与太子的相敬如宾。因为裴氏既足够的耐心和温柔,去包容和照顾这位,体弱多病的惨淡外表之下,敏感细致又博学多才的夫君。就像是早已在一起生活过了很多年一样。 虽然自咸亨四年(673年)二月壬午成婚,至今也有两年多的光景了,东宫膝下依旧未有所出;但是在这对年少的太子夫妻之间,却是越发的亲密融洽。然而这种状况在近两个月似乎有所变化。 这些变化自然是有好也有坏;首先是那为总是终日满怀心事和思虑的太子,逐渐变得更加积极用事和操劳勤政起来;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不再抗拒和排斥医药,而更加注重起自身的调理和康复。 然而,随着太子在东宫事务和监国职分上的勤政纷忙;自然而然的也减少了与裴氏相处的时光;有时候,甚至要裴氏主动奉送汤药,到专门的崇文馆或是典藏署,才有可能获得与太子独处片刻。 而原本与裴氏在私房之中,知无不言的日常倾诉与交心,也在日益的减少;似乎变得更有城府和内蕴起来。若是如此,裴氏也只能暗自恭贺庆幸之。毕竟身为储君务求长进和作为,乃国家大幸。 但是近来一些日子里,太子殿下时常在别宫后苑中,以清净为由独处上个把时辰;而不是与她一起读书解文,或是听她代为朗读奏文。以至东宫中一度传出了,太子妃被冷落和疑似失宠的风闻。 但是,通过身边的那些近侍和内官,裴氏可以确信太子李弘的确是在独处修养。期间也并没有任何人进入侍奉;或是私下幽会其中。但身为正妃,裴氏倒宁愿太子有所新宠,可以直接纳入宫中。 毕竟,作为东宫的内命妇序列,也实在是太过寡淡了;成婚至今除了正妃裴氏之外,居然就只有一个从小随侍的女史,被顺带封为孺人而协理后宫而已。因此当太子交代她暗中关照那对母女时。 裴氏也不免一度产生了某种疑惑和猜测;难道是太子其实不喜欢那些,二圣赐下娇柔美貌的妙龄女伎;而是如上官宰相遗族的郑氏这般丰腴熟美,已婚生养过的妇人么?还是未及笄的幼龄女子?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太子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行为;真的就是某种意义上,对于故人的连带优待和关照,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意味;甚至连郑氏都未尝主动召见过,将一切都尽皆付诸于裴氏。 因此,为了逢和太子的心意,裴氏也不介意以太子妃的身份,在私下里格外示好;变相的提高彼辈待遇和供给,乃至通过身边的女官、内侍,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传闻;以为变相的保护和周全。 至少,她是亲眼见过那个上官氏的遗孤,聪慧可人又难得乖巧有趣,更兼谈吐不凡、颇有见地;很难想象是郑氏作为充宫的罪眷之身,在充斥着人心纷杂的永巷之中,能够培养出来的出落人物。 所以,她也多少可以理解太子,暗中得闻了郑氏母女的境遇之后,就不惜面对天后的那点干系,私下将其讨要到东宫来的缘由了。事实上,倘若日后得以机缘巧合之下,她也不介意收养个小女。 这样,日后无论是她与太子既有所出,还是从别家获得嗣子;都可以作为宫中的重要辅佐和帮手。因此,当最后一名内典女官,有些迟疑的说起一件事情时,顿时就让有些昏沉的裴氏精神起来: “秉告元妃,当下命妇院内的侍儿,有关新进掌书处郑(娘子)校书的传闻;言称其女似乎暗中豢养狸奴,还有人偶然隔墙听闻,此女曾对空无人处自行作问答语;因此,颇有些令人惊惶……” “荒唐!”裴氏听了当即毫不犹豫的呵斥道:在场的一众女官不明情由,具是连忙俯身跪地称罪。却见裴氏伸手招了招,从幕后走出贴身宫人手中,接过一只黄白相见喵喵叫的毛茸茸小动物道: “身在掌书处的职责,私下养狸奴又算是什么罪过!且不说日常防患书册典籍的鼠虫之害;但凡区区小女身在宫中闲暇无事,唯以狸奴自娱自乐,私下倾诉心事一二,又怎么值得小题大做了?” “是是……元妃训示的正是。”为首的司闱局女正,当即立马附和道:“都是那些不懂事的婢子乱嚼舌根,且让卑妾好好训教一二便是。”然而,她们心中却愈发确信,上官小女果然深得看重。 然而,在这些女官都退下的不久之后,裴氏却是来到了内殿的太子寝处;放下手中缩成一团的小猫,对着太子李弘温声道:“殿下,臣妾已命人从青州送来狸奴若干,养在宫中以备日常所需。” “真是劳烦你了,芝柔。”太子李弘满怀温柔与情意的看着裴氏道:“只是这些狸奴就此放养在宫中,私下里却还要劳你继续关注一二;自然,倘若为你日常消遣烦闷,排解清寂,那就更好了。” “殿下言重了,岂不闻臣妾与殿下乃是宠辱一体,但凡是殿下所需,便就是妾身所好。”裴氏也淑娴得体的笑道:“莫说是区区几只狸奴之故,便就是更要紧的干系,妾身也可为殿下分担再三。” “其实,这其中就自有相应的干系……”听到这里,太子李弘也不免感动之下,有些欲言又止道:“只是诸多时机尚未成熟,也实在是兹事体大,所以,目前还无法与芝柔你明言……” “却也无妨的,其他的无需赘言,只要妾身知晓,殿下有心便好了。”裴氏宛然一笑道:“就让妾身服侍殿下用药;好生安寝吧!自从用了孟奉御的食疗养身方之后,殿下似乎睡得越发安稳了。” 在太子李弘喝下汤药,开始闭目养神之后,解衣躺在身边的裴氏,又看似漫不经心的轻声问道:“弘郎,对郑校书之女又是怎么看的?妾身以为此女年岁虽小,是一个堪称造就和栽培的好苗子。” “她身上又特殊的因果和干系,不要贸然插手和干预。”然而闭着眼睛的李弘,却瓮声道:“也无需特别的优待和针对的笼络,日常立暗中看护和关照就好……” 就在床头絮语的同时,江畋也紧随着那件被抛出的事物,而随其一起越过宫墙落在雪地上。高达数丈的宫墙,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几个腾跃的功夫;倒是江畋想要重新爬回去,要颇费一番功夫。 而这时,墙外也出现了一个迅速靠近的身影,就像是一直躲在附近一般;抓住掉在雪地中的物件转身就走,然后又在不远处的草木中,跨上了一匹健马在原野中飞奔而走;也将江畋甩在身后。 (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八章 偶发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江畋这副化身的不便之处了;受限于猫咪的体型和短小四肢;哪怕他保留了大部分原身的力量和反应速度;但想要在旷野中迅速追上,一匹全力奔驰的骏马还是勉为其难了。 但好在还有气息和印迹可以追踪,让一路不断腾跃飞蹿前进的江畋,不至于丢掉目标,也不用刻意沿着官道大路行进,可以走一些直线的距离。作为代价,就是不断被惊起的草木林间零星鸟兽。 甚至还有个被惊醒的小群野兽,别仗着体型的悬殊差距,想要攻击路过的江畋;然后,就被一抓拍在头脸上,顿时眼珠爆裂口沫血水飞溅着,连连翻滚着撞在树干上;震掉下来好些稀疏的雪花。 但好在江畋大概只追了两刻多,马蹄留下的足迹变得凌乱密集起来,而空气中的气息却是愈发的浓烈;紧接着,江畋也问到了血腥和其他混杂的味道。当他穿出泛黄枯草,顿时就看见前方情形。 那是连人带马身中数箭,横倒在路边的尸体;甚至连血液都开始凝结了。此时,空中如刀的霜雪都已经停歇了;缓缓裂开的云层中,露出大片蓝幕般的天穹,还有一轮皎洁异常的半圆冬日残月。 一时间照耀在大地万物上的银白霜辉,与路边横倒的尸体、血迹,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照;然而,万籁俱寂的路边林荫间,突然动了起来;却是有人穿行而出,将人马尸体都拖曳到暗处阴影下。 紧接着,借助猫科特有的夜间视野,江畋也看到了类似增强的微光环境下;还有更多穿着灰袍遮面的不明人等,三五成群的潜伏在路边的林间暗处;除了偶然呼吸的淡薄烟气之外,就别无动作。 而在他们蹲伏的身下和腿上,横放着兵器和弓箭,偶然被夜风吹开的灰褐外袍一角;还隐约透出了疑似甲胄的森森金属反光。他们是谁?又在等候着什么?这一幕,也激起了江畋乐子人的本能。 随即,他很快就蹬踏上高处的树枝;又借助着夜风吹拂林间的树影婆娑声掩护,悄然迂回到了这些埋伏者的头顶上方;悄然俯视和观察着他们的埋伏位置,并在心中进行一一的数量标记和评估。 然而下一刻,突然有人似有所觉的突然转头过来;从体态和动作上分析,那是一名精壮的看不到脖子的健汉。只见用手中弓箭向着江畋方向,虚瞄和比划了一下。然而,他只能看到浓密的枝干。 但他的举动也惊动了更多的同伴,开始有人在幽暗中低声询问什么;“……阿郎……有甚……不对……”与此同时,江畋也适时在树梢上发出了,类似夜枭的咕咕咕声;暂时缓解了他们的疑惑。 这时候远处的道路尽头,却在雪地迷蒙纷扬中,亮起了摇曳闪烁的灯火;随后,又变成了数名鞍具前挂着灯笼的骑手。他们身穿连身的赭色夹袍和石青罩衣,头戴扁平的弁冠,架持竖条的旗枪。 紧随这些清道骑手之后,是一小群带着竹编笠帽和浅色窄袖衣、大口胯的扈从;在他们身后又有身穿褐衣、开口胯子,手捧器物或是背着囊袋的奴仆之类,簇拥在前后三辆大小不一的马车周围。 而在马车的箱壁上,用银铜装饰着卷草、花枝的纹路,用丝绸的帷幕笼罩着门窗;除了驾车的御手之外,前后各还有一名青衫幞头、挎刀佩剑的傔从。粗一看就是某位京中达官贵人出行的排场。 然而,还未等暗中观察的江畋,想要做点什么。骑乘在前的清道骑手,突然就身体一歪,接二连三的跌落马下;却是遭到了障道树荫后,有人用弓箭攒射的袭击;当场就仅剩两人掉头分奔示警。 还没有等那些拉开一段距离的扈从们,纷纷拔出兵器,摘下短矛得护套;涌上前来接应一二就骤变再生。在他们两侧的路边地面;突然就纷纷拱动、掀翻开来;赫然是一个个草垫遮盖的深土坑。 从中窜出出一个个持刃遮面的身形,低声呼啸着杀入那些乱作一团的扈从、奴婢之中;几乎迎面就砍到、戳翻了一排人。而骤然遭此剧变的马车,也在驭手的慌乱呼喝下,缓缓鞭策着趋势加速。 护卫在车厢前后的傔从,也拔出刀剑紧接无暇的拨打开,接踵而至的箭矢纷纷;同时一遍催促吆喝着;让那些惊惶逃散的奴婢,还有被冲散的扈从,重新聚拢到马车边上;跟着一起向前冲出去。 然而,这却是正中另一波埋伏者的心意。随着落后的扈卫和奴仆被相继砍倒,戳翻;马车变得追随者也变得越发稀疏。这时,江畋下方的灰袍人也张弓乱射;箭矢纷飞贯倒、钉穿若干车边扈卫。 但更多的箭矢则是射中领头一辆马车的驮马,顿时就哀鸣嘶叫着翻倒在地;也将硕大的车厢拉扯着横向路边;也堵住了剩下两辆马车的去路。紧接着这些埋伏者就抛下,仅有的十几张长短弓箭; 操持着挥舞着杂乱无章的各色兵器,冲向了正在道路上加速转向,想要顺势逃向路边旷野中,却快不起来的两辆马车;而他们口中喊出的声音,也让江畋骤然停下了动作:“武氏奸贼受死!” 随着这些喊声,围绕在马车周围的扈卫,反而是激起了某种情绪和士气;反身与之缠战厮杀在一起。同时口中也大声喊道:“护卫主上”“拦住逆贼!”车上那几名傔从也展露示出高超的身手。 只见他们捡取地上掉落的兵器,在近距离挥掷而出,灰袍伏击者几乎无人可以抵挡,一投一个准掷杀当场。紧接着,又有人从车内抄出一双花头棍锤,挥舞如风的砸翻,敲烂任何靠近马车之敌。 又有另一人拔下插在马车上的旗枪,居高临下、稳如磐石的挥舞如飞;接连扫倒了一片试图逼近马车的袭击者;更将其中一人戳穿、挑飞而起;顿时引得左右士气大振,顿时将袭击者反推数步。 然而,在后方压阵和观望的一小群灰袍人,却有人冷笑道:“天策府士?你们这些不合时宜的老古董,居然还没有死光,反而成了外戚奸党的鹰犬了?”随着他一抬手,左右猛然抛出数条钩链。 顿时就缠住了至少两名,依托马车奋战的青衣傔从的兵器和身体;又在他们竭力挣脱之前,狠狠将其拖曳下来,滚倒在泥尘中;还未等其他同伴救援,就躲闪不及的被刀剑齐戮,迸血横死当场。 然而,剩下的其他青衣傔从中,也似乎认出了袭击者的来历:“钩锁战法,当年河北窦贼的余孽;怎么可能还有活到当世的;是谁暗中庇留了你们。”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十几张弓的再度攒射。 虽然连忙闪避的青衣傔从,只有一人反应不及中箭不起;但是剩下的扈卫也几乎死伤殆尽。抵近放射的箭矢甚至穿透了车厢壁板,在内里激起尖声惨叫,以及缝隙间汨汨流淌而下的一缕缕血水。 然而听到这几声惨叫,灰袍袭击者的头领,却是脸色一变;随即他挺起一只短矛亲自冲上前,激烈交格十数回合后,冷不防戳穿那名双持棍锤的青衣傔从小腹;将他活活钉穿在第一辆的车体上; 又迅速掀开车内的帘幕,却只见到一名在血泊中挣扎的宫装侍女;而在其他两辆被拦截的马车上,则是完全空空如也,除了被打翻、掀倒一地板的陈设和家什之外,就只有一条汪汪乱叫的小犬。 随即,最后一名伤痕累累的青衣傔从,从袭击者中奋力杀出;想要跃上一批无主的马匹逃走;却被一面投出的手牌,砸中后背而吐血颓然而倒。紧接着被拖到了袭击者的头领面前,大声质问道: “车中的武家人呢,从终南山回来的武平一,还有仓部郎中武元忠呢?” 然而,这名眼神逐渐涣散的青衣傔从(天策府士),却是口中吐着血块喃喃自语道:“没有……武家人……此乃……殿下的车驾……你们……奸贼……该死!”。下一刻,他的头一歪就彻底断了气。 片刻之后再度检查过现场,幸存的灰袍领头人也不由愤愤扯下遮面,顿时露出一张瘢痕纵横的丑陋面孔道:“娘地,恁错了,这怕不是消息有误!车上没有武家人,大抵是哪位妃主的出行车驾。” “就算是天家的妃主,也不能留下活口了。”在旁另一人恨恨道:“错过这一回,那个乱国妖妇怕不是要愈发得逞了;天家震怒起来,我辈整个北地都不能呆了,唯有躲到岭南去才有一条活路。” 片刻之后,正在收拾现场的残余袭击者中,突然有人挥舞着一条疑似裙边袖摆的残余布片,高声喊道:“发现有人逃走的踪迹,就在西南面行道树间,怕还没有逃出多远……” 这时候,一直在黑暗中蛰伏观望的江畋,也突然动了起来。(本章完) 第七百二十九章 狭路 与此同时的旷野之中,也有人在亡命奔逃着;又在身后低声呼啸的追逐声中,几乎是一头栽进了月光所不及的幽深树丛之间。然而,据刀持剑的一小群灰袍追击者,却根本没放弃就分散包抄而入。 下一刻,就有搜索之人发出短促的惨叫声;却是被一柄藏在枝叶间的细剑,给刺穿了胸口又扯出一片血水如泉,手中短斧顿然掉落。但是这般动静也吸引了,幽暗中的其他搜索者,争相聚拢而来。 然后,这名藏在树影幽深中的袭击者,却仿若消失了一般;只留下原地灯笼照出的一具尸体。紧接着几息过后再度惨叫乍响,又有一人遭遇袭击,在同伴赶来之前,变成捂喉喷血倒地的抽搐尸体。 然而当第三位搜索者,捂着被斩开迸血肩膀,跌坐在地嘶声大叫“小心,他躲在树上,”的时候;其他人也终于围住了,这名纵跃在树丛之间袭击者,并且用短矛和钩刀,将其从树丛中逼落下来。 这时众人才看起来,对方赫然是一名身形纤细娇小的女扮男装之辈;手中抖动着一柄看起来锋利无匹的细剑,甚至没有沾上分毫的血迹。面对包围这名绯衫幞头的女子,却是然不惧的再度冲杀出。 在幽暗的林中,激起了一连串的短促嘶喊、惨叫和枝叶的撞击、摧折声;当这名持剑的女子,再度身陷重围之际;已然是披头散发,身上数处血色浸透,肩膀和肋下都露出了内里肌肤和小衣边缘。 但是她犹自像一头精疲力尽的困兽一般,背靠着一颗树干,拄剑瞠目欲裂死瞪着,面前仅剩的十几名灰袍人;直到远处突然传出来的一声惊呼,让她不由分神了瞬间,被电光火石掷出的短矛正中。 只来得及侧开身体,就被嗡嗡震响的矛头,将右肩钉穿在树干上;顿时就失手松开了细剑,而失声惨叫起来。然后她就被一拥而上的灰袍人,拧住四肢擒拿控制住,又血粼粼的拔出矛头按在地上。 在暗中掷出短矛的疤面首领,这才走上前来一脚踩踏在她的伤口上,哑声喊道:“好个辣手异常的小娘,你又是武氏的什么人,乖乖招认,少受些苦头。不然……”下一刻,她的伤口被用力踩下。 刹那间,这男装女子的伤处迸血如泉,嘶声惨叫着连整张脸都扭曲了;但在首领重新松开的那一刻,她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末,呸在躲闪不及的首领肩上。然而首领气极反笑起来:“好生炮制她。” 转眼间,女子身上的破损外衫,就被七手八脚的扯裂成碎布条;而露出了雪白的四肢,以及血色浸染的内衬和紧束小衣遮掩的躯干。而在她瞠目欲裂的挣扎中,又被兜头盖脸的狠狠抽打失神过去。 正当未在女子身边的这些人,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远处再度响起了一声欢喜的惊呼:“找到了,还有一个小的祸害!”而疤面首领闻言,也不由露出瘆人的笑容:“原来正主儿尚在此处啊!” 而那名竭力挣扎的女子,却像是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刹那间就全身松弛瘫软下来;在逐渐青紫肿胀起来的脸上,流出大股的清泪来。随后小兽一般的惊呼和哭泣声,在叫骂呵斥之下由远而近。 随后,举火聚拢的众人就看清楚,那赫然是一名身穿锦袍、粉妆玉琢的孩童;只是一路被抓着发冠拖曳而来,所沾染的尘泥与草叶,多少让他显得尤为可笑。见到对方首领也不由一愣,随后笑道: “既然,逃走的正主儿在此,那剩下这个小娘就毫无用处了。你们赶紧处置了吧!”随即,在那名被拖曳而走的孩童,越发悲戚异常的哭喊声中;这名女子像是毫无知觉的破烂,被用力掰直腿脚。 “说实话,咱还没真正尝过,武氏亲族眷属的滋味呢?”其中挤在她身前位置,忙不迭解开束腰和下胯,迫不及待压下的一名灰袍人,也涎着脸儿对着同伴笑道:“还望她,莫要令人失望才是!” “其实,细看起来,这个小娘还是生的不错,又是如此的烈性子。”另一名灰袍人同伴,也半催促的附和道:“保不准儿,你还能拿个头筹呢?只是还请动作利落些,大伙儿都在等着你开张呢!” “那便蒙你吉言了,但这种事情又怎可急的了?”这名灰袍人反而有些烦恼和局促起来,看着眼神涣散的女子道:“这一切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这些姓武的,还有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之辈了。” 然而在两人说话之间,却浑然未觉站在外围树下,神不守舍的时不时探头观望和防风的同伴;突然间就闷声不响的霍然栽倒一旁。紧接着有轻细的风声接连略过,环绕周围的同伙也接二连三倒下。 直到最终压制女子的前后两人,被当场被扑倒在身上的同伴给惊醒过来;这才发现周旁已然没有能够站立的活人。不由骇然大惊提起下胯,转身就向着林外奔逃而去,口中还求援道:“快来人!” 然而,紧接着他就觉得肩膀上,被什么东西重重的一撞一蹬,就迎头扑倒在冰冷的土地上;磕得满头满脸都是辛酸血水,正当他仰首而起张嘴欲喊;突然间喉头一痛,顿就咯咯失声喷血溅满一地。 而另一名提胯逃远冲出林外的灰袍人,也未能幸免多久。正当他看见了正在上马的几名同伴,突然就松弛的胯下一凉一痛,似乎又一团东西丢落在地上;然后撕心裂肺的痛楚就夺去了他说话能力。 随着这人扑倒在地,低声哀鸣着洇出一大片的血迹;正再将那名锦衣孩童,塞口捆扎起来的同伙,也顿时察觉到不对;当即各自抄刀持剑,挺举短矛在身前警戒起来,还有人呼呼挥舞着锁链锤头。 然而这时一阵带着刺骨寒意的夜风呼啸而过,吹得草丛中一片哗哗作响;也掩盖了某种迅速靠近的动静和痕迹。站在外围的一名短矛灰袍人,瞬间被无形的巨力拖倒在地,短促惊呼惨叫戛然而止。 也惊得其他人,几乎瞬间搭弓放箭,射向同伴倒下的方位;又像是泥牛入海一般的消失无声。然而,这就像是一个危险的开端;几个呼吸后另一个方向的搭弓人,再度被瞬间拖倒在地又惨叫息声。 而站在身边的另一名同伴,只来得及挥刀斩下,斜斜劈开一大蓬的枯败草叶纷飞;顿时就被夜风迎面吹在空中,散落的满头满脸都是。就在视野受阻之下,他几乎是应激一般的不顾一切连砍乱劈。 却在下一刻,被人跄踉一声用剑格架住,同时急促喊道:“邓麻子,你莫要慌了阵脚。”,话音未落,对方突然脸色一变,松手迎面扑倒在地,竭力抓挠着地面的附着物,却无可阻挡被拖入草中。 “该死的妖孽!”名为邓麻子的刀手,几乎满心悲愤的飞身扑砍向草中,却不幸斩在了被拖走的同伴肩头;顿时就惨叫连天的挣扎起来;下一刻,他的视野被一团黑影淹没,脖子剧痛的失去意识。 待到其他同伴奔来救援,就只剩下两名捂着被割开的脖子,抽搐放血不止的重伤者了。这时仅存的几名灰袍人,也簇拥着那名疤面首领,骑乘上了准备好的坐骑,带着捆好的锦袍孩童即将飞驰出。 然后就听风声异响,突然马失前蹄扑跪在地上,也将首领和俘虏一起甩了出去;就见他在空中像是鹞子翻身一般的稳稳落地,同时手中挥出一根铁锏,呼啸作响的轰在地面上,顿时炸开一片草从。 也振飞而起隐藏在其中的一小团黑影;几乎是挂在他再度挥出的铁锏上,又紧接无暇的窜在他身上;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裂帛和抓挠声,这名首领的突然就全身血花绽放,灰色衣袍崩解四散开来; 顿时就露出一身精健的躯干,以及纵横交错抓痕的鳞背甲;虽然在他外露的手臂肩膀上,皮开肉绽血粼粼的糊成一片;但是疤面首领恍若未觉的猛然一挥,嘶声喝道:“逮到你了,该死的妖孽。” 刹那间空中一声闷响,似有一团事物被铁锏砸飞出去,碰声作响撞穿了一大蓬树丛。当他正想上前进一步将其砸死,却突然听到一个近在咫尺的声音:“你是在找我么?”,下一刻皮革崩断响起。 疤面首领身上的鳞背甲,瞬间松脱滑落下来;挂在了他的粗壮腰上。只见他毫不犹豫的挥拳轰出,劈裂作响的震裂了一团空气,又呼啸砸在身边地面。环身迸溅而起的一圈土石,也掀起一团阴影。 然后,就在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探手如钳的抓住一蓬柔软皮毛的同时;突然左侧眼角一痛,半边视野都变得血红昏黑起来。疤面首领强忍吃痛之下,依旧想要竭力捏爆,手中握持的这团皮毛。 然而手腕也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在他另一只眼的残余视野中,却是腕部已然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喷血豁口,露出齐根而断的惨白筋腱和脉络。这一刻,他只来得及侧过头颅,就被尖锐扣入了太阳穴。 片刻之后,除了几名分散逃走的灰袍人之外,现场就只剩下一片散落的尸体。然而,当那名塞口蒙眼的锦衣孩童,惊恐万分的被从马背解脱下来时,忍不禁想要大声呦哭之际,就听到一个声音道: “不要转头,不要看我,不然我就杀了你灭口!” “接下来,你牵着这匹马林子里去,那个女人应该还有一口气。” “这匹马足够你们骑乘,向西南沿着官道奔驰十数里之后,就能看到温泉宫苑的所在。” “记住,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任何与我相关的事物;不然,夜深人静的睡梦之时,就是取你小命之际。” 第七百三十章 波澜 天明之后,骊山温泉宫内已然是全面戒严,门户四闭,成群持枪跨弓、据刀端弩的东宫卫士,取代了那些本地的温泉宫卫,在诸多汤院遍布的街巷中巡曳不休,里里外外都充斥着一派紧张的气氛。 骊山温泉宫的正殿,位于骊山半坡的长生殿内,因为连夜被人给唤醒之故,显得满脸倦怠与疲惫的太子李弘;在最后几名禀报的使臣退下后,按压着突突乱跳的额头,对着幕后转出的江畋叹息道: “多亏了狸生恰逢其会,不若,孤真要抱憾终身、死不瞑目了;小十二自小就是承欢膝下的二圣心头肉,更与我弟妹之间最为亲厚的;却未曾想到私下出行,竟然险些为人所乘,造就莫大憾事。” “孤也知道,小十二身上涉及的因果太重,几乎不下将来的母后;是以狸生不愿轻易居功,也不便牵扯其中;但还请让孤聊表谢意吧!不然,若是因此二圣震怒,兴起滔天大祸,谁能独善其身?”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就给我准备一桌最上等的宴席,作为私下供奉吧!”江畋也点点头道,随即又问:“昨夜殿下差遣前往收拾和维护现场的人手,可曾在当场有多少收获么?” “说起来实在惭愧!”听到这里,太子李弘惨白的脸色越发黯淡,再度叹息道:“左清道率和右内率,搜遍了方圆数十里内;除了遍地的尸骸枕籍之外,却未找到其他几名现场逃走的贼徒行迹。” “就像是凭空从世间消失了一般;倒是在分辨贼人的尸堆中,发现那名贼首尚存一口气;因此,已经秘而不宣的转送回来。只是此僚伤势太重,就算稍加救治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醒来,接受审讯。” “不过,孤派去的人却在灞桥驿,遇到了来自新丰县的援兵。”下一刻,太子李弘的眼神又变得犀利起来:“为首的昭应府折冲都尉丘神绩,并率下八十骑,已被孤扣在了温泉宫外的大球场内。” “这并非是孤的擅专。”他随即又解释道:“按照朝廷的日常体制,各地折冲军府不得妄动,凡出动十骑之士或是具甲十领以上,须得所在诸卫的行贴和兵部军书;但这位丘都尉显然擅自行事。” “丘神绩?”江畋闻言一愣,顿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随即就想起来:“这不就是十年后奉武后之命,前往前往巴州(今四川省巴中市巴州区),逼死被流放当地的章怀太子李贤的那人么?” “……”听到这话,太子李弘不由眼中闪过一道锐芒,但随即又平复下来:“丘神绩此人不过是个区区都尉,收拾起来毫无妨碍,但他父祖丘和、丘行恭,皆为朝廷大臣,却不便籍此过度追责。” “接下来,孤倒是要费心如何应对,东都二圣闻讯之后,接踵而至的追责与质问了。毕竟,这是发生了京畿肘腋,针对天家至亲骨肉的劫案;孤和诸位宰臣既有监国之责,自然不免难辞其咎了。” “但无论如何,孤都会为狸生竭力撇清此中的干系;还请在宫中安心修养一段时日。”然而,在江畋悄然离去之后,太子李弘却是念了几遍丘神绩的名字,再度长叹道:“母后,莫过于如此么?” 因为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那位素未蒙面却被父皇引以为憾的,据说刚出生未久夭折在襁褓的长姐——安定公主;以及一直在宫掖徘徊不去的某种传言。这时传报的金钟声,突将他从沉思中惊醒。 随后,太子妃裴氏也带着女官款款而入,相互致礼又屏退了左右之后;裴氏才开口道:“十二殿下惊惧啼哭了一整夜,直到日上三竿时才困倦睡去;但犹自多次惊醒;好在侍御医往复检查过了。” “除了些许蹭刮留下的外伤淤肿,小殿下并未受到更多的侵害;只是心神不免被惊扰过甚,有些神衰气竭,外加上短期的失神错乱,难以辩人的症状;需得祝由科的咒禁博士,行安神祷礼之法。” “就按医官们说的办吧!只要能让小妹尽早恢复过来;一应所需就尽由他们取用吧!”太子李弘长叹道:“她也实在太不晓事了,以天家亲贵之身居然突发奇想,偷偷混在臣下的仪卫中出行?” “此外还有一件事,须得禀告君上。”裴氏听了这话却抿了抿嘴,反而他顾道:“随小殿下一起奔到温泉宫的,另一位陪侍女官已被救醒过来了,只是她口口声声求见君上;并称有人暗中相救。” “此番兹事体大,却不能由她信口开河,一切需待现场勘验和后续调查。”太子李弘却是有些烦恼道:“且让人暗中看紧了她,孤也不便私下见她;就说待到小十二醒来,再一起对照证言吧。” “对了,这位陪侍又是什么出身来历,你查问过了么?”太子李弘又紧接问道:就见裴氏欲言又止的回答道:“她……本姓武,闺名玄霜,自称故大夫武士让之养女,暗中受命贴身护卫小殿下。” 听到这里,太子李弘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竟然如此,那就更要严加盘查了,看她是否有所隐瞒了什么;或是有所闪烁其词、避实就虚之言;乃至以诡谲非论之言,混淆视听之处……” “殿下……”太子妃裴氏不由有些担心的轻声唤道:太子李弘这才回神过来,有些歉意的苦笑道:“这件事情牵涉太大,倒让孤有些失了分寸;不过,她只是武氏旁出的养女,没什么好忌讳的。” “接下来,芝柔,你就不要再轻易牵涉其中了,最要紧的,还是照看好小十二那边;只要她能说清情由一切都好。至于这位武随侍,孤自会另指派他人进行问迅,也不至于将场面弄的不可收拾。” 与此同时,回到了外间汤院中的江畋,也受到郑氏母女异常反应的迎接。尤其是她们看着江畋身上,有所缺损和烧卷、燎黑的数处皮毛,还有四肢多处崩断的爪子,当场就眼圈发红抱着呜咽起来。 为了暂时安抚她们的焦虑,江畋不得不躺平下来;让这娘两用绢帕将自己的爪子包裹起来,又在受损的皮毛上涂上药膏。然后被轮流抱在怀里就没放下,享受了两天两夜的喂食和陪伴才对付过去。 因此,江畋在一大桌专供酬谢的御用饮食面前,见到再度太子李弘时;他脸上隐约的焦虑和愁容也多了一分。而看着江畋的眼神,也越发有些复杂;因为,他已经拿到现场的勘察文书和人员口述。 根据勘验文书上的描述,足足有二三十名贼徒,是死在不知名野兽的爪牙下;而且大多数伤势都位于前胸、颈肩和头脸;甚至就连一些铁甲都被挠破抓烂了,这就令人有些匪夷所思又毛骨悚然了。 相反之下,现场除了乱七八糟的破坏痕迹之外,却没有找到关于这只猛兽的任何残留;无论是毛发、血迹还是其他什么的。因此李孝逸带领的清道率卫士,已经自发搜索并打杀了附近好几支猛兽。 既有冬藏蛰伏的虎、熊,也有一头大野猪;但却未能找到那凶兽相关的行迹,因此有人建议贴出告示,悬赏这只存在京畿附近的潜在威胁。当然如此结论,不免被太子李弘借题发作好好训斥一番。 毕竟,放着半路袭击天家骨肉的贼人余党不管,去追查所谓野外疑似存在的“凶兽”;这显然是本末倒置的行为。想到这里,太子李弘又对着江畋道:“狸生真好手段,那些贼人竟无一合之敌。” “太子过誉了,只是一些受限此身的自保手段而已。”江畋对着他意有所指的道:“就算放在殿下面前,也不过是雕虫小技;倒是世人自有命运前程,却因时代大势造就,不会轻易的因人而非。” “狸生怕是误会了,孤所余的寿数无几,又怎会介怀这点干系么?”李弘闻言也无奈的笑笑道:“只是实在放不下身后的大唐天下,还有天家的诸位弟妹亲眷,不至深受其患、骨肉凋零而已……” “不瞒狸生,孤已向东都上表谢罪了,不日将有旨意颁下;只是与狸生事先计定的部分事项,不免要受到影响,而有所推迟一二了。此外在京畿发动的全面搜捡,多少有所查获,但都于此无关。” “倒是……对于贼徒尸身的搜捡和形貌绘制,又有所突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太子李弘也再度咳喘了一阵,才继续道:“东宫有司根据随身物件揣测,这批贼人疑似来自河东,乃至代北。” “而根据现场绘制的形貌,张贴于馆驿各方之后,也有人出首指认;曾在西渭桥的一处别庄中见过。”说到这里,太子李弘再度蹩眉道:“这处别庄,却归于上月承袭赵公爵位的长孙元翼名下。” 江畋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长孙元翼就是被高宗当初赐死的,开国元勋、诰命大臣、前国舅、太尉长孙无忌之孙。在不久前才高宗才顺势下诏,赦免被流放的长孙一族,并特许长孙无忌陪葬昭陵。 因此,这事当中难免会有人借机带节奏,间接的影响当下潜在帝后之争的局面。江畋想了想道:“那让我见一见,被秘密带回来的那名贼首吧!” 明天要带两个孩子去海洋世界,所以可能会延迟更新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一章 深入 仅仅第二条,江畋就将一张字迹歪歪扭扭的供状,放在了太子李弘面前。事实上,用特定身体部位上的刺激,弄醒那名被秘密带回来的疤面首领,对于深悉人体解剖学的江畋而言,也只是小意思。 然后在昏昏沉沉的神志不清之下,用持续的刺激让对方回答问题,就要显得更加复杂一些了。不过,身为东宫卫士和近侍的日常职责;对于刑讯显然不够专业的一面,也并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当然了,相比身体上遭受的痛苦,一心求死的对方;显然在鬼神之说上更有畏惧之心;尤其是江畋轻描淡写的叙述,在他死后如何抽魂出来,继续折磨的种种情形之后,最后一点理智也就崩溃了。 在最后的意识里,他似乎把江畋当成山海经里的异兽,为了能够平静的享受一个死亡,而不是变成伥鬼一样受人操持的亡魂;他几乎是回光返照一般,用尽最后的气力,竭尽所能回答所有的问题。 因此,现在所有的问题和压力,都来到了太子李弘面前。他只是看了一部分供状,就不由挑起眉头道:“他……居然自承是弘农杨氏的部旧,又受到贺兰氏的荫庇,不久前受命为贺兰敏之复仇?” 毕竟,无论是供状上的弘农杨氏,还是贺兰氏,或是贺兰敏之;在当代都不是等闲人物;其中更牵涉到了与天家、武侯相关的,两三代人之间的恩怨情仇。首先,其中的弘农杨氏可不是等闲人家。 而是特指武后的生母杨氏荣国夫人;也是出身前隋宗室的远支,观德王杨雄之弟,担任过北周内史,隋朝门下纳言的杨士达之女。从小礼佛而舍入庵堂,直到四十四岁才还俗,嫁给了商贾武士彠。 而武士彠虽是贩木发家却很有眼光。大业十三年(617年),就资助高祖李渊晋阳起兵,授大将军府铠曹参军,又随太宗平定长安。大唐立国名列“太原元谋功臣”之一,官至工部尚书,封应国公。 因此在发妻相里氏死后,他又迎娶了前朝宗室出身的杨氏生三女:长女武顺嫁贺兰越石;次女为武后;三女武氏下嫁郭孝慎。武后受封以后,武士彟先后被追赠为周国公、太原郡王等,改谥忠孝。 但在武士彟迎娶继室杨氏之前,还有发妻相里氏所生二子,武元庆、武元爽俱已成年。因此,在武士彟在贞观九年(635年),随高祖一起亡故后;其二子就把持家业,开始排斥继母及诸位异母妹。 因此念及幼时母亲及姐妹的艰难处,当武后得势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两位同父异母的兄长,流放岭南至死不得归还。然后又开始逐步重用母家杨氏,以及诸位姐妹的亲族,欲以扶持为羽翼。 作为武后的外甥,大姐武顺之子贺兰敏之,也因为容貌俊逸、才学敏词,得以出继外祖父武士彟,赐姓武氏,袭封周国公;然后以尚衣奉御起步,授太子左庶子,迁左散骑常侍、弘文馆学士…… 但这位贺兰敏之虽然才名远扬,与朝内士子交游甚众。在弘文馆的时候,曾经编《三十国春秋》一百卷。在史书上却是个典型“年少色美”“挟爱佻横”的衣冠禽兽;也就是桀骜不驯,恃宠而骄。 按照未来武后列举的罪状,包括不仅限于:与外祖母杨氏暗中私通,在祖母丧期内招妓享乐;乃至在年幼的太平公主上门探访武府时,暗中逼淫随行的的侍女;贪污拨给荣国夫人造像追福的财帛; 但最作死的还是最后一个罪名。也就是武后内定的娘家人之一,荣国夫人杨氏的族兄,司卫少卿杨思俭之女;将要嫁给太子李弘的婚期到来前;居然被贺兰敏之给诱奸了。最终导致了他留配雷州。 行至韶州,以马缰自缢而死。但是,作为娘家人给武后带来的糟心事还不止这些。与此同时,作为贺兰敏之的母亲,武家大姨韩国夫人武顺,因为长期出入宫禁的缘故,不免得到高宗李治的私宠。 而后当她的女儿贺兰氏,也逐渐长成开始随行之后;因为长相出众,同样也得到了高宗的喜爱。因此,当韩国夫人42岁突发急病逝世之后,贺兰氏就被册封魏国夫人;继续享受出入宫禁的权宜。 当唐高宗麟德二年(665年)十月,完成封禅泰山之后;魏国夫人贺兰氏却在家中被人毒死。而最终伏法的凶手乃是武后的族兄,负责代表中宫赐食的司卫少卿武惟良、淄州刺史武怀运二人; 但不管怎么说,面对贺兰氏一家子的偷家;武后也不得不放弃扶持娘家人,将贬死岭南的武元爽之子武承嗣,重新召回京中以为继承家门;然后籍此开始倚重和借助,其他支系的武氏宗亲为助力。 因此,如果说是被贬死的贺兰氏遗族,想要对于武后以下武氏的相关人等复仇;似乎也不是说不过去;随行前来的那位十二殿下,只不过是被殃及池鱼的附带伤害。然而江畋却忍不住看了眼李弘。 他神色如常并没有多少异样,也不像是知道其中更多内情的样子。因此,江畋突然想到一句网络谚语:“有时候无知,反而是一种幸福”。就见太子李弘轻轻按着额头道:“孤的心似有些乱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从事情最本质的根源上说。”江畋随即抛去心中的杂念道:“这件事情暴发出来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以及被牵连的对象是谁?而可能从中受益,或是间接得以好处的何人?” “这是第一步;然后,殿下可以考虑,借助这件事情表现出来真相的本身,继续做点什么?这是第二步;然后,身为幸存当事者的描述和倾向,圣上和天后,各自对此如何反应和对策;第三步。” “西京监国有司和东都朝堂中,还有哪些人,可以在这件事情当中,成为殿下的助力或援应;又有哪些人是潜在的妨碍;哪些人可能会做壁上观或置身事外,哪些人会借此机会成为不确定因素。” “这是第四步,用来分辨敌我亲疏的群体;也能够分辨出那些是可以争取的中间力量,那些是需要打击和排斥的优先威胁;那些可以避免成为妨碍的中立者;这就需要殿下与谋臣们好好计议了。” “听了狸生的教诲,孤的心中顿然就安心了许多。”太子李弘也不由叹然道:“只可惜,狸生不能轻易现身人前;不若,孤又何妨有更多的借助之处呢?只是身为侧近的裴妃可否为孤分担一二?” 唯在这位神秘莫测的狸生面前,他才可以毫无顾虑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诉心中的困惑和情绪;就像是一位相识日久却毫无利害关系,也超然一切世间权势名位之上,随时答疑解惑的良师益友。 但同样的道理,随着李弘暗中经手事务越发冗繁,而想要做到和实现的事情愈多,就不免越发觉得不便起来。至少当下,他可以籍着宫中饲养若干狸奴的掩护,在休息的间隙直接与之公开会面了。 毕竟身为诸事繁忙的国之储君,偶然心血来潮逗弄一番宠玩;也不算是什么惹人耳目的事情。但是作为枕边人的裴妃,他多少还是感受到了对方潜在的疑惑,以及一直隐藏很好的担忧和其他心事。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够,让太子李弘第一时间想要分享心思;无疑就是这位成婚不过数载,却宛如老夫老妻一般的,相濡以沫至今的太子妃裴氏了。然而江畋却轻轻摇头:“且尚待观察一二。” 待到第二天,东都方面的反应还没到来;先行抵达的是作为探问使的宰臣郝处俊,以及作为太子监国辅佐的大理寺卿,东宫左庶子张文瓘。而相对低调抵达的,还有新就任东宫詹事左丞的狄怀英。 这也是身为监国太子权限,最大程度可以委任的正六品上官身;仅次于天家直接指定的,日常管理三寺十率庶务的詹事、少詹事之职,专职负责处理詹事府日常公务的事务官,常设为左右职两人。 凡敕令及尚书省、左右春坊符牒下东宫百司,及东宫百司上呈文表,皆由其转发;算得上是一个相当要害的位置。相比狄怀英原本的并州都督府法曹(正七品下),可谓是跨阶超拔且清贵权重异常。 要知道他是并州太原(今山西太原)人,祖上出自汉末羌乱东迁的天水狄氏;历代皆为地方常见的寒门庶族。唯一的事迹是为人诬告下狱,承蒙河南道黜陟使阎立本脱罪,并赞叹为“沧海遗珠”。 因此,就算是他之前素昧平生,更摸不着头脑;也只能在周旁同僚羡慕妒忌恨的眼光,和下属、上官的恭贺声中,毫不犹豫的前来赴任了。只是,他接任詹事左丞第一件事,还是老本行调查断案。 而且,不仅是东宫内部的窥视案,还要协助秘密调查骊山温泉宫附近的劫杀案。这也让刚得到太子李弘亲自接见,并再次赞誉为“沧海遗珠”“狄神断”的他,一下子压力山大,头大如斗起来…… 出门一趟,果然各种有关无关的思路,如尿崩一般争相涌出来;甚至看着台上的俄罗斯小姐姐的杂技表演,或是水箱里的美人鱼表演;我都会冒出奇怪的念头来…… 第七百三十二章 渐变 骊山温泉宫,游仙殿内,裹在华丽被褥中的李十二,再度悄悄然睁开眼睛;却已看见不到那些环绕在床榻和帷帐前,一众宫人、女史和内侍的身影了。她不由抱着被褥,再度涌出大股悲惧的泪水。 作为天家最受宠的幺女,她自小就没有具体名字,据说是吸取早夭在襁褓的长姐安定公主教训,确保她安然长大之故;就算有来自地府的勾魂使者,找不到她的名讳,自然没法将她性命轻易勾去。 因此父皇和母后、还有诸位兄长,通常都依照排行辈份称呼她为:小十二、十二娘;而身边的女官、女史、宫人奴婢,则称之为:小殿下、十二殿下。直到最近,她才有了一个新的封号“太平”。 这同样源自二圣的美好寄望,指望她如舍身供奉外姥杨氏的太平观一般,在皇家的天恩浩荡、福泽绵连之下;无病无灾的太平一生。但正所谓是天意弄人,她返京之后唯一一次的私行就出了意外。 月夜雪野官道上,那一幕幕惨烈厮杀的怒号与屠戮的哀鸣;还有从小看着她长大,却在车厢被射穿时扑在她身上,挡住乱箭攒射的两位老女官;日常形影不离却拼死掩护她,乘乱逃出马车的卫士, 最后为她引走追兵的玄霜,却寡不敌众被贼人按在地上,满身血污即将被撕碎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般的时不时回荡在她脑海中;让她禁不住泪流满面。但最刻骨铭心的还是那位路过的神秘存在。 就在她即将被掳走的最后一刻,轻而易举的杀光了所有的贼人;并且指引着她召回奄奄一息的玄霜,前往骊山温泉宫求援。然而当时隔数日之后,她终于从莫大的惊悸与骇然中,慢慢的恢复过来。 却根本没人发现和承认,也不相信她口中所描述的神秘存在,更多归咎于贼人内讧的自相残杀,然而被路过的一位无名义士乘机解救。他们是如此的众口一词、言辞灼灼,这也让她不由有些困扰。 难道自己感受一切的是幻象?但这也进一步加重了她的某种执念。因此在经历了好几天,夜里不敢闭眼的噩梦折磨,只能在天明时分小睡之后;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同样幸存下来的玄霜。 从对方身上取得一个答案。她如此悄悄思量着,再度擦干了眼泪,又轻手轻脚的披上久违的备用裙装;穿过了同样静悄悄的宫室廊柱间,探头探脑的看了眼守在大门外的绯衫宫卫,这才爬出窗台。 然后,又在几名廊下的宫卫,将注意力转过来之前;悄然奔下了侧边的台阶,消失在了雕花的阑干外。从游仙殿的所在位置望下去,整座骊山温泉宫,依旧大半数笼罩在温泉启用的烟气袅袅之中。 由此,在就近温暖水汽的滋养下,在骊山山脚下的坡地上,形成了一片温泉宫独有的冬日绿地,各色花草依旧生长绽放的小片游苑。偶然还有负责照料花草的宫人和内侍,拿着各色器具穿行期间。 因此,当李十二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长长直通山下的宽敞廊道,而七转八拐在重重的宫室、殿阁之间,居然也没有惊动到,那些巡曳往来的卫士;这种宛如探险和摸索的新奇感,也彻底抓住了她。 然而,她下一刻就突然停住脚步,因为她看见了一只美妙的生灵;它拥有黄白相间的蓬松皮毛,尖翘小巧的耳朵,粉红鼻头和毛茸茸尾巴;骄傲的蹲在墙头上,平静俯视着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在它眯成一线的淡黄色瞳孔中,倒映着一名藕色裙装、粉妆玉琢,却有些眼圈泛黑,形容消瘦的小女孩;又像是某种深邃的星空一般,让人沉醉和迷恋,满是烦躁与忧虑的心绪,也慢慢平复下来。 当李十二满脸好奇的试图靠近,却突然对她喵喵叫了几声;就灵巧甩动着大尾巴,悄无声息跳下了墙头的另一面。这也像某种无形的邀请一般,激励着她紧追不舍而去;然而在墙后她却扑了个空。 在墙后的大片芳草萋萋中,那只黄白相间的小生灵,却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李十二不由嘟起嘴巴,原本好转的一点心情,也顿时黯淡下来,对着浓密的草丛用力踢了几脚,不防踢到一块硬物。 顿时就瘪着嘴捂着脚,眼圈都瞬间红了起来。然而,她所制造的这番动静,却再度惊动了躲在草丛中的生灵;下一刻,一只黄白相间的小毛团,再度从一棵山茶下窜出,飞奔连连的向着远方逃去。 这一幕,也让李十二顿时就忘却了伤痛,也顾不上继续流泪;不由自主的紧追而去。又将它追得上墙落地,穿花过树,直到额头见汗、鬓发飞扬也不肯放弃,最终才将这只小生灵,堵在了转角处。 就在满心欢喜的李十二,伸手想要将其纳入掌握;却见这只受惊弓背、呼呼嗬气的娇小猫咪,突然间就从原地一跃而起,左冲右突的蹬踏着墙面,转眼扑向了李十二的头脸。惊的她连忙抱头蹲防。 然后,就被猫爪子用力的踩在后背上,又借力弹跳上一侧的房檐;就此在细碎的蹬踏声中越过房脊而走,只留下了蹲在原地,满脸沮丧的李十二。这一刻,她不由嘴巴再度一扁,眼看要哭出声来。 毕竟,从小到大何尝身边有什么人,能够悖逆和抵牾过她的心意;就算是父皇母后,诸位兄长,也都是事事顺遂着她。可现在就连一只狸奴,也可以随便抗拒和欺负她了。然而还没等她抽泣几声。 花墙背后传来的隐约歌声,却让她不由自主停止了哽咽。随即,李十二不由来到一处雕窗处,透过依稀花树的间隙,顿时就看见了一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穿着青裙梳着垂环双髻眉眼如画。 花墙背后传来的隐约歌声,却让她不由自主停止了哽咽。随即,李十二不由来到一处雕窗处,透过依稀花树的间隙,顿时就看见了一名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穿着青裙梳着垂环双髻眉眼如画。 但最为显眼的,还是她略显宽大的额头洁莹如玉,垂落着几丝不安分的发缕,在风中轻轻的飘摇着;显得既是温婉俏皮又童真可爱。此刻正端坐在在草地上,由数只狸奴的环绕下,唱着不明歌儿: “夜半冒霜来,见我辄怨唱。怀冰暗中倚,已寒不蒙亮。 蹑履步荒林,萧索悲人情。一唱泰始乐,沽草衔花生。 昔别春草绿,今还墀雪盈。谁知相思老,玄鬓白发生。 寒云浮天凝,积雪冰川波。连山结玉岩,修庭振琼柯。” 而她一边轻唱着,一边还用手中的吃食,逗弄着身边的大小狸奴;而那只逃走的黄白狸奴,赫然也在其中;伸出粉团团的爪子搭着,铺散在草上宛如花团绽放一般裙边。也让李十二看的顿时呆了。 片刻之后,她就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对方面前,而用一种期待而难掩羡慕的语气,对着略带惊异的女孩道:“郑家小娘,又见面了。”“你还记得余么,余是当初送你带环的十二郎,还请莫要……” 然后就见对方嘟囔了一声“骗子!”,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转身就跑,然而却被李十二急忙拉住袖子不放,顿时就在撕扯和挣扎间,双双滚倒在地上;也惊的那些狸奴四散窜开来……, 然而片刻之后,未曾进食又走了好一段距离的李十二,终究还是争不过对方;而被反向扭过了手臂,迎面按倒在草地之中;顿时就动弹不得,口中嘶声叫喊起来“你怎敢……痛……痛……痛……” “为何不敢!”女孩儿却是满脸寒霜的并腿,用一种奇怪的姿态,跨压在李十二的后腰上;“你个喜欢诳人的登徒子,这次居然还敢穿了女装来骗我;真当我是那种不懂事的小白花么?” “不……不……当然不是,余……余,也是女儿身。”当场被压的喘不过气来,又满心震惊异常的李十二;带着莫名而奇妙的复杂情绪连声道:“余没诓你,余只是平素好做男装尔,不信你……” 下一刻,李十二不由瞪大了眼睛;因为依旧被压制的动弹不得的她,居然感觉到了自己的裙子,真的被人掀开观察了片刻。刹那间某种羞耻莫名的感觉,像是过电一般充斥全身,连脚趾都卷起来。 要知道,这世上何尝又有人,敢于如此羞辱和欺负她呢?虽然下一刻她就被解除压制,重新拉手搀扶起来;但是,豆大的泪花却已然含在李十二眼眶里,眼看就要随着难以抑制的呜咽声掉落下来。 下一刻,一块塞入嘴里的蜜脯,却将她酝酿和积郁的情绪,给一下子打断了。毕竟,她自起床后的整个早间都没有进食了,因此毫不犹豫就吮舔着递送的手指,将甜蜜蜜的果腹肉给嚼吞下肚子去。 与此同时,像是受到了食物的刺激一般,她的小腹上也传出了明显的连声空鸣;这也让李十二变得愈发尴尬起来,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而对方也宛然一笑,从袖带中掏出更多香喷喷的小零食。 “既然你是女身,那就不是什么登徒子了。”环髻的女孩儿将这些吃食塞在她的手里,又顺势拍了拍她裙摆上的草叶,故作老成的道:“是我错怪人了,这些就当做一点赔礼,还望莫放心上。” 与此同时,那些被惊散逃开的狸奴,也重新聚揽过来,而纷纷好奇的嗅起了李十二的裙边。这时,她忍不住伸出手去,那只黄白相间的小狸奴,就没有再逃开,而是伸出舌头来,轻轻舔着她指尖。 那种温暖轻柔湿润,又带着略微毛刺刮搽的感觉,让她一下子就忘却了诸多烦恼,而忍不住摩挲起毛茸茸的下颌来。而婉儿见状也大大松了一口,心中却转念想起,狸奴先生所描述过的诸多范例。 比如,那些历代人情故事当中,名为白莲花/绿茶婊,用来pua/影响涉世不深他人的警醒段子……因此,当数一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有人寻到这里时,看到的是两名颇为亲密依偎在一起的女孩儿。 而其中一名裙衫略显污脏的女孩儿,披头撒发的依靠着另一名环髻的女孩,无论是肩上、头上和膝上,脚边,都蹲伏着一只狸奴,而看起来似乎是乐在其中,一副吸猫吸的乐不思蜀的忘情模样。(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三章 进展 与此同时,江畋正在李弘休息的重华殿内;例行讨论当下事态的进度。因为,那位东宫詹事右丞狄怀英上任两天之后,就已经初步取得了成果;不过,他是在那位随侍女官武玄霜身上取得的突破。 根据那位名为武玄霜的随侍女官供述,至少有已经可以确认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在太子李弘出生不久之后;武后以从小培养玩伴为由,专门以武氏的名义收养了一批少年男女,养在府邸之中。 而武玄霜就曾是其中一员。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其中大多数人都消失不见了;惟有武玄霜在内的少数人留下来,并且为武氏族人收养名下。因此她成年后的职责,就变成了贴身保护十二殿下。 其次,像武玄霜这样的人其实不在少数,日常有专人定期在暗地里,给她们传达指令和送来消息;由此也引申出了另一个猜测,武后在外显然有一个专门打听大臣隐私和收集朝野消息的秘密网络。 因为,自太子李弘懂事以来就未尝见过,这些所谓被武氏收养调教,预备侍奉宫中的玩伴。或者说,他们其实已经经过改名换姓,安排在了在太子李弘身边和东宫内外,只是日常里浑然不觉而已。 “看来,这就是日后控鹤监的前身了,虽名为收璧幸臣之所,实为监摄朝野臣民之处。”江畋蹲在案几上,意味深长的道:“显然,天后早年就有所布局了。不过,殿下也无需如何忧虑过甚。” “虽得狸生提点,对此早有所预料,孤也不免心思难安;难道身在天家,就真容不得分毫的骨肉亲情么?”太子李弘沉声叹息道:“却不知狸生此话怎讲。难道孤为储君,不该因此惶恐审慎么?” “因此,殿下才是大唐名正言顺的储君,也拥有名正言顺的大义所在啊!”江畋点点头道:“反之而言,天后的这些人手却见不得光,一旦败露,那就不是窥视储君那么简单,而要动摇国本了。” “是以,殿下完全可以借助官面上的力量,堂堂正正的对付一二。难道,天后还能公然出面庇护此辈不成?更何况,所谓的秘密组织,想要真正发挥效用,依靠的无非一个是钱财,一个是人手。” “要么有足够财力,阴许厚利暗中收买人心;要么就是从小培养的死忠拥护,可以潜藏和蛰伏多年;但这样的人并不会太多。殿下若有心,以天后及武氏宗亲为溯源,自然就可找到些蛛丝马迹;” “毕竟,以天后之尊,临朝诸事繁巨,是不可能有足够时间,亲自管理和屈尊过问其中事宜的。很大概率委以一个,或是若干不惹人注意的亲近心腹;但这人身份不能太高,又有时常进宫之便。” “所以,殿下想要探究一二,大可先从武氏宗亲开始着手。究竟天后日常里因故接见最多的,是哪几位武氏宗亲及其相关亲眷,其中哪一位担任宫内职,又相对多有闲暇,喜欢聚敛钱财的特征。” “右卫将军武三思……”然而太子李弘听了,却是脸色微微的一动,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孤稍后发出牓子,敦促京兆府清查,在京诸位武氏宗亲的不法聚敛侵占。想必张(文瓘)公乐见其成。” “如此甚好,殿下的人可籍此为掩护,暗中查访武氏宗亲间,大宗财货的流动趋向。”江畋也点点头赞许道:“暗中运作所需钱和人,但凡被抓住一点,就算不能犁庭扫穴,也能暂时无效化了。” “如果能够顺藤摸瓜,找到直接对天后负责的几个接入点,那说不定还能够以太子之便,策反过来利用一二。毕竟直接捣毁,以天后之能最多再费些重建的功夫,但留下来却可让天后继续心安。” “每每与狸生相谈,孤总是能够豁然开朗,时时有所进益啊!”听到这里,太子李弘已然在心中有所计较,也不由感叹道:“对了,郝(处俊)纳言(黄门侍郎),已掬问赵国公(长孙元翼)。” “经其初步供述,此处西渭别庄乃是叔祖长孙均量所持,如今早已不知所踪了;因此他难逃牵涉。然而其母崔氏夫人,素与天家诸位皇亲渊源深厚,是以有位孤的尊长,暗中代为求请于东宫;” “我在后世,倒没有怎么听过长孙氏的名头;多半是个无关紧要之辈。”江畋想了想道:“不过表面上看来,东宫想要略施援手相对简单,但是殿下考虑清楚了,其中所带来的利弊得失了么?” “孤……这就要请教狸生了。”太子李弘歉然拱手道:“毕竟,在遇见狸生之前,孤也就是久居宫中,所见所闻,不过都是身边亲近之辈,代为转托的粉饰、寰转之言;也就新进才得开拓视野。” “那,殿下就要从更深层次的渊源,去看待此事了。”江畋点点头:“比如上溯到数十年前的圣上继位之处,殿下以为,当年圣上下令罢免赐死的长孙太尉,纯粹就是一场不得已为之的冤狱么?” “这……说实话,子不言亲过;”太子李弘犹豫了下,“但孤亦有所闻,当年的长孙太尉,以天家甥舅、两朝托孤之故,在朝堂多有刚愎失礼、御前不敬之处;遂以朋党之实,而身陷谋逆之祸?” “其实这都是当代认知的表象。”江畋又笑笑道:“在后世人眼中此事归根结底,还是皇权与相权之争;而长孙太尉身兼托孤顾命,更有伊尹、霍光之能,无论本意如何,这就是最大取死之道。” “所以要看,长孙氏对于殿下的价值和意义何在了;值不值得殿下位置付出保全的代价。或者说,圣上在时隔多年之后,宽赦长孙一族所的意义?既然无长孙太尉得的擎制,又能示好元勋老臣。” “所以,陛下会有多少概率坐视,天后籍以长孙后人之故,再度掀起朝野大狱么?如果,此时的陛下暂时不能视事,那站出来为之张目的殿下,又会遇到怎样的局面,拥有如何的利害得失?” 正在说话间,江畋视野突然就跳出,任务场景进度的提示;而且是“弘愿”和“异世岐旅/乱云孤鸿”,两个任务场景进度一起增长的提示。这……这,又是什么状况?江畋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与此同时,外间的金钟被敲响起来。然而,比外间内侍的传报声更快的是,有些仓促闯入室内的太子妃裴氏。这也让太子李弘冷不禁脸色一变,又微微一叹:“芝柔,你何至于如此冒失了……” “臣妾无能,请君上见罪!”然而,裴氏却是毫不犹豫跪倒在地,却是看都没看一眼,蹲在一旁装作舔毛的江畋道:“十二殿下,在宫中走失了。”“什么?”太子李弘不由诧异道: 然而在半响之后,无论是抬舆上的太子李弘,还是被抱裴妃在怀里的江畋,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一块盘踞着好几只猫咪的假山花石下,亲密牵手着一对女孩儿,其中一个似乎已睡去。 “这可真是,天意弄人么?”随即,太子李弘不由苦笑道:他竭力想要避免见面的两人,终究还是以这种方式重新相遇了。但好消息是,小十二持续的梦魇和夜悸症;似乎一下子就不药而愈许多。 而坏消息是,唯有上官小女在场的陪伴,才能令其安心服药和饮食、睡眠;乃至是正常的交流说话,不然,她就会异常失态的躲在床帐里哭得撕心裂肺。这就让太子李弘,一时间有些无可奈何了。 毕竟,他还指望着这个幼妹,在天后面前代为缓颊和争取时间呢。但更令他烦恼的是,还没想好如何与狸生交代和商榷,这件事情的善后事宜。随后,太子妃裴氏再度来到他面前,主动告罪道: “都是臣妾的错,十二殿下夜夜哭号不绝,屡进汤药也呕吐不止,是臣妾以为心病难养之故,故而下令撤走殿内监守诸人,令其自行排解;又命人暗中跟随却丢了人。却不想,碍到君上的干系。” “芝柔,你……这也委实怪不得你,乃是孤思量不周了。”太子李弘也再度长叹着,突然对着被抱在怀里的江畋道:“只是如今孤体不虞,不知将来若有万一,芝柔身为储君正妃,又该是如何下场。” “自然是不久之后就追随而去了。”这一刻江畋也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意,认真看着对方眼睛,悄然出声回答道:“官面上的说法,是伤心成疾,药石难医;但实际上是否被迫追随而去,就不好说了。” “既然如此,我想破例求个恩典如何。”太子李弘顺势说道:与此同时的太子妃裴氏,却是被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声音,给当场吓了一大跳,骇然的腿都软的站不住,而抱着江畋跌坐在了地面上。(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四章 归聚 因为咸亨年间的关中旱灾之故,受命二圣留守西京,并身兼东宫之职,辅佐太子监国的宰臣,其实有四位;既戴至德、张文瓘、萧德昭、李敬玄。但各自职责立场,与太子的亲疏远近也略有不同。 其中以戴至德最为德高年勋,他乃是相州安阳(今属河南)人;太宗时名相戴胄的侄儿,也是道国公戴胄的嗣子;官拜中书令,太子左庶子;如今已经67岁了,因此恩旨留京,名为辅佐实为养老。 其次是官拜吏部侍郎,加银青光禄大夫,仍兼太子右庶子、同东西台(中书门下)三品;后又受命监修国史的,亳州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谯城区)人李敬玄。也是今上旧邸侍读出身的亲信重臣。 再者是身为崇文馆大学士,同东西台(中书门下)三品,太子右庶子的萧德昭,出自南北朝名门的兰陵萧氏。乃祖是太宗大臣萧翼(骗兰亭序),因此本人也是当代著名的文学大家、一代书法宗;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也是高宗指给太子李弘,真正意义上有资格过问学业的师长,而在私下里的亲缘关系上,似乎与天后那边的关系更多一些。然而这位萧大学士,却相对左右逢源、少逾本分。 排在最后的,才是以大理寺卿,同东西台(中书门下)三品,兼任左庶子的,贝州武城(今河北省故城县)人张文瓘;因为他嫉恶如仇又持身公正,也是私下里与太子李弘,关系最为亲厚的宰臣。 依高宗亲手安排的留守体制,这四位宰臣或是德高望重,或是才华卓绝,或是忠正可靠,或是谨慎周密,各司其职又相互制衡,就算监国太子李弘无力视事;也能够确保西京留司/行台的正常运作。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这四位宰臣各有司职,而只是轮流值守中书门下时,才有机会相互碰面一二;在例行觐见太子时,才有可能全部到场;平时为了避嫌和防止授人口实,甚至廊下食都不在一处。 但是,这一次因为不久之前被查获的窥探东宫案,紧接而至的温泉宫外劫杀案之故;面对来自东都今上身边的东宫探问使,银青光禄大夫,黄门侍郎,检校兵部尚书郝处俊,也破天荒的聚集起来。 然而,这场发生在皇城大内,太极殿前的门下省左亭内的宰臣会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匆匆散去了。或则说因为各位宰臣,在此事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实在差异明显,无法取得多少共识和进展。 其中作为父子皆宰相的中书令戴至德,实在是太过年迈,以至在晨会上不停哈欠,总是一副老眼昏花,诸事都要比别人慢半拍;才能有所反应过来的模样。显然他一心等着体面致仕,不愿再多事。 而萧德昭因为有天后相关的背景,又在不久之前被太子驳回奏闻。在此事上也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一副事事与人为善,滑不留手的做派。但凡是涉及太子李弘之故,就是赞誉连连,不吝溢美。 相比之下,本来应该是同样出自今上旧邸的李敬玄,与郝处俊有更多的共通之处。然而李敬玄已主掌吏部多年,又和五姓七望的赵郡李氏联宗,前后三任妻子都出身山东士族,日常隐与天后对立。 对于这两件案情的态度,同样也是泾渭分明。其中的窥探东宫案,一定要大张旗鼓的公开追查,不容许任何动摇和冒犯储君的嫌疑;但温泉宫外劫杀案,则涉及天家体面,需要秘密查访不宜株连。 最终,反而是身为大理寺卿的张文瓘,与身负使命的郝处俊立场更近一些;他主张两件事情都要追究到底,但是可以一松一紧。就是在明面上快刀斩乱麻的拿出结果,私下则是顺藤摸瓜继续追责。 这样,既可以维护好太子和天家的体面,又不至于让那些可能存在的幕后之人,轻易的逃脱惩戒。同样也符合天家临行时授意,要给太子足够的补偿和维护,也要确保事态不会胡乱攀咬牵连下去。 或者说,在让这件事情被那些有心人利用起来,成为破坏二圣临朝体制的由头之前;将其控制在合适的影响范围内。因此当这场堂会散却之后,张文瓘又被引到了另一处厅堂中,再度见到郝处俊。 然而,他却是毫不意外的,又从袖袋中取出一物开门见山道:“此乃东宫卫士在事发当场,搜获重伤贼首的供状抄本;只是实在牵涉体大,实在是真假难辨,不便公之于众,还请中纳言见谅。” “……”头发灰白而形容沉俊、风骨清隽的郝处俊,沉吟了一下,还是接过了这张抄状。然而,他只是看了几眼就不由眉头突突跳动,在心中更是掀起了无形的狂风巨浪,也顿时明白了对方用意。 因为,无论是这份供状之中的杨氏、贺兰氏,还是武氏;都牵涉到今上当年的恩怨情仇,更是当下临朝二圣之间,不足言道的一桩莫大忌讳;要是不小心流露出去,足令天家颜面扫地而大内震动。 其他的且不论,或许天后会对昔日的母族杨氏,尚有一丝的保全和周顾之心;但是攀附在左右的那些武氏宗亲,却未必会放过这个党同伐异,将分走天后关照和恩泽的外戚,彻底扫地出门的机会。 更别说作为侧近之臣,他也多少知道一些,当年大武氏和小贺兰氏母女之死,始终还是天家心中的一抹憾事;真要有人籍此将其撕开的话,只怕朝堂内外都不得安宁,但偏又危及最受宠的小殿下。 因此,当张文瓘辞别出来之后,心中也不由叹息连连;接下来,只怕是大内和朝堂中是非纷争不绝;暂时顾不上西京这边的事情了。而太子私下殿下拜托给他的事情和目的所在,也算是基本完成, “殿下,却不知道,您可以做到哪一步么?”张文瓘又在心中隐隐的期许道:作为留京辅佐太子监国的宰臣之一,他从一贯的立场和渊源上就亲善太子李弘,并且坚信对方才是大唐最理想的储君。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算是东宫的半个自己人。对于当下,发生在太子李弘身上的一系列转变,以及来自东宫内部的积极变化,同样是相当的乐见其成,甚至不介意在暗中间接参与、推动一二。 毕竟,无论是用名为报抄的事物,来宣传朝廷的政令法度和施政宗旨,传播圣贤的道德文章和辩论古今典籍的谬误;还是改良书籍版印之法,在京畿各地建立藏书楼,在广大士人之中争取人心。 或又是大量招揽那些年轻士人中的卓越者,扩充东宫的文学人才;召集在京游学、待考的贫寒学子,以修书篆字之故,给他们一份用以补贴生计的体面差事。都是于国于民大有裨益的良策、善政; 这也是大唐历代的东宫储君,理所当然的职分所在;就算有些出奇新异之处,也完全可以当做是后来人的不断推陈出新。只是这位太子自幼就沉疠(肺病)缠身,因此,才被耽搁了这么多年作为。 但如今东宫既然想要有所作为,那他身为东宫所属左庶子,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至少比起喜欢在府中做胡蛮戏,或是阴交当权大将,这位喜好文学和诗词才俊的太子,才是临朝二圣最为乐见的。 事实上,他已在私下里呈送了好几份,推荐给东宫的人才名单;都是他以宰臣的职权之便,按照太子私下里的托请,在京或是京畿道地方上,一些拥有相当实务经验和丰富阅历的末微、低品官员。 当然,以身为宰臣的眼界和职分,朝野中职衔更高的人选不是没有,但对于当下东宫能够用以笼络的条件而言;就未免缺乏可靠性和说服力了。从这一点看,这位殿下的务实谦逊,同样令人满意。 与此同时的骊山温泉宫内。经过了一番惊吓的太子妃裴氏,最终还是接受了一只狸奴会说话,并且被自己丈夫礼敬异常的事实。当然了,她也许不明白什么时光长河,什么超脱于时空的观测者…… 但她同样也明白一件事情,不管眼前的这只狸奴,究竟是什么精怪神异,还是神仙妖魔;至少它知道将来会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并可能在日后挽救夫君的性命,乃至他所重视的一切,这就足够了。 作为某种坦陈的态度,她也再度将江畋抱在怀里。当然了,依旧紧张异常的心跳和呼吸,还有微微颤抖的手臂和身躯,暴露她依旧不平静的一面;或者说,裴氏似乎觉得可在必要时勒制对方片刻。 然而,此刻太子李弘的注意力,则是被托盘上十数枚亮晶晶的透明事物;所吸引住了。这就是由太子内坊的匠造处玉工,用精挑细选出来毫无瑕疵的天然水晶;所研磨出来的凹凸不等的薄片; 还有一些金银打造的框架和细小零件,被排放在另一边。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五章 收束 “接下来,殿下若是想要取信于人,这个玩意就是最大的关键了。”看着这一组被磨好的水晶片,江畋慢条斯理的道:“当然了,若是殿下日后想要延寿一二,也许还是要落在这个玩意之上。” “是么?”太子李弘却是饶有意趣的看着这些小玩意,轻声喟道:“孤的沉疠,乃是幼时就染上的,然后时好时坏,因季而变,就算是父皇母后召集天下群医,也无法断根去本,只能调理维持。” “光靠这些东西当然不够,这些东西也只是获得未来,那诸多可能性的敲门砖之一。”江畋点点头道:“事实上,这些玩意治不了任何病症,但却可以将时间诸多病理的根源,给撬开一条缝隙。” 随后在江畋的指导下,这些金银打造的小零件,被太子李弘亲手组装成型;为此,他甚至聚精会神之下,都忘记了本能的咳嗽不断。最终在李弘手中成型的,是依托水晶薄片而成的一组光学制品。 但首先被拿起来的,是一副金丝框架的眼镜,太子李弘拿到眼前之后,几乎是无师自通一般的套在脸上;顿时就一怔,然后露出奇异而欢喜的表情道:“真的事物就变清晰了,也能看的更远了。” “这就是近视镜,反之则是老花镜。”江畋随之介绍道:“前者可以缓解终日案牍之劳,视力衰减模糊之苦;后者则是可以用来调和年长者,因眼力曲张伸缩之故,而无法看清近处事物的弊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太子李弘轻声念到:“孤,有意将其奉于二圣当前,以尽孝道;再籍此广而告知,推及天下;想必可以缓解广大官吏士民的案牍劳顿之苦,为东宫创造一项营生吧!” “那这件,大抵就是狸生所说的放大镜了?”他又拿起一件带着把柄的镜片;轻车熟路的将这只放大镜放在一件小印上;顿时就照出了放大细节。“无论是拓印金文,还是考据甲骨都甚有用处。” 然后,他再度拿起了第三件物品,一根两节套装的银色长筒,小心的将其拉伸展开。然后,就见他用一只眼睛对照着长筒,眺望向了远方的宫城边缘,再度赞叹:“竟然近在咫尺,栩栩如生么?” “那殿下可曾想好了,后世关于此物的用途了?”江畋顺势用爪子比画道。太子李弘只是略作思索,就回答道:“应当是……行伍军阵中有大用处吧,可以窥探敌情,乃至料敌先机、先发制人?” “不错……”江畋在裴氏怀里点点头道:“如果这个能够普及军中,为诸多将校人手一支,或是配发道先锋、斥候之属,那观敌军前就鲜有秘密了;如果用以城池的攻守,同样也是大有裨益的。” “即使如此!”太子李弘同样很快想通其中的利害关系,顿时放下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对着江畋郑重捧手施礼道:“孤预先代那些日后的战事中,籍此减免死伤的大唐将士,谢过狸生的恩德了。” “其实,还远不止如此?”江畋却是不以为意的摆了摆爪子:“这东西既可战阵侦查,自然也可用来勘察山川地理,观测天文星相;只要做的足够大,甚至就连日月的真实之貌,都可窥见一二。” “还请狸生继续教孤……”听到这句话,太子李弘表情再度变得肃然:所谓日月星辰的天象,一贯是钦天监的专职,更涉及到历代王朝的天命和气数之说;一旦可以窥视,那同样是朝野的大震荡。 “其实,关于星相的演变,还有日月运行的偏差,历朝历代早有记录。”江畋轻描淡写道:“这并非是多么艰深之故,当天文望远镜出现后,只要有合适的契机,自然就会有人发现其中的奥妙。” “殿下若是有心,可以先从夜里观测月球开始;就可以明白所谓的太阴之所,既没有嫦娥幽居的秘境,也没有玉兔捣药的蟾宫,更无其他仙家的存在,唯有无所不在,万古陨石造就的坑环遍地。” “殿下也会由此发现,我们脚下的大地,并非是完全平坦的,而是身处在一个巨大的球面上;而以大唐及周边之广袤,也不过是这处宇宙虚空中的天球之上,区区一隅而已。尚有无数藩国外域。” “至于大地的曲面验证起来,就更加简单了,只要派人前往大江大河、湖海之侧,就可以看见,从天际逐渐行驶而出的桅杆和帆影……由此,殿下可以发起真多大唐疆域的测绘,以及历法重修。” “反正在数十年后,还会有一个叫一行的僧人,在朝廷的支持和赞助之下,重新测绘天下地理,并修正李淳风的《麟德历》,重制定了《大衍历》,初次确定了黄道子午线,制造了水运浑天仪。” “……当然了,在千百年后,视野所及的这片大地和天空,已经约束不了人们的脚步了;他们可以籍此瞬息传讯万千里,也可以横空飞度于大洋彼岸之间,将日月变作无穷之源,在荧惑上安家。” 如此思维发散的说了一大通之后,江畋也不免口干舌燥,自行在茶盏里喝了几口水;然后伸出爪子指向最后一件组装成品道:“自然了,若是想要对殿下的身体有所裨益,还是要落在此物之上。” 这一具简陋的手调光学显微镜,从基本原理和工艺上,就比最初列文虎克手工打磨的显微镜,稍微先进那么一点点;更像是现代pdd上卖的儿童玩具。这一刻,无论裴氏还是李弘,都不由眼睛一亮。 “想不到,这就是世间万物真相一角么?”片刻之后,明显因为观测到水中微生物,而世界观大受冲击的李弘,喃喃自语道:“原来,水里空中,人体内外,都充斥着这些万千计的微小生灵……” “你要明白,这和佛门的一花一叶一世界,一瓢水三千若虫之类,其实没有任何关系。”江畋却是打断他道:“这是从古至今,在人类诞生之前,生命演化的混沌之初,就已存在的诸多微生物。” “身而为人,也不是过是这世间万物,自然循环的一小部分而已。因此殿下只要明白,这些微小生灵之中,有些是于人体有好处的伴生之物,诸如酒醋酵母,也有对构成人体妨碍的病患根源……” “比如有内核的细菌、真菌,以及没有内核却能够自行繁衍的病毒;”说到这里,江畋又对着满脸期盼的太子李弘道:“因此困扰殿下多年的沉疠,医理说是风邪入肺腑,就是一种结核菌所致。” “当然了,我授予殿下的显微镜之理,也不过是初入门径的一把钥匙;但只要殿下能够将其推广世间,让更多的人参与进研究和运用,以成果广泛造福大众,自然也会得到反哺,找出对症之法。” “……”听到这里,太子李弘也不由表情复杂的闭上眼睛,心中却是难以言述的激荡异常,不知道是惊喜莫名,还是释然、解脱。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唯有一句:“孤,惟愿,拭目以待。” 亲眼见证了这一幕的裴氏,更在当场下定某种决心。虽然仍有些不明白太子的追求所在,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一定会用性命,来严守这个秘密。她也毫不怀疑将来,自己追随太子而去的决意。 “其实,殿下所要追求的那个未来,是一个悖论。”江畋离开前又忍不住开口到:“虽然个人的命运,相对于时代的洪流算不得什么;但殿下想要改变的越多,也意味更多的未来变得混沌难测。” “孤……自然晓得。”太子李弘却是长出了一口气:“但既然上天有意让孤遇到了狸生,也知晓将来的那些事情,又怎能装作无动于衷的浑浑噩噩下去;至少这是孤的决意,并已有所改变了么?” “无论如何,孤都会竭尽所能的走下去,无论是为了芝柔,为了太平,还是为了这东宫上下,那些追随和敬奉孤的人;甚至是东都的父皇和母后……,还有那些横死于权争与私欲的宗亲、大臣。” “既然如此,我就拭目以待,看看殿下能否为我创造出,足够异于我熟知那个时代的变数。”江畋轻轻一笑道:“至少在殿下彻底失去所有乐趣之前,我会一直伴随着您,观察和见证你的终末。” 接下来整整两天时间,太子李弘推辞了大部分的事务和日程,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除了例行的饮食和汤药、药浴之外,他就几乎在没有露面过;直到第三天出现之后,却又召集了孟铣为首奉御。 而这时候,在游仙殿足足陪伴了六天的女孩儿,也终于得以回到汤院中的住所。然而,她面对江畋时,却不免有所踹踹不安:“狸奴先生,我……我,看她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才……愿受责罚。” “为这事责罚你有什么用?”江畋却是摇摇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并非你主动招惹上的是非;当初让你远离她,不过是为避免横生枝节的麻烦,但现在遇上了,也没必要刻意逃避。”(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六章 收束2 “先生真不介意,我再度见到她了么?”然而如蒙大赦的女孩儿,却又有些难以置信道:“奴奴已经知道了,她……可是狸奴先生口中,未来那位专横弄权的……太平殿下啊!日后更可能会……” “那又如何?我介意又有什么用?毕竟,人家就认定你不放了。”江畋却是轻描淡写的伸了个懒腰道:“人人都说你们,这几天里寝食起居,须臾不离的,就仿若是异父异母的结义姐妹一般。” “……”然而,女孩儿却是表情黯淡下来,眼眶泛红鼻头轻抽,仿佛要哭出来的一般:“狸奴先生,其实还是在埋汰奴奴,私下来自作主张与之亲近,以至于抵挡不了荣华富贵的诱惑么?” “你这脑瓜子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然而江畋却是跳到她肩膀上,用爪子敲敲她的头道:“我又不是什么谜语人,动不动让人猜这个含义,那个心思的,我就是这个意思,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 “有些事物既然把没法回避,那就想办法去主动应对好了。至少现在尚且年幼的她,可比未来那个渣女,要好应付的多不是?待人接物同样是一门学问,你迟早会接触到,又何妨从这一步开始?” “现在的她,还只是个被二圣宠坏的孩子,没有将来那么多的心思和想念;如果你能够真诚以待,与她预先结下这个善缘,或是提前发挥一些影响;那对你将来要走的那条路,也是不无好处的。” “多谢先生教诲,多谢狸奴先生体谅。”女孩儿这才破涕为笑的倾吐小舌道:“她……其实也是相当孤独的孩子,奴奴会好生对待此事,尽量将其导向正常的三观,并作为先生给奴的考量好了。” “是不是我的考量,其实不重要;”江畋却是摇摇头道:“重要的是你宫中长大,难得结交一个同龄人,她既然愿意相信和依赖你,那你在日常相处中,就不该抱有太过明显目的性和功利之心。” “哪怕未来发生之事,也是很久之后;也并非不能改变的结果。更何况一个人的好坏,不能简单归咎于本性,更多是生长环境所造就的结果;所以忘了将来,好好珍惜这段短暂的友情和时光吧!” “狸奴先生说得对,奴奴当初,也只是有些突然可怜她而已;并未想过会有那么多的干系,也没指望能谋取到什么的。”女孩儿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道:“听了先生的指导,就越发的安心了。” “至少,在这温泉宫中所发生的大多数事情;我可以替你指引方向,也还有法子为你善后和解决一二。”说到这里,江畋突然语气一变:“但你已经想好了,如何与担惊受怕的母亲如何交代么?” 下一刻,随着江畋跳开,女孩儿不由转过身来;就看见满脸寒霜而眼中含泪的郑娘子。她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不由像霜打茄子一般,耷拉下小脑袋:“阿母,奴错了,愿受所有的惩教。” “既然知道错了,那你……就去抄完剩下的《圣教训》,”郑娘子闻言却没顺势斥责,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般淡然轻声道:然后对着江畋正色施礼:“妾身多谢狸先生的教导和暗中周全。” “等等……婉儿,把这个东西拿上。”江畋又叫住,如蒙大赦想要逃开的女孩儿,丢给她一个小玉牌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专属太子内官的狸奴小使,拥有专门的俸料,可出入大部分宫殿。”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郑娘子,不由在眉梢上闪过一丝隐忧;然而却又很快在心中释然。毕竟,相比这位神出鬼没的“狸奴先生”,为母女所带来的一切变化,这点身份反而是无关紧要了。 “不过,额外的交友归交友,你这些日子积欠下来的学业和课程,一个字都不能少,都得给我补全了。”江畋又紧接着补刀道,果不其然看着女孩儿眉眼低落了下来。小脸露出疑似生无可恋表情, 然而,当步履蹒跚的女孩儿离去之后;郑娘子却是出乎意料的留了下来。只见湖绿宫裙的她难得露出为难表情,欲言又止再三才轻声道:“狸先生,其实妾身也有一桩困扰,不知可否请教当下?” “无妨的,我正好有心情,也有时间,听听你的事。”江畋轻描淡写的点点头道:“在宫掖中抚养女儿长大,本来就是不易之事;有什么东西说出来,总比一直憋着积郁好,当在长辈面前好了。” “是!”郑娘子微微颔首,这才像是鼓起了全部勇气一般的轻声道:“其实说起来,实在有些难以启齿;或许,也只是妾身的疑神疑鬼;但又不知道该向谁人分说,妾身只能厚颜求知狸先生了。” 然而,江畋只是听她断断续续说了几句,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不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郑娘子。她的年纪本来就不算大,不到三十出头,又经过了这段时间环境改善的调养,以及心态上持续转变。 因此,堪称是珠圆玉润、丰腴有致;再加上她本身出身名门——荥阳郑氏,从小教养的书香气质和肤色、容姿的底子不差;日常偶然有机会陪侍在太子妃身边,也与贴身女官、内命妇几乎无异。 再加上,她如今实际身兼多能;一方面要作为太子妃裴氏下属的掌书女史,协助参与编撰局的内厅校稿,另一方面又要抽空承担,新成立的内书堂教职,给那些专门挑选出的年少宫人和小宦讲课。 晚上回到住所,还要检查和督导女儿的学业,有时候还要负责记录,由江畋口述的文字片段,将其整理成完整的收稿。因此,日常里委实忙碌的很,也籍此与那些编撰局的侍臣、学士们有所交接。 所以,在这个日常接触过程当中,有人因此看上了她,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之事。只是,郑娘子带着女儿孀居至今,对于来自同性之间的勾心斗角和有意无意的羡慕妒忌恨,固然游刃有余对应自如。 但却唯独没有,面对来自青年俊彦或是温文富雅的中年男子,各种暗中示好的心理准备和应付经验;更何况对方还不是一个人。其中既有未来的“文章四友”之一苏味道,也有李敬业之弟李敬遒。 更有一位从属于东宫内直局的受箓录道士,道号平一的武甄;他侍从的是终南山上清派法脉,但同时还是天后的族孙辈,众多武氏宗亲一员;今年才不过二十三岁,这就令人匪夷所思而费莫如深。 “这件事情,其中重要的不是别人怎么想,别人怎么做;”因此听完这一番叙述之后,江畋沉吟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关键是郑娘子你是怎么想的,你又是用怎样立场去看待此中利害关系。” “如果你觉得有所动心,或是觉得某位疑似可以托付的良人,或是足以填补你母女当下的虚位;那我也不妨替你暗中考察一二。如果人如其名又没有太大牵扯,不妨敦请太子成全,也不是……” “……”然而下一刻,郑娘子突然间就满脸潮红,而又有些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只觉得脑门上烧的都要冒出烟气来了:“狸先生误会了,妾身……妾身,沉寂日久早心如死灰,维以婉儿为念。” “那你就应理直气壮的言辞拒之,一定要表明态度,更不能留下让人想念和揣度的余地。”江畋依旧轻描淡写的卧桌舔爪道:“不然,有人从中籍此生事或是借题发挥,还是难免波及你们母女。” “不要担心得罪人,或被怀恨在心,以你如今的地位和渊源,只要不是天后越殂代疱;东宫内部有的是暗中保全和寰转的手段。如果对方真的不要脸面,你就当众撕开,将其意图公之于众好了。” “就算暂时会有名声的影响,至少可避免后续更多的烦扰和见不得光的手段。婉儿已经在机缘巧合之下,达到意想不到的这一步,其实也可以看做是是好事,但你也必须随之调整心态以为适应。” 下一刻,江畋冷不防就被人抱了起来,用丰润潮红的脸颊,凑在他蓬松的皮毛上;而埋首其中轻声哽咽道:“多谢……狸先生的开导,妾身只觉得心中顿然开朗,一时间块垒尽去好过多了。” “真是无聊的情绪,你这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把我的毛都弄湿了。”然而江畋挣脱了好几次,都没有能够令人窒息的臂弯、胸怀中挣脱开来,只能扭动着脑袋大声抱怨起来: 与此同时,新晋的太子詹事右丞狄怀英,开始提审一度被遗忘的关系人等;在温泉宫外袭击事件中,擅自出营的昭应府折冲都尉丘神绩。当然,按照他的供认,是受到了一名逃脱的宦者上门求援。 只是在事后,这名前往求援的宦者,已然不知所终…… (本章完) 第七百三十七章 偏移(5000字 ) 第七百三十七章偏移 事实上,自从被东宫征辟之后,狄怀英一直有一种潜在的隐隐困扰和疑惑。 毕竟他的祖上天水狄氏并不算什么高门大族;直到隋末天下大乱才得以迁居太原,繁衍生息为太原狄氏的别支。虽然祖父狄孝绪层短暂当任过贞观朝的尚书左丞,但最后以五爵中最末的临颍男至仕。 乃父狄知逊只是家中排行第五的儿子,因此没有享受过多少家门荫蔽。唯一值得称道的是在明经及第后,被授以东宫内直郎;进而充任郑州司兵参军,兼郑王府兵曹参军,基本都是挂名优养的闲职。 后来又历任梁州(治今陕西汉中)都督府录事参军、越州剡县(浙江嵊县)令、华州郑县(陕西华县)令、夔州(治今重庆奉节东北)都督府长史等职。一直到任上去世,都是当任属官、佐职之类。 因此,虽然能确保家庭饱暖无虞,但也与富贵前程无缘;但一直追随父亲宦游各地的狄怀英,也得以见识到小半个天下的风土人物;山川地理;也由此接触了解到了各种各样的公文案牍、典章制度。 这段经历对于他影响很大。因此,在少年时就养成酷爱读书的天性,而且门类颇杂来者不拒。其中也包括了大量的历代医书典籍、判例律条;大大拓展了眼界。但最终他还是追随乃父以明经科入仕。 在初唐的科举六科之中,以进士科、秀才科最贵,其次才是明经、明算、明书、明律各科;因此他在仕途上的起步,也是汴州(今河南开封)判佐,一个无关轻重的末品属官,甚至没资格独自断案。 尽管如此,年轻的狄怀英还是想要奋发作为,结果却得罪了当地的积年胥吏;而在公文上做了手脚,出首诬告他轻疏枉法;被下狱吃了一些苦头,也让年青生涩的他看清人情险恶,迅速的成熟起来。 好在他的牢狱之灾没有持续多久,就遇到了命中的贵人,前来理狱的河南道黜陟使阎立本。这位阎立本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祖上出身代北汉化的鲜卑后裔,后来定居于云阳,成为诗书传家的望族。 因此,其外祖乃是北周武帝宇文邕,其母是清都公主,其父隋朝殿内少监阎毗。待到唐高祖武德年间,阎立本已经是秦王(李世民)府库直。待到太宗在位时,充任主爵郎中、刑部侍郎、将作少监。 曾为太宗绘制过昭陵六骏,以及会见吐蕃使者的传世名画《步辇图》;修建了终南山的翠微宫,为取经归来的玄奘法师,专门设计建造了大雁塔,既是营造和丹青的一代大家,也是辅佐两朝的名臣。 因此到了高宗的永徽年间,阎立本更被被擢升为右相,封博陵县男。当时姜恪以战功擢任左相,因而时人有“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丹青“之说。直到去岁十一月,才在中书令的位置上因病去世; 也留下来了诸如《秦府十八学士图》《魏征进谏图》《北齐校书画卷》《异国斗宝图》《职贡图》《西域图》《明凌列像图》《外国图》《永徽朝臣图》《历代帝王图卷》《萧翼赚兰亭图卷》等等。 尤其是《萧翼赚兰亭图》在当世最富知名,乃是根据唐何延之《兰亭记》故事所作,描绘唐太宗派御史萧翼,从王羲之第七代传人的弟子辩才手中,将“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骗取到手的故事。 而对于狄怀英来说,这位享誉天下的丹青宰相,则是他的知遇恩主和潜在的变相靠山;正因为有这么一番狱中选材的渊源,才确保了生性耿直持正的他,在仕途初期没有折戟沉沙,受制于阴私苟且。 但也因此在并州(今山西太原)都督府法曹参军职位上,一坐就是十余年。因他为人宽厚、为官尽责,在地方颇具名声;但也不免让其他同僚和上官隐有微词;尤其在昔日恩主中书令阎立本去世后。 虽然,这位丹青宰相在临终之前,再度举荐了他这位贤才。但是在朝堂中却是迟迟没有回应;反而是让他身边的处境,变得有些微妙和险恶起来。因此当来自东宫的征辟使者抵达时,他也无从拒绝。 但他原本期待值并不高,本以为这是那位已故阎中书的遗泽和保护手段;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当朝监国的太子,亲自接见并且考校了他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委以重任。天见可怜,他并非什么显赫家门。 尤其是相比环绕在太子周围的李敬业、李孝逸之类的勋族、宗室;就更是平平无奇了。因此以区区一介参军之身,能受到当朝太子的征辟,出任清贵且要害的东宫詹事府右丞,这就不免惹人瞩目了。 因此,狄怀英不免又一次被人给孤立和隐隐针对了。因此,他如果因此退让乃至请辞的话,那也于事无补;非但不会换来尊重和同情,反而是损害了已故的恩主,那位丹青宰相善于识人的一世青名。 如今他唯一的出路,就是通过自己最熟稔和擅长的断案手段,在太子面前竭尽所能的证明一二。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提审丘神绩了。前两次足以证明,这位折冲都尉显然心志坚毅、口风极严。 因此,东宫之中不是没有人暗示过他,其实可以不用顾忌对方国公之孙的背景,而在私底下采取相应的刑审手段。因为,潭国公丘和乃是以交趾(今河内)先附梁王萧铣,后来归唐的隋朝旧臣背景。 丘和膝下十五子,以丘行恭最为出名。隋末乱世,丘行恭和兄长丘师在岐州(今陕西凤翔)、雍州一带聚兵起义,聚集兵众一万人,居守郿城(今陕西郿县)以自保。待高祖李渊入关后就率部归附。 又跟随秦王李世民征战四方,攻取长安,消灭薛举、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割据势力,官拜秦王府左一府骠骑将军。在武德九年(626年)玄武门之变中,参与诛杀李建成旧部有功升左卫将军。 在贞观十四年(640年),随同潞国公侯君集消灭高昌国,迁右武侯将军、天水郡公。唐高宗即位后,迁右武侯大将军,冀陕二州刺史。以八十岁卒,追赠荆州刺史,谥号襄,赐给明器陪葬于昭陵。 但丘行恭生性严酷,令同僚极为忌惮,也多因手段残酷而遭弹劾免职;只是为太宗所抬爱,屡屡得以复出。因此,在他身后很快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追算;虽然死人没法可想,但后代不免收到牵连。 因此,丘行恭所出的数子皆不成器;身前更因为彼此生母的葬地矛盾,与兄长郿城县公丘师关系恶劣,老死不相往来。最后只有一个丘神绩,侥幸承蒙叔父少府监丘行掩的余荫,得授折冲都尉一职。 故而,就算是一个区区的丘神绩,不小心暴毙在囹圄中;也是没有多少人为之张目的。毕竟,丘神绩所属的昭应府,也是京畿腹要之地的数十军府之一;大唐开国设立军府数百,大半数都位于关中。 太子监国的职分之一,也包括巡视这些关内军府;早年更以东宫的私藏,赈济过那些受灾府兵之家,并上书宽免因意外延期上番的府兵。因此在关内、京畿的军府中,太子李弘也是颇有仁名和赞誉。 更拥有处分这些军府校尉、别将和都尉的监国权宜。然而,作为狄怀英却并非这么想的;倘若只靠一味刑求之下而无所不得,那还要朝廷的法度和规矩做什么?那又何须他司掌刑名多年的经验得失? 因此,在暗中旁观了第一轮审讯之后;他就力排众议撤除了,那些纯粹用来折辱人的枷锁器具;又变相的提高了囚室中的待遇;让对方保持了一个基本体面;而在第二次出面审讯时,他也不问案情。 反而是当堂与解除拘束的丘神绩,聊起了关于乃祖、乃父的诸多光荣事迹,以及日常军府营中的一些庶务琐事;就像是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一直与之在无关案情的事由上,攀谈到了天黑送回。 因此当第三次审讯时,被押送上来的丘神绩,已然是对他熟稔和自若了许多,而舒展着解除拘束的身体道:“狄官人,狄右丞,您此番又想知晓什么?只要不是逼某认那啥劳子罪名,其他都好说。” “这个自然。”狄怀英不动声色道,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自然不是毫无作为的,甚至派人前往长安城的丘氏故宅,乃至是附近的城坊街市寻访探问了一番:“我听说,早年都尉曾在市井交游。” “不错,这又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处。”形容挺拔身姿硕长,眼角高挑有些凌厉意味的丘神绩,闻言一愣却又漫不经心道:“当年家中与大父那房争祀的厉害,某既不得待见,干脆躲得清净出来。” “都尉,也是因此结识了,当下军府中的这些部旧么?”狄怀英又顺势自顾道:“我正好打听到,都尉当年在市井中时,颇有仗义好爽之名,更数度在京兆府中录名,留下来了‘丘鹄儿’的名声。” “因为,我那些兄弟都是针大心胸或是势利眼儿;而同为勋旧家门的那些子弟,也嫌弃我家门破落,从不捎上我这个没出息的。”丘神绩却是闻言冷笑了起来:“反是那些市井卑下之人更真性情。” “但我也知道,都尉私下里是个至孝之人。”狄怀英不紧不慢的道:“先慈出身酒庐,却为尊父抬爱;私宠多年,却临终以不能入家庙为憾;都尉稍加晓事之后,也因此与诸位兄弟多有隔阂嫌隙。” “看来,狄官人也是个有心之辈,都快将某得底子给摸光了。”丘神绩却是慢慢的脸色阴沉下来;“既然如此,又多说何益;是拿某得过往寻开心么?那还不若直接给我上刑好了,你也好去交差。” “不不,这才几日的功夫,我怎么可能摸清丘都尉的底子么。”狄怀英却是形容不动的轻声道:“只是借助了府上的一些渊源和干系而已;丘都尉固然不怕牵连家门,但是他们可是深以为憾的啊!” “狄官人,你想要说什么?”丘神绩当即眼角抽搐了几下,又故作无谓道:“若是,你想要拿家门要挟,或是当年市井中的干系,来逼某认罪,那就想得差了。某不过是擅自出营,何当攀咬不休?” “我只是为都尉略微不值,轻信他人允诺而已。”然而,狄怀英却是自顾自的轻声道:“也许彼辈许过你,可以在事后籍故脱身;比如千秋万寿的节庆,还是天下改元之后的大赦,还能追封诰命?” “这样,令慈就可以抬入宗庙,陪祀历代先祖和尊上;而都尉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在日后万一需要时,听一声招呼有所响应而已?就算因此事泄入罪,也不过是暂时失去功名,日后再起?” “……”听到这里,丘神绩反而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狄怀英;就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对手和敌人。只是他额角上浑然不觉暴突出来的青筋,多少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态。 “但是,我现在又一个问题,想要请教都尉。”狄怀英在他凶狠异常的眼光下,浑若未觉的继续道:“都尉是凭什么确信,对方一定会遵守允诺,而不是在都尉失去用处后,断然的弃之如敝屣呢?” “我明白了,相比会有一件信物,一件凭据,掌握在都尉手中;让你事后可以拿出来,质证幕后的指使者一二。最不济,也能令其投鼠忌器,而不便轻易的放手。既然如此问题也来了,此物何在?” “都尉长期军职在身,又久居营中。因此,这种东西不可能随身携带,更不可能暴露在人多口杂的营房中?且让我猜猜。”狄怀英又举起三个指头:“因为诸兄弟之故,都尉早宅邸之中也不常在。” “倘若市井之中,又要担心有人见利忘义?想必是家生多年的亲近老仆,暗中代为持有了?而且这位老仆,应该与令慈有着深厚渊源,又没有家什的牵挂和拖累;平日里视你宛如子侄一般的亲切……” “够了!”这一刻,丘神绩却是紧咬着牙根,突然整个人就像是冷却下来一般,面无表情的道:“某唯求一死,无需再牵扯他人了。” “但本官却并非这么想的。”然而,狄怀英却用一种隐隐怜悯的眼神看着他道:“都尉或有振兴家门、封妻萌子的报效之志;只可惜所托非人而已。都尉难道还不明白,无论怎做你都难逃其责了。” “如今,唯一可以令你脱身事外的机会,也就是籍此戴罪效赎,祈求东宫殿下的宽恕和恩悯。至少,相比你背后那些无谓的暗中指使者,贵为大唐储君的大义名分,还不足以周全和庇护一二么?” 这一刻,丘神绩死人一般沉寂、灰败的面孔上,也不由为之动容,而慢慢变得狰狞扭曲起来,显然是陷入了激烈的内心矛盾和斗争之中……随着一声怒吼,离开这处厅堂的狄怀英,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至少,这些真真假假的推演和调查,让他给因势利导、察言观色治下,间接蒙对了大部分;这样也就不负太子交付的使命了。而在作为临时审讯厅的侧间里;静静聆听的一人一猫,也深有感触对视着。 “看来,这一次是殿下输了,无需用刑就打动对方。”站在一旁桌面上的江畋笑道:“狄某人不愧是狄某人,已有后世几分的胸怀气度和缜密周全了。只是他许下那些干系,不知道殿下觉得如何?” “狸生无需取笑孤了,您不是说过,日后得以大用的酷吏之流,都不过是母后手中的快刀。”太子李弘轻轻叹道:“既然孤已决意要悖逆那个将来,那孤又怎会畏惧一把快刀,而不敢握在手中呢?” “倒是这位狄怀英,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会成为日后那位,冒着母后猜忌不断,又不得已用之,还能够在诸多酷吏、奸佞的构陷之下,周全自身,死后更让母后痛惜不已的两朝鼎柱,济世名臣啊!” “至少,殿下只要记住一点。”江畋轻声道:“在日后的朝野满堂万马齐喑之下,也唯有他一人敢于面刺直谏当还国李氏。以至于,史书专门记载:致庐陵复位,唐祚中兴,诤由狄公,一人以蔽。” 当然了,在初唐年间,但凡名字里带点“仁”字的,都绝非等闲之辈。比如御史大夫张仁愿,尚书左仆射刘仁轨,安东大都护薛仁贵、国老宰相狄仁杰等。动辄都是灭国一方,或是朝堂栋梁的存在。 只可惜,其中绝大多数都已经身居高位,或是干脆已经至仕告老;唯有这位“沧海遗珠”的狄怀英,算是恰逢其会被李弘给捡漏到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推进 随着在丘神绩身上所打开的突破口;太子李弘也再度以监国身份,对留守的下中书门下发出堂贴。一方面开始在长安城内,开始搜捕丘神绩昔日的同谋,也是一些破落勋贵和家门庶流出身的子弟。 他们往往在南衙十六卫相关的勋、翎、策,五府三卫;当任中层军官或是下层将校的职位;同时因为家门的渊源,随之上任的还有数量不等的护兵、家将之类成员,前后牵扯出来足足有二十多人。 千万不要小看只有这点人,再加上他们的护卫、家将,就足以掌握和控制各自配下,一旅或是一团的士卒;再适当的加以蛊惑和许诺,就可以驱使他们在京中拉起上千,乃至数千人的人马来作乱。 而丘神绩也只是其中,位于京畿道数十个军府中的暗子之一;如果不是这一次因为十二殿下遇袭,而被仓促发动起来前往支援/善后;只怕还没有那么快被暴露出来,还有这么一张暗中罗织的网络。 而作为这张以互通声气,互助为名的网络重要节点,也是日常为这些家门破落、庶流出身的将校,暗中提供财帛和物资资助的关键人物;也很快随之被牵扯出来,却让负责追查的知情者大吃一惊。 因为,与预计之中的武氏宗亲大相径庭;对方也是一名世家子弟,时任殿中监的郑敬玄。他不但出身荥阳郑氏的连山房,与太常少卿郑休远属同一脉,更是高祖李渊第十八女——千金公主的驸马。 从辈分上说,算是今上的姑父,太子李弘的姑祖辈;因此,当这条线被牵扯出来之后,郑敬玄已经抢先一步,以供奉祭祀之物为由,前往东都述职去了;也暂时脱离了太子李弘的控制和职权范围。 另一方面,太子李弘则是以监国之名,派出相应的东宫使臣,开始以备荒的理由检查,京畿道内诸军府的衣粮储备和诸番供给情形。结果,当即也查出了若干暗中虚冒、克扣、亏空和挪用的弊情。 当然了,正所谓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道理;自贞观、永徽以来,虽然边地不乏烽火绵连;但是作为都城肘腋的京畿、关内道,早已经承平数十载,武备松弛、积弊横生,也并不算是稀罕事。 关键是东宫在如何不触及二圣的忌讳之下,变相的扩大在军中的影响力,乃至获得潜在援力。首先,那些被限制和打压的勋臣不能走的太近;宿卫万骑和羽林军;南衙十六卫的在任将领也不能碰。 于是,整肃京畿、关内军府,顺便赈济那些穷困的府兵家庭,就是一个很好的介入点。事实上,自从永徽年间开始,因为太平岁月随兴起的土地兼并,就已经开始侵蚀和影响,国家府兵体制根基。 依照大唐开国的制度,府兵世代领有国家授予的土地,而不用征税和服徭役;但必须每年抽出一到数个月,警固边关和城邑哨垒名为上番;如果爆发战争,府兵还要自备兵甲,前往所属诸卫报到, 因此,各军府中早有失地府兵逃亡。也正因为如此,抑制京畿、关内的土地兼并,整顿和恢复各个军府的员额;属于当代最为政治正确的事情。之前只是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足够的决心去进行。 而当自觉所剩时日无多太子李弘,决意全力推动此事之后,负责辅佐监国的几位留京宰相,也几乎没有公开拒绝的理由,顿时就在京畿境内,形成了相当规模的影响和声势,一直持续到开春时节。 这场军府的清查整顿,才因为诸位宰相共同进言春耕在即,需要大量人力投入为由;而暂时停歇。期间被罢免撤换官长的军府多达七处,更有上百将校因此受罚;反是丘神绩所部昭应府最为规整。 因此,太子李弘也不免起了爱才之心,虽然顺势罢黜了丘神绩的折冲都尉;却又在事后将其军籍,归入东宫十率的右监门率,以白身戴罪暂领司戈之责。随着开春一起到来,还有源自东都的敕使。 而在骊山温泉宫的外郭南门的望仙桥上,来自东都的奉迎车驾,也终结了两个女孩儿短暂而弥足珍贵的相处时光。因此一身男装的李十二,恋恋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紧紧握着挚友的手隐有泪光道: “婉儿,您真的不想和我去东都么?我可以求太子大兄,也可以请父皇母后,给你阿母一个合适的名位;这样,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的长时间在一起,无论是一起读书、玩耍,还是饲养狸奴……” “十二娘啊,奴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女孩儿却温柔亲切的对她叹息道:“太子和裴妃都对我和阿母很好,又怎敢轻易背弃呢?若是这样趋炎附势、贪慕富贵的奴,又怎么值得你尊重和信赖呢?” “更何况,十二娘,你想要的是可以一个无话不说,坦诚心事而不用担心外泄的知己和友人?还是一个只会唯唯诺诺,事事顺着你心意的跟屁虫呢?想必这样的人,在殿下身边已经见过太多了。” “我,并非此意……在我心中,你又怎会和那些庸俗利禄之被一般呢?。”李十二闻言不由有些惶然,又有些委屈的嘟起嘴道:“我只是觉得,像婉儿这样的出色人物,应有更多的际遇和前程。” “你的心意我领受了,但实在大可不必了。”女孩儿再度笑叹道:“因为,我也曾是那些庸碌之人中的一员啊!殿下生为天横贵胄自然不明白,我曾为宫掖之中的卑下之人,朝不保夕的惶恐啊。” “那时,就连阿母都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时光;而我也只能终日躲在破舍里,依靠阿母带回来的书籍文字,聊以慰藉和开解;尽管如此,阿母还是差点儿就没命了;承蒙殿下及时施以援手。” “才有了当下的相对安生时光,又怎敢轻易的玩恩负义;我知道殿下的心意,固然是为我好;但是我若随殿下去了东都,又何以自保呢?只能变得谨言慎行、事事小心,难道十二娘忍心如此么?” “其实,我也可以……设法保护婉儿的。”李十二闻言犹豫了一下,又露出坚毅的表情道:“我还可以请父皇和母后,赐予你和你阿母相应的官职、名位,只要你能够……” “那只会害了我和阿母啊!德不配位,自有祸患啊!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名位富贵?”女孩儿却是对她叹息道:“我和阿母无功无德,骤然富贵,也不过是个受鄙视的幸臣,更与我本心不合。” “更何况,十二娘正当需人照料的年纪,就算能够顾得了我一时,难道还能顾得了一世呢?强行坚持下去,只会不断的在琐事中,消磨彼此的耐心和情义。最后闹得彼此两相生厌,又何苦来哉?” “难道,就无法可想了么?”听到这话,就算李十二对于再迟钝,也想明白了其中关要;而当场流下泪水道:“我……我……实在不忍与婉儿分别,更不知道今日一别,还有多少相见的机会呢?” “那就请好好学习,不断的精进自己,不再轻易为人所制约和影响。”女孩儿又替她搽泪道:“奴也会继续努力,拥有保护自家和亲人的能力,并报效殿下。这样日后,自然会有重新相见之时。” “兴许,婉儿说的对……是我太过冒昧了。”听到这话,李十二也收住了眼泪,心中却是暗自下定了某种决意道:“先前我擅自出行差点儿性命都没了,又怎能牵连他人。但也不会令你等太久。” “其实,那就算横跨东都、上京两地的千里又如何呢?”女孩儿又坦然宽慰道:“只要彼此依旧惺惺相惜,就算用鸿雁传书,也是可以继续交心共情的;又何须执泥于这日日夜夜的共处时光呢?” “这是小唧,就当做奴的化身好了。”然后,她又提起一直银丝编制的笼子道:“好好的照顾它,可以代奴陪伴一二,若不开心或有所惶惑时,就对着它说说话,就像是奴依旧在你身边一般的。” 第七百三十九章 听政 然而,当前呼后拥的车驾远去;站在高处挥手道别的女孩儿,也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之后。却一反知性得体似的模样,一头扑在了柔软的床榻上,一边舒展身体打着滚儿,一边如释重负低声嘟囔着:“呜呼……呜呼。”“总算走了。”“好辛苦呀。”“这啥劳子的知心大姐姐,做起来真是好难受……” 下一刻,她就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枕头边上的江畋,不由露出一个由衷的欢喜和期待的表情道:“狸奴先生,奴的表现还可以么?十二娘也是在太黏人了,昼夜以对奴都差点维持不住人设了。” “说实话,这位天家的十二娘,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打小人人都顺着她,绝少有人违逆的,偏生又知道得多……”女孩儿像是抱怨/撒娇一般,絮絮叨叨倾诉了一大堆,满面都是赶紧夸我的期许。 “你表现的确不错。”江畋也伸出爪子,像是踩奶一般的按压抚摸着女孩儿的鬓发:“既能有理有据的保持距离,也周全了你们的情谊,还留下日后的想念有时,连我都看不出有多少虚与委蛇。” “无论如何,都是狸奴先生教的好。”女孩儿听了也笑嘻嘻的应道,然后又从被埋首的褥中露出期盼的眼神道:“既然,奴已经达成了您的基本要求,那是否可以,减少一些要补的功课呢?” “这可不行,学习这个东西,可不容偷工减料的。”江畋毫不犹豫的摇头道:“这世间固然人心叵测,但是具体到知识和数据,是没法骗人的……;不过看在你勤奋的份上,可应你一个小要求。” “真的……”原本有些眉眼搭拉的女孩儿,再度兴奋的睁大了眼眸。于是不久之后,在骊山温泉宫外郭逍遥殿边的大马球场,响起了轻快小跑的马蹄踢踏声,还有风中送来女孩儿银铃一般的笑声。 虽然,这只是一匹刚足岁的枣红小母马,并且被驯服的十分温顺平稳,充作嫔妃、女官之流的骑乘代步;因此,就算全力奔驰也跑不快;但是初次学骑马就迅速上手的女孩儿,依旧玩得十分开心。 就在鞍鞯边缘的响铃声声之中,宫装萝莉骑乘着小红马,绕着马球场边缘留下一串串欢声笑语,而江畋则紧紧趴在她的头顶上;就像是一顶黑灰色的裘帽一般;也算是一种别具特色的视野和感受。 然而,就算是这种暂时的欢快,也没有能够持续多久;随着汗津津逐渐放慢下来的小红马,江畋也看见了一名绯衫幞头,守候在边上的中年女官,却是太子妃裴氏身边的三司九掌之一的掌正杜氏。 只见总是紧绷着面皮的她,对着女孩儿露出一丝笑容道:“奉殿下(太子妃)之命奴传话小使,不日就是正旦之期;君上将起驾还京,并于光顺门内听政;还需小使并掌书(郑娘子)随驾左右。” 所谓的光顺门内听政,乃是高宗早年风疾(高血压)频发发作之后,所确立下来的一项制度。既委以太子李弘监国的同时,每隔五天在北内大明宫光顺门,代表天子接受群臣的朝拜和奏事的惯例。 光顺门位于大明宫东西中轴线上。一道东西向的宫墙将大明宫拦腰截断,其北为宫城,其南为皇城。以居中通往宣政殿的宣政门为中心,分布着东、西上阁门,西有延英门、光顺门,东有崇德门。 而太子监国听政的光顺门内,也不光是一个城楼,而是指代光顺门背后的思政殿、待政院、含象殿和内侍别省,等一系列建筑群落。虽然比不上前朝的宣政殿、紫寰殿或是含元殿,却也功能齐备。 因此,这里也是提前培养储君,处理国政和会见臣子的小朝堂预演。只是,作为太子同样也是身体不豫,长期为沉疠为困扰;因此,这种光顺门外听政,在多数时候也沦为了某种意义上的走过场。 也唯有诸如正旦、上元、或是朔望大朝之期,才会来到光顺门接受留京的群臣觐见;同时也是通过定期的露面,刷新一下身为大唐储君的存在感。尤其是在今上东幸之际,就更需要太子安定人心。 所以,正当正旦(元月初一)新春之期;在长安满城家家户户,迎新除旧的焚烧桃符和爆竹的烟气、声嚣之中。北内大明宫也敲响了朝见的钟声;随着钟声而来的是,紫朱青蓝的朝服汇聚成人潮。 而一直以宽衣、常服形象示人的太子李弘,也难得穿上了厚重繁琐、细碎佩挂的衮冕。作为太子的衮服和冠冕,也就是比天子略低一个规格,头戴黑色冕冠,前后各悬挂九条由九颗白珠串成的旒。 冠冕左右两侧用青丝带悬挂玉充耳,以犀角簪束发。上衣为黑色,绣“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领口绣花;下裳为红色多褶大裙,绣“藻、粉米、黼、黻”四种纹,合身共九旒九章之制。 腰间束大带,系有火、山两种章纹的蔽膝;佩戴由红、白、淡青、黑色四种颜色丝绦织成的绶带;腰带上悬挂玉柄剑、玉镖首、玉双佩;足着红袜、赤舄。然而这次的例行朝会却出乎大多人意料。 一贯病弱难耐的太子李弘,居然一反常态的在殿中御史唱报问名之后;没有一如既往的宣喻退朝,而是留下来让在场的朝臣、京官,继续当面奏事。这个意外的结果,也让大多数人顿时措手不及。 要知道,监国太子在光顺门内听政,长期以来就是一个走过场的形式而已;而且就算是太子监国期间,朝堂真正的军国大事、或是突发的重大灾荒和意外事态,都是当值的宰臣直接传呈东都圣裁。 而身为太子监国只有第一时间的知情权,却没有临机决策和处断的权宜。因此,在太子监国的职分内,其实需要裁断和处理的,也就是京畿、关内道,以及周边的河西、剑南等地上呈的日常事务。 因此,在几乎微不可见的片刻冷场之后;负责执领臣班的四位宰相,还是迅速的反应过来。各自通过眼神和动作的示意,让丹陛庭下的群臣官属们;陆续举起一贯形同虚设的勿板,依次奏事纷纷。 毕竟,以西京留守群臣之众,总会有一些日常事务,可以拿来满足一下这位,突然想要持续听政的监国太子所好。但动作最快的还是一名深朱袍服的朝官:“臣,京兆府尹李元献奏,城南大雪。” 而在一片突如其来的纷忙碌碌中,太子李弘也是面带矜持而庄重,认真听取着这些持续上前的奏报;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无关紧要的庶务巨细;或是并非那么要紧的奏闻;偶尔有所短暂回应。 但是这种姿态也变相鼓舞了,一些中低品的朝臣和官员;开始有人言之有物的说起了,一些当下的弊情和突发事端;也有人为了自己的立场和倾向,开始尝试奉合和讨好这位平素很少露面的储君。 到了后来,甚至连负责维持朝堂秩序的殿中御史,也有些弹压不住这种群情纷纷;而由领班的宰相李敬玄、张文瓘,呵斥了好几名朝臣、官员的失仪之举,并当庭奏请罚俸瑞甘之后,才有所平复。 但此刻太子李弘的心思,反而大半数不在被诸位宰相,所引领的朝堂秩序和听奏政事;而更多是与伏在御座之下的江畋,不动声色的悄声交流当中。或者说这次突然延长的朝会,就不是为了听政。 而是为了看人,或者说由太子李弘制造的机会,将此刻留京群臣展示在江畋面前;而获得一些人事任免和未来行事步调的建议。比如正巧在殿中当值的右领军卫中郎将程务挺,右威卫左郎王孝杰。 前者乃是贞观名将、东夷都护程名振之子;从小就追随乃父征战军中,以勇力闻名的将门虎子。在数年后追随宰相裴行俭,参与击破突厥反唐首领阿史那伏念,迁右武卫将军,受封平原郡公。 又平定绥州白铁余、突厥阿史那骨笃禄叛乱,迁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支持武则天废黜唐中宗李显。后因上书为卷入徐敬业叛乱的中书令裴炎鸣冤,触怒了刚刚称帝的武则天,坐罪处死。 后者是京兆新丰(今陕西临潼东北)人,少年时便从军入伍四处征战,以武功一步步打出来的寒庶出身。在长寿元年,为武周朝再度收复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重设安西都护府于龟兹。 又在长寿二年/公元693年,与西突厥、吐蕃联军战于冷泉、大领谷等地,于次年将其击败。在延载二年/公元695年,任朔方道行军总管,负责攻打后突厥。在当年十月,逼降了后突厥默啜可汗。 直到万岁登封元年/公元696年,讨伐叛乱的契丹首领孙万荣时,因为的主力迟迟不敢跟进;在东硖石谷之战中兵败坠谷。但最神奇的两年后,吐蕃进犯凉州(今甘肃武威)的第二次大非川之战。 当时王孝杰为副总管,最水工部尚书刘审礼领军西行。结果在青海之地唐军大败,身为鄯州(今青海乐都)都督的宰相李敬玄,却按军不敢救,导致刘审礼与王孝杰被俘,不久刘审礼伤重而死。 但是,吐蕃赞普赤都松赞看见王孝杰,因其相貌与父亲相似而厚加敬礼,得以免死归唐。虽然,以当下太子李弘的身份,不便与这些结交过甚,但不妨碍预先留下印象,日后有机会拉上一把也好。 毕竟,相对于贞观年间,高宗,武周时期,对外战绩实在有些拉胯;然而期间却从来不乏将星熠熠的种子,只是都不免被内部矛盾被坑死,或是在权力斗争中被牵连、被酷吏罗织罪名所残害…… 此外还有一些人,虽然此刻并不在朝堂中,但其名也已经出现在了,日常政务的奏报当中。比如某位城门郎薛纳,他是如今负责讨伐新罗的鸡林道总管薛仁贵四子,也是未来开元年间的吐蕃克星。 被唐玄宗誉为“当代周亚夫”的名将;不过在江畋的记忆里,他老爹薛仁贵差不多也要倒大霉;似乎因在乌海城放跑了敌人,而被流放象州冷藏了三年;然后,才因单于都护府的突厥作乱而起复。 江畋也有心以此为契机,做出更进一步的尝试;虽然他没法离开作为锚点女孩儿的太远,但是同样可以太子李弘为契机,试图间接影响到数千里外,另外一些人的命运和结局?(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章 归正 而作为这次正旦朝会的影响和余波,就是第二天开始突然接踵而至的大量奏疏和呈文;经由中书省的通事舍人,转到太子左春坊的舍人院。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正五品以下官员的文表、递奏。 既包括了对于国之储君的问候与请示,也有对于时局和朝政的个人看法、乃至是具体事项建言献策的投书;同样也有诸多中下品官员之间的,相互举告和变相的纠举、弹劾;更有源自个人的申状。 然而出乎几位宰臣意料的是,这些骤然涌现的奏疏和呈文;被转到了东宫之后,以一种相当可观的效率,得到了迅速的处理和回应;甚至还有专门针对一些具体个人的回复,以信笺形式转呈到人。 更有一些投到东宫的文章,被以作者个人名义,刊载在了新出现的《古闻今要》上;并且副署上了具体东宫属官的点评和意见。这不就免越发的轰动一时,激发了京畿内外继续上书和呈请的热潮。 乃至在京的士人、学子,官员、大臣之家,也开始以收集《古闻今要》,并且热衷讨论其中所提出的各种议题,为风靡一时的时尚之举。在短时间内,就将影响扩散到京畿道外的关内、山南之地。 也由此以激烈讨论的话题为依托,在这一片纷繁扰动之间,无意间引出来了几条大鱼;比如,以个人名义在《古闻今要》投稿的定州鼓城人魏玄同,还有蒲州汾阴县(今山西省万荣县)人薛元超。 魏玄同乃是贞观年间的头批进士科出身,后来累任长安县令,迁吏部郎中。麟德元年,涉嫌联合西台侍郎上官仪谋废武后,坐罪株连流放岭外。直到上元改元才初赦还京,如今正在家中闭门谢客。 薛元超则是以门荫入仕,历任太子舍人、给事中、中书舍人,迁黄门侍郎;素与上官仪有文字之交,也因此受到牵累,被罢官流放嶲州。直到上元改元大赦,薛元超得以返回京师,出任正谏大夫。 这两位也是未来武周、中宗朝的宰相之中;直言敢谏、富有经略之人。虽然此时尚未完全发迹,但在朝中已颇具资历名声。因此,通过投稿《古闻今要》的形式,对监国太子表示出某种天然亲附。 而随着魏玄同初次前往东宫觐见之后,又顺势举荐了太学生出身的宋州宋城县人魏元忠。而魏元忠直接面呈太子时,指出“当今朝廷用人,类取将门子弟,亦有死士之家而蒙抽擢者”,甚得上意。 因此不但这番言论,被刊载在《古闻今要》增发的副刊上,还赐帛以示嘉奖。魏元忠又举荐了太学生的同学,盩厔人江融,连同其撰写的《九州设险图》,号称全面记载了古今用兵成败方面之事。 随后,魏元忠、江融很快授予司经局正字的九品官身,委任以督建水力印坊,和筹办京畿各地藏书楼的职责。而在短时间内,就以这些人为标杆,滚雪球一般聚集起来一批,追寻学问的年轻士人。 而相对于表现出颇为热衷功名,以白身奔走门下的魏玄同;刚刚复出担任正谏大夫的薛元超;就要含蓄的多了。他只是在面见和拜谢太子李弘时,偶然提到了一个友人,时任泉州清源县丞张柬之。 这位在大唐的历史上,可就是典型的重量级人物了。张柬之字孟将。襄州襄阳(今属湖北)人。早年曾是太学生,为国子祭酒令大儒狐德棻的爱徒,以显庆四年(659年)高宗主持的殿试,授进士。 然后,就被外放清源县丞履任至今。要知道,清源县位于穷山恶水间的闽地,仅次于岭南的贬放恶地;也是用来打发那些宦途倒霉蛋的所在。以县丞卑职更是与殿上进士不符,显然当初别有隐情。 因此在原本的历史线上,他要到永昌元年(689年),应举朝廷贤良科目召试,以六十四岁高龄,在对答策问的一千余人名列第一。授官监察御史,后累迁为凤阁舍人,开始了一番大器晚成的人生。 但更重要的是,作为未来历经的武周、中宗两朝的名相;他是国老狄仁杰病重去世前,推荐给武则天的继任人选;也是由他领头的五大臣,发动了复辟李唐的神龙革命,将中宗李显拥立上了皇位。 最终以光复居功封王的一代传奇。虽然因为他们没能肃清武氏党羽,而导致韦后、武三思等人的反攻倒算,最终被流放贬死路上。但对当下有心作为的太子李弘,却是尤为难得的良才和天然助力。 因此在思虑再三之后,太子李弘还是签署了一份调书。身为监国太子,他可以调换/任免京畿、关内并山南、河西七品以下的官员;但这份权力用的很少。因此,这也是对东都那位天后底线的试探, 然而面对如今东宫内外,俨然一片人员充实,诸事繁忙的景象,江畋却毫不犹豫给他泼冷水道:“虽然看起来一片形式甚好,但殿下越要小心谨慎了。尤其在对外的公开言行上,切不能有失。” “因为随着殿下影响扩大,更多人参与进来,也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因素,也更容易受以柄的风险。如果只是那些外围趋附、仰慕的士子、学生也就罢了,但作为东宫的所属就一定要严加约束。” “哪怕在选人时宁缺毋滥,也要避免为有心人所乘;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宏图大业,就败坏在了这些旁枝末节的小事上。是以我劝殿下所行,大都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自然毫无阴私可探。” “但是却不能避免人心叵测,或是私欲作祟之下,将其扭曲变调,乃至变成私私相授的以权谋利手段。损害和败坏的,还是殿下一片苦心。更何况就算一切公允无私,天后何尝不能设法制约呢?” “狸生果真是孤的良师益友啊!”正在站在一面八扇山石花鸟的屏风前,端详着一大片圈点的人名和标注关系,所组成思维导图的太子李弘,也收敛起表情,轻声请教道:“却不知此话怎讲?” “殿下当下行事顺遂的根本,就是尽在储君的本分内;但天后亦有釜底抽薪的大义!”江畋点点头道:“难道殿下以为天后之前上书十二条,只是临时起意的应对,会没其他后续举措和策略么?” “狸生所言甚是。”太子李弘诚然揖手道:“母后素来深谋远略,算无遗策,想必是对此早有筹划了;或许只是恰逢其会,先行奏出而已。只是其中利害关系孤当局者迷,还请狸生继续教我。” “关键就是北门学士!”江畋毫不犹豫的道:“接下来,天后应该会召集大批文人学士,大量修书。且密令这批学者参决朝廷奏议,以分宰相之权,时人谓之“北门学士”,也是未来的班底。” “其中不乏后来历经数朝的治世名臣,良才干吏;所以,太子如果若想要与之分庭抗礼,就要籍以监国选材之便,抢先一步收聚人心,分化其势。才有可能在将来取得更多的先机和突破口……” (历史上的武则天,籍此先后撰成《玄览》、《古今内范》、《青宫纪要》、《少阳正范》、《维城典训》、《紫枢要录》、《凤楼新诫》、《孝子传》、《列女传》、《内范要略》、《乐书要录》、《百僚新诫》、《兆人本业》、《臣轨》等书。其中的《兆人本业》是第一本指导,) “当然了,设立北门学士的预期,终究还是为了分割、削弱和侵夺宰相权柄;”江畋又继续说道:“殿下有时候未必要站在天后对立面上,可以顺势推波助澜,让诸位宰臣提前意识到利害关系。” “但有一点对殿下始终天然不利,需要有所心理准备才是;一旦天后以修史、编志为由,直接招辟和调用,东宫所属的诸位俊才,乃至下令将编撰局,并入大内的崇文诸馆,殿下又当如何自处?” “……”听到这里,太子李弘略显错愕,随即又苦笑了起来:“倘若母后所行皆是一心为公,身为儿臣又怎能悖逆之呢?自然就乐见其成,唯有恭贺这些良才美玉,得以国家大用,并礼送东都。” “殿下可真是宅心仁厚,孝道至亲啊!”江畋也闻言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殿下会试图变相抗争一二,或是暗中有所保留和挽回手段呢?” “不瞒狸生,天后毕竟还是孤的母后,骨肉至亲、生养之情,在走到那一步之前,孤又有什么公然悖逆的立场呢?”太子李弘却是无奈道:“至于那些俊才,孤又有什么理由,妨碍他们的前程?” “最不济,日后或许还有人会念及,身在东宫的这点渊源和旧情;而不是满心怨怼与怀恨的,继续为孤驱使奔走,那才是最大的隐患和忧虑了……” “殿下能够这么想,已然掩有古时仁君的风范和胸怀了。”江畋也随之点点头道:“但殿下其实也没有必要为此特别介怀;天后用人的颇有特色,至少眼下也未必看得上,这些名不见经传之辈。” 太子李弘闻言也长出了一口气,然而他随即就身体晃了几晃,突如其来的一阵激烈咳嗽的直不起腰来;又一头倒靠在了屏风上…… 第七百四十一章 突如 然而,太子李弘这次倒下,却是突然陷入了昏迷之中;持续神智不省了两天一夜,经过了喂药和针灸之后;才在第三天中午缓缓醒来,吐出了一些带发黑血块的秽物,总算能够进食点粥汤和蜜水。 因此,在太子居所的华丽寝殿中,正弥漫着浓重汤药与其他呕吐物、淡淡血腥的混杂气味;富丽堂皇的器物陈设;华美的锦绣帷帐,与床榻上气色异常惨白病弱的年轻人,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比。 靠坐在旁的太子妃裴氏,也是难掩形容憔悴与眼中的血色;却又强打着精神听取着一干,来自太常寺所属的太医署、殿中省所属的尚药局和太子东宫所属的药藏局,配属医官们的共同会诊结论: “殿下能够醒来,便就是万幸了。”“君上此番,乃是长期劳心竭虑,终至心神大损所至。”“主要是太子沉疠缠绵,造成体亏内虚,虽然经过长期温养,但是依旧经不得劳累,或是心情激荡。” 虽然大多数依旧是老调重弹,满脸疲态与倦色的裴氏,还是好声细气的宽抚和赞许了他们。直到这些医官都相继退下之后,她才转头对着不起眼角落,蹲伏的江畋道:“狸生,不知您是怎么看。” “芝柔,莫要……徒多生事,孤难道,还不晓……得自身的……状况么?”反而是在帐中假憩的李弘,小声叫住了她;然后轻咳几声又对江畋道:“孤……此番得意忘形……倒叫……狸生见笑。” “殿下真是天生的仁厚心善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有心事在乎这些么?”江畋却是摆动着尾巴,跳到他的床边道:“只是我也未想到,你在朝会持续吹风是个时辰后,居然还接着熬夜理事?” “要知道,眼下进行的所有一切,其实都是安危成败系于殿下一身;如果没有了殿下这个核心和纽带,又有谁人能够将这些纷繁复杂的干系理顺,并继续推行下去呢?只怕又是人亡政息的憾事。” “孤……的确……生出……侥幸之理。”太子李弘有些吃力的断断续续道:“实在……太多……想做之事,也……太多……期盼和寄望;可惜……此身不虞;……是以……也许,孤该早做准备。” “……殿下,切莫作不详之言,此番你定当能够安然无事的,”听到这话,在旁一声不吭的裴氏却不免脸色煞白起来,祈求的看向江畋道:“狸生不是说,还有大半年光景,可以争取更多生机?” “只是……以备万一而已。”太子李弘勉强笑着,说着根本让人无法信服的话语:“芝柔……孤要是……无法坚持……至少也要……给那些……追随臣下……交代,更要为大唐国祚……有所为。” “殿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这一刻,裴氏却是突然站了起来,露出了凄婉哀绝的神色道:“难道,殿下就不能把这些烦劳,交给后来人,安心养病只求争取那最后的一线生机和可能?” “抱歉……芝柔,孤……放不下,也不能……放得下。”一气说了许多话的太子李弘,再度咳喘起来:又在裴氏的顺抚下,艰难的突出一口泛黑血痰,才道:“孤……只想临终,见上母后一面。” “殿下……”这一刻,裴氏脸色越发惨淡和煞白,连声音都有所变调,而哀声宛求道:“您……莫不是要,籍此死谏天后当面?万万不可以,万万不可以啊!也许,还有其他法子和出路可想……” “母后……自然是……心志极其坚毅……难以动摇,坦若,孤死谏无果呢?”然而,越发气若游丝的太子李弘,勉强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她全身发冷如坠冰窖;“孤……也要考虑……万不得已。” “只是,不免要……牵累到你了,芝柔。”然而,李弘却满眼无限温柔与遗憾的,怔怔看着她道:“是以,为了……身后计……,还请……时候你在事后,前往父皇面前,举告……孤忤逆不孝。” “……殿下,当以为臣妾如何!”然而听到这话,裴氏却是越发的泪如泉涌,嘶声呜咽起来:“承蒙殿下纳为大妇,一直恩遇礼带如亲,夫妻本为共生连枝,又怎敢舍弃殿下,而事后苟活于世?” “坦若,殿下,真有那么不忍言的一刻,又怎生离得开臣妾的协力呢!”下一刻,她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坚毅了起来:“臣妾不才,最少也可以替殿下,打个下手,遮掩一二才是……” “够了!”江畋却有些受不了,这副宛如生离死别的告白。“你们可曾想好了,万一天后不在其位,又当如何应对朝堂合格国家的后续局面?天后是如何走到这一步,殿下可曾想过其中的根源。” “而当太子以不足为人道之故暴亡,圣上因此病痛不起难以视事,又靠谁来收拾朝堂局面,稳定大唐的天下呢?难道靠那位从未受过储君教导,也未尝接触国政的六郎(李贤),只会悲剧重演。” “我纵观历史长河,似乎总有人以为,只要铲除了某某个在位权臣,就可以挽救国家;改变天下大势,却将局面弄得不可收拾的反例。因为,他们既看不清楚时势的根源,也不明自身能力上限;” “治理国家是一个及其庞杂纷繁的过程,君王只是位于顶端的一员而已;坚信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乃是天生该有的,那不是痴傻就是愚顽;坦若血脉能够决定一切,那又何来历朝历代更替变迁。” “其他的不说,倘若汉高身后,吕后遇刺,又是怎样后果?有多少概率是煌煌大汉继续兴起,又有多少机会就因为主少国疑,功臣做大难治,相互攻杀争斗的崩解离析,乃至就此胎死腹中了……” “多谢……狸生点醒,却是孤执泥魔怔了。”听完这番话,有些情绪上头而沉浸其中的太子李弘,也似乎悚然一惊顿然平静下来,而对着江畋满是歉意的苦笑道:“有您为鉴。真乃孤之大幸……” “殿下能够明白就好。”江畋这才放下习惯添的爪子:“您可是我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乐子来源。只是我的乐子并不在于,鼓动骨肉相残,兄弟逾墙,玩弄人心的诡道;而在于逐步改易天命。” “改易天命?”此刻太子李弘若有所思的没有说话,反倒是裴氏忍不住开口道:“那岂不知有需要怎样的代价和奉献,才能令君上的病恙和寿期,也有望改善一二么?” “当然!殿下正当进行的不就是么?”江畋却是趴在床帐一侧,意味深长的说道:“只是有些东西可以马上立杆见影,有些却是要潜移默化的渐变功夫;需要时间积淀和打磨,方能水到渠成。” “话说回来了,为什么天后临朝,能够迅速收拾诸位顾命元老。天子之所以是天子,就因为垂拱而治,圣裁海内;岂有直接下场对付某个权臣,或是悖臣之故;要么外戚。要么宗亲,要么侍臣。” “殿下既然想要避免日后,令人不忍言的那么一步;在天后真正踏出那一步之前,又无法以将来之事取信陛下。所以,最朴实无华的办法,就是继续走天后未来的路,让她将来无路可走好了。” “只要,殿下能够展示出更多担当的才具和气量,逐步的取代天后,在圣上眼中不可或缺的位置;又何惧圣上不会又更多的倚重和扶持呢?毕竟,您才是圣上血脉相承、大位以期的至亲骨肉啊!” “只可惜……孤当下……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吧。”然而,太子李弘很快就发现其中的悖论,再度苦笑着断断续续喘声道:“但孤也想通了,此番旧病复发,便是孤过度急于求成的反噬吧!” “不过,就算孤余下的寿数,因此有所亏减,但一些未雨绸缪的小事,还是可以绵尽薄力。”然而,太子李弘又示意裴氏拿来一件文牒道:“这是郑奉书和上官小使的身籍,孤已写好赦放文书。” “随时可以放出东宫,编为良人之籍;只是郑娘子还好,上官小女就要改姓裴氏,作为芝柔的远房养妹;这样才能稍微避开母后那些党羽的耳目;孤还命人在江淮别置一些田产,足以安养度日。” “这样,孤万一不假天年,中道崩殂;狸生也可以随她们火速离宫,避免后事的诸多牵连。想必以狸生之能,亦可护得周全;这样,孤到了九泉之下,也能有所安心了……” 这时候,江畋的眼前也再度跳出了任务进度提示;无论是“弘愿”还是“异世岐旅/乱云孤鸿”,都凭空增长了一大截。尤其是与郑氏母女相关的“异世岐旅/乱云孤鸿”,一下子就达到了102%。 因此,江畋原本一片晦暗的视野面板中,也随着任务完成的持续量子收集和结算性提示,而出现了新的选项:“时空锚点锁定完成,请选择恢复/启用的现有模块/模式?” 就在江畋脸上露出意外表情的同时,外间也适时想起了通传声:“药藏局奉御,太中大夫孟铣,请见……”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二章 作为名医孙思邈弟子的孟铣,在踏入寝殿之前,满心思还是太子殿下,命人送来的那副精致的器具;通过这副器具让他看到了,与熟知的世间万物,截然不同的一个微观世界和万千异样的生灵。 因此,这段时间他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埋首其中,不断的试图观测和验证其中的种种情态。想要籍此获得足够的发现和成果,以著述一本足以 一边说着,那个她一边扬唇一笑,她的眉眼微弯,纵使只有单调的纯白色彩,却依然有着一种不可方物的美——即使与苏殇雪长的几乎一模一样,可她,终究是与苏殇雪不同的人。 相信这几段关于烧麦的历史大家随便在“度娘”上都可以查到。因为众说纷纭,所以我只给大家普及流传最为广泛的几种说法,大家作为消遣即可。 这位家人子的丫鬟叫珍珠,脸庞圆润还真是人与其名。被张公公连蒙带吓了一通,没一会就说了实话。 “妈,你说,廖谭医生说的会不会是真的?”我蜷缩在母亲身后,警惕的扫视着周围,尤其是姥姥睡觉的地方格外要多看几眼,生怕那个家伙冲着我扑过来。 娜迦必须全部狙杀。倒是鱼人,数量太多,灵智又低劣,杀不胜杀。只要杀光了娜迦,鱼人没了驱策,自然就散了。 就算材质达标,也要年长日久的祭炼、蕴养,少则十年八年,多则百十年,才能孕育出一丝灵性。 它不是没想过要杀了他的族人,可只要它有这个想法,那么它就无法再吸收灵气。 这部戏拍完,方知一明显对演戏有了更多的感受,并且跟南星表示,自己还想向聂然老师多学习一阵子,希望南星能帮忙。 母亲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居然是因为前几天买了个盆的事情。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瘦汉听到名头,便已是被吓得的肝胆俱裂,都他娘哭出来了,鼻涕眼泪一大把。 事情还不仅仅这么地简单,陆洲被路妈妈给缠上了,路妈妈在订婚宴的第二天又到路家,哭着求着要陆洲把陆氏分开她儿子。 陆千琪先是眉心一皱,随即眉心渐渐舒展,慢慢从殷梓瑜的身上爬下来。 她挽着老公乔铭赫的手,手拿着红酒杯,和相熟的客人们在聊着什么。 传闻这凌雪丹,乃是药王孙真人传下的温病圣药。只是,随着历史的变迁,和朝代的更迭,这凌雪丹的配方,竟遗憾失传了。 三人在前头开路,谢军等保镖在后面跟随,前行的速度倒也不慢。 “现在整个厨房是他在掌管,如果他真的愿意帮忙,到时你就把毒药给他。”刘哥说道。 如今的他,已经知道了紫如血的真正身份,自然要好生利用一下他。 “不是。”萧蜜连着说道,她怎么可能不想那,再看着顾宝宝嘴角处的笑意,她知道顾宝宝是在耍自己。 如果日后,乔铭赫支持冷傲天,那么自己的东方集团,肯定是敌不过他们的。 看清楚楚天身影的只有李镇首。楚天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恐惧。他知道一旦尊者在楚天的手中落败,那么他这个镇首,同样难以逃得性命。这些年来他的所作所为,不会有好下场。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毫不畏惧,大不了不干了,但这关乎尊严的事情,她绝对不可能有一点点的让步。 很多人都是不喝酒没事儿,但是只要一喝酒,尤其是在喝多的时候,绝对要出事儿的,一些负面情绪到时候你根本就压不住,万一搞出点事儿来,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 第七百四十三章 回转 大运河之上,车船缓缓行进的水轮翻转哗哗声,风吹两岸行道树稍的沙沙声,还有苇荡中偶尔惊起水鸟的清鸣;此起彼伏在水草、泥滩、水泊之间的蛙鸣声,构成一幅月夜之下独有的奏鸣交响曲。 而在车船上层的专属舱室内,江畋也在贴身厮磨的满怀温软玉润中,将诸多心绪和感触从另一个时空,慢慢的调转过来。虽然,在另一个时空的际遇让人意犹未尽,但作为猫身也实在太不方便了。 以至于依旧紧贴在怀中,沉浸梦呓不醒的令狐小慕,看起来是那么的熟悉而又亲切;嗯,拥有人体的感觉真好,用不着时不时的在身体本能下,舔爪子、挠下巴,乃至被人摸着皮毛就想蹭来蹭去。 随即他重新唤出了视野面板中的“时空孔穴”模块,果不其然在海东政权、中古西大陆之外,又多出了第三个新的选项;只是这个选项已经彻底黯淡下来,也不知道要经过多久蓄能才能恢复使用? 然后,江畋又看了一眼,室内摆设的小型机关水漏钟;正好转到了寅时二刻半。这样的话,自己在入梦期间意外将意念,降临到过去的咸亨五年/上元元年,经过了五个月,这里才过去两个半时辰。 而之前留给太子李弘的那截枝条,其实在次元泡内的小岛上,由蓬莱之墟的树界核心,所滋生出来的意外产物。因此在某种无形判定上出现bug,而导致能够被取出,但也导致意想不到的时空震荡。 作为江畋意念的载体,显然承受不了这种震荡排斥;所以只能暂时选择脱离即将崩解的载体。但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留下更多足以改变,历史和个人命运的契机,就看对方会如何运用起来了…… 更何况时空锚点已经锁定,相信下一次“时空孔穴”模块重新恢复,江畋以完全体降临之际;就不会这么仓促和狼狈了。想到这里他突然心念一动,伸手就从室内暗橱摄取来一个雕花的精致小匣。 打开之后顿时露出绸布包裹的小物件,而当江畋揭开有些泛黄的绸布,就看到了一把银质的小梳;样式虽然谈不上什么珍贵和稀奇,只是在梳背上被缕刻了,仙鹤舞于瑞草和白鹿结草衔环的故事。 然而这却是在夷州的临别之也,由无力再起的容华夫人沈氏,亲手交给江畋的一件信物;据说源自于初代公室主生母林氏夫人的遗物,也是通海公室一脉的后宅中,作为主妇而世代传承象征之一。 然而江畋也想起来了什么,他似乎在另一个时空,见过这件东西;却是作为身边唯一保留的饰物,偶尔才被插在郑娘子纶起的发髻上,长期被熟视无睹了。这样,江畋最后一点的疑问也就解开了。 显然,在这位公室生母的林夫人,与郑娘子、婉儿之间,有着割舍不断的某种渊源和血脉关系。所以很大概率就是,这个预定交给阿姐的玩意,导致了自己在梦境中,稀里糊涂的仓促迁跃了时空。 江畋不由伸手想要将其拿起来,却在触碰的瞬间脆裂灰化,变成了一堆毫无分量的粉末;又在穿堂的清风中消散而去。显然,作为某种无形的媒介和时空牵引的凭附,这支银梳也完成最终的使命。 这时,江畋耳边也穿了轻声的呢喃。却是躺在另一侧的剑姬芳怡;也蜷缩着曲线毕致的光净娇躯,双目紧闭却蹩着眉梢在咕哝着“够了,不要,奴已容不下了。”。显然是梦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好吧,江畋也慢慢的想了起来,神游天外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原来,又是一个干劲满满却挑战失败,临时召唤外援中场加赛,然后一起比翼双飞的美妙夜晚。只是到了后来,似乎实在不堪承受了。 所以,意犹未尽的江畋又取出了那枚黄色结晶,尝试在身边无意产生的梦境中,再度开辟了第二战场。不过,就更加的战况惨烈了;毕竟是在自己的梦境中,令狐小慕也更进一步放下心防和戒备。 而在梦境之中,很多在现实当中难以完成的姿态,或又是难以想象的高难度花式;都得到了一一的尝试和展现。甚至,就算梦境中所造成的身体损害,也能在足够坚强的意念之下,瞬间恢复如常。 这就带来难以想象的乐趣和探索空间了;然后,大概是因为散溢的某种波动,触发了不知名的因果和机制;直接波及到了梦境当中。江畋也不免乐极生悲,以意识体的形式,被抛到另一个时空中。 这个意外,也足以让江畋自省和敲响警钟,不能再将能力滥用在这种方面。事实上,这一刻他的脑海中,还在持续宛如精分一般的隐隐后遗症。就像是一个带着异界的记忆,一个保持着现世感官。 而在某种的无形作用下,正慢慢的持续融合之中,最终将游离的思维和感官之间,重新变得同调起来。但是,一直持续到了天色发白,江畋身上这种精神和身体的疏离、滞涩感,才基本消失不见。 然而,在他视野面板提示当中,却依旧闪烁着“思维体受损,持续修复中……”的提示词条;而原本数十个(量子)单位的能量储备,也骤减到了十几个单位;但总算将持续消耗的速度减缓下来。 因此,江畋也由此多出了一个迫在眉睫的需要;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更多能量收割的来源。但早前现世的凶兽/异兽和鬼人,除少数的稀有个体外,已不能带给他任何充能,更何况还藏匿很深。 反而是那些初次被发现,随着天象异变而渗透、侵入此界的异类生物,或是其他异常空间的存在;能够在被杀戮和毁灭的同时,产生散溢的激烈变量,为他身上不知名辅助系统,所收集转化利用。 正在思量之间,江畋突然听到了外间的甲板上,传来短暂的喧哗声;然后,又变成了跳入水中的哗啦声,以及重物撞击、拖曳在船舷上的隐约震感。随着他一跃而出,就见甲板上已聚集一群军士。 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他们也停止了七嘴八舌的议论,而纷纷转身行礼。作为船上当值的内行领队/慊从长之一林顺义,当先握拳禀告道:“启禀官长,方才是儿郎们在夜里,发现一条水中巨物。” “已经持续跟随了本船一阵子,为了以防万一遂在天明之后,用了一些手段将其击杀;只是在吊运上船来的时候,不免动静大了一些,惹得例行晨练的儿郎们,都围过来来观览,惊扰到了官长。” 随后,江畋就看见了他们口中的水中巨物;却是一条青黑菱纹、口齿尖锐,满身黏液水草与其他附着物,巨如小船的乌鳢。只是在头部和腮部,多了几个碗口大的血洞,而散发出浓重刺鼻的腥气。 从这些被严重撕裂、深入内腑并搅烂器脏的伤口上看,显然是被船上类比猎鲸炮的巨弩勾刺射中,又被被下水的内行队员围攻,用钢矛和大铁椎凿头穿髓最终杀死。而后,自有人上前用刀斧剖析。 转眼之间,就将一大滩的乱糟糟器脏,带着滚滚血水和浓重异味,从内腔奔滚在了甲板上。而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足足占据了器脏一大半的鼓鼓胃囊和肠道;透过半透明的粘膜可以看到包容物。 那是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各色鱼类,并没有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和畸形存在。这一刻,甲板上的大多数军士,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因为,这也意味着他们,有机会迎来一场分食河鲜的盛宴。 事实上,相比那些身体素质一般,而容易受到血脉污染、体制畸变的普通人;作为经过身体蜕变的队员和外行军士,其实允许适当进食一些异类的肉,以及相应制品;甚至会因此获得相应的好处。 因此,在西京地下本部的某些区域内,已开始饲养和种植一些异类;以为提供肉类、油脂、皮毛和爪牙等素材。因此只要通过胃容物的分析,证明这只巨型乌鳢,并没吃过人之类;就可安心享用。 根据现有的经验教训,在天球之变后巨大化的部分本土生物;只要还能保持原来大致形态,就并不会太过难吃;甚至还有概率变成少有的美味珍馐。这也是西京留司,竭力要向世人宣传和证明的。 毕竟,只要能够证明其中的食用价值和潜在的药用疗效,作为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的古国;对于新奇食材和美味珍馐的追求;足以抵消和遏制一部分,来自天球之变所导致的社会问题和异常事态。 因此在当天正午,在浑身酸胀麻木中,缓缓醒来的令狐小慕;也闻到了明显的香料与炙烤油脂、蛋白质的浓重气味;以及来自甲板上的欢声笑语。而在船头方向上,更是挂起一条巨大的剃光鱼骨。 就在两岸行走往来如织的商旅车马,河道中络绎不绝、交错行船上的水夫,船客们的一片侧目之下,这支特殊的船队,也抵达了东南名城大邑之一——苏州的阖闾门 第七百四十四章 探究 有唐一代的苏州,虽然还不是后世那个“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千古历史名城,但已然是东南之地屈指可数的繁华大邑了。光是治所的人口就多达十四、五万户,约四、五十万口(成年男女)。 再加上身处杭嘉湖平原/太湖流域的鱼米之乡/富熟腹地,蚕桑织造业和相关的商贸活动极为发达;因此,也是朝廷在当地抽税的钱袋子大头之一;一度各种商税杂赋,远远超出了传统的田产所出。 但是,相比江北对岸的东南水陆枢纽,经济重镇——扬州,或又是浙西道三司四使所在的理所——升州/江宁府(今江苏南京市);苏州在浙西十州之中的定位就有些微妙了,因为这里实在温宜养人。 因此,虽然苏州提供了不下于江宁府的贡赋和岁入,但是在官阶品秩和区位的重要性上就明显差了一大街;除了从属运司的稽查巡院之外,就只有若干直属大内的造办使、宫市使在内的中官设置。 而能够在苏州任官,同样也被当成了一种,清闲优养的宦游之所;用以安置和优抚一些仕途无望更进一步,却上了年纪的资深官员。苏州刺史刘展元,就是这般整天诗会宴乐不断,优养度日之属。 然而在秋雨蒙蒙的阖庐门外,用竹木和锦缎搭建,足有数层楼高的迎宾彩棚之下;穿着石青色官袍的刘展元,却不得不忍受着迎面飘飖而至的细雨如丝,一点点打湿浸润着头面、衣袍的隐隐寒意。 因为,那位名动一时,威震大江两岸。人称“活太岁”“索命御史”的江讨捕;已经抵达苏州的地界,也打破了他优养度日的时光。要知道,朝廷委任的这位讨捕大使,一路铲除剿灭了妖异无算。 但是在其追索和清查过程中,因此被追责问罪、暴毙/横死、罢职流放,乃至引咎致仕的地方官员,同样不在少数。所过之处,不能说是人心惶惶,官不聊生;却也是提心吊胆、惶然不可终日的多。 因此,刘展元自认在任上大节无亏,但也难免疏于政事、失察于下;更不想给对方留下什么借题发挥的口实;导致安养致仕的最后几年也不可得。宁愿姿态放得更低一些,先将这位瘟神对付过去。 相比刘展元的谨小慎微而又敬而远之;身为苏州团防使的陆庠生,则难掩跃跃欲试的期盼之情。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来自扬州都督府的故旧,暗中的提点和指示;将这此巡访当成某种的潜在机缘。 因为,自举国臣民亲眼见证的天象之变后,天下各地就妖异频频和灾变横生;但作为太平岁月的武职和地方守备官,这也意味着更多建功立业、谋求晋身的潜在机缘;只要能够镇平那些妖乱灾变。 然而作为本地的亲民官,苏州刺史刘展元却只想竭力维持住,地方上太平无事或是只有芥藓之患的局面;而始终不许将事态扩大,更以惊扰士民以至骇然听闻为由,限制了苏州团结兵的主动出击。 虽然,陆庠生这个团防使在名分上,属于扬州都督府节制的武职;但是以守备官的身份,又不可避免要受到地方亲民官的擎制和影响。至少,他手下的团结营和各县的乡兵,都是以本地人士为主。 除了朝廷规定基本的衣粮盐菜之外,同时还不免长期受到地方大户、豪姓的赞助补贴。因此,身为苏州刺史的刘展元,虽然不能直接干涉团结营的日常事务,却有的是法子限制他的“轻举妄动”。 因此,随着这位巡江御史/妖异讨捕的到来,无疑也成为了陆庠生,打破这种只能被动应对局面的契机。然而,当这艘遍布炮位与甲兵,武装到牙齿的车船队靠岸之后;却带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上宪心忧地方生民安危,已经施展了手段,先行赶往发生妖异事态的所在。”操使船团的前江陵水军别将海晟,对着这两位地方文武的代表,不卑不亢到:“还望明府和团官,做好后续接应。” 与此同时,苏州境内的浩瀚太湖深处,最大的岛屿——西山岛外;悄然一路飞驰至此的江畋,也凌空虚浮在水面上,打量着这处被上报的异常区域。作为太湖的湖心岛,其实被天然分为两部分的。 西北向低矮森密的山丘林地,和东南向平野上的大片村庄民邑;而在这片宜居的岛屿外围,又环绕着诸如叶山岛、大山岛、小山岛、余山岛等一系列微小岛屿,形成了相对复杂的水道、滩涂处处。 因此在乱世之期,这里很容易就成为盗匪之流,啸聚和盘桓的巢穴;其中另一个时空的太湖水匪,甚至一直延续到解放后,才彻底销声匿迹。但如今是承平日久之世,因此岛上早已经是人烟生息。 在岛屿东南的大片平野上,形成了名为西山镇的大型市镇,以及七八个环岛沿岸分布的村落、聚邑。此外,太湖周边苏、常、湖各州的达官显贵、豪商大户,也在岛上营建了许多消暑纳凉的别业。 而位于岛屿西北的矮丘山地也不简单,拥有道门所认证的,古时仙人修行隐居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一;世人称之为“左神幽虚之天”,又称“天后别宫”的第九洞天林屋洞。 其最为独特之处,洞内广如大厦,立石成林,顶平如屋,故称林屋;而洞外山石嶙峋、绮秀锋巧,宛如鬼斧神工。因此,在唐高宗乾封二年(667年),就在林屋洞外敕修有一所规模不小的灵佑观。 然而,此刻风景如画、湖光山色的岛屿上,却已经被十分显眼黑灰色烟瘴,所笼罩和吞噬了大半。按照地方上的报告,这片烟瘴最初疑似从林屋洞中冒出来,然后短时内持续扩散包裹了大半岛屿。 因此,最先受难的就是灵佑观内数十名常驻道士;无人能够逃出来。然后,附近的村庄派人前去探察,也被骤然扩散的烟瘴所吞噬;等到村中恐慌开始自行逃离;却因为舍不得家私而延迟了一步。 结果足足数百人的村庄,只有寥寥无几的数十人,逃到了水边撑船离岛,暂时躲过了一劫。但是岛上包括西山镇在内,其他的人烟稠密的聚邑,却并未因此得到预警,而在烟瘴的扩散中损失惨重。 当地方官府得到逃出的百姓投告,并且最终决定派出太湖巡检的船只,前往岛上探察时;这片遮天蔽日的烟瘴已经弥散在,岛屿的大部分人居区域内。但是无论贵庶良贱,其中再没有人能够逃出。 反而是在重赏鼓舞之下,靠近探察的乡兵和捕吏,上岸后收到了某种惊吓,而屁滚尿流的跳水逃回船上;却是惊骇发癫之下,连囫囵话都说不清。还有人因为闻到了一丝烟瘴,连日发热上吐下泻。 短时间内就病倒一片。船上又有人在看见烟瘴中,疑似妖魔的幻想。乃至在光天化日之下,许多人都听见明显的大声咆哮和嘶吼。因此,哪怕官府开出了更高的赏格,也在没有人敢于上岛探察了。 而岛内肆虐的烟瘴,也似乎受限于四面环水之势,并未再向外扩散。奶至在岛屿西南的河湾、滩涂和渔获码头之间,留下来一片空余。因此在现如今的西山岛外,乡兵和巡检船只,昼夜巡曳不绝; 当然了,这种象征性的封锁和隔绝,只是为了防止一些胆大妄为之徒,贪恋岛上豪宅、货栈中的无主财货;偷潜过去徒然送人头而已。因为几次三番的遭遇有人发现烟瘴,随着吞噬愈多而变浓重。 而就是这么一番拉扯下来,预计岛上因此罹难的百姓多达数千。而太湖周边的大片区域,更是诸多人烟稠密的鱼米之乡;光是苏、常、湖各州境内的沿岸城邑市镇,就多达十数万口甚至更多的人。 因此,踩踏上松软沙滩的同时,江畋也意念一动;顿时就在身前多出了一堆,混杂着诸多生锈碎片和金属颗粒的猩红色朽土。然后又在阴雨蒙蒙之中,这些来自战场的猩红朽土突然升华分解而起。 在空中迅速凝聚成了一个人形的轮廓和形态;最终,一身厚重的扎片甲和鱼鳞铠,头戴环纹繁复的卷边銮兜,猩红色的马尾璎珞与残破泛黑大氅,飘扬在风中的铁兜面重装甲兵,重现在江畋身前。 下一刻,它银色铁兜面黑洞洞的眼轮中,像是获得了生机和活力一般,渐渐的灵动了起来;却是江畋分神接管了它的躯体。然后,又像是呼啸的炮弹一般,轰然一头撞进远处弥漫翻卷的烟瘴边缘。 这时,江畋身后才响起了嘈杂的呼喝声;却是那些巡游在岸边的快船,已然发现和察觉到了岛上的动静。然而作为他们的第一反应,却是射过来一轮稀稀拉拉的箭矢;咻咻作响的掉落在江畋周边。(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五章 潜见 对这种搞不清楚状况之辈,江畋也就是轻轻一挥手;像是拍苍蝇一般,将岸边不远处的几艘快船,都掀翻、拍碎在水中;但至少留了船上那些巡丁、乡兵一条性命,让惊慌失措的他们有机会逃生。 这样,至少在后续的队员跟上来的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阿猫阿狗前来打扰自己的。 紧接着,他就将意念沉浸在了,悄然进入烟瘴的甲人身上。因为,甲人身上的铠片居然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侵蚀风化;而在江畋的视野中,也冒出了相应的提示:“检测到异常污染,是否屏蔽?” 随即,甲人身上的崩解风化就悄然停止了。然而,在甲人灰白一片的特殊视野中,江畋却再度看见了新冒出来的提示:“(感电/传动)模块升级完成,是否加载?”下一刻,他毫不犹豫选择是。 刹那间,甲人的灰白视野就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然后就变得越发明亮起来。就像是有无形的波动,以甲人为中心扩散开来;而一点点的清除了视野中的朦胧感,显现出诸多地面物体的边缘轮廓。 这一刻,江畋也不禁心中了然,原来是完成了漫长升级之后的(感电/传动)模块,已经可以开启简单的区域/形态扫描功能了。随着这种特殊扫描波纹和灰白视野的叠加,也展露出更多瘴中细节。 比如好些匍匐在田野和道路间,明显向外出逃的遇难民众尸体。从装束上看无论男女老幼、贵庶良贱都有;既有扶老携幼的一家也有单人,似乎还保留着在死去的那一刻,充满惊惧而扭曲的面容。 只是,他们的尸体都明显缩水了一圈,变得干瘪发皱;轻轻触碰之下就脆裂崩落下一块,露出同样干脆缩水的内里;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将他们的血液和肉体的精华,都给抽取和吸收殆尽。 而后随着甲人的深入,一座村庄及其连绵的建筑,出现在江畋的视野当中。不出意外,死气沉沉的村子中,是更多干瘪发脆的尸体。只是绝大多数的尸体并未反应过来,保持着生前的大多数形态。 无论是街头抱着筐篓的渔民,牵挽水牛的农夫,推车兜售浆水的小贩;还是路边酒楼茶肆中,推杯过盏的酒徒、茶客;端盘跑堂和迎送往来的伙计,后厨正添柴、翻炒的杂工、厨师,都扑倒一地。 一直一起死去的,还有更多猪狗牛羊鸡鸭鹅之类的禽畜,就像在极短的时间内,痛苦挣扎几下就失去了生命。然而从村落中的大片房舍和花草树木看,明明是月前发生,却像历经许多岁月的摧残。 这种严重的不协调感,一直充斥着甲人一路行来的感官中。直到它穿过人口最为密集,死状也最为千奇百怪的西山镇;来到了镇外西侧的庄院、别墅、园林区内,才感受到了另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那是像放大的白蚁巢穴一般,突兀耸立在地面上的大土包或是不规则泥塔。仔细看似乎还有无形的氤氲,在这些土包和泥塔上翻卷着。随即江畋通过甲人定位,远远抛出一只半路顺手捉来的野兔。 就在这只活蹦乱投的大兔子,坠入烟瘴中的刹那;就像是中毒一般的浑身抽搐、僵直死去。然后,直挺挺的越过甲人头顶,略有偏差的落在了一边。下一刻骤变横生,土包和泥塔上的氤氲动起来。 就像是半透明的流光一般,迅速汇聚成了某种明显的活体反应;而扑卷在即将落地的死兔子身上。转眼之间,被这股氤氲流光裹卷着的死兔子,在空中接连翻腾了几圈之后,也迅速的缩水和干瘪。 最后掉在地面的时候,已然皮毛脱落的脆裂成数段了。好吧,至少烟瘴中那些遇难者的死因找到了。而这时江畋的视野面板中,也姗姗来迟提示:“发现深度污染区域,发现变异的趋光噬菌体。” “趋光噬菌体?”江畋脑中缓缓转动着,再度远远抛投出一只点燃的油罐;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轰然砸在了其中一支七八尺高的泥塔上。骤然升腾而起一大片火光,也烧得烟瘴吱吱作响消散开。 而受到火焰沾染和炙烤的泥塔,瞬息之间就土崩瓦解,崩塌轰倒成一地碎块。然而下一刻,盘卷和徘徊在土包、泥塔之间的氤氲,也像是受到刺激和吸引一般,汇聚成大片的半透明流光扑卷而至。 转眼之间,就将燃烧的火焰、沾染油脂的土块卷上空中;又分解成无数细小的颗粒,转瞬连同火焰本身的扑灭殆尽。这时江畋通过甲人,再度花费0.1个能量单位,加载发动了(感电/传动)模块。 瞬间半径百步之内,一张地上地上的立体构架,通过无声无息扩散开的波动;同步呈现在了江畋的视野之中。赫然是大土包和泥塔的地下部分,宛如菌丝般的生体反应,密密麻麻层叠交织一大片。 其中还有一些隐约的光点,时不时升华向上;补充和汇聚成为了空中卷动氤氲(趋光噬菌体)的一部分。而这片掩藏在烟瘴中的模糊氤氲,已经扩散到了很大一片的范围,以至甲人都没法绕过去。 但好在这种东西只对活物和火焰、亮光之类有所反应;当甲人从中穿行而过时,却浑然未觉一般的。唯有甲人走到边缘时,突然猛地挥击炸裂开,其中一个硕大的土包,才轰然化作流光扑卷而下。 然而,在甲人停止动作之后,却又在原地翻卷盘旋着,沙沙摩擦过外在的甲片,和残破黑氅、盔缨;始终没有能够找到可以攻击的目标。最后还是点点星散而去,回归了蠕动在空中的大片氤氲中。 而这时甲人才大踏步继续向前,却没有任何的妨碍和阻力了。显然是相应聚合起来的趋光噬菌体,只能真多外在的声光动静,机械的做出简单本能反应而已。穿过了这片土包、泥塔林立的区域后。 展现在甲人面前的又是另一番光景;那是被乳白色和淡黄色的菌丝,所缠绕和覆盖的世界。不管是严重腐朽坍塌的建筑,还是倒毙的人畜、枯萎至极的树木;都被覆盖上了一片稀薄不一的菌丝层。 这些滑腻异常而粘性十足的菌丝,越往岛内就原始密集,越是厚重异常;以至于在江畋操纵纵跃前进的甲人,越来越难以找到干净的立足之地。乃至在甲人的周身铠片上,不知何时附上一层孢子。 就像是夜露凝结的霜花一般,一丝丝盘结生长着向内里渗透着,将甲人变成了与周围环境同调的斑驳颜色。最终,甲人在一片斑斓的菌丝覆盖层下,费了些功夫找到林屋洞天的标志——神佑观时。 却发现这里已经不能算是一座,久负盛名的宗教寺观了;而更像是一片菌类横生的小型雨林。五颜六色形态不一的巨型菌类,长满了那些古朴斑驳的门庭和高墙、华美庄重的殿堂楼阁、神龛造像。 尤其是其中最高大的建筑,例行供奉着玄元皇帝(老子)的八面柱塔大殿上;宛如垂挂瀑布一般的厚重菌丝,大如亭顶、小若苫盖的菌伞;几乎将各处斗拱、梁柱和檐角各处,给遮掩的严严实实。 就活像是一座菌类横生的小丘。而在这些大小菌类之间,同样是丝丝缕缕弥漫的氤氲不断。但更让江畋心惊的是,在甲人的灰白视野中;居然有一些硕大的菌伞是活的,或说带有人形的生体反应。 而从正常视野中仔细观察之下,可以发现外露的一些织物残片,似乎是一些疑似道袍的存在;显然,这就是第一批受害的本观道士。居然就这么被菌丝活活侵蚀了,变成了这么大一株的巨型伞菌。 而在长满大小菌伞的神佑观背后;被称为林屋洞天的所在,连同一大片的山势、乱石和枯败林木,都像是被五颜六色的斑斓菌毯,所严重扭曲了一般。以至于在正常的视野中,根本找不到洞口处。 然而,再度激发(感电/传动)模块的扫描下,无数条充满生体反应的脉络,却是一直汇聚到了山脚下,一道最为粗大的光斑网道中。显然,这里就是那些幸存者口中,最初发生异变的根源所在了。 只是随后,江畋操纵的甲人清理了,掩盖了洞口的厚厚菌丝与疯狂增生的菌伞后;他本身的表情就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因为,在这里他看见了一些明显不是人类,更不该属于这里的奇形怪状存在。 那是被洞口密密麻麻的菌丝,钻入口鼻和其他窍穴的硕大凶兽和尖牙利齿的鬼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嵌在大片的菌毯和菌块中,露出来的部分也长满霉斑和凸起的球块,其中绝大多数早已经死去。 只剩下被侵蚀得面目空洞、溃烂见骨的尸骸;但也有个别居然还带有活性的特征。这玩意显然不是自己凭空会冒出来的,再联想到之前在另一处的湖中城墟中,意外见到的那艘失踪制式官船。 许多沉寂的线索和猜想,也再度被联系起来。比如,有拜兽教相关的秘密组织和地下结社,在试图用特殊的活体祭祀手段,来吸引或者释放这些异常区域内的特殊存在?以制造更多的混乱和动荡?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六章 处置 不久之后,当那些无端翻船落水的乡兵和巡丁,反应过来并重新找到后援;想要对于岛上做些什么的时候;就见一艘硕大的武装车船,在水轮翻滚的激浪中,以超乎寻常速度行驶,横冲直撞而来。 随后,从船上涌下一群手持各色器械的甲兵,还有人推着特制的车辆和带轮毂的炮架;从预先铺设好的临时栈桥和厚板地面上;有条不紊的依次登岛,并在码头上背靠着船只,组成一个简易营垒。 这时,才有一名当值副巡检,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一二;却被手持一份文状的右骁卫都尉乌可生拦住,宣布以巡江/讨捕所属的名义,接管异常事态现场的所有一切,也包括这些乡兵和巡丁所有人。 除此之外,从岛上逃出的所有幸存者,或是曾经登岛过的乡兵和巡丁;也必须就地接受身体检查,以为确定是否受到岛上,异常烟瘴的污染和侵蚀;乃至是否存在身体异变,或是传播、感染概率。 然而正当这名副巡检努力赔笑着,想要与之争取和分辨一二;却突然听到来自岛上烟瘴深处,轰然响起了一连串的持续崩塌声;也顿然惊的这位副巡检手脚发软,差点就没有骇然跌坐在地上。 “看来,上官已在岛上动手了。”但是作为先头的右骁卫都尉乌可生,却是露出了某种凛然之色,对着左右急促到:“我辈又怎能落于人后;速速点集人手、器械和护具;随我前往汇合和接应。” 随后,就见悬浮在烟瘴上空的江畋,他们不由齐齐立身行礼道:“参见上宪,但听效从。”,与此同时,也不知是否错觉,弥漫大半个西山岛的烟瘴,似乎变得淡了一些;边缘也略微收缩了一线。 因此,露出了大概几步宽的灰白色浸染区域,与外围仅存野草萋萋的黄色沙地与褐色泥地,形成了某种异常鲜明的对照。而江畋也徐徐的落在他们面前道:“来的正好,我已暂时破坏异变根源。” “所以,接下来这种有害的毒瘴区域,会有所收缩;但这样还远远不够,我需要你们的协力,进一步的清理岛上的异变状况;”江畋又转头问道:“内行机动队和异常事物控制小组,都到了么?” “属下在,听候官长差遣。”随即在这支百人队伍中,走出一群浑身穿戴黑色壳甲的特殊士卒;其中少数人还戴着护目镜和不透光的遮面罩、球型盔;几乎将身体遮护的严严实;背负着箱型器械。 “按照既定的乙类预案和处置流程进行。”江畋当即下令:“我将负责压阵,其他儿郎最好接应和配合的准备。”“诺!”一片轰然应和,再度将被聚集监管的乡兵和巡丁们,震的东倒西歪一片。 既然有手下赶到代为其劳,江畋也就不用在事事躬亲,只要充当以备万一的最后保险而已。随着队伍中的号令声响起,一辆特制机关的车辆被推出了阵列,碾过泥泞沙土向着弥漫的烟瘴边缘行去。 然后停在距离烟瘴,只剩几步的距离内;一名黑壳甲军士当即抡动臂膀,奋力转动起车上宛如发条一般的转子;转眼之间就将其蓄力到最满,然后又松开一处机关,顿时车辆就轧轧作响自行向前。 在内在转轮机关的带动下,不紧不慢的牵引着数条不同材质的绳索和管线,徐徐然消失在了烟瘴之中。等待了片刻之后,又有数名全身甲壳和护目、兜面防护,宛如后世潜水员一般军士缓缓而入。 片刻之后,从轻轻摇动的绳索和管线的响铃声中,确认了这些进入探索人员的安全之后;再度居高俯瞰其中的江畋也再度下令道:“特别准许使用,乙类奇物‘无光’、甲类奇物“旱魃”清障。” 下一刻,在灰黑色的烟瘴深处,突然就像是闪现了一个巨大的光斑;却是装载在那辆自走车上的封闭机关,被主动触发了。暴露在空气中的琉璃瓶中,在碱液作用下的白石,激发出炽亮的光芒。 也像是巨鲸吞水一般的,惊动了吸聚了隐藏在蒙蒙烟瘴之中,那些宛如流光虹影一般的“趋光噬菌体”;像是迅速扩大的旋涡一般,汇集在了那辆自走机关车周围;也多少波及到四散勘察的军士。 但似乎是因为密封护具的保护,他们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并没有人拉动紧急退出的摇铃,也没有停下动作;而是继续向前一路设置了更多的标杆;直到自走马车上汇聚的流光虹影几乎形成实体。 开始侵蚀和影响到了其中一些构造。这时,另一个设定好的机关,也随之被触发;瞬间,在这些宛如浓稠实质的流光虹影之中,出现了一个明显塌陷,然后又变成了一个空洞,由小到大扩散开来。 不断汇聚而来的“趋光噬菌体”,也像是被瞬间抽干蒸发了水分一般,化作了无数的纷纷掉落的细末粉尘;甚至连笼罩其中的烟瘴也不能幸免,转眼之间被吞噬除了一个巨大空洞,露出干裂地面。 这就是车上装载的另一个甲类奇物“旱魃”,所带来的的特殊效果。虽然没法像是真正的旱魃一般,制造出赤地千里的效果来。但是一旦在收纳容器中全力展开之后,足以造成数百步的脱水区域。 而随着残余机关蓄力的驱使,这辆自走车还在磕磕绊绊的继续向深处前进;也一路造成烟瘴笼罩区域内,一条足足有数百步宽的空白区域。在这片区域中,甚至连地下不断蔓生的菌丝也难以幸免。 随着自走车带动的波及范围,那些林立在一片废墟的西山镇外,园林别墅之间的土包、泥塔;也像是失去了内在支撑一般,纷纷的干脆泛白迸裂瓦解;坍倒、塌陷了一地……最终自走车了停下来。 不受控制的停在了,距离神佑观仅剩半里的崩裂路面上;而所过之处无论是覆盖着树木、建筑的厚重菌丝;还是从中错乱横生的大小菌伞,都已经枯萎朽败不堪;变成一片片,一截截的灰白残渣。 这时,才有一名全身防护臃肿的军士,顶着不断抽离散发的烟气阵阵,缓缓走上前来取下了车上探出的“旱魃”柱状容器;将其重新闭合起来大部分么,只留下对着前方一面,继续喘息阵阵向前。 但仅仅是这单向暴露的狭窄扇面,也再度造成了原本宛如热带雨林的神佑观内,大片菌丛、菌毯的持续枯萎与朽败;一些被吞噬/凝固在菌伞内的骸骨,也因此带着残破的衣物,在粉尘滚滚中掉落。 然而,这名端持着“旱魃”容器的军士,也没能持续多久就开始出现,虚弱、站立不稳的迹象;而被另一个厚重防护的军士,给连忙上前替换下来;轮换到第三名军士后,神佑观内只剩一地破败。 但是他反而闭合收起容器,退出了神佑观内。紧随而至的后队军士则是甲胄之外,还背负着常人难以承担的硕大圆筒和方形容器,两人一组的扳动着压力机关,瞬间喷出刺鼻的柱状液体四处浇淋。 下一刻,就点燃成为十数步长的粗大火柱,轰然灼烧在一片破败开始坍塌的神佑观,各处楼阁殿堂之间。随后,不断喷射的火柱相继点燃神佑观周边的事物;也将那些升腾翻卷的烟瘴进一步驱散。 最终,当神佑观内外的所有事物,都淹没在熊熊烈火的灼烧和持续崩塌、坍陷的动静中;江畋已经再度来到了作为一切根源的林屋洞天前。只是这里密集菌丛菌毯,已经被大片崩落的土石所淹没。 只剩下新鲜翻卷在外的大块斑驳列岩,这就是江畋之前权益处置的杰作。在重灾区内的持续火焰灼烧,和外围的“旱魃”持续清理之下,失去源头的后续补充,又缺少地下菌丝的“趋光噬菌体”; 原本笼罩着大半个岛屿,让人远远顺风闻一丝,就会强烈恶心呕吐、眼前发黑,产生种种幻相,全身抽搐不止,乃至严重昏阙数日不醒的有害烟瘴,也终于呈现出了大片分裂、淡化、消散的趋势。 这时候,作为本地父母官的苏州刺史刘展元,团练副使陆痒生,也终于相继赶到了西山岛的附近。并且再三确认了岛上烟瘴,正在持续消散之后,才决定“冒险”上岛前来拜见;然后就被带过来。 然而,当他们各自带领的若干地方官属,在这短短的一路亲眼目睹和确认了,烟瘴笼罩之下的满地残垣断壁,尚未清理的骸骨陈横之后;就越发的脸色难看。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几乎站不稳了。 刘展元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巡江御史/妖异讨捕,所过之处无不是官不聊生,人人自危了。因为,但凡是需要这位宪台出现的地方,怕不是妖异灾害深重难治,需要足够分量的人物才能担责。 而陆痒生同样是惊惧异常和警醒莫名,原本想要竭力建功的心思,也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一般;因此,光凭他所知的那些部属本事,哪有对付这种大型灾异的能耐,贸然行事怕不是要死伤枕籍了。 第七百四十七章 然后他们就看见,崩塌不成样子的林屋洞天外;端着硕大沉重喷火容器的成群军士,正在焚烧和清理乱石间隙;一切可能存在的活物;一时间连扑面而来空气都变得灼热难耐,也吞下想好的话语。 紧接着,站在高处观望的江畋突然一挥手,凌空豁然震声作响掉下一个丈高的巨大石球;砸在地面上顿时掀起一阵沙尘滚滚。猝不及防被 “我……是你自己同意要来swb战队躲台风的!”李橙顺着季英铎的话去理解,那就是互换数据的事情让他生气了。 毕竟这个男孩子保护他这么多年了,如果他对这个男孩子没有一点点感情的话,那他就算是一个白眼狼了。 大概是王宁波带了美瞳的原因,背对着阳光,琥珀色的美瞳显得特别好看,淡淡的阳光仿佛给她晕染了层水雾,看向去特别迷人。 “艾伦,你不疼么。”爱尔敏倒抽一口凉气,虽说没有伤到筋骨,这红一块,那紫一块的,看着就很渗人。 她深吸一口气,这几年来王宁波都是公司的摇钱树,无路如何,这个时候公司都不能对他不管不顾。 好不容易终于是把苏甜给放开了,苏甜想要在上去解释几句,但是全都被男人的冷脸给打了回来。 这句话要是从步凡的嘴里问出来,李橙说不定会马上扔出一拳来给他,但是对凌志奇,她做不到。 进入结界,算是正是来到铁血禁地的范畴。前面的路变得更加狭隘,地面却是平坦了许多。手握双剑,陈一陈未做停留,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同一时间和她一样心情的还有江雪瑶,她把所以的火都转移到舒清柳身上,这次要是淑清柳把邀请函给她,那hl的代言人一定是她的。 眼看着圣光禁制的爆闪几乎达到了一种极限,这一刻。眼看着这一幕的埃菲尔忍不住陷入了疯狂之中。 这会儿,看着尼古丁与卡雷好笑的眼神,陈羽凡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自顾自地下了游戏。 说完这句话,在与两人告辞了之后,陈羽凡一个闪身已经离开了大海之上。 “好了,飞扬,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姚王剑摊了摊手,对包飞扬说道。 “只是什么?”斗篷人抓住龙人脖子的右手越来越紧,戴着手套的粗大五指几乎陷入到龙人的喉咙中。 方浩一钻出来,石井太郎和林笑笑同时把目光扫了过去,各自反应却截然不同。 “杀!”青木手中的宝剑挥动起来,一条条白色的光芒到处舞动,瞬间就斩杀了几条混沌蛟龙。只是这种度和魔人欧布相比较简直是天地之差了。 “……”啧,所谓的贤狼难道只是一只可拍打可喂食的宠物观赏幼犬吗? 虽然订婚了,但是两人并没有举行什么宴会或者放松计划,依然在为秦唐国际奋斗着。 只见烟尘散去,阿飞脖颈间的咒印竟然缓缓消散,随后一跃而去。 大黄蜂飞到水潭时,失去了目标,在水潭上空晃荡了两圈后,撤退了。 九百八十九阶,九婴感觉,全身上下,已经完全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了。 罗格扯了扯被青色风属性真气撕裂的上衣,接下匪首一掌也不是没有代价,除了伤及肺腑吐出的那一口血,他的上身也是遍布血痕。 因为没有冰箱的缘故,食材都只能当天准备,当天售卖,一旦售卖不了的,只能全部处理掉。 第七百四十八章 对应 长安城,皇城大内的左银台门外,通政司的承发楼;也被称为大罗网枢纽的“蛛穴”所在。匆匆忙送出来一份解译完成的电文,又由值守的卫士,一路毫无阻碍的径直送到,长乐门内尚书省所在。 随即就带着新鲜的押印和文字,出现在了当值的尚书左仆射南怀恭的手上。然而他只是看了几眼,就不由挑起了眉头,对着堂下当值的学士和舍人道:“有请右御史中丞,通政司左参前来一叙。” 随后,在尚书省当值正堂一侧的小花厅内,南怀恭对着一身公服对坐的右御史中丞刘湛,通政司左参连公直;叹声道:“这份加急第呈的奏闻,诸位都已经看过过了吧,却不知,怎么看待此事。” “此乃应有之义啊,”端重美髯的通政司左参连公直打破沉默道:“既是政事堂授意我辈专署此间事宜,不妨加大扶持力度;毕竟举天下之大,能以极小代价或毫无损伤除灭妖变的,独此一位。” “连左参,只怕重点不在这里吧!”形容严正、鬓角微染的右御史中丞刘湛,却轻轻摇头道:“这位妖异讨捕行的是非常之事,但名声和成效、功绩。却都归于宪台名下,老夫倒觉得受之有愧。” “不错……”南怀恭也顺势点头道:“自从这位奉旨出京南下之后,张右丞尝多与我言,荆湖、江西、东南各路,官职的出缺一下子加快了许多,光是告老和退养的扎子,就是往昔的数十倍多。” “以至于,东漏院内待职的选人,一下子就被腾空了大半数呢?因此,张右丞对我喟叹曰:若是宪台上下,在出几个如江讨捕一般的人物,那又何愁京中的选人,年年都要面对外放选官之难呢?” “有着一位就够了。”然而听到这话,右御史中丞刘湛却是苦笑起来:“毕竟,世间又有谁人,能够如这位一般的神通广大,又毫无羁绊的用作一处呢?倒是他提出的那事,本宪以为不可不防。” “右宪的意思是,在天象之变后,一直有人试图勾结妖异,刻意引发天下各地的异常事态和妖乱、灾异,以为牵制和扰乱朝廷?”通政司左参连公直:“这不是政事堂议上,已经初步确认过了?” “但明显还不够啊!至少目前,这些举措大多是成效不显,反而是各地呈报的妖异之事,颇有愈演愈烈之势。”右御史中丞刘湛再度叹息道:“是以哪怕仅靠一点凭证和猜想,本宪也愿为副署。” 然后,连公直和刘湛都齐齐看向了,作为这场临时小会召集人的南怀恭。只见他重重长出了一口气道:“也罢,稍后我就起拟具状送台,在政事堂内提议,彻查寺观中人,阴与妖异勾结的根源。” “但能否获准通过,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无论是释家还是道门,素为立国教门的根本所在,更与大内、天家的关系匪浅;就算政事堂上毫无异议,只怕在天家那一关,也是颇有波折和坎坷的。” “但无论如何,有个开始做事的由头,都是好的。”右御史中丞刘湛不以为然道:“只要政事堂能够合议过半,执领押印;就算天家想要留中不发,宪台也可以籍此风闻问事,先行暗中调查了。” “对了,本司尚有一事,或许可以作为佐证。”身为通政司左参的连公直,突然想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分巡福建路的矿监传报,建州建阳县的温岭镇,因为突发的山崩,已断绝联系达数月。” “莫不是,号称道门十九小洞天之一,(武夷山)真升化玄天洞天,历代出产贡茶‘晚甘侯’的温岭镇?”南怀恭闻言,却迅速反应过来:“我记得,此前崩陷的大山,就在陕州王屋洞天附近?” “而云梦贼乱的大泽,也在荆州境内的紫玄洞照天地界;更有此次生变的林屋洞天;竟与道门洞天福地脱不了干系。此事刻不容缓,稍后我就请命政事堂当值的堂老,推动彻查天下的洞天福地。” 不久之后,正在西京里行院内主持日常事务的副监于琮,也接到了来自师长兼上官的牓文;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随即,他就亲自带人来到重建的七七八八,如今已经初见规模的长安城南右徒坊内。 经过大半年不遗余力的重建,在曾经大片过火的街坊废墟上,已经重新矗立起了全新的工场和作坊;穿着统一服色的轻罪囚徒,在哨子鼓号声中,成群结队的推着物料,端持着器械穿梭往来如织。 而在四周的墙头上,也重新布设了铁丝拦网和高耸的哨楼;端持着火铳和强弩的军士,几乎是昼夜不停地巡曳期间;更在一些城墙的突出部和转角处,设置可以转动的小炮和车弩,俨然如同堡垒。 因为,除了西京里行院相关的器械、装备,需要保密而依旧留在地下之外。诸多附属的日常物资生产工场,皮革、五金、土木等原材料加工作坊;配套的仓房、食堂、监舍、大校场就设置在其中。 这里甚至还设置一个小型的技工训作所;以便在这些右徒坊的编管劳役之徒中,挑选和甄别出积极改造和有心上进之人;将其训作成为能够掌握复杂技艺的熟练工,乃至协助维持工坊的低层工头。 因此,在坊内同样还居住着,由朝廷拨付和指派而来,原本隶属于将作监、军器南北监、少府寺的职业匠人、匠师们。虽然绝大多数人没法参与西京里行院的核心机要,但也分担了外围生产任务。 除此之外,在右徒坊被用铁栅和高墙,专门隔离和分割开的北区部分;还承当着另一个用途和职能。就是类似百兽园一般,展示着一些无害化处理/去除威胁的异类活体,或是相应的标本和制品。 无论是被切割处理过的蛇蜥巨首,还是大型血藤的部分残骸;乃至完整一副山岳巨妖的骸骨;都被陈列在专门搭建的巨大穹顶之下;与伴随的说明文字一起,终日迎接着来来往往的探访和参观者。 但其中前来参观和访问最多的,无疑就是那些即将转任、外放的官员,或是朝廷科试的新选之士。因为随着天象巨变之后天下妖乱频生,也是他们相继到任之后,不可避免要面对的重要现实之一; 因此自去年年中开始,在绝大多数人离京外任之前;由吏部的吏部司和考功司、礼部的文选司;都会顺势组织一批人前来此处,参加和见识这些妖异的存在,并且进行短暂的现场教学和变相培训。 由这些年亲历和直面过多次的妖乱兽祸,参与处置过重大异常事态的资深军士,充当现场的讲授;介绍各种妖异的特点、专长和需要防患的重点所在;可以采取的对策和手段,乃至应变自保措施。 以为了解和掌握一二,其中已经被发现的大致种类和名目。虽然,朝廷并不指望这些官人和选士们,能够有效对付这些妖异之类;但至少可以确保大多数人,能在到任后遭遇异变时不至手足无措。 至少根据现有经验教训,在大多数情况之下,只要地方官府能及时采取一些规避和防范手段,乃至断然执行封锁和剿灭的流程;就可免于自上而下造成更大恐慌,以及减少相应的连带损失、伤亡。 当然,这只是预想中最为理想的状态。毕竟,如今朝廷在努力维系国家运作的同时,也在竭尽全力适应天象之变后,异常纷扰的动荡世道。除了发兵剿灭和定点清除之外,也在试图从中转化利弊。 比如将一些捕获的异类,无害化处理之后;变成富有营养和活力的补品;制作成优异的甲胄和兵器;乃至驯化养殖成为稳定产出的源头。在西京里行院监管之下的右徒坊,就成为唯一的合法试点。 因此虽然在市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公开贩售的妖异制品;但是在西京里行院内部供应,并且“意外”流出的一些特效药膏和强身(营养)方剂;已然成为了京师私下风靡一时,重金难求的稀罕物。 因此,留在京城主持里行院日常事务的于琮,也变得越发忙碌起来;恨不得自己也像天象异变一般的,生出三头六臂才能充分应付的过来。在最忙碌的时候,他一天只睡三个时辰,全靠药剂醒神。 但这一次,他的恩主兼师长,似乎给他再度加上了一个重担/要任。进一步扩大右徒坊内,针对异类常识普及的教授规模,并将其推及到在京的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所属,变成常设的短期培训班。 这可就要了他的命。众所周知,如今的西京里行院,被迫扩张的太快,太大了;在后续人员培养和训练上;已有些后力不继;那位监正南下时已带走最精锐的人手;分设各府的别所同样要人坐镇。 更要兼顾京郊沙苑监内,与枢密院下属教导军的合作项目,主要是针对各种妖异的器材、装备检验、实操与战术协同。却叫他空有内部持续发行数版的《妖异鉴目》,哪变出这些另开教学的人手? 因此,他在右徒坊内巡视再三之后,还是派人给位于曲江坊的清奇园;送去了一封手信。 (本章完) 第七百四十九章 园内 清奇园内,落成不久的五层楼顶露台上,摆着一张三面花鸟屏壁的织锦云床;身穿藕色对襟和织花褙子的阿姐,侧身依靠在软垫上,如瀑的秀发尽数披散在脑后;看起来充满婉约柔美的恬淡气韵。 那位良人才离开一段时间,她居然就隐约生出了“悔教夫婿觅封侯”的类似情绪;但这种偶尔微涟泛起的优柔百转、患得患失的儿女情绪;很快就被她弃之脑后,重新将精神专注在手中的文笺中。 毕竟那位郎君并非此世凡俗之辈,而是身负上天使命临世应劫的谪仙之辈;又怎能以凡俗之念度之呢?至少,那种“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神通,可以令她随时随地遥与心心相印。 这又是世间那个女子,才能拥有的福报和机缘呢?所以,她也只能竭尽本分和所能,私下替自己的良人分担一二;至少确保家宅种后顾无忧的同时,也开始接手一些相关的产业和授意的私人事务。 因此,此刻在她身边翻阅的文笺中,既有来自武德司的内部情讯通报;也有平康里的七秀坊/忆盈楼,定期使人送来的消息汇总;更有宗藩院下属堪解厅的季度报表;甚至是御史三院的内参详引。 当然了,阿姐的主要职责只是过目,并代收这些文书,然后将其分类归档备查;以供那位郎君有所需要时,可随时调取和查询而已。更多时候她主要监管和过问,郎君布局下的那些产业日常运营。 因此,她在带着一干亲信侍女搬入清奇园之后;也变得越发的深入简出。就连那些上流女子的结社,还有高门甲地女眷圈子里的例行社交活动;都大大的减少了。毕竟,她也能感受期间态度变化。 那些曾经亲熟无比的同辈手帕交,还有女子结社中的小姐妹们,虽然还口口声声叫着“蕙娘”“阿姐”;但是那些努力掩饰之下的敬畏和疏离、趋奉和刻意结好的各种心思;却在她眼中仿若明鉴。 因此除了极少数和个别,依旧能够坦然相待或是保持本心的闺中密友、挚交;她已经逐步减少了外出往来,而安下心在园子中理事和读书。也许这就是她为了追求,自身幸福与心灵归宿的代价吧? 她当然也明白,这位郎君所行固然是铲除妖邪、救护生民的至正之道,但自己既然身为关系人等,也不免为黑暗中的恶意与龌龊所针对。因此,能够确保自身的安然无恙,就是最好的支持和后盾。 再加上那位郎君对她,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信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对这些异常事物的了解和知情程度,并不下于西京里行院内的大多数人;甚至参与了正在不断编修的《名录图鉴》。 因此她也知道,就算是那位良人暂时离开之后,如今的清奇园也是京城之中,隐隐饱受关注的所在。其他的不用说,光是在这几个月间;围绕着清奇园的范围内,至少有小半园林和别墅暗中易主。 而根据偶尔上门探访的阿玖传话;外间除了大兄自宗藩院指派的人手之外,至少还有三方人士,在暗中监护/紧盯着清奇园的所在。比如,在之前已经主动现身、打过招呼的武德司和京兆府所属。 除此之外,就是疑为朝廷最大的情治部门——枢机五房之一刑科房的内勤事员。不过,刑科房更多承担对内的暗中监护/保卫职责;能够得到刑科房的关注,反而是一种身份地位和重要性的象征。 想到这里她又望向池泊对岸,新植的花卉和苗圃中,正传来隐约拨弹的琵琶乐声。那是能在园内行走自如的盲眼阿云;与恢复了些许言语和肢体反应,依靠特制轮椅活动的明翡,正进行日常活动。 私下里几乎形影不离、寝食同居,宛如母女一般亲密的她们;似乎正在一边调试着声乐,一边在偶偶细语着。距离不远的大树下,剑姬娉婷仗剑挥刺着落叶纷纷。看起来一切都是那么静谧而美好; 这时,一身白兜黑裙缎带头花,显得高挑丰美、婀娜有致的侍女舜卿,手捧一封书信悄然穿过外围婢女,走到她身边低声道:“娘子,里行院的于副监,方才使人投书上门,直言请您过目一二。” 私下独处时简装宽衣、素颜以对,也难掩淑美典静的阿姐;这才收回眼神,风姿亦然的拿起这份信笺;只是看了几眼就轻笑了声道:“这位于学士,还真不懂避嫌啊!竟然都求助到了我的门下。” “那么,奴婢就此回绝了便是。”表情清冷、秀容妍姿的舜卿,当即毫不犹豫回答道:“也免得这位日后还有,前来烦扰娘子的由头。” “舜卿,此事且不急。于学士此番要找的其实还是初雨。”阿姐却轻摇臻首道:“毕竟,她还是在里行院的监司处和内机房,入册在籍的特殊编内人员;只是明面上受命郎君看护清奇园内而已。” “所以,你只消与她传个话而已;至于去不去,应不应,一应听凭自愿好了。毕竟,她也算是江郎的直属,妾身却是不好擅专的……对了,妾身也想起来了,这会初雨似乎不在园内值守?” “启禀娘子,初雨先前已照例在私下告了假,前去探访和联络闻香社的故旧了。”舜卿当即侧身回应道:“这时应该还在城东的平康坊内吧!是否要遣人将其召传回来,相询一二呢?” “无需如此大费周章,先使人传句话就好了。”阿姐却是轻轻摆动着牙柄的折扇道:“她是郎君的属下,却并非受命于妾身,其中自有分寸和干系;相信她事情处置停当后,自然会有所交代的。” 与此同时,本该探访平康坊闻香社的初雨,却带着遮阳防尘的帷帽,身穿相对朴素的青绫裙裳;宛如幽魂一般的行走在,长安南郊的城下蕃坊之中。当然了,作为帝都长安的蕃坊,也有三六九等。 其中最上等的蕃坊,无疑是自两汉沿袭至今,几乎历朝历代皆有使臣到访的,泰西大国大秦/拂菻国,使臣、商旅和游学者汇聚而成的坊区;其次是同样古老的安息/波斯人后裔,繁衍而成的蕃坊。 然后规模最大的是,被大唐征服的五方天竺那些帝室、国主、邦君和贵族,及其亲族、臣属和奴婢,所形成的所谓天竺坊;极西突厥末裔,可萨汗国的可萨坊……。通常也被称为十三上(蕃)坊。 因为这些都曾是横跨数千里的一方大国;因此就算被灭亡之后,其遗民也得以在长安城内,占居一隅蕃坊之地;乃至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但更多是在上百年大征拓时代,灭国除名的中小邦国。 残余的王室和贵族、臣民,通过献俘太庙的仪式之后,同样被示之以恩赦后,安置在了京畿境内;只是他们既没有那么多遗民后裔,也没资格在城内拥有专属的街区;转而在城郊形成新的聚居点。 这也成为了长安东、西、南三面(北面是禁苑),分布在不断扩张的城下坊中,数十个大小蕃坊、特色聚落的由来。沿袭至今,也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新旧多族混杂而居的一番独特风貌。 初雨行走的便就是其中,倭奴、新罗婢与(渤海国)靺鞨人,长期混居而成的一处蕃坊。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蕃坊距离长安城门越远,就越是荒僻之处,越发的户籍混乱,更容易藏污纳垢之所。 这也是任何大都会所不可避免的痼疾;作为动则人口百万的巨型城市,光日常运转所产生的阴暗面和污秽溢出,就需要消耗可观人力。因此,这些怀着“大唐梦”“长安梦”的外来隐户就成首选。 但在其中也自然形成了,以地域为区分的乡党、会社,乃至是街头和坊市中的帮会;在灰色间隙中谋生的形形色色人等。因此,做为貌似迷路落单的女子,她身后很快就跟上几名敞胸短胯的闲子。 然而这些一身腥膻汗臭,满脸不怀好意的汉子,尾随着她被引入一处僻巷之后,就再没有能够出来。片刻后初雨就出现在了一处,被供述出来的秘密窝点外。这是一所老旧破败、生意萧索的货栈。 只是,当初雨再度推门而入之后,顿时就惊起了一连串短促激烈的声嚣阵阵:“谁!”“是个娘们。”“来了就莫走。”“坏了,被瞅见了。”“快拦下她!”“啊……”“妖怪!”“饶命!” 紧接着随着惨叫、惊呼和哀鸣声连连,有满身血迹枝人慌不择路的冒出墙头,拼命向外攀爬着;却又在低低的呼啸声中,被一股巨力倒拖回去。就像在货栈内有只饕餮之兽,最终吞噬了所有声嚣。 而后,陈旧斑驳的木门被自内悄然打开,隐隐透出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身上几乎未染多少尘埃的初雨,这才踏出门外,对着街角哑声道:“可以出来了,近日走失的人,应该都在这儿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原本空无一物的街头上,顿时从墙边跃下一名瘸脚疤面的矮汉;只见他恭恭敬敬的走到,帷帽遮面的初雨身前道:“小人,代那些军中袍泽的眷属,谢过娘子的大恩大德了。” 第七百五十章 “光谢我有什么用。”然而,初雨却是轻轻摇摇头淡声道:“这些与拐子暗中勾结的闲汉无赖,收拾了这一波,日后还有其他冒头的;除非你们能取代此辈,接管街头上的勾当,重新定下规矩。” “这也是小人想要做的,多谢娘子给我辈这个机缘。”那名矮汉也毫不犹豫的:“不瞒娘子,我们这些长脚帮的勾当,虽说也不是那么的 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签筒,有一些红头签,一张桌布上面画着就八卦的图形。 那名装作病患家属的峨嵋鬼修,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走到特护病房门口,装作不经意,向着病房内看一眼,观察刘玲玲的情况。 沮渠格尔说:“让他睡吧!”他叫出儿子吩咐他照顾噶尔哥哥,跟着苏武他们出门了。 瓦洛兰大陆需要一个正常的发展,陈锋并没有打算过多的插手,否则刚才拿出来的几件装备就不是长剑,锁子甲和巨人腰带这种低级装备了。 “走,咱们过去瞧瞧!”李於兴抱着娃娃,他们开门到隔壁的房子里一看是真的,家里过去的帐篷也不见了。 话虽如此,可是这所有的负面条件对于萧玄来说,则全然不是问题,毕竟,萧玄所修炼的归源诀,其本身便是针对天地源气的凝聚,纵使萧玄不刻意的加以修炼都能够引动天地源气的聚集,又何况这只是丹药的副作用而已。 他们只好一路上和二十人的辎重骑队,人不卸鞍马不停蹄的跋涉回走。两个月行了三千多里路。这天夕阳西下时行到距长安就二百多里路的这里,拉着棺木的马车车轴断裂,马匹累死无法前行。 谁知、苏使节是神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哈拉和林城里,人人传播着,满城的人都争相到驿馆来,一睹神的风采。这下子使且鞮侯大单于和卫律十分恼火。 “哼,你天天就知道写他,写了又不发表,他能知道吗你这是舍近求远”程宇娇哼一声,一手托着下巴看向天花板。 我问他干嘛不直接把我们杀死,然后直接丢进河里喂沙子呢!还有那三叔公的屋子下面的地下室又是谁挖的。 “哎呦,怎么还生气呢?怎么说我也是你三舅,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那个叫韩三九的人似乎很喜欢口头上占李森的便宜。 “老枪崩不在,这里的人是治不好的。”孙不留倔强的说道,看来还是很迷信孙杏林的。 我立即往前走了二十步停下,童童说就是这里,下面有一个棺材。 “王爷,主子派白护卫从今个起,贴身保护您,您出来先认识认识他,好吗?”清影敲着房门,对屋内的轩辕墨说道。 叶肥叽和雪妃妹妹一见到我醒了过来,赶紧去叫三姑进了房,此刻我才发现自己躺在三姑家的床上。 宫道两侧侍立的御林军侍卫,以及在这座宫殿里来回穿梭的宫人,有好几个面孔,她都看着眼熟。 相比起她胸口处燃烧着的熊熊怒火,这点儿疼痛,她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望了望高府外边街道上车水马龙,乔景铉心中暗道,今日外祖母府上这场面可真大,恐怕京城里一半的达官贵人都过来了。 火辣辣的酒从口中咽下去,酒精一下次从胃部直冲大脑,这样的冲击力,让大脑有瞬间的空白,这种感觉很好,让她烦乱的心有瞬间的平静。 苏林这回算是明白怎么一回事了,原来人家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也难怪,他们这么保守的一个氏族,况且还经历了那么惨痛的过去,肯定是会多疑。恐怕让赫胥子凡和山口惠子在那里,也有着监视的意味。 第七百五十一章 摸瓜 所谓茅山者,其实就是位于长江下游冲积平原上,异军突起的一片小山丘。分为小茅、中茅、大茅、积金等数座山头;其中最高的大茅峰才不过数百米,却成为了远近数百里平野内的唯一制高点。 因此,远古时期的本地先民,就在开始在山中祭祀天地;形成了所谓三茅真君的原始崇拜前身。上古传说,五帝之一玄帝颛顼派遣四海之神,运安息国天市山之石封填天下洞山神峰,茅山居其一。 其中就有东海神将一铜鼎埋藏在大茅峰顶;因此每吉日,远近方士咸登上,烧香礼拜,无复草木,累石为小坛。直到陶弘景从建康来到茅山隐居修道,并依照神启在楚王涧内修建华阳上中下三馆。 这才成为了如今上清派茅山宗的祖源。因此历经历代敕封追赠至今,围绕着这片被称为“华阳洞天”的山地区域内,也形成了华阳宫、下泊宫、祠宇宫、紫阳观、太平观在内的三宫五观宏大格局。 时至当代的茅山诸峰,正位于江宁府与润州的交境处;从行政区划上看,隶属于润州金坛县的治下。然而,作为山上宫观之首的太平观主,却以朝廷敕封的威仪使身份,直接隶属于江宁府的资序。 再加上当代的宗主,玄明大法师蒋元吉,长期在京畿、都畿之间随驾侍奉帝家;因此,负责主持本山庶务的师弟,兼现任太平观主辰梦吉,在也获得了茅山周边区域内,相当程度上的事实自治权。 虽然,经过梁公时代的整顿和梳理,从朝廷律令上规定了天下寺观等宗教场所,具体规模、标准和持牒、杂属人员上限。又禁止所有寺观,除了皇家和官府拨付之外,接受民间的人身和土地投献。 但正所谓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执行的地方官府不够坚决,自然而然的会找到曲线迂回的方法。既然不准户口和田地依附,那就换成了各种商社、店铺、馆舍,以积善为由寄付在名下。 乃至朝廷禁止寺观放贷和租售,那就以附近乡村市镇组织的香社、酬神会、还愿团之名,经营起一些田产房舍的物业;然后,以烧香、筹神、还愿之名;定期向指定的宫观寺院,输送产出和孳息; 因此,在茅山周边的金坛、溧阳、溧水各县境内,遍地充斥着与之相关的物业。光是茅山本山的三宫五观,受逯和在牒道士近两千;而依附其修行的弟子、僮仆、杂役,还有俗家信众更不计其数。 只是,相对于热衷传播信仰,而到处活跃的佛门八宗;身为国教大宗的茅山一脉,要相对低调内敛一些。朝廷也有专门的道举制度,就是通过类似科举的《道德经》和《道德经》考试,获得道牒。 然后,想要进入朝廷体制成为道官的一员,则还要试《老子》《庄子》《列子》《文子》;然后,在特定名山大川的宫观之所,累计一定的资历、名望或说善功;被逐级授予县、州、道的威仪使。 就像是茅山当代的宗主,玄明大法师蒋元吉,就被大内授予了东都左右街、检校道门威仪使身份;专职管束在京诸道观道士。与左右街僧录司的大僧主,并为两京功德使下辖的各派佛道领袖之一。 而太平观主辰梦吉,法号修缘子,同样也是江东道门威仪使,兼江宁府道门威仪;在地方上同样名气极大,但却相当爱惜羽毛,在官私民间口碑甚好;也没有什么长势骄横不法、强取豪夺的恶迹。 反而在早年以道门威仪使身份巡游地方时,惩治过一些违规破戒的道门败类;而留下过一些诸如微服私访,惩戒不法胥吏、打脸骄横豪强之类传说。直到近些年才归聚本山,闭门谢客以潜道清修。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源自扬州府的武德司,所提供的一手资料;其中又多少真伪虚实,还需要亲眼所见才行。而从另一个消息渠道,也是京城的七秀坊/忆盈楼,在东南烟花圣地——扬州分支结社。 所得出的结论则是,这些源自茅山宗的道士,在地方也同样相对低调内敛;虽然他们之中也不乏有人改头换面,经常来招呼行院里的生意;但事后给钱给的十分痛快,也并没表现出异于常人之处。 直到天象之变后,这些颇为大方的常客,才基本从行院中消失不见;按照个别相熟恩客的临别不舍说法,是被召回本山去闭门自守,只怕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相见。因此,至今还在封山当中。 而按照地方上提供的税法,在封山期间一切饮食柴薪和其他日常物用供应如常,就是再没有多少人出入而已。而从苏州前往茅山同样走水路,只是横穿太湖水面进入荆溪后,就只能换乘小船前行。 因此,在姑苏当地特色的摇橹乌蓬船上,江畋也一边享受着来自船家烹制的,蚌汤、鱼饼和虾子羹、油蟹等河鲜;一边从岸上伴随行进的队伍中,不断接到来自扬州府转呈的各种消息和公文抄报。 比如那位扬州都督独孤郓,在查获大云教后,又以禁绝淫祀为名,对江淮地方开展了一轮整治;当然不出意料的话,他得到了来自当地释道两家的鼎力支持,而在地方搞的是风风火火、颇具声威。 所谓的淫祀,就是是指古代没经过朝廷批准,由民资百姓私自建立起来的祠堂私庙,供奉一些不具备资格的人物。其中更参杂了大量山精水怪、牛鬼蛇神,乃至前朝反贼、强梁之类的古代巫祭崇拜。 就像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狄仁杰,在担任江南巡抚使时,就发现江南一带民间修建了许多“淫祠“,许多愚夫愚妇去拜祭,且香火旺盛,因此上奏朝廷进行甄别,最终一口气“毁淫祠一千七百余所“。 最后幸存下来的,惟有夏禹、伍子胥二庙而已。当然,他死后因为地方百姓感念其恩德,又专门给他修了狄公祠,以为四时祭祀不绝;却因他儿子施政恶劣被捣毁,这就显得有些充满黑色幽默了。 须知自大唐开国以来,禁绝淫祀在官面上属政治正确的东西。因为自古以来的祭祀权,属于历代王朝统治权威的一部分。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及其境内之名山大川,大夫祭五祀,士庶祭其先。 古人祀典,品节一定,不容紊乱。但从高祖李渊开始,就有人在河北祭祀窦建德、刘黑大,也有人在江南祭祀杜伏威。这就属于挑战皇权秩序的行径了,因此,但凡民间的发现多少立刻捣毁多少。 而江南之地,因为远离战乱又相对富足,所以自古也是淫祀的重灾区。独孤郓以此为由发动了,对于地方祠庙的整顿和肃清,顺带牵扯出一些地方官吏、豪族、大户,也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例行通报给江畋,也不过是某种意义上的虚空借势而已。不过,扬州府毕竟是东南海陆汇聚的枢纽,同时还给他带来了关于海外的消息。比如,南方广州府今年的海外贡船,延迟十多日到达。 而这支规模异常庞大的贡船团中,除了风浪造成的例行损伤和磨损之外,还发现了诸多受到水中攻击的痕迹。而从遥远的南部膻洲和赤海出发,一路汇聚而成的这支船团,也有十之二三的折损率。 除少数因为风浪、暴潮而迷失、搁浅之外,其他都是遭遇海中,突变狂暴好斗的巨鱼和鲸类攻击;虽有护航战船配备的巨弩和大炮,当场击杀一些而驱散其他,但也不得不放弃一些受损严重之船。 另一方面,这些贡船也带来了南海、五方天竺、大小澳、南部膻洲,乃至西牛贺洲的诸多外藩诸侯消息;在天球之变后,这些地方同样爆发了不同程度的骚变和动乱,乃至是诸多目击的异常事态。 其中的骚变和动乱,主要是外藩之地的土族蛮人,和前城邦藩国的贵族残余所至;他们自以为这是天启和征兆,而鼓动起许多狂热同胞,肆意烧杀掳掠和围攻,归化的聚落、城邑,想要赶走唐人。 但这种仓促起事、互不相连的各自为战,除了在一开始造成了许多城邑、聚落,猝不及防的损失和伤亡之外;很快就被反应过来依照最初盟约,相互援应的唐人诸侯、藩主们,给联手镇压下去了。 反而是那些时不时冒出的异常事件,要相对棘手一些。比如,有人见到了桶粗的人面巨蛇,吞噬了野放的牛马;还有土人聚落被大如车箱的蜈蚣闯入,当场咬死人畜十数口;有盆大蝴蝶麻痹吸血。 因此这次随船前来的,也有大量诸侯、外藩家的子弟、部曲;他们一方面是前往中土大唐寻求母国的援助和庇护,至少确保本家的血脉不至于因为意外而断绝,另一方面也是想要学习中土的对策。 所以,这又不免要和江畋,以及西京里行院,扯上一点关系了。 卡思路了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二章 但对于当下影响更大的,则是随之而来的内情通报上另一个消息;根据广州市舶司和通藩属、海事院的初步对照/核计,这次藩贡船团运来的贡金和献礼,仅达到了上一次三年前的八成和七成略多。 反而是各种随船的藩货、土贡数量,大大增加了。这就有些问题严重了,因为如今朝廷的财计,有三分之一是依靠外藩诸侯的贡献;还 努力的睁开眼睛吼出了声,花璇玑直直的坐了起来,望着眼前的望着那明黄色的帷幔,花璇玑有那么几分脑子是空白的……半晌,她才猛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不过这件事也算情有可原,并不能全怪你们”云浅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两人话音突然一转,令在场的七人都吃了一惊。 “容哥他胡说是不是你怎么可能喜欢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男人!”明明你的心那么难得从未对谁真心的你怎么可能爱上他! 大概是父亲也觉得柱子死的蹊跷,加上那天大老鼠咬了柱子,父亲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了,于是那天他自己就去找先生了,他知道先生在哪里,我记得先生说过的,但是我不长记性,加上那个地方又没听说过,就忘记了。 慈善基金会发展到现在,王诺如果满足于现在的层次,也确实可以放手了,前期有两千万左右的支出,接下来募捐和慈善项目可以靠本身的经营。 莫浩腾挂掉了电话,夏凌意犹未尽,又要开会,打个电话都这么短? 梦天歌和林掌柜都不是初生牛犊,自然知道此刻该做什么,又能做点什么。 “你说,若是我知道的。我必定全数告诉你。”沈毅握着我的手,他那大大的手掌,传给我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 “哼,想要反抗我,怎么可能。”她的‘玉’手,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了无比强大的力量,瞬间和王辉的手掌撞击在了一起。 其实先生就是这个想法,可是无奈这不是他的家,还得父亲说了算,现在父亲开口,正和先生的意思,于是先生就说让他在这里住下,晚上睡他的那间房间。 还好,有了那团光芒的掩盖,这才让巨人们有了无尽的想象空间。这场角斗在以后的岁月里,才会出现无尽的版本。 “不过,这平静的怎么看我都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般。”孤雨转移话题的功夫也不差。 “你破军的人不也没上吗?”贪狼星君不满的说道,对于破天荒此时可谓是恨之入骨,毕竟孤雨的身后可是还有铁血这个举起的大旗。 箭羽离着九凰的心脏只有半寸的距离,加上箭羽的箭尖有事倒勾型的,这样大大的加大了军医们拔取箭羽的难度。 这丧尸的黑血落在人的皮肤及衣物上之后,并不是很难弄掉,而落在眼睛里,倒似牛皮糖一样,顽强非常。 见韩水儿已经下了逐客令,肖紫陌不屑的站了起来向房间的门走去。在他的手还没碰到门手把时,门就被人从外面的门打开了。 就像是在梦中的那种情况,明明我已经用符咒将护身符包裹起来,但结果尸妖的元神却依旧神不知鬼不觉的逃了出来,并且与尸妖合二为一。 下到八楼位置的时候,楼梯台阶上,散乱分布着暗绿色的粘液,应该是之前那个怪物逃走时候留下来的。 “千若若,不该管的事最好别管!”凤翊歌不由得加重手上的力道。 第七百五十三章 上山 作为茅山附近的区域,出了长塘镇之后,同样也是大片典型的江南水乡风光。放眼望去尽是山水坡塘,稻田菏泽;平野上阡陌纵横、路边的林荫如织;既有水上的渔舟晚唱,也有林下的田园牧歌。 人烟稠密的村邑、集镇,路口的小市、野市;几乎是一个接一个的接踵而至,早出晚归的乡人、川流往来的行旅,人声鼎沸的野店和茶棚,骡马成群的驿站和行栈,似乎就基本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反而是江畋为首的一行人马穿行经过,才打破了这种充满市井烟火气的喧嚣;制造出了片刻的清冷和沉寂。又在队伍逐渐远处之后,才爆发出更多的喧闹与议论纷纷来;不过,也不算是多么意外。 因为早些年来,车马粼粼、仪卫铺张的前呼后拥下,前来探访和茅山胜地、华阳洞天的达官显贵,乃至是朝廷和州道官府的使者;也不差这一行人了。然而紧接而至的大队人马,就让人相顾失色。 因此,当即有人纷纷离开所在的市镇、村庄,想要外出报信一二;却都被事先巡曳在道路两侧、河口桥渡的军卒所拦截;乃至是当场追逐逮捕起来。这时才有人注意到,这些官兵并非本地的旗号。 而是打着邻州的“苏”字团结军旗;而随后沿途的驿站和行栈、野店,所有的畜马也被人集中看管起来,这才让更多人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而负责这一切的,正是来自苏州的团练副使陆痒生。 因为,相对那位只会写一手上好的颜体字,用漂亮表章告罪的刺史刘展元;他还想要为自己的命运和前程,再挣扎、奋斗一二;所以,他不但接下了那位巡江御史的调文,还籍此说服大部分部下。 但尽管他有那位巡江御史的调文背书,但是这种不告而来的越界发兵之事;还是不免坏了官场上一贯的潜规则,乃至引起大多数人的孤立和排斥。因此,他也最期盼此行能取得成果的个别人之一。 如能有所发现和取得成效,他就能在现有的基础上,以勇于任事、不畏奸邪的考评设法更进一步。要不然的话,他在苏州就毫无立足之地,还有可能被当做应付朝廷问责的替罪羊,而罢免远黜了。 而江畋首先抵达,位于茅山脚下十数里的下泊宫;也是进入茅山本山的第一站。父老相传此处即三茅真君之首茅盈的故宅;贞观11年(公元637年)敕修为宫观,无官身爵位之人,下马步行的起点。 故而得名下泊宫,里面按照朝廷的标准规制,建造了玄元(皇帝)殿,天尊(昊天)殿、讲经堂、说法院、经楼、钟阁、师房、步廊、轩廊、门楼、门屋、玄坛、斋堂、斋厨等等一系列建筑群落。 这部分主体占地约有数十亩之广。此外还附属有精思院、净人坊、骡马坊、车牛坊、俗客坊、十方客坊、碾硙坊等功能性建筑。也是地方上,绝大多数黎庶百姓、士民信众,直接进香还愿的所在。 但略微出乎江畋意料的是;作为茅山宗门面和迎客场所的下泊宫内,没有任何(三等)玄部以上的中高阶道士。而是由几名(二等)洞神部的低阶法师,带领一群刚入道品的录生弟子、清真弟子。 而这几名维持日常的低阶法师,盘问起来同样也是知之甚少;只说是封山令下达之后,原本宫观内(三等)生玄部、(四等)高玄部,的众多真一法师、高玄法师、内教弟子,都连夜迅速撤走了。 也没有说过要离开多久,只留下他们这些低阶法师和入道弟子留守,并维持着下泊宫的基本运作;勉强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普罗信徒。而后,前往茅山脚下的另一处祠宇宫,也发现同样的问题。 祠宇宫,顾名思义,就是作为茅山附近大型祭祀场所,而长期存在的一所宫观;也是世俗大小斋醮法事的主要接待地点。与之性质近似的,还有分别位于山下和山中,接待访客的紫阳观和崇元观。 前身就是围绕着茅山,由常驻信徒和来访香客聚集形成的馆院建筑。其中紫阳观的前身,就是晋朝修士许询的旧居;用以接待世俗信众。而位于山内的崇元观,则是长期接纳一些身份显赫的信徒。 但是最重要、也最为显赫的,无疑还是位于积金蜂与大茅峰之间,楚王峪内的华阳三宫观。也就是源自东晋陶景弘,围绕着华阳洞天的地势,建立上中下三馆;如今的华阳宫、华阳中馆、太平观。 这里才是上清派茅山宗的本山腹地所在,也是茅山宗大多数成员的修行地。相对其他声名显赫、访客如织的宫观,除了门户间交流和朝廷敕使之外,绝少接受外界的探访,也相对充满某种神秘感。 而由位于楚王峪出口附近的华阳下馆,三次敕修而成的太平观;同时也是历代茅山祖师/宗主的驻地和起居、修行之所。因此,才能够在华阳三宫观中领袖绝伦;成为朝廷正式敕封的茅山第一观。 这里也是道门各派之中,最高级别的受箓之所;唐代道士,根据授箓品级分为五等,即:初受的“都功箓”、二受的“盟威箓”、三受的“五雷箓”、四受的“三洞五雷箓”,五受的“上清箓”。 就像是诗仙李白,当初在泰山附近受的就是“都功箓”;而作为他的引荐人玉真公主,受的是第三等“五雷箓”,道品为上清玄都大洞三景师;而寿王妃杨太真被出家时,则直接授予“上清箓”。 此外虽然在茅山上下,还散布着若干附属的馆院庙观,诸如茅君祠、楼真堂之类建筑场所;但是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因此,这一次江畋实际想要探访的,也就是华阳三宫观所环绕的华阳洞天。 然而,当江畋的一行队伍抵达了楚王峪口;被称为内山山门的山官(山神)殿时;却发现围绕着山官殿的两侧,都被高耸数丈的砖石墙垣,所遮挡的严严实实;一直延伸到了山口两侧的狭销山壁。 而数层云顶天宫纹饰的高大牌楼下,数名黄裙绛褐或是黄褐玄巾的道人,领着一群平冠黄帔的入道弟子;已经得到消息相迎在此。其中唯一一名头戴芙蓉玄冠、美髯阔额的中年道者,当先开声道: “升玄真一(法师)元明,添为山官殿主持,恭迎上宪莅临……敢问,上宪此番可为公事而来,还是别有拜山之念?倘若是公事,还请事先具文传状;若是贵官想要拜山,就只能敬谢请回了。” “当然是公事,还是突然状况的公事。”虽然对方礼数毕周,但江畋也不想多绕弯子道:“太湖的林屋洞天爆发妖变,神佑观主端明有重大嫌疑,已被当场擒获;作为师门渊源,我需一个交代。” “什么!”主持元明酝酿好的说辞和客套,一下子都被卡住了。下一刻,就见江畋身后的扈从和卫士,一拥而上将那些道士团团围住;并且打开了虚掩的山官殿内外大门;逐一控制住了山门内外。 这时就见远处道路上扬尘滚滚,一支策马飞扬的骑兵转瞬而至;紧接无暇接管山官殿内外,并圈管所有人等。又披甲持弩站在山口两侧,新树立起来不久的墙垣上。俨然就是一副封锁出入的态势。 “你这是……这是……,何等的胆大妄为!”这时,被迫仓促出来应对的山门主持元明,这才有所反应过来;全身发冷、手足颤颤的嘶声叫喊道:“本山乃开国敕封的胜地,历代天家的焚修处。” “高宗、明皇和泰兴朝,皆有敕书存在奉圣殿,悉令地方有司,各道监巡,非得上谕,不得冒犯。”随后一封官文备件被丢在他身上,江畋轻描淡写道:“中书门下联署,政事堂用印的算不算。” “这……”此刻有些灰头土脸、冠发披散的元明子,闻言却是不敢轻疏怠慢的连忙捡起,仔细看了好几遍之后,才瞪大眼睛喃喃自辩道:“既是如此,道者奉行便是,上宪又何须如此不顾体面。” “因为,我信不过你们这些同门啊!”江畋毫不客气的冷笑道:“谁知道,会不会阴为包庇,通风报信、遮掩罪迹和毁灭证据呢?神佑观的玄明子,可是茅山的嫡流出身,华阳中馆的首座门下。” “更何况,林屋洞天出了这种泼天的妖变之事,祸害的士民百姓、官吏将士,何止成千上万;就连江宁府和江东道,都未必能够担待的了。更何况是区区一个,华阳洞天所在的茅山宗本山了。” 然而听到这里,元明子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无度了;甚至连歪倒的发冠都不及搀扶;而上前想要拉住江畋的手臂,却被左右反制住而哀声求道:“上宪,上宪,可否请清净处说话,我别有呈情。” 第七百五十四章 内变 随后,供奉着诸多姿态各异的判官、典史、长吏塑像的偏殿之中;江畋再度冷笑起来:“这么说,这偌大的茅山之上,至少两千多人的在牒道人,眼下居然只剩下你们这数百人在努力维持了?” “道者不敢作诳言,当下千真万确是如此。”愁眉苦脸的元明子当即道:“道者原本也并非专责知客之人,只是情势所趋而不得不暂代其责。而这一切的变化,都要源自大半年前封山立墙后。” 原来按照他的说辞,就在这道花费了不少人力物力的封山墙垣树立起来之后;以太平观主为首的修缘子等数位高层,就宣布要进入初代祖师隐修之所辟谷闭关,寻找那冥冥之中的一线天机启示。 但随后受命暂摄本山庶务的师弟,也是华阳宫的主持/宫主;敕命真玄法师修因子,却因不能服众;而与华阳中馆的馆主,师叔辈的贞德法师长盈子、太平观的上座德容法师修云子,多有争执。 这种争执不下,不仅损害了负责守山的华阳宫主修因子权威;甚至扩散到华阳三官的各脉门人弟子之间。以此,在最后一次鹤梁殿议事时,身为太平观副手的修云子在祖师像前愤而公开撕破脸。 当即宣布带领自己亲附和追随的门人弟子,就此出山寻找一条可以济世和更有作为的出路。他这一走就几乎带走了茅山上,心态最为激进或是不满封山自守的一批中青年弟子。但事态并未结束。 差不多在一个月后,华阳中馆的馆主长盈子,也当众指责受命守山的华阳宫主修因子;庸碌无能、任人唯亲、诸事毫无主见。随即宣布前往京师投奔真正做主之人,当代宗主玄明大法师蒋元吉。 因此,他这一走又追随而去一大批中高层的法师、道士;可以说,也将茅山清空了一大半。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当初太平观主修缘子所定下的封山自守、潜修敬天之策,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 “不对,如果各个都是这般不顾脸面的相继出走。难道就没有人可以阻止么/”江畋听到这里,却忍不住打断他道:“你们那位闭关潜修的太平观主,就完全可以在争议激化之前,介入其中。” “话虽如此,大宫主自然也有使人前去请示,山主的闭关之所;”然而元明子却满脸无奈道:“只是石门之内始终未得回应,唯有定期自石孔送入的饮食得以取用,偶尔送出一语半句的手书。”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坚持留在山上的华阳宫主修因子;也并未能够因此得以清净多久。余下的茅山弟子之中开始有人失踪,最初只是零星发生,本以为他们是耐不住山中单调清苦的私下逃亡。 但是,当一些世代生活在山中,长期服侍宫观的杂役们;也开始发现时不时有同伴消失不见;就不免隐隐的恐慌和躁动起来。于是作为守山的修因子,在多次投书不得回应后下令强行打开封藏。 “然而,作为闭关的封藏之中,山主却不见了,”说到这里,元明子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道:“随后开启的其他封藏,一同不见的还有诸位高功、上座、监斋,陪修的内教弟子和升玄法师。” “封藏内唯一余下,就是原地一身衣物鞋袜、腰佩束带,及若干协助修持的金章玉泊、灯具法器而已……虽说守山召集众法师、道人、弟子,宣称此乃羽化登仙之故,但还不免有人持续出逃。” 接二连三羽化升仙的茅山宗高层,基本都是在密闭静修时发生,还比较好应付过去。但作为日常服侍器具的仆役和道童,也在接二连三的失踪。这就不免引发了恐慌,也导致事态的失控和崩溃。 “不对,你们的守山宫主呢?难道就此毫无作为,任由山上的随意出逃;既不向外求援,也不打算采取什么应对的举措!”江畋再度打断他道:“更何况出了这种大事,他为何不敢出来相见?” “因为……因为,就在数日之前,守山宫主在修养的黄庭居内,也毫无征兆的羽化升仙了。”元明子如丧考妣的垮下来脸道:“守门童子听到守山突然高歌,开门只见白烟自散落衣冠内散去。” “但接下来,山中再也无人能够服众,也无人做主,余下宫观各位法师都自行其是;除继续有人羽化之外,亦难免异状横生……有人在夜里见到历代祖师自画像走出,诡笑游曳于宫观殿堂间。” “其余的道者之中,亦有人相继变得疯癫痴狂,袒露赤身招摇法坛,践踏神龛香案;号称是受到了神山的启示;更有人跃入飞瀑中冲刷不见……故此,道者受同门推举,退守于山官殿内以待。” 听他说完了这一番前因后果之后;江畋才盯着元明子慢慢开口道:“那甫见面时,你为什么要对我装作若无其事,甚至试图努力遮掩其中的干系,难道,山上已有这么多受难者难道还不够么?” “此乃山门中的骇人听闻之事,更是涉及宗门的名声与享誉。”元明子闻言愣了一下,却又满脸愧色的连忙解释道:“老道一时功利蒙了心,只想守住山门待宗主得信之后,再全力处置本山。” “看来,正好是叫我赶上了?”江畋深深的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元明子;自知他尚有言而未尽之处,但也没有再深究:“既然如此,作为将功补过,你就负责带路上山,探明究竟发生什么?” 随着后续赶来的苏州团结兵,依次封锁和控制了山下的各处场所和出入口之后。重新披挂齐全、整备好器械的外行军士,开始沿着深削的楚王峪内,石砌而成的丈宽大道和十数道牌坊推进上山。 而当江畋在前呼后拥之下尾随其后,抵达了太平观所在的山腰台地时;却看见摆着香炉和祭台、法坛的前庭广场上,已经多了好些个被捆绑按到在地的身影;只是看起来他们衣衫褴褛神志不清。 哪怕被制住在地之后,也依旧无意识的挣扎着;各个形容枯瘦或是骨瘦如柴,眼仁翻白而口涎滴落不已。显然,这就是元明子口中,已经疯癫的那些道士。只是还有一些人声嘶力竭的往复喊着: “归元是一……” “万象归一……” “一元尽归……” “终归一体……” 数百外行军士组成的诸多战斗小队,搜索过占地数亩的偌大太平观;又从边边角角找出了一些,还未完全疯掉的幸存者。只是其中个别人的精神状态同样不正常,问起来只会重复“山君发怒”。 而见到这一幕的元明子,则是表情越发愁苦起来;忍不住开口解释道:“当初尚且保持神志清明的,都已经陆陆续续下山避祸了;如今这些,怕不是后续恢复过来,却不知为何没有下山求助。” 而太平观内同样是一片狼藉,甚至在那些神龛和法坛之间,散布着风干发黑的各种秽物;在精描彩绘的漫天仙班女乐,天王力士的壁画、浮雕,披帛澜袍的神像衬托下,显得荒诞而格外的亵渎。 甚至在一些塑像、木雕上,还有被疑似牙印啃过的缺损处;也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相比之下,供台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金银法器、贡具,镶珠嵌玉的祭物,却被毫不珍惜的推倒散落一地。 但是,江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些珍宝器物上;他径直来到了太平观后山,守山宫主修养的“黄庭居”别苑内。这里被精心布置成了一个花石山水的小庭院;哪怕在深秋时节依旧是花藤森密。 但是,围绕着正房出口两侧的花木植被,却是呈现扇形的枯萎、凋败了一大片,而显得与周边环境有些格格不入。而作为宫主修缘子的居室却依旧还敞开着,只是从内到外有了明显的一层落尘。 下一刻,江畋再度暗自激发了,视野面板中的“感电/传动”模块;霎那间一道无形的环形波动,如水纹涟漪一般的扩散开来。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扫过内外间,以及散落在现场的紫褙黄褐玄冠。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在这么一堆“羽化”剩下的衣物中,依旧显示出了一条异常提示:“发现微弱生体污染。”江畋突然心中就明白过来;这也许就是一系列羽化登仙事件的线索。 “直接领我去华阳洞天,我要亲自勘察,羽化登仙的山主及各位高功的闭关之地。”江畋随即又意味深长的开口道:“想必会有更多的痕迹和线索。只怕这场羽化登仙的内情,很是不简单啊!” 所谓的华阳洞天,顾名思义就是位于茅山深处,占地方圆数十里,内部连通的大型洞穴群落;拥有东西南北五个洞口,3显2隐正好应对五方五行、阴阳之数,其中的西洞就是陶景弘的隐修之所。 而作为闭关的封藏,就是位于祖师陶景弘隐修的祖师洞,及其附属祭殿、神台、法坛边上,沿着一条深入的洞道,由后世人重新开凿出来的一连串大小石穴中。穴口还有可翻转的厚重封门石板。 因此,一旦相应的修行者入封之后,就只能通过天顶上自然形成的透光石隙,用篮子坠入饮食和基本物用,同时将产生的秽物、垃圾,给定期吊装出来。但是,现在这些封门板都被暴力砸裂开。 露出内里森森然的大小空洞,就像是一个个择人而噬的兽口;又随着隐约流动在洞道、裂隙内的风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隐约呜呜作响。也不知道这样的鬼地方,怎么会被选中成为闭关之所? 相比之下,作为祖师洞的内窟就要正常的多了;这里有各种依照地形分布,人工打磨出来的石幢、石床、石灶、石桌、石台;石池、石丹炉、石壁龛、石仲生;在天顶透光之下隐隐的熠熠生辉。 这时,江畋却听到了外间传来的,军士们的隐约喧哗和呼喝声。 第七百五十五章 初遇 只是,当江畋闻讯来到了洞外之后,就见到了守候军士们所指点呼喝的所在;就在远处地势更高一些的华阳中馆上方,一片粉红色的雾气正在顺着山势迅速弥漫开来,转眼就淹没大多数建筑。 正所谓是李白有诗曰:“日照香炉生紫烟。”,但眼前这一幕则变成了“日照茅山生红雾”。随即江畋就对着呆若木鸡的玄明子质问道:“这又是什么玩意,你在山上修行可以经常看见么?” “不……不……”玄明子却呐呐应声道:“本山素来遍地景致,尤其是春夏、秋冬之交,晨昏皆有雾霭弥散遮绕,号称类比神仙洞府的一时盛景;可道者在山中从未见过,如此诡色的雾气。” “看来,似乎是我的到来,无意惊动了山里的某些存在了。”江畋顿然意有所指道:“这是打算出来好好迎接一二了。”随即他转身对聚拢起来的军士喊道:“结阵备战,迎击任何异常状况” 随着江畋身边传达开的一声号令,分布在附近警戒的数百名军士,如同齿轮一般的飞速动作起来。转眼之间以太平观本身的建筑为依托,就地取材搬运者封门塞道,构筑出一道最基本的防线。 然后,一批身穿大铠手持立盾、钩枪/步槊的骁卫士兵,将各处禁闭的门户顶死;并且占满了太平观内可以通行的几条巷道。而手持各色火器的外行军士,则是占据太平观内的屋面瓦顶墙头。 与此同时,从山口处转运上来的诸多子药器械;也随着装载的车马横置在前庭广场的墙根下;打开所有的遮盖之物,以备随时取用。而在此期间,数门带着大轮毂的炮车,也被缓缓推到坡顶。 这时,从远处的山势中蔓延而下的粉红雾气,也已经扩散到了祖师洞外,距离太平观不远处的山石林木之间。而作为外围警戒和参照观察物,而捆扎固定在原地的十几只鸡鸭,瞬间失去声嚣。 但就像触发了什么,布设在太平观后山地面的一条浅沟中,骤然腾燃起一片火墙。那是由上山的军士们,短时间内所仓促布下的一道特殊防线;里面堆满了就地取材的柴薪,并浇上了猛火油。 随着浸油柴炭和其他助燃物,掀起的炽烈汹涌火光冲天和黑烟滚滚,灼烧和带动着空气都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就更别说扩散过来的粉红雾气了。在靠近瞬间,就被辐射的高温和热力蒸腾消失。 而原地熊熊燃烧的这道火墙,甚至在山峪两侧u字形的低端;形成了一道明显的热力涡流和数十步宽的上涌风墙。自然而然的将更多远处粉雾吸聚过来,又在火场的高温对流中焚烧蒸腾殆尽。 片刻之后,弥漫在山峪之间的大片粉红雾气,就变得越发稀薄起来;乃至出现了一大片的不规则空洞。但是,下一刻山风逐渐变得急促、汹涌起来,也吹得火墙不断向后倒退扬洒出大片灰烬。 在漫天飞卷的碳灰、尘烬,影响和遮挡了视野的同时;远处越发稀薄几乎要被吹散的粉雾中,却是突然露出了许多步履蹒跚的身影。这时布防墙头和瓦顶上的外行军士,却毫不犹豫发动抢攻。 随着一片密集放射的星火点点,一蓬蓬烟气和炒豆爆裂声翻滚;呼啸而至的灼热弹丸,当即将这些蹒跚而行的身形,接二连的击倒、贯穿和掀翻在地。这时才有人看清倒地的是一些道装人等。 只是这些被当场击杀的人等,显得骨瘦如柴或是枯槁异常;身挂破片般的衣物,干硬外露伤口见骨。而当他们被击倒在地之后,居然还有一部分尤在挣扎蠕动着,似乎想要继续向前爬行一般。 “住手……请住手……还请千万停手。”随后在门墙上见到这一幕的玄明子,更是满眼通红、瞠目结舌,盯着那些在装弹间隙走到火墙边的人形嘶声喊道:“这莫不是启德高功和直哉师兄!” 然而,无论他怎么大声叫喊与呼唤,对方却始终没有反应和知觉一般;就这么径直走近了火墙。有染前身的须发、衣物被高温点着,腾燃起来的一刹那,才有所惊觉一般的激烈手舞足蹈起来。 然而,这种火焰中的挣扎,显然已经毫无意义了。转眼之间这些行尸走肉般相继走近火墙的道士,就在全身被引燃的火光汹汹之间;被烧成了枯槁的焦炭;接二连三的脆裂、折断、扑倒在地。 “看来,它们已经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些山中同门。”江畋轻描淡写到:“而是被什么东西暗中残害之后,又将其驱使为爪牙、前驱的行尸走肉之类。” “他们不该是留在山上,守卫内经院和传法堂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玄明子满面震惊与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道:“难道留在上宫和中馆的那些前辈、师兄和弟子们,都无一幸免了么?” “他们……他们……可都是,山门中一等一的好手,多年修习专门的健体练气法门和诸般技击武艺,等闲数十人不得近身的护道之选啊!” 但是更多的道士尸体,还有越来越多身体残缺山中野兽、畜类;依次冲向了火墙之后。原本熊熊燃烧的浅沟火墙,还是被填平压灭出好几处缺口;也让越来越多弹雨放射的漏网之鱼涌到墙下。 但也仅限于此了,它们只能像是行尸一般徘徊在墙根下,用身体每个部位的去撞击和抓挠墙面;然后在石砌灰浆填充的灰色墙基上,徒劳将肢体撞断、撕裂,厮磨刮擦的皮开肉绽垂落身体上。 然后,在被墙头上依次探出的步槊和钩枪;戳杀在头颅或是颈椎位置,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也有数具相对完好的尸体,给顺着墙面上勾上来,就地箍住挣扎不一的肢体进行现场解剖和分析。 结果,就发现颅脑内已经极度萎缩,而出现了大半的空洞部分;而除了脊椎以下相对完好之外,大多数的器脏也严重液化,在胸腹内腔溶解成一团浓稠胶质;就像是骨架和皮肉所包裹的水囊。 轻轻碰破一点膈膜,就像是高压水枪一般的喷出一大股来。从后世江畋所知的某种运动生理学上说,这就像是极度饥渴治下强制保持高强度运动,而导致的肌体组织融解和内脏器官的自消化。 紧接着,继续剖解出来的胸腔深处,摘取了异常分化的畸变心脏之后,再度发现了一团攀附缠绕在脊柱上,尤有活性的异常增生物。随着匕尖割断挑开一根根网状脉络,这团异物突然就弹起。 扑在了距离最近,负责解剖的一名军士的虫壳面罩上,又像是畸形八爪鱼一般,奋力伸张着残缺不缺的细长触肢,似乎想要找到可以钻入的间隙;却被同伴的铁护手用力扯下,塞进一只瓶内。 而不幸在场目睹这一切的玄明子,更是惊骇异常的跌坐在地上,不可抑制吐的昏天黑地。接下来的其他几具尸体,差不多都取出了类似这团攀附在脊柱上,大小不一的赘生体并将其灭活收取。 与此同时,正在墙边应战的军士,也得到新的命令:“注意补刀!”“斩断首级!”“刺穿脊柱!”“劈开后背!”“小心尸体内有异物逃逸……” 下一刻,江畋突然抬头起来,对着红雾弥漫的方向喊道:“有东西从里面摸过来了。”却是藏在山上警戒的甲人视野中,已经观测到有一群大小不一的生体反应,加速冲向了太平观所在位置。 话音未落,就见已经消散大半的红雾中;随着戚戚作响的节肢摩擦声,骤然奔出许多猫狗大小的长足蚰蜒;以超乎寻常的速度越过铺垫着烧焦行尸的火墙余烬,迎着放射的铅丸如雨攀上墙头。 然后,就撞上了突然举起的手牌和团盾,被攒刺的勾枪和步槊戳穿挑起;被挥斩的大刀和长柄斧所斩裂劈碎,刹那间花花绿绿的体液和器脏挥洒在墙头上下,也将一种奇怪异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时候,墙头上的军士中再度响起了呕吐声,却是受到这种气味的刺激和影响,开始出现各种不适的症状。顿时就在迎击阵容中,出现了缺口和破绽,有人被迎面扑倒在墙头,或是跌落内里。 虽然很快就被斩杀殆尽,没能造成多少损伤,但墙头战线已被虫群冲破、涌入多处。而新的命令也适时下达:“骁卫所属,后退重整!”“让出墙头,清空视野。”“外行第三队,接替迎击。” 下一刻,随着成团退下的士兵和刀枪环列,墙头上突然就喷出数道粗长的火柱;刹那间就覆盖了大部分扑上墙头的大小蚰蜒和堆积而成的尸堆。紧接着更多的投弹,如雨点一般抛掷在涌来虫群中。 随着脆裂迸溅开来的粘稠胶液,在被沾染的成群蚰蜒之间,轰然腾燃起大片火云滚滚;将其烧的嘶嘶作响,翻滚挣扎的蜷缩成焦黑一团;更是形成了许多片不规则火场,将其分割和隔断开来。 这时,这些迎着刀兵而至的硕大蚰蜒,也似乎终于感受到了畏光怕火的本能;而在墙下被火焰分割的区域内,如同虫塔一般的迅速汇聚、层叠堆积起来,又被接连投中的爆弹轰然炸的支离破碎。 原本铺天盖地而来的虫群攻势,也自然是土崩瓦解、四散窜逃起来。这时候,江畋却抬头看向了远处,依旧被红雾所笼罩的山势;随着火墙的熄灭和山风吹动,这片红雾已经靠近到了数十步外。 紧接着,一根接一根宛如竹竿粗的节肢,突然就刺破了红雾的遮挡,将火焰烧灼和驱赶之下,无序四窜开来的硕大蚰蜒,给戚戚作响的贯穿、钉死在地面上。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六章 往复 但反应更快的是预先架设好,初步标定了射界的炮车;随着一连串的轰鸣声,迸射而至的炽热铁球,接二连三轰砸在红雾中;零星正中徐徐外露的节肢,顿时就甲壳断裂、汁液飞溅的摧折成数段。 也轰的红雾中探出的不明存在,突然嘶声叫喊起来。那是一阵尖锐异常的低频音波,让布置在墙头首当其冲的军士,都忍不住放开武器,捂住双耳弯下腰来;却难免不同程度的口鼻溢血站立不稳。 但是最为更加激烈的回应,是墙内支援的内行队员,骤然全力抛投而出数十个,带着点点火花的大号火雷弹/沉底雷;在他们异于常数倍到十数倍的臂力下;十数斤装的火雷弹越过数十步破空而至。 哐当作响的沉重砸落在地上,又被不明存在踩踏和拨动着,滚了几下才火光迸溅着轰然爆炸开来。顿时就在浓重的粉红雾气中,升起一团团硕大烟云和气浪滚滚,也将粉雾撕开一个个显眼的缺口。 露出内里被炸翻、震倒一地的特殊存在;那是宛如车厢大小的异怪,躯干像巨型蛆虫一般伸缩蠕动着,却长着蚰蜒一般灵活异常的成排节肢;也没明显头部和面部器官,只有扩张的环状尖利口器。 在躯干上遍布粗长的坚韧毛刺,随着躯干的摆动不断抖荡着。就在体表这些粗长毛刺上,还穿挂着或多或少的人畜干尸,居然还在持续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哀鸣、哼哼声;就好像还在苟延残喘般。 只是因为炮弹的轰击和投弹的爆炸,炸断了好几只长脚蛆怪的节肢;汁液喷涌着滚倒在地面上。然后就被更多跃出红雾的蛆怪,尖锐节肢紧接无暇踩过、踏穿在地面上,嘶声惨叫着喷出更多体液。 然而,这些长脚蛆怪虽然体型硕大,却拥有相当程度的灵活和速度;转眼之间就扭摆粗大的躯干,迎着放射咻咻的弹雨,蹬动着节肢飞窜过了数十步的距离。这时,墙头喷射火焰的燃料油也用尽。 而接替放射的火铳,虽然噗噗作响正中其躯干,却未能击穿透败革状的外皮,造成足够的伤害;反而被挥舞而上的节肢,当场钉穿一面团牌和持牌军士的肩膀,又摆动着横扫掀翻了一片持铳军士。 但下一刻,一柄凌空挥斩而下的斩铁大刀,就劈在了这只蛆怪骤然探出的环齿口器一侧,青绿体液迸溅的将其斩开一大截;又顺势削在了最近节肢的根部,拖刀后退闪避的同时切开柔韧的环节处。 也让这只蛆怪半截前身骤然一歪,横倒拖挂在墙头上;而成为更多探刺过来的步槊、勾枪的戳杀目标。与此同时,也数只蛆怪带着扎满一身的投矛断枪;成功跃上丈高的墙头,在人丛间左冲右突。 同时,还将身上穿挂的尸骸抖落下来,变成四下乱窜的行尸。这时,大多数火器因为容易误伤之故,暂时失去了效用。而寻常的制式刀兵,也很难对这些体型硕大、外皮坚韧的蛆怪造成致命伤害。 因此,在响起的急促鼓点声中,负责近战而伤亡逐渐扩大的骁卫士卒,在换装的外行军士交替接应下;放弃了墙头防线。任由至少十数只长足蛆怪,长驱直入闯进内院;撞上整好以暇的内行队员。 这些身穿特制虫壳甲的内行队员数量不多,却是三五成群掩藏在道路两侧的建筑之间;只待这些长足蛆怪闯入的同时,骤然从四面八方跃身而下;挥舞着锯齿刀、钩镰枪和三尖刀,将其斩断劈裂。 因为,他们经过两轮以上的体制强化和血脉激活,又配备了以异类的骨骼、爪牙,量身定制的特殊兵器,并涂抹针对性的抗凝腺体;瞬间就将最先闯入的第一只蛆怪,撕碎成一地不可辨识的残骸, 而另一组,则利用地势的约束和遮挡,迅速斩断了第二只蛆怪的所有节肢,将整只口器都切断下来;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也相继倒在如狼群撕咬一般,灵活穿梭往来的内行队员围攻之下。 但是在掀翻、撞塌了太平观内的小半数建筑,也杀死了至少十几只长脚蛆怪之后;后续涌入的蛆怪却在一种尖锐鸣叫声中,突然齐刷刷的驻足在墙头上,然后口器蠕动翻转向外,喷射出大片汁液。 刹那间变成了绵连一片的粉红色雾气,顺着山风弥漫向太平观内的建筑间隙;而这股红雾所过之处,花草树木几乎瞬间枯萎凋敝,房下来不及逃走的巢内湫湫雏鸟,也瞬间失声脱水变的朽败干瘪。 就连鱼池内沉底的游鱼,在被红雾浸染了水面之后,也相继漂浮了起来;就像是收到腐蚀一般的迅速溃烂见骨。在此威胁之下,无论是骁卫士卒还是外行军士,都忙不迭离开建筑的掩护退走远处。 但与此同时,正在持续喷射红雾的那些蛆怪之中,却是再度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声;随着一团团近距离的火光闪现和气浪翻卷,正在墙头喷云吐雾不断的蛆怪,也被炸的东倒西歪、支离破碎。 却是少数穿上了全套密封的防护器具,又有特殊换气过滤装备的内行队员,乘着这个机会冒险摸到近前。将沉重的火雷弹,丢在了这些蛆怪之间。紧接着是腾燃而起的大桶猛火油和罐装的炽火胶。 顿时将这些炸烂了节肢,失去支撑身体和行动能力的蛆怪,给灼烧的嘶声连连;烧焦的油脂与蛋白质特有的异臭味,随着滚滚烟火扶摇直上,弥漫在空气中。下一刻,地面由远及近传来轻微震感。 紧接着,一只格外粗大的节肢,搭在了太平观外围的高大墙头上;也将那些被烧得嘶叫连连,却尚未完全死去的焦黄泛黑蛆怪,给压扁挤爆了数只只;又将剩下的扫垃圾一般轻而易举拨到一边去。 这几只节肢是如此的粗壮有力,以至于原本鏖战中变得血肉斑驳,但是本体大致完好的丈高外墙;都动作之间被挤压、震裂出明显的道道裂纹来。然后,一个整间房子大的环齿口器探搭在墙头上。 这时,站在观内最高处楼阁顶端的江畋,也看清楚了这只新出现异怪的大致全貌。那是一只光是躯干部分,就宛若殿堂一般大小的超巨型长脚蛆怪;因此光是贴在地上就足有十多丈长二三层楼高。 而在它的躯干上也不是如丛的坚韧毛刺,而是一个个蜂窝状的孔穴,随着硕大躯体的蠕动,而不断挤压喷射出一股股的红雾来;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大片缓缓行走的活动浓雾,所过之处一片枯朽。 就在粗大如树干的节肢下方,还有更多隐隐绰约、伴随行进的存在。这时架设在后方的炮车,也完成新一轮装填,怒吼着放射出大片的霰弹,将残存在墙头的长脚蛆怪,给打的浑身炸裂爆溅纷纷。 更有数枚专门被烧红的纵火球弹,在石棉板衬垫的推动下;呼啸的拖出一条冒烟的轨迹,轰然正中墙边上露出的巨型蛆怪口器。将其砸得偏转凹陷进去,崩落下好几片硕大的尖齿,却又弹落而下。 紧接着,又有成排咻咻作响飞腾而至的烟柱,飞旋着扑向前方;却是从后方刚刚运上山来的飞火雷(黑尔火箭)。带着纵火的燃燃料和爆炸头,接二连三的炸裂和腾燃在,这只超巨打的蛆怪周身。 然而,似乎是因为笼罩在这片粉雾中的缘故,这些飞火雷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偏移和错位。就算偶然击中溅落在大蛆怪身上,却也很快就随着脱落的表皮熄灭,或是炸出的伤口被迅速增生愈合了。 显然,外行军士所配备的轻重火器,对于这支笼罩在粉红雾气中的大蛆怪;杀伤效果有限,反而进一步刺激了对方。随着嗡嗡作响的空气震荡之后,粉雾中伴随行进的那些影子,顿时加速冲出来。 然而,见到这些冲出来的身影之后,已经退到了太平观前庭重整旗鼓的不少士卒,也忍不禁发出了参差不齐的惊声哗然。因为,这些赫然是身穿鲜明道装的人群,只是外露五官和肌肤都歪曲褶皱。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表面一般,只剩下一副徒具人形的皮囊而已。然而就是这些道装的人形,在脱离红雾的那一刻,迅速在全身缩水的同时,暴突出成对细长尖锐的节肢,奔跃如飞涌入墙内。 几息间就追赶上坍塌的宫观废墟之间,正在依次后退的内行小队;与之纠缠厮杀起来。还有更多的则是绕过这些结阵为战的小队,像是真正蚰蜒一般扭动着身体,窜过狭窄的间隙,扑向后方炮位。 又噼里啪啦的持续撞击在,后方严阵以待的盾墙上;在被挥出的刀斧枪槊斩倒、刺穿、劈裂当场的同时,也悍不畏死一般的挥舞着成对节肢,密密麻麻的戳中盾墙间隙中的士兵,溅起一股股血泉。 然后,就被迎面投掷的短矛和梭镖,手斧给体液肢体乱飞的砸倒一片;而在大片的震响和崩塌的轰鸣声中,那只超大蛆怪已经破墙而入,伴随着更多的虫化人狂涌前来;再度将战线挤压凹陷进去。 这时一直任由部下自行发挥,始终未尝表态的江畋也终于出手了。只见他突然伸手向前虚空一握,那只超大蛆怪的前进动作,就骤停在空中;又凭空坠下一个硕大的石球,将其砸趴在一片废墟中。 看来似乎大家不喜欢,这种带着军队的索敌打怪,犁庭扫穴情节,这几张订阅掉的厉害啊 第七百五十七章 心态 随即,这只泰山压顶式的硕大石球,就在被压倒的超大蛆怪身上,自行滚动着碾压起来;顿时就随着一阵难以形容的脆裂声,从这只长脚蛆怪的满身孔穴中,挤爆、喷射出大蓬的汁液和碎块来。 在从头到脚碾压了好几遍之后,这只大石球才骤然开裂,伸展成为了一具数丈高的石人;再度重重的踩踏在努力挣动蛆怪头部,将其死死的摁压在地面上;当场就压烂、折断了蛆怪的两对前肢。 那正是经过再度强化的石怪“石破天”;虽然在不断喷涌而出的浓密粉红雾气侵蚀下,外表肉眼可见的不断剥落脆裂开来;但同时“石破天”身上的隐约绿纹闪烁,瞬间就持续修复了外表的剥蚀。 而后“石破天”更是抡起了车轮粗的石臂,接二连三的轰砸在这只蛆怪身上;就像是舂米的捣臼一般,在超大蛆怪不断挺动摇摆的前端,砸出一个个硕大的深凹,也将大股消化物和器脏挤出口器。 超大蛆怪固然是拼命挣扎,但却甩不开“石破天”沉重的体型压制,哪怕挥动着粗大节肢,反向扭转拍击、戳刺在“石破天”身上,凿出一处处大大小小的缺口,却对石怪本体来说根本不痒不痛。 反而被激怒的“石破天”抓住机会,一把探入环节状的口器中;粗暴的撑裂刮搽下大片带着血肉的环齿同时,又狠狠掏挖扯出一大串血糊糊,疑似神经脊索和结缔组织的存在。顿时整体抽搐起来。 下一刻,这支超大蛆怪就不顾一切的激烈翻滚着,撞断摧折了更多的粗长节肢之后,也终于从巨型石人的压制下挣脱出来;却是一边喷吐着破碎的器脏组织,一边毫不犹豫的掉头就像逃往山中去。 然而江畋操纵的甲人,已经拦截在这只混身破破烂烂,十数对足摧折大半,不再喷吐出粉雾的超大蛆怪面前;下一刻,它就在地面迸裂的尘土中如炮弹飞射,一头撞进了超大蛆怪被撕裂的口器里。 下一刻,这只蛆怪就突然动作一顿;然后浑身如刺猬一般,骤然透出密密麻麻的惨白尖刺,又瞬间收缩不见轰然倒地。而足足有一间大殿规模的躯干,也在短时间内向内坍塌收缩变成皱巴巴一团。 因此,当奉命守在山下的苏州团结兵,和山官殿内的剩余道士;在持续激烈动静所带来的忐忑不安和复杂心情中,被召集起来上山时;就只能看见变成一地废墟的太平观,以及堆积如山异怪尸体。 尤其以一只巨型石人拖曳下,正在向着山下行去的超大多足巨怪最为显目。如此魁伟雄奇的庞然大物,几乎让幸存的道士们当场失声和窒息了;就像见到上古神话的传说一般,两股战战浑身无力。 还有年长的信徒和年少的道童,忍不住腿脚发软的跪在地上;而喃喃祷告起来:“福生无量!”“三清至上!”。或又是不由自主的磕头再三:“山神爷爷!”“山君显灵了。”“山君神威……” 然而,对于茅山如今现存位阶最高的法师,山官殿主兼山门知院元明子;就是不折不扣三观颠倒的巨大心理冲击了。或者说,神威上清一脉最大宗派的发源本山,居然沦为妖异横行的巢穴和死地。 反而要依靠朝廷派来的兵马,以及外来人显圣的上古大地元灵,才能够将其平定和灭杀,这又是如何骇人听闻、天翻地覆的见闻啊!其他的不要说,光是这一条,就足以动摇茅山宗千百年的根基。 无论是自古以来宗门上下的信仰,还是历朝历代积累下来的口碑与名望;都有可能在这一场变乱之后,轰然崩塌不可收拾。毕竟,一个在妖乱中无力自保的宗门本山,本身就是一个天下最大笑话。 偏偏玄明子他本身还无力为之做些什么。要是当初的山主大法师修因子,或是守山的宫主修缘子在,至少也能凭借朝廷敕封的身份和朝野地方人脉,与对方私下交涉一二,避免事态变得太过难看。 但他只是一个道品第三阶的升玄真一法师,位阶仅高于内教弟子而已;不久之前才被推举为负责山官殿的知院;根本连像样一点价码和条件都拿不出来。更有可能的话,他还会被当做某种替罪羊。 因为,在损失了包括山主在内,诸多的宫主、观主、高功、执事等本山的中高层之后,在京随侍帝家的大宗主,以及各大分支的宫观主面前,同样也要有人来承当这个责任和干系,又舍他取谁呢? 难道要靠指证林屋洞天之变中的神佑观主玄明,还是已经失踪许久的华阳中馆馆主长盈?想到了这一节,他顿时豁然心中开朗。因此,重新鼓足勇气的元明子;也硬着头皮来到唯一完好一处殿外。 在忐忑不安中等到了小半个时辰,还是被招传了进去;然而在步入殿内的一刹那,元明子突然就不由自主精神一振;就仿若是殿内扑面而来,有些血腥和酸臭味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清新宜人起来。 而就在殿内围绕着墙边,众多横躺或是靠坐、蹲伏一地的伤残军士,同样也是满脸安静宁和的息声休憩着,像是在享受着什么某种无形的润泽;大堂居中正放着一只大盆,簇立着难以形容的植物。 那是没有任何叶子和花果,只有简陋的一株枝干分叉,却浑体碧绿通透的彷如最好美玉;让人一看就静心凝神。而最为靠近的重伤和濒死的军士,也变得神情宁静,从伤口中透散出点点污浊烟气。 元明子顿时有所明悟,想必这又是那位官人展示的超凡手段了吧?显然,这就是一种可以辟毒怯疫,疗养伤势的奇物;因此,一些看似伤势惨烈的军士,已然是肢体重新接续,状况大大得以缓解。 这一刻,他已不敢正面仰视,这位神通广大的上宪/官人。毕竟,哪怕他之前穷尽经典,埋首静修而不闻外事;也知道,兴许眼前这位才是神人仙逸之流;相比之下宗门内那些手段不过是莹虫皓月。 但是,紧接着对方的话语,就让他心眼再度提了起来:“看在你之前还算老实交代的份上,我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因为,接下来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茅山之变,究竟是异常的妖灾,还是刻意而为的人祸。”(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八章 深入 “上人!此话怎讲?”元明子不由的骇然失色道:“本山乃是自古以来的道门胜地,历朝历代无数名士高功的清修之所,怎么可能会有刻意的人祸之虞?更何况,承蒙上人之功,不是已平定了?” “难道你以为,收拾了眼前这些异怪,茅山上的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江畋再度冷笑道:“山中残余的红雾依旧未散,而沦陷其中的华阳宫和中馆,同样也是潜在问题,更何况,按照过往经验;” “这类成群的异怪,这些日子徘徊在山中不去,也没有继续威胁到山下的山官殿;更没有乘机突破山门外墙的阻挡,肆虐和祸害平野上人烟稠密的村邑集镇,难道就没人觉得其中颇为不正常么?” “我更怀疑的是,这些异怪在暗中守护着什么?无论是山中构筑的孵化繁衍巢穴,还是让妖异现世的出口和特殊祭台;都需要更进一步的犁庭扫穴、除害务尽!所以,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但请……上人吩咐?”听到这里,元明子却喟然长叹一声:“小道自会重新核查和检点余下的山中道者、弟子,挑选出(华阳)上宫和中馆所属,交由贵属详细盘问之前的见闻、遭遇,如何?” “好,那说说看,你想要什么。”江畋似乎很满意他的知趣,反问道:元明子却是犹豫了下才宛求道:“小道实在无法可想,也别无所求。唯请贵属在送往朝廷的呈报中,暂且莫提及小道之名。” “这么说,就连伱也觉得之前茅山之中,相继出走和失踪的那些人,有所问题和疑点呢?”江畋不由笑笑道:就见元明子满脸木然,一声不吭而眼观口鼻,却似乎是默认了这种倾向。 “没关系……”随即江畋点点头道:“也许还要用你和剩下的幸存者,作为事后钓鱼的手段呢!”。话音未落,殿内突然就响起由远而近的隐隐震荡,地面的尘土砂砾,四壁陈设也轻微抖荡起来。 随后,走出大殿的江畋,就看到远处数重山巅之间,滚滚崩塌而下的山石土流,裹挟着大片的尘土飞扬;宛如一条咆哮的长龙,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沿途一切,最终冲到了远处的华阳中馆才停下。 转眼之间,这片宫台楼阁、塔亭飞檐处处的华阳中馆,连同笼罩期间的粉雾,都变成了污泥、乱世遍地的一地残垣;在更远处的积金峰崩塌山体下,原本华阳宫建筑所在,更只剩下一堆新翻土石。 “这是……山里的不知名存在,迫不及待就要毁灭凭证,将自身掩藏起来么?”然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江畋,却是冷笑道:“但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传令内行各组整备器械,随我深入探察。” 与此同时,正在协助清理废墟的“石破天”,所过之处已然多了一圈,当场点燃的供奉香烛等物。半响之后,在轰轰行走的地面震动中,一众前呼后拥的军士伴随之下,“石破天”开始行走向前。 只见高大石人所过之处,那些堆满乱石和泥土松软的地面,也在迅速的翻滚蠕动变形着,凝成了一片又一片平坦异常的环形区域,然后又被沉重的石人踩踏着进一步夯实;转眼就开拓出一条通道。 就算是山势崩落而下的阻道巨石,也未能够阻挡“石破天”的行进脚步;只见它伸手轻轻一拨,看似数千斤、上万斤的错乱巨石;就像玩物一般的被抛到一边;整片崩塌的山岩也被轻易敲击粉碎。 而当他每每掀飞、粉碎一块巨石和山岩,就引来伴随行进的军士一阵阵欢呼,还有跟随而来的道士和山下募集的民夫,跟着发出持续不断的大呼小叫;就像是在见证着这一幕,宛如神迹般的场景。 而当高大石人终于抵达了,被山崩所冲击摧毁的华阳中馆之后;更是在肩膀上的江畋指挥下,开始全力发动起身为石怪,所觉醒的天赋能力。淹没了大半座华阳中馆的土石,像有生命般流淌起来。 在持续翻滚与摩擦的轰隆隆响声中,将废墟中堆积如山的土石引导着,相继分作数道黑褐色的涌流;一重重的争相退出了华阳中馆的建筑区域,也露出了被掩埋在下方的残垣断壁、人畜尸骸…… 这时候一声令下,那些被召集而来的军士,冲进了华阳中馆的废墟;开始搜索和清理其中,可能具备危险的残留物和残存的异类尸体;而被召集而来的民夫,则从涌出外围的土石中挖出尸体遗物。 至于道士们,则是开始摆好了神坛,身披诸色法衣,挥舞着宝剑、宝镜、印章等法器,就地超度起来。同时江畋操纵的甲人,则来到原本祖师洞的位置;不出意料,原本奉生殿建筑已经倒塌一地。 而受到这一片震动的波及,还有祖师洞内的诸多封藏石穴,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崩塌和开裂。但也正因为石穴内开裂,让江畋再度窥见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比如,在裂痕中暴露出的细小管道。 而在这些或扁或圆的管道裂口中,还残留着一些干掉的黏液残迹。而在内里的修行洞厅中,原本空无一物的石壁上,也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痕;随着江畋突然伸手遥空一推,石壁就轰然向内塌陷。 最终,留下了一个幽气森森的硕大洞口。显然,在这祖师修行的洞厅背后,其实还别有隐藏的空间。然而,当江畋当先踏入其中,却忍不住咦了一声。因为,这片石壁背后是一个向下的巨大空洞。 而在裂纹遍布的四壁上,赫然还有人工开凿的密密条痕,以及螺旋上下的宽阔阶梯痕迹;甚至还有专门照明的内凹式灯龛,从残留的油渍和熏黑的灰烬上看,已经存在并且使用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尽管这样的话,倒也不算什么;茅山作为一个古老的宗门,有点暗道和密室什么的,也不算是稀奇。但在甲人独有的灰白视野中,四壁上纵横交错干掉不久的活体蠕动残迹;就不算是什么偶然了。 因此,顺着这些痕迹的指向,甲人一路闪烁着盘旋而下,几个呼吸之后就抵达空洞底部;却是咔嚓一声,踩在了一堆细小的骸骨碎片上;这一刻,就像激发什么一般,从四壁骤然闪现出莹莹光点。 下一刻,江畋就通过甲人视野,清楚了这些光点的来源;那是一条条从四壁的管穴内,相继冒出来的晶莹蠕虫;而这些蠕虫大如手臂粗,小如拇指,头顶诱饵一般荧光肉芽,争相恐后的蜿蜒而至。 随着江畋的本体意念微动,甲人随即凭空变出一只作为食材,未经处理的粗大生猪腿,重重投掷在地面上;也瞬间大量吸聚了这些透明蠕虫,争相恐后的缠绕盘踞其上;几乎淹没了大空洞的地面; 刹那间,随着嘁嘁喳喳的声嚣,这些浑身带着奇异黏液的蠕虫,及其分泌物,就将硕大的生猪腿吞噬、消融的破破烂烂、深可见骨;紧接着又持续的一圈圈缩水,最终连大骨酥化脆裂、散落一地。 江畋这才注意到,原来空洞底部细碎的砾石,其实是无数透明蠕虫的排泄物;分解吸收过后的骸骨碎渣所构成的。然而甲人突然身形一闪,刹那扩散的冰霜冻结一大片蠕虫,又挥拳猛然震击而下。 砰的一声将冻结成团成片的蠕虫,崩碎成一地的惨白冰渣。但是随后冰渣溶解显露出来的蠕虫碎片,就毫无任何的活性,只剩下一地气味难闻的烂肉,并且还在残留的黏液中,迅速的溃烂消解着, 江畋顿时就心中了然。消失在封藏里的守山宫主在内,那些茅山高层很可能不是真的羽化升仙了。而是在密闭的环境下,被这些沿着通往封藏的缝隙,偷偷钻入的透明蠕虫,给慢慢吞噬并消化了。 只是,作为一个思维和反应正常的大活人,在遭遇这种生命危险之后,应该会呼救或是挣扎反抗;除非是负责日常看守的人有问题,或者说事先被下药麻痹的情况下,只能被活生生的钻入体内…… 就在甲人继续探索地下的同时,江畋的本体处也再度有所发现。随着“石破天”的土地活化能力一路推进;最终抵达山峪尽头,并掀开掩埋华阳宫的大部分土石;却露出一个相对完好的地宫出口。 而伴随行进的元明子,也不由面露喜色而心怀侥幸道:“这正是华阳宫内,用以保全特殊物料和药材的雪藏洞,常年阴凉干爽异常;坦若有人籍此藏身其中,说不定可以凭借库存坚持到现在才是。” (本章完) 第七百五十九章 再入 “火铳对虫壳,收效甚微;屡屡击杀而犹自能动。”“火药爆炸和猛火灼烧更有效用。”“破坏甲壳,棍锤重兵,更胜刀斧。”“虫类寄生,四肢尽断、躯干腰斩依旧不死;需斩断头颅、脊柱。” “鳞甲和柳叶甲,对应虫足突刺防护不足;”“板片甲和整胸铠,虽被戳穿,多数只伤及皮肉。”“异类速度太快,銮兜影响视界。”“浅绯毒雾所过,遍地腐朽枯败,人畜干裂,唯火烧可解。” 而作为随军见习书吏的宁弈,同样在一份木夹上,用炭笔飞快记述着这个过程;事实上,他比自己当初的预期,更快接受这种身份和心态上转变;也安然度过了最初的观察期,得到了这一个职位。 因此作为随军书吏的职责,他就是负责见证和记录,所在队伍临阵时的言行和战术表现,遭遇异类的特点和采取的对应手段、经验教训;各种武器和装备的效果评估,再将只言片语编成定期日志。 故而,他虽然受了一些短期速成的体能和技击训练,但都不是为了直接参战的需要;仅是提供些许自保能力,不至于成为其他的人的拖累和负担;乃至在遇到重大威胁时,能够带着消息优先脱逃。 按照西京里行院所属的外行人马编成,五个大营之下是团、旅、队、火的战斗单位。也因为至少受过一轮血脉激发/身体强化的缘故,以士兵个体的武力,就足以抗衡兽祸中的普通鬼人而不落下风。 通常一火(9+1)军士,就可依靠器械装备和队形配合,轻松对抗和压制野外突变的兽群,或是体型较大的凶兽、异兽之类。但到队(38+3)这一级,就出现明显的分化,重点装备火器和重甲长兵。 其中又分为轻装便衣的斥候火,一人双马、全数披甲,装备火铳和掷弹的机动火;配备车马、重甲长兵和轮毂炮车、飞火雷等重械的支援火。还有几条专属车船上的医师、工匠,提供的维护保障。 再加上随行骁卫和水军士卒,搭配部分外行军士和若干内行队员的优化组合;因此,这也确保南下的讨捕船队,能够相对灵活运用现有资源,比较精准的对应沿途地方的各种突发状况和异常事态。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朝廷刚刚批准,并颁布了名为《妖异图录》的内部发行版;由此将现已发现的妖乱和异变,按照威胁程度和诸多特点、细节;归总和分类成“兽、鬼、异、怪、精、妖”数种。 其中的兽,就是指在天象之变后,由此发生突变或是畸形的家畜、野兽之类;也是数量最多、威胁最小的一种;绝大多数依靠地方官府,或是乡土自卫的武装,就可以轻松对付或是驱逐、猎杀的。 而鬼,主要是指鬼人,也就是那些为了获得超乎寻常的力量和能力,而主动接受血脉污染和改变,变成异常形态的人;比起大多数时候依靠本能活动的兽类,这些保留了相当心智的鬼人危害更大。 然后才是异,泛指一切在天球之变后,突然出现在天下各地的异类;其本质就属于外来渗透和入侵此界的种群。因此其中同样是良莠不齐,上限和下限差别很大;但共同特点都是可以繁衍的活物。 其中最早成功捕获,诸如刺毛巨鼠、小型蛛兽、鳞蛇之类,已经在西京里行院被成功养殖,专门用以提供皮毛、利齿、尖刺;蛛丝和甲壳之类的素材;以及麻痹、凝血和消化毒素之类的特殊成分。 而相对于异类,尚且属于可以理解的生命体;怪则是各种非正常存在的总成;比如在野外游走的行尸和骸骨,用根须缠绕活物吸血的大树;乃至是像冬虫夏草一般,寄生在活物体内的虫豸、菌类。 而精和妖,则是代表其中威胁最大的极少数存在;光是其本体出现在世上的同时,就会本能的持续污染周边环境,或是伴随着周围区域的异变;导致相应范围内的水土生灵,发生种种畸形和突变。 只是具体的区别为,精类本身相对固定的扎根、盘踞某处;依靠操纵被感染异化的其他生灵进行猎食。而妖类则是游走活动性更强,现实的危害性更大一些;同样会驱使一些被影响和控制的活物。 比如,之前太湖西山岛上的林屋洞天,遭到大范围菌丝、瘴气的污染和异化,就是典型的精类作祟。而这次在茅山上遭遇的巨型蛆怪,及其附生驱使的尸骸,伴随而来的红雾,则是典型妖类特征。 除此之外,在这本《妖异图录》中,其实还有一个特别列举出来的“幽/魅”类;也就是极少数缺乏实体类的超常存在。比如,在雾中回会应人声引诱靠近的幽体,在洞穴中会烟化汲取温度的阴魅。 这样,就方便地方官府籍此界定,具体事态的危害程度和异类的影响范围,避免一时的轻疏冒进,带来的更多损失和伤害;也便于集中资源优先对应真正的威胁,而不是徒耗在风吹草动的奔走中。 事实上,自太湖流域到天目山一带的瘴气,虽然不乏精怪暗藏作祟之故;但更多是人祸;地方官吏中,就有人针对性诱导周边士民百姓,乃至欺骗行游商旅,进入瘴气之中;然后谋夺其身家财货。 乃至以瘴气扩散的威胁为由,驱赶周边百姓离开世代生息的家园;甚至连一些豪姓、大户也不得幸免。还有人开始设法制造出,疑似瘴气的烟雾;来恐吓和驱赶当地人家;设法贱价收买其田宅。 他也参与调查过,一些地方官员假借妖异之事的嫌疑,敲诈勒索于地方的富户、商贾;将寻常的家畜异变事件,渲染成为莫大的威胁,乃至将事主屈打成招,自认妖邪一党,以求虚冒功劳和政绩; 更有个别豪姓大族暗中豢养妖异,或是勾结拜兽教的余孽,然后驱使其半路袭击、上门杀戮被看上的富有人家,然后伪装成为意外发生的妖乱所害,再以乡里乡亲和好心人面目,乘机侵夺家业。 因此,每每遇到了这种事情之后;这位疑为仙人的上宪就会亲自出手,以巡江御史的权柄亲自参与裁断;并用乱世重典之故,变相绕过有概率宽纵的地方官府,将这些涉案官民人等一概明典正刑。 虽然这样的事情只是少数个例,却在江南地方造成的影响力和震撼,比平灭了数量更多的妖乱、异常事件,更加激烈得多。以至于江南各地开始众所皆知,东南各道来了以为嫉恶如仇的捉妖御史。 但对于刚刚成为这位麾下一员的宁弈而言,则是不由自主的余有荣焉;更何况,他还亲眼见证诸多传奇,无论是上古巨灵一般的石人,还是巨大如殿堂的长足妖异;或是与满山被寄付的尸骸对战。 乃至那种只要尚存一气,就能从濒死救回,并且断肢重接的神奇手段;相对这般参与救民水火的功德,他之前一直所执泥于的那些个人门户私计与爱恨情仇,现在看起来也实在太过肤浅和单薄了。 就在宁弈的思量之间,华阳宫的废墟中,被奋力撬开的雪藏库封板下,也骤然触须喷薄出一股又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将在场大多数人熏的四散逃避开来。随着恶臭略微消散蹒跚走出几个身影。 “因明师叔,是您么因明师叔!”在场的一名原属华阳宫的年轻道人,不由冲上前对着一名蓬头垢面,须发杂乱的幸存者,当面叫喊道:“您不是和玄机师兄、太元法师他们,一起逃下山了么?” “齐修……你来了……”对方也似乎认出了这名年轻弟子,而用砂纸一般的声线嘶哑艰涩道:“玄机……玄机……那个恶贼!”说到这里,他突然扬起被蓬乱须发遮盖的头,发出了赫赫的古怪声。 就见他露出枯瘦的面容,也迅速的膨大涨红绷紧,然后皮开肉绽的瞬间炸裂开来。也惊得近在咫尺想要搀扶的小道齐修,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却也躲过来自无头颈腔中,迸出数条肉须的致命攻击。 这些血红泛白的肉须,就像是风扇一般的盘旋挥舞着,瞬息间就削断了道人齐修的发髻,连同一小片头皮;漫天飞扬的散落在空中。而“因明师叔”无头尸身四肢,也迅速畸变成虫类一般的镰足。 撑地一窜,就顺势将惊骇莫名的小道齐修,给仰面扑倒在地惨声大叫起来。但下一刻,正欲大快朵颐的虫化无头尸体,就被呼啸飞掷的一支三尖钢叉,正中侧腰翻滚钉穿在地;溅出暗红泛绿一片。 却是在场监护的内行队员之一出手,作为经过两轮以上血脉强化的好手;他几乎紧接无暇的飞身而至,手持蛛兽口器打造的锯齿大刀;将几欲挣扎脱出的虫化尸体,居中竖劈成肝脑涂地的两大片。 与此同时,从下方雪藏库内走出的十数人,也被在场军士眼疾手快的击腿掐头、叉翻在地;用钉入地面的钢件环套禁锢住了四肢。然后从背后用锋利匕尖割开脊背肌肉,强扯一团活生生的缠绕物。 也顿时阻止了其他人的异变过程。但依旧有数人被自内而外的异物,给撑裂了头颅就此毙命;余下侥幸苟活下来的,也基本是脊柱受到严重侵蚀和损伤的高位截瘫状态,当场就痛极昏阙了过去。 这时,江畋已然下到了满地狼藉,秽物遍布的雪藏库内;顿时就看见了最内侧石壁上,被掏挖出来的一个硕大空洞;以及空洞内侧的墙面、天顶上,犹如蛇形阴影一般蠕动徘徊的条条肉须……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章 炽烈 随着持续喷射的火焰,还有接连投掷的爆炸物轰鸣,那些蠕动在空洞中的条条肉须,迅速变成了一地碎裂、干枯的焦黑残块。而通往地下深处的空间,也随着迅速推进的甲士,展现在了江畋面前。 那是一段又一段覆盖着厚厚黏液,宛如内部消化腔一般的肉质洞壁,只是都被持续的炸裂和烈火灼烧的剥落下来,露出了内里被腐蚀得坑坑洼洼的灰色石壁。更有一些附生在其中的长足蛆状肉虫。 显然,就是先前那些蛆怪的幼体孵化苗床,只是还没有机会跳出来袭击人,就已经被火药给炸的支离破碎,或是烧的爆裂开来;黄黄绿绿的拖挂在腔道内剥落翻卷的肉壁间,冷不防踩的吧唧一声。 就在深入地下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侧的石壁又出现了数处幽深的管道,只是其中多数都没法容人通过。因此,江畋还不犹豫的下令,从外间运进来砖块、铁板和灰浆,将这些管道暂时性封堵起来。 紧接着调集更多的人手进入,铲除清理掉石壁上的残留物;将那些尸体和残渣用手推车搬运出去,集中堆放在露天下暴晒;进而在相对宽敞的洞道分岔处,用废墟取材的土袋和条石建立一道墙垒。 而后,突然一股扑面而来的热风,还有难以形容的堆积腐朽气息;沿着逆向喷涌而出,也熏得正在作业的军士一片恶心呕吐连连。江畋当即下令让缺少防护的人退后,只留下封闭壳甲的内行队员。 同时,在通道岔口处设置的阵线中,摆下一盆红褐色的植物;外型就像是一从珊瑚/海绵体,但却是一种突变环境下异化的蓬篙菜。经过测试已发现具有一定过滤和转化,空气中有害成分的效果。 因此,被用做了地下空间和洞穴当中,应急的空气净化手段。布置好这些准备措施之后,江畋这才继续推进向前;直到见到前方停住的探路队员;不由探头一看,他们却是已经来到了一个出口处。 而在这个出口处下方,却是一段陡峭异常的高耸断面,以及前方不知道有多大的幽深空洞。随着一只被点燃的焰箭,向下抛射而去;顿时就带着点点闪烁的流光,在被照亮的跌宕石壁间弹跳几下。 最终悄无声息的落在底部,瞬间就熄灭了。然而,这就像是一石激起了千重浪一般;在幽深异常的黑暗中,突然就响起了稀碎而密集的踏踏声;就像是有许多东西被惊醒,而从四面八方聚附过来。 随即一名先头队员,毫不犹豫的打开了携行的乙类奇物“无光”;随着被拨开的柱状容器遮盖,霎那间从中透射而出的炽亮光柱,如同一柄巨大的光剑一般,瞬间就穿透幽深,撕碎了大片的黑暗。 也像是灼烧在洞壁上的巨大光斑,顿时就照出了掩藏在黑暗中,攀附在巨大空洞天顶上,纵横交出如脉络的血红肉须;以及密密麻麻聚附在这些肉须上的长足蛆状肉虫;其数量之多让人顿生密恐。 然而,却又在晃动的硕大光斑照射下,忙不迭的四散躲避开来;或有实在躲闪不及之际,发出刺耳的嘶嘶声,而相互撕咬残杀起来;变成掉落而下的残肢断体;而更多黑暗中的踏踏声也奔涌而至。 随着洞口处的内行队员,不断转动探查的巨大光柱,也照出两侧广阔的洞壁上,争相从血红肉须构成的网状脉络中钻出,又宛如铺天盖地而至的长足肉蛆;它们大如犬小如兔,却都有尖足、环齿。 以及,巨大空洞底部所弥漫的厚重红雾;在炽亮的光柱持续照耀之下,居然发出了消解一般的呲呲声;以及疑似污泥沼泽翻滚的噗噗冒泡、蒸腾的动静。下一刻,狭小洞口就化作血肉横飞的死地。 无数从洞口边缘涌入的长足肉蛆,被刀矛斧剑斩断劈碎、穿刺挑飞,被喇叭铳和短转膛铳、机关弩,轮番放射的铁渣和铅子、短矢,贯穿击碎、打得稀烂;被棍锤和铁鞭砸烂;被投炸的支离破碎。 但是无论是杀死多少长足蛆怪,就会有更多的同类,扒开迅速堆积的尸骸,前赴后继的涌入洞道;甚至疯狂撕咬和吞噬着,任何在面前的同类,只为在奋战的外行队员甲壳护具上,留下一道划痕。 唯有在被投出的火油弹正中,轰然沾染、灼烧到一大片时;才会在火焰和亮光的刺激下,哗然散开片刻;随即就被更多而至同类撕咬吞噬、将残留点点火光扑灭在洞口的黑暗中;又再度扑杀而至。 因此,仅仅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轮番交替接战过数次的内行队员,也不得不退后了一段距离;而让丈余宽高的洞道,被各式各样的长足肉蛆尸骸所堆满过半;流淌地面的器脏汁液更没过了脚踝。 虽然在场的十多名内行队员,因身体强化的缘故,在持续厮杀后依旧尤有余力;但他们的甲壳在虫群中,却已出现不同程度损伤。这种狭窄的洞道,固然约束了虫群的规模,但也限制了他们发挥。 所以,在亲身体验过虫群攻势之后,也该采取更加行之有效的处理手段了。随后,在前往茅山这段时间里,已经恢复了部分效果的甲类奇物“旱魃”,也被小心翼翼的取出,并被摄入江畋的手中。 随后他轻轻一挥手,填塞大半洞道空间的蛆怪尸体,连同正在涌入的长足蛆怪;瞬间就在呼啸的猎猎气压声中,反向喷射而出;又如霰弹一般的崩散在四壁上;发出密集雨点一点的脆裂、掉落声。 但在下一波长足蛆怪,再度黑压压的填满这处出口之前;被打开的奇物容器就随着江畋凌空飞出;远远的投入空洞深处。下一刻,随着激烈气流卷动和回荡声声;幽暗空洞中诞生了一个晦暗龙卷。 之间丝丝缕缕的水汽,从四面八方被汲取而来;在被炽亮白光重新照亮的空洞中,被汇聚如这团龙卷当中,又迅速的扩散变大。而作为影响和代价,就是距离最近的天顶上,噼里啪啦的掉落响动。 那是瞬间被抽出了体内水分,而失去活性和生命的长足蛆怪,干瘪毕裂、坠入雨下的尸体。然后,是作为孵化、孕育苗床的血红肉须,也在明显的迅速收缩褪色,最终变成灰白脆裂、剥落的斑块。 然而顶部的肉须大片凋零脱落,这团龙卷又突然虚空移动了起来,将影响范围扩散到了空洞的其他方向,也将石壁上正汇聚如潮的长足蛆怪,粗大攀生的血红肉须,一片又一片的脱水剥离而下…… 最后,是弥漫在空洞下方的厚重红雾,也在降下龙卷的持续汲取之下;迅速失去了水分而变成了,洋洋洒洒飘落而下的无数猩红尘埃;也露出红雾遮挡之下,泥泞翻滚冒泡的大片暗红沼泽状地面。 而在这片目视至少有一倾范围,宛如浮土一般艳红泥沼之中;除了密密麻麻跌坠而下的干瘪蛆怪,缓缓沉浮期间之外,还有一些带着荧光的粗大透明蠕虫,在徒然的钻进钻出,偶尔带出一具人骸。 而在红沼唯一露出的石台上,宛然盛开一朵硕大无比的石花;白里透红的重瓣宛如美玉般剔透,宛如晶柱一般的五颜六色花蕊,只是,在石花曲盘绕的根须处,赫然还盘坐着若干高冠道装的人形。 显然,这就是茅山上一切异变的根源所在了。随着红沼从表面开始大片凝固干裂,而像是感受到了某种威胁和触动一般,这些高冠道装的人形,也像是滞涩生锈已久的机械一般,缓缓动作了起来。 这时,空中抽取水汽的龙卷,却开始衰减乃至迅速的消失;紧接着变成一块透明的石子,重新回到江畋手中,却是奇物“旱魃”已经到了使用的极限。而红沼本身也至少下降数尺,缩小了数百尺。 穿梭其中的大部分透明蠕虫,也不复臂粗的体态,而成团成团的纠缠在一起,干瘪扁平的就像是一堆堆乱麻。随着江畋落地的那一刹那,那些仿若是磨损机械般迟缓的道装人形,就骤然迸射而至。 刹那间,在他闪身错开的地面上,震裂溅飞起一大蓬的板结尘泥;瞬间形成了一个丈宽数尺深的空洞。与此同时,江畋甚至还听到道装人形的呼喝:“无量光明!”“护法卫道!”“铲除妖邪!” 然而此时此刻的江畋,却不免生出了一种奇异的荒谬感;难道在这种遍地骸骨与肉须的虫窟当中,还真有人能够保持理性和心智么?下一刻,气浪呼啸的鞭影裂空,再度洞穿了他所留下的残影。 “好吧,我收回这个想法。”随即,他看着一名高冠道装人形,如电光火石一般迅速收回的锯齿肉鞭,重新化作了手臂的形态之后;摇摇头道在这种异常环境下,又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正常的人呢?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一章 扭曲 然而随着江畋自言自语,这些道装人形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却是在面面向觎之下,骤然退后了几步,聚拢在了石花高台前;然后交头接耳的说了几句话,却不像是失去神智或是受道操控的样子。 “妖邪,安敢又来犯我洞天圣地,真当上清五雷诸法不利么?”随见其中一名紫褙褐帔的高冠老者,用一种义正言辞声线喊道:“咦,却 但反正也对自己无害,某某乐得不用自己寻找目标,少年则热衷于看某某手忙脚乱的奇葩花招。 恼羞成怒之下,独孤罗不顾梁师都的反对,性打起了反隋大旗,宣布响应元氏,支持齐王杨暕为大隋新帝。并对关中郡县展开攻击。 姜易轻轻吐了一口气,朝着赤足仙师微微一礼,气定神闲,不急不躁。 此时已经夜深,林涵溪一行人潜入客栈,倾歌打先锋打探到了冷无尘具体的住所,公孙璟便将准备好的迷烟拿了出来。 事情就这么不可置信的戏剧性的结束了,各位看官请淡定,历史本来就是由无数个“碰巧”和“偶然”组成的不是吗? 躲在房间里适应了好久,我才慢慢可以正常生活在阳光下。 清风咧开了嘴,笑容像个孩子。拉着她走了进去。所有人看到他们都弯腰行礼。 “在天工剑面前,再多的仙器都跟废铁一样。”姜易眸光一冷,扫向了昊天等人。 “玄藻,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要你从北平亲自来报告。”宇明沉声问道。 一句话说得在情在理,既不骄傲一世,又讨好了太后和皇后,直接说到两位心里去了。 果不其然,虚空中躺着的许峰面前出现了一个虚影,根本看不清什么模样,只有当事人能够看得清楚。 体内的元气涌动,一股燥热的气息蔓延而出,朱鹏施展出了战体。 楚林峰本想离开了,但叶素萍这样一说也好,自己虽然看人不行,但是剑灵看人可是金睛火眼,有她把关自己也放心不少。 几天后,华山剑宗的一个密室中,伏魔剑柳叶和昊天剑吴昊天相对而坐。 “你还真是心大,算了我也懒得管你陪老婆去喽!”二狗子抬着腿想给齐顾家来一个横空抽射来着,可是想想人多面多的也不太好意思直接转身丢下齐顾家走人了,反正惹事也不管自己什么事。 “好吧。”庆云怀悻悻一笑,虽然他在体格上远胜余超,对余超却是非常畏惧。 此时的城主府门户大开,在月光的映照下,两个士兵装束的人影静静地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而现实宇宙走到尽头之后,永生者们将无处可逃,必然齐聚在一起,面临他们最后难逃的死亡。 “早知道,就不给车无忧这厮出手的机会了……”怜杀如此想着,但是此时却已经迟了,又有谁能够早知道呢?怜杀此时也顾不得风度,他慌忙向着天空冲天而起,甚至都顾不得他还在大厅之内了。 “在那里有一座雪峰非常的高,但是此山的山顶却是没有积雪你应该能够找到,在这雪峰的山脚下有一巨大的山洞,你要的地方就在这山洞之中。 “赌大统领吧!赌阿珏没有什么难度,我可以去找他告诉他!”萌萌也笑嘻嘻的说。 两位江湖上的武功高手已经过招了上百回,宛如火影对决一般,完全看不清手上的动作,能看出他们牛逼之处的只有被破坏的沙发垫以及只剩下残影的双手。 第七百六十二章 终结 当然了,这种程度的妖异,在想要在江畋面前逃走,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对方看起来下半身已经严重的蠕虫化,并且全身黏液滑溜坚韧而灵活异常;转眼之间就钻到石花台后面消失不见了。 但再度虚化的甲人也紧随而去;进入了石花台背后的幽深空洞中;在后壁的石质地面上,赫然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诸多空洞;而其中一条最大的洞道,居然足足有数层楼高,并遍布着纵横交错划痕。 这显然就是那只超大型长足蛆怪的出入通道了;只是尽头已经被大片崩落的山石所掩埋和堵塞。而逃走的蠕虫道人,就是消失在了这片纵横堆积的乱石中;但除继续追踪痕,迹江畋暂时无心理会。 因为,在最后两名苟延残喘的道装人形,拖着残缺不全的肢体,爬上了巨大石花的根须之后;瞬息朽烂消融在其中。然后这朵巨大石花本身也轻轻颤动起来,紧接着喷出更多浓密粘稠的血色雾气。 这一刻,不要说首当其中被喷了个正着的“石破天”,瞬间就像是真正的雕像一般凝固住了;就连保持距离的江畋,也不免受到了波及和干扰。因为,在他的脑海思维当中,居然出现杂音和幻象。 就像是有什么在当面急切的沟通着自己,而在现实视野当中强行插入的图像和声音;那是荧光点点的无垠幽暗地穴,铺天盖地的化石森林,奇形怪状的巨大菌类和穿行其中的虫豸,构成的生态圈。 然而下一刻,又迅速扭曲变形成为了茫茫云海之上,空泛浩渺的无尽苍穹;来自天顶尽头璀璨异常的七彩炫光,照耀在一座座古朴斑驳、苍森郁郁的天空浮岛之上;让一座座洞府的显得仙气淼淼。 这些依照浮岛的山势和池泊、河流、平野,所挖掘、建造而成的大小洞府和殿堂之间,还纵横飞舞着种种飞鹤、青鸟、朱鸾、羽雉之类的仙禽,在山丘和平野、池泊中奔走、嬉戏着蛟龙麒麟神兽; 只是仔细看起来,似乎多少有些违和别扭;因为乘风追云的白羽飞鹤,居然有六对翅膀;而蜿蜒巨大湖泊中的蛟龙,居然有六个脑袋;每个脑袋又有八只柄须状的眼睛,而麒麟更是浑身长着触须。 就像是被什么不可名状之物,给污染和扭曲了的清空仙界一般。因此下一刻,随着江畋一个怒斥的念头“滚!什么瞎几把玩意,也敢来污染我的视界!”。这一切骤然就崩裂成无数的碎片和光点。 紧接着,反应过来的江畋也用自己的想象力,强行介入对面一片混乱和震荡的意念,那是上古毁灭一切的小行星撞击的末日景象。大海沸腾蒸发成为大气风暴,地壳崩裂而火山喷涌万丈抛入太空。 宛如微小的蝼蚁、虫豸一般世间生灵万物;无论是深藏与深海碧波之下的菌毯和蠕虫,还是奔逃于巨株蛮林之中的泰坦巨兽,幽深地裂中的密密爬虫;都在这场毫无差别的大灭绝浪潮中焚掠成烬。 最后,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星球上,暗红处处的熔岩裂片,被灰黑色的火山喷射物和剧毒成分所充斥的大气循环;无穷无尽的永夜和寒冬笼罩之下;漫天飞舞飘散不绝的腐蚀性尘埃,厚厚覆盖地面。 然而,还没有等江畋的意念继续投射和演化下去,对方就已然是承受不住了这种强行输灌;被迫主动撕裂断绝了这种无形链接。却又将包含着诸多信息碎片的光点,留在了被演化的意识世界之中。 随着火光重新照亮起来的洞窟,再度呈现在江畋面前;而那座台上石花已经完全笼罩在了,一片浓重的红雾之中;并且弥漫到了距离江畋只剩下几步距离的位置;却又像受惊一般的呼啸收缩回去。 这时候,江畋视野面板提示也出现:“发现,持续生化污染,是否予以收容/净化?。”赫然与洛都地下水城的大裂隙中,石穴血色祭坛上遇到的那片红色气体,一样能够致幻和扭曲知觉的存在: 与此同时,江畋身后的洞壁上,也传来了人声鼎沸;却是留守在洞口处的那些部下,开始准备用工具和绳索下到地面上;大呼小叫着什么。随即他转身回应道:“不要下来,此处尚有致幻瘴气。” 当然通过意念碎片,江畋也接触到这朵石花的出处,乃是一种异界超凡生体的残缺化石;埋藏日久却还保留了一丝丝活性;意外出现在这个时空后,被错误方法刺激,开始本能的感染和吞噬一切。 由此衍生出诸多的肉须,并伴生孵化出像蚰蜒一样的长脚蛆怪和透明蠕虫,还能散发出令人致幻和惊悸的不同烟气(信息素);来操纵和影响一定范围内的活物,保护自己或是攻击一切外来事物。 因此,在遇上了一群同样抱有野心和强烈欲望的道士之后;就顺着他们思想中期待的制造种种幻像,而用异类特有的畸形理解方式,为此开启了一段血肉修仙、扭曲超脱,蜕变为异类的惨烈故事。 不过,随后江畋一抬手,变出一枚卵鞘状的容器。笼罩在石花周围的那些猩红浓雾,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如长鲸汲水的被其吸引走,最终变成了这枚半透明卵鞘容器上,新增一丝丝红色纹理。 至于石花本身却无能为力。又过了半响之后,在不断投掷的猛火油和爆炸物,运进来的数辆炮车持续轰击之下;这朵在失去了最后防护的奇异瑰丽石花,最终还是难逃片片巨瓣,崩裂离析的下场。 而随着这朵巨型的石花脆裂崩散,原本洞底被振干的满地尘泥中;猩红的色调也在迅速的消退,最后只剩下疏松异常的没膝尘土;就像是被抽取走其中最后一点营养物质,呈现出格外贫瘠的灰白。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在确认没有更多危险之后,命令众人将石花崩碎的残块和碎屑;连同周围灰化的尘土,尽量全数收集起来运输出去另作处理。然而在这个后续过程当中,却又有意外的新发现。 却是在腐朽灰败的根须残渣之下,居然还有几条针管状的细长触须残留下来;而在诸多破碎石瓣的堆压,十几根宛如彩色晶柱的花蕊部分,同样也在火烧、爆炸和炮轰下,依旧保持着大致的完好。 只是接触此物的那一刻,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却难得跳出相应的提示:“远古海生异变体的化石结晶(轻微生体辐射污染);特性:坚韧/致幻,油性吸收。”随即江畋下令将其密封隔绝起来。 顿时这些提示就消失不见了。而后,他就检查了那几条针管细须,就像是后世的消防水龙管道一般,极其坚韧和耐火、耐酸蚀;但却内壁很薄很轻,可以轻松卷成巴掌大的环带,随身携带和收容。 虽然,还未想好具体的用途,但也许这些巨石花的残留物,可以作为日后装备和道具的素材;丰富在西京里行院的库藏样本,乃至在日常战斗序列当中,继续得以派上用场……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洞道中追溯的甲人,也再度发现了最后一只蠕虫化的道装人型,在狭窄、错杂的石隙中所留下的晶莹残迹;最终追到了山腹深处,又一个钟乳、石笋、石台林立的天然洞穴中。 而在这里,从四面八方的地下裂隙中,奔涌而出的细细水流;在洞穴凹陷处,汇聚成了一片幽光粼粼的水面;而在浅浅的水面下;却蕴含着数团发光的圆形菌团,正丝丝缕缕缠绕着那具半截骸骨。 在这些不断变得黯淡的菌团缠绕下;还有隐约细小的透明蠕虫穿梭期间,这半截骸骨居然像是得到滋润和修补一般;原本脆裂泛白的骨骼,慢慢的变得饱满盈实起来;那些蠕虫也一点点填满内腔。 以蛇虫状盘旋在一侧石柱上的蠕虫人形,也自言自语的轻声喃喃道:“都怪我无用,修行了超脱凡胎的云体和流遁法,无力对付那些侵入的外魔和妖邪,只能救出祠主一点真元法体,投入灵泉。” 下一刻,一截从黑暗中骤然斩出的剑刃;在蠕虫人形的嘶声惊呼和惨叫中,划过它竭力扭转的躯干;撕裂了一大片的陈旧道袍和上身肌肤;霎那间从伤口中喷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的蠕虫。 却又瞬间被弥漫开来的冰霜冻结、凝固呈一个扭曲的形态。惨叫连连的蠕虫人形,瞬间就从湿漉漉的石柱上跌落下。将冻结蔓延的小半边身体撞碎脆裂成一地冰渣;又以难以形容的顺滑窜逃而起。 然后,就被一只铁护手捏住了后颈;虽然它拼命挣扎反扭过蠕虫状的下身;狠狠的抽打、缠绕在近在咫尺的甲人身上;又滋滋作响的从皮下穿透而出无数密集的须虫,想要钻入甲人体内大肆噬咬。 然后,却在厚重坚实的甲片徒劳无功的蠕动不已;然后,就从头到脚被催生的冰霜给冻结了余下残躯……小半个时辰之后,甲人已经带着两个被冻结的俘获,沿着曲折洞道重新见到外界的天光。 却是已经站在了大茅峰顶上一侧的茅君祠下方。而在它对面的山谷另一侧,刚刚发生过部分崩塌的积金峰上,再度发生了地动山摇一般的大面积塌陷;自此曾经的第八洞天、第一福地,成为历史。 而在数千里外的北地,一处古色斑驳的地宫之中,戴着六牙法冠象面的人,怔怔的看着一棵嵌入石壁中,残存着些许人形的碧绿树型枝杈上;又有一枚粉红色的肉质果实,自行枯萎腐朽凋落而下。 却是意味不明的长长叹了一口气。而在这株人形分支的碧绿树杈上;已有大半数生长果实和花芽的位置,腐朽发黑的早就凋落了。 好吧,前一章,居然涉嫌血腥暴力?真是无语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再启(中秋快乐) 因为,这也代表着一个标记过的重要据点或是秘密孕育场所,被催毁的结果;不过,对此法冠象面人早已经有些麻木不仁了。或者说,自从在那个祸害南下之后,就只有不断传来的噩耗和损失。 唯一可以区别的是,比较大的损失还是更大的损失、无法弥补的惨痛损失而已。然而,就在他默默打量着,这棵曾经与自己有着莫大关系和因果的人形碧树时,却有个戴着面具的部下悄然而入。 只见来人戴着漆黑狰狞的大力鬼王面具,身形刚健挺拔如枪;然而他禀报的同样也是坏消息:“谛听主,东南紧急传讯,联络诸藩的那位猪王(亥猪)已逃亡出海了,而鼠首也主动进入蛰伏。” “再加先前突然失联的龙公子(辰龙),下落不明的元魅(酋鸡);身份败露的青羊(未羊)、太吉(丑牛)、河魁(戍犬)、胜光(午马);横死非命的功曹(寅虎);十二元辰损失惨重。” “余下的太乙(已蛇),太冲(卯兔)、风后(申猴);或藏匿教门,或掩身刺客,或混迹下流;都非当下可以直接联系得。更何况,在东南官面的掩护、财源、人力、眼线,都被一扫而空。” “谛听主,在如今的无天结社名下,已然是名存实亡,人心涣散的紧要关头了!是否要暗中施以援手,将剩余的人手接纳过来;还是就此放弃这个名头,或是尽早斩断与之的那些渊源和因果?” “放一放吧,这个名头对我等的大业,暂时还是有所用处的。”法冠象面人头也未回道:“如今正当进行到了紧要关头,就算是一堆废物,也要有废物的用处;就如麒麟会那些人一般的道理。” “可是在朝廷各路人马的清剿之下,那些暗中赞助和协力的藩家,早已对麒麟会大失所望了。”鬼王面具人道:“徒耗大量钱粮人力,却拿不出有力的成果,如今就连地方民壮都可应付一二。” “此次之外,上京传来消息,随着昔日萧藩、尚藩的相继败露,宗藩院和藩务院,已开始怀疑和调查背后有所关联的诸位藩家;只是尚未采取明确的行动。根据内线称,亦有多家想要退出了。” “却也无妨,且随他们去好了。不过是些首鼠两端的短视之辈,强留下来反是祸患。”法冠象面人依旧轻描淡写道:“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抛出去,掩人耳目和搅混水面;用以争取时间一二。” “毕竟,此辈藩家与麒麟会的那些非人,更多是相互利用而已;既不想及时兑付逾期的藩债,又想要籍此拖延对朝廷和三脉的贡赋;更有炒作番货、土贡价值,囤积居奇以为聚利的阴私心思。” “其他的莫说,光是此番在六大债市的同步行事;除了无天那边出了些状况,以至于在扬州债市的举动,被三司院抓住了把柄;借机引入那个意外,破坏了布局之外,其他不都是成果丰硕么?” “更何况如今的变乱之势,若没这些非常手段以为自保,他们在海外的藩邸又能安稳多久?那些频频现世的异类和精怪,岂又是常人的富贵名利,可以打动和收买的?终究还是要回心转意的。” “毕竟,唯有我辈才掌握着朝廷之外,能够千里传讯的特殊手段;也能够炮制出更多名正言顺拖延贡赋的由头契机;更有令他们得以绕过六大公室,扶政三家;暗中交通朝野的稳定渠道所在。” “至于那个祸害,就算他以一己之力,继续撬动东南的局面,毁掉我辈盟友多年布置又如何?终究真正的关键和决胜处,还在朝堂之上、大内之间啊!只要最终掌握了天下大势,他又奈何之?” “就算他是降世真仙之流,难道还能不顾一切相关人等和厉害干系,以一身对抗天下之力?莫要忘了,这可是他一手缔造的局面;日后若是奉命站在他的对立面上,那才是世间最有趣的事情!” 而在数百里外,上京长安城南郊外的神禾原西畔,占地百余亩的净土宗祖庭香积寺内;却是重重门户紧闭。手持刀杖的武僧、僧兵,遍布内外戒备森严。更有端持各类特殊器械的甲士阵列其间。 而作为邻近显教六宗的至相寺、净业寺、护国兴教寺、观音寺等诸位主持,都带着一众亲从弟子,聚集在最内里的须弥院外,十三重宝塔——大堵坡之下;因此在这里,即将见证来自佛门的奇迹。 而后,随着诸多管螺、响号、云磬和其他大型法器,伴奏之下的齐声唱经声声;须弥院高大内门徐徐然打开。响起粗大锁链的牵引和碰撞,还有沉重的脚步踏地声声,骤然扑面涌出一阵呛人腥膻。 紧接着,在一群赤膊精肉的武僧合力拖曳之下,一只足足有两丈多高,四肢粗壮异常,浑身灰黑皮毛、头部长鬃浓密的牛头人;喷吐着震响不已的鼻音;从门内被导引而出;轻轻摆首就撞碎门边。 但在场众多僧众却未尝惊慌,反而纷纷大声的赞叹不已;而作为香积寺的当代主持,上京右街功德使,须发皆白却满面光泽的大僧果蕴,也对着站在身旁的内侍省、枢密院和尚书省的来人介绍道: “这便是净土宗的僧徒,在太白山之野寻获的牛头阿旁,也是佛门的典籍传说中,应气数而生的护法外道之一;只是现世时不免为污浊气所冲,蒙昧了真灵,因此,还有待更进一步的教化驯顺。” 这只锁链束缚下,浑身疤痕的硕大牛头人,在诸多僧人用肉食等投喂手段的诱导下,操持粗大的木杆和石锤,做出了若干简易动作之后。紧接着,又有数只上身赤膊。下身毛密的人马被引上前来。 “这便是佛门典籍记载的另一种护法外道——马头罗刹,”红光满面的大僧果蕴继续介绍道:“最初出现在泾水上游的观音院外,灵智更胜牛头阿旁,因此得以归附佛门,尤擅用大弓长枪技艺;” 随着监护的武僧低声驱策,这些人马一体的异种,当即展示奔走间弛射百步,以及擎枪突刺的本事;最后被展示的是一小群羊首人身的异种:都被当做某种意义上,现世的佛门护法/外道部众之一。 然而,还没有等这一群数十只的羊头人,依次展示完挥舞重锤如风的超强臂力;突然外间闯入的传讯小使,却让在场相继打起哈欠的内侍省、枢密院和尚书省代表,再也无心观览当即转头就走。 “姚中官、邓签书、李左司!”大僧果蕴见状不由惊声问道:“可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乃是道门之中出大事了。”然而,落在最后一位还算相熟的尚书省李左司,却是转身重重叹声道:“只怕接下来,佛门也要受到牵连了。” 与此同时,东都洛阳内外的宏道观、金台观、东明观、青元观、昊天观;则是一片惶惶然。毕竟,作为开国以来道门最大宗派之一,茅山宗本山居然沦陷于妖邪,更有一众高功为其所惑堕为异类。 以至于闭山自守的数千道者徒众死伤殆尽,而地方居然毫无察觉。直到正巡狩东南的讨捕御史发现端倪,找上门来才被平灭。这可是宛如天崩地裂一般的骇人听闻之事;也直接冲击到朝堂的格局, 乃至大内宣布罢朝十日。正在大内随驾侍御的道门威仪使,玄明大法师,正三品金紫光禄大夫;上清派茅山宗第十六代宗主蒋元吉,更白衣免冠奉表跪在宣阳门外不纳,被下令待罪东明观内自省。 而在数日前,关于全面检视天下寺院宫观,查访可能存在的疏漏弊情;却被大内留中不发的奏疏,也再度在政事堂的追加议事中被提出,并火速通过从中书门下的稽核,到尚书省颁布天下的流程; 随着来自两京的朝廷使者,带着诏命驰走四面八方;作为大唐佛门八宗的各大祖庭山门,道教的楼观、正一(北天师道)、重玄各派,乃至是李家道、帛家道、北帝派等分支;也被纷纷扰动起来。 但是最先被发动起来的,还是针对天下的道教典籍中记述的,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排查行动。其中囊括了:华山、泰山、恒山、嵩山、少室山、长山、太白山、终南山等名山。 也有霍山、女儿山、地肺山、王屋山、抱犊山、安丘山、潜山、青城山、峨眉山、緌山、云台山、罗浮山、阳驾山、黄金山、鳖祖山、大小天台山、四望山、盖竹山、括苍山等知名、不知名所在。 对在茅山宗的废墟中,主持处理残留影响和其他善后事宜的江畋而言;最大变化就是持续数天之后,来自政事堂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追加的任状;他有些意外的反问道:“择捡东南八道宫观事?”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四章 山中 当然了,就算是追加“择捡宫观事”,也不代表江畋就真要把东南的宫观都抄检一遍;正所谓是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承平百年之后,东南各道有名有姓的在籍寺观,更是数以千计。 如果再加上那些民间自立的庵堂、家寺、修院;何止上万之数。就算把巡江御史麾下的每一个人,都派遣出去也不够分的;因此,这只是让江畋拥有随时随地搜捡,各种宫观场所的一个特殊权宜。 当然了,在另一方面,这也证明朝廷方面的某种远忧近虑;或者说如今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迫切需要这位已经在东南之地,建立威名赫赫和诸多传说的讨捕御史,来充当安定人心的榜样和标杆。 因为,在随行而来的邸闻通报当中;随着各地官府陆续上报的消息,已经发现了不少问题;比如在一些远离城邑闹市,或是位于深山老林的寺院宫观相继出事了。更别说一些偏远地方还未上报的。 比如,有少许僧人苦修的山寺中,不知何时被畸变的巨大黑虎给盘踞,只剩下一地残缺骸骨;又比如,一小群在山中草庐炼丹的道士,疑似被突然出现巨蛇给吞了;而就算闹市中的寺观也不消停。 比如,有人目睹了漆黑的飞天夜叉出没其中,专门在月黑风高之际,闯入人家盗抢走婴孩、幼儿;又有肉翅的飞行恶兽,专门无声无息的迷倒一些少年男女,然后吸干其精血;最后发现藏匿寺塔。 还有从地下水脉中爬出来的怪物,专门拖曳走落单的取水妇孺;将其溺亡其中的事例;虽然,多数怪异本身并不算强大,甚至等闲青壮都可以用扁担、锄头敲倒、打死;但不免令人有些防不胜防。 因此,随着新一批增援的人马抵达;南下的车船队伍也进一步的壮大起来。接下来江畋的行程,也重新变得忙碌起来。因为作为巡江御史/妖异讨捕,他不仅要分派人手解决,各地上报的妖异事件; 同样还要为地方官府和驻军武装,直接或是间接就地提供指导和规划一二,以更好对应这种明显常态化的日常;因为不出意料的话,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唐的臣民都要习惯与异常共存于世。 因此,除了官方的对策性机构——暗行御史部之外,一个相对行之有效的对应机制,就可以尽量减少相应的伤害和损失;乃至是有效的对抗和压制,这些非正常的存在。甚至是设法从中获利一二。 这才能优化和节约朝廷的资源,将其投入到更具威胁和破坏性的存在身上;而不是针对任何风吹草动,都要事无巨细的一把抓。毕竟有些妖异虽然被消灭了,但因此潜在的污染和影响却是长期性。 比如茅山宗本山的崩塌,不仅仅是一个道门宗教信仰上,受到沉重打击的长期影响;还有周围百里之内,以茅山为纽带的诸多产业/经济活动的大崩溃;这可不是云梦大泽那种人烟稀绝的荒野水泽。 而是人口稠密、物产丰饶的江南腹地、鱼米之乡。要知道,现在云梦大泽里犹自还徘徊和游曳着,好些残余的畸变体;成为当地渔民和船夫的潜在妨碍和危害;而太湖之中也发现好些异化的鱼虾。 而茅山宗虽然已经被彻底封闭了山门,但是茅山本身就是一片丘陵山区;比没法进行长期的封锁,也没法保证山中还有其他潜在的威胁,不会因此跑出来。故而,周边已出现恐慌导致的逃亡浪潮。 因此,江畋给西京里行院派来的新进成员考验和任务之一,就是各自追随处置部队,前往事发地点历练见习的同时;也要调查评估相应的妖异事件,对当地生产生活、经济活动,造成的后续影响。 时间一晃就是数月,当北地已经被银装素裹所覆盖,各地此起彼伏的妖乱和异变;也因天寒地冻、玩物凋敝而有所平息和蛰伏之际。江西道上饶县与福建路崇安县交界的武夷山山区,却纷乱不休。 在空中断断续续飘摇的雪花之中,从附近武仙银场等多处矿坑中,出逃的矿户和山民也携老扶幼,沿着各条山道汇聚在作为税关的保平大寨内。因为从矿坑中冒出的怪物、毒瘴夺走了他们的家园。 然而,还没等这些惊魂未定的逃亡者喘上几口气。由若干护路兵和武装税丁驻守的保平大寨外;突兀耸立在山壁的哨台和木楼,就再度响起了久违的警号和锣鼓声;也再度撩动着这些逃亡者心弦。 随着老弱妇孺的隐约抽泣声,余下的丁壮被组织起来,拿着棍棒刀叉聚集在了栅墙下;又揣测不安的透过发黑横木间隙,看着山道上搅动起来的雪尘纷纷;而在加固的哨塔和箭楼上开始咻咻放射。 顿时就在雪花和尘泥之间,激起了零星的嚎叫声;随即在其中冲出好些牛犊大小的灰豺,轰然掀翻了临时布置在外围的尖桩和拒马,又毫无间歇的一头撞在木质的栅墙;顿时就震落大片墙头积雪。 也惊骇得守在墙后的壮丁们,一片哗然惊叫纷纷;然而沉重的锣声也终于响起,来自寨墙两侧的弓手,还十几具老旧的木单弩,也如蒙大赦的依次放出;嘶声惨叫的将这些堵在墙下大豺射翻一片。 但随即体型更大的巨狼涌出了山道,就像是浊流一般冒着两侧的箭矢乱飞,踩踏着倒下大豺的尸体,纷纷跃身搭爪上了墙头;在咆哮撕咬和抓挠间,在墙头聚集弓手中,制造多处血肉淋漓的缺口。 但同时也被墙内待机的壮丁们,不断从粗木间隙中刺穿的钢叉和矛头,戳穿了胸腹和肚子的要害;而在激烈的拉扯和搅动中;哀鸣着跌落而下。但是,随即一只过人高的硕大野猪,就冲出了雪尘。 明显出现部分畸形和突变的它,外突獠牙变得格外的粗大,而在头面更是增生了宛如骨质一般板块,浑身的鬃毛宛如钢针般挺立;一路横冲直撞的践踏而过,径直踩爆好几只受伤倒地的豺狼器脏。 又去势不减,宛如巨型撞锤一般的轰然撞击在,紧闭填塞起来的寨门上;就像是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粗木钉成的半尺厚寨门,瞬间就出现了一片明显凹陷和裂痕;而门框处更是隆起一大团新土。 仅仅是第一次撞击,就对寨门及其墙体造成了损伤,甚至连内里填塞的障碍物,都被撞出错位了数尺;更有守候期间的数人被压倒,被震裂的碎片戳穿了身体;当场毙命或是重伤,连忙拖曳下去。 与此同时,争相射击在这只大山猪身上的箭矢,却被硬挺如针的鬃毛纷纷弹开;唯有少数木单弩正中它,却又嵌在了坚忍异常的外皮上。哪怕是从缝隙中刺出的矛叉,也大山猪身上纷纷偏移滑开。 又有人从墙上抛投下,烧得通红的火炭和硕大的石块;将攀上墙头的巨狼砸中、点燃;带着腾燃的烟火哀鸣滚落。然而,这些手段落在这只大山猪身上却浑然无事一般,摇头晃脑的继续拱动起来。 在它咔咔作响的啃咬和激烈拱动动静中;寨门及其两侧的墙体,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裂声。这时,突然一大桶烧滚的热油,被奋力推上墙头倾倒而下;劈头盖脑的几乎都浇淋在这只大山猪身上。 这一刻,终于让它吃痛不已的嚎声惨叫起来;刹那间首当其冲的墙头护兵和寨丁们,就被烈风呼啸一般的激烈声波,给震倒滚翻一片;更有人因此口鼻溢血、头昏脑涨的,一时间再也站不起来了。 但还是有人鼓起余勇,将数支预备好的火把和炭盆;对着下方翻滚乱撞的大山猪抛投而下;然瞬间点燃了它身上沾染的油脂。腾燃而起的大片火光,不但烧得大山猪嗷嗷乱叫,也令其顿失方向。 只见它不再持续撞击墙体和寨门,只是不管不顾的将附近所能遇到一切活物拱翻、掀起,撕咬的血肉模糊或是践踏的肠穿肚烂。转眼之间,就将墙下聚集的那些大豺、巨狼,搅乱成七零八落…… 墙头上死伤累累的守兵,还有墙内的壮丁,也不由自主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欢呼声。然而这时山道中的风雪,再度传出了沉重的踏步声和震感;随着惊呼连连,两棵会活动的大树,正缓缓行走而来。 这两颗大树形态各异,却都粗壮高达而枝叶茂盛,在蜿蜒盘地而行的大小根须上,还尤带大蓬新鲜泥土和石块;甚至还有些失巢的鸟类盘旋其上。就见那只嗷嗷乱叫的大山猪,冲到两棵大树之间。 瞬间,就被活体大树抽动挥舞的大蓬枝干,呼啸拍打的翻滚在地;却是借着满地积雪和翻出的污泥,熄灭了身上的残余火势;而重新恢复了某种神智;却又毫不犹豫的转头,重新冲向残缺的寨墙。 但这一次,就再没有人能够及时挡下它了;只听一声冲天的巨响和烟尘滚滚,被烧灼的面目全非、头部溃烂见骨的大山猪;一头扎进了不堪重负。脆裂开来的寨门中;又在挣扎间将整道门墙推倒。 在轰然崩塌出一片的缺口中;那些聚集起来的民壮,已然是惊骇的四散奔逃;依旧坚守在墙上的护兵和寨丁,也面无人色的看着正在缓缓逼近的巨树;以及重新聚拢在树下的大豺、巨狼…… 下一刻,一道浓烟在保平大寨内升起;却是寨内的守兵采取了最后的绝望手段;主动放火焚烧建筑来阻吓这些异兽。或许可以为另一方向逃出去的人,争取上一些时间;但老弱妇孺就难以幸免了。 第七百六十五章 偶见 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引领余下兽群大踏步行至破开寨墙下,将枝干搭上墙头的活体大树;突然间就停下了所动作,就像是刹那间定格了一般。而汇聚在数下的大豺和巨狼,也似乎骤然失去约束。 一时间,就原地轰然嚎叫着四散开来;有一些在惯性的驱使下,依旧攀越过墙头冲入内里;开始四下搜寻那些躲起来的人群。但也有一些兽类则沿着寨墙,绕过两侧奔走而去,最终消失在风雪中。 但也有的突然就地狂性大发,相互咆哮着撕咬起来;还有的呜呜乱叫着夹起尾巴,头也不回的径直逃进了最近的山林之中。而这个意外变化,也激起了绝望亦然的守军余勇,反身与闯入兽类厮杀。 片刻之后,寨内、寨外的风雪稍有平息,远处就传来了隐约的号角声,也让寨中与兽类奋力厮杀、苦苦周旋的人们,不由为之精神一振。然而,随着由远及近的咆哮声声,又是一波兽群分奔而至。 也让墙头上残存的守兵,满心的欢喜和期待再度跌入了谷底。只是随即他们看见,飞奔而来的这一波兽群,要显得更加杂乱无章,其中既有明显畸变的羊、鹿等食草类,也有更为凶猛的虎熊之类。 就这么乱遭遭的混杂在一起,在遇到了寨墙的阻挡之后,像是慌不择路的涌流一般中分开来奔向两侧;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停留,或是多余的攻击欲望。反而是冲撞、撕咬向那些,滞留墙下的兽群。 紧接着,似乎又有什么撕裂了,在山道间弥漫的雪尘和云雾,追赶上了这些逃亡兽群的末尾。这一刻,据守在两侧山壁望哨中的兵丁,却惊骇莫名的停止了呼吸。因为,那是一群健步如飞的甲兵。 他们如履平地一般的纵跃腾身在,积雪漫漫、树木乱石横错的山道中;手中还操持着寒光烁烁的长刀、大戟;在追上兽群末尾的刹那间,就将数只硕大的兽类挥斩、劈杀在地,或是投掷钉穿在地。 紧接着,还有人手持超大号的铁臂弓,或又是粗大圆筒的机关弩;一边追逐奔跃着,一边凌空搭射连连,将更多逃窜的兽群射翻、贯倒。而后,又有数名身负长管的甲兵,从上方山壁上悄然而至。 在他们手中架设的粗长圆管,骤停下来的火光迸射之间;喷吐的沉重铁丸正中在奔逃的兽群中,又有数团的血肉炸裂开来,或是被投掷的爆炸物震倒、炸翻成一片。就连山道两侧积雪都震落滚滚。 几乎是铺天盖地的冲刷掩埋了,位于保平大寨两侧仅有的间隙,以及逃入期间的兽类。也堵住了大部分兽群的去路,受此惊吓和震慑,拥堵在山道内的兽群,更是歇斯底里的自相践踏和撕咬起来。 因此,在半个时辰之后,满目疮痍的保平大寨内就恢复了平静,并开始重新升起了炊烟袅袅。由幸存下来的护路兵队正和税关长吏,亲自端着热过的酒水,逐一犒劳这些形同神兵天降一般的外援。 而一具足足丈高,浑身披毛、头生鹿角的人形异怪,也被吊在了保平大寨的最高处。而这就是在这个寒冬之中,将山中的兽群聚集起来,并遥控和操纵活化的大树,强行进攻保平大寨的罪魁祸首。 只是,它运气很不好的是,撞了冬日穿越山中的妖异讨捕队;更在伪装成树木的藏匿处,被路过的江畋给轻易发现。不过,在初步安抚和救治了寨内的幸存者后,江畋也顺势提出了相应的要求: “我需要前往温岭镇的本地向导。” “原来,贵官是为温岭镇而来。”当地的税关长吏和护路队正,却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随即又道:“不敢相瞒上官,温岭镇已经失联数月,不过当初曾有人逃到了本寨,且容卑下查问一二。” 闽地多山,道路艰险;遍地高崖峭壁,车马难行,这也是当代的共识。因此,自江西信州境内过了两道交界,武夷山脉中的仙霞岭之后;山中持续数日的积雪、烈风,还,严重影响了车马的通行。 于是,江畋就带领一队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内行队员,轻装先行一步了。既然是轻装急进,那队员不用承当任何负重;江畋自有袖里乾坤/“次元泡”模块,可以携带并提供相应的补给和装备。 作为东土大唐的三十六道之一,才从江南东道分出来一般多年福建路,无疑是垫底的末位存在。因为境内多山且土地贫瘠,物产匮乏生计艰难,号称是七山二水半分田,还有半分在海边的险恶地。 用某只东北耗子的话说,就是历代穷的荡气回肠;属于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典范;因此和岭南五管中的桂管、扈管、交管一样,长期都是用来贬斥官场上的倒霉蛋,或是政治斗争失败者的流放之地。 不过,在这个时空线上却是出了一个小小的偏差;主要是源自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得到了海南、夷州两大岛,作为雍国大长公主的陪嫁之后;也派人投入大量资源,不遗余力的进行开拓和经营。 因此,作为最初的福建观察使,也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赶上了,开发夷州这股东风;不但境内大量的山夷、土族,被就近渡海输送夷州充为劳力;还籍此输供之故,开发了大量的矿产和木材、田地。 后来的大征拓时代中,福建路也通过传统的海贸航线和海上讨生计的民风,在其中大大地分了一杯羹。后来更是以夷州为跳板和中转,参与了对南海大小澳,远至新洲大陆的移民填户和拓殖运动。 相对于大多数内陆各道,倾向于故土难离、离乡人贱的百姓;闽地不但民风彪悍,还极耐背井离乡之苦;因此得以充斥各路义从和远洋船团之中,活跃在海内、外域之地。乃至因此形成特殊风俗。 在海外扎根下来的第一代闽人,都会将本地剩下的第二个儿子差遣回中土,以为修缮和维护祖宅,世代祭祀和供奉宗祠;也是在国内保留一条香火和血脉。若是发生饥荒灾害,则将亲族接引出去。 因此,在上百年的内外良性循环和海外的持续反哺之下;如今的福建路十三州,已经拥有三四百万的户口。其中主要分为两大类型,一种就是沿海的商贸城邑,和内陆矿藏、林木为主的资源城邑。 联通沿海与内陆城邑之间的纽带,则是在闽地群山之间,历代无数人力物力疏通出来,纵横交错的各条水系。同时,又与对岸一海之隔的夷州大岛/通海公室,有着密不可分的诸多联系和历史渊源。 因此,亲自带队进入福建路,也有江畋的一点小小私心。既然不能长期守候在沈莘她们身边,那就在力所能及的时候,顺便帮衬上一把也好。当然身负择捡宫观事之后,也有意想不到的其他好处。 也就是每到一处,都有人赶着上来送钱了。大抵都是当地的僧官/功德使,或是道门威仪使出面,以当地寺观的名义捐赠或是赞助,西京里行院一笔钱,或是对应的物资、土产;只说是聊表心意尔。 这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用令狐小慕的话说,以如今妖异讨捕/巡江御史的大名;一旦被主动找上门去,都是不得了的大事件了;而且就算最后没任何事情发生,作为宫观寺院本身的名声也败坏了。 毕竟无论释道的宗教场所,都是靠历代经营和积累的口碑维系的;一旦和妖异什么的扯上关系,那也意味着变成地方上避之不及的麻烦和是非处。不要说门庭冷落,还可能收到社会排斥颓败下去。 因此,被割肉放血是不可避免之事,毕竟承平百年四海无事,各类寺观之中积存甚多。所区别是被地方官府借题发挥,狠狠宰上一刀;还是主动出钱襄助西京里行院的行事,换取些许风评和口碑。 当然,这笔数量不菲的额外之财,对于江畋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从某种意义上说不缺钱,如果真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从另外两个时空,调集数百万缗的金银应急,只是缺乏解释来历的由头而已。 但是对于正在天下,逐渐铺展开来的西京里行院,这笔进项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毕竟,除了西京和洛阳的本部之外,天下十六府的分支机构和常驻武装,各种日常运作和分配调遣,都是要花钱的; 虽然,朝廷自有优先供应和拨付的资金、物资;但也有相应的流程和周期;不是一下子就可以完全到位的。在这种情况下,在公账上通过捐助而来的资金和物资,就能发挥出以防万一的应急作用。 或者说,拥有这么一笔可以自主支配的资源,本身就是西京里行院的底气和凭仗之一。因此江畋这一路行来,也甚少拒绝过地方上的捐赠献纳。在思量之中,群山之间的温岭镇,奄然就在眼前了。 然而,作为山中各条道路的衡冲之地,也是茶叶和矿产的汇集交易之所,由此兴盛起来的温岭镇,此刻却被一片难以形容的绿意盎然所笼罩着;与周围白雪皑皑的山石大地,形成了异常对比。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六章 见闻 国庆快乐,大家都去哪儿玩耍 在江畋处理异常事态的次序上,自然也有轻重缓急之分;其中以人口最为稠密,经济最为发达的两淮、江东、两浙五道为优先,其次才是江西、两岭;最后是山多地少,人口富集沿海的福建路。 因此在后续这段时间里,除了华阳洞天、林屋洞天外,他还探查和搜检过十大洞天中:台州黄岩县的羽山大有空明洞天;台州唐兴县的赤城山上清玉平洞天;处州乐安县的括苍山成德隐玄洞天; 三十六小洞天中:越州上虞县四明山的丹山赤水洞天;山阴县会稽山的极玄大元洞天,;江西道九江县的庐山洞灵真洞天,新建县西山的天柱宝极玄洞天;淮南潜山的名天柱司玄洞天等十多处。 但都未发生区域污染性的异变事件,最多就是山林中多了一些变异的野兽而已。因此,除了更南方的两岭道尚未报告之外,就剩下福建路福州长溪县霍童山的霍林洞天,以及建州崇安县的武夷山真升化玄洞天。 其中位于州长溪县霍童山的三十六小洞天之首——霍林洞天,已经得到了当地州衙明确的回复;虽然爆发了规模不小的兽潮,但是当地三清观及游仙湖的士民百姓已撤出,转移到了长溪县城内; 因此,只需分派一路人马进行探查,并决定是否调集当地兵马,进行清剿或是驱逐,或是建立相应的封锁线。反而是建州崇安县的武夷山真升化玄洞天,情况更加不乐观;差不多数月前就失联。 而后,距离武夷山最近的温岭镇,也随之断绝了消息很长一段时间。而后建州官府陆续派往探查的数批人手,也无人归还;最后一次从州城,派遣两旅(100员)的团练兵前往,却也音讯全无。 因此事情才闹大了,州府也无法再遮掩下去;这才不得不上报朝廷,请求派遣专门的前来处置;但是被千里迢迢的上报京城,再转发到江畋处;这一耽搁和拖延,已经是好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当江畋从浙东道的处州,沿着兰溪溯流而上,转到江西信州上饶境内时,更是得到了消息;当地通往闽地的仙霞岭七尺古道,也被称为江浦驿道、浙闽官道,因为野兽横行已中断了一段时间。 而这条七尺古道,位于崇山峻岭,峭壁深谷之间,大部分地方狭窄异常,开山劈石凿出的路面和悬空栈道、便桥,往往只有两三步宽;连标准尺寸的四轮马车都无法交汇而行,而只能挽马步行。 因此,根本不利于大队人马的通行;而江畋派人携带专门的器械,驱逐和消灭了仙霞关至枫岭关一路上,数以百计各种异化的兽类后;才得以抵达福建路境内的浦城县,也得到了更多的坏消息。 因为此时的浦城县,也被当地异化的虎群所严重困扰着;变得水牛一般大小的老虎,在冬日饥肠辘辘的驱使下,直接跑出了山林大肆伤害村庄市镇中的人畜;甚至成群结队威胁到浦城县城本身。 低矮的城墙和巡曳的民壮、乡兵,并不能阻挡这些夜视能力出色,而狡猾异常的大虫,在夜色掩护下攀爬越城而入;咬死或是叼走毫无防患的妇孺。乃至在当地巡丁敲锣打鼓的围捕中扬长而去。 因此,大白天就成群结队活动的大虎,将原本还算是阡陌纵横、商旅繁荣的城郊,变成空无一人的废墟。为了防止这些凶残的畜生躲藏其中;浦城县一边派人像州府求援,一边募人烧毁城下坊。 但好在虽然州府的支援迟迟未来,但却意外迎来了路过此地的讨捕御史。收拾这些罪恶多端、狡猾异常的大虎,对于充当先头的内行队员,也只是举手之劳;甚至就连外行军士也能持械对抗之。 但是天象导致的异变,也似乎加强了这些凶残畜生的智商和知觉;或者说是趋利避害的本能。因此,当地官府多次布置陷阱,设下诱饵试图杀伤一二;却总是被其轻易的破坏掉,从容叼走活饵。 甚至有一次不惜以人身犯险,设下罗网和埋伏试图围攻之;但却被这些畜生的嗅觉轻易识破。单过来声东击西式的牵制了城固诶大量人手后;闯入一名本地大商人家中,将其满门老小咬死当场。 但这一次,这些凶兽遇到的却是身经百战,交手和处置异类无数的内行队员;直接否决了当地官府的引诱和设伏建议。因为他们另有使命在身,并没多烧时间耽搁和浪费,直接选择了犁庭扫穴。 在数名同样嗅觉、视力、听觉等感官特化的队员指引下,剩下的人沿着这些畜生留下的痕迹;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虎群所盘踞和隐匿的秘密栖息地。至少在爆燃的火药与钢铁、猛火油等突袭面前, 这些异化的大虎并不会比其他异类,表现的更加坚韧或是强大;就在横七竖八的睡梦中,被烧的焦头烂额、炸的血肉横飞;又在慌乱逃窜中,被结阵的枪矛贯穿戳杀,被乱刀分尸,被长斧劈碎; 但是,在满是吃剩骸骨与污秽的大型虎穴中;亲自前往勘察现场的江畋,也似乎发现了一些疑点和端倪。要知道老虎这种山林之王,素来是独来独往的习性;究竟什么缘故让它们形成集群活动? 因此,最后有数只尚未断奶和睁眼的幼崽,被刻意留下来;充当日后研究本土野兽,身体异变程度的候补样本之一。因为这个变故耽搁了两天之后;江畋一行才重新启程前往与之相邻的崇安县。 作为当地最大的矿场——崇安场,升格而来的崇安县;只是一个位于重山之间,户口不过数万的下等小县,以境内星罗棋布的诸多银、铅、丹砂(水银)矿场,为主要的经济支柱和收益的来源。 其县治位于群山环绕的崇城镇,虽然与浦城县只有数十里距离;但却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翻越曲折盘旋的山间道。但好在江畋率领的这些内行队员,体能耐力和爆发力、速度都是常人的数倍。 更拥有不同程度的夜视和其他感官的增强;因此,无论是陡峭崎岖的山道,还是高崖深谷绝壁的妨碍,对于他们而言都可以等闲视之。就算在长途跋涉之后,只要短暂休息和进食就能迅速恢复。 而自行乘风翱翔一时的江畋,则是充当了空中监视和侦查,以及威胁预警和居中坐镇作用。因此,原本被崩落的乱石和大片积雪所掩埋的数十里山道;他们只用了大半天时间就纵跃攀走完成了。 然而,当他们抵达了高山深峡中的崇安县之后,却又是另一番破败萧条的光景。因为外墙残破的县城内,能够逃走的都已经逃了;只剩数千逃不动的老弱妇孺,躲在钉住门窗的房舍内苟延残喘。 见到了外来的官兵之后,才稍稍激发起一些生气和活力来;然而,其中被推举出来的父老代表,在见到了江畋及其同行的百余甲兵后,却又不禁在一片强颜欢笑之下,难以掩饰眼中的大失所望。 直到听说了还有更多的后援,这才一惊一乍的重新振作起来;将全城仅存的一点人力,都发动起来烧水做饭,以为迎接和犒劳朝廷派来的援军。而在这个过程中,江畋也终于知道当地发生之事。 就在不久之前,规模不大、城墙有限的崇安县城/崇城镇;就经历了数次的兽潮冲城事件。但除了已经籍故居家出逃的县令之外,当地的县丞、县尉还算是尽责,率领民壮挡住了这些兽潮冲击。 然后,县丞和县尉之间就发生了分歧和争执;县丞想要静待城中聚众闭门死守,以待州府的后援和支应。但是县尉却想要带兵出城接应和救援那些,散布于山中的矿场和山村、邑落的百姓山民。 以为加强城内的守卫力量。因为两厢争执不下各有道理,就导致了力量被分散的中庸结果;县尉带领数百名武装后的民壮、乡兵,出城去搜索山野乡村中可能的幸存者;县丞另率一部留守城内。 然而,县尉这带队一去就再没消息回来;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内开始越发人心惶惶起来;而县丞却是躲在县衙中借酒浇愁,买醉度日。因此虽然此后再没有兽潮出现,但城内却开始出现逃亡。 等到有一天,突然有人发现县丞也不知何时失踪;一时间全城哗然大惊,争相破门而走。连带最后一点守城的壮丁和乡兵,也随之逃散一空。久而久之,城内就只剩这些走不动、跑不远的老弱。 然而,当江畋问起关于崇安县内,另一个大镇温岭镇的消息时;这些被抛弃的老弱们,却基本一问三不知。反而是在接管并搜查县衙时,多少找到一些线索;却是十几件公文留档和收到的信笺。 其中比较引人注意的事,比如,在几处银山和铁砂矿场的目击报告当中,捉住了若干甚为狂暴的侏儒怪,以及在闯入偷东西时,被当场打死的带角小鬼尸体;还有人在下洞时遇到了大号千足虫。 还有在一个多月前,建州州衙就已经派人来文说,已经派遣了一支团结兵,从建阳城北上抵达崇安以为加强防备;然后就没有任何下文了。这其中有发生了什么,不足为人道也的意外和变故么? 因此,现如今出现在江畋面前,这座在冬日里绿植环绕遍布的温岭镇;很大概率是已经被持续异化的产物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先行前往探查的队员回报,似乎还有正常的人类,在其中活动着。 第七百六十七章 突破 “都过了这么久了,难道还有人活着么?”江畋略有些惊讶道:“既然如此,暂时停止各队声东击西,重点佯攻正面的方案,改为外围封锁,火器支援小队和重装突击小队,且随我抵近侦察,” 片刻之后,掩身在一片白雪皑皑山石背后的江畋,就看清楚了被绿意和植被所笼罩的温岭镇内里情形;作为一座因为附近矿业,兴盛起来的山间城镇;温岭镇并没什么规划,呈现为不规则多边形。 就在这片约莫一里多方圆的坡地上,密密匝匝的聚集和堆积了,许多高矮不一的新旧建筑;而且几乎没有像样的平房和院落,都是相互交叠、倚靠在一起的小型楼层;将不大的空间给利用到极致。 而外围的木栅、横栏、壕沟中,茂密异常的不明绿植,密密麻麻攀附生长着,又成片蜿蜒在房顶的屋瓦、墙头、檐角之间。因此,除了居中贯穿的十字长街之外,就几乎看不到其他街巷内的情况。 就算是唯一可以观测到的十字长街本身,也没有任何积雪和冰棱;笼罩在一种淡淡烟气中,显得总是湿漉漉。各种明显过度生长的滕蔓花叶根茎,从房舍各个角度延伸出来,又软趴趴的垂落一地。 就在这条不足里长的十字长街上,却有人在烟气中持续的行走往来;就像是在忙碌着什么一般。然而,从江畋切换的另一种视野中,这些行走的人形手中基本都是空的,就像在重复某种无效劳动。 “其中怕是有诈,或许针对外来探察的陷阱。”江畋当即断言道:“远程投射和火力支援准备,待我采取手段试探一二。”随即他悄然现身在镇子边缘一挥手,在空中落下数具黑色雕形怪/石精。 作为另一个时空,中古西大陆带回来的收获之一,这批专门挑选出来的雕形怪/石精大概有十几只;大都被塑型成武者、甲士之类的人形。其中一部分被留在清奇园内守护,一部分留在了通海藩邸。 还有几只在夷州海边地下裂隙,与各种树怪、树人的战斗中,遭到了不同程度损坏;但也因此沾染上巨大血树的汁液。在“次元泡”模块中自行修复的同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畏惧强光源。 或者说,只要不是日光的直接暴晒,在大雪天的阴郁天气下,也能够保持相应的活动能力。因此,随着这一组七只手持各色武器的大号石精,咔咔作响的加速运动起来,又一股脑冲向了镇子外墙。 轰然几声沉闷的撞击和震响,就在绿油油一片的外墙,横冲直撞出几个明显的大号缺口。然而下一刻,这片死气沉沉的绿墙,也瞬间像是被惊醒和泛活过来。随后大片蛇虫爬行的淅淅索索声响起。 冲入其中的黑色石精,在撕裂、扯断了大片绿植的同时,几乎是接二连三被身边活化起来的藤枝、草叶和根茎,紧紧的盘旋而上缠绕住肢体;又迅速被粗暴的斩断、撕裂开来,洒落一地枝叶根茎。 紧接着,从镇子内又有好些东西,如箭一般的密集飞射在这些黑石精身上。却是一节节碧绿尖锐的枝状物,虽然没能够射穿黑石精的坚硬外表;却在击中它们那一刹那,噗噗作响的相继爆裂开来。 化作了迅速抽出的新芽,以及一片肆意蔓延生长的绿色脉络;一重又一重的叠加在这些黑石精身上,也让原本黑耀石般光滑如镜的体表,被转眼浸染成了显眼异常的深绿色;并变得越发厚重起来。 尽管如此,受到攻击几乎变成大绿人的黑石精,依旧还是按照简单的指令;无动于衷的继续挥砍武器向前突破。不断扯断脚下攀上的绿植,又轰声作响的撞穿了一座又一座,镇子外围的简陋棚屋。 然而,当最先一只大角盔造型的黑石精,重新出现在江畋的视野当中时;却是已被层叠覆盖的绿植,成了一个相当臃肿圆滚的大绿人,动作也变得越发迟缓和滞涩起来。这时房舍间的树木也动了。 咔咔作响的树干扭曲变形,干枯树皮和苔藓、寄生植物,纷纷脆裂剥落的动静中;掩藏在一片绿色之中的数棵大树,接二连三的活了过来。又摆动着哗哗作响的枝叶,劈头盖脑的接连抽打闯入者。 更有地面突出的粗大根须,蜿蜒如蛇一般的倒缠和夹伴住了,靠近的黑石精;试图将其重重缠绕着拖倒在地。虽然因为黑石精沉重粗短的体型未能如愿,但也成功将其固定在地面上激烈抽打不休。 而后,又有从镇子内部不断射出的绿光,接连正中在这些被藤萝枝叶紧紧缠住,或是夹伴在粗大根茎中的黑石精。虽然没能直接造成什么伤害,但进一步催生了,覆盖其上开始枯萎和剥落的绿植。 转眼之间,就将其变成了一个又一个,被密密麻麻植被淹没的绿色小丘。就在这时,已经看出来一些端倪的江畋,也再度放出了石球状态的石破天,并且将其轻松摄起,远远抛向镇子的中心位置。 呼啸的丈高石球,就像是一枚巨型保龄球一般,划出沉重而短促的抛物线后;轰然砸中了镇子中心,那些绿光所射出的大致方位。就在落地的刹那间,炮如弹般炸碎、震裂一片,又滚动弹跳向前。 趋势不减的碾压、撞碎了,一条曲折路线上的绿植和建筑,硬生生的在密集的建筑之间,强行制造出一片废墟构成的新街道。又在附近蜿蜒蔓生的绿植,重新覆盖上石球之前,就见原地伸展开来。 随着“石破天”标志性的低沉吼叫声声,伸展开数丈高身体的它,只是轻描淡写的再度重重踏地;就轰然在周围一圈制造出了,气浪烟尘滚滚环形的震波,也将一大片饱受摧残的建筑给震裂崩塌。 转眼之间,就在镇子中心再度清空出一片白地来。而后,只见它再度发出一声呼啸,周围的地面上却是土石翻滚蠕动着,接二连三的隆起一根根的大小尖石柱;却是它发动了操纵土石的天赋能力。 顿时将四下不断被惊醒、泛活过来的树木,连根掀翻顶出地面、穿刺架起悬空;还有一些较小的活化树木和原地增生的藤萝,干脆就被顶的连根拔起,哗然横倒在地面上;蠕动不已却是爬不起来。 紧接着,“石破天”又挥动起车厢大小的拳头,呼啸轰砸在最近一棵活化大树上,将其居中枝叶迸溅的砸扁下去一头;另手反抄住另一棵靠近的大树,带着蠕动根茎连根拔起,拦腰砸断在废墟中。 转眼之间,负责中心开花的“石破天”,就以大战群树和绿植的巨大声势;在沉重而持续的轰鸣声中,将镇子中心达成了一片废墟。在此期间,虽然有偷袭的绿刺和绿光,接二连三正中它的身体。 但由此催生出的那点绿植,对于它过于硕大的石质体型,几乎是不痒不痛的斑点。甚至还没有开始生长多久,就迅速枯萎剥落掉下。就算是活化大树足以抽碎一间房子的力量,对它也是轻描淡写。 又有好些硕大果实抛投而出,在它身上纷纷炸裂开一蓬蓬的腐蚀绿气和散落的子实,却毫无影响。有大树推动起一大片墙面,想要砸向“石破天”,却被它操纵土石的力量,给掀倒反埋在废墟中。 因此时间一长,藏在镇子内部的幕后黑手,或者说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终于按奈不住现身了。在当场打倒掀翻一片,折断支撑根茎和枝干的活化大树中,悄然跃出一个浑身兽皮包裹之人。 而在“他”毛茸茸的头部,还插着两支宛如鹿角一般的绿枝;对着“石破天”就是一阵嘶声大叫着什么。然后就被一拳挥下连同地面一起砸碎;然而这个枝角兽皮人,却又重新现身另一颗大树上。 继续对着“石破天”激烈的喊话;然而,从横倒一地挣扎蠕动的大树枝干间,突然窜出一个全身覆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钳住了枝角兽皮人的后颈;也在瞬间用蔓延的霜花,冻结了“他”的全身。 “好了,捉到一个活口了。”与此同时,江畋也断然下令道:“传令下去,可以动手了。”随着江畋身边的哨声被吹响;山野之中最先发出怒吼的,却是预先架设好的飞火雷,腾射出道道的烟轨。 又接二连三的轰击在镇子的中心区域,在“石破天”的周身炸出一蓬蓬烟云,震碎、轰塌了更多建筑的同时;也将隐藏其中射击不断的其他存在,给相继驱赶出来。奔走腾跃的队员也冲到镇子边。 只见其中几位身套特制的支架,双手持射霰弹的长管小炮,在持续转动弹轮的烟云喷吐之间,将一整面栅墙连同绿植一起,轰击的支离破碎。又有背负箱型容器的队员,举起长管喷出大蓬的火焰。 刹那间烧灼点燃,四下蔓生蜿蜒而来的大片绿植,吱吱怪叫着猛然抽缩回去,却又因为沾染上的油脂,在短促燃烧中变成一地灰炭。就连外围激烈转动着,想要抽打缠绕入侵者的大树也不得幸免。 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点成一支巨大的火把;而在镇子中心被迫现身,试图围攻“石破天”的那些枝角兽皮人;也有好些个突然惨叫着,从房顶,墙头、树上、藏身的角落里,跌倒、翻滚在地面上。 随后,沿着突破口涌入的内行队员,更是用投掷的爆弹和火油弹开路;转眼就点燃了小半个镇子;不但解脱了被缠绕住的诸多黑石精,也与内里奋战不休的“石破天”,形成里应外合的夹击之势。 第七百六十八章 异闻 数个时辰之后,随着最后几个拼命外逃的枝角兽皮人,被守候在高处的转管机关弩,拦路射杀成筛子倒下。满目疮痍的温岭镇内也重新归于暂时的宁静。上百具枝角兽皮人的尸体被堆叠在空地上。 只是被击杀当场枝角兽皮人,虽然有着明显异族风格的面孔,但外在的兽皮和头顶的枝角,居然是和身体的血肉长在一起的。因此当兽皮被撕裂,枝角被折断之后,甚至会痛呼、惨叫和流血不以; 其中一些枝角兽皮人,擅长使用猎弓和吹筒,快速发射枝状绿刺偷袭;有少数人会用弯头木杖,放出催生和遥控植被的绿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还会让身体部分变形兽化,露出爪牙来扑身撕咬; 甚至还有数人会膨大成一只鹿首狼嘴熊身,粗大利爪和双足行走的丈高巨兽;轻易的将厚实的土墙、木柱挠碎、抓烂。但依旧不免饮恨在迎面喷射的烈焰,以及手提小炮抵近放射的霰弹如雨之下。 又有个别强行将自身嵌入活化的大树,融为一体只剩个头脸在外;试图从内行队员的围攻中杀出一条血路。却因为行动迟缓,被斩断劈开大部分枝干,被交相投掷的火油弹;当场烧成熊熊的火炬。 没有人阵亡,唯有数名队员被绿刺正中甲胄间隙,伤口瞬间长成一团须藤;还带有麻痹毒性,整只手臂、肩膀都逐渐失去知觉。用锋利刀具连根挖出来,又敷上了快速愈合的特效药膏才有所恢复。 而之前观测到街头上行走的那些人型,其实是早已经死去了本地居民尸体。在被植入的活化植物操纵之下,继续保持最简单的游曳行动;但无论是衣物还是肢体,都已经被严重磨损和朽化不堪了。 但更多遇难者的尸骸,则成为了隐藏在方设置键,培育和种植这些活化植物的苗床。这些异常增生的植被,几乎将血肉骨髓的精华都汲取殆尽。以至于挖出来时只是轻轻一碰,就脆裂成枯败碎片。 这个结果,也让江畋的脸色微微的沉了下来;虽然早已经知道被耽搁了这么久,只怕没人可以幸免;但是相对于野生的异类,这些明显具有一定智商和异能的兽皮人做法,还是大大激怒了队员们。 因此,根本不用江畋吩咐,他们就自发对着被俘获的数名枝角兽皮人,当场用刑拷问起来;然而,这些兽皮人无论是哀求还是叫骂,都说的是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因此,江畋暂时对此毫无头绪。 最后发现的是内里根须构成祭台上,一截突出的角状石尖;上面还携刻着好些古朴的符号文字。就像是呼吸一般的持续散发出盈盈绿光。当这截石尖被强行拔出树根板结的祭台后,顿就暗淡下去。 而原本笼罩着镇子内外的大片绿植,也像一下子失去了活性和生机;以石尖所在的根须祭台为中心,人眼可见的枯败迅速扩散;最终节节寸断、轰然摧折崩碎,化作了漫天飞舞的枯叶和碎屑纷纷。 重新将一个清冷、空寂的灰黑色调镇子,暴露在了纷纷扬扬而下的雪粒当中。但这一次满地废墟的镇子中,已经重新变的一片洁净。然而江畋突然表情一动,似乎有什么从崩溃根须祭台下逃走了。 半响之后,根据“传动/感电”能力的扫描和追迹,江畋就跟上一个掩藏草木间的小巧绿影;一路向着深山中遁逃而去。随着“它”所过之处,看似无路可去的草木花叶,自然而然分开一条间隙。 然后又迅速闭合如初,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江畋控制的甲人,能够通过灰白视界,看到草木间不断飞窜的生体反应;很容易就被蒙混过去。最终江畋抵达熟悉的九曲溪畔。 只是,后世武夷三十六峰与九曲溪,所构成的这片丹山碧水,九曲十八弯的景致;都淹没在了绿郁葱葱的茂盛植被当中。而在唯一进入的山路上,还被粗大根须板结的巨榕,严严实实的封堵起来。 随着那道小小的绿影投入其中,甲人视野中的目标,瞬间就混淆在更多生体反应中。不过这点手段当然难不住江畋了。不过他也没打算破坏这道树障,惊动可能存在眼线,直接绕过九曲溪水面上。 作为道家三十六小洞天的“第十六升真元化洞天”,附近人口不多,除了些许采药、打猎的山民;九曲溪的渔户外;也就一处位于大王峰附近的冲佑观;有数十号道士及其弟子杂役常驻修炼其中。 然而在原本山坳冲佑观的位置,已然被疯狂蔓生的绿植,扩张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城寨。就在这些绿植生长而成的寨墙上,还隐约游曳着若干背负弓箭,或是端持短矛、投枪,兽衣纹面涂身的人影; 看起来固然装备简陋,却又显得警惕十足;随着那一小团绿影再度现身,并且一头栽进了绿色城寨之中。其中也顿然沸腾起来,并且从各个角落冒出了更多兽衣纹面的人形,围绕着大声呼喝什么。 然而,正当悬空中观察的江畋,听到了“他们”的叫喊声之后;却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因为他在另一个世界的中古时代,正好听过这种名为黑森语的北凯尔特方言,并且留下过相当程度的印象。 而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存在,同样让江畋想到源自这个中古时空的秘密记录。在西兰王国的王室机要局档案,和猎人组织的封藏当中曾多次提到过,一度活跃在数百年前的一个特殊族群——森人。 森人,顾名思义就是被至今还残留着,不少神秘元素的黑森林,严重影响和异化的族群之一。虽然祖上很大概率是逃亡进黑森林,适应当地环境而繁衍生息下来的人类;但在外形特征上有所区别。 比如相对正常人,更加娇小而纤细的肢体,缺少阳光直射而普遍苍白的肤色;比如常人更加听觉灵敏的尖状耳朵,像猫科动物一样适应幽暗环境的瞳孔;更加敏捷而轻巧的速度和身体反应、战术。 因此,在那个各种异类横行与大地的混沌年代;拥有特殊风俗和传统的森人,也与一些觉醒了血脉中兽化特征的其他人群一起;活跃在各个帝国、王国和诸侯、贵族的护卫,或是雇佣兵序列中。 直到西大陆上的神秘消退,统治秩序稳固下来,才在教会扩大化的持续迫害清算,和骑士道的剿杀当中;重新退缩回到黑森林中去。就此逐渐销声匿迹,仅在各种民间传说的故事歌谣中残留一二。 或者说,在这些市井民间版本的故事当中,森人都是作为女性的形态,以某种奇遇乃至艳遇的对象出现;比如在特殊节日的祭礼中,诱惑了某某农夫、木匠、年轻神甫,或是成为骑士讨伐的妖孽。 当然了,像后世奇幻那种“精灵恒久远,一只永流传”,长达数百上千年寿命是不存在的事情。就算许多号称古老而尊贵的血脉,也逃不过岁月的侵蚀,反而一些贵族家系当中混有森人血脉。 随后,一连串的巨响和震动,震得的这些城寨中的疑似森人,纷纷站不稳滚倒一片。而茂密异常的高大树木,被大片的摧折、扯碎;横冲直撞的踩倒,践踏在地上,露出了一个数丈高的巨大石人, 随着巨大的“石破天”大踏步逼近,伴随行进的还有七只挥持武器的硕大的黑石精。而骑乘这狰狞古铠大马的甲人,也不知何时绕到了这片城寨后方的山壁上;随时做好了随时突入城寨中的准备。 与此同时,天空中响起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北方凯尔特语,用在崇山峻岭中响彻回荡着:“外来入侵者,你们犯下了严重的罪行,准备接受惩戒和毁灭的命运吧。” ““初芽部落,拜见强大的守护者。”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当即嘶喊道:“我们只是一群意外误入本地的可怜人,并非嗜好杀戮和血祭的牧兽族群,只求您的怜悯与庇护,并愿为此付出一切代价。” 随后,江畋见到被关押在道馆里的道士和山民。他们虽然看起来衣衫褴褛,还有些面黄肌瘦、营养不良,但至少没有什么性命之忧;更没有什么什么拷打和虐待的伤痕,这就让江畋略微放心下来。 这样的话,才有进一步交涉下去的基础和可能性;而不是顺手将其彻底灭绝在,这片人烟稀绝的山野中。而按照对方磕磕巴巴的自述,初芽部落只是一个百余口的小族群,擅长种植和制作草药。 在此之前,因为黑森林越发活跃起来的神秘浪潮,而在诸多族群的联合祭祀当中,被连同不知名的残破古代祭坛一起,被抛入疑似时空乱流;最终意外出现在这刚刚复苏些许神秘元素的大唐时空。 与之一起过来,还有同样参加唤醒祭奠的其他几个部落成员;其中有专门通感驯化野兽的牧兽人族群,也有号称与树木共生融合的木之心部族;更有数名施展秘术的祭祀,也就是通常所说德鲁伊。 只是,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后,不但死掉了一大半族人,连所有能力和血脉天赋,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压制和削弱。因此幸存森人中也产生了严重分歧,各自寻找出路,唯有最弱的初芽部落留在原地。 至于被留下来的这些道徒和山民,也是别有目的的。 (本章完) 第七百六十九章 前景 当然了,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可以正常交流的入侵物种/类人族群;在此之前,几乎都是狂乱暴虐或是天生恶意,或是在本能驱使下的猎食,或是无意识就造成大范围的区域污染和生灵畸变。 虽然说,江畋要将其消灭也只是弹指间的事情;但不能确保没有漏网之鱼躲在山林间。更没有那么多时间留下来在,在这片丹山碧水、九曲十八弯的险恶地势中,与这些残余的森林之子打游击。 另外,还有一些可能随之散落在这片区域内的森人,或是逃亡、隐匿于山野中的牧兽人、德鲁伊之类;同样需要依靠作为降服者的新芽部落,进行交涉或是收拢;或是进行针对性的打击和剿灭。 另一方面,这些从血脉上被黑森林异化、扭曲的族群,同样也是一种重要的研究样本,更何况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雌性。这意味着她们有可能直接归化和融入大唐,并将天赋和血脉特征遗传下来。 因为按照记载,以母系氏族为主的森人族群,会为了种群不至于退化和劣变,而定期主动与黑森林外的正常人群交配;而在黑森林周边地区,形成被称为仲夏夜之梦的特殊传统和秘密集会仪式。 除此之外,还可以以这个收服的小族群为契机,研究相应的语言、风俗,历史渊源和来历;挖掘具体的特长和能力;乃至是潜在的弱点和可以利用的价值;并由此获得对于其他同源异类的知识。 因此,从她们投降的那一刻开始,就自然而然成为了西京里行院的宝贵财产,和后续研究对象的一部分。因此,为避免后续的麻烦和是非,江畋随后也在在部下面前,赋予它们新的身份和定义: “这些就是我收服的山精,上古时期依附山鬼、山神、地祗的遗族;天生亲和草木,擅长药剂调理。有视幽洞彻之能,亦能追迹寻踪。只是因为天象异变重新现世而已,因此还有些蛮荒蒙昧。” 然而,江畋这话说完,却见一众部下的眼神都变了;围观这些满身满脸奇异涂色,身穿兽衣平坦的几乎看不出,具体性别特征的森人,就像是看见什么珍奇的玩意一般,让她们越发的瑟瑟发抖。 眼前的这二十几只森人,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类似一次性的血税,除初芽部落的老弱之外,交出的所有适龄雌性;只为换取她们留在原地繁衍生息的资格;因为残存祭坛的灵性经不起再度迁移。 而按照初芽部落的女族长自称,她们留在原地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因为初芽部落日常赖以影响和催生草木、培植草药方剂的能力,离开祭坛所笼罩和影响范围之后,就会被严重的削弱和退化。 而当初与其他幸存的部落产生分歧时,实力最为弱小的初芽部落,直接被夺走了好几块残存祭坛的碎片,江畋率部突袭温岭镇时,意外缴获的那截埋入根须中的石尖,就是其中祭坛一角的碎片。 所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们只能作为被重点观察和保护起来的特殊种群;变相的圈养/限制在这片武夷山区的范围内。作为某种表态,江畋留下封锁山路的石精和足以支持很久的谷物。 当然了,对于当下的江畋而言,猎杀常见的异类已不能增加多少,视野面板中的能量储备;但这次灭杀了全新出现的那些牧兽人,以及疑似的德鲁伊及其催生造物之后,却又明显增长了一大截。 所以,接下来就是在这些投附的森人指引下,针对可能散落武夷山脉中,那些异域来客的围捕和猎杀时间。作为一种来自异界的智慧群体,从残害本地民众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受到严酷的惩戒。 而作为初芽部落,则是江畋想要刻意树立起来的另一个典型;一个可以被大唐驯熟和归化的类人族群样本。就像是历史上被大唐征服灭亡,又随着移风易俗的归化,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诸多外族。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天生亲和草木植物,并可以催生和影响各种作物的族群,对于中土大唐这种农业传统封建帝国,意味着什么?光是在改良品种和增加产量,潜在的价值简直是毋庸置疑了。 唯一比较遗憾的是,作为长期活跃在黑森林中,除了少数日子才会来到森林边缘,大部分时间与世隔绝的部落之一;初芽部落的传承中,也并没有太多关于具体时代,或是周边国家势力的印象。 或者说森人普遍的文明程度较低,处于某种母系氏族社会;因此对于外界的认知,仅停留在与森林边缘的聚居点,相当有限的短暂接触和物产交流。最多知道一点黑森领,听过南方的再兴帝国。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从中只言片语中,获得了几个关键处;比如这些森人也许来自一个错位的时空,就是西大陆时空的数百年前;依靠十字军西征而光复的再兴罗马帝国,还未重新分裂的年代。 那时候,因为天球之变而出现的第一波异变浪潮,不但严重搅乱了西大陆的格局,将诸多封建领地变成了莽荒孤岛,也导致了如日中天的再兴罗马,以爱琴海群岛为界,分裂成为东西两大部分。 而作为最后的神秘庇护地,在教会的持续侵蚀和迫害之下,各种本地异端和古老信仰的残余,纷纷躲入黑森林之后,所诞生和催化的各种族群,也因此再度大范围的出现在,西大陆历史舞台上。 另一方面,江畋通过这些森人为中介和翻译,重新审问那些俘获的枝角兽皮人/牧兽人,就相对简单多了。他也得到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事态和内情,然而其中既有好消息,也有明显的坏消息。 好消息是,因为武夷山这片地方,虽然号称道家第十九小洞天,但是实在是太过荒僻的缘故;因此,除了作为临时占据的温岭镇和几处矿场之外,他们所能够造成的破坏和影响,就相当有限了。 但是坏消息是,因为当初祭坛降临这个世界,崩坏散溢出某种能量的冲击和影响;导致山林中的野兽和植被的变异几率很高,也为牧兽人群体和树心氏族,提供了极其丰富的驯化和操纵的对象。 因此时隔数月之后,这些残余族群的具体活动范围,很可能已经扩散到了山外的州县地方去了。像是之前的崇安县城所遭遇的数次兽潮,还有浦城县的虎灾背后,都有很可能就掩藏着类似踪迹。 毕竟,就算是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畸变;作为食物链底层的食草类,和食物链上层的食肉类,也没有那么容易合群在一起的。更不用说一贯独来独往、领地观念极强的老虎,居然会开始成群活动。 更何况,这些牧兽人和树心氏族,动不动就能短暂的变成兽形,或是与大树化为一体;躲在幕后操纵各种事态,就更加隐蔽和难以分辩。因此如果没这些初芽部落的森人配合,还真不好找出来。 然而,来自朝廷方面的回复和重视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江畋的意向。根据政事堂直接下达的堂贴,他不用继续南下两岭(岭东、岭西)之地;被授命留在福建路,驯化这一族山精为朝廷所用。 并且,允许调用福建路十三州的人力物力,协助实现这么一个目的。因此接下来的整个冬日时光,江畋都再在没有出手的机会;只能坐镇建州建阳城,分派人手和调集兵马收复废弃的各处矿场。 也由此为京城送去了好些,新的异类活体和样板。比如活动在地下洞穴和矿坑中的石皮怪,宛如直立行走蜥蜴头的侏儒鬼,会发出类似狗吠声的小角怪;似乎已适应了矿场的环境,而盘踞下来。 甚至还有一条宛如柱子粗的巨型蚯蚓,擅长在地下打洞和埋伏猎食的岩穴长虫。而在福建路的各处城邑、村镇当中,同样也不得消停;很多人家蓄养的禽畜发生异变,并造成了一系列伤亡事件。 比如,在短时间长出了瘤状头颅,并且会喷吐腐蚀酸液的老狗;一夜之间变得满嘴尖牙与锋利勾爪,撕碎同笼母鸡的大公鸡;耕地的老水牛不吃草料,而是连夜把家养的鸭子和鸡雏吃了个干净。 还有原本栖息在荒塔、废宅檐下,以捕食昆虫的小型蝙蝠,也逐渐变得硕大如盘如盆;随风入夜吸食牛马大畜的体液,乃至钻入死去大畜的体腔内,吞食内脏和孵化后代。可谓一时间群魔乱舞。 但这些异变,只要明白了其中的根源,以地方官府所掌握的人力物力,其实不难应付和解决;正所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相比生活富庶而优遇的江东两浙,闽地素来民风彪悍盛产义从、山兵。 尤其是将其当做某种比较特殊的野兽,在各地官府的告贴上明码标价之后。因此江畋派出去的人手,更多是充当居中指导和安定人心的角色。唯有福建路三司四使的一致托请,他才出手了一次。 也就是前往福建路与岭东路之间,通衢往来的汀州/蕉岭古道;移走了因为山崩塌陷,而拥堵掩埋了小半个山谷的巨大乱石。并且顺手拓宽和铺平了,这段汀州/蕉岭古道中作为艰险、狭隘的部分。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章 折还 第七百七十章折返 福建路,福州城;江畋站在城头上眺望着,远处水天一色闽江中,正当春潮滚滚、帆幅竞流的景致。城下坊区鳞次栉比的建筑,车马人流如织,将海口的东冶港和内江水道的南港、北港贯通一气。 作为大唐东南沿海设立的六大市舶司之一,随着每年开春的奔涌浪潮而来的,还有诸多途径交州、广州北上的南海外藩,经由登州、海州南下的安东诸侯;来自大洋彼岸新洲和大小澳的海上客舶。 也造就了福建路沿海数州,难得的经济景气和商贸繁荣地带;更是由此吸附了大量的内陆人口,在闽江诸条支流上形成了一片又一片,人烟稠密的聚居区;乃至是向着海中延伸的堤坝和填海围堰。 其中,遍布着连绵不绝的客舍旅店行栈、酒楼茶肆饭庄,畜马车行、商铺和货仓、特定时段的生鲜草市和小市,甚至还有大小数处的剧院、看场;宽敞的马球场和赛马场、斗鸡坊等其他竞技场所。 但在这一片的港市码头中,最为显目的还是正在被船北运,一棵活着的嵌合体树人;虽然被砍掉了大部分的枝叶,而只剩下一截光秃秃的树干,以及突出的人头;被锁链和铁框架固定的严严实实。 这也是江畋为首巡江御史/妖异讨捕,花费了一整个冬天的时光;动用了地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付出了数万缗的悬赏为代价;在闽地搜括到的最后一只树心氏族。毕竟闽地实在太多山地和森林了。 也太过于适合这些异类的隐藏,就算有那些新附森人的配合和指引;也不免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山沟密林里兜兜转转;不断摧毁和驱散,任何可能被聚集起来的兽群;并围追堵截潜在罪魁祸首。 在此期间,功劳最大的无疑就是,令狐小慕身边的那只花皮老狗“豪斯”了。因为它拥有某种短暂变形和拟态能力,很容易就混进那些被操纵的兽群,然后在掀起兽潮的关键时刻,突然反戈一击。 或又是在吞噬了某个异类之后,也记住了对方的气味和活体特征;然后,一路寻迹找到对方族群的巢穴。暗中留下标记,指引军队发动攻击的同时,还乘机咬死巢穴中所有的幼崽,以为斩草除根。 但是,现在终于可以结束这一切了。随着造成地方动乱源头的牧兽人和树心氏族、森祭/德鲁伊;已经被捕杀的七七八八;虽然还有一些漏网之鱼,但依靠地方官府和民间的武力,足以应付下去了。 因此,当江畋派人沿着建溪、崇溪水系运输补给物资,跋山涉水将这些送到武夷山区后;同样发现这里变化很大。除越发茂盛的植被之外,她们在城寨附近开辟出大片茶树、草药等作物的种植区。 除此之外,这些森人还在江畋手下的士兵协助下,捕获和驯化了附近的矿坑洞穴中,一些随之越界而来的其他异类。比如会狗叫的小角怪、蜥蜴头的侏儒鬼,将其如圈养放牧般的驱使为土木劳役。 而留在当地的一些年长森人,甚至已经纷纷小腹显怀了。当然,这并不是江畋麾下军士和队员们的锅;而是此前那些被扣押的道徒、山民的产物;其中一些人拿了补偿离开了,但也有继续留下的。 对此,江畋也只能说尊重个人选择,但且自求多福了。因为,作为这支森人母系氏族的传统,部落以外的雄性只是她们繁衍的工具而已;就算诞下的男性子嗣,也会送给其他部落,只有女性留下。 因此此时此刻,江天正在与海峡对岸的夷州大岛,东宁府天兴城富庭宫内,定期报平安的通海世子妃沈莘,用只言片语的隔空心念,默默交流着岛上近况,以及这段时间东南沿海各地发生的事情。 至少相比中土大陆上,层出不穷的洞天福地异变事件;开化时间较晚的夷州大岛,反而要相对安稳一些。在消灭了血肉巨树的影响后,岛上那些畸变的野兽和异类,也像是了失去持续动力和刺激。 不再到处流窜和扩散,反而在军队的剿杀和地方严防死守的封锁之下,陷入了自相残杀和吞噬的混乱当中;这又带来另一个意外的后果,就是中央山脉中的山夷土族残余,却主动跑出来寻求庇护。 “官长。”令狐小慕的声音随即响起在身后,江畋不由转头,就见一身飒爽男装的她正色汇报到:“根据我们在建州发现的线索,一路追查过来,最终落在泉州境内的湄洲湾,也是最初上岸处。” “继续……”江畋点点头道:令狐小慕奉命追查的这件事情,其实就源自一处牧兽人巢穴的中的发现。似乎有人在私下里,试图接触这些新出现的异类;结果因为无法正常交流,被兽群吞噬分食。 “此辈在湄洲湾刺桐港登籍的船只,乃是来自交州一家船社的名下。”令狐小慕继续道:“但依据当地港市,引水小吏的私下说法,这些人等口音,更似广府一带,且还是久居番禺的老城口音。” “哦?”江畋闻言不由挑了挑眉梢;作为两岭最为富庶城邑和精华地区的地道广府老城人士,专程闻讯赶来福建路深入内陆,试图接触这些新出现的异界来客;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的思路和行为。 “看来,岭外的公室家,似乎也很有点想法啊!”江畋喟然绰叹道:“不过,根据海路送达的邸报,岭南地方数处异变,都已被南海都督府就地先行解决和平息了;看来是也不希望我辈南下啊!” “除此之外,沈学士的复原疗程,已经到了尾声。”令狐小慕微微一笑,又正色说道:“虽然在其中遭受了莫大痛苦,但总算是恢复过来;如今正在慢慢调养,只是他对官长的安排,别有想法。” “此话怎讲?”江畋不由诧异道:作为当初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沈莘的兄长四门学士沈逸致,因为形貌严重鬼人化之故,自愿充当了逆向退还实验的样本;只是为了恢复城接近当初的正常外貌。 “沈学士,不愿意前往夷州,说是实在无脸相见骨肉至亲;更无言以对家门的托付。”令狐小慕回答道:“是以希望能暂栖在官长麾下,改名换姓绵尽薄力,以待有朝一日找出那个罪魁祸首……” “看来,这事已经成了他的一桩心病难愈了。”江畋闻言不由沉思了片刻,才轻声叹道:“不过,他贵为四门学士,京大藩院的执教,充当我的属下,也是在太过屈才了,就算我特聘的客卿吧。” 令狐小慕闻言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了角号声。紧接着,一名当值的校尉走到江畋面前,曲身拱手为礼道:“上宪,海口的长门灯塔传来急讯,京中来使的坐船即将抵达城下。” 不久之后,在一众青蓝绯红袍色的本地官员簇拥之下,难得穿上一次正经獬豸纹深红公服的江畋,接过了来自京中的堂贴;就见负责传喻的宣使继续道:“降服的山精何在,朝廷别有制命颁下。” 紧接着,经过整个冬天的磨合,基本习惯了唐式衣冠,却依旧有些过于宽大,而显得沐猴而冠一般,残留着纹面涂身的十多名森人;也在江畋的交代之下,排成一行跪拜在地,做出俯首帖耳之态。 “中书门下曰:兹有山精,缘为古遗;自应天命,顺同王化;特予归化……于建州崇安县温岭镇,敕建归土城,世代敬奉。封芽部酋首,归土城主,享从九品上归命郎世禄……传告天下,闻曰:” 然后,又在江畋的眼神示意之下,这些森人才齐刷刷用刚学会不久的简单几个词汇,发出参差不齐的晦涩口音道:“尊……命。”然后,是随之而来宝钱、绢帛、衣物等赐物,也算是朝廷的优待。 因此按照朝廷的敕命,除了这些注定要随江畋北归,加入西京里行院的森人之外;余下的森人部落将被当做某种祥瑞的象征,专门画地圈养起来,保持有限的与世隔绝状态,以繁衍生息一段时间。 当然了,作为朝廷看重的珍稀物种,为了避免后续的麻烦和是非;或是不必要的争议。这支武夷山区的森人部落,并不属于地方官府的管辖范围;直接受到来自西京里行院的专人监管和变相保护。 而江畋同样也得到了加官进爵的叙功。从原本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武散官),连跳两阶为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御史台里行院监正(正六品下),转为御史台里行院监正权知掌院(从五品下)。 兼检校两京馆驿使的加衔不变,但是散授翰林供奉院待招的挂衔,变成了翰林供奉院编修;同时,因为平定荆湖之乱,宣州迷雾,太湖毒瘴,茅山妖乱等一系列功绩,特授国爵林县男/比八品门荫。 赐内锦一千,钱二十五万;宫造金器一套,门戟六仗;其余部下也各有赏赐晋升。只是江畋身为巡江御史/妖异讨捕的职责,就此结束前往京师复命。显然,是有人不希望江畋想继续南下两岭。 或者说,是被不久前的开山移石平涧之举,给吓到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一章 海上 大海扬波,浪涛万顷,放眼望去海岸线已经模糊不见,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海天一色。在猎猎呼啸的海风中,粗大桅杆上的风帆被鼓舞到了极致;也全力驱动着硕大船身劈波逐浪,留下道道尾迹。 在飞剪式的长条船身,所劈裂的海面上,无数的白色、灰黑的鸥鸟盘旋飞舞不休;却是竞相追逐着被船体尾流,掀浮出水面的鱼类;时不时发出心满意足的咻咻鸣叫声。偶然有海豚成群追逐而至。 这时船上的水夫和船工,就会相当应景的投喂下若干,宰杀过的鱼类和禽畜内脏,面饼、碎菜叶等杂物。时不时还有灰白色的海豚,乘势从水中一跃而起,叼走垂放肉食同时甩下船边人等一脸水。 然后,引得船舷阑干上的人们,一种此起彼伏的哄笑连连。尽管如此,垂放在船边的大小吊杆上,依旧还是时不时的被翘起;又随着收卷的坚韧线绳,拉扯起一只又一只,形态各异的的硕大海鱼。 在水中往复挣扎的极限拉扯之下,最终还是难逃被舷干间的水夫船工,叉穿身体挑上甲板继续苟延残喘;又被迅速的当场宰杀分类。腥味较大的内脏和头尾、鱼鳍的边角料,被投入水中充当饵食。 余下部分才会进一步分解,又经过各种厨具的烹制,加工成各种现成的吃食。比如专供船工水夫的鱼骨海菜汤,或是烤鱼块、煎鱼片;乃至是裹上面浆和饼渣的炸鱼酥;用米团、薄饼裹食的腹卷。 唯有最肥美的腹白和中脊肉,会被生切成可透光见字的薄片,如同蝶衣一般的铺陈在,越州雨色碎花青瓷的盘盏上;经过少量老醋、陈酿的调味,点缀上葱丝、蒜白、椒末和芥碎花色,转呈入舱。 最终出现在三层船楼的顶部,雕梁画栋、朱栏彩屏、灯枝花丛,宛如陆上的居家陈设一般,专门用以提供宴饮的厅堂内;经由专职的侍者之手,连同佐味的蘸料一起,恭恭敬敬的摆放在江畋面前。 而在他面前带护栏的宽大食案上,已经摆满了诸如剪云析鱼羹、虞公段醒鲊、光明虾炙、浮酿鱼、丁字香淋脍、吴兴连带鲊,等等极富东南特色的海上饮食;作为主食的也是虾炙饼和鱼白生仔粥。 但作为最后上来的压轴,就是船上直接钓上来,又活杀先做的鱼脍;又称五色鲙。用五种海鱼和不同风格的调味,所炮制而成。又有葱、姜、蒜、丁香、芥末、酱油、醋等十数种蘸料口味的搭配。 正如杜甫的《观打鱼歌》里,所描述的:“饔子左右挥双刀,脍飞金盘白雪高”。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开。而搭配佐餐的茶酒,则是吴兴三年黄酿的乌程酒/箬下春(淡酒),临安天目山的雾间白芽。 前者用以吃多了海产渔获后的解腥去腻,又不至于压过菜色本身的鲜味;后者可以用于净口消食,重新品味菜色之间的异同;因此,江畋也是吃的赞叹不已,很快就酒足饭饱,难得脸色微醺起来。 而透过顶舱宴饮大厅的通风花窗和白琉璃隔板,同样可以看到远处摇曳起伏的海面上,大大小小正在伴随行进的船影和如丛帆桅;其中少者三四支,多者五六支。远近绰约之下至少也有数十之数。 而江畋正位于其中一艘,载量最大的远洋剪尾巨船(洪兰号)上。作为动则在海面上航行数月、大半年的远洋巨型海舶;甲板下四层和甲板上三层,外加横断水密隔仓的布局,足以运载巨量人货。 也因此形成了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综合功能齐备,宛如海上小型城邑的船上空间。光是日常操作和运营的水夫、船工,还有其他常驻的火厨、医师、匠人、杂役和护卫等,就高达上千人上下。 同时还可以搭载同样数量的乘客,或是数倍于此的畜马、藩奴;因此船上的居住设施也分为三六九等,其中既有提供远洋移民的船底免费小舱,也有宛如富家院落院落,自带花圃和果木的顶舱区。 相对于军用战船的楼船、艨艟、斗舰、走轲和游艇、海鹘的分类;民用的大船则是以千料(石)为分野,千料以下的命名千奇百怪,各具地方特色的沙船、福船、广船等等,但千料以上相对统一。 以拥有最基本跨洋能力的,千料、千五料标准的飞鱼船、剪尾船为起步,按照吃水的负载分为旗鱼级、鲛级、鲨级、鲸鲨级、小鲸级、巨鲸级不等。但越大船只,对港口水深和泊位的要求就越高。 因此,通常唯有各大市舶司所在的港口,才能提供短暂的泊岸和后续维修、营造的条件。而江畋正是得益于此,在福州市舶使所在的外海甘棠港内,正好遇上了这么一支,顺道北上的巡洄大船团。 所谓的巡洄大船团,乃是寰宇海内的航线上,一个相当特殊又不可或缺的存在。最早可以上溯到梁公执政的末期;因为海外大征拓运动的方兴未艾,但民间的海上运力已经被压榨和运用到了极限。 因为,与南线的南海——天竺——昆仑洋——赤海,沿途遍布番邦城邑补给方便的传统航路不同;从东南沿海出发的船只,远跨大洋抵达新洲大陆的海途中,仅有些零星分布的莽荒岛屿可供接力。 因此,早期的航行条件相当的艰险恶劣;前往新洲大陆的船只,浪损和失踪的比例甚大。全靠早期唐人的探索者,在大洋深处的岛屿上,前赴后继建立起来的据点和港坞,才得以慢慢坚持了下来。 故而,作为梁公晚年留下的德政和遗泽之一,就是大建远洋巨舰数以百计;并由官方出面组建教习所,突击训练大量的船工、水夫和导航、测绘等辅助人员;组成一支定期巡游在东海外域的船团。 也最终在付出了无数代价之后,摸索出了一条相对稳定的航线。也就是从最南端的交州大港出发,一路北上经过沿海各大港市,补充物资、人手和移民之后;抵达北端的流鬼国(库页岛)金山港。 然后,再沿着大片冻土、冰海边缘的海潮,航行月余抵达新洲大陆最北端的突出半岛(阿拉斯加);籍此以海岸线为参照一路南下,抵达新洲西部沿岸的唐人诸侯领地,及殷人归化各族的聚居地。 在此修整和补充数月、半年不等之后,才会继续进发前往南方的海中列岛(中美洲地区);一路穿行和中转过新洲南部沿海,唐人建立的城邑和诸多土族番邦之后;才会重新驶入大洋折转向东行。 月余后抵达大小澳,再经南海诸国返回交州。这些远洋跨海环行的船队,最终形成了某种相对固定的传统;这就是依靠季风和海潮的规律,长年轮番巡航在东海南海之间,名为巡洄大船团的由来。 正所谓是逐风而来,溯流而去。发展至今,也没有特定的起始港区和长期停靠处。基本上就是巡洄大船团所过之处,不断有官私民间的船只加入,也在或长或短航行过程中,不断有船只相继退出。 但无论历代如何的来去变动,作为最初出海的百余艘巨型海舶,却是相对稳定保持规模的沿袭至今;乃至因此形成了好些,数代繁衍生息在船上的所谓船团世家;唯有新旧船只更替才会短暂上岸。 哪怕朝廷每年光是维护和补充,要付出海量的人力物资,历代争议不断而依旧坚持下来。因为大船团不但养活和带动了,上下游规模巨大的产业和人员生计。也代表朝廷在远海外藩的威势和治权。 相对于那些与中土关系密切,仰赖甚多的唐人诸侯与城主、邑长而言;任何归顺的外夷土族想要再起异心;就下次大船团带来的不再是珍贵的丝瓷茶纸;而山呼海啸的大军和地动山摇的炮击。 当然,相对来时的内江车船船队,一路下来巡游沿岸各地的过程;回程就没有具体的要求和任务,走海路显然要更加迅捷和方便的多。再加上各自归属的问题,江畋将部下分成了两部分各自上路。 其中,一部分外行军士和不便海陆颠簸的伤病员,连同配属的骁卫一团,车船所属的水军士卒;按照原路直接折还,长江上游的江陵府。当然了,有了这段南下平定妖异的经历,对于他们很重要。 因此,按照江畋与朝中后续交涉的结果。就算归还江陵府后,这部分有过对抗妖异经验的水军,连同现有大小八条车船,也直接归入了西京里行院的外行编制;作为常驻当地分支的应急输运力量。 但作为变相的交换条件,另外一团的骁卫将士,共计三百五十三员,连同伤员一起直接归建本卫。不出意料的话,这些骁卫将士将会被编入,十六卫新成立的特殊部队,就如刘景长的胜节营一般。 剩下的一旅(109人)外行军士,和八组内行队员、文佐、辅助人员;则是跟随江畋一起登船出海。顺便独占了这一艘小鲸级的远洋剪尾巨船(洪兰号);剩余的空载空间。也因为这艘船足够的大。 因此,在船艏、船艉、船中的甲板上层建筑之间,依旧有大片的甲板和楼层空间,提供日常的健身活动和队形、对抗操练。江畋可以看见在甲板上,三三两两活动筋骨的部下。直到远处阴云密布。 第七百七十二章 海内 方才还是阳光和煦、澄空云净;转眼天空变成了墨汁一般的颜色,持续响雷声震荡不绝。在黑漆漆的云层里,撕开一条条一缕缕电光火石的脉络;如墙一般掀起的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 而呼啸的狂风同样不甘示弱的紧紧抱起一层层巨浪,恶狠狠地把它们翻卷贯在海面上,冲击在摇曳起伏的船体上;宏声如雷的化作大片扑面而来的尘雾和碎末;瞬间涤荡过甲板上奔走的人群和降下帆揽。 随着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一片片被凌空震碎云层,像青焰一般在无垠的天幕中燃烧。随即就被深不见底的天空抓住,熄灭在深渊中。只剩下掠过海面的光影,火蛇般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消失。 这一刻,无论是单人合抱如柱的五根巨大船桅,还是宽十丈长数十丈的巨型船体;都在风间浪头的激烈翻卷和拍击中,发出了不堪承受的沉声轰鸣和震感,还有龙骨和船壳,持续受到水压的咔咔作响声。 号称八千料宛如一座小型活动城邑的大海舶,就像是一个被大害肆意抚弄的玩具一般;又像是有些笨拙的海鸭一般,颠簸起伏的奋力穿过瓢泼如注的风雨,又被摇曳抖荡在小山一般的波峰浪谷落差之间。 而被充满固定在甲板上的人和物件,就显得更加渺小和脆弱。哪怕只是海浪拍击在船体的一点余波,对于他们都是铺天盖地、劈头盖脑的没顶之灾;汹涌而至的浪潮瞬间就卷拽走了一切固定不牢的事物。 而对于躲在舱内的人们来说,同样也是难以幸免;不断从各处缝隙灌入的风雨和海水,如同小溪般哗哗流淌在走廊过道之间。还有船身仿佛就要在下一刻脆裂、崩解的咔咔应力声;都像是在催命的音符。 对于从未见过大自然如此伟力的绝大多数人,也由此深刻体会到了大海反复无常的爆裂一面;更是深刻领会到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真实蕴意。因此,船上老弱妇孺们都当场瑟瑟发抖的祈祷。 而祷告的对象,从传统中土各地的观音大圣、四海龙王、风伯雨师、雷公电母、水部天君、平海天师、波罗海神;到外域的难陀龙王、娜迦、水神伐楼拿、伊士塔尔、羽蛇神;甚至是某位景教主保圣贤。 这一刻,绝大多数人是如此的虔诚亦然,又心惊胆战的无比煎熬。以至于,持续的祈祷声在舱内的持续回荡下,形成了一阵又一阵的共鸣和回响;其中甚至包括了,江畋带上船来一起北归的十多名森人。 作为从未见过大海的森林之子,原本晕船症状严重,上吐下泻的几乎躺倒一地的她们;在这一刻仿若是被马上治愈了一般,开始用磕磕绊绊的唐话,祈求起某位负责守护此界的后土娘娘/大地母神庇佑。 这也是江畋专门为她们安排的出处和来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待到抵达京师之后;她们就会再度受到敕封。获得专门祭祀后土女神和侍奉方丘坛/地坛的世系巫女身份;并从属于西京里行院配下行事。 至少,相比之前已经发现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异界来客和奇异种群。她们生而亲善草木的天赋,善于照料、培植和短时间内催生植物的本事;用在各种农事相关的祭祀活动上,堪称类似祥瑞一般的存在。 与此同时,江畋还听到了外甲板上,本船船首的呼喝和叫骂声;大体意思是他在这条巡回航路上,操船走了至少二三十年,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去;却未尝在中土近海一带,见过如此大规模的狂涛巨浪。 然而话音方落未久;在暴风骤雨中仿若避雷针一般,激烈摇摆不停地的第二根粗桅,就发出了刺耳的摧折声。又随着粗大桅杆上迅速蔓延开来的蛇形裂纹,框框作响之下不断崩裂、脱落、弹飞的铁箍件。 在下一场劈头盖脸卷过甲板的浊浪滚滚之中,轰然居中折断倾倒;拉扯着诸多弹射绷断的缆绳、撕裂了收缩折叠的帆幅;毫无阻碍和遮掩的,斜砸在诸多重新露出水面,却已躲无可躲的船工、水夫身上。 霎那间,包括两鬓苍苍、筋肉泵结的船首在内,至少二三十人都被瞬间砸扁、碾落……。更有数人被扯断崩起的绳揽拍倒、抽飞,转眼就在风潮卷动之下越过了阑干的保护,如同蝼蚁一般的消失在浪巅。 然而,时间仿若在这一刻突然停止了。虽然天地间的风雨依旧、海上的浊浪排空,但船上的呼号和嘶吼声,却是在瞬间消失了。因为轰然倒下的巨大船桅,堪堪停在了距离最近一人的数尺上空再也不动。 也夺走了甲板上所有人的声音和呼吸;直到首当其冲、受惊过甚的船首等人,一屁股脱力跌坐在地上;又连滚带爬的挪到一边,这才重新发出了如同哭腔一般的嚎叫声:“老天保佑,海神显灵了……” 然而,这时一阵嗤笑声穿透了风雨,也响彻在了甲板上。紧着着横在虚空中,将倒未倒的粗大船桅,也无风自动的凌空飞扬而起;甩脱开诸多缠绕不已的绳揽、横条和破帆,就此远远的一头栽入海浪中。 “多谢……多谢……仙人的救命之恩。”而后,才又几个突兀响起的叫喊声,再度打破了沉寂:却是之前众目睽睽之下,被绷断的帆揽抽倒,拍飞,卷入大浪中的遇难者。从头到脚都在淌水却依旧活着。 只见他们不顾一切的五体投地匍匐着;对着船舱的方向顶礼膜拜不已:这时大多数人才注意到,在船中最大的船楼上方,虚空而立一个模糊的身影。但无论瓢泼的风雨还是激扬的海浪,都不能动摇分毫。 就像是有一个天生的光环和护罩;隔绝了暴风骤雨还有海浪滔天的影响一般。如此神乎其神一般的存在;赫然无疑就是那些幸存者口中的仙人显灵了;因此,包括船首在内剩下之人也毫不犹豫跪拜再三。 然而就这一耽搁,又有一股如墙的大浪汹涌而至;哗啦作响的再度重重拍打着船身,猛烈的晃向了另一侧,也将甲板上跪成一片的人们,变成了一堆的滚地葫芦。更有固定不稳之人,脱出了绑绳的牵引。 转眼间激烈呼叫着,被暂时淹没了甲板,又打着旋涡的大片水流,给裹卷而走纷纷撞击在船边;又吃痛惨叫着被摇出了船舷外。但下一刻奇迹再度出现;这些眼看被海浪吞噬的人,又接二连三倒飞回来。 与此同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再度穿透了风雨,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一群蠢货,只知道求神拜佛、感谢上苍,却不知道继续自救么?”这时,发髻披散的老船首才反应过来连忙回应道:“尊奉教诲。” 随即他就再度恢复了精气神一般,变得格外振作和亢奋起来;越发卖力的指使和驱从着,甲板上奔走劳碌的水夫、船工和杂役;再度检查固定各自的绳揽,将被冲脱的物件重新绑好,将撞坏之物投入海中。 毕竟,在这种罕见的滔天巨浪与风暴中,有位神仙降临在他的船上,随时随地施以庇佑援护;这对他数十年如一日的行船生涯,又是何等幸运和惜福啊!只要能活下来,就足以成为称颂世代的家门传奇了。 因此,接下来与暴风骤雨、浪潮喧天的抗争,又整整持续了小半天时间;但这些自觉得到某种无形护持,具有莫名底气的船工水夫们,却越发亢奋与振作起来,与变幻无常的大海竭力抗争过最艰难的时光。 最终,付出十数人受伤,一人重伤,但无人失踪的代价,让喜怒无常的大海最终放弃,将其翻覆吞噬的渴望;而迎来了风雨暴潮退去的天光重现时刻;却是一个碧空如洗、月朗星稀、海面清光遍染的夜晚。 急雨黑云散去的海面,空气似乎变得格外的清新怡人;波光粼粼的微澜荡漾间,仿若散落着一条条、一片片的银条、玉带;又有大鱼和豚类追逐巡游期间,时不时翻出水面换气,或是哗啦作响的一跃而起。 如此海上明月共潮生的美景风光,也令人很难想象不久之前,众人还是在铺天盖地的风暴浪潮中,苦苦挣扎和艰难求生的情景。 因此,随着甲板上想起了一片,劫后余生的低低欢呼;江畋也悄然回到舱内。 只是,全身滴水不沾的他,刚刚闪现在座位寝室的内舱;就被一个火热而柔软的娇躯,从背后拥怀津贴着;发出了动情的短促鼻息阵阵。他不由一愣,随即就笑了起来道:“狐狸妹,你这又是哪一出啊!” “妾身,自然是想要祈求,来自护佑仙人的恩泽。”令狐小慕却是吐息如兰,娇躯越发火热柔软的轻声道:“妾深只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浪暴潮,吓坏的可怜小女子;唯求些许抚慰,你说是吧,芳怡?” 随着令狐小慕耳鬓厮磨间,微颤的话音未落;就听暗处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起。然而片刻之后,未曾点灯的舱室内,一片旖旎和暗室生香,却被突然响起的摇铃声所打断。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三章 船骸 当江畋重新收拾好行装,下到了甲板上之后;就见到青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轮不知何时高挂悬空的明月,将所有事物遍照无遗;除了甲板上满地狼籍,正在修理不停的本船外,其他船只都不见了。 而在明月的下方地平线上,则是若隐若现着一处突兀的黑点。然而,就在没有重新升起风帆的情况下,这艘鲸级的大海舶就顺着无形的海流,缓缓的向着这个黑点的方向,自行驶出了好一段距离。 不久之后,随着隐约变得越来越急的海流;一根又一根缀着沉重石锚的粗锁链,被从船头、船尾相继投入海中;缓缓定住了继续向前的船体。这时江畋才看清楚,前方赫然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岛屿。 由无数形制各异的废船残骸,构成了岛屿的主体部分。而在这些残骸的间隙,已经长满了各种密密麻麻的海草藤壶,还有长得歪歪扭扭的大小植被参差其间;随着拍岸的海水轻轻颤动沉浮嗡鸣着。 “这又什么奇怪的所在,一看就是充满了邪性,还是不要贸然靠近的好。”然而皮肤黝黑、两鬓斑白的船首见状,却是脸色凝重道:“黑头祝四,你能否带领划桨的水夫,设法绕过这地方去。” “老船首,此刻怕是不行。”一深古铜肤色,名为黑头祝四的水夫头目,当即领命而去;又在片刻后折还回复道:“逆向海流太急,风势也不对,若是仓促下桨,只怕行不出多远,就被冲回来。” 然而,待到了天色逐渐发白,海面上的潮流风向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反而是水中冲击船体的力量越来越大,甚至可以看见明显的船边涡流。哗哗作响的卷过船体,而掀起一道道鱼尾般的水纹旋波。 这是,老船首却再度得到一位亲信的小声通报,不由脸色微微变了几变;最后还是大声叹息道:“既然是上官吩咐,那便放下几条划子,由他们去探查好了,至少,要相信庇佑本船的那位仙人。” 半响之后,数艘带着六枝长桨的大划子,被缓缓放入水中;承载着五、六名的同船军士/队员,连同三名专门的水夫/桨手;顺着平缓海面下的暗流,如风一般窜出老远,一刻光景就靠近船骸之岛。 随着船只的靠近,就越发觉得这座月下骸岛的巨大、宽广;也不知道聚合了多少受难的船骸和碎片。以至于用单筒镜放眼望去,到处是腐朽如泥的船板、杂物,还有龙骨、桅杆等嵌入其中的构件。 而在这些错乱堆砌在一起的船骸和水草植被之间,隐约还笼罩着淡淡的雾霭。就活像是一只潜伏在海浪中的巨兽残骸一般,充满了瘆人的怪异意味;又似乎像是在等候着,送上门来的猎物和牺牲。 就这些水夫操持着荡漾不已的大划子,沿着骸岛边沿寻找着可以登岸的合适位置;就见船上突然重重的一晃再晃,这些搭乘的同船军士/队员,已然是接二连三的腾跃而起,横空飞身数丈落在岛上。 但是,比他们动作更快一步的,则是江畋重新召唤出来的甲人。在月夜的加持下,它在激流涌动的海水中,就宛如剑鱼一般;三两下就顺势冲到了骸岛边缘;又悄无声息踏上腐朽船板堆叠的岸边。 而追寻着即将消失的一缕缕月光,穿行在这些残破不堪的船骸之间;就可以发现,这些船骸的样式和结构,残存帆幅的材质和形制,都明显远异于中土大唐的风格;而且也没有看见新的船骸碎片。 这也让暗中观测的江畋,略微松下了一口气。因为这也意味着同行船团内的其他船只,只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给冲散了,而不是遭遇意外的海难和损害后,被聚附在了这座奇异的船骸之岛上。 所以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找出这座船骸之岛上,可能导致这一大片海域,异常潜流汇集的根源所在。或者说根据江畋一贯以来,处理各种异常事态的经验;这座船骸之岛很概率又是一处异常点。 而这种侵入这个世界的异常点,通常会浸染和影响周围的生态;乃至携带一些奇形怪状,拥有各种古怪能力的伴生外来物种。然而当甲人深入其中,走出好一段距离之后,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痕迹。 只有一些涨潮留下的藤壶贝类的碎壳;甚至连正常活跃在根须间的甲壳和蠕虫类,都不见丝毫踪影;也没有任何鸟类、爬行动物,或是其他生物的活动痕迹,一切都是如此的死气沉沉和一片沉寂。 就连攀附在船壳淤泥中,耐盐碱类的红树、大榕、番荔等低矮灌木植被,也是半死不活的青黄间杂;曲折横生的枝干上,还带着霜花般的白色盐渍;盐渍?下一刻江畋就反应过来,当即传声喝令道:“发出信号,所有人等,马上掉头返回,不许滞留;违者军法处置。” 随着江畋激活“放大”“入微”模块的呼喝声,瞬间贯穿了数里外的海面,也响彻和荡漾在骸岛边缘,正在探索和勘察那些残破船体,及掩埋期间残留物的军士/队员之间,纷纷惊觉起来掉头就走。 就在他们逆向着海流,奋力向大船划来的片刻后;已经深入岛屿中心的甲人,也见到了枯萎凋敝的林木环绕中,一个足足有百步之宽的巨大地热喷泉池;随着隐隐响雷般的动静,时刻喷滚着黄浆。 然而,在甲人的特殊灰白视野当中,这个黄浆热泉的大号喷池底部,却是一张遍布强烈生体反应的血肉大口;联通着粗硕的管道内壁和众多粗细不一的活体脉络;一直延伸向地下深处的不明存在。 在确认了大部分划子,已经靠近了落锚的大船本体之后;江畋意念一动,操纵着甲人现出一枚水缸大小的沉底雷;隔空抛入黄浆热泉喷射的间歇,又在嘶嘶作响的侵蚀声中迅速沉下,化作轰然震起数丈的闷响。(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四章 裂变 片刻后,正在纷纷攀升上大船的军士和队员们,突然就被远处的动静所惊;而纷纷转头过来摊手远眺。就见那座船骸之岛不知何故,持续的激烈震荡起来;紧接着,岛中一道黄色的喷泉迸起老高。 转眼间,持续抖荡和沉浮不定的骸岛周围,就掀起了一层层明眼可见的如墙巨浪。又像是急速扩散的巨型涟漪一般,带着呼啸作响的白色水线;迎面不断地拓宽抬升而至,轰然冲击在横向船体上。 霎那间扑面而来的数丈巨浪,径直将躲闪不及的众人和杂物,倒灌没顶又拍倒掀翻在甲板上,冲刷的滚倒成一片。当浑身淌水的众人死死抓着固定物,撑过数轮冲击之后,却发现远处骸岛已变形。 原本长满植被的船骸,正在持续崩裂瓦解;并不断地拱动和迸涌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碎屑和残块。紧接着,岛屿本身突然往下一沉,哗啦作响的从水下冒出了大片的阴影;又迅速的拱起破出海面。 那赫然是一条奇大无比的腕足,上面沾满了大块的碎岩和密密麻麻的藤壶贝类;光是抬举出海面的瞬间,就制造出了一个百步宽的漩涡。让撤回船上的军士和队员、水夫船工,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老天爷啊!这是什么海中大精怪……”自觉见多识广的船首,更是嘶声叫喊了这来:“救苦救难的太乙天尊、日光菩萨在上,显化万灵的四海龙君保佑,我是做了几世的孽啊,才会遇上这货。” 然而随着他的话音方落;更多覆盖着礁岩的巨型腕足破出海面;又掉落如雨的缓缓蠕动挥舞在空中。虽然看似动作迟缓异常,但是蕴含的力量极大;仅仅是轻轻的抖动之间,就洒出漫天飞舞裂石。 击坠如雨的覆盖了一大片海面,让海水如同沸滚一般,化作了一大滩乳白色汤锅状。更有小块的碎石飞得更远,呼啸破空着在距离船体百步之外,砸出了一道道柱状水浪;甚至远远洒落在船边上。 但这点扑面而来的水花,也让剩下的大多数人顿时惊醒过来;顿时就有人接二连三的叫喊道:“海流似乎已经减缓了!”“风向也变了!”“起锚!快起锚!”“水夫第一三五七队,全上桨位。” 随着在甲板上沸腾起来的一片激烈奔忙动静,前后落海的四枚石锚,被飞快的抽卷起来;仅存的四根桅杆上开始陆续升起小半截帆幅,并且吱吖转动着努力顺应着风势;靠近水线隔板被齐齐打开。 两侧各数十支伸出的宽大桨板,用力的捅入海水中,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号子,整齐划一的拨动起来;随着大片被搅动起来的船边涌流,二三十丈长的硕大船身也缓缓动了起来,将船头偏转向一侧。 与此同时,江畋也感受到了甲人的溃灭。虽然在他的操纵之下,甲人已经连连闪现出至少数百步外;但还是猝不及防的被地裂喷射出热泉正中,失去视野和动力同时,被塌陷地面吞噬、夹成齑粉。 紧接着,正在转向的大船不远处,不知何时的大片海水,突然翻滚着冒出大片泡沫;随即,一支足有马车车厢粗的腕足,带着大蓬海水猛然弹射而出;重重砸在了调头的大船侧边,轰然崩碎一片。 又顺势吸附、拖曳着破损的阑干、船帮,重重的倾向一边;将好些人员和物件,都翘起、抛翻在了空中。就在这一片惊呼叫喊声中,突然一道银光闪烁而过,这条攀附船帮的腕足就轰然炸裂崩碎。 从露出海面的柄处,化作了漫天挥洒的肉块和汁液;劈头盖脑的砸落在甲板上,浇淋在那些滚到一地的人们身上;但大多数人反而是庆幸无比的欢呼起来,这显然是隐藏在船上的那位仙人出手了。 然而随着他们的欢呼声而来,是掩藏在海面下被砸烂的腕足断口处;再度蠕动喷涌而出十数条更细一些须足。这些宛如柱子粗的须足,带着新鲜生成黏液和迅速成型的环状齿轮,纷纷抽打在船边。 啪啪作响的在船壳表面,留下一道道明显的凹痕和裂口;这时,船上回过神来的船工和护卫,也大声叫骂和呼和不已着,操持起刀斧、大锯;与这些遍体滑溜、坚韧异常的须足,纠缠和奋战起来。 虽然不断有人被抽倒、拍飞;撞倒在地,甚至被须足末端缠绕住;但他们很快就得到了来自舱内,武装起来的外行军士和内行队员的支援;随着不断放射的手提长管炮,投掷而出的火油弹和爆弹。 甲板上很快就多出了数截,被炸断、轰烂、斩切下来或是烧焦脱落,却犹自蠕动不已的须足前端;但还有一些从断口中新生出来,更细一些须足却是见缝插针般,蜿蜒攀附着船体钻进了排浆舱内。 甚至是强行挤开了用以透气的下层舷窗,被钉死起来的放水隔板,折断卷走了一整排的划桨;缠绕住了其中奔走往来人员的腿脚和手臂、躯干;顿时激起一阵又一阵,来自甲板下的惊呼乱叫连连。 就在阴暗低矮的甲板下层舱室中,同样有人在各自头目的呼喝下,与蔓延而入的须足缠斗和奋战着;努力保护着那些被波及的老弱,向着上层和内侧转移,以为躲避和脱离,这些盘缠须足的威胁。 然而,无论是他们挥动刀斧斩下、劈断,这些大大小小涌入的须足分叉;甚至用鱼叉和铁钎将其钉穿在璧。却也难以阻止从汁液喷涌的断口,从被钉住的伤口,再度涌出和分裂出更多细小的须足。 但一旦被这些腕足或是分叉的须足,缠绕住身体或是四肢,顿时就会被仅仅吸附住;哪怕又同伴的援护和帮助,也不免血粼粼撕扯下一片皮肉;而随着溅满下舱的粘稠汁液胶质,空气也越发难闻。 让奋战其中的人们,开始头昏脑涨、视野模糊;甚至出现了种种幻觉误伤到同伴。而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无穷无尽的噩梦一般;让奋战中的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走向绝望和越发颓丧的深渊尽头。 因此,在横倒一地的伤者当中,也有人开始大声的祈求和祷告起来;却是齐声呼唤着那位,曾经在暴风雨中显圣一时,当场拯救了许多人的“仙人”;再度显灵从惊怖的妖异袭击中解救船上众生。 随着他们的呼唤声响彻一时,与追逐缠斗的声嚣一起,回荡在下舱夹层之间;同样也有更多来自各处舱室内的声音,一齐加入了其中;甚至一度压倒了呼喝奋战声。片刻之后,外间突然响起雷鸣。 就在丝丝缕缕云层依稀的晴空之下,从大船的上方突然迸射出一道白色烟云,带着雷鸣般撕裂空气的激波阵阵;呼啸横掠过宽数里的海面,气浪滚滚的猛然炸裂在,逐渐解体的船骸之岛正中位置。 片刻间,以持续崩裂的骸岛为中心,轰然掀起了一环的滔天大浪;化作碧绿晶莹的高大水墙,再度席卷而来。但与之相反的则是,那些已经攀爬满大半截船身、甲板,并密密麻麻探入舱内的须足。 在一片淅淅索索的激烈摩挲和爬行的刮搽声中;这些侵入船体内里的大小须足分叉,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和讯号一般,当即就宛如潮水一般的收缩退走;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一地狼藉的黏液断须。 而对于甲板奋战上的众人来说,这个变化则是更加直观的多。因为,那些不断从攀附的船体上,松脱开来的各条腕足是如此仓促。以至于都不停的扯裂、崩断了,一根根分化出来的末端须足…… 然后,在远方海对面的骸岛处,更是发生了激烈的沉浮摇荡,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海面下,不停的拉扯和纠缠着;而那些探出海面的巨大腕足,拼命拍打和搅动着什么,掀起一波又一波乱流翻卷。 这种波及一大片海面上的激烈动静,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也冲击着已经完成拔锚转向的大船,在无序的海流和浪潮中不断偏转着方向,持续起伏摇曳的颠滚震动不已,被足足推出了七八里外。 直到甲板上被颠簸、翻滚的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众人,不知道第几次稳住了身形;突然就发现残留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的残断须足和碎肉,突然就失去活性一般,开始变得干瘪焦脆、节节寸断。 沾满了大半个甲板和上层建筑的黏液胶质,也像是无风自干一般的开始脱水,并随着光照持续挥发在空气中;被海风一吹就片片剥裂、灰化一点点的碎渣、粉末;随风卷入空中就转眼消散不见了。 只留下伤痕累累的船体和甲板,还有满目疮痍的上层建筑。然而,这一刻所有幸存者,都意识到某种变化;显然就是那位仙人大发神威的结果;忍不住在劫后余生心情激荡中,再度欢呼雀跃起来。 与此同时,从一片漂浮的船骸中,乘风破浪、滔海而归的江畋,却是心情有些复杂。 第七百七十五章 回归 因为,这是江畋穿梭了诸多世界之后,第一次没有能够完全灭杀某个异类根源;因为对方的体积和形态实在太大了,光是视野面板中自带的辅助功能,也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其大致解析成功。 而在撞入海中之后,江畋也得以看清楚了,潜藏在船骸之岛下方,簇立在海床上的巨大存在;那是一团前端宛如海葵和水母混合体,后半截宛如直角菊石一般,深深嵌入和扎根在海床的蠕动活体。 而诸多漂浮在海面上的船骸聚合体,只是它无数水母状丝足,所牵动的掩体而已。已探出海面的巨大腕足,也不过是其中较大的触须之一;在这些丝足和触须拨动下,形成了汹涌异常的乱流滚滚。 毕竟人体并非适合海洋中加速的形态,在海水的阻力和水压下,他还是不免被暗流,影响和偏移了动作,被须足击中了多次;若不是依靠从甲人身上,共享到的短距离虚化能力,怕不是也要受伤。 江畋也不是那种享受与触手对战,并且拥有相当耐受力和抗性的魔法少女;在快速斩开这些丝带般须足,又快速滋生出更多的同时,他还要随时随地防备,来自无形乱流的冲刷和漩涡的持续拉扯。 这显然不是一个有利的主场环境。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放出了一大堆的沉底雷,将水下空间彻底的炸成一锅乱粥;也借助着连环爆炸反推力和不断自我修复的能量;强行破开视野的阻碍冲到近前。 但好在,这玩意是可以被物理手段所伤害,只要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就能将其击退;而不是另一类克系产物,直视就能造成精神崩溃和肉体蜕变;但坏消息是它实在太过巨大,骸岛也只是水面一角。 作为江畋暗藏最大的杀手锏之一,骨剑“原罪”的汲取活性能力,在这团巨型海葵面前似乎达到某种极限。以至于骨树开花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就被它主动抛弃枯萎的前端,剥落缩回剩下躯体。 仅在原地只剩下一个深邃的海底洞穴;以及大片震荡坍陷的海床,产生的下吸式大型龙卷旋涡。虽然江畋想要进一步的追击,但是不断反冲的乱流、持续增加的水压,还是让他最终放弃继续尝试。 按照江畋视野中出现的提示,在海底下似乎应该还有一个,与之伴生的“异常空泡/空间残片”;只是随着大片海床的崩塌和海水倒灌形成的大型涡流,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没法进入和解构其中。 但好在对方看起来出现在这个世界不久,又被半死不活的嵌入了海床之中;只能靠原地制造海流和浪潮,来被动的猎食一些好奇靠近的存在。是以受到如此重创之后,只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足为患。 当同样令人隐隐忧虑的是,既然宛如中型岛屿这么大一只的海怪,都能够出现在外海地区,那也意味着源自时空交汇和碰撞,所带来的神秘浪潮复苏的同时,对于这个世界的侵蚀也进一步加深了。 而船骸之岛正中的森林间,那个黄浆热泉的大池,就是它用来适应此界的潜在灵性/神秘元素,进行交换融合的外延器官。在这个过程中时不时产生大规模上升热流,乃至机缘巧合催生局部风暴。 更巧合的是,在另一个中古世界的圣城兰斯,教会地下的古代典籍中,有个专门研究异类的异端学派/攘外修士会,留下过类似存在的遭遇和目击记录。称之为“北海巨怪”“风暴与洋流的化身”。 或者说,根据视野面板的提示信息进一步判断;这玩意本体跨界后受到严重损伤,处在自我修复的蛰伏休眠状态,只剩最基础的掠视一切靠近活物的本能。结果被江畋操纵甲人用枚沉底雷炸醒了。 然后,在某种起床气式的应激反应之下,周围一大片海域内的任何存在,都成为了这个玩意的攻击和泄愤的对象。所以这场无妄之灾,很大概率还是江畋过于自信的轻忽和冒失,给惹出来的后果。 不过换一个角度看,就算没有江畋心血来潮的出手干预;出现在这片海域附近的船只,还是有很大概率在风暴后的严重受损情况下,无力抵抗来自海流和浪潮的牵引,被卷入到这玩意的猎食区内。 但好在根据现有情况分析,这个玩意似乎刚刚才出现在这个时空,饥肠辘辘的只顾本能掠食;因此还没来得及影响和污染,周围海域中本地生灵;不然各种畸变和巨大化的海洋生物,也很麻烦的。 另外,根据在中古世界的历史记载,总结出的部分规律:比如,在神秘元素的载体之间,会相互吸引和靠近;但也会因为人口聚居的规模,受到潜在人类意志聚合,尤其是宗教场所的削弱和排斥; 因此,在大量人口聚居的城市和乡镇当中,往往难以诞生过于强大的非人型异类;最多只有一些以人类的尸体和怨念为基础,催生出来的溺灵/水鬼、尸怪之类。反而是乡野山村更容易受到侵袭。 因此江畋还有更多猜测和怀疑,道教典籍记载的这些洞天福地,会不是有些存在正好处在,这个时空与异界意外交汇时,最为薄弱的空间节点上呢?或说,原本就伴生着“异常空泡/空间残片”? 正在一边飞腾向大船,一边缓缓思量之间,江畋突然就察觉到下方的海潮变化。向外扩散的一波波浪涌,逐渐平息了下来;随即就变成了反向的波纹,这道波纹是如此宽大,转眼间就扩散出里外。 转眼之间,变成了向内一个向内的巨大漩涡;却是海底持续崩塌导致的水龙卷,已经扩散到了海面上。甚至连远处已经重新升帆起航,在全力划桨辅助之下,向外缓缓行去的大船,也受到了影响。 就在船上众人苦苦对抗着逆向的潮流,却又一点点的被旋动的海水,牵带的不断后退的关键时刻;突然间整艘船豁然一轻,深插入水中的浆板,也纷纷露出了水面;却是整船不知为何升起了丈高。 仅剩下包裹着船底的一点铜板,还少量接触在海水中;就在船上众人不知所措的一番大呼小叫声中,突然一道明显的推力,将整艘大船缓缓摆动着,掠过浪涛起伏的海面,向着旋涡外侧加速行去。 也让甲板上、船舱内,猝不及防的个人,宛如过山车一般的滚到在一起,或是跌撞在舱壁和甲板上。然而,绝大多数人对此的反应,则是欣喜若狂或是到大喜过望,这显然又是那为仙人出手庇佑。 因此,他们也顾不上被摔撞的鼻青脸肿,当场就地顶礼膜拜,大声的呼唤和竭尽所能赞颂着,始终未曾现身的无名仙人存在。小半个时辰后,大船终于摆脱浪潮翻涌的大漩涡影响范围,落回海中。 而船上饱经患难的人们,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激动的相拥在一处;与此同时,被严密守卫的顶层船舱内,略显倦色的江畋也开门出来,示意值守的队员解散退下;然后对着穿着自己衣冠的芳怡道:“要不,我们继续?” 作为远离了这片,被异常出现的大漩涡所持续影响海域的标志;在当天下午,大船的剩余桅杆上,就重新落下好些歇脚的鸥鸟,又看见了追逐鱼群而过的成群海豚。紧接着是山峦如黛的翠绿岛屿。 然而,这对已经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心理阴影的船上众人而言;依旧不敢松懈和怠慢。只是自持船上有位隐藏不出的仙人暗中庇佑,这才出面请示了江畋,派出一队军士护送上岸探察。 但这一次就波澜不惊的带回来了更多好消息;这座岛屿不但毫无异常,而且还有人长居其间,形成了海边的渔村聚落。紧接着,渔村中的当地人被带回文化,进一步确定这里居然是一位藩候领地。 也就是在百年大征拓的后期,最后一批由天子册封以实领采邑的功臣、勋贵外戚;世人戏谑的称之为“岛藩”“岛侯”的群体之一,隶属出身源城向氏的当代连山伯,吐突向承的藩邸——潮连岛。 因此,岛上不但有足够的人口,可以就地补充因为风浪影响,损失掉的食水和物料;还有另一个好消息,这里距离大陆沿海也并不算远。相距最近一处港口,密州胶西县的板桥镇,也不过数十里。 这下,不但船上众人一片庆幸,连江畋也不免暗自大大吁了一口气;毕竟,漂浮在茫茫海上的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以自己之能也是有所上限,总不能事事周全;到时候,难免就有不忍言之事。 因此,“洪兰号”在当地近岸的岬湾内驻泊下来,用更多的小船划上岸去,简单的修补了下缺损,补充了一番食水和活禽畜;准备修整两天就继续前往西北向的板桥镇。当天夜里,江畋突然惊醒。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六章 探使 夷州大岛的鸡笼港海市外,刚刚乘船抵达的朝廷探问使,兼东海分巡御史郭崇涛,也在一片鼓乐喧天的迎接队伍簇拥下,换乘专门接待朝廷使臣的羽褒官车,踏上前往夷州首府东宁府天兴城之路。 虽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他始终是少有表情而矜持异常;但是心中始终徘徊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疑惑和不真实感。因为刚回到京师等待叙任的他,几乎是在短时间内,得到这个令人羡慕的职位和头衔。 要知道,按照朝廷的惯例,探问外藩的使臣,要么是学士,要么是内侍;而他并非什么显赫家门,或是重大背景的出身;最主要的靠山兼师长御史左都院周邦彦,也转任到了鞭长莫及的东都台院。 至于夷州的通海公室,更是朝廷赖为屏藩诸侯的六大公室之一,贵为一门三家出身的显赫大藩;因此,代表朝廷前往探问的使臣,不但路途毫无风险可言,还能得到当地公室的礼遇和优厚的馈赠。 但这种天降好事,怎会轻易落到他的头上呢?虽然,这些年郭崇涛奔走辗转于地方,自觉做出了一些功绩;拥有了些许的名头和声望;但也不至于自大到忘乎所以,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如此殊荣? 要知道。当年他经手的鬼市主人/禹藩萧氏案,牵扯出一位大理寺内典,一位东阁学士;一位教坊司掌正、一位太常寺主簿、一位金吾翎卫中郎府的孔目官……更让他成为御史台内风头无两的人物。 但正所谓是盈满则亏,也让他成为了暗流汹涌的京中,诸多潜在政争的针对目标;因此,在与师长兼上官的周邦彦密谈之后,就下定决心不再参与后续追查,而籍故外放出京,异地别任暂避风头。 他因此升了一阶官品,从京师御史殿院本院调到了,分掌监理大唐西部疆域的察院右都配下。前往关内道北的朔方道/北塞路,接任当地病故的正六品下夏绥延巡边御史。当然,这也不算什么险途。 国朝如今四边九夷邻接的,基本都是历代镇压和屏护的分藩诸侯。可以说除一些被赶进大山深处的土蛮山夷,或是每年受灾无法过冬的中小牧部游帐之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边患和威胁了。 因此负责巡边的御史,除了检点当地军户、健儿的屯所外,大多数时候所要面对的,无非是为钱财而铤而走险的盗匪,聚众盗采的矿枭私犯,不服王法的逃奴、流人;受灾的小部帐之类治安问题; 反而是边地比京畿更严酷的边地风霜雨雪,对他们的威胁和影响更大一些。比如郭崇涛的前任,就是在雪夜赶路时失足落马,摔伤加上着凉引发的风寒;然后还没有能够赶回任所,就病逝在路上。 虽然,京城很快就通过小罗网的飞电传讯,得到了相应的消息;但是因为朝局的混乱,再加上御史台内的忙碌纷纷;最后,当郭崇涛终于得到受命,启程北上赴任之时,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多月。 而在这段时间里,位于夏州的夏绥延巡边御史驻地,已是一片混乱停摆状态。不但原来配下的幕属、亲从,几乎逃亡、出走一空;只剩几名看押老卒;就连交接的案卷档牍,也缺损了很大一部分。 因此郭崇涛到任后,不得不先放下所有事情,向州城和当地的都督府,借用人手和请求协力;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将将一片混乱的沥青;并恢复了御史驻所的基本职能;但他也由此发现了问题。 这位在巡边路上意外病死的前任,似乎内情有些不简单;尤其是手下经理和审核过的边地账目和物料拨付,出现明显的缺漏和误差。因此郭崇涛又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奔走往来各地之间复核追查。 并在朝廷的拨费之外自掏行囊,从地方上和边军子弟中,招募更多相对可靠的人手以为协力。最终才通过抽丝剥茧的寻迹,一点点拼凑出了这位有些年老昏聩的前任,暗中被人架空并暗算的真相。 然后拿着足够的证据,直接找上了单于/安北都护府(今内蒙和林格尔)治所,当众揭穿并拿下了幕后黑手。厘清了内部的问题和外在隐患之后,然后,郭崇涛才有心思考虑起自己在任上的作为。 巡边御史顾名思义,就是巡查传统边墙内外,各处堡寨屯守的职责;同时也变相兼带监察、巡视和镇抚,一部分的塞外诸侯。在这方面只要巡边御史本人有心作为,也是相对容易做出成绩和实效。 因为相对于切身的利害关系,被严令不得轻易介入塞外诸侯之间是非,的延边府兵/军户、长征健儿和轮边的诸卫、禁兵;身为朝廷派遣的巡边御史,反而拥有调停这些塞外诸侯纷争和冲突的资格。 毕竟,塞外草原上的得天独厚环境和相对脆弱的气候生态,导致了以畜牧为主的产出有限;能够养活人口的上限,同样也波动很大。虽然朝廷在沿着河流分布的诸多水草地,建造了一系列的戍垒。 后来又将其变成分割草原、阻断的网络节点的同时,也发展出与邻近部落通商的货栈和初级手工作坊;并籍此建造起大大小小的居城,后续分封的一系列塞外诸侯,并形成定期北狩(捕奴)制度。 虽然自梁公主持泰新改新开始,朝廷就维持和延续了专门的官买和椎场制度;以最低限价和长期兜底的方式,将被征服的各部帐落、牧民;给变相拘束在了特定的范围内,以为世代供应皮毛肉角。 但草原上能够承载的人口,终究是有所极限的;因此,朝廷又以奖赏和鼓励塞外诸侯北狩,有偿收买捕奴;雇佣义从和招募青壮征拓海外等方式,多管齐下的消耗掉,草原上历代滋生的多余人口。 然而在塞外诸侯之间,也是有着三六九等的亲疏远近;同样会因为分配不均而起了嫌隙,因为麾下附庸部落越界放牧,争夺水草山林;相互间也不乏大大小小纷争,乃至长期延续下来的矛盾冲突。 而作为被塞外诸侯、边藩,世代驯顺下来的大部分牧帐中;同样也不乏一些生性愚顽散漫,或是桀骜不驯的少数;想要摆脱和推翻边藩的约束和管教,屡屡掀起骚动变乱,逃入瀚海、沙碛为匪宦。 身为朝廷权威的一份子,巡边御史若能成功调停期间的矛盾;或是阻止一场,这些边藩之间的冲突;甚至调兵平定一场动乱。在具体政绩的考评和官声、资历的积累上;也是重要的加成选项之一。 另一方面,位于瀚海、大沙碛与盐泽边缘的夏绥延各州,同样也是一个矿产丰富、工坊发达。商旅往来频繁的相对繁茂之所。比如,夏州有规模很大的皮革、毛纺加工业,绥州有十多处的煤矿坑。 就算是延州也有围绕着地斤泽的采盐业,虽然不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净盐;但是提取过滤之后的产物,却是制作染料、生药、火药的重要成分。参与其中以此为生的人口,几乎占据州府的小半户册。 此外,还有当地相当兴盛的羊马市和季节性的马球、竞逐诸多赛事,因此,作为巡边御史的地盘,并不算是什么穷乡僻壤;反而算是边地上一片人口密集的繁华区。作为巡边御史,也能从中受利。 甚至未必要他主动做什么,就自然有人巧立名目礼送上门;也不是为了徇私枉法或是开方便之门,只求在他面前混个脸熟和变相结好一二而已。虽然未必是非法生意,但巡边御史想要查办太简单。 因此,更多是对方想要籍此拉近距离,摸清这位新任巡边御史的品性和嗜好,趋利避害的避免踩雷,以至被额外针对和刻意找麻烦,或者只是在照例打点过其他人之后,纯粹为自己求个心安而已。 故而,就算郭崇涛想要有所建树,也足足用了一年多时间的暗中观察和四出走访,才在相对的证据齐备和准备充足之下,突然出手拿下夏州城外的某处沙盗销赃窝点;又籍此顺藤摸瓜深入地斤泽。 几乎是身先士卒的带人,突袭了长期隐藏在盐泽内的一个大型沙盗据点;杀获百余匪类无一逃亡。然后又继续封锁消息,以此为诱饵放长线钓大鱼;相继诱来捕杀了好几批投奔的亡命、匪类之属。 更是因此抓住了,活跃于安西北庭之间,金山(新疆阿尔泰山脉)南北的广袤不毛之地;大名鼎鼎的七大寇之一,大型马贼、沙盗团伙的联合——万里沙;一名重要联络人,别号“判官”的存在。 结果这也招致了他,生平最大一次的危机和凶险。在被收买的内贼出卖和设计下,郭崇涛正在绥州境内巡视一处,素有争议的草泽时;突然遭到了数以百计的沙盗袭击;而他身边只有数十名官健。 虽然,这些官健毫不犹豫的策马迎战,与出现的沙盗厮杀做一团;但在装备器械上都明显逊色一筹。只能拼死护送着他一路且战且退;以损失大多数人为代价;将郭崇涛送进了一处就近小戍垒中。 按照国家的军制,边地的常驻武装序列,分为军(使)、城(守捉)、镇(将)、戍(主)四等;而因为相对的太平日久,这处小戍垒中只剩下编制一半的十多名老弱,再加上七八名亲从、官健。 点燃了告警烽燧的同时,也迎来这些“沙盗”的全力攻打;依靠戍垒的防御一直战斗深夜时分,戍垒内仅剩一小半站立之人。这时,这些“沙盗”也似乎有些不耐,而开始有人服下一些特殊药物。 转眼间在月下化作了尖牙利爪,无谓伤痛、力大数倍的人形怪物;而争相攀爬上了狭隘的塔型戍垒。但这时郭崇涛在京城遭遇和经验,变相挽救了所有人;在沾油点火的挠钩和叉枪的顽强抗击下。 背靠背躲在戍垒顶端狭间的他们,坚持到了天色发白的时刻,也等到了远处驰骋而来的大片火把……突然间,车上提示的响铃声,打断了郭崇涛的回忆,却是已一路长驱抵达了东宁府的天兴城外。 而在用来恭迎朝廷使者的南门楼外,已经被彻底的清空出来,并用清水将石铺的地面冲刷的光净明亮、一尘不染;在门楼下摆上了香案、彩表和鲜花扎成的门边装饰……以及一群朱紫青蓝冠服之人。 正是代表通海公室配下,前来迎接的三管四领为首的内官世臣,还有各地的分藩、下臣、藩士、官吏、领民百姓;济济汇聚于城下,怕没有上万人之众。而在拜领了上使旗牌后,官车才继续入城。 而在城门内侧,又有许多早已等候在此,身穿黑光铠或是铁鳞甲的骑从健儿,加入到了作为使臣仪仗的队伍中。但郭崇涛也同样注意到,这些清道前驱的仪仗健儿身上,同样不乏杀戮的彪悍之气。 个别人的臂弯和肩膀、头颈出,还有相当新鲜的疤痕;显然是最近才养好的结果。这也让他意识到什么,顿时回忆起之前路过东都,意外在回洛馆内见到师长周邦彦,进行的短暂会谈和面授机宜。 按照内部提供的消息参详,似乎是在当代通海公室中,因为世子长期身体不好,公室主又疏于理政之故;不久之前发生了相当隐秘的内乱和纷争;导致了大批的家臣和内官,被清洗和撤换的结果。 因此,现如今是公室当主卧病不能视事,世子长年在内宫长生隐修不出;内宫的权柄落入容华夫人沈氏之手,而世子东府则是由新纳的沈妃主持;因此现如今的公室局面,就是大小沈氏姑侄维持。 按照当初的宗藩盟誓,朝廷固然不能随意介入,六大公室的内部事务;但他作为朝廷权威的代表,同样也有义务搞清楚,在当代的通海公室之中,是否发生了外姓窃夺权柄,威胁宗嗣传承的风险。 第七百七十七章 辩真 按照当初国朝与初代诸侯的盟誓,这也是除了诸侯公然叛乱和自立之外;朝廷屈指可数,可以有限介入外藩事务的理由之一。但对使臣本身就具备某种风险,因为这代表了朝廷与诸侯的潜在博弈。 在百年大征拓期间,也不是没有利欲熏心,或是利令智昏的外藩,被大唐朝廷联手其他盟约中的诸侯,彻底消除或是平定、剪封或是强行分家的例子;被卷入其中因此丧命的使臣,也有双十以上。 哪怕就在二、三十年前的夷州藩,也是发生过前代公室主在京师暴卒,留在藩邸的诸子、庶弟争夺权柄;以至闹到不可开交在领内兵戎相见。也导致朝廷派往夷州的吊唁使,不明不白的死在海上; 因此,这件前所未有的意外,也导致了朝廷的震动和藩务、宗藩院的同仇敌忾;于是在弥留之际的尧舜太后内诰推动下,两院迅速通过朝廷的提议;册立留在京师的当代公室主,在江淮发兵平定。 所以,郭崇涛倒不用太担心自身的安危;因为江淮兵马到夷州也不过两三日海程;既然能来第一次,自然也能来更多次。更何况随着如今天象之变后,朝廷与诸侯外藩博弈,也逐渐占据更多优势。 按照周师的说辞,天朝地大物博户口亿兆,产出丰饶的巨大体量;哪怕是如今异变频频,也没达到伤筋动骨,或是动摇国本的程度。反而多数外藩诸侯,应对诸夷、土蛮骚变和异类横行疲于奔命。 更要仰赖国朝人力物力的输入,乃至是保持海外通贸的支持。尤其在御史台等处,内部刊发的《妖异图鉴》和《异闻丛谈》连载;因为分析妖异和对策之故;更是成为诸侯外藩重金难求的抢手货。 当然了,按照周师的私下叮嘱;这次出使夷州归还之后。他就会按照约定,与周师自幼养在家里的妻妹定下婚约;并逐步接手膝下无子的周师,日后的人脉和故旧;也算是师生一场的功德圆满了。 抱着如此的心念,郭崇涛被引进了仪卫重重、雕梁画栋的富庭宫;一路穿过前朝的大正殿、宣文殿、退思殿;前庭附属的左右钟鼓楼和鼓吹亭、知世堂、章华台、鸣鸾阁、内仗院;就来到了后朝。 在这里专供公室当主起居的拱辰殿内,郭崇涛也见到当代的通海公;作为天下仅次于西国大夏的六大公室之一,也是显赫异常的梁公血脉,一门三家的通海系;统御东海/新洲诸侯外藩的宗藩之长。 呈现在郭崇涛面前,只有一个包裹在华丽帷帐与床褥中,苟延残喘、行将就木的枯瘦老人。哪怕用名贵熏香和药材,也不能掩盖那种扑面而来的沉郁死气和失禁的隐臭;虽然他的气色看起来还行。 面对郭崇涛一板一眼的例行礼数,和代表朝廷程序性的问候时;这位眼神涣散、口涎横流的公室主,也只能在左右的往复呼唤、介绍和帮助之下,微微动弹着肢体的末端;权做是某种象征性回应。 在这个过程当中,那位世子始终没有出现,或是亲自陪同/监护左右;但也没有人因此跳出来传达质疑,或是借着有限的接触机会,给他这位朝廷的探问使透漏什么;更没其他内官世臣表示出异常。 就好像是富庭宫内外,大家已经对此习以为常;或者说是当权的二沈姑侄,已经完全掌握了局面。在这种情况下,郭崇涛自然也不会轻举妄动;毕竟,后宅当权这种事情,在诸侯藩家中并不罕见。 只要能够确保诸侯的血脉不断,不至于被来历不明的所窃据;朝廷也实在缺乏主动介入和干涉的理由。历史上,倒也不是没有籍此发难,想要效法班定远之故的例子;但是基本的下场都不会很好。 因此在波澜无惊的完成了,对公室主的探问和当面宣书的流程;并以朝廷名义赐下名贵的药物、食材和器物之后。郭崇涛也顺势提出了要求,想要面见正在修行养生的世子;出乎意料的得以回应。 甚至没有任何的拖沓和推三阻四的延迟;重新换上一身行头,并沐浴熏香的郭崇涛,就被引到了富庭宫后苑的两山之一左屏山上,一处人工开凿和修饰过的天然洞穴内;又一路穿过了重重的屏障。 最终见到了一处热气氤氲的大号温泉汤池,以及诸多捧持器物的内侍、奴婢和带刀的绯衫卫士,宛如众星拱月一般屏气息声环绕在侧;赤膊团坐在微微翻滚的乳白色汤池中,闭目养神的年轻男子; 然而,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郭崇涛这一路下来所努力维持的矜持和冷静,刹那间就被心胸中奔涌而出的情绪给淹没过去,又如烈火熔岩一般冲破了最后一点的理智和冷静,脱口而出:“是你?” 因为,他怎么会不认识对方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郭崇涛还是上元夜的巡城御史,而他则是那个犯下十数条人命凶案,并且涉嫌诱拐大夏使臣之女,在当街口出悖逆之言,关进台牢待决的囚徒。 但随即事情就被翻转和颠倒了过来;他转眼就成了梁大使之女的救命恩人,更因为在街市陪斩时的诀别诗,名动市井一时;在各方暗中的关注和博弈之下,成为台牢当中小有名气的一时风云人物, 事实上,后续的追捕和审讯,几乎都是郭崇涛一手操办下来。本以为就此可以消停一二,但没想他在梁大使亲自探访时,却又扯出当年牵连无数的“真珠姬”案,令尧舜太后临终引以为憾的往事; 然后所有的事情就一下子,超出了郭崇涛这个区区巡城御史,可以掌控的范围了。而作为掀起这场莫大波澜的对方,也悄然消失在了台牢中;再度现身时,已是在收到暗中观察和监视的右徒坊内。 按照原本的安排是以这位为诱饵,看看能否引出在逃的三色坊,青黑郎君及其背后的同党;但却因此事态失控,变成了多方不明势力,在右徒坊内的冲突厮杀,并演变成了一场蔓延全场的大暴乱。 在这场暴乱中,又顺带牵扯出来右徒坊内,有人暗中在地下水道中别设据点,以囚徒为饵食和素材;蓄养和配制异类/凶兽的莫大干系。因此,当郭崇涛再度见到对方时,已成为御史察院的自己人? 然后,为了追寻更多的线索和行迹,金吾翎卫府和御史台,特意安排他混入长安地下多年的鬼市;结果,在官府的打击和追索下持续存在多年,暗中隐藏太多罪恶与污秽的长安鬼市,就一夜覆灭。 这时候才有人注意到,围绕在他身边的某种危险概率;几乎能够将所过之处的阴私和黑暗,给搅动的天翻地覆的某种天赋和惊人运气。当宗藩院背景的裴氏出面后,最后一点制约他的理由也没了。 然后,已经从这一系列事件当中功成身退,被安排另避风头的郭崇涛;与受到裴氏刻意笼络和结好的对方;也由此逐渐淡出了彼此的视野。只是远在巡守边地时,郭崇涛还能偶得只言片语的消息。 从御史台例行传送的内部参详上;略微知道这位有过短暂接触,却又留下深刻印象的故人;继续发挥他的“灾星”“活太岁”之能,活跃京畿和洛都之间,掀倒一个个高门甲地、藩候显贵的传闻。 因此这一刻,郭崇涛一下子就明白了,朝廷诸公特地指名他,充任为探问使前来的用意和苦心了;显然是早有人得到了疑似的消息;需要他这个最早与之接触之故人,更进一步的当面确认和判断。 但是,他同样也是难以置信,这位长安街市中生活和混迹有年,各种目击和旁观者众多的高渊明/江畋;怎么就会一朝就成为通海公室的世子呢?这也实在太过荒诞和离奇了,以至于他都无言以对。 然而下一刻,汤池中的对方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用一种低沉而缓慢,难掩倨傲的声音道:“探问使,可是见过余么?何以如此失态呼。”听到这句话,郭崇涛一下子就冷静下来,想起自己职责。 “不瞒邸下,却是您的尊荣,令外臣想起了一位京中故人。”郭崇涛随即真真假假的顺势试探道:“曾与外臣一起比肩患难,解决过许多关键的案情”。下一刻,这位“世子”也呵呵轻笑了起来。 只是,这个笑声看似平淡,却让郭崇涛自有一种头皮发麻,浑身不自在的瘆人感;也让他下一步试探的话语,顿时就卡住了……因此小半个时辰后,郭崇涛重新退出来,身上还徘徊不去某种阴冷。 让郭崇涛不禁打了几个冷战,哪怕直射在身上的阳光,也不能缓和多少。直到这一刻他也可以基本确信,这位世子似乎酷似那人,然而却又不是真正的他。因为,与他当初所知的那个人差异太大。 京师那位根本就是淡泊异常,宠辱不惊的漠视一切性子。哪怕身处囹圄或是异常险恶之所;也依旧能够坦然以对、侃侃而谈。唯有偶然遇到不平之故,才会露出藐视一切人伦与法度的残酷与冷静。 但眼前这位通海世子的言行举止之间。却令他头皮隐隐的发麻,全身上下都在散发令他本能远离的危险信号。就像一团深渊或是混沌;在还算雍雅得体的外皮下,掩藏着难以言述的不可名状之物。 第七百七十八章 终达 当然,在身为探问使的郭崇韬离开,片刻之后;盘坐在汤池中的“世子”也开声道:“你们都退下吧,让余静一静。”随即,这些陪同会见的内官、侍者和卫士如潮水般的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紧接着,汤池里的“世子”,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和动作,以及支撑身体的力量;悄无声息瘫倒、散落在乳白色的温泉中;随着水下迅速消散的网状根须痕迹,又重新冒出一个曼妙身姿。 却是仅仅穿着汤帷子的东府左淑仪/侧妃——沈莘,乌黑如缎的长发与轻薄通透的帷衫,湿漉漉的紧贴在小巧而婀娜毕至的曲线上;充满了动人心魄的魅力。显然,她在汤池中已经潜伏甚久。 而在暗中操纵和影响着,展现在汤池中的这位“世子”化身;事实上,这也是她经过血树持久的影响和改造之后,逐渐摸索和觉醒的能力;可以操控延伸出一些须藤,聚合成栩栩如真的人形。 只是此时此刻的她,却宛如小儿女状的露出娇羞之色;对着空无一人的穹顶急切道:“江郎,不知臣妾的表现如何?”随后,江畋应声现身,徐徐从天而降道:“还不错,至少将他唬过去。” “只可惜,也就是应付一下外人;想在日常里维持,却还有诸多细处破绽。”然而身姿曼妙、曲线颤颤的沈莘,却略有些不满意的轻轻喟叹道:“终究不能当得郎君,更让臣妾想起那恶贼。” “却辛苦你了。”下一刻,满脸娇呢和黯然伤神的她,就被江畋拥入怀中宽慰;“好在日常里的公室内外,真正需我露面的机会委实不多,也只能仰赖你和容华姑母,代为操持维系一二了。” “那,江郎以为,您的这位旧相识,是否真就信了如此这般干系。”依偎在江畋怀抱中,享受着久违的温存与安心的沈莘,又顺势轻声:“据妾身一时所觉,这位来使也是个精明多疑之辈。” “其实,他信了多少,事后又可能会怎么想;其实也不甚打紧了。”江畋却是微微摇头笑道:“既然他没有当面流露出质疑,也没有试图进行更多的试探和揣摩;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反正,我只是名正言顺的籍此,将此身与公室可能存在的渊源,展露在他们面前;接下来,就该轮到他背后的朝堂诸公,该如何疑神疑鬼了。倒是莘娘持续使用这种能力,需得好好检查。” “臣妾……臣妾,其实还好。”听到这话,沈莘的俏脸却是渐变的染红如霞,却又柔情百转、媚眼如丝的轻声道:“不过,保不准儿还有什么潜在的隐忧,却是需要郎君,仔细的看顾再三。” 不久之后,随着大片池水的荡漾翻腾,还有盘绕在汤池空洞中的如泣如诉声;被召传而来的一对双子侍妾,也迫不及待的摆脱一身珠翠环佩;披散发髻如小鸟投林般,交相扑入江畋的怀抱中。 而到了当晚招待朝廷来使的夜宴之际;脸色苍白的“世子”,也在身为庶母的容华夫人和侧妃、侍妾的陪同下;一片臣下的朝拜和敬贺声中徐然现身;并且代表公室主持了对朝廷的三进爵礼。 这才装模作样的不胜酒力之故,将主持宴饮后续事宜;尽数交付给了三管四领之首的冢宰(内管领)白世文。重新调整好心情的郭崇涛,也由本地常驻另一位使臣孟凡,引见给诸位内官世臣。 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会见结果,让郭崇涛有些震惊和意外,但也让他获得了重要的关键。因此,就在他回到停驻宾馆的同时,就有本地调用数匹快马加鞭,赶往夷州多处海港,只为将消息送出。 而在与这些内官、世臣的例行接触当中,他同样也感受到了大多数公室所属,对于这位世子多少存在的敬畏、景仰和推崇之意;乃至是某种左右他顾的讳莫如深。这对于郭崇涛而言也不意外。 事实上,几乎所有的外藩诸侯内部,都少不了相应阴私和隐秘,或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内情;但只要不涉及公然对抗朝廷,或是试图掀起反乱、自立的图谋;通常情况下朝廷也不宜介入太多。 毕竟,像是当年江淮出兵夷州平乱的例子,也就那么一回;背后仰赖的是尧舜太后,临终时刻的全力推动。至今夷州大岛上还有许多牵涉其中的人家;依旧对此记忆弥新,同样也是心有余悸。 因此,哪怕是在场陪侍和见识的那些年轻藩家子弟,同样也得到了不约而同的某种警告和示意;因此,对于郭崇涛纷纷敬而远之。倒有少许海商背景的藩家主动凑上前来,却反过来旁敲侧击。 明里暗中都在探问他,需不需要从岛上稍带走一些特产;比如来自新洲南方,已经调教好的维密女郎(详见老老王的前作同人);以为铺床叠被、温席暖枕。也让他难得露出些许窘迫和狼狈。 事实上,他也得到随行人员的密报;作为使臣随行扈从卫兵中,那些疑似来自武德司、宗藩院和礼房科的人,同样也在本地纷纷碰璧;就像夷州公室二十一房,一百三十五藩家都达成了一致。 又过了半响之后,身为公室后宅代表的容华夫人沈氏;同样从宴席上告退,前呼后拥回到了公室主的寝殿内;吩咐左右都留在外间而步入其中的,然后怔怔看着床帐间那消瘦干枯的昏睡身影。 却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另一个令她刻骨铭心的身影。下一刻;就被人突然从背后揽住,掩住几欲惊呼的檀口;那种似将她揉入体内的火热感触与熟悉的强壮;当即让她仿若是要酥软融化了般。 只来得及娇吟一声:“莫在这里……”然后,在月色如水的夜幕下,翱翔穿梭在树影婆娑、风声沙沙的宫室之间同时;沈氏也在另一种难以形容的刺激下,彻底失去了正常说话的能力了。 正所谓是相聚的时光如水,温柔而易逝;转眼就来到了两天之后。漂泊在大海上的鲸级巡洄船“洪兰号”,也终于看见了绵延无尽的大陆海岸线,而船上几乎所有人都由此变成某种虔诚信众。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这段时间里,所遭遇的种种意外和奇迹;传扬给自己所遇到和认识的每一个人了。然而,就在伤痕累累、满是补丁的大船,靠近港市时;却当下看见升腾的滚滚烟柱。 ps:七月新番居然去了,之前还在群里看手术后的他留言,相当乐观的期许着将来种种;我也要反省自己的身体,避免熬夜了。 (本章完) 第七百七十九章 乱象 作为大唐沿海的港市,自从大征拓时代的发展,十数代人的经营和发展;已经多达上百之数。光是主要的修造船舶基地就有: 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县)、润州(今江苏省镇江市)、常州(今江苏省常州市)、苏州(今江苏省苏州市)、湖州(今浙江省湖州市)、杭州(今浙江省杭州市)、越州(今浙江省绍兴市)、台州(今浙江省临海县)、婺州(今浙江省金华市)、江州(今江西省九江市)、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等地以及剑南道(今四川省内)的沿江一带。 但是,朝廷在其中专门设立市舶司,并有资格接受外藩贡船通贸,就只有东南的六处,北方的四处,合计南北十大市舶司了。 其中设立在东南各路的市舶司,分别是交州、广州、明州、福州、扬州;以及深入长江中游的洪州;位于北地的市舶司,则是淮河以北的莱州(蓬莱)、幽州(塘沽)、耽罗(济州岛)、窟说(库页岛); 这十大市舶司,几乎承载了国朝对于外藩诸侯、外域番邦,的绝大多数朝贡运转和外交接洽功能。在为国朝提供了海量的抽税和其他进项的同时,也造就了与海贸、朝贡相关,门类齐全的下游产业和人口。 因此这些市舶司所在的港市,同样分出综合性的主港/大港,以及下辖诸多不同功能性的附属支港、分港;“洪兰号”就近前往的胶西板桥港,就是河南道境内,规模仅次于莱州(蓬莱)港的第二大港市。 随后,“红兰号”派出入港联络的划子,也带回来一个意外而又不意外的消息;好消息是,这里的确是胶西板桥镇的大港。坏消息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港区内发生一些变故,暂时没法接受外来船只的停靠。 然而,当船首主动前来请示江畋的时候,他的回答却是“不用理会,继续靠港,如果港内不提供引导;那就自行进入水道,寻找合适的泊处靠岸好了。”因为在他加载的视野所及,港区内并未有拥堵迹象。 反而在好些个深水码头上,都空荡荡的无船停靠;只有一些分支的水道,被人刻意用下锚的小型船只给封锁起来而已。与此同时,虽然后方港市当中烟火喧闹一时;但诸多栈桥上却没多少慌乱仓促的迹象。 栈桥之间那些已经落帆靠岸的大小船只,也没有受到波及和影响;反而是在桅杆上的横梁和吊斗上,站了不少居高临下看热闹的身影;就连矗立在港市边缘的高耸灯塔和望楼、眺台上,也不像是如临大敌。 “小的明州望海镇人张友信,承蒙都朝廷转运司的栽培,如今添为洄团的洪兰号船首。”然而,这位发髻灰白的船首似乎误会了什么,再度向着江畋郑重行礼道:“平生痴活半辈子,才有幸为贵官服事。” 紧接着,站在他身边的一众船上的部属,也随之齐声道:“船副金文习”“二副任仲元”“水长李邻德”“三副李处人”“兵长李延孝”“率本船三百船工、护从、力役,愿为上官绵尽薄力,还望不弃!” “也好……那就,有劳各位了。”江畋不由意味深长看了他们一眼,才慢慢点头应许道:随后,在船上全力发动起来摇橹和翻桨的,齐声呼号和拨动的浪花翻涌当中;这艘八千料的大型海舶开始加速进港。 根本不用港口内引水的小船,就这么仗着巨大的体量,横冲直撞闯入了出入港口的主航道内;也惊得这片至少有数里宽的水面上;那些被迫滞留在航道上的中小船只、海舟之流;像是炸了窝一般四散奔逃。 事实上,按照船首张友信的说词,作为巡洄船团的主干船只之一,洪兰号因为体量之故;通常只会在拥有市舶司的大港短暂停靠。因此,这么一艘巨船驶入板桥镇港时,就像一只闯入普通畜群的巍峨巨兽。 港市内的停船数百上千,却根本没有可以匹敌和比较的存在;只能在前方的航道和水面上;宛如受惊的羊群一般,纷纷的拔锚升帆、摇桨不休;争相在巨大的船影覆盖到自己之前,给仓促异常的退避开来。 但也有一些船只来不及躲闪的,只能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绝望的看着数丈高的硕大船首,如泰山压顶一般的碾压而至……然后,却没有能够迎来被撞断、压碎;或被密密麻麻的划桨所拍翻的结局。 因为在他们遭遇灭顶之灾的同时,自有一股力量将其从水面上重重的推挤开;在浪花翻滚中险而又险的冲到两侧去。虽然在颠簸起伏的震荡中,摔得七荤八素;但总算逃过了船毁人亡,或是跳水逃亡下场。 而船上的水夫和船工们见到这一幕,更是无比振奋和热忱了加快了操船的动作和力量。因此,就在这一片劈波逐浪的无形力量开路下,红兰号半响后就得以冲进港湾深处;又当仁不让的驶向一处深水泊位。 这时,被惊动起来的港区巡检船和稽核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像是汇聚游鱼一般,从港区内各处围拢上来;后知后觉的半包围住,正在逐渐减速和调整方位;即将靠上那处已经逃散一空泊位栈桥的洪兰号。 同时,又有人拿出扩音的喇叭状器物,对准船上大声叫嚣着什么;无非就是擅自入港,扰乱船序;已是严重违法犯禁,还不快快停船下来,束手就擒云云;与此同时,这些巡检船和稽核船已经搭满了弓弩。 然而下一刻从船桅上升起的一面大旗,并且出现在在船边上的甲士,连同手中高举出示的官牌,顿时让这些船上的巡丁失声片刻;然后才听一个宏亮的粗声响彻道:“东南八道讨捕御史在此,安敢造次!” 听到这句话之后,船上最后一批还端持着弓弩的巡丁,也毫不犹豫的放下手中弓弩;转头躲进船舱内,催促同伴撑船就走。转眼间红兰号周围的水面上就重新退散一空,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剩正在平静下来的大片水波乱流。而后,随着大船稳稳停靠在栈桥边缘,还来不及等候放下的船板搭岸;就有成群结队、全身披挂的甲兵,自数丈高的船边一跃而下;又毫无间歇的沿着栈桥冲入港区中。 紧随其后是随着船板放下,鱼贯而出的数百名武装船工和力役;他们身穿镶钉或是圈条的皮质半甲、护套,手持刀斧叉枪和短弓手弩,紧随其后呼喝着冲进惊扰起来的港区;随即就占据了各处灯塔、哨楼。 因此在片刻之后,港区内用来示警和求援的锣鼓声,就迅速的平息下去;而当地板桥镇港相关的官吏们,也被从各个角落里找出来;并由此面对自己经营和管理的港区,已被一位外来讨捕御史接管的事实。 与此同时,身为策划者的江畋,却已先行来到了码头栈桥区后方的港市中。在这一片占地数里的大型港市内,已是多处烟火升腾滚滚;而不断地传来各种嘶喊、怒吼,还有成片建筑掀翻、撞塌的激烈动静。 在这些烟火缭绕的废墟中,还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哭喊、求救和嘶声咒骂阵阵;就在那些被烟火缭绕的街道上,可以看见不断有人从点燃和坍塌的建筑中逃出,但同样有人当街奋力扳动着车载水龙试图自救。 这算是什么状况?街区内的大范围走水失火?还是遭到了骚动和暴乱?或者,干脆就是发生了兽祸或是兵变?然而下一刻,略显疑惑的江畋,很快表情就沉了下来。因为随后他就看见街市激烈动静的源头。 那既不是烧杀抢掠的乱兵,也不是什么打砸抢烧的暴民;更没有横行作乱、捕杀吞噬的兽鬼,只有一些竞相追逐和冲突在街市中的身影;他们三五成群的飞掠过街头,激烈的缠斗在一起,撞破、掀翻一路。 所过之处,就像是凭空刮卷过了一阵的毁灭性烈风;几乎没什么建筑、陈设和物件,能够在如此激烈争斗中保持完好;更有好些被殃及池鱼的人家,争相从天降横祸的废墟下逃出,抱着受伤家人哭天喊地。 这显然是不折不扣的人祸;而且还是某些获得了超常力量的人士;在街头肆意争斗,所造成的毁灭性后果。下一刻,虚空翱翔而至的江畋,就见前方突然火光一闪,几乎是大半座的街边酒楼都被点燃起来。 然后,又被自内而外迸发的力量,重重掀翻了整个楼顶;霎那间化作了漫天飞溅的残垣断壁,轰然泼洒砸落在周边的街道上、民家中;四下迸溅的火星和燃烧物,又点燃了周围坊区,更多的屋舍和店铺…… 下一刻,坊区内所有的声嚣和动静突然一滞;然后,正在燃烧的建筑和物件,轰然倒塌的连片废墟;就瞬间激烈震荡着相继浮空而起。又像是龙鲸汲水一般的汇入天空,顿时就露出下方被掩埋的人和尸体。 还有那些掩身在街坊中,暂时分开了纠缠和停下争斗,满脸错愕望向天空的若干身影;因为飞腾上天空的燃烧物和构件残骸,正在汇聚成一条长龙。不由充满警惕和戒惧的纷纷脱离接触,与同伴汇聚在一处。 紧接着,一个响彻在港市内外的宏阔声音道:“滥用能力,残害百姓,无论是谁,都该受死!”(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章 独镇 然而下一刻,回应突然现身江畋的是,双方不约而同、争相而至的迎面挥击手段;瞬间抛投而出的旗枪、投矛、梭镖和闪烁的飞刀、锐器,还有呼啸的沉重石块、柱子;以及一团凭空腾生的火焰; 像是密密麻麻雨点一般的瞬间覆盖,并从各个角度交相穿透了江畋的身影。正当腾空飞舞的诸多残垣断壁,也带着烟火和余烬分裂开来,分别对准了这些发动攻击之人,劈头盖脑的反向轰击而下。 一时间随着漫天击坠,尘烟滚滚的炸溅、迸射在这些街市的废墟中;分作两边的人群也是反应不一。左侧数人合力对空轰击,几乎是联手制造出了一片宛如无形破空的气墙,将击坠瓦砾轰破四散。 而右侧的一群人,则是由当先一人怒吼一声,身体转眼膨大开来,在崩裂的衣物下,露出宛如铁石一般的青灰色光泽;然后挥拳裂空有声,如同千手幻影一般砰砰击出一片,粉碎砸在当面的残垣。 而其他人也各逞手段,或是以刀剑枪矛棍棒拨打当前,或是以指掌呼啸挥击如风;将崩碎溅落的碎块、残片,纷纷的格挡、拍击开来。显然是在平日里就没少协同操练和对战,所形成的配合默契。 然而,这些腾飞而至的建筑残断,就仿若是无穷无尽一般冲击着他们的阵列;持续砸落的力量,迫使众人开始节节后退;不由出现片刻混乱,就在短促怒吼和叫骂声中,被更多残垣断瓦当场淹没。 只剩下原地形成丈高的两堆残断瓦砾小丘;又随着接二连三的激烈撞击声,有人从中争相钻了出来;只是已经变得灰头土脸、衣袍褴褛,不复原来的骄横与气焰嚣张;反而是满怀愤怒的跃身而起。 却是毫无意外的一至扑向了,徐徐然现身在一处断梁上的江畋;同时空中还叫喊着“好贼子!”“受死罢!”。只是大多数人看似愤怒异常,但是挥出的刀兵却是稳健凛然,别无分毫的颤斗偏差。 甚至像是得到了某种,加倍的力量和速度加成一般;发出了种种呼啸和裂空的声音,挥出了或长或短宛如刀痕、剑气一般,的模糊痕迹或是或是延伸的兵器幻影;甚至还有人挥出一团扩散的火焰。 娴熟的就像是无数合击过一般,再度从上下左右前后的各个方位,封死了江畋可能闪避的角度;然而在此之前,就见他反手如影一般向下一压;同时口中呵斥道:“一群混账东西,都给我跪下”。 随着话音响彻一时,这些跃身飞扑、掠空邀击而至的袭击者;霎那间就觉身体骤然一重,顿就被一股巨力狠狠的拖曳、压到在地面;就像是一支支折翅的飞鸟一般,轰然挥砸、镶嵌在瓦砾尘土间。 那些挥击而出的刀光剑影、气浪飞焰;也顿然像是无根之水一般的,在江畋面前悄然崩散、消失不见;这股重压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以至被深嵌入瓦砾和尘土中的众人,如何挣扎呛咳着巍然不动。 唯有个别依仗着体魄经过格外强化之人,在全身骨节不堪重负的卡卡作响声中,用尽全力死撑起身体;对着江畋露出瞠目欲裂的狰狞表情。然后突然咔嚓数声脆响,手脚关节拧转反错着一头载倒。 当场喷出一大口污血,再度昏死了过去,而身上原本膨大如铁石一般的颜色,也在失去意识后迅速的缩水消退;变成一个比来还要干瘦一些的体型。而相比这名身体强化者,其他人就更加不堪了。 几乎是深陷在瓦砾土堆中,随着越来越慢的挣扎,接二连三的失去了声嚣和动静。而这时,已经抵达并守候在,在江畋影响范围边缘的外行军士和内行队员,也完成了对于街市上大多数人的救援。 并且用他们所擅长的肉体强拆,和快速搬运土石的覆盖、扑压手段,徒手扑灭正在街坊中蔓延的火势;将被发现的绝大多数人,都撤离到了相对的安全距离之外。这才响应着江畋的手势冲进现场。 将那些被镶嵌在人形深坑里的一众罪魁祸首们;分作熟人一组的一一控制住,再拖曳出来强行套上;专门针对异类的拘束器。虽然在其此间,也不是没有清醒过来的个别人;想要乘势反抗或挣脱。 然而,已经亲眼所见他们如此作为及后果的军士和队员们,自然也不会有所心慈手软;当场就被同样强化体魄、力量和速度的他们,眼疾手快的将其重新打倒在地,狠揍的口齿沫飞溅、惨叫连连。 还有个别想要仗着自身强横的恢复能力,或是试图外放出能力灼烧、驱散他们的存在;则被毫不客气的用钩枪和叉把,戳穿和钉住大腿、手臂;或又将其反扭脱臼错开,变成一条无助的人形肉虫。 而这时,聚拢在周围围观的港市百姓,也由此暴发出了满怀情绪的怒骂和哭诉,还夹杂着充满快意恩仇和心情舒畅的一阵阵叫好声。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畋也收到最多的赞誉、称颂和膜拜。 然而,他下一刻却是眉头微微一跳;却是废墟之中有个身影突然窜出,又宛若蛇形一般的扭转着柔韧的身体,飞蹿过诸多建筑废墟的间隙;在尚未消散的大片尘烟滚滚之间,悄然无声的向外奔逃。 然后,就在江畋的心念一动之下,骤然被摄住倒抓拖曳了回来;也挣扎扭挺着撞倒了一路上的破败残梁。然而下一刻,在江畋的“导引”模式的感知中突然一空;却似有什么东西飞快的滑脱而出。 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被摄取到的一领衣袍:而地面上不知何时钻开一个碗口大裂隙,还隐约荡漾着流水践踏搅动的回声;却是这个不明存在,拥有类似金蝉脱壳的保命能力,并伺机钻入下水道。 正当江畋想要飞身上前,进一步追索和捉拿之际;远处港市外传来大片奔走行进的脚步声;不但打乱了江畋对于下水道中的听音辨位;更进一步刺激到劫后余生的港市居民,而骇然惊呼哭喊一片。 江畋不由皱眉放眼望去,那赫然是一支阵容严整、顶盔掼甲的军队。在高举的蓝底波浪纹旗帜上,还绣着白色的海马,正是来自相邻登州境内的平海军旗号;也是负责保卫登州蓬莱港的重要武装。 因此,平海军旗下的大多数将士,身穿缀着泡钉或是铁片的灰色布面甲,头戴红缨的笠帽盔;手持卷浪纹的长面漆盾,除了常见步槊、木矛和铁臂弓、擘张弩外,还背负着为数众多的投矛、梭镖。 自北门像是潮水一般的涌入港市区内后,又自然而然的在栅墙下分作十数路;以刀排在前,长矛护翼两侧,弓弩投手居中的,典型街巷对战和搜索、肃清次序;沿着大小纵横的街道缓缓推进过来。 “呵呵!”然而江畋对此只能报以轻声讥笑:“这么一只明显是早已严阵以待,都没沾染多少风尘和泥泞的人马,偏偏早不来,晚不来,就刚好在港市的争斗打完了;才恰如时机的介入善后么?” 这时,负责现场审讯和盘查的傔从长,形容清瘦而一身筋肉贲结的林顺义;也纵身跃到江畋身侧低声禀报道:“被拿下的这些人等,已审问并盘查出身份;此辈乃是洛都清正司和新京社的所属。” “根据意识还算清醒的个别口供,他们乃是各自追迹一只,善于变幻形体的腑食大妖而来;因日常职事上相互竞争,常有所摩擦和争斗之事;平常还有所约束和收敛,但这次不知为何死斗不休。” “其中个别人在清醒过来之后,已经表现出明显的虚弱和后悔不迭;只说是不知为何见了彼此,就觉得新仇旧恨满心勃发;哪怕少数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之人,也觉得对方面目可憎、居心险恶。” “再加上之前追索这只大妖的过程中,不免有些相互妨碍和影响的新仇旧怨;在追入港市之后的误伤和冲突之下,就不由自主的越发冲动起来;恨不得要致对方于死地一般,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那你觉得,这些口供当中,会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又有这是托词或是借口?”江畋随即反问道:“毕竟,他们造成了如此巨大的损害和伤亡;又被我正好逮了个正着,事后少不了要追责之故。” “若是属下以为,其中固然是有所避重就轻的托词,或是想要籍此脱罪的心思。”林顺义却是一丝不苟的正色道:“但是根据之前那些幸存百姓的目击所述,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和异常端倪。” “此外,另外一些人的状况也不大对劲;用了各种手段都没能清醒过来,反而是身体在持续的衰弱下去。”林顺义说道这里顿了顿:“疑似被人事先用了慢性毒物或是其他药物,暗中浸害一般。” “既然如此,就对于我被也是不可不防,有必要深入试验和调查一二了。”江畋听到这里,才微微地点头:“对了,在他们的供认当中,最初引发这两方面人员。当街发生冲突的根源又是什么?” “这……”听到这句话的林顺义,皲黄的面庞上却是领出一丝复杂意味:“依照他们所说,最初其实是为了一个小女子……”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一章 持续 当然,在当街出示的讨捕御史旗牌面前;这支涌入港市当中的平海军,也没有闹出什么风波或是异论;反而是很快就有人,谨小慎微的前来拜见和请示;确认身份之后,就掉头领命搜查港市内外。 “宪使如此作为,只怕是有悖朝廷法度。”倒是,在随后赶来的一众官吏中,一位看似品阶最高的八字须中年官员,对着江畋正色交涉道:“无论如何,您是外官之身,本地自有相应的管辖……” “你又是那根葱?”江畋毫不犹豫的打断他:“难道不知道与上官分说时,自报出身来历的基本仪态么?” “……”这话一出顿时就让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深吸一口气才道:“本官乃是河南布政司左参议麾下,正六品上的登莱分守道,知巡察事莫禹辰,胶西正是下辖……” “原来如此啊!”江畋轻描淡写的冷笑道:“那你身为地方官,任凭清正司和新京社之人,在人口密集的城坊中当街大打出手、损伤无数,却一味畏缩坐视、毫无作为,就不是有悖朝廷法度了?” “宪使,此言差矣,莫要无端构陷!”登莱巡察使莫禹辰,闻言不由涨红面皮争辩道:“本官乃是,保全有用之身,暂避一时,再另寻外援……” “拿下,这个玩忽职守,畏事坐观的苟且之辈!”江畋再度断喝道:“剥除冠带,以待问罪。”随着他话音方落,左右当即涌上前来,不由分说将他制住,剥去外袍和头冠,披头撒发的拖曳下去。 “你们,可有什么异议么?”江畋又扫视向剩下的其他官员;只见他们噤若寒蝉的息声屏气,又在江畋的注目下,纷纷露出和善、谦卑、敬畏的表情来:“上宪所言甚是!”“贵官处置得当……” “那好,接下来就好好配合我,合计损失,安抚百姓;此事必然要给出一个交代。”江畋继续看着他们冷声道:“如果疏忽懈怠,我也不介意在奏请朝廷的表章之前,再多几个夺职待罪的人选。” “出了这种事情,区区一个登莱分守道,可未必能担待的起,少不了还要有人一起……”片刻之后,这些如蒙大赦的地方官吏,就在分派的内行队员监督之下,按照分司其责各自领命而去; 而后,一处作为临时据点的本地富商家宅内;根据供述汹汹而来的外行军士,也不意外的扑了个空。被作为新京社和清正司,共同争夺乃至不惜当街大打出手的目标;代号“瑶姬”的女子已消失。 只剩下一地被杀害的十几具尸体;却是武德司在本地的联络人全家,以及临时加派的看守和护卫。几乎是在外间喧闹的掩护下,毫无防备和反手之力之下,被当场突袭撕碎,支离破碎的散落一地; 如此惨烈的现场,让江畋恍然又回到了数年前,碎尸陈横的右徒坊街道上:而负责引路的本地武德司干办,更是当场狂呕起来。然而,在简单查验过尸体之后,却没发现符合年轻女子的尸体残骸。 因此,江畋就自行激发了视野面板中的“感电/传动”模块;随着一道无形的波纹,以自己为中心扩散开来;顿时就让正常的视野中,笼罩了上一层淡绿色的光泽,以及少许提示:“微弱信息素。” “究竟是怎样的女子,值得你们为之争斗不休?”随后,江畋提审了被俘获的双方人等:“又是怎样的绝色,足以令人不惜抛弃最后一点体面,也要争夺到手。”,但得到的答案却是略有些意外。 “因为,据说这名女子会读心术,但凡为之亲眼所见,只要心中所想,无不言之皆准。”一名萎靡不振的清正司成员回答道:“因此,在最初甫见面时,她就主动点破了,我辈来历及姓氏出身。” “因为,此女能够洞察人心,几乎见面那一刻,就将所有人都看穿了。”随后另一名垂头丧气的新京社成员,也做出类似的回答道:“因此,副堂首决意,如此奇异万不可流落在外,为人所乘。” “既然如此,那你有可曾记得,这名女子长相如何,有什么显著的特征么?”江畋也微微点头,心中却是隐隐有了计较:“比如具体高矮胖瘦,服色打扮,皮肤发色,可有令人印象深刻之处?” “这,似乎不记得了。”然而被问到的新京社或是清正司成员,却是不由一愣,然后露出了挣扎或是困惑的表情,或是怔怔道:“我……竟然想不起来;只觉她格外可亲;想要全力的周护于她。” “就仿若是熟悉多年的至亲之人。”“就像是离散多年的骨肉血脉,一心只想好好的呵护周全。”“只觉得格外令人怜惜,将仅有的好处都奉献与之。”“她的一言一行,如此的令人不忍拒绝。” “那你们见到她时,又可曾闻到了什么异常的气味,或是与之有过身体上的接触;或是接受了她馈赠的物件么?”然后,江畋又顺势提出了第三个问题:“或者说,可有人吃过她过手的饮食么?” “这……”几乎所有被审讯的人,都因此犹豫和迟疑了;或者说,实在不确定与之接触时,是否做过这些事情了。唯有受伤最重被救回来的一人,竭力回忆道:“似乎嗅到过,一股花卉的香气。” 而后,更进一步的现场勘察报告,也在呈现在了江畋的面前;经过富有经验的外行军士仔细比对和拼接,发现现场这些人的死因,源出自自相残杀;而被肢解和碎尸,更像是事后不上的掩饰手段。 因此,在个别严重残损的头颅上,还残留着某种诡异的笑容,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幸福美好的事物一般。如此种种蛛丝马迹,也在江畋的脑海中,汇集而成了一个大致轮廓和真相;这就是一个陷阱。 针对清正司和新京社所属成员的陷阱;而这个所谓突然觉醒了读心术的女子,则是事先安排好的一个诱饵;虽不知最终目的何在,但在短暂接触片刻,就成功让清正司和新京社所属陷入自相残杀。 这种蛊惑人心和影响神智的手段,再加上有人居中浑水摸鱼的话;足以让双方付出惨烈的代价,以及在地方上留下严重的后果。但不巧的是,遭遇了风暴和异常事件的“洪兰号”,在板桥镇靠岸。 随着江畋的到来,果断出手制止了后续冲突;一直躲在幕后的对方,也不得不放弃计划仓促而遁;并且以异类袭击为掩护,灭口了据店内可能存在的知情人。比如先前从街市中逃走的那异常存在。 在内行队员沿着下水道的痕迹,一路搜捡到了海边出口处之后,就在一片长满芦草的盐碱沼地中,完全失去的对方的踪迹。只留下了一些黏液和鳞片,证明对方以蛇形姿态,挤过极其狭窄的空间。 接下来,就是新京社和清正司的冲突争斗,所留下这一堆烂摊子的善后处理。虽然,他们当街的争斗时间并不长,但还是直接或是间接造成了,数百间房舍、店铺的损坏;数十人丧命或是重伤…… 其他连带的损伤更是难以计算。这就是拥有了身体强化,或是觉醒了特殊能力之后,与普通人产生的巨大差异;或者说是滥用力量所带来的严重后果。而且其中的部分强化,还与西京里行院有关。 作为西京里行院拥有对应处置特权,和长期垄断异类资源的代价;需要定期给朝廷相关多个合作部门,提供血脉激活/改造的份额,以及对应的异类加工产品;也算是一个初见规模的新兴隐形产业。 而现如今天下有资格和管辖权,专职处理这些妖乱/异常事态的部门,大概就那么几个分属;除了两京的暗行御史部之外,还有大内背景的清正司,枢密院的教导军特训队;南衙十六卫的五营健锐; 故而,源自东都大内一手筹办的清正司,能够得到相应的改造技术和特殊资源,并不意外。但是长期作为半官方组织,而接受民间悬赏和任务的新京社,也能得到相应的资源,这就有些出人意料。 因此,这些人中的相当部分,都承受过不同程度的血脉激活/肉体强化,乃至植入过具备短暂特殊效能的血肉之核。在综合能力上,虽然不如本部外行军士那么均衡。但某个方面却得到了特化增强。 然而,这种明显属于走捷径的速成法,也由此带来种种问题和隐患。比如因为能力掌握的不均衡,又缺少足够的全方位训练、调养和观察期,来逐步适应这个过程,就被仓促派上用场或直接参战。 因此,很容易在伤痛、愤怒等各种外因的影响下,导致情绪和身体上的失控;而一旦控制不住自己力量的溢出,就会随时随地给自己和同伴,乃至周边各色人等,带来不同程度的直接威胁和伤害。 这些改造不完全,又没有经过好好适应性训练,以及事先的心理建设和事后的心理疏导的改造对象;简直就是一个个潜在人形自走炸弹。就算没有板桥镇这次冲突,迟早还会在其他地方爆发出来。 所以,江畋在后续表章中,也加上了进一步规范;对相应接受过特殊改造,或是觉醒异常能力之人,日常管制和约束的陈情;并以暗行御史部现有奖惩制度为模板,伺机推及到天下所有类似群体。 然而,就在当天夜里,正在为此奋笔疾书的江畋;突然就见到了视野面板中的提示:“新时空孔穴同调完毕,是否进行命名?”。 终于缓过来了, 从上周开始,楼下就在装修房子,让我这种昼伏夜起的夜行生物;在白天根本没法睡了;晚上想要休息又睡不着。 再加上看了一本名为《术师手册》的书,满脑子都被有毒的剧情演化充斥着,面对自己的作品,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但好在白天的风炮、电钻、还有大锤八十、小锤四十的节奏,终于消停下来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渐进 第七百八十二章渐进 事实上,就在第三个“时空孔穴”,从灰色黯淡的标志,变成可以使用的绿色词条时;随着而来的事一系列,宛如短信轰炸一般的隔空回响;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源自于婉儿,某种似有若无的心声片段。 无非是,又学会了什么新曲目,吃到么新奇的小食;穿衣照镜时又长高了一分,又新认识了谁人,一起做了什么有趣的事;乃地位抬升之后,不得不参加东宫内每逢四季佳庆,对那些繁文缛节的吐槽…… 除此之外,就是源自另一个时空线上的太子李弘,只言片语的私下祷念;虽然,都是一些诚心祝福和赞颂溢美之词;没有多少营养和信息量可言;但也变相验证了另一件事情,他在这场大病中活下来。 因此,根据最后一次充满感谢性质的祷言判断,他已做好启程的准备,奉诏前往东都面圣了。这个结果,也让江畋大大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他也就不急于开启“时空孔穴”,前往改变后的时空线。 而是在这个作为主场的时空中,尽可能的多收集一些,因为时空偏移和异界渗透/入侵,所产生的游离能量;经过了荆南、淮南、江东、浙西、福建各道的一路收集,江畋已经重新积攒到四十多单位。 而往返不同时空孔穴的能量单位,同样也是存在翻倍的需求。像是通过时空迁跃前往“时空孔穴一号”,既小圆脸所在海东公室的时代;通常只要两个单位,但没开启任务场景时,需要额外消耗能量。 而滞留的时间超过一定限度,相应消耗会逐渐的增长。但因时间线上最为接近,相应维持存在的消耗最少;哪怕呆上几个月半年的,也消耗不了个把单位的能量;因此充当了某种远距离传送的跳板。 而通过“时空孔穴”2号,前往西兰王国所在的中古世纪,需要消耗的能量则是变成4个单位;但同样需要消耗对应的能量,来维持自身的存在。但是因为神秘泛起的浪潮冲击,其实并不缺少能量补充。 而到了第三号“时空孔穴”,似乎是因为逆向时间上游的平行时空,又缺少神秘元素的关系;想要进行迁跃的能量,进一步翻倍成八个单位;而且因任务场景尚未达成,无法开启时空交易和有限联系。 所以,江畋如果想要以完整体降临,而不是之前的有限附着和投影状态;那就只能在本时空,设法积累更多的能量单位,以备万一了。除了定期投送的物资和应急需要外,他也不会轻易迁跃其他时空。 与此同时,东都大内紫微宫三大殿之一的徽猷殿内;身穿团花紫绫袍和束金玉带,头戴玄金平纱冠的当朝太子;也在埋首在摆满桌案数叠的表章、奏文之间;偶然才会抬头回应,来自殿内臣属的面奏。 作为稚龄就被册立,历经二十年岁月而巍然不易的储君;他虽已年近三旬,雍容俊雅又略显富态;但眼眸中却依旧保留了青年时代,所特有的专注、热忱与明睿;举手投足自有令人信赖和蛰伏的气度。 更何况,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在近些日子又发生了悄然的变化;按照国朝历代的例制,在位天子最晚六十五岁之后;就要退位为太上皇,居养于(长安)大明宫或是(洛阳)上阳宫,由新君临朝主政。 虽然,当今圣上距离退养的最后期限,还有七八年的光景;但是在六十岁大寿之前,天子开始逐渐放手朝政,开始令储君作为代表参与政务,乃至是授予监国和临朝听政,也是一种历代以降的惯例了。 因此在不久之前,当今圣主以年事渐高、困乏不济,需要炼药养身为由;颁旨以太子监国并在徽猷殿问政。以太子为核心的东宫上下,以及诸多亲附在储君身边的内臣外官,都像是打鸡血般振奋起来。 因此,在由太子代表天子,主持了开春的亲耕礼和郊祭之后;这种内外朝野舆论上的趋向,就越发的明显起来。甚至有传闻说,当今圣上已经厌倦了政事;有意效法历代几位先帝故事,提前交班云云。 当然了,能够被送到太子面前的奏文和表章;通常也分为几大类。第一类就是天下各道府州县,大小都督府、都护府的例报;也是数量最多最为巨繁的存在,还是经过通政司、政事堂、三司院的汰滤。 第二类,就是包括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内外十六卫,御史台、京兆府等诸多在京各衙门的直递,由左银台门的内谒者监进行收发;代表了大唐中枢的日常运作情况,以及外朝各方势力、派系的分野。 第三类,则是殿中、宫台、秘书内三省为代表,包括内外诸苑、行宫厩场、皇田工坊、诸市舶司、各地的宫市使等,在内的庞大内臣体系。以及日常宗室外戚、勋贵世族的觐见问候,年节赏赐的加恩。 第四类,才是由藩务院、宗藩院二元制衡之下,以一门三家为首的广大海外诸侯藩属,定期的朝贡(外朝)和献纳(大内)、(国家)通贸体系;这也是国朝除了田赋丁税之外,最大的稳定财赋来源。 然而,这也是当下受命监国的太子殿下,需要有所保留的领域。因此,能够被摆到他御案上的,只有天城王朝和六大公室之外,那些分属宗室、外戚各支藩家;或是大征拓后期委命的新藩、岛侯之流。 同样对监国太子有所保留的,或者说需要避嫌的;则是以大内的北衙六军,外朝的枢密院、总章参事府为首的中外军队体系。这也是历代的天子在退位太上皇之前,所必然保留到平稳交接的最后权柄。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无论是枢密院还是参事府,会派专人加入监国的行在,以为定期通秉具体部门的动态和日常运作。宿卫宫禁的左右羽林、神武、龙武六军;同样会分派一部轮值监国配下作为过渡。 当然了,这从某种意义上说,既是确保和维护太子的地位,也是为了防止监国的太子,万一为奸邪所惑一时想不开,或是受到小人的挑拨急于上位,因此走上父慈子孝的歧途;所提供的变相保险措施。 当然了,自从梁公主持的泰兴改新,以及尧舜太后扶政六朝以降;就基本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或者说,在稍稍出现苗头之际,就已经被扼杀于萌芽;因此保持了历代天家,一个普遍相对体面的传续。 显然到了这一代,也不会有所意外的。只是,在这位监国太子的桌案上,又别设了一个小奁;用作专门收拢加急递奏的突发意外事件和状况,日常重大的军国机要;以及太子特别关注的几个特殊部门。 比如,在事实上直接向监国负责的清正司;分属东都和西京的暗行御史部;南衙十六卫的特殊部队——健锐五营;以及事实上代表朝廷立场,分掌江湖人士、绿林豪杰、海内游侠而的京华社和新京社。 也因为是针对天下的妖变和兽祸,而专门设立的朝廷新部门;之前并没有相应的成例。因此,太子才能以监国的名分大义;在暗中运作和明面上据理力争,最终将其日常监管的权宜,逐步收纳于麾下。 虽然因为天象之变而妖乱频现,导致了国势动荡,天下纷乱;国朝的藩贡体系都因此影响深远。但这也给与了监国太子,某种程度上的期许和指望;因为动荡于混乱,也代表更多建功立业的际遇抉择。 至少,相对于那些被称为“艺文天子”“风流之主”的历代先帝;又有多少是真的垂拱天下、无为而治呢?只是因为天下太平、四海无事;就算身为人君想要有所作为,也难以找到入手和着力之处。 反而因此受到外朝,那些当权大臣的阻谏和擎制,引起天下臣民的担忧和连带诸侯外藩的反弹;用当初宝元帝临终叹然之言,身为帝君诸多不自在,就连宗室旁支都不如;至少彼辈可以拼搏外域。 相对于无论如何的毁誉,都注定要青史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父皇。他若能以储君监国之身拨乱反正,那毫无疑问就会成为振兴皇权,克复国家的一代圣君、明主;因而他也特别重视和关注此类事态。 从某种意义上说,皇权若能够得到那些超凡手段的背书和保证;那他又何以吝之功赏恩遇;乃至不惜宗室骨肉结以亲缘呢?从这一点触发,他就对那位身为西京监守要任,却被圈禁的皇叔郑王颇有杯葛; 因为行事荒诞的他,从一开始的处置不当,就一步错步步错下去;将一个原本能够成为天家助力的关键,不断地结仇和怨怼;隐隐推到皇家的对立面上去。需要重新付出极大代价来挽回和笼络…… 更别说,他私下豢养异类和包庇罪徒、恶党的行径;被揭举出来又在外朝引起了偌大风波,父皇用尽了多少代价,才让事态不至于扩大,勉强保全了天家的体面;仅是被罢黜圈禁也是在太过便宜。 然而在片刻之后,他因为处理了太多的奏闻,还算是平稳而麻木的心情,就被一封通政司转呈而来的飞电传讯给打破了;因为清正司和新京社,居然在胶西板桥镇当街争斗,还被那位妖异讨捕拿住了。 第七百八十三章 内设 要知道清正司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对应这些当下频发的妖乱和异变,而由达内牵头出钱出力,专门招揽天下的奇人异士、名家好手;组成的特殊部门。却因为几个蠢货的私心作祟,差点变成笑话。 因此这一念之差,也也导致了清正司错过了最大的关键人物;结果在后来的争取各种资源和权利管辖上;始终要低过外朝政事堂诸公, 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一个一模一样的刘意出现,而刚刚被火焰长鞭套住的刘意缓缓消失。 恶劣的环境成为这些人的屏障,少有人愿意去剿灭他们,有这个意愿的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因为能在赤炎沙漠生存的人没有弱者。 “领主大人不是什么贵族,但却是这个世界最好的人。”索菲抢先回答道。 然而,还没等他的车队赶到现场呢,一阵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传来了。 舞池中,陈最先后碰到了冯汉鹏和范珊珊这一对舞伴,还有殷杰和甘灵。两位千金看向陈最月亮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些复杂的成分,冯汉鹏倒依然表现的像个绅士,点头致意。只有殷杰,一直在偷眼瞄着月亮,满满的赞赏之意。 “失算了,早知道等城主来了再出手”刘军苦涩说道,他的冰系异能对尸王限制不大。 洛长风随着轰散的奴隶后退,他看到第一辆囚车里锁着一头斑斓吊睛白虎,那白虎似被饿了许久,看到如此丰盛肉食竟兴奋地跃起前爪趴在牢笼上怒吼,它已迫不及待。 张天眼睛中闪出一丝疑惑,魔法大陆撤退的有点莫名其妙了,如今仙灵大陆的物资魔法大陆占据了一半,这样庞大的资源怎么可能这样就弃置不管了。 姜怀仁身体不停的颤抖,一缕缕黑雾从眉心出现,消散。一刻钟后,姜怀仁的执念消失,不在魔化,林泽天他们收手,脸色疲惫。 还有南海夜骑郎,刻碑人,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李封侯,千嶂里的孤城闭,楼兰君主……断家刀客。 江超被詹泽明和老幺给“请”回公司。这下星宇影视的两员大将才算是心里踏实了。 “江曼重视家人,她家里三个弟弟妹妹,再加上还有两个身子不方便的老人,据说是太姥姥和姥姥,从这一点上说就能看出来江曼是个重情义的人。 本来就想找机会来听听丘章的基础课,但是之前因为凤容的事,后面又因为拔新弟子的事耽搁了,一直没来得及。今天赶巧了,干脆也就留下顺便听一听。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以为他睚眦必报,但还不至于滥杀无辜。 “他是你的追随者?!”话音刚落,乌月突然惊呼出声,猛的睁大眼,一脸不敢置信。 在远古战场上,他怀中的饕餮令牌救了他一命,林远便一直想弄清楚,这枚令牌到底是什么东西。 当赵柯从试衣间走出来之后,周安安很认真地打量一番,最后吧唧吧唧嘴,摇了摇头。 这时,在点睛谷的住处,一个黑衣人戴着面具,悄悄进去乌童的房间。 穿着一件收腰的黑色连衣裙,茶黑色的黑色长直发,眉眼如画,透着几分清冷。 好了,好了,别生气,这是你的房子,你的钥匙,生活用品,被子和枕头,都在橱柜里,你打开的时候可以用。即使你觉得我很无聊,我也会带我老婆去散步。 倪多事嘿嘿一笑,抓起于赤妙,天罡大剑在那两扇石门上轻轻一搭,天罡紫气爆发而出,“轰隆”一声巨响,石屑纷飞,石门后面的数个妖精士兵还没来的及出得门来,全都被砸了个骨断筋折,死了一大片。 第七百八十四章 折转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至少,他就不再是那么无懈可击了。”而在洛水之畔的一处园林中,也有人在私密的宴会上大声赞叹道:“只是我辈追查了许久,都一筹莫展,却未想落在公室家中。” “不过想来,却也不无可能的。”另一人顺势接口道:“毕竟,常年留在京师的藩家子弟何止十数万记,登册之外的就更是不计其数了。其中的关系和渊源蟠根错节,又那能够一个个梳理得清。” “只是,令人怎么也不会想到的是,作为公室的近支嫡流,竟然会寂寞无闻的沦落在市井中,又得以奇遇?”又有人颇为感喟的开口道:“这也太过离奇,简直就像变文、白剧的话本故事一般。” “诸公……诸公,是否关注有所偏颇了。”但同样有第四人,轻轻用筷著敲响古朴的酒觞道:“重点难道不该落在他对此的态度,而非觉醒前的出身如何么?不过,无论如何朝堂内又要多事了。” “不错!”最初说话的人,有些烦恼的摇了摇手中的玉盏:“当初的扶政三家,好容易才在政事堂的协调下,与大内达成维持现状;但如今他既然涉及通海公室,又与一门三家相关,只怕……” “只怕他本人未必在乎一二,但那无地藩主一门三家,却不会轻易放手了。”当即有人接口道:“然这岂非是我辈所期的契机?唯有进一步的制造变数,打破现状,吾等才有更多的未来可期啊!” 话音未落,其他人却是都沉默了下来。却是隐隐的甚为忌惮起来;作为梁公留下的血脉和后裔之一,无论是西国大夏还是南海公室,都是常年游离中枢之外,却又不可忽视、无可或缺的庞然大物。 而被称为“无地藩主”“代牧海内”的京兆本家,更是世代稳居幕后,超脱于朝堂纷争之上;尧舜太后也是依靠京兆本家的相对中立,才得以压制了扶政三家几代人;始终将其排斥在政事堂之外。 哪怕相对根基最浅的通海公室,也是在夷州上自成一体。当年若不是通海公室的继承内乱,实在闹得太不像话;又有尧舜太后主动出面,压下了所有的物议和质疑;朝廷哪有那么容易干预和介入, 所以,当下朝中若有人籍此想要做些什么的话,也很难对现有的通海公室,形成足够影响和有力的干预。毕竟那位当权的世子,才是公室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除了通海公根本没人能够质疑其地位。 只要不是犯下谋反、自立和弑君之类,证据确凿的十恶大逆之罪;仅仅靠一些被鼓动起来的旁支族人,似是而非、捕风捉影式的出首举告,就连宗藩院和藩务院里的初步提案,都不要想轻易通过; 更关键的还是那位讨捕御史的本人态度;只要他本人对此不在乎,也没有人能够指望瞒混过他,越殂代疱代为声张什么在通海公室的权利。毕竟,这世上容貌相似的巧合很少,但却不足以为凭证。 “诸位,我等似乎忽略了一个关键。”然而在沉寂半响之后,还是有人灵光一动开口道:“兴许以朝廷方面的立场,固然难以对此置啄再三;但身为京兆本家,难道就不在乎流落在外的血脉么?” “只要给予足够的怀疑和由头,作为宗家的无地藩主一脉,难道不会设法深挖其背后的因果和根源么?这样朝廷不方便做的事,他们却是毫无妨碍,有些东西藏的再深,也难免有重见天日之际。” 就在洛都、长安的朝堂上层,都因此这一则消息,而暗流涌动之际;作为当今天子居养的上阳宫内,却是出人意料的别无动静;各种暗地里相关的奏闻,都如石沉大海一般的留中不发/了无音讯。 哪怕是个别受到嘱咐和托请的侧近侍臣,籍着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之故,小心翼翼的旁敲侧击一二;也被轻描淡写的左右他顾过去。就像已半退养的今上,根本对此别无兴趣也不愿参合其中一般。 反而内宫很快有消息传出,一名受宠的年轻嫔妃,因为在侍奉帝驾时多嘴了几句;就被毫不犹豫的赶出了上阳宫,从九嫔之一的修媛,贬为八十一御妻最末的采女;形同打入冷宫的勒令别院自省。 与此同时,江畋一行已经搭乘上了,马拉轨道的北上车厢。作为梁公留下的遗泽之一,纵横交错马拉轨道的客货车辆,早已经在大唐境内遍地开花了;尤其是在地势平坦、辽阔宽广的中原大地上。 各种不断延伸的复线轨道,甚至在河西、关中、河洛、西川之间,形成了连接绝大多数城邑的大大小小轨道网络。同时;又与大江以南河网密布的东南、西南航道,形成某种相互嵌套的对接体系。 相比之下,反而是以两京为枢纽的轨道网之间,只保持了相当有限的微妙单线连接。因此,凭借这些轨道网络提供的运力,朝廷才能够快速的运兵和调集物资,迅速形成局部压倒性优势平灭动乱。 因此,在江畋南下平灭妖乱的期间;北地同样也是纷扰不断,但大多数位于人口稠密腹地爆发的妖变和异常,都很快被地方官府和朝廷驻军扑灭了。反而是人口稀少的延边地区,情况更突出一些。 比如:有多家塞外诸侯上报,在河套到大沙碛之间,发现了疑似上古神兽“角马”的存在,而被拐走了不少牧群中的母马。又有商旅在大青山以北遇到了,成群人首鸟身怪,当道袭掠人畜的传闻。 在安东都护府北部的黄龙州境内,有水中鱼型巨兽截断桥渡、翻覆船只;制造了不少惨剧,还数次击退了前来围剿的各家藩兵。但情况最严重还是位于燕山以北,饶乐、松漠都督府交界处的妖灾。 当地卢龙府已经先后有两支前往讨伐的人马失联;而刚组建不久的暗行御史部幽州分司,也因此损失了好些人手;不得不向东都本部求援。而其中一份求援的文书,也被就近转送到了江畋的手中。 所以,在思虑再三之后,江畋决定主动接下这份求援。随行大多数军士和辅助人员,护送文牍案卷、器械素材换船进入黄河,逆流而上回归西京;而江畋则轻装简从北上,伺机收割新出现的异类。 因此,相对于开春滚滚而来的潮汛,几乎四季风雨无阻的马拉轨道车厢,就成为了当下便捷通行的首选了。当然了,行进在中原大地上,又是另一种别样风光。 相对池泊遍地、水泽连环的的荆南、江西;或是稻麦飘香、坡塘处处的两淮;或是河网遍布、舟船如织的江东两浙;或是群峰绵连、山峦叠翠的闽地山水;中原大地的主要特点就是大而平坦无垠。 四面八方都是笔直而辽阔的天际线,似乎走上几天几夜也看不到任何边际;各种各样的人口稠密、繁华富庶的城邑、市镇、村庄,密集遍布在轨道沿线,根本让人应接无暇,又很快变得麻木不仁。 唯一能够给江畋这段枯燥的旅程,带来一点新鲜感和新意的,大概就是每次在站点换成马匹时;从就近的街市和小贩处,获得的各地特色吃食。比如莱州的蛤蜊烩面、齐州的把肉、济州的甜旋…… 而过了黄河之后,就变成了博州的火酥,德州的油鸡;冀州的酥鱼豆羹,景州的羊丝炒饼;瀛洲的肚包肉,沧州的羊三色、杏酪稣;莫州的驴肉酥饼,而进入涿州之后,则是变成了牛羊三杂大汤。 只是这一次除了日夜贴身不离左右,关键时候还可以充当,远距离转移坐标的令狐小慕外。江畋还带上容貌大变,已改名为许之行的前学士沈逸致;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惨痛遭遇改变了他许多。 或许,只有在面对这些异类的斗争和对战中,才能令这位事实上的便宜大舅哥,慢慢放下积郁的心结,逐渐从自己变成非人事物的这场阴霭中走出来。所以江畋也难得抽出闲暇,与之攀谈了一路。 这才有所了解这位便宜大舅哥,无愧为世代号称“玉堂金马”的书香门第,正儿八经科班举士的东阁学士和京大教习的出身,他在诸多领域内的博闻广见、引经据典,堪称是一座行走的两脚书橱。 因此,江畋很快就对他有了安排。至少有他在西京里行院当任编撰顾问,同时负责起文职教习之责;补上诸多外行军士和内行队员,还有出身层次较低的那些文吏、属员;在学识和文理上的短板。 不要小看教育基础的作用,无论是西京里行院的配套生产技术,还是针对异类的研发应用,或是更深层次的神秘探究;都是需要相应学识基础和门槛的,现有的那些人员,就显得弥足珍贵了。 就在这种往复的讨教和思量中,针对西京里行院所属人员,重新进修和回炉再造的规划;也在逐步成型之际。第七次换过拖马的专属车厢,也终于抵达卢龙府境内,停靠在了幽州城外的碣石馆站。(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五章 卢龙 卢龙府,又称幽州,范阳郡;也是朝廷直辖的天下两京十六府中,仅次于河东道的北都太原、淮南东道的扬州府、剑南西川路的成都府,位列第四的大府。地理上北扼燕山内外,南俯瞰河北大地。 更有安东各路和塞外草原往来中原的孔道穿梭其间;因此这里与淮扬都督府所在的扬州府一样,也是屈指可数几处大唐腹地常设的都督府之一。而作为治所的幽州/范阳城,更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这里不但是安东、塞外诸侯最大的集散地之一,城内日常常驻户口六十多万;同时也是朝廷重兵云集的战略枢纽和要冲;驻扎在境内的驻泊卫军、河北官健、州团结兵,延边镇戍兵和长征健儿; 就多达十几个番号和军序,号称十万之众的常备军。但就像是大多数承平日久年代的副作用和产物一般,在没有强大外敌威胁的情况下,久违转动的战争机器齿轮,也难免出现锈蚀、滞涩的问题。 作为客军的诸卫驻泊将士,或是来自内陆各道的长征健儿还好;因为有足够的流动性和交替频率,基本保持了平均水平线上的标准。而延边的镇戍子弟,要常年对付流窜边地、塞外的盗匪、小部。 但其他的地方军队/道州武装,就不免在长久的太平安逸中失之于弛废了。这要是放在往日的光景,倒也没有什么;反正也没有多少派上用场的机会;最多定期派人校阅和检点、整肃一二就好了。 但天象之变,让大唐的天下变得动荡纷纷,也改变了许多因循成例的事情;因此作为天下两京十六府中,屈指可数的几处驻兵重地之一;枢密院有意整顿和梳理卢龙都督府,多年形成的积弊痼疾。 而作为地方背景的兵马和本地形成的将门世家,也并不是那么情愿接受,来自朝廷中枢大刀阔斧的改变。他们固然不敢正面对抗朝廷的权威,但却能为自身的利益,在体制的规则内外进行争取…… 因此,在这种中枢与地方的潜在博弈之下,产生了一系列的纷扰和暗流。之前那两支失联的讨伐兵马,就是某些人为了试图证明,地方有能力自行解决妖乱的态度;而被相继集结、派遣出去的。 而且,在第一支派遣的人马失联之后,没有及时上报朝廷;而是试图掩盖消息,在短时间内迅速集结了第二支人马。然后等到第二支人马失联,应邀同行的暗行御史部幽州分司,也搭进去好些人。 这才遮掩不住消息,主动请援于朝廷中枢;因此第三拨将要继续派出的军马,也被朝廷中枢紧急叫停了。与此同时,卢龙都督府的现任都督仆固异,也在不久之前被紧急召入朝中,接受相应质询。 这也是江畋当下,通过御史台和枢密院、通政司的渠道,定期转送过来的邸闻,所能够掌握到的部分消息和当下状况。因此,当马拉轨车抵达碣石馆站的同时,江畋已然独自从另一端提前下车了。 最后看了一眼车站内搭起的彩棚,以及带着诸多的鼓吹手,俨然前来隆重迎接的若干官吏身影;江畋就悄然策马汇入了大路上,前往幽州城下坊的商旅人流中。毕竟,有些东西需要自己眼见为实。 不然,光靠这些地方官吏所摆出来的架势,以惯于应付上级的体制内手段;你基本只能看到是,别人刻意为你营造出来,属于花团锦簇、风光霁月的一面。进而始终对于真正的问题核心不得要领。 当然了,作为天下屈指可数的繁华大邑;相比江畋已经见过长安的宏伟壮阔,洛都的雍容瑰丽、扬州的繁花盛景、江宁的奢靡绮丽、苏州的水乡婉约;幽州城则是充斥着遍地风霜留下的古朴雄浑。 巍峨耸立在燕山山前的巨大城池,像是永无止尽吞吐财赋人口的巨兽一般,终日迎来送往着百川汇海一般的客商行旅。因此在这也可以看见形形色色的塞外各族,安东诸侯领下各部交织汇聚一起。 其中大多数人都穿着唐地风格的圆领衫或是翻领袍,但又穿着本族习惯的尖头靴、羊皮鞋,戴着尖皮帽、毛茸茸的卷边帽。同时也给不断扩张延伸的城下坊,带来了各具风土人情特色的种种痕迹; 比如,在露天里架着全羊、全牛和骆驼的滴油烤架;围绕着大酒缸和成堆坛子,开怀畅饮暄声震天的敞篷酒家;大白天就搂着胡姬番女,上下其手的帐包。堆满了毡包和毛卷、皮捆的货场、行栈; 但最多见的,还是充满排泄物与腥膻味的大小羊马市、大畜市;以及与之相邻不远,贩卖粗布、茶饼和盐块的简陋棚子。贩卖香料和药材的摊位、店铺会规整一些,甚至还有专门前店后仓的楼房。 但又夹杂着好些烤肉和做饼的铺面;经由抱着篮子装满吃食的小贩散布开来。而城下坊中看起来最整齐、最像样的,则是专门提供寄存服务的邸店、坊柜;旁边往往还分布着客舍旅店和酒家饭庄。 还有典当杂物的质铺,贩卖几手旧物件的沽物店,乃至是兑换金银财货的钱号票庄。而在这些街面店铺包围起来的居民区深处,时不时还簇立若干潜火铺的塔楼和望台;只是看起来不免形制各异。 有些是标准夯土包砖的城墙塔台,有些八面、六面的砖木佛塔形制,有些则是外螺旋阶梯的柱塔养子;还有一些则是最简陋的小号木质坞堡哨楼;或是上小下大的土砖平顶碉楼;插满传讯的小旗。 城下坊的大多数街道中,都铺上了相对坚实的大砖、碎石、卵石地面,以及引导向两侧的明暗排水沟渠;而在靠近城墙的部分和主街道上,则是变成了相对整齐,遍布车辙印记的大片灰麻石地面。 由此也可见幽州/卢龙府,历代积累下来的财力与富庶一斑;要知道,围绕着幽州外郭的城下坊,又何止数十里的方圆呢。而唐代的幽州城,虽然不比后世的金中都,元大都,以及明清的北京城。 但同样也是一座城墙三四丈高,南北/东西宽达十数里的巨型方城;而江畋从城南三门之一的景风门,进入幽州城的过程也极其简单。虽然因为天象之变,天异变频发之故,各地都加紧门禁盘查。 但作为江畋预备的掩护身份之一,来自东都京大游学的助教身凭;就足以让一旁满脸沧桑、麻木不仁的守门军吏,放弃冷眼旁观主动走上前来,挤出一丝笑容问候,排开等候抽查的队伍引入城内。 在穿过数百步的内外瓮城、甬道的过程中;这位自报身份门尉悉大可的老军吏,又是殷切和热忱又是不失分寸的,如数家珍介绍了城内一些方便、干净的落脚宿处,以及可以寻找乐子的去处等等。 只是,当江畋与他意味深长交谈几句的走远之后;老军吏悉大可身边才有人忍不住,拉着他站到一边问小声问道:“门头,为啥对这人,如此客气和特别对待啊!是否是上头又有所交代了?” “莫要胡思乱想,什么事情都没有!”悉大可却是毫不犹豫倚老卖老,用随身的水烟柄子敲打着他皮盔道:“不过,如今地方不安宁,这种从东都只身过来还能整好以暇的,岂是什么等闲之辈?” “至少我敢确信,他腰佩细剑是要过人命的。平日里,教你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是以不变应万变的自我周全;但是遇上这种来历不同寻常的人物,能结个善缘,总比不小心在细处得罪了好?” “既然如此,那门头何不……籍此沾点功劳也好”又有一名门卒忍不住小心咕哝道;然后就被悉大可一杆子敲在膝盖上,顿时就痛得的跳起来:“疼不疼?”“当然疼了。”年轻的门卒龇牙咧嘴道: “知疼了,还会胡思乱想么?”悉大可这才道:“大家都是一个月拿三五百文的,尽本分就好;伱舍得出什么死力气么?那些官人们的几句场面话,就让你忘乎所以,不顾爹娘老小还要奉养呢?” “官人们每天都可以从露华楼传菜,叫盘子;你就只能省下一点口分钱,去找窑口里最便宜的土倡;真要有事冲突起来,还不是咱们要挡在前头,哪个官人不曾最后姗姗来迟,你觉得这值当么?” “要知道,这老军坊的人家里,还有多少人等着顶你的缺;但只要守好眼下这个的安稳职事,既不用顶风吃露的到野地里去,冒着死伤的风险寻觅和剿灭那些妖异;也不用承担街坊市面的干系。” “不但衣料食宿的花销省下了,每人每月还能多分大几百文的成例,还能给家里捎上几分。毕竟,这城里的物价一涨再涨了;老军坊的左邻右舍日子也不好过,扶助社能多存下些布料米麦也好。” 然而,悉大可这么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下来,却依旧有人眼神闪烁着,随后及籍故离开了片刻。与此同时,江畋也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给跟上了。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六章 荒败 当然了,这种种事情对于江畋而言,也不过是小儿科。他只是在人流最为密集复杂的街市上,策马转了几圈就轻易摆脱了对方。找处行栈用假名寄存坐骑后;这才从后院传房越墙重新出现在街市。 然后,就见到了疑似的跟踪者;几名头皮剔的光净泛青,或是留着胡式细碎编发,半截敞露膀子还带有纹身的泼皮汉子;正在一处巷子内点头哈腰着,被一名身穿公服之人的挨个掌括和呵斥不已。 隔着这点距离,江畋还是可以在嘈杂的环境背景中,听到诸如“办事不利”“盯紧生面孔”“可疑人等”“必须上报”之类的字眼。待到这名灰衣公人打骂的尽兴了,这才将这些泼皮无赖打发走。 紧接着,他就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走,毫不停歇的穿街过巷;最终来到了城内一处官衙的后门,又轻轻敲门被迎了进去。最终在后衙一个院落里,一位山羊胡的老吏目,满脸老不耐烦的接待他片刻。 而后,老吏目又来到了前庭,恭恭敬敬对着右厢签押房里的蓝袍年轻官员,重新陈诉和汇报了一番。而发展到了这一步,暗中跟随和窥视的江畋,也大致弄清楚了,这些人等当下正在进行的事情。 却是卢龙府的上层有人在交代下来,这段时间里要特别注意和留心外来的生面孔,并以私下悬赏的方式,发动全城的三教九流之辈,各自进行暗地里的盘查追踪。老吏目和年轻官员也是其中一环。 这其中似乎还涉及到,大唐朝堂与幽州地方上的政治博弈。不过,幽州毕竟是一座南来北往,人流密集的大城;城内外日常的流动人口何止十数万记。真要盯梢外来人的话,只怕是应付不过来的。 但不巧的是,江畋使用的这个掩护身份,既是来自东都方面,又是游学的京大教习身份,就恰好在入城之后就引起相应人等的注意。因此江畋在略作思索后,就重新路过一处澡堂,换了一身行装。 然而,当他一路探寻着找到了,暗行御史部的幽州分所之后。却发现在城东远离大街的一段巷子深处,看起来相当荒疏偏僻和门庭冷落,墙头门边满是未洒扫的落叶和枯枝,并落上了浅浅的尘土。 这种萧疏颓败的情景,与江畋在东南各道所见到的情形,构成了尤为鲜明的反差;无论是在扬州府广陵城,还是江宁府城;暗行御史部分所都位于中心闹市区,甚至是一整座捐献出来的园林馆院。 在这个过程当中,不但包括都督府、府尹在内的当地各处署衙,都提供了不同程度的协力和便利;就连城中的富户、商贾和大族、宦门;乃至普通民家百姓,也跟风捐赠和献纳了不少财货和物料。 因此当地的分所,一旦京中调拨和就地征募的人手,相继配齐之后,就可以迅速投入运作当中。但是,位于幽州的这处分所,就显得有些被边缘化了;不但建筑看起来陈旧失修,还荒废打理经营。 如果,不是外间设立着马栏和横栅,簇立着代表官衙所在旗石;很难想象这处废院老宅一般的所在,会是当下最时兴的衙门——暗行御史部的分驻地。不过变成这副德行,应该还是东都本部的锅。 按照当初两京分设里行院的日常构架和分工;位于天下十六府的分支机构中,东都本部主要负责建立,(函谷)关东、东南地区的九府驻所;而西京里行院负责组建,西南、西北地方的七府驻所。 但因为江畋一行奉旨南下,一路平灭妖乱的缘故;也将原本属于洛都本部管下的,东南三府的驻所顺带建立起来,并行之有效的投入运作。是以东南各府的驻所人员,几乎都出自西京里行院配下, 或是由当地驻军、公人中一手选拔的,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当地各方人士的认知,也是倾向于西京里行院。因此,相对而言名义上拥有管辖权的东都本部立场,就未免有些尴尬和微妙。 然而不管怎么说,哪怕东都本部有所困难或是力有未逮;但作为北地重镇的幽州分所;居然变成这副荒废颓败的样子,其中蕴含的问题不小,甚至可能还涉及更严重的内情。随后江畋扣响了门户。 等候了片刻之后,才有一张满是沧桑的面孔,随着戛然打开的门缝;警惕的探视着外来者的面孔。直到江畋拿出了一面乌黑暗沉的银质身牌,对方才收敛了眼中的戒备和警惕;缓缓拉开门来嘟囔: “郎君,可是……东都来的差事?”,这是一名缠头背甲的老军,在门后还抵靠着一张,松开绞牙的机弩;以及一柄乌沉色的雪口折铁刀。虽然他满脸褶皱而须发根白,但露出臂膀依旧精肉泵张。 “……”江畋闻言一愣,却又点点头将这个误会默认下来。然后,就见老军这才如释重负的哑声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大伙儿也有主心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江畋向着内里行去。 真正进入了庭院后,江畋才发现这座宅院,并不像外间那么破败;虽然墙头上已经长满了枯败的野草,但是至少前庭的大片地面上,已经被平整和清空出来;摆上翘关、木靶、草垛各色操练器械。 相应的房舍也保持着基本的完好,残留着新近才使用过的烟火气息和生活起居痕迹;显然是有人居中生活和维护着。紧接着,缠头老军引着江畋,参观过正厅、偏舍、库房和监栏等各种功能设施。 虽然大多数看起来颇为旧,但至少在用心维护下基本功能还在。而后,缠头老军才对着江畋露出一个,勉为其难而又期许的表情道:“不知郎君前来,可曾带来了其他授命?比如申领的公廨钱?” 江畋不由“哦”了一声,露出诧异的表情来:难道幽州分所已经窘迫到了,连日常用度的公廨钱,都要申请本部支持的地步么?要知道,所有的分所建立之初,都是有一笔不菲的置办费和公用钱。 “实在不瞒郎君。”然后,就见缠头老军绰叹不已的主动解释道:“自从上个月开始,本所的都管,还有几位都头,带兵外出逾期未归之后;分所里剩余的人心,就逐渐开始散;也没其他进项。” “然后,那些编配的差役也渐渐不来了,本地应募的人手,也开始各种告病托假,或者干脆就是待不住,纷纷不告而别……;现如今,就剩下我等几个老骨头勉强维持着,不至让人乘机帮空了。” “敢问郎君,本所的上请文书,早已投出好几份,不知本部对此有何章程;不瞒郎君,但只要能够拨下钱来,就可以重新召回人手,将分所重新运作起来,就不是如今这副萧条清冷的局面了……” “真是多亏了你的坚守了。”然而,江畋闻言却是心情有些微妙,又有些感叹道;按照之前朝廷授予的定例,天下两京十六府的分所,每一地设都管一人,副管一二人;从事、干办、协办30-50员。 专责调查当地发生的妖乱和异常事件,并采取相应的平灭、镇压或是局部封锁措施;此外,还有一团(200-300)员的外行军士,提供相应的武力支持;一旦事态升级,还可以出动当地团结兵协力。 如果事态实在严重不可收拾,则通过当地大罗网的飞电传讯,请求来自本部的更进一步支援。但像幽州分所这样,混的只剩老弱病残的小猫两三只,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再联系之前的暗中搜寻。 “东都本部那边,我确实没得到过其他的授意。”随即江畋对着他歉然道;紧接着拿出一张钱票:“但我手头正好还有一笔协助调查,发展眼线用的杂支钱,先分你五百缗,权做一时应急所需。” “这……怎生使得。”缠头老军见状,不由眼眶都有些红了:“怎么使不得,只是暂借给分所应急而已。”江畋却是低声宽慰道:“等到渡过眼前的难关,本部重新拨付下来,再偿还于我好了。” 然后,江畋就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存放在正厅和偏房中的押印,文书和档牍;以及从各处房舍中搜罗出来的私人信件。而在一目十行的看过这些东西之后,江畋也对当下幽州分所的境况有所想法。 这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缠头老军也点了灯火上来,殷勤的介绍道:“已经到了晚膳的时分了,只是本所柴米皆缺,不便招待本部来的郎君,只能到外间的食店,传些酒食来对付一二了。” 他的话音未落,外间就响起了激烈的哐哐拍门声;又随着远处响起的隐隐狗吠声,以及坊里民家的零星叫骂声;最终,只剩下一个中气十足的呼喊声:“奉少君之命,有请东都来人,前往会宴。” 第七百八十七章 两处 入夜依旧繁华如昔的长安城内,几个湿漉漉的身形,自依旧冰冷刺骨的曲江水道中浮现出来。又在报时的钟座和街头更鼓声声中,等候着挑灯巡曳的武侯和卫士相继走远,这才滴水悄然翻上岸来。 然后,在幽深荫密的障道树和花卉丛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曲江别宫和芙蓉园交界的墙沿下。当他们再度出现之际,已穿过了曲江池畔的诸多馆院园林,出现在一处灯火晦暗的高墙外。 紧接着,就见这些兜头遮面的人等,像是壁虎一般紧贴在坚硬的墙面上;下一刻就像是得到了虚空接力一般,手脚并用蠕动着飞快攀上,这片约有两丈多高的墙围;又宛如行云流水般的翻过墙头。 然而在片刻之后,内里突然响起短促而激烈的嘈杂声,还有沉重撞击的闷响和金属摧折、脆裂的绷断声;随即,一切就重新归于沉寂;只剩下月色依稀、树影婆娑之间,风声树动的沙沙摇曳声声。 片刻之后,位于墙外的一处沟渠排泄口处,突然被推挤出一大团污泥。仅剩下最后一名满身污秽的幸存者,活像蠕虫般拱动而来。他就是河间恶名远扬的前大盗团伙之首,匪号“飞天猫”陶子温。 作为一名横行河间数十载的巨盗;他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有意识时就跟随着,一个乡野杂耍团伙行走四方;依靠身体能够错位成各种奇异的姿态,卖惨博取赏钱,同时也兼职扒窃勾当。 直到偷到一名潜伏的老寇盗身上,被当场捉个正着;顺带将杂耍团伙杀个精光,只留下他一条性命。作为代价,就是陶子温在这位老贼寇的训练下,利用他异于常人的柔韧骨关,潜入狭窄处盗窃。 但直到他将近成年之后,才瞅到老贼片刻松懈的机会;联合其他被奴役和驱使的少年男女,将醉意上头老贼用浸水的湿布,活活溺死在睡梦之中;他也由此接下老贼的基业,成了这批盗贼的领头。 虽然陶子温及其同伙大盗,在江湖传说中一贯号称只求财不要命的名声;但那只是欺骗受害者和降低反抗意志的手段。实际上该灭口时也分毫不见手软的;甚至还会凌暴妇孺之后,将其杀死弃尸。 只是因为他在事后伪装的手段高明,将各种暴行转嫁给其他真真假假的同行;在每一次得手后的花天酒地肆和意挥霍的同时,偶尔还从手边漏出点残渣,撒点小恩惠在贫户之间,营造出侠盗风评。 因此一直逍遥自在了好些年,那怕受害者不乏官宦富贵人家;却一直游离法网之外。直到同伴有人不耐这种生涯,也不满他占据大部分好处,为了悬赏向官府出首他;才因此落网并被判处斩立决。 但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人意料,陶子温亲眼看着自己的替身,被送上秋决刑台一刀枭首;也彻底了断了他的前半生因果。接下来,被迫成为一个河东境内的秘密结社成员,继续发扬他一身盗术。 只是,他所需要窃夺的目标和对象,也从市井间的富户商贾之流,变成了那些在任的地方官员、大族世家,乃至是个别宗戚、勋贵之家。也由此从所属秘密结社中,得到了超乎寻常的享受和回报。 直到数年前突然爆发的天象之变,除了引发了世间灾祸和混乱,也在他身上也带来异乎寻常的无形变化。因成年定型的缩骨技艺,居然又得以更进一步,令他身体可以像是蛇形般的蜿蜒攀附绝壁。 甚至,还可以轻松的扭曲变形、延展自身的肢体、躯干,穿行出入一些狭小窄隙;由此也成功做下了好几桩奇案、大案。此番受命化整为零的混进长安城来,却为了探查和偷取一处私宅里的物件。 然而,他们这次却是不知道闯入了,何等一个人间炼狱啊;就在步入后园的片刻,绿荫森森树木突然就活动起来,冷不防将他们劈头盖脑的抽倒在地,或是盘旋缠绕住脚踝和小腿,凌空倒挂起来。 但更可怖的是,散布在这些活化树木之间的那些石雕;也在丝丝缕缕透过云层的黯淡月光照耀下,悄然泛活了过来;就像是真正的野兽一样,将那些躲闪不及的同伙,扑倒在地恶狠狠的撕咬起来。 他们甚至连短促的惊呼和惨叫都不及发出,就被这些活化的兽型石雕,沉重无比的压碎、坐断了四肢、身躯的骨头;咬碎或是捣烂了头颅。而这些凶悍大盗负隅顽抗的挣扎和反击,却宛如儿戏般。 锋利的短刀和匕首斩在对方身上,直接寸寸崩断脆裂;投出的飞镖标暗器也火星四溅的弹开;而最后出现的人形石雕,甚至挥舞着长柄锤和四棱铁锏,将躲闪不及的盗伙砸成肉泥,或是投枪掷杀。 最后,唯有陶子温依靠着觉醒不久的天赋,侥幸逃出了这片后园林地;又在咔咔作响的活化石雕彻底合围之前,使出了缩骨的技艺一头挤进沟渠中,常人难以想象的尺宽出口,这才勉强逃脱出来。 但是代价就是被粗糙凹凸的内壁,给强行磨刮得体无完肤的一身蹭伤。再加上为了尽量减少自己的体围,将关节错开的关系。因此,他只能在污泥中慢慢等着,松脱的关节在自愈惯性下重新归位。 随后陶子温就看见了,沟渠边上突然浮现一对泛光眼眸;他不由松了一口气。下一刻劲风扑面,他只及伸手遮挡一痛就齐根断裂,贲血如泉的断面让他不禁失声惨叫;但张嘴涌出大片带血的泡沫。 却是在不知何时,就连喉管也被撕裂、扯断了一大块,而只剩下不断喷血的空洞……。片刻之后,就有一支队伍巡逻到了沟渠边上,然后觅着血腥味照见了,半陷在污泥和腥红一片流水中的尸体。 “又有,不知死活的人擅闯么?”然后,这些巡曳的军士却是有些见怪不怪咕哝着,轻车熟路的将其捞起来放在一辆板车上;又清理了余下的现场徐徐然拖曳而走,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与此同时,听流小筑的幽暗侧间中。正在睡梦中的前女官瑾瑜,也被些许嘈杂声惊醒过来。不由本能探摸枕下,却没摸到坚硬而锋利的铁簪;不由心中豁然一惊。然后才慢慢回想起来并非在宫中。 这里是她日后长期存身的闺友家宅中。只是当瑾瑜起身披衣掌灯,走到露台阑干边,却只看到了后园方向,夜风中沙沙作响的大片树丛;以及一只正在蹲在不远檐脊上,慢条斯理舔爪的斑纹猫咪。 她的眼中也露出了些许的莞尔和温柔之色;伸手就拿起栏杆边一支干掉的花枝,想要对着小东西逗弄和招呼一二,却惹得它头也不回的飞窜而走。然而,就这么一耽搁,却让她再也无心入眠下去。 却是不由想起了那段最后的临终时光里,病榻之上瘦若枯骨的尧舜太后;只是她的具体面貌,却已经完全模糊难辨了。唯一令她刻骨铭心的,就是圣上带领一众皇子皇孙,在她面前哭的泣不成声。 而瑾瑜这个名字,就是尧舜太后当年顺口赐下的,据说出自她一位故人的渊源。事实上她就是一名弃婴,因为梁公留下德政,被专设豢养堂捡回去,并在稍大后送入宫中,作为最下等的宫婢候补; 尽管如此,对于这些弃婴孤女而言,也比被不知名的亲生父母,抛弃在野外、街头,就此冻饿夭折或是葬身兽腹的命运好得多了。也由此大大减少了世上的溺婴,尤其是溺杀女婴的历代积恶陋俗。 因此自她稍加懂事起,就跟随着形同养母的老宫人,出入往来宫掖之间;学习者各种杂务侍奉的技艺,以为日后分派道各处宫室所需;但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才能从粗浅蠢笨的宫婢群体脱颖而出。 成为一名末阶女史的候选。至于其他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就只能像管教她的老宫人一样;熬过了多年资历之后,成为一名带领新近女童的正式宫人,满足于宫中提供的那点衣食保障而终老不嫁。 但作为女史的未来出路,就要更加宽敞一些;哪怕是最末微的女史,也有外放出宫嫁人的机会。而她们日常也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那些宫中执役的卫士、侍御的学士、仗班的官宦、勋贵子弟们。 而在诸多操持庶务的女史之上,则是正儿八经品阶和俸料的女官;初步拥有了追随那些嫔妃主后,出入宫禁、游苑之间的资格,以及见到皇子诸王、宗室外戚的日常机会;拓展更高的眼界和见历。 这也是尧舜太后,赋予这些孤苦无依的可怜人,更多改变命运的潜在契机和恩德。因为,相对那些抱着各种动机和目的,将女儿送进宫中谋求富贵的人家;显然这些根底单纯清白的孤女更得信用。 因此,在尧舜太后扶政的数朝,从这些被称为“锦绣之女”的宫中孤女中,提携和培养了数百上千的女史、女官,乃至是嫔妃、夫人之选;也由此将扶政太后影响力,拓展到寰宇海内的诸侯藩家。 而瑾瑜就是尧舜太后亡故前,最后一批“锦绣之女”中,脱颖而出的少数异类。因为相比犹自懵懂未然的大多数同龄女童,她自小就有一种天然的紧迫性和缺少安全感,也有天生的一副上好形貌; 因此,哪怕在她很小的岁数,就机缘巧合的在尧舜太后面前露脸过,并留下一面之缘的粗浅印象。然而,就是这个粗浅印象,让她有机会以陪侍童女的资格,目送了弥留之际的尧舜太后最后一程。 也因为这段短暂的资历,令她在一众候补小女史中脱颖而出;一步步的从尚衣局、尚宝局、尚工局走过来;成为中宫配下的掌书女史之一,但也由此面对了,更加错综复杂的勾心斗角与人事侵轧。 然而在这位置上,光靠洁身自好和持正不争是难以自立的,因为缺乏外朝的靠山和娘家的背景扶持,孑然一身的她只能在汹涌而至的恶意面前,选择急流勇退,自请成为尚功局麾下一名低品女官; 专门负责那些新选入宫的秀女闺媛,日常生活起居和衣食用度。也面对了不少明争暗斗,明枪暗箭的洗礼;就这么一直蹉跎到了,例行的大放出宫之期。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加入到外放名录。 因为在中宫服事时,她已为自己找好了去处。那是她生平为数不多,可以交心的闺阁好友;也是不在乎出身背景的因素,而可以在诸多贵女面前,为她据理力争的强项女子;更愿意提供安身之处。 当然了哪怕是最普通的宫人,在决定外放出宫之后;除了那些现有的家人亲族外,同样也有不少愿意接收的去处。比如那些诸侯藩家,就很喜欢接纳这些宫中旧人,充为族人、家臣、藩士的配偶。 虽然,身为资深的女官,她在宫中显然有更多、更好的的选择;也不是没有来自宗室、近臣的示好。甚至就连中宫也给她过暗示,其实可以效法“尧舜太后”故事,为她找个出身好的养父在择嫁。 但在中宫侧近的经历,又在庭掖新秀中见过太多悲喜恩仇之后;她已放弃不切实际的想念和多余的奢望。或者说,自从尧舜太后亡故之后,她们这批“锦绣之女”的前程,也在实际上走到了尽头。 再也没有一个足够强力而远见的靠山和强权,可以扶持她们这样的宫中孤女;反而要承受历代以降,那些受到“尧舜太后”变相抑制的外朝女官和命妇,及其所出贵女们,物议汹汹的反噬和倒算。 而自从“尧舜太后”身故的那一刻起;她所多年努力维系的一切,就在无可遏制的逐渐崩解离析;包括内廷中所聚附的影响力,和树立起来的运转惯性,就在被各方不断的推翻和持续矫枉过正。 事实上,深宫之中的斗争比外朝更加残酷,外朝政争失败的结果;除非十恶不赦的大逆之罪,不然,最多就是罢免流放,只要能将家门血脉延续下去,日后还有起复的机会,但宫中斗争就无退路。 一旦觉入了争斗,就唯有不进则退,毫无骑墙和摇摆之理。要么就此更进一步,风光显赫人前。要么变成一具连夜急病暴毙的尸体;要么就是被幽禁到冷风凄雨的庭掖中;一点点被慢性折磨逼疯。 事实上,与她相识的同一批出身女官,已经在宫禁的暗流汹涌冲刷下,如今依然所剩无几。而瑾瑜能够带着尧舜太后,到当今中宫身侧的私密见闻,安然出宫退养;却还是多亏了这位闺蜜的周全。 在她决意外放出宫之后,就明里暗中的接到了好几方试探;其中既有许以大妾的宗室子弟,也有丧偶续弦的年长侍御官;更有一位宫内供奉,放风说要一位正室夫人;但随后所有杂音就销声匿迹。 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派人带着青盖白铜的马车,前来银台门外接她的,居然就是清奇园的那位女主人。然后第二天,来自中宫的内旨颁下,赐予她远超乎寻常规格的行装和衣物,还有散授头衔。 而负责传旨的贴身女官,更是笑容可掬的恭贺再三同时,言里话外都在暗示着她不要忘本;更不要忘却中宫对于她的周全和扶持之意。瑾瑜这才感受到,自己这位闺中密友,又是如何的幸运亦然。 想到这里,她不由扶着栏杆再度微叹了口气;随后,瑾瑜就听梯道脚步声响起不由转身;却见穿着白兜黑裙的舜卿,抱着不久前逃走的猫儿;缓步走到她的身侧轻声道:“娘子可是被惊扰到了?” “其实,这是那位郎君在家中的一些布置,主要是谨防有些别有用心之辈的窥探和擅闯;当下也并非第一次遇到,白日自有人来处置,无需为此忧虑;娘子只要待久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妨碍了。” 与此同时,被有些粗暴的叫门方式邀去赴宴的江畋,也在十多名膀大腰圆的皂袍军吏簇拥下;穿过笔直的纵向大街来到了城北,走进了一处高大的牌楼之内。然而看着牌楼的标识却让他有些诧异。 因为,这里赫然是幽州的行苑前门。大唐天家除了两京的宫室禁苑之外,在其余十六府同样设置有专门的行苑离宫。其中以龙兴之地的太原府大明城规格最高,其次是成都府锦官城的天宝行宫…… 而位于幽州的行苑排行第十一,前身是隋炀帝征讨高句丽,所设立的蓟城行宫临朔宫;后来唐太宗再征高丽,班师后在原址上建造悯忠祠(今北京法源寺),以此祭祀阵亡的将士。后世以此再度扩建为幽州行苑。 虽然硕幽州行苑,是诸多离宫别苑当中的最低一等;但好歹也是为了接待天子行驾的场所。哪怕终唐二百多年没来几次,且基本都是效法秦始皇,顺带祭祀东海碣石之故;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使用的。 第七百八十八章 所见 似乎是注意到了江畋的反应,领头的一名军吏突然开口道:“少君身家尊贵非比寻常,故而历代天家,都授予诸多的权益便利;这行苑也不过是其中的举手之劳;是以勿要妄自揣测以免招惹灾殃。” 说话间,江畋一行已然穿过了,笔直石牌道上的好几座三重牌楼;来到了高大宫墙右侧正当敞开的门楼内。而值守在宫门外的数名卫士,那副对此熟视无睹、习以为常的模样,也多少印证他的说词。 待到重新落马改做步行,走出了百步长宽的小瓮城之后;江畋顿时就看见迎面一座灯火辉煌、两重疣顶的殿堂。而在这座粗柱大拱、飞檐高挑、雕梁画栋的殿堂内,正人声鼎沸进行着一场大型会宴。 当江畋沿着侧边的引廊,从偏门进入大殿之后;却又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感受了。与周围高柱天顶、凿井画壁的雍雅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是,这些殿内接受会宴招待的宾客;汇聚了三教九流之辈。 既有粗衣麻鞋、赤膊露膀的街头闲汉打扮;也有淄衣鹤氅的僧道之辈;更有方巾团帽的商贾之流,裘帽皮装的不同蕃人胡族;乃至看起来兵器不离身,只是用布包裹起来掩人耳目的游侠、豪杰所属。 此外,还有一些举手投足都带着某种官家做派,显然便装赴宴的官吏人等;看起来毫无嫌隙和排斥、疏离感的混迹其中;乃至与之呼朋唤友再三、勾肩搭背在一起;而充满某种魔幻现实主义的意味。 每个人端坐的席上,都有一张摆满酒菜的案子;任由他们恣意纵情的开怀大嚼,或是满面熏然喝得杯盘狼藉;或是敞胸露怀、相互嘶声叫嚣呼喝着,拍击、捶打着自身。也不断有人醉倒被搀扶出去。 与这种群魔乱舞式的声嚣,相对应的则是居中最内侧,临时布置起来的高台上;穿着异域风格的两截三段纱裙,手足缀满细碎响铃的舞姬;在一片指指点点的哄堂大声调笑中,自顾忘情的舞蹈不休。 但领头军吏却没停下脚步,只是继续引着江畋穿过侧边的廊柱;从那些忙碌着端奉酒菜的奴仆中,直接穿行而过来到了殿后的游廊。沿着这条遍布石灯笼座,照得光亮熠熠的曲折回廊走出一段距离。 随着绵延不断的高墙和与门廊的突然消失,前方顿然视野开阔的展现出;一座稍小些的两重殿堂。来自后方的喧嚣嘈杂,也被重重宫墙与花树遮挡几乎听不见了;只剩下前方殿堂中传出的悠扬声乐。 以及隐约传出的,被刻意压低语调的赞许和品评声声;看起来在格调和氛围上,就远非前殿那些粗野放肆的宾客可比。而引路的这名军吏也终于停下了脚步,像是生怕惊扰到其中,对着廊下低声道: “东都来的客人,卑下已经请到了。还请通秉少君一二” “稍待。”随后,廊下的一个阴沉声音回应道:而籍着这个等候的功夫,江畋也看清楚了殿内的情形。那是一处明显格调要高雅许多的宴会场合。没有个人分作的案席,只有十几张异常宽大的矮桌。 而在这些宽大矮桌上,摆满了成堆时令的蔬果,精心烹制过又摆盘成花色的冷热菜肴;以及鎏银平脱器皿中的酒水羹汤;还有青白瓷瓶中带露的时令花卉和栩栩如生的绢花、鸟雀,作为装饰和点缀。 每张矮桌边上都环坐着七八名,华服长衫璞头缠纱的宾客;只是大多数人都没有在品菜,而是端着侍女随饮随斟的杯盏;目不转睛的盯着帷帐内的拨弹吟唱;摇头晃脑做出欣赏、品评和赞叹的姿态。 只是,他们虽然都穿着宽松的常服衫袍;但是那种久居人上的气度和做派,或是在某个领域浸淫日久,所形成的优雅风韵;或是形貌清奇却谈吐不俗、旁征博引;都昭示着他们所属的社会上流圈子。 而帷幕内的拨弹吟唱,显然亦是属于名家之选;其慢调悠悠的唱曲缭绕浸润心弦,也不下于江畋在长安平康里,接受忆盈楼招待时的声乐水准。然而,还没等江畋听完一节曲子;廊下就得到了回复。 “少君有命,请东都来的客人,移步前往茗堂会见。” 然而领路的这名军吏,却不由脸色微微一变;遂又恢复神色如常的叉手领命,留下其他部属而领着江畋独自向前行去。只是,当他穿过了数重绣袍卫士守候的门户之后,却是毫无征兆的短促开口道: “少君乃是出身天下显赫门第,又有天潢贵胄的渊源。平时言语自有些宽放随性,还请客人不要多想其他,不然只怕场面会不好收拾的。”然后走出这条僻静巷道,他就再度沉寂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这时,江畋发现自己已偏离了,行苑中轴线上的诸多正殿、宫室建筑;而来到了西侧一处花苑当中。而在这里,他也感应到了潜藏在花树、山石和建筑阴影之间,那些似有若无的轻微呼吸和摩擦声。 显然,虽说这里看起来并没有设置明面上的岗哨;但在暗地里却是外松内紧的更加戒备森严。假如,有人在这里露出可疑行迹,或是采取危险举动的话,或许就会遭到至少数十具弓弩的攒射和围杀。 但是当江畋跟随者军吏进入花苑之后,却又是另一番旖旎风流的景象。在点满了灯火照耀的庭园内,赫然散布着好些个回廊亭台;在这些纱帐垂幕的亭台游廊内,则是宛如自助餐桌一般的酒水美食。 以及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在仅着轻纱薄裙的女伴陪伴和侍奉下,当众寻欢作乐不休的年轻子弟。他们是如此的忘情所以和沉浸其中,滚作一团或是上下其手;做出种种令人不堪入目的举动和情态来。 以至于江畋站在远处,都能闻到各种提神助兴的熏香味,混杂着汗流浃背和其他体液交换,所持续弥散开来的复杂气息。但这些人对于外来者同样是熟视无睹一般;任凭军吏将江畋引到一处厅堂外。 而在这里,江畋同样感受道来自暗中,数道饱含这恶意与威胁的窥探目光;甚至还有某种充满野性的渴望。然后又随着被军吏轻声呼唤所打开的门扉,瞬间消失不见了。就见他目不斜视的步入其中。 然而进入室内之后,呈现在江畋面前的又是一副活色生香的场景。那是一位位或站或立或坐,体态婀娜、风情各异、娇美可人的佳丽;穿着轻薄通透将近一览无遗的绡罗曳裙、织花半臂和锦绣衫子。 手中端持着半透明的团扇,或是挽着精美的帕子、手巾。用妩媚娇柔、坦然无遗、陈横姿态,和令人陶醉的迷离、朦胧眼神,毫无避嫌的齐齐观望观望着,被引入其中的江畋其人;发出细碎的窃声。 而且,此间中人显然比外间更加放得开;四面敞开的厅堂后时不时还有个别人,围绕着屏扇、云床等诸多陈设和梁柱间的隔板;惊呼娇叫着持续追逐嬉戏着。然后就变成了墙角、隔板后的喘息声声。 最终饶有趣味审视着这一切的江畋,却被引到了向上行走的阶梯;来到一面厚重异常的乌沉木大门前。这名军吏轻轻拉了拉把手,就退到门边静静等候了几息;乌沉大门悄然开启露出一个婀娜身形。 然而,低眉顺眼侧立在旁的军吏,在见到对方的刹那,却是露出了一丝震惊、错乱的表情来;又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消失不见,只剩下死气沉沉的面无表情。就见这名女子赤足站在猩红绒毯上低声道: “你就是东都来人,莫让少君久等了。” 然而这一刻,江畋对于这位少君的兴趣,也被推到了某种顶峰;因为他之前也似乎见识过,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又是怎样的人物,才会如此托大和自信,可以对东都本部派来的代表如此气贯指使呢? 随着江畋身后的大门,就被这名主动走出的女子,给顺手悄然闭合起来;然而下一刻,她手臂就被在旁的军吏,冷不防用力的捉住,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急促道:“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女子不由豁然一惊,然后看清了大半身体都站在阴影中的军吏后,却是闪过了震惊、悲哀、不齿和羞愤的表情,最终又变成麻木不仁的语气道:“我为何不能再这里……我本就该在这里。” “不对,不对!”军吏满脸不豫,有些呼吸困难道:“我明明已经呈请了公中,令你指配与我,从此就不再用侍奉他人了;就连教坊司力例行的赎身之资,我都筹备妥当……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你不过是个区区从马直的军巡,还算可用的鹰犬之流。”然而女子却是惨淡冷笑道:“上官、贵人们要用你卖死力,就会赏你根骨头;你还要痴心妄想奢求什么,就不会改变心意?” “更何况,莫说这偌大行苑之中,都是少君可以随意支使的玩物;就算是在这幽州城内,可有哪个本地人家的后宅,能够拒绝少君的召传呢?更要感谢你那位口风紧的好兄弟,让少君再度记起我。”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走。”然而军吏却是松开了她的手,像是鼓起全身气力和血勇一般的艰声道:“离开幽州,离开少君可以伸手的地界;改名换姓后重新开始……我就不信,以天下之大,难道。” 只是,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女子身上坦露出来的娇躯上;那些明显新落下的青紫淤肿和鞭印;还有火烫的瘢痕。因为每看一眼就仿若是在,他撕裂的血粼粼心口上割上一刀。 “既然如此……奴婢,也别无可以失去之物了;又何妨随你发疯一遭。”然而,满脸麻木的女子听他一番倾诉之后,却是露出一个哀婉凄绝的笑容道:“只是,我呢不能这么简单一走了之;需要一些凭仗……” (本章完) 第七百八十九章 错位 与此同时,江畋在宽敞异常的大厅内,看见的是一片酒池肉林的景象。没错,不是通常的比喻,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酒池肉林。一个数丈的长方形浅池中,澄色泛绿的酒液,散发出隐隐熏人的气息。 而在这片酒池边沿,横七竖八散布着交缠的女体;全身上下除了一张动物形态的面具之外,就别无他物。绝大多数人都一动不动的,若不 秦蓁随即将袖中的瓷瓶拿了出来,倒出一些粉末,滴落在了上面。 也是,当初尸体火化的时候,需要提交死者身份证,之后身份证就落在了卜旭手里。 “这要是让老师知道了,你到了京城,我竟然让你带着孩子搬家,老师不得深刻教育我一番?”封子安戏谑道。 两人回到卫府时,卫长琴也才出门归来片刻,身上的披风都没解下来。 卜旭胡思乱想了大半夜,就算一直在打坐,也很久才进入空灵状态。而且早上醒来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修炼的成效。 苏锦一怔,“你怎么知道的?”她从未说过她受伤了,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在公子准备做大人不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他们有权力可以拒绝听从。 萧寒虽然人胖,但是动作却非常迅捷,在陈枫被砸飞出去的一瞬间,他就用弹珠枪对准壮汉的眼睛一顿乱射,想要打瞎壮汉的眼睛。 “封了便封了吧。”洛凝璇明白,匕首所显现的,那后山所出现的,也只是昙花一现,也只能显现一次,故而,就算封锁住了,终究也不过是个山罢了。 锦罗本也不想和宓氏发生龃龉,气的是身为婆婆,该相信她的为人,那些道听途说并未求证过的事,竟让宓氏大开杀戒,若自己回来晚了,是不是整个麒麟苑的奴婢,真的会给杖毙呢? 这两大门派,也尽数是江湖一流门派。虽然其实力与凌云剑宗,天蛇宗这样的大派根本没法比。但是门派内一两个灵元境的高手还是有的。 如此亲昵的称呼直接把曲清染给怔住了,同样被怔住的人,还有那位永远踩在巧合的点上准时出现在现场的曲清悠。 二人掠起轻功,借着有些昏暗的月光,迅速的来到了中央广场上,整个广场空无一人,只有正中间的这座喷泉雕塑屹立在那儿,饱受着风沙的侵蚀。 数千尸骸大军被几十个大拳头砸的七零八落,顷刻间被碎尸万段,大地隆隆震颤,几十个大深坑出现。而它们头骨中的鬼脸幽魂愤怒不堪的就升入空中。 但如今,索罗斯特的命令,等于是给这帮互相有仇的军队一道可以合法大开杀戒的命令,伯爵已经可以想象到无数人或许会胡乱举起屠刀,把身边的军团定义为叛国的状态了。 黎子辰沉默一阵,蹲下,将地上的豆浆纸杯捡起,扔进了垃圾桶里,拿出厕所里的抹布,将地上残留下的豆浆一一抹掉。 通过这些炮弹,城墙已经变成可有可无的存在,除了用附魔性质材料搭建起来的地方,,尚且可以承受多轮的轰击之外,其他地方只需要几炮的时间,就可以将城墙完全轰塌,这一切都让人们完全无法想象。 网络作家的人气天花板太低了,至今为止都没人达到十八线明星的程度。 一梦醒来,发现房内黢黑一片,四处也寂静无声,一个姿势有些累,想翻身换个姿势,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头枕着卿公度的手臂,那结实的手臂带着温热的气息,她心里悠然一颤,静静听卿公度呼吸,内心顿觉安宁。 第七百九十章 翻复 作为王府从马直之一的伍定远,奄奄一息的趴伏在地上;这一刻,他身上的伤痛和疲惫,还有满心的绝望与悲伤,都暂时被忘却了;只剩下眼角余光中与那女子对视时,沉浸在短暂拥有的彼此间。 她叫燕婷曾是白山派门下,容貌和技艺最为出众的弟子;也是前燕山王妃兼幽州都督之妹的贴身护卫之一。但随着唯一可以约束少君的王妃意外急病去世之后,她也不可避免沦为某种泄愤的玩物。 进而与王妃身边其他的侍儿、女官一起,沉沦在少君的种种折辱和蹂躏的手段之下;只是为了变本加厉报复当初的管束。或者说在如今的王府上下,乃至幽州内外,没人能够拒绝来自少君的意志。 尤其是在身为少君母舅的幽州都督,也抱病不能视事之后;短时间内幽州城上下,就几乎成为了少君一手遮天的局面。从小就以孤儿身份被王府收养,并获得家将身份的伍定远,同样参与这一切。 虽然,他并不知道少君如此恣意妄为,最终的目的又是何在;但依旧为之奔走如鹰犬,也亲眼见证了那些形形色色、不同身份的人等,被迫折服在少君的手段和淫威之下,成为暗中驱使奔走一员。 自然也有不识好歹的抗拒者,但很快就会传来靠山失势,本人被贬斥或是罢免;或是因罪下狱,乃至暴毙其中,全家流放外域的消息。或者说天象之变带来的天下烦扰和动乱,并没能影响到王府。 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进一步加强和巩固了,燕山王府的权威和势力;因为,朝廷不得不开放武备之禁,以便天下各地道州府县,以及外藩诸侯自备扩充武装,以为对应潜在的兽祸、妖灾和其他异变。 当然了,朝廷中枢的指令到了地方之后;能够被执行的程度也是因地而异。有些诸侯的财力物力有限,而更多仰赖附近的朝廷驻军支援;但也有一些乘机大肆扩充军备,已经远远超过了朝廷所许。 比如,据伍定远所知的燕山王府,除了传统亲事府、帐内府,所拥有的仪卫数量之外;又以防备妖乱异灾为由,在原本的安东都护的名下,组建了好几只不同名目和规模的人马;从马直就是其一。 当然从明面上说,分作左右两部的从马直,只是少君一时兴起,而招募王府家将、部曲和附庸的子弟,组成的游猎亲从队伍而已。但在私下里这些从马直,则被赋予和分派了,更多的使命、职责。 比如以威逼利诱手段,招揽一些游侠儿和江湖好手、绿林亡命,阴蓄为用。又比如暗中监视和威胁一些官吏;身为其中之一的伍定远,也并不会有所犹豫和迟疑;直到他见到那个名为燕婷的女子。 在被少君当做日常的玩物,而随意用来慰劳、恩赐臣下、部属的诸多女子之中;她并不算是最为美艳的。但哪怕几次三番被折辱的体无完肤,却依旧能保持着,那种未曾彻底沉沦的一点精神气度。 就像是在黑暗中偶然闪烁的一点萤火般,迅速吸引了与之多次接触的伍定远;并且私下对她许下了盟誓之言。并且,在他的竭力争取和谋求之下,终于伺机得到了少君,心情甚好之下的顺口允诺。 虽然只是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随口之言;但对他来说却是极为重要的承诺,并顺势将其变成了针对燕婷的指配。然后,他又花费积蓄打点了少君身边安排杂事日程的宦者,让燕婷不在侍奉名录上。 然后,就期许着如王府那些前辈一般,与赐下的侍女、宫婢之流组成家庭;然后继续子孙世代的为之效命下去。但如今正在发生的一切,却打破他一直以来努力回避,不愿面对的残酷真实另一面; 从小就表现出聪慧机敏而敏感异常,深得亲长欢心甚至是大内宠近,在私下里却显得残暴多疑、随性肆意的少君;并不是一个喜欢履诺的主君。尤其是在那些两面三刀的同僚,暗中嫌妒和使坏下。 他和燕婷是没有任何将来可期的,反而是继续拖延下去,有可能遭到凄惨不测的命运。因此,他才临时决意带着燕婷一起,逃出这个荣华煊赫的巨大牢笼;甚至在短时间内,他都想好了最终出路。 在这卢龙府乃至幽州都督府内,也并不是没有想要制约和对抗少君的势力;尤其是在作为他最大靠山的母舅兼幽州都督狄仲元,奉命前往京师述职之后;已经有人开始在暗中,试图接触王府所属。 而伍定远就是其中之一,只是他还未来得及伺机上报;就接到了一个新的命令,前往已经名存实亡的暗行御史部幽州分所;“邀请”一位来自东都本部的官人。也由此造就了眼前阴差阳错的一切。 事实上,他带着换成男装的燕婷想要逃出行苑,并不算太大的问题。但答应一起私奔的燕婷,却给他提供了另一个额外的选择和建议,就是利用她身份之便,从少君私房里取走一些足以傍身之物。 而这个节外生枝的过程,也堪称波澜不惊;依靠伍定远长期出入内外的资格,甚至没有多少人怀疑和盘问,就让他们轻而易举取得物件,并从容再三的走出了行苑。然后一路来到靠近城门的坊市。 在这里有一处可以间接联络对方的邸店;而对方自称是朝廷刚刚委派的,燕山南路分巡御史麾下,并出示了身为御史里行的信物。这样,只要伍定远能够体现出足够价值,就能换取到相应的庇护。 而只要脱离在幽州城,乃至卢龙府境内,少君也就没法直接动用官府的力量,而只能依靠私家的人手,来暗中追索和灭口他们;这也是他与燕婷的唯一生机所在。消息送出去后,很快就得以回应。 但令伍定远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城门外的骡马市内接头的,不是当初许下承诺的那位御史里行;而是一位王府部旧带领下的帐内府卫士。或者说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就以雀占鸠巢式控制了一切。 而自己只是浑然不觉送上门去的漏网之鱼?伍定远当然当场暴起反抗,试图冲突出去;却是双拳难敌四手的被打倒在地,而被藏匿好的燕婷,同样也被驱赶和搜拿出来;披头撒发的捆绑推倒当前。 若不是他们急于献功少君,只怕身为女子的燕婷,除了皮肉之苦外,还要因此遭到更多的折辱。但是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满身伤痛而呼吸渐渐微弱的伍定远与燕婷,忘情对望着柔肠满怀的彼此。 只是在短暂而宛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深情对望中,伍定远也感受到了燕婷的某种祈望;就是能否在被投入兽栏,葬身血口之前;先行结束自己的性命。不然,还要受那些兽类的撕咬玩弄以取悦宾朋。 伍定远也曾经亲眼所见,一个延边军中号称百人敌的健勇之士;因为在获罪下狱之后不肯顺服于少君;而在被上报暴病身亡后,送了行苑中的兽栏;再挑断手脚经络,喂食药物徒手与猛兽类相搏。 而如今兽栏里的猛兽,都是在野兽捕获和收罗而来,存在不同程度巨大化和其他突变的异种;其中一些在喂饱了血食之后,甚至不会马上杀死投入的活物;而是将其当做玩物般的一点点折磨撕碎。 所以,他不由将期盼的目光投向了,被那些赤膊力士给团团包围起来的江畋;这些力士都是来自北地或是塞外,精挑细选的角抵高手;最擅贴身擒拿拆骨和徒手搏杀,一身从小熬打硬功更是难缠。 甚至可反弹刀枪箭矢;已有不少少君当前托大的技击好手,或是试图靠近的刺客、死士之流,陆续饮恨在此辈手中。只希望这位假冒的东都来使,能够坚持多片刻;而有机会提前了却自己的痛苦。 毕竟,在他被拖曳进来的同时,也无意间知道了另一件事情;真正从东都本部带队来援的官人,刚刚抵达幽州城东的鸡鸣驿。并且在第一时间就派人,通过紧闭的门楼处,送来了问候少君的口信。 所以,这位且不知名的假使者,可真是流年不利啊!下一刻,就见这名官人脆声轻弹手指;冲得最近的一名力士,就突然捂脸倒地、嘶声惨叫起来;伍定远看的那个真切,却是左眼变成一个血洞。 而后随着短促的弹指声,接连又有数名力士捂脸惨叫;但是都避开了眼睛的要害,而在鼻梁、面颊、腮帮、额头等处,血粼粼嵌如大半截一枚钱币。更有一名力士被击中了太阳穴,闷声一头栽倒。 但是,其他力士也毫不犹豫的伸手护面,顶着深深嵌入手臂的钱币,一鼓作气冲到了江畋身边,挥出呼啸烈风一般的掌拳指爪;就要将他臂膀、驱赶擒住捏碎;刹那一道似有若无的淡淡剑光闪过。 从前后左右七八只同时挥击、探抓而出,如漫天罗网令人无可躲避的指掌、拳头,几乎应声而断、脆裂崩飞、迸血四溅当场。而闪烁剑光如游蛇盘绕从人群中再度挥出,掠过其余力士的头面、肩颈、侧肋和脐下。 继续捂脸中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一章 不留行 然后,就着这些被略过的部位,骤然迸射出一股股细碎的血线;而这些合围之势的力士们,转眼之间就倒下了大半数;而剩余的也抱着被斩断、切开的血粼粼肢体断口,嘶声哀鸣着争相退避开来。 而伏倒在地的伍定远,同样也瞠目结舌的看着,出现在江畋手中那柄,分毫不沾血水的淡紫金色细剑;在进来之前他明明确认过,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物件?这件武器又从哪里给变出来的呢? 而已经抢先挥持着沉重的拂尘,挡在少君身前的老宦,更是怒目圆睁的瞪着地上,奄奄一息却不明所以的伍定远道:“果然是你,好个吃里扒外的狗贼。居然连兵刃都替他夹带进来了……” “你倒底是谁的人,卫家、高家、还是韦氏派来的死士?”然而少君却还是表情不变,侧首反问道:“尽量留活口,我要知道在余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收买多少个内应?好将这厮送到余面前。” 话音未落,从上空落下几大片银白铁网,瞬间就挡住了江畋的去路;也将大厅内的众人居中分割成了两部分。而躲闪不及的一名幸存力士,被这片铁网波及、缠上的瞬间,就嘶声哀鸣的惨叫起来。 却是银白铁网上充斥着尖锐的倒钩,转眼之间就深深扎入这名赤膊力士的皮肉中;又随着着他吃痛挣扎的惨叫嘶鸣;不断的撕扯开一道道皮开肉绽的大小伤口,将挤压出的淋漓鲜血泼洒满地都是。 与此同时,在两厢涌出更多据刀持牌的绣衣卫士,几乎是严丝合缝的团团护卫在少君面前;紧接着更多的单手弩和机关弩被举起来。还有明显的线香和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却是有人举起火铳。 而在江畋身后,乌木门也随着那些卫士悄然退出,而紧紧的闭合和顶死;这就像是一个无声的信号,瞬间在刀枪盾墙组成的防阵中,响起一片机扩弹动的放射咻咻,和碰碰的火光迸射、烟气滚滚; 迸射乱飞、呼啸而至的密集箭矢和弹丸,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纵向肆虐了,偌大厅堂内的大部分空间;几乎是令人无可闪避的打在,精美山水雕花彩绘的四壁上,贯穿剥裂下大大小小的碎片如雨。 也将剩余数名躲闪不及,或是无可躲避的赤膊力士笼罩进去。刹那间化作血色四溅的活靶和肉筛子;将其接连击打、贯穿的步步后退,最终满身血色奔流、肢体颤颤不已的,斜倒在墙角和门扇上。 转眼之间,偌大的厅堂后半截部分,就在没有能够站立的活物;而居中色泽澄净的长方酒池,也被迅速染成了浓稠膏脂一般深绛色;更有被击穿、撕裂的肢体碎片;轻轻的荡漾、漂浮在酒液上方。 但如此血肉横飞的一幕,却没有让这些严阵以待的绣衣卫士,完全安下心来;反而再度发出了短促的鼓噪声。因为在十数杆火铳放射的烟气中,用精钢打造的银白色大网,居中撕裂了一大片豁口。 显然是有人借机从中穿行而过。当即就分出数名持牌据剑,身穿环片短甲的卫士,毫不犹豫的奔涌上前查探;却冷不防身后传来一片短促而激烈的声嚣:“小心”“上方”“备敌”“迎击”…… 他们不由眼疾手快的举起手牌,顶在头上背靠背成一团;横端宽刃的斩剑齐胸,做出戒备和迎击的姿态。然而预料中的袭击却并未到来,反倒听到后方阵列中,那些持弩和操铳卫士的持续惨叫声。 当他们齐齐瞠目欲裂望回去,就见一道淡紫色的隐约反光,在那些挥舞各色兵器迎战的卫士群中,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持续闪烁;伴随着紧接无暇的惨叫、怒骂、哀嚎声,迸血肢体和头颅翻飞而起。 而他们手中端持的漆面团牌和蒙皮手盾,还是身上的环片甲和半铁兜,奋力挡格的刀枪剑戟、仓促投掷而出机弩火铳;就像是被切瓜斩菜一般,被闪耀而过的紫金色的流光,连人一起斩断、削飞。 转眼之间,各种穿戴着甲胄、握持兵器的残肢断体,死不瞑目的戴盔头颅,就散落了一地。而在这些人体碎块之间,漫出的大片殷红血水,当场分叉成道道大股小支,奔涌流淌过靴边又汇入酒池; 而这些仅存下来的几名绣衣卫士,同样也失去了袭击者踪影;因为,对方已经追杀进内里。但他们只能两股战战、满心惊骇的,缓缓跌坐在了一地狼藉的地上,却是失去了继续追击和阻拦的勇气。 只是,在被接连扯断、散落一地的珠帘、帷幕背后,只剩下仓促间撞倒、掀翻的物件陈设,各种赏玩器物被摔碎的满地狼藉;无论是那位阴柔少君,还是其他几名宦者,都仿若是瞬间不见了踪影。 然而,这点小把戏却是难不倒江畋,他只是再度激活并外放了“感电/传动”模块;刹那间在视野面板提供的特殊无色感官中,扩散开来的无形波纹,就让他找到被隐藏的内在空间,转手挥剑斩下。 整片沉重的贴墙箱柜,刹那间被斜劈成对角两截;又轰然向内倾倒而下。顿时就露出了一个同样敞阔,却除了林立的粗大廊柱和照明灯火之外,就别无多余陈设的厅堂入口;以及对面的白首老宦。 “有刺客,龙骧卫!”白发老宦嘶声叫喊道:“保护少君!”。随着他尖锐的叫声,两侧雕花彩绘的壁板,刹那间崩裂开来;在破口中撞入十数名高大异常的甲兵,手持金瓜锤和混铁鞭等重兵器。 几乎是裂空呼啸的挥砸向江畋所在;却是接二连三的打击在了空处,又追逐着江畋闪现的身影;将地面、墙壁砸出一片片蛛网崩裂的坑洞,将粗大的石柱和木梁崩出一个个,碎屑飞溅的硕大缺口。 这些高大甲兵,就像是得到了某种超乎寻常的强化一般,哪怕身负沉重甲胄,也能举重若轻的在厅内腾跃折转着,毫无间歇追逐着江畋的身姿。然而他们紧锣密鼓的追击和围攻,也仅持续了片刻; 下一刻,这些合击在一处的高大甲兵,突然就齐齐动作一顿;像是遭到了居中爆炸一般,被当场掀翻、震飞开来。宛如纸糊的破片一般,狠狠撞在坑坑洼洼的墙面、廊柱上,震下一片又一片碎片。 然而,贴墙靠柱滑落的大多数甲兵,却哼都未哼一声;哪怕身上的甲片崩坏和凹陷,却像基本不受影响一般的;又纷纷手足并用着撑着身体,想要重新爬起来。下一刻,江畋已踩在其中之一身上。 随手拔下一具銮兜,就看见到一个满眼通红,血管蠕动、青筋毕露的光秃头颅;满脸扭曲狰狞、槽牙尖突,基本失去正常的人形面貌。江畋不由暗骂一声“该死”;因为他太熟悉这种异常形态了。 这不就是血脉激活/身体强化者,彻底失控之后的结果么?原来,编派在幽州分所的强化军士,都被这位少君拐走公器私用了么?下一刻,他就一脚踢爆了这颗头颅;转动意念闪过数环流光飞舞; 只见流光闪烁之处,争相爬起来的高大甲兵,突然就动作一滞;从全身各处的关节、甲胄间隙,嘶嘶作响的迸射出大片血水;然后就像瞬间崩解的人形积木般,手足头颈俱断、支离破碎散落一地。 然而这一片刻耽搁,少君和那名老宦,都已经逃离厅堂不见了;只剩下前方机关闭合的沉重撞击声,一大片厚重的铁闸落下,封死了去路。但这根本难不倒江畋,他只是伸手一推一拉就凹陷进去。 数寸厚的铁板就像是纸糊的一下,迅速扭曲变形,又哐当一声从框架上剥落下来;又被江畋一脚揣进了过道内,刹那间随着沉闷撞击回荡,还有若干稍闪即逝的短促惨叫和哀鸣,显然是还有伏兵。 然而,当江畋略过了这条数十步,却接连有七八道精铁栏栅落下,和两侧冷不防伸缩铁矛突刺的甬道;并将其连同藏在壁后的操纵着,一起刺穿、斩碎之后;就再度来到一个人声嘈杂的开放空间。 却是一个半露天穹顶之下,宛如环形剧场一般的石质建筑内;只是在石砌穹顶的中心,正在进行的不是歌舞戏剧表演;而是数只奇形怪状的大兽,在悬吊的人形饵食驱使下,血肉横飞的撕咬争斗。 不断将咬下的残肢碎渣,还有挤压出来的血水淋淋,在斑驳污浊的精铁围栏和下凹石壁上,溅射和沾染的到处都是;随着那名白首老宦,像是一只矫健而肥硕的松鼠般;自兽栏上方飞掠奔逃而过。 同时,还响彻着他余音袅袅的大声呼喝:“有刺客闯入,妄图谋害少君,还不火速迎击当前!”“但有拿下刺客者,立马赏钱百万;合力毙杀贼人者,共享金宝一千。加帐内府卫士出身……” 听到这些话语,那些三五成群散落在环形的阶梯和石台上,正在观览大兽厮杀搏斗的各色人等;也瞬间发出嘈杂异常的轰鸣声。几乎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抄拿起身边的刀兵,争相聚拢向进口处。 甚至,还有一些徒手之人,纷纷吞下了随身的某种秘药,而在短时间内身体骤然撑高膨大,肌理宛如蛇形一般的在皮下蠕动不已;转眼之间就变成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强化人型。 第七百九十二章 诛心 “兀那贼子,我青雷牛高要你狗命!”“贼子受死!吃我崩山锤”“扶风剑,愿为少君杀贼。”“落影刀张凤成,贼子安敢!”“千叶斩袁守,报效君上!”“过山三雄在此,合力拿下此僚!” 就像是急于表忠心一般的,当场的这些形形色色人群中,争相炸响开一片又一片的怒吼和呼喝声:但比他们言语宣称动作更快的,则是小部分已完成变形的异化人,大声咆哮着弹跳飞身跃向入口。 而他们腾在空中的同时,就已然纷纷挥舞出上肢,延伸成带齿的长鞭,锋利的刀刃、骨剑、乃至是螳螂爪的勾镰状态,对着入口处喷射出短刺和尖椎,斩出裂空的风刀和波纹,轰击出沉闷的气团。 瞬间将入口处露面的人影,连同边缘上装饰的纱帐、帷幕和框架,一起贯穿戳刺、斩击劈碎的稀烂;又在沉闷震动不已的轰击声中,炸裂和迸溅成满地碎片残渣;这时其他人挥舞兵刃才紧急而至。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纷纷发出,诸如晚了一步的懊恼或是后悔动作慢了的抱怨声;那些抢先落在入口处,试图搜捡和争夺入侵者残骸的异化人;却骤然被吹飞、掀翻,四分五裂的崩碎、爆炸开来; 而他们挥出的肉鞭,板刃、骨剑和角质勾镰,也随之节节崩断、溅射开来;刹那间就将其他围绕周旁的同类,血肉横飞的打倒、贯穿过去;转眼就将这些异化人击杀、贯倒大半;露出了后续人群。 然而下一刻,这些横行一方的江湖豪杰、绿林好手们,却也由此爆发了激烈的混乱和内斗。因为就在一个照面之间,他们手中的兵刃就纷纷偏转、错位,进而胡乱挥舞着斩击、戳刺在彼此的身体。 当场爆发出了震天的惨叫、哀鸣和怒骂、吼叫声来:“妖法!”“这是妖术!”“不是我!”“放手!”“让开!”“不要挡我!”“狗东西”“安敢偷袭”“都去死!”“快停手!”“后退!” 与此同时,穹顶下的大部分光源骤灭。围绕入口处形成一大片,惨叫怒骂连天、厮杀混战不休的血色旋涡;几乎每一个人都成了彼此的敌人和威胁,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血如泉涌、满插刀兵倒下。 而当有人试图聚众自保,并呼喝相熟的同伴靠拢时;就被暗中一抹稍闪即逝的剑光割颈断首,直到铺陈满地的尸横枕籍,死得只剩一小部分人,这才恍然惊悚的哄堂大散;从另一侧出口争相逃出。 只是,当这数十名满身血污、披头散发的幸存者;逃到了外间的庭院中,还来不及喘口气呼救再三。迎面冷不防攒射而来的密密箭雨,就将他们笼罩进去;瞬息间变成了贯穿钉死一地的箭猪如丛。 而此时此刻,作为始作俑者的江畋,却面无表情的站在了穹顶建筑的边缘上;眼神冷彻看着偌大庭院内,正在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明火持杖、甲光烁烁的宫苑卫队,和其他旗号兵马的枪戟如林、 而就在前方的一处花石小亭内,通过江畋强化过的视野,可以看到那位逃出生天的少君,正满脸愤恨和扭曲的鞭笞着,跪倒在他面前的一干臣属;其中就包括数名大铠銮兜,明显身份不低的军将。 下一刻,他的嘴角不由露出一丝残酷和冷冽;难道这个坏透底的倒霉孩子,以为躲到了重重军队的护卫中,就可以安枕无忧了么?与此同时,歇斯底里发泄一通的少君,刚丢下鞭子就听一声长啸。 不由的抬头望去,却只及见到穹顶之上人影一闪,不禁骇然大惊尖叫道:“不对,他还没死,就要追过来了,快护送余继续撤退。”在场几名被鞭笞得满头满脸都是血痕将领,也连忙顺势安抚道: “少君勿忧……”“少君但请放心!”“此乃万军从中,管教他有来无回。”“少君明鉴,城内的各路兵马,都在赶来援应了。”“只要稍待片刻,不管又多少人来袭,都要插翅难飞了……” 然而,这些劝慰的话语却不能让少君心安,反而激起了他的执拗和强硬;却是毫不犹豫的推开他们,转身掉头就走。然而锦袍和大氅沾上不少尘泥的少君,还没走出几步;就听着一阵哗然呼啸声。 瞬间他身后的花亭就轰然崩塌而下,将那些臣属尽数压倒掩埋;也将大片尘土和碎片吹散开来,掠过少君的后颈和耳根,顿时就刮搽出火辣辣的痛觉和血痕来。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再度响起:“天翻地覆!” 那些从四面八方奔涌过来,再度用身体组成的人墙和盾阵,将少君团团环绕起来的卫士;突然间,就像是脚下装满了蓄势待发的弹簧一般;骤然就被争相弹射而起,手舞足蹈的抛上青黑色夜空中。 随着他们不断悬浮升空的天旋地转,短促而激烈持续嘶声惨叫不已;突然间就失去了全部支撑上升的力量,从数十丈高的空中骤然掉落而下;又如雨点一般的跌坠在,满庭院的花石树木亭台之间。 随着沉闷的撞击、摧折声连连和争相爆发的短促惨叫;这些形同高空抛物一般的卫士,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肉陨石一般,血花迸溅砸的方圆数百步内,树断花折、山石脆裂,满庭尽是一片狼藉不堪。 更有奋不顾身赶过来的其他军士,被这些挣扎不休的“人肉陨石”砸中队伍;当场就骨折肉烂、躯干扁折的掀翻数人,转眼之间就化作一地交叠的尸骸和重伤员。至于少君本身,却已然不见踪影。 当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是已经再度回到了,那处的地下厅堂之中;被浸泡在满是血色污浊和沉浮物的酒池中。来自酒液中的刺激成分,很快就让他在难以形容的伤口痒痛酸麻下,迅速清醒过来。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那种骄狂肆意、目空一切的神情,在看见江畋的那一刻,像流水一般的从他脸上消退,只剩下养尊处优之下的惶然和惊惧:“一心要谋害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我乃燕山王府承袭王位的少君,再过几年就要正式敕封;更是世代的安东大都护;宗戚诸侯之首;竟然当众被你所侵害;难道不是天大的祸事!你待回首赴命时,那些指使者会轻易放过你么?” “更何况,你都有这种杀到余近前的泼天本事,又何须屈居人下,受之驱使于此辈?”说到这里,少君的语气也变得流利了许多:“余虽不才,但也舍得竭尽所出礼遇优待,只为结交能人异士。” “无论是王府所有的金帛子女,名位权势,富贵荣华;只要能够化解彼此间的这点误会,余都可以拿出来聊表心意;也不求您供出背后的主使,只求稍抬贵手留一线,暂且放过这一次机会如何!” “作为日后的担保,余有一位别出的姐妹,号称是才色无双,容姿绝艳;足以侍奉枕席。只要您能点头应允,回头余就连人带着城外的庄子奉上……”短时内,他紧盯着江畋的表情许下众多允诺。 “我收回之前的疑问,看来你不只是从小被惯坏的孩子。”然而江畋却意味深长盯着他,摇摇头道:“还是天生毫无罪恶感与是非观,以他人的痛苦和磨难为乐事,无可救药的典型反社会人渣。” “什么……你……”少君不由语气一窒,随即又露出另一种凶狠和破罐破摔的表情:“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你到底想要什么!又想从余身上得到些什么?你以为,那些人又比余会好上多少么?” 然而,江畋却没有再理会他;反而转身就走。而见他如此托大和无所谓,浸泡在污浊酒池内的少君,也竭力想要挣扎起来;却忍不住哀声叫了起来;却是少君手足关节,都不知何时被松脱错开了。 与此同时,少君却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感;无论浑浊酒池表面轻轻荡漾的涟漪,藻井天顶上噗噗掉落的尘埃;都在昭示着外间有人,正在奋力撞击和挖掘着什么;只是受阻于崩塌的通道。 就在少君竭力转动着眼眸,思量起拖延时间和争取联络外援的同时。下一刻,江畋已然去而复还,却在手中提拎过来奄奄一息的一男一女;却是遍体鳞伤的军吏伍定远和几乎体无完肤的侍儿燕婷。 然而他们在见到了,倒在酒池里的少君那一刻,却是各自露出复杂纷呈的表情来。而形容凄惨异常的燕婷,更是当场发出夜枭般,似哭似笑的嘶声;哪怕干枯泛红的眼眶里,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而少君虽然心中暗恨,却是表情上无动于衷,仿佛如认命了一般。毕竟,对方指望这两个连废人,又能做些什么了?然而下一刻,江畋就取出一个小瓶,将些许灰败色粉末,分别洒在了两人身上。 紧接着,两人满身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青紫交加的淤肿和瘢痕,都在这些粉末消融在肌肤上同时;肉眼可见的蠕动愈合、消退不见;只剩下一道道浅显易见的纵横新疤;顿被如此神效惊呆当场。 而少君更是眼中闪过了贪婪和炙热的光芒,对方居然使用了奇物,而且是朝廷严格控制的某种特效强愈的奇物。片刻之后,两人才相继手脚并用的撑起身来,对着江畋叩首行礼道:“多谢恩人!” “不要急着谢我,我自然是别有所图,”然而江畋却是面无表情指向道:“接下来我要拷问此僚,需要有人对证,若不能令我满意;哼哼……”而燕婷却毫不犹豫的用力叩首道:“然理当如此。” 然后,她不顾身上袒露出来的大片肌肤,接连抽了犹自浑浑噩噩的伍定远数记耳光;又对着恍然回神的他哑声骂道:“你莫不是给人当狗做出了瘾头,绝境逢生的唯一机会就在眼前,还要迟疑!” 下一刻,她就从地上捡起一块刀刃碎片,恶狠狠的趋身上前扎在了酒池里,努力挣扎却躲闪不及的少君小腿上;顿时就让他放弃了努力维持的最后一点矜持和仪态,涕泪满面的嘶声哭喊起来…… 第七百九十三章 虚晃 然而,对正在外间主持搜寻的,安东都护府右长史李令问来说,就是不折不扣天崩地裂的大祸事了。作为将出五服的远支宗室,他能长任这清贵且要紧的职位,就靠替少君各种意义上善后的本事。 无论这位深受大内亲近的燕山王府少君,在私底下惹出怎样的麻烦和是非,他都可以仗着王府/都护府的影响力和资源,居中调和协理乃至威逼利诱、交换和妥协,将大多数事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就算个别不肯妥协的死硬之人,也可以通过朝中得力人士的交涉,从官面上进行打压和限制;乃至将其调离现有的职分,再慢慢的炮制。但这次他仅短暂离开少君片刻,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了。 无论是日常拱卫侧近的亲事府,还是出入扈卫的帐内府,足足上千名卫士死了一地;而少君私下招揽的那些从马直、铁驭卫、关扑力士;或是豢养的绿林豪杰、江湖好手和游侠,都没能派上用场。 任由不明的入侵者长驱直入,捣毁了大片的宫室,造成了巨大的死伤之后;连带少君也由此失踪了。而现场幸存下来的人,甚至连完整情形都描述不清;只会浑身颤颤、惊惧异常的喊:“妖法!” 更糟糕的是,率领亲事府和帐内府的几位军将,外加一干少君的近臣、心腹,都意外横死在当场;造成余下赶来王府卫士和行苑守军,群龙无首之下无人可以做主,又平白耽搁了许多宝贵的时机。 待到前往城外接待和联络东都来人的李令问,仓促叫开封闭的城禁赶回来主持局面;却已经是数个时辰后的事情。这一耽搁,很大可能落入贼人之手的少君,又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折辱和磨难呢? 更莫说,在这位少君背后牵涉的巨大干系,但凡有一点泄露出来,都足以让他在内许多人,就此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想到这里,李令问越发的心急如焚,恨不得就要把眼前这片废墟亲手掀起来。 虽然行苑内外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重重包围和封锁起来;确保一只飞鸟、一条虫豸都逃不出;但是行苑内发生的动静,已不可避免惊动到了,幽州城内的各方势力,而相继派人前来探询一二。 但最让他糟心和忧虑的,则是驻留在幽州子城的一营神武兵,以及北城墙外的一支驻泊卫军;都已做好了出发支援行苑的准备,只是被他动用关系给暂时拦下了。但内外隔绝的状态不能维持太久。 不然在少君失联的情况下,州府、督府等各方衙门都起了疑心之后;那就不是简单的派人探寻和问候,那么轻松和简单了。毕竟,当下被扣在行苑中的那些宾客,可不乏各府衙、都衙的子弟官属。 也有卢龙府、燕地久负盛名的名士、大家之流;但更麻烦的是前庭那些三教九流之辈,这些家伙听闻有变,在行苑里惊散乱窜的到处都是;李令问也是颇费了些功夫,才杀鸡儆猴式的将其控制住。 而他甚至不知道,引发着一切的根源究竟何在。只能通过少君最常用来待客和会见的茗堂中,逃出来的那些家姬、伎妾之流;隐约知道在他奉命出城之前,有人给少君专门引见了一个神秘来客…… 想到这里,李令问当即转身对着,同行而来的东都暗行御史部代表,沉声说道:“现在少君有事,也该到了展现你辈诚意的时候了;不然就万事皆休了,再多的交涉条件和允诺,也别无用处……” “也罢,就让长史看看我等手段。”来使是一名齐眉八字髯,气度深沉的冷峻中年;只见他一声令下,身后一群蓝罩袍的精壮下属一拥而上,将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将士们,给排挤推搡到一边去。 然后,有人伸手挺举起一根粗大的断柱,举重若轻的抛向一边的空地上。另一人则是挥动精钢的铁护手,猛然挥砸在一大片横梁碎片上,将其击打的四分五裂开来;其他人也照葫芦画瓢如此操作。 半响后,在这些超常巨力的本部成员,持续的打砸、翻找、掀飞之下下,大片坍塌的穹顶和堵塞甬道入口,很快就被清理出来。又紧锣密鼓拆掉大半条甬道,将内里横七竖八的塌陷土石打通清空。 顿时,就露出了一个幽暗的地下厅堂一角。然后这些尤有余力的下属队员,又迅速组成了一个相互掩护的小型战阵,一鼓作气的涌入其中……在片刻之后,李令问踏入其中,却没见到少君的踪影。 唯有留在地面上的点点片片新鲜血迹,以及疑似少君身上的衣袍、大氅和饰物的碎片;类似牙齿、指甲之类的残留物。就像在这私密封闭的地下空间中,凭空消失一般。这结果让李令问当场抓狂:“怎会这样!”“怎会这样!”“人呢?”“少君和贼人,都到哪里去了!” 然而,在场却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只能看着他在原地失态的顿首跺足,像是个困兽一样围着四壁,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后续进来的那名东都本部代表,感觉到肩头有些异样,一摸却是血迹。 不由抬头起来看向了天顶的藻井处,色彩斑斓、雕花彩绘的斗拱桁架之间;似乎沾染上了几条血痕,而后本部代表突然拔出身边卫士的配刀,向上用力的挥掷而出;就听“哆”的一声钉住了什么。 紧接着,看似完整的天顶藻井,突然就发出哗啦一声闷响,崩塌、掉落下一大块沉重的碎片,在地面尘埃滚滚的崩裂四溅开来。随着天顶上明显缺失的一小块;顿时露出外间黯淡的月色和火光来。 与此同时的行苑深处,体表大部分伤口已愈合的伍定远,也被信手放在了一棵参天古木的顶端枝杈上;然后,他欲言又止的眼睁睁看着,被提拎着踏空远去的身影,却隐约感觉到似乎错过了什么? 片刻之后,行苑北墙崇武门附近的嘉惠殿内。伤势已经基本恢复的七七八八,却依旧有些不良于行的燕婷;也赤足踉跄走到帷幕后,一张铺着象牙席的六屏紫檀围子塌前;用力扳动了床上的机关。 遮挡在床塌后的屏扇和帐幕,就十分顺滑的悄无声息退后一截;顿时就露出了一个进入地下的开口和阶梯。燕婷这才哑声道:“这处就是他日常赏玩的藏宝处,若有什么私密机要,也当在其中。” 随后,江畋提领着昏死的少君,当先步入其中。这才发现,这是一片比地面的宫殿还要略大一些,却是模仿着某种庙宇、神祠的格局,营造而成的地下空间,摆满了各种精美奢华异常的家什陈设。 居中供奉着白玉雕琢,装饰宝石为璎珞,怀抱着赤身明妃的象首人身神祗——大圣欢喜天的巨大神座,让江畋再度产生了似曾相识的错觉;就像当初在鬼市地下通道,一路追迹到的那场轨仪现场。 只是又多出了一些,展示和盛放各色珍宝赏玩的搁架和排柜;难道,这位少君还与萧藩藩主全家,秘密信奉的五通神教/喜福会,密教外道的大欢喜道;有所牵连,甚至还是其中重要的成员和骨干? 然而,接下来燕婷就受阻在,大圣欢喜天的巨大神座背后。在这里有一面精钢浇筑的门闸,严丝合缝的嵌入在同样厚实的石壁中;只有一个带着钥匙孔的小开口,显然就是安全打开的唯一途径…… “恩主?此处的机关颇为繁复,贱妾就无能为力了。”燕婷停下摸索和探究的动作,回头解释道:“其中具体的打开手法和机关的对应,恐怕要这厮的才知晓,是否要……再弄醒过来盘问一遭。” “无妨的,我自有办法。”江畋伸手按在这面钢铁门闸上;只是念头一动激发了视野面板中,叠加的“次元泡”和“感电/传动模式”;刹那间无形的波纹扫过,精钢门闸肉眼可见扭曲变形崩解开来。 紧接着,就露出了钢闸后面,正在徒然运转的残断机关,有锯齿般的刀轮,也有流淌着膏液的管道;更有咔咔掉落一地的箭簇;散落一地的齿轮杠杆。显然,就是专为这处藏宝室设计的机关所在; 而在数丈长宽的内间四壁,密密麻麻尽是各种嵌入屉匣和小柜门,就活像是个银行保险库一般。这一刻,江畋才露出一丝笑容来;紧接着他将一整瓶的酒粹,再度倒在昏死的少君身上,将其激醒。 “接下来,我们继续进行未完的问答游戏。”江畋看着努力睁开眼皮,浑身抽搐不已的少君道:“答对了,就治好你身上一处伤口,答错了,就让她当场切下你身上,一个多余的物件好了……。” “第一个问题,听好了,你这里收藏最有价值的东西是什么?”“倒计时开始:十、九、八、七、六……”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四章 寻真 第七百九十四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神涣散外形完好的少君,像个人偶一般的瘫坐在地上;只是在他的脸上、胸口上;已满是涕泪横流又重新干凅掉的片片痕迹;浑身都是汗水、血腥和其他体液的浓重味道。 而负责具体动手的燕婷,虽然仍是披发赤足、衣不蔽体的凄惨模样;反而是越发的眼神明亮起来,满眼跃跃欲试的期待着,来自江畋的下一个问题或是命令。四壁上的匣屉、笼柜也被打开大半。 其中大多数都是少君个人收藏的奇珍异宝和票据文契;但也有一小部分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比如十几份朝廷授予,并由尚书省押印的空白告身;从从九品下的末微县丞,到正五品中郎下都有。 又比如,一封来自于已故上皇退位前颁下的,准许用爵位和品秩抵罪的敕书;只要不是涉及造反之类的十恶大逆,就可以按照朝廷的“八议”之条,逐步减免有司的刑罚;判决为居家圈禁自省。 显然那位已故的上皇天子,为了保全这个别出的私生子,以及安排他相关的身后事,可谓是煞费苦心了。这玩意虽然比不上,后世那个谁拿谁死的所谓免死金牌;但在诸侯藩家当中也是稀罕物。 此外,还有一大叠专门做过标记,并分门别类的往来信笺,没有具体的署名,但用了更加亲密的字号相称或是私人押印。江畋只看了几封,就觉云山雾绕、语焉不详,但显然是重要凭据和留存。 需要回头重新找人梳理,和对照朝廷发布的邸文,可能才会有所头绪和线索。而在另一个钢制加锁的柜子里,则是另一些官方的文书;又来自朝廷三省六部的扎子,也有河北道三司四使的官文。 却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被特地收藏在了这里。而在这些公文下方压着的隐蔽隔板内,江畋又翻找出了一叠形形色色的文状。其中既有形形色色出首和举报的状书,也有不同身份人士的供认状。 更有已经认罪伏法的血色押印手书;其中最多就是有身份的宾客,在酒后失去控制,或是意外失心疯发作,而导致同床侍婢死亡的供认状。一看就像是某种屡试不爽的套路,给批发出来的一般。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涉及官府陈年积案的重要证据和线索;一些历任地方官员的私德不端,或是营私舞弊,或是重大过失的间接罪证、记录;却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给收集到了这处藏宝室内。 其中甚至包括了,前任的燕山南路分巡御史,私下嗜好豢养俊美娈童,并驱使其与姬妾当堂私通为乐的记载。显然,这就是燕山王府得以在地方手眼通天,暗中勾连官员无数的主要手段和凭据。 但是,这又引申出来一个问题;获得这些情报和消息的渠道何在?显然,燕山王府在私底下,拥有一个相当深入的眼线和探子的网络;才能够比相互擎制的官方组织,在暗中更有效率和执行力。 但出人意料的是,哪怕收到严厉拷问/大记忆回复术下的少君;却对此知之甚少、语焉不详。他大多数时候只知玩耍和寻欢作乐,定期会有人将这些东西送到他手中,他收藏时甚至看都未看过。 唯有需要使用到某项事物时,才会在身边人士的提示下,将其提取出来交给具体的经办人等;自己却不需要太过费心,就依然解决了相应的问题,或是让某个妨碍消失;去掉一个惹人嫌的对象。 相比之下,在他心灵深处的潜意识中,被认为最要紧最关键的;则是一本日志。虽然通常情况下,正经人谁写日记;但是出于某种见不得光的炫耀和宣泄心理,他还是在私下专门记录一本日志。 只是当江畋按照他的供述,在最隐蔽的角落暗格里,找到了写满了好几本日志之后,却是表情有些微妙。因为,这些日志当中用的不是正常记述文体;而是宛如少儿涂鸦一般的画图和符号代称。 所以,江畋不得不多废了些功夫弄醒他,切掉了好几个身体末端之后;才让他描述清楚了这份日志,大致记录过程和阅读理解的方式。其中主要记录他从小认为重要,或是具有纪念意义的事情。 比如,他第一次冲动和启蒙的女性,是前代燕山郡王身边的女官;然后因为当场的不上不下,萌生难以形容的羞耻之心,将被胁迫就范的对方,用箸匕活活扎死了;也由此觉醒面对血色的亢奋。 然后开始喜欢各种游猎和剖杀生灵,兴之所至就在野外席天慕地的胡天胡地;直到意外亲手射死了一名,负责养狗的奴婢;然后又产生了新的乐趣。开始带队袭击一些燕山山中的野外游民聚落。 后来,野人游民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嗜好;又开始装扮成边境上的强盗、贼寇,连夜明火持杖的袭杀,辽东诸侯之间的一些山民村庄;甚至因此灭口过无意间路过的商旅和行人、甚至是外藩藩士。 然后,引起了邻近好几家诸侯之间,长时间的猜疑和关系紧张;甚至招来了朝廷使者的调查和调解;他这才得以消停下来一段时间。但是更可笑的是,他代表安东都护府,参与了整个调查过程。 最后,是一个流窜自草原上的盗贼团伙,在安东都护府上下预设的诱饵和陷阱中,充当了最终结案的罪魁祸首。当他的这种嗜好并未因此收敛,只是变得更加隐蔽而已;目标也变成了边境小部。 因为这些按照季节性的需要,迁徙游走在延边戍防堡寨,与塞外诸侯之间的小型部落;每年都有一些因为天灾人祸而意外覆灭,或是难以为继而聚散离合,也很少有人会在意他们的动向和死活。 因此,很容易就成为这位少君,及其聚附在身边的诸多亲贵、下臣子弟,杀戮取乐的对象。而且因为延边地带作为缓冲区域的历史遗留问题;就算是有人发现其中的端倪,也难以进行追查问责。 偶然也有几个愣头青,想要为这些意外横死的塞外游民,找回一些说法;但甚至不用少君出手和表态;就被很快身边这些亲贵子弟的父兄运作之下,贬斥到无法管辖的远地去,或是被闲投散置。 按照这个惯性下去,少君很可能终有一天,再也无法填补内心空虚与嗜血渴望;而在现有这一切的基础上,做出更加出格和残暴的事情来,最后惊动朝廷作出相应处置。但是兽祸爆发改变一切。 而少君也像是一个玩厌旧事物的大龄孩童一样,很快就喜新厌旧的找到了新的乐趣。但是,这反而成为了燕山王府领下,和安东都护府境内,悄然滋生的全新人祸;只是被妖乱异变给遮掩过去。 尤其是继前任的燕山郡王,酒色过度病故在东都;而唯一可以制约他的燕山王妃,也急病暴亡之后;就让负责留守藩邸的少君,得以更进一步的放飞了自我,来穷尽手段的寻找各种刺激和乐趣。 甚至他的私下作为,还得到素来与本家交好或是利益攸关的,某些京中权门的支持和暗为遮护;更有一些犯事之人慕名而来寻求荫蔽,或是惹上官司的高门子弟投奔麾下,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切。 其中比较引人注意的,就包括了江畋间接打过交道的人士;那位东都防御经略使高文泰的岳家,睦国公世子柳水心;比邻安东都护府的塞外诸侯,松漠都督府的黑山藩,当代进奏使/公孙韩武岱, 然而听到这里,再度往少君身上涂抹药粉的侍女燕婷,却是突然停止了动作;对着江畋重重的叩首在地道:“贱婢斗胆僭越,祈求贵人开恩,贱婢有一桩不吐不快的心病,想要问过这小畜生?” “无妨,你的表现,值得这个问题。”江畋点了点头,然后又踢了一脚正在地上抽搐的少君,同时将一小块蜃石放在他的鼻端前:“接下来,就由你来负责提问题,我确定他口述的真假好了。” “多谢贵人,成全。”燕婷再三叩首拜道:然后她撑起身来转向了,像是身在母体一般的佝偻成一团少君;用一众包含情绪和意味的沉声道:“当年王妃突然急病而逝,与你究竟有多少关系?” “母妃,她……”然而,因为蜃石气味刺激的短暂效果,而暂时放松了身体的少君,却是露出某种嫌恶、痛恨和挣扎再三的表情,哑声开口道:“管得太多了,所以,有人给个毫无痛楚的方子。” “原来伱全都知道,这一切都是你的策划。”然而,燕婷却是从眼中再度留下两道淡红色的血线来;宛如索命厉鬼一般的看着少君道:“却依旧借机问罪发落,让王妃身边的女侍受尽了拷打折磨。” “最后,还要带着满心的遗憾和不甘,折辱沦落为卑下之身,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挫磨和凌虐中,只能饮恨于九泉之下么?明明她们在幼时照看着你长大,又被王妃早早许给了门当户对的人家。” “这是她们活该自找的,为什么要在母妃面前多嘴。”蜷缩的少君却是无意识嘟囔道:“若不是如此,我又怎么能够名正言顺的得到和处置发落她们,并从她们身上获得足够的乐子呢?” “因为,余就喜欢看见她们那副悔恨再三,却又不得不屈从余的模样啊!”说到这里,蜷缩成团的少君,却是牵动了面皮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居然还有人妄想曲意奉承之下,就让余放过了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们都错了。”这一刻,原本就是戚容惨淡异常的燕婷,却是捂着脸失魂落魄的惨笑道:“这个小畜生骗了所有的人,也让大家伙都陷入了万劫不复……” 然而这时的墙壁上,用来聆听和观察外间动静的管道内,突然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显然是有人已经搜索到了这处宫殿附近了。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五章 表里 “恩主,可否请您带上这个畜生先走一步。”燕婷当即条件反射一般的起身道:“让贱婢留在此处与之周旋一二;尽量为您拖延时间好了,既然贱婢多年的心事已了;也断不会再多苟活下去了。” “无妨的,也无需你轻贱性命,既然我有法子救你一命,自然也有办法让你全身而退。”江畋对她摇摇头道:“且稍待片刻好了,外间那些人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这里,抓紧时间多问点内情才是。” “是……”燕婷当即俯首帖耳道;随即,她将满脸口涎横流,涕泪满面的少君,再度翻转了过来。顿时就露出被撕开大片皮肤,又迅速愈合之下,变得坑坑洼洼的下腹;再度让他哀求和告饶不已。 然而,通过继续盘问少君的内情,在燕山王府和安东都护的背后,一个名为“森罗”的秘密组织,也因此浮出了水面。因为正是这个组织,为少君带来更多新乐趣,也由此取信于他成为合作对象。 就在是“森罗”所提供的实质帮助和建言献策之下,少君逐渐排除了那些前代留下来,足以成为擎制和妨碍的老臣故旧;也变相将唯一制约自己的王妃,给孤立架空;最终掌握了内外两府的局面。 也是在“森罗”的暗中支持和协助下,少君在王府的帐内府和亲事府之外,又组织和编练数支专属听命自己的人马。并由此牵线搭桥下,获得了源源不断的异人和奇兽来源;用以剪除异己和取乐。 而作为交换的代价和条件,就是少君所代表的安东都护府,在暗中为“森罗”中人,提供相应的庇护和身份遮掩;避免受到官面上的关注和追索。偶尔在需要的时刻,提供相应的便利和财物支持。 也是依靠“森罗”提供的不明秘药,让偶感风寒和患上饮食不调泄症的王妃;突然间就病情加重,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就药石无医的连夜毙了。又以疏于照料和值守为由,严惩身边的女侍伴从。 让这些涉嫌向王妃暗中告状,乃至受命私下调查少君不轨行径的女侍,名正言顺的落入掌握之中。其中一部分相对血脉高贵的女官和伴从,以暴死为由被暗中转送给“森罗”,就再也没任何下文。 被留下来的其他人,则成为少君日常折辱取乐的道具,和兴起赏赐臣下的临时玩物……然而,听说少君口中供述的“森罗”相关内情后,江畋却是在心中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微妙感和既视感。 因为,一直以来与少君负责对接的“森罗”领头人,虽然未尝以真面目示人;但却留下相应的代号和信物——太阳(羲和)使者,就像东都地下水城巢穴里,那位马逆背后太阴(望舒)使者一般。 而无论是太阳(羲和)使者,还是太阴(望舒)使者,都位列星主九耀之一。这就像是昔日,一大片阴影笼罩中的地下网络一角,在这幽燕边地的卢龙府内;再度不经意的露出了一丝半缕的痕迹。 然后,接下来杂七杂八的收藏品中,江畋甚至发现了两件,被混在一堆矿物、化石样本中的奇物。一件是枚棋子状的金属化物,经过用力敲击之后可以激发无形波纹,短暂定住十步内的活物片刻。 一件是颗色彩斑斓的矿石,但是只要多看几眼,就会产生严重的眩晕、呕吐,类似晕车一般的失衡感;根据现场两个现成样本的测试,就像是掉进了感官的万花筒一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 因此,当这件藏宝室被检查和翻找的差不多之后;江畋也毫不犹豫的将其中大多数有价值的物件,收纳进“次元泡”的模块中。却又把外间那些搁架上,充当摆设的珠宝赏玩,转移进来恢复原样。 最后,是一个十分陈旧的小箱子;但是里面却放着好些,亵裤、小衣、胸围、柯子之类,疑为女性的贴身衣物和饰品;让江畋也不由有些叹为观止。但是,当他无意接触到其中一根断掉半截簪子; 突然间视野面板中就跳出了:“任务场景:倾国怨恋”进度细微增加的提示。下一刻,他不由拿起这半截断簪,仔细的观察和端详起来。簪子是常见淡青硬玉的材质,也算不上多么的名贵和稀罕。 从簪头上被顺着淡青纹理,雕琢成一个卷云和青雀的轮廓,谈不上什么精工制作;却又被磕掉了一角,进一步降低了品相成色;反而簪子的断口处,还带有晕红的祕色,就像是被血色沾染了一般。 血色?江畋脑海中似乎有弦被拨动了一下;然后他将簪头崩裂的缺口处,举起来对准了室内最亮的一盏灯具;刹那间隐约透出的光斑,显露出了两个模糊的字体“璟娴”,这一下江畋就想起来了。 这似乎是普王府上被揭举出来,那位潜藏多年的内应陈奉仪,曾用过的闺名么?而且根据她最后的供述,在一个暑热难耐的夏夜她被人诱骗出去,遭到了此生最大侮辱和伤痛,从此被迫受制于人。 而在那些人不但在她身上逞尽私欲,还在时候继续羞辱性的,瓜分了她身上仅有衣物、饰品,号称要权作此事的留念和日后变相的要挟手段;陈奉仪因此在挣扎反抗中,无意用簪子刺伤其中一人。 也激怒了这人,差点儿就被蹂躏兴起之下,给活生生的掐死当场了。排除掉年龄不符的少君,难道是前代的燕山郡王,上皇晚年宠爱的私生子,也与当年真珠姬案的前兆,有所重大干系和牵连么? 就在思量间,埋墙用以聆听外界的管道中,再度传来了不知道第几次的脚步声,以及越来越近的翻找动静;甚至开始有人用锹、铲、镐等工具,探挖和翻找砖铺、埋石的地面;发出嘈杂敲击不断。 与此同时,在幽州北城的崇元门外;作为本地驻泊卫军——右卫三营的营盘中;同样是灯火通明而刁斗声声,成群结队被连夜唤醒起来的士卒,已经穿戴好了甲胄和携行兵器,在营房外静静等候。 然而,作为驻泊右卫三营的指挥中枢所在,却迟迟没有发出出动的指令;只是任由这些严阵以待的士卒,默然站立在清冷的夜风徐徐之中;一时间,偌大营盘中除了呼吸声,就只有旗帜吹拂咧咧。 而在充作中军帐的正官厅内,却是同样汇聚了一群,顶盔掼甲、把刀按剑的将校;目光灼灼的汇集在,居中端坐的领军郎将身上。这位郎将年逾不惑,面阔美髯及胸;岁月在他身上留下深刻印迹, 但也消磨了他依稀的健硕英武,和曾经勇于任事的果决,只剩下年岁渐大却仕途受阻,十几年如一日的蹉跎,渐渐听天由命的惶然和麻木。因此,当今晚真正的事到临头,他却开始犹豫和徘徊了。 作为多次暗中接受过行苑中招待的常客;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位少君背后所涉及的巨大能量和干系?因此,当王府派人传信过来之后,他就毫不犹豫的以行事未明,压住了那些部下们的跃跃欲试。 然而,城内行苑的动静却是越来越大,甚至到了就连身在城门外的驻地,都不可避免感受的时候;他就更加缺乏理由和底气,阻挡这些热血未消、有心作为的麾下儿郎,一次次主动请命前往探寻。 哪怕有城中的都督府所属,连夜派来的官员替他背书和申明;已经发兵前往行苑平息事态,无需多劳了。但依旧无法阻挡他的麾下将校,身为驻守侧近的朝廷直属兵马,不能履行职责的质疑之声; 所以,他也只能一边在心中叫苦,一边通过自己在军中的多年威望,勉强约束和维持住现状;并许诺他们天亮之后,倘若行苑内的事态依旧未能平息,无论如何都会立马发兵入城,就近支援行苑。 就在这名美髯郎将,城府亦然的闭目养神之际,突然就听到了些许的杂音;紧接着一名小校小跑入帐内,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就见他露出不耐和困扰之色道:“什么御史里行,不管谁来都不见。” 然而在小校领命离开的半响之后,突然中军帐外再度传来,短促而激烈的嘈杂声,以及稍闪即逝的惊呼、吼叫;最后又石沉大海一般的归于无声;随后推帐而入一行陌生将吏,居中之人当先道: “既然伱派人堵门不见,那就只好我自行进来了。” 与此同时,还有几名被他们提领在手中,灰头土脸、五花大绑起来的官员;美髯郎将一看是督府派来宣命之人,不由怒声喝到:“放肆,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军中、犯禁伤人,还不快拿下!” 然而,他的呵斥声余音袅袅,帐内将校们却是面面向觎,未尝上前一步;显然是对此心中别有想法和他念。反而四下涌出的亲兵,毫不犹豫的捉刀挺枪围向了这些闯入者……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六章 失控 然而,下一刻这些帐后涌出的亲兵,还未完全包围住这些闯入者;突然身后就纷纷闪现出,罩面黑甲鬼魅一般的身影;几乎是此起彼伏的闷哼、脆响之后;就几乎毫无反手之力的颓然瘫倒了一地。 仅有其中一位身形粗壮、筋肉毕突,几乎看不见脖子的亲兵队长,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拔刀反身;却斩了一个虚空,然后就被头顶上跃下的凌空一掌,拍在门面上;哼都未能哼一声就四仰八叉而倒。 这时,帐内冷眼旁观这场惊变的将校们,才哗然惊动起来纷纷拔出斩剑和佩刀,横挡在自己身前。然而这些罩面黑甲的天降奇兵,却是根本理都未尝理会他们的反应,就径直对着那几名官人请示: “官长,帐内外的威胁和变数,俱已清理干净了。”。听到这话,依旧端坐上首的美髯郎将,却还没采取下一部动作;就有保持戒备的将校拨开门厅的垂幕一角,却只看见熊熊燃烧的营火摇曳着。 然而,那些本该值守在官厅侧近的牌官、旗鼓手和仪卫之士,都已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了空荡荡的值守哨位和游曳通道中,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各处火笼燃烧的哔啵作响,还有风卷大旗的哗哗声; “……”这时,美髯郎将这才像是从震惊中回神过来,用一种愤怒至极的低吼声道:“你们到底是何人,安敢闯入军中,肆意横行……”然而,领头年长官人却根本不理会他,转身对着其他人道: “奉政事堂之命……巡检东南八道,兼领大江、漕河水道监察御史;妖异讨捕大使;西京里行院知院之命;征发雁北道卢龙府驻泊卫军右卫所部;即刻赶往行苑听效;关防押印在此,火速点验。” 随即,在这些充满警惕和戒备的将校中,走出一名身穿通背兜和山纹甲的军将;略作迟疑的拱手行礼道:“枢密院监宪司,选配右卫三营差事,现任检宪校尉冯冷奇,依照职分事当面交割验证。” 而他的当先表态,也让其他几位将官,随即从中相继站了出来:“幽州驻泊右卫第五营都尉程奉昇。”“右卫第八营都尉曾准。”“第十五营副都尉、知营务事常巩卿。”“与君勘验官文凭符。” 然而在片刻之后,这些上前勘验和对照,调兵符印与官文的军将们,就很快有了结论,并恭恭敬敬的送还相应,低着年轻官人重新行礼道:“卑将在此,尊奉上宪之命;即刻就拔营,赶赴行苑。” 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也没人再在乎那位依旧强撑着端坐在上首,但实质上内里的精气神,已被抽空殆尽的本部郎将了。随着这些当场重新领命而出的将校,整座营盘在黑夜中迅速的苏醒过来。 然而,在军营不远处的坊市中,被阴影所遮挡的墙角、房后和檐下,却是人形绰约的放倒了一地。大多数人形都一动不动,但也有个别人还在轻轻抽搐和挣扎着;显然是别有使命而守在营盘附近。 只是,之前骤然来自黑暗中的袭击,摧毁了其中大多数人的反抗;更杀死了个别的反应过激之辈。也让他们负责拦截和阻挡,一切前往营内报信,或是奉命外出探察之人的任务;就此化作了泡影。 然而,紧接着又有细碎的马蹄声,随着点点摇曳的灯火,在远处的街道尽头响起。却是按照约定赶来的增援人手,也再度抵达了这片,大部分已经陷入沉寂的城下坊内;然后,吹响了联络的鸟哨。 下一刻,突然从街边黑暗中飞出的套索;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将这一行人接二连三的猛然曳下来马来;又狠狠掼摔在地面上,抵撞在墙边上;一路拖曳摩擦着翻滚闷哼着,碰下好些砖瓦墙皮。 又在完全没入墙后、巷内黑暗中的刹那,彻底失去了所有的声息。唯有落在最后的一名骑手,侥幸躲过了大多数的偷袭;也肝胆欲裂的转身策马奔逃而走,就在越过街口牌楼的瞬间突然悬空而起。 然后,他挣扎踢踏着却无处使力,就像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偶一般,脱离了顺势驰走远去的坐骑;凭空悬吊在高大的牌楼下方,渐渐的身体松弛、四肢垂落下来;不再动弹了。片刻后尸体悄然落下。 而收回了手中蛛丝细索的剑姬芳怡;也在牌楼的阴影中悄然露出清冷的俏脸;看着下方被街边飞奔出的人影接住,又随之用力抛入墙后的尸体;这才微微点头确认,由重新闪身消失在了阴影之间。 与此同时,在靠近北门外一座夜间望火的鼓楼上;两名手持特制铁臂弓和转轮弩,正在轮流望风的内行队员,对着城坊间突然亮起的微弱闪光,不由念叨:“右卫军已经出动了,我等可以归队。” 而后不久,在幽暗异常的长街上,出现了成群结队高举的灯笼;以及摇曳灯火照耀下甲光烁烁、刀枪如林的军士;就像是一条奔涌过暗夜的长龙一般;转眼之间就逼近了紧张戒备中的城北重玄门。 而在重玄门的高大城楼内,一身官服的令狐小慕,也满脸寒霜的看着,死活不肯松口的宫门别将;对方依旧还在摇头不已道:“恕我不能从命,就算你拿来上宪官文也不行,余下乃直属宫苑使。” “那你之前放出去的几波信使和马队,又是什么情由!”然而,令狐小慕却杏眼圆睁的冷笑道:但这名须发灰白的宫门别将,却面皮极厚的否认道:“那是胡言乱语,在下身受职责,怎可轻纵。” “仇姬……”这时候,令狐小慕也像是放弃了继续争取,转头就走出门外的同时突然喊道:刹那间,一根坚韧的束带越窗而入;套住了这名宫门将的脖颈,又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将其拉扯出窗外。 转眼之间就落在了城墙下方,咯咯作响的挣扎着悬掉在墙面上,一边手死死撑住被收紧的勒索,一边想要伸手拔刀将其割断;但是紧接着相继有十数具被瞬间杀死的尸体,越过他掉入城下黑暗中; 这一刻,濒死的宫门将也当即认出来,这些赫然是自己在场会间的亲信部属;就这么被轻易割喉、断首杀死当场。然后,他就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力量,咔嚓一声被自颈部被自身沉重的分量所扯脱。 而在下方的黑暗中,随着横七竖八倒下一地的门卒和巡丁;几名内行队员大步冲进门道内,举重若琪的相继打开了,原本需要数十人才能操作的瓮城内外两重城门;又用粗大门杠堵死了门闸轨道。 片刻之后,右卫军三营已经进城的消息,也火急火燎送到了行苑之中;正在汇聚人手主持挖地三尺搜查的王府长史李令问手中。然而随着时间的不断推延,这时他正在逐渐失去,对于局面的控制。 因此,此时加入到行苑搜捡和救援的队伍,除了燕山王府的部旧、安东都护的仪卫和行苑守备的卫士之外,还多出了来自卢龙府的团结兵、大都督府的经略军数团;只是暂时给他设法安排在外围。 而且,作为驻泊卫军的右卫军进城之后;另一支不在他计划内的人马,宿卫子城和牙城之间的那营神武军;也再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其,前往行苑内一探究竟了。但这是他总算得到一个好点的消息。 在大索行苑内庭之下,又发现了一位落在树上的幸存者。并且相对于之前那些语无伦次的伤者,这位幸存者不但伤势较轻,还保持了相当的神智清醒。在片刻之后,满身血污伍定远就被带到面前。 “原来是从马直的伍军巡么?你可知……少君……”李令问也多少认出他来,略显焦虑的开口询问一二;但随即看清楚了伍定远身上伤势,突然就脸色一变道:“给我拿下此僚,当场严加拷问。” 因此,他在刹那间就看出了端倪;这位偶尔为少君奔走的伍军巡,根本就不是受到莫名袭击后,摔的肝脑涂地或是筋骨摧折的挫伤、擦伤;而是被人拷打用刑之后,所留下来的鞭笞和割裂的创口。 但这一次的伍定远无论怎么逼问,却是咬死了自己是办事不利,受到少君的严惩才变成这样的。因此也得以侥幸逃脱了,不知名闯入者的袭击;躲到树上也不过是畏惧来人,那种大杀四方的手段。 然后,在描述袭击者的容貌时,他又以距离过远看不清楚为由;只描述一个带着五孔的白面具、身穿墨绿罩衫的高大披发之人;举手投足之间可以拔树催石,无论如何坚固的门防,都当不得一击。 但就在他交际脑汁,周旋和拖延了半个时辰,总算将失去耐心的李令问给应付过去,被暂时押下稍作包扎和救治之际,一名正巧奉命从外间前来传话的宫门卫士,却冷不防认出他来略显诧异的大声道: “这不就是,先前为少君接引来客的伍军巡么,想不到你还活着……” 下一刻,落在伍定远身上的目光灼灼,仿若是能在瞬间将他烧成了灰烬。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七章 对错 刹那间,伍定远毫不犹豫的挣脱了左右,乘乱拔出一把装饰性仪刀;按在自己的脖颈上用力一扯。然而,臆想之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反是他持刀的手瞬间失去了知觉,任由仪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却是有人眼疾手快,从身后捏住了他臂膀;又骈指戳在后背的脉络节点上,刹那间伍定远半边身体都因此麻痹了;只能眼睁睁的被按倒在泥地上。伍定远挣扎的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一张阴鸠脸。 顿时就认出了对方身份;黑鹫子,来自黄龙府知名的高手;也是师从名门的天池剑宗弃徒,以截脉手和掠影剑双绝著称。因为犯下了重罪被清理门户,还是少君暗中容留庇护在麾下,驱使为爪牙。 而在黑鹫子身后,同样还有一群奇装异服的各色人登;显然是随李令问在外办事,而得以幸存下来的奇人异士。相对于伍定远的满心绝望之际,李令问也终于反应过来,满脸狰狞的怒极反笑道: “原来,还有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奸贼……少君何在!来人,给我一寸寸剥了他的皮,浸到列酒桶中去;务必确保供出每一分、每一毫的所知……”然而,却有人仓促奔走而至道:“少君出现了。” “什么!”李令问不由大惊道:“快说,在哪里?”“就在前庭……的门楼上。”来人是一名蓝袍的属官,只见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应道:“已经被围住了,大伙儿都在争相赶过去呢。” “怎么会在前庭?”李令问听了忍不住浓眉重锁道:“那些负责戒哨的人,都是酒囊饭袋么?”但他更担心的是,好容易才把其他两路存在不确定因素的人马,设法排除在外;这下又授人以柄了。 尽管如此,李令问还是按捺住心急如焚的忧急情绪,而努力保持着面色如常的镇定;抬脚就率众向着外间奔走而去。然而,还没有等他走出多远,就再度迎面撞上另一位,急匆匆前来报讯的部属。 “长史不好了!”只见他形容变色的嘶喊道:然后,就被李令问狠狠一掌抽在脸上,不由戛然而止的侧向一边。李令问这才恨铁不成钢的呵斥道:“慌什么慌,又不是天塌下来,可曾确认少君?” “是是!长史教诲的对。”这名比他还年长几岁的部属,当即屏气息声连忙应道,又有犹豫再三道:“少君就在南定兴门的前门楼上,可是……可是,他正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开始供认罪状。” “什么!”这一刻,再也无法保持镇定和从容自若的李令问,连说话声调都变了。然而,他下一刻就露出了义愤填膺和悲伤的表情来:“岂有此理,定是那贼人胁迫少君,设计构陷的阴险手段!” “正所谓是,主辱臣死,众儿郎还在等什么!”然后,他又大声的对着左右呼喝道:“我辈更当戳死效力,粉身碎骨也要救出少君;万一有个好歹,难道王府上下就可以有人独善其身么。” 经过他这一番的鼓舞和煽动,以及许诺和利诱之后;余下的卫士们和协同搜索的相关人马,也才重新振奋起精神来;一股脑浩浩荡荡的涌向了行苑的前庭。这一路上,他们出乎意料的没受到阻挡。 就这么一直冲到了前庭的校场上;而代表都督府的经略军和卢龙府的团结兵,各色旗号已经将这里的定兴门,围绕了个水泄不通。见到了李令问为首的王府所属之后,也宛如海水分潮一般退让开。 只是,当李令问从中穿行而过的时候,隐约可以感受到;来自这些在场将校和官员的灼灼目光。其中既有意味深长、有幸灾乐祸,也有隐约的怜悯和同情之色;乃至零星的质疑、警惕和戒惧使然。 然而,李令问却是顾不上这些包含意味的目光,而第一眼就看见在照得通明的城头灯火下,披头撒发跪在了城垛突出部边缘的少君;呆若木鸡、双目无神的在大声述说着什么,引起隐约的嗡鸣声。 虽然没有听清楚少君正在自述的内容,李令问还是深深感受到了不妙和危机感;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嘶声大喊着,试图打断对方的自述道:“少君莫怕,老臣在此,没人能强行构陷冤枉与你。” 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横倒在城墙下,好些个摔的面目全非的尸体;显然是在此之前,就有人尝试突击上城楼营救,却已经饮恨当场的结果。随即看了一眼身边的近从,黑鹫子等人却是早已消失。 李令问这才喟然暗中吁了一口气。就像他一路赶来的威逼利诱和晓以利害一般;正所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奇人异士依靠王府周庇,才得以摆脱官府有司追索,多年享受富贵优遇和供养; 若不能在这次危机中表现出相应价值,一旦作为主君的少君有个好歹,那也没有必要再继续供养和包庇下去了;反而还要承当相应的迁怒和问责,那就不是在京华社和新京社,发布悬拿那么简单。 而在左近附和之声如潮,此起彼伏的打乱和淹没了,少君正在进行供述的同时;他重新打起精神,也注意到了站在少君身后,一个罩衣兜帽的身影,就像是伍定远曾经描述过的一样:不由厉声道: “犯上作乱的兀那奸贼,还不放开少君;供出你的幕后主使,还能赐你一个……” “好……”然而,就听墙头上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回答:只见对方跃上城墙突然一一脚踹下,木然呆滞宛如木偶的少君,就这么向前一扑空,沉重的掉下城楼去,当场发出激荡的惊呼和惨叫声声: “少君!!!”李令问当场瞠目欲裂嘶声道:“贼子尔敢!” “为何不敢!”对方却是不以为意的轻描淡写道:“正是你叫我放下的啊!”下一刻,又把即将撞上墙面的少君,重新拎回到了城楼上。但这一耽搁,少君正在进行的供述,也自然而然的被打断。 “你……”瞬间热血冲头,几乎要被对方气昏过去的李令问;却是突然身如坠入冰窖一般的冷静下来;因为一名从人群中挤过来的部下,用短促的三言两语,述说了之前被少君所供述出来的罪迹。 光是供出的这几个,就足以让少君被定罪,乃至整个燕山王府被牵连进去。比如,他曾经带队全灭了一小队,京城派来追击逃亡大盗的刑部四象队的捕盗吏,伏击和杀害了京华社派来的悬赏猎手。 派人弄翻了一位,过境返乡的致仕老御史的包船;将大多数人淹死漕河里。只是因为听说对方的孙女容貌出色,即将回家履行自小定下的婚约。还有前代王府家令的意外身亡,并不是真正的意外; 而是在坐骑的鞍具上被做了手脚,导致游猎时突然坐骑受惊冲出山崖;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人带马摔成了一团烂肉。还有卢龙府的一位录事参军,因为多次拒绝少君邀约,而遭遇了异兽袭击。 并不是所有的尸体,都有机会被投入兽栏处理掉;而是就近掩埋或是投河沉底;这就留下了线索。而受害者留下的一些特殊遗物,则被当做某种意义上的留念和战利品,收集在了少君的藏宝室内。 因此,只要肯用心去搜查,就很大概率能够找到相应的证据和线索;或者说,依旧还活在世上的当事人亲缘,断然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些线索和可能性的。这一刻,李令问突然明白之前那些目光。 但随即他在巨大危机感之下,就将所有的软弱和动摇置之度外。因为,一旦这些罪迹只要有一项查实,少君身为天家外流的血裔,又有先帝留下的诰书;无论如何判罚,断不至有真正的性命之忧。 但是,包括他在内的王府所属,就逃脱不了一个“包庇勾连”“党同作恶”和“鼓动教唆”主君的罪名;而成为保全燕山王府一脉短尾求生的牺牲品了。但若能最终将少君救下,那一切尚可挽回。 只要在事后咬死了,对方以残暴手段胁迫和凌逼之下,才让少君悖心说出认罪之言;那就可以设法对于这些罪迹,进行暗地里的弥合和补救、甚至是交换妥协。比如清除证据或是安排顶罪的人选。 毕竟,这种直接混进来打杀无算,又挟持了王府少主,严刑拷逼之下强行令人认罪的做法;固然是让燕山王府上下有些措手不及;但同样也会引起那些高门、显赫之家的警惕戒惧,乃至同仇敌忾。 刹那间李令问就将头脑中的厉害得失,当场运算到了极限;然后对着人群中的某个身影;露出了一个决然的表情。毕竟他在王府这些年参与大多数事态;又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死心塌地的自己人呢? “少君,都是老臣无能……”这一刻,李令问却露出了悲痛和郑重的表情,涕泪横流大声哽咽道:“令你落入贼人之后,还要被迷乱了神智,攀诬上诸多罪名:老臣好生惭愧、老臣无尽惶恐啊!” 而随着李令问当众老泪纵横,拼命撇清自身的一番悻然作态。一些蜿蜒如蛇的身影;也悄然紧贴着门楼两侧城墙的阴影,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城楼的边沿,又在对方的视野盲角中,骤然飞扑而出……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八章 收场 下一刻,似有若无的流光闪过,一身黑衣大袍,宛如鹰隼般探爪而出的黑鹫子;突然就凌空身形一顿,近在咫尺的停滞在目标身后。一阵夜风吹拂就像是触发了什么,瞬间从身上迸出一道道血线。 然后,这名曾经威震黄龙府黑白两道,数度被宗门追杀不果,反而犯下数起血腥大案的凶名累累之辈;就像是被打碎的瓷器一般,沿着血线迸射的裂痕,浑身脆裂开来;哗啦肢体器脏散落了一地。 紧随其后争相扑击的十几名王府高手,也几乎不能幸免一般。接二连三从头脸、脖颈、肘腋、腿弯出,迸出大片的血色;转眼就首级翻飞、肢体残断的扑倒死伤一地。也惊得其他幸存者争相退逃。 但是,随即此起彼伏的惨叫、哀鸣和闷哼声响起;这些逃入暗处和视线死角的幸存高手,还有准备乘机掩杀而上的王府护卫;重新从藏身的黑暗和阴影中,血粼粼的摔滚而出,或是争相跌坠城下。 随着凄厉而短促的惨叫,落在坚硬的垒石墙根、铺砖地面上;碰碰闷声作响的溅开了,至少数十团形态各异的血肉之花。与此同时,围绕着门楼的各路人马,也仿若后知后觉般的哗然暄声成一片。 “难道,还有其他暗中潜伏的同党!”李令问望着着惨烈异常的一幕,刹那间巨大的惊悸和恐惧所抓住了心脏;原来之前那些倒在城楼下的尸体,就是这么来的。这时包围人马中,突然有人喊道: “少君已然遇害,眼前乃是假冒者,速速杀了此僚,为少君报仇啊!”随着这一声突兀的叫喊,在卢龙府的团结兵和行苑卫士中,有人相继扣发弩机射出了呼啸的箭矢,又连锁反应的激射成一片。 刹那间,铺天盖地的密集箭雨,咻咻如飞蝗一般的笼罩了,城楼上每一寸角落和缝隙;然而,在将要正中少君及其劫持者的刹那,突然就凝滞在了空中;就像是遇到了一面无形的无形空气屏障般。 下一刻,这些凝固的箭矢,就像漫天烟火一般的凌空迸散开,又反向抛射回来;惊得下方合围的各路人马,或是争相散开躲避,或是连忙举起手牌,聚附成团以抵挡;但也有零星倒霉蛋中箭倒地。 “妖法!”“奇术!”“这是奇异之能。”“快回来。”“不要露出破绽!”“都聚集起来。”“人多才可以有效对抗。”在现场一片乱哄哄的叫喊和呼喝声中,却又想起了若干人仰马翻的惊呼。 却是在乱哄哄的人潮中,像是突然爆发出气浪一般,相继掀翻、振飞一片又一片的人体;转眼间就暴露出了,好几个想要乘乱向外逃走的背影;随即这几人相继浮空而起,身不由己的倒飞向城楼。 转眼之间,拼命挣扎挺动的他们,就活像是个破布袋一般,重重的摔落在少君的身边;闷哼有声的吐血不已;一时间筋骨酥麻的再也站不起来了。然而一直浑浑噩噩的少君,也随之恍然惊觉过来。 他只是扭头看了几眼,这些四仰八叉趴地不起的倒霉蛋,似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也不由就露出了某种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就见他突然转向了城楼的下方,用一种凄厉而尖锐的声音斥问道: “李令问,你这不知廉耻的老狗;竟敢妄图当众谋害于我么?” 这话一出,正在试图退入人后的李令问,不由头皮发麻、心道不好;却见左右那些王府的部属们,都冷不防主动退让开来;顿时就将李令问当场暴露出来。虽也有忠心死党连忙上前试图遮挡一二。 但已晚亦,只见虚空中隐约爆裂作响,仿若是又什么无形之物挥过;挡在李令问身前十几名死党,就像是被地面爆发的气浪正中,如纸糊草编一般的当场喷血震飞;也撞倒李令问滚在地上翻几圈。 还没等他被人搀扶起来,继续跌跌撞撞的向后逃去;一个无形钳制之力,就已经隔空捉住了他的后颈,用力捏的他颈骨和气管咯咯作响,满脸涨红而始终说不出话来;就这么手脚挺动的倒飞而走。 转眼之间,就成了倒挂在墙头边缘的诸多倒霉蛋之一。而突如其来这一幕,也让在场的各路人马一片哗然大惊;几乎忙不迭的争相倒退出,箭射范围的一大段距离,只留几十个被踩倒不起的伤员。 然而他们如潮水般的这么一退,却将混迹在其中的另一小部分人,给凸显了出来;却是来自东都里行院/本部的支援队伍。只见为首的领队,突然走上前去大声道:“可是……先天一气大擒拿手?” “不错!”城头上一直没有说话的那名劫持者,突然应声道:随即就见这名身形高大健硕的领队,毫不顾侧旁那为本部代表的复杂表情;带头半跪在地行礼道:“卑下参见,西京知院、江监司。” 这话一出,在场的各路人马和将吏官属;都不由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哗然惊呼声。大多数人本以为这是一件,胆大妄为闯宫犯禁的劫持事件;但没想被揭出这么多内情之后,对方还是朝廷要员之身。 然而城头上的人却反问道:“你又是那位,谁的配下?”领队毫不犹豫的恭声答道:“卑下队将吕思勉,本部第二期特训班出身,曾当面受过监司的指导和教诲,如今归属后援营,幽州派遣队。” “原来如此,我想起你了。”城头上的江畋也确认了身份,不由轻声笑道:“尤为可笑的是,居然还有人想要里外勾结,指望伱们对付我呢”。吕思勉振声道:“上官当前,自当奉您马首是瞻。” 随即,领队吕思勉亲自带领着剩下的队员,围绕着城楼下方组成了一道防线;作为某种程度上的表态。而那名在旁的本部代表,却是早已面如土色的悄然转身就走;眼看他就要成功脱离行苑现场。 然而,在他前方再度奔走而至一支人马,高杆挑起的灯笼之下,印照出是对扑豹纹的右卫军旗帜;几乎反向包围了行苑前提的各路人马。同时在他们犹豫和惊疑不定的表情中,接二连三的呼喝道: “奉暗行御史部西京知院、本部监司,两京馆驿使、漕河分巡御史,妖异讨捕大使之命;右卫军接管行苑内外,搜拿一切不法情形;在场一应等人,即刻弃械束手,留待甄别,勿使言之不预!” 随着这些排成阵列的卫军,齐齐呼喝声声挺矛持牌的进逼;在场大多数行伍还是相继退让,各自聚集在一侧;唯有王府所属官吏护军和行苑卫士,当场被一一指出缴械拿下;或反抗、逃跑被镇压。 更有那些跟随李令问而来的亲信,部属,那怕混在人群中设法藏身起来;但是也架不住随同前来的东都本部队员,协助进行指认和捉拿;之前专程的款待和交流,反而成为了他们翻脸捉人的便利。 直到这一刻,匍匐在冰冷、生硬的地面上,略微恢复了一些神智和意识的长史李令问;也不由痛苦万般或说绝望亦然的闭上了眼睛。在他看来这场意外和变故,显然是针对燕山王府处心积虑之谋。 所以,才能够在里应外合的一起发动之下,一环接一环的将作为核心人物的少君,及其王府所属的一切人等;罗织构陷进这场莫大的阴谋和算计之中。难道是扶政三家,已迫不及待的要站上台面? 以至于要以这种掀翻一切,制造出死伤累累的激烈手段,让王府经营多年的权势和积累的人脉、资源,大都没能派上用场就化作无用功?然而,绞尽脑汁的李令问,还是迅速想到一丝出路和转机。 接下来,只要设法联系上都督府的内线,迫使他们在唇亡齿寒和人人自危驱使下,设法利用幽州本地的诸多将门世家,与朝廷一直存在的隔阂和摩擦;来拖延一二后续处理;争取更多减损的缓冲。 毕竟,少君能在幽州府一直以来诸事无虞、百无禁忌,固然仰仗了王府数代人,用金钱权势和利害关系,暗中罗织出的偌大网络;但身为少君母舅的现任幽州大都督,同样也是重要的背景和助力。 或能为李令问争取到在朝中受审的机会;而不是在本地被明典正刑。但实现这一切的根源,还是让明显已经失了智的少君,就此闭上嘴巴;而不至于把注定要被清算的王府之外,更多人牵扯进来。 毕竟,有些东西放在私底下,也许就一文不值,无关紧要,甚至只是信手拿来交易的筹码,交换妥协的条件。但是一旦被摆到了官面上,那就要付出千钧之重的代价,甚至不死不休的惨烈后果了。 想到这里,他再次看向少君的眼神,就有了微微的变化。就是这么一个表面上从小知礼得体,聪敏闻达君前;私底下却肆意妄为、残暴冷酷,让他善后无数次的小儿,居然会成为诸事败坏的根源? 或者说,从这一刻开始,少君在他眼中虽然还活着,却已经形同一个死人了。或者说,背后所牵涉到的那些巨大干系;都不会容许他继续活下去;反而是一个死人;更容易拿来充当筹码和做文章? (本章完) 第七百九十九章 牵动 长安,皇城大内的前朝;署衙建筑占地最广,拥有属吏、事员最众,被戏称为小六部的三司使院内,一场例行的晨会刚刚结束。计相刘瞻在一众部属前呼后拥下走出,却又紧接无暇的前往中书省。 从某种意义上说,三司使院也是通政司所掌握的大罗网/飞电传讯网络,日常使用量最大的用户没有之一;通过大罗网下层层分布的,各地转运司、分司、巡院、仓曹的节点,甚至深入部分乡里。 由此汇聚而来的巨大数据和计算量,也让这些建筑当中,日常分布着数以千计,三附学专门培养出来的属吏、各地选拔上来精于计算的事员,充当着某种人肉计算器的角色;终日响彻拨算声如潮。 此外还通过纵横交错的内部网道,将主要几处主要建筑群联系起来。日常完成之后的文书,只要投入相应标号管口,再闭合旋转加压之下;就可以通的一声沿着管道,飞传到数百步外的楼上楼下。 这也是那位梁公所发起的泰兴改新,所留下来的诸多遗泽和成果之一;因此,经过了百余年的岁月沉淀之后,相比其他逐渐变形和走样的举措;这套公文内传体系,却是得以推及天下大部分署衙。 只是与刘瞻越老越显龙马精神、消瘦硕毅的外表相比;满面的浓眉重锁则代表着他,面对财计报表上不断攀生的支出项目和大幅增长的赤字,心思重重的无形压力;因此在所过之处无不屏气息声。 直到刘瞻一行走过半响后,充斥着拨打算珠的哗哗声,携抄案卷的沙沙作响;印制表格、官文、书册的大型机关,哐哐节奏;还有各条管道传送飞驰的通通有声,也再度被从各处探头嘈杂声取代。 “计相这是又发火了么?”“这已然是本月度的第二回了。”“可是江南债市的几大亏空案么?”“怕比这更要紧的多?”“应该是浙东道的赋算出了大篓子!”“我听说有人火烧运司架阁库。” “犯事的人只是个小吏,并被当场及时拿住了;未能造成多少损害。”“但是部分历代的案卷,过火又浸水;只能从京师本库案牍重新进行印证了。”“远不止如此,浙东道多年积欠也暴路了。” “刚刚听说,签事厅已对杭州/钱塘府发出了押印;封存浙东路五年之内的财算和核计官文,并由巡院差遣的税警和稽核使,火速南下接管局面。”然而听到这里,大多数人却纷纷到抽一口冷气。 都转运使、盐铁使和户口色役使;代表了三司使院的主要职责,也负担着举国天下的财计运营;因此,作为仅次于尚书省(六部)的第二大衙门,三司使院也拥有名为巡兵、税警的专属武装人员。 主要负责专职押运天下各地汇集的财税,以及对应一些边远区域的税务调查;乃至是九州之外诸侯外藩之间,金银铜贵金属矿藏、皮毛、人参、珍珠等的实物特税,而专门设立这么一支直属武装。 在地方转运司的叫巡兵,直属三司院的叫税警;与地方上分布的护路军、漕营序列,一起号称外朝诸公们手中的三支旗;只是相对于分布广泛的护路军/漕营,税警/巡兵编制要相对少而精锐一些。 因此,但凡涉及到需要公开出动税警之故,差不多就是涉及到国家财计的大案、要案。而最近一次使用税警的记录,还是十二年前;名为指间沙的盗团,劫夺安西都护府的贡税,招致的联合围剿。 但那是在偏远的边荒之地,安西、北庭量大都护府,分别所辖制的西域、漠北诸侯之间;所发生的盗劫大案,而且税警也只是作为从属的角色,主力还是于阗镇和西州的边军;这次却在东南腹地。 也是大唐天下岁入中,传统地丁财赋过半的东南八道之一。但在大多数人所热议的当下话题背后;一支临时受命并仓促组建的稽核使队伍,已悄然登上城东通化门外断潭内的车船,向着燕北行去。 而在东都洛阳城内;靠近紫薇城的铜驼坊内,隶属于东都御史台殿院的一处院落中。连上朝冠服都没有换的右殿院掌正周邦彦,就脸色肃然的大步踏入其中,也惊动了汇聚在其中的诸多官属文吏。 还没有等他们聚集上前,齐声问候和通报公务进度;就见周邦彦突然举起手来打断他们道:“我宣布,壬申十五号的特案组,就此停止现有的一且作业和调查行举;同时之前已制定的条案作废。” 他这句话一出,刹那间,就像是一石激起千从浪一般;顿时就引起了一片暄声哗然:“出了什么事?”“为何要停止作业和调查方案。”“掌正,难道大家伙这数年的心血,就要尽数废弃了么?” 按照朝廷的体制,御史台三院各司其职:台院监察文武百官,风闻奏事拾遗补谏;殿院掌管殿庭仪卫,纠检京畿不法事;而察院分察京师以外的地方有司诸事,纠其谬误,大事奏劾,小事举正。 但是,在察院所属的地方道州府各级监察御史,遇到自己级别和权限,都难以发起调查的宗室、外戚、勋贵、诸侯外藩等对象之后;也可以发起申请,让京城的御史殿院介入,组成专门的特案组。 周邦彦所领导的,就是这么一个因为特事特办,而选调与御史台有所渊源的各方人手,专门设立的特案组;针对的就是昔日燕山王府/安东都护背后,诸多关系人等所隐藏的诸多弊情和不法勾当。 “……”然而,周邦彦再度伸手制止了,在场众人的惊疑、异议之声;用目光略过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道:“因为,事态出现了重大的变化,我辈暗中追查的那位,已正式被朝廷下狱问罪了。” “是以本官下令,壬申十五号的特案所属转变职责。”又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追问声中,周邦彦继续开口道:“在那位背后所涉及的诸多干系,彻底销毁凭据之前,抓住和挖出每一个线索。” “是!”“得令!”“遵命!”“这就去办”……再度响起一片欢欣鼓舞的应和之声。随着,这些重新振奋和激发起来的一众官属和文吏;就各自领命而去、四散奔走开来。周邦彦却谓然叹了口气。 因为,他内心也自觉有些荒诞不经,之前诸多“骄横不法”“轻贱人命”“强取豪夺”的弹劾状;都未能奈何得这位燕山王府少君,却被一个“勾结妖邪”“豢养害人”之罪,转眼之间给倾覆了。 紧接着,周邦彦又来到城内的另一处大宅内;被径直引到了一个垂着帘幕的水亭外。就见帘幕中人主动宽慰到:“你来了,此事乃是意外,委实不能怪你们办事不利;不过,最后结果也差不远。” “这些年为了朝局的安稳,也为了让历代的圣上安居大内、垂拱而治;历代政事堂的诸公们,多少放松对天家所属的宗戚、勋贵;相关诸侯外藩的管制和约束,这才日积月累下好些隐忧和内患。” “原本还指望依照国家法度,在不大动现有朝堂格局的基础上,聚集有识之士徐徐然图之;但如今天下妖乱频频,更有质疑气数与天命的非论纷纷;这些潜在隐忧内患,就免不了提前挑破脓溃。” “可是朝中的那些调和派和持正派,还一厢情愿想继续将局面维持下去;却已然没有了尧舜太后,这样足以镇压内外朝的不世人物了!如今的中宫虽然号称接掌其衣钵;却没相应的手段与立场。” “所以,这般的事情,日后还少不了更多被人揭举,或是主动爆发出来。尤其宪台上下首当其中,不可避免成为党同伐异的旋涡所在;若有这一位足够能耐的局外人,时不时打破僵局或是好事?” 出来之后,得知更多内情的周邦彦,也不由再度感叹;这位“妖异讨捕”真不愧是传说的“灾星”“活太岁”。既有如此超凡之能,又有嫉恶如仇性情,就足以成为对付世间一切罪恶的神兵利器。 因此,为了防止他太过锋芒毕露,不能杀敌见血就会伤及自身的本色;就连政事堂的相公们也有所忌惮,设法将他打发在外,去祸害那些积弊渐深的地方势力了。但没想他一发动就牵连朝野上下。 而在东都城北的玉鸡坊,燕北道进奏院相邻的别业内。已经完成了这段时间的述职;正在打点行装准备返程的幽州都督狄祯前,却是意外迎来了大内的中使;随即,他就取消返回幽州任上的行程。 就在狄祯前奉诏前往大内紫薇城的同时;一位来自御史台殿院的殿中侍御史,也带着洛都左右街使所属的金吾子弟;包围了这处充作燕北行馆的别业,并突入其中强行走带走了随行数位属官将吏。 而后,附近的燕北会馆,也遭到了来自翎卫府的搜拿;足足十几位会馆中燕地背景和幽州籍的大商人,连同亲随、扈从一起被当场拿下;塞进了专门的密闭监押马车内,却是押送往城外的金墉城。 第八百章 进发 而在卢龙府的幽州城外北郊,靠近燕山山脉的数十里处,专属于燕山王府的游苑和猎场之一——天兴苑;已然被数支不同旗号的人马团团包围起来;用拦栅、壕沟形成了一道道相对严密的封锁线。 而在这些旗号当中,除了右卫军和神武军之外;还有部分卢龙府的团结兵,幽州都督府的经略军;分驻外地的唐兴军、恒阳军、北平军,以及从临近瀛州、恒州、营州等地调集来的守捉和团练兵。 对于现任的副都督杜审权而言,则是天上掉下来个偌大的馅饼,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脑门上;虽然他已经五十八岁了,就等着按部就班的到点退休;然后享受三十多年宦海生涯,带来最后一点余泽。 杜审权虽然从姓氏上看,出身城南韦杜一脉;但与号称宰相世系的宗家的渊源和关系,却已是远远流出五服之外了;反而与同出分家的杜(甫)子美,及其身后襄城杜氏一脉;相对关系更近一些。 因此,在杜子美在御史大夫任上告病致仕之后;也对前来问候的梁公推荐了杜审权的曾祖,自此成为了典型的侍御、学官一脉的侍臣出身;乃父杜元绛官至太子宾客,算是先皇从龙旧邸里的老人。 只是在同僚中相对清高、孤傲一些;非但没能够在仕途更进一步,反而还随着当年先帝的提前退位;而结束了仕途生涯。因此,最后只为杜审权挣到了一个,考入京大最顶级三院之一文学院资格。 因此,当杜审权结束了京大的修习之后,就是以追随侍御内禁的不入流文词小臣起步,一点点的提升着自己的位阶;又在籍此关键时刻,经历了内臣到外臣、文职到武臣,的身份和位阶转变抉择。 从安塞使、守捉使、防御使、经略使一路爬升,最终才在五十六岁的知天命之年,从延边的安抚使位置上急流勇退;成为了幽州大都督府的副职。虽然名为副都督,但按例这只是养老过度的虚衔。 他既不想打破惯例,也没有心思与之争取什么;因此到任幽州的这两年多时间,除例行年节和接手敕书的露面,证明自己还活着的短暂时刻;他既不结党也不串联上下,几乎就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甚至,连每年署衙封印前的例行稽核,都没有他什么事情;自然也难以捉到他的任何过失和错处了。本以为就此熬到退养,不想燕山王府少君一朝事发,不但牵连当权母舅,也将机缘砸在他头上。 按照朝廷的边藩戍防体制,分为级别最高的大都护府、都护府,以都护府下领的大、上、中、下都督府;但其中的大都护、都护,基本上都是宗室贵戚,遥领以为荣宠专重,而以佐副实领其要务。 但到了都督府的级别,则正好倒过来;大都督、都督们专重权柄之外,还会别设一到若干个副大都督、副都督、权知副都督的头衔;则是为了安置一些年岁已不小,或是仕途已经到顶的地方守臣。 而杜审权幸运的就是,作为幽州大都督府名下,虽然尚有三位副大都督、权知副大都督;但是其他两人一位长期滞留在京城,始终以养病为由未曾到任过;一位则是登不了,早早告假回乡去修养。 所以在事后追查起来,发现能够与燕山王府毫无沾染,并且平素里没有任何的劣迹和过错;而且还是人心惶惶的大都督府里,官位和职衔级别最高的杜审权,就成为众望所归推举出来的善后首选。 甚至,还在事后得到了朝廷的明令追认;这就显得有些黑色幽默了。要知道大都督狄禛道乃是个典型眼中不揉沙子的强项人物,祖上可以上溯到武周朝,曾任过幽州都督的一代名相/国老狄仁杰; 因此,在当地还立有纪念这位宰相的狄公祠;至今犹自香火正盛。因此,当初安史之乱平定之后,为了彻底肃清和抹除二贼,在幽州地方的影响和痕迹,专门拔举了狄公后人,屡任地方的亲民官。 沿袭到狄禛道这一代,已然是燕北地方的一流显赫门第;也是卢龙诸多将门世家,与朝廷的长期博弈当中;能够心悦诚服的首选人物。更受到先帝青睐打破朝堂的某种成例,与燕山王府结下亲缘; 但正所谓:成业于是败也于斯。身为少君母舅的大都督狄禛道,之前与燕山王府的关系多么密切,如今受到的牵连也就有多么大。勿论于公于私而言,都难逃一个“疏于管教”“宽纵放肆”之过。 更何况,少君被揭举出来的罪证累累,又何止是“恣意妄为”“骄纵不发”呢?身为曾由文转武的地方守臣,杜审权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和消息渠道;至少可以让他确信,大都督很可能回不来了。 虽然他获得这个代理大都督的身份,是暂时性的;但是在致仕后的叙官优抚级别上,却是要按照从三品的大都督来算的。这也意味着他在将致仕的最后时光,越过四品理事官到三品堂上官的飞跃。 哪怕不能在俸禄上体现出来,而只有一些挂名宫观使的福利;但却可以名正言顺门荫他的长子杜让能,一个五品起步的闲散官阶和出身,这对于他未来的仕途而言,却是尤为关键的一个重要起步。 在杜审权身后还站了一群,本地将门世家的领头或是代表人物;无论他们是否有家人或是亲族,在少君那些倒行逆施暴行中受害;或又是在私底下与之达成了妥协,在这一刻都必须坚决的站出来。 不然,只会令他们被视为燕山少君的同党和帮凶,遭到世人的唾弃和官面上排斥;乃至是被自己心怀不满的族人所出首和告发。之前有十几家的反应稍慢,就因此陷入了人人相疑的分崩离析境地。 众所周知,燕山王府已经完了。也许,少君还有机会活下来,哪怕他还有众多的叔伯兄弟,还有枝繁叶茂的各地族人;但燕山王爵却毫无疑问难免遭到消减和除封,甚至是有可能就此顺势被废止; 因为在现今的纷乱之世,身为诸侯藩家大可以骄奢淫逸、也可以贪婪聚敛、甚至是悖逆乱伦。但那位“妖异讨捕”,则用一路杀戮下来的血粼粼惨状证明;勾结妖异和豢养害人是不容逾越的死线。 甚至,连候氏一族所世袭的安东都护头衔,都未必能够保全的了;因为,朝廷要确保震慑世人、以儆效尤,也要给那些罪恶累累下各方受害者,足够补偿、抚恤和宽慰,这就要落在候氏一族身上。 这也意味着,自先祖淮阳郡王/司空/凌烟阁功臣的侯希逸,在安史之乱中举义安东又转战天下;传下子孙的偌大基业和富贵前程,历经一百多年之后;就断绝在新封不过两代的燕山王府少君手中。 这怎么不叫人惶恐和惊惧,乃至警醒异常呢?更让人惊惧和敬畏的,还有朝廷在此事上的反应速度;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盖棺定论、论罪追责。钦命审理的有司尚在路上,就下令查封一切牵涉门第。 杜审权正在思量之间,就见到了前方布阵完成的先兵,顶盔掼甲、举盾持矛跟随在,充当前探和斥候的东都特遣队身后,成群结队攻入游苑内的各处建筑间。片刻之后,就传出了嘈杂的呼啸嘶鸣。 而喧闹和嘈杂的声嚣,仅仅持续了一刻时间;就变成了数处楼阁、堂舍和仓房建筑,争相轰塌而下的激烈动静;而在尘烟滚滚之中,仓促退出来不仅有满身灰土的兵士,还有奇形怪状的鬼人异兽。 其中大多数牙尖爪利、形容狰狞,而肢体躯干畸形扭曲,却犹自残留着人形或是畜类、野兽的痕迹;仅仅让人看一眼就身心不适,或不由的毛骨悚然、浑身发麻;忍不禁在背后渗出森森的冷汗来。 而这些奇形怪状的妖异,就这么被从藏身处驱赶出来,追逐包围着暴露在天光之下,顿就嘶鸣翻滚在地面上,冒出滚滚烟气。又在如墙盾阵和枪戟如林中左冲右突;不断地被戳刺贯穿、斩击剁碎。 而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杜审权,也冷着脸转过头去;对着那些将门世家的领头和代表道:“事实就在眼前,诸位可做何想,难不成还抱侥幸之理呢?若不好接受朝堂的方案,就让那位来重新调查。” 听到最后这句话,那些将门的领头和代表,也不由喧声哗然成一片;当即有人连忙义正严词的表态道:“我辈世受国朝利禄,自当尊奉国家法度,该怎么处置发落,就怎么处置发落,绝不姑息!” 毕竟现如今的卢龙府地界上,那位“妖异讨捕”的赫赫名声在外,却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真要将他招惹到自家的地头上,那就不是轻易善了的结果了。君不见,燕山王府被霍霍成了什么样子? 虽然,朝堂上也同时对他颁下了训诫令;以对应不当、行事过激为由;惩罚性的收回了授予的爵位和散官,并撤销择捡东南八道宫观事的若干差遣。就此从一系列的善后处置中,被变相摘除出来。 但谁能看不出来,区区一个毫无采邑的县男爵位,和累世传袭两代的燕山王爵;孰重孰轻否?是谁也不想,一夜之间天降横祸、家宅尽毁,亲族子弟死伤累累;只为了一个勾结妖异的嫌疑和罪迹? 与此同时,被人暗中念叨不已的江畋,却是率领一支相对精干的人马;越过了太行八陉最北端的险关——军都陉/蓟门关,进入燕山山脉深处。这也是之前先后失联的两路兵马,经过的行进路线。 毕竟,遇上那个奇葩贵物——少君,并发生了后续一系列事态,只是纯属意外发生的插曲;他真正前来幽州的目的,还是为了支援、解决当地可能爆发的兽潮/妖灾,或是不知名的区域性异变事件。 推荐新番《药屋少女的呢喃》,后宫名侦探流的漫画;相对于女主,我更欣赏作为先皇遗孀的里树妃和太后;真是切合二次元古代宫廷的幻想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一章 山行 北地的春天总要比南方来的更晚一些。因此,在燕山腹地的怀来盆地,燕北路妫州怀戎县境内;正当是满山遍野的茵草如毯,又间杂着大片小片茂盛绽放的野花如从,仿若落在大地上的斑斓云彩。 层层墨色、暗绿、苍青层次浸染的远山如黛,又顺着绵连无尽、绿郁葱葱的无尽林海,一直延伸到眼前高崖、峭壁和坡地、小丘中;行走在如此春花烂漫的山峪间,让人赏心悦目又格外心旷神怡; 然而,这种踏青野游一般的好心境,未能持续多久;就很快被由远及近的激烈动静所打破。随着隐隐约约的轰鸣、撞击和追逐的激烈动静;远处大片的树木被骤然间翻倒、摧折,还有升腾的烟气。 原本一片层林尽染的完美山色,刹那间就像是被撕开了一个难看的疤痕;并且这道新生成的疤痕,还在不断的飞速靠近。紧接着,随着沉浑的螺号声响彻,从山林稀疏处奔逃、退散而出一群军士。 而紧随其后的,则是连片轰然倒下的苍天古木;需要单人合抱的成排大树,被轻易的撞翻、推倒,带着大片的泥土和之辈连根翘起。最终露出一个黝黑硕大的身形,那是一只高达数丈的独角巨熊。 而相对巨熊头部那只暗红独角,它全身也没长鬃皮毛,黏连着大片苔藓一般土石、植被;还插着好些刺入其中的刀矛、梭镖;乃至带锁链的勾枪之类。但显然未对它造成真正的伤害,反而激怒之。 但这也是最初的目的和预案之一;随着这只独角巨熊横冲直撞的掀翻、摧折一路,来到了山峪底部的林木稀疏带。紧随巨熊呼啸而出的,还有三五城区伴随在它脚边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畸形兽类。 这些兽类虽然具备牛形、鹿形、野猪形、狼形等等各种形态不一,但都像受到无形约束一般;哪怕被踏死也不离多远。突然间螺号再响,从四下几个坡地上,相继掀开草皮蒙布,露出许多处炮垒。 骤然间这些预设好的炮位中,就急促放射出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和火云迸溅的灰烟滚滚;将滚烫灼热的特制球弹,大部分轰击在了目标明显的巨熊身上;将其沉重的身躯轰炸得连连后仰、摇摆。 不但从这只独角巨熊身上,崩落下大片的体表附着物;还在连带的持续后退间,将好些躲闪不及的畸兽,给当场践踏城半截肉饼;而另外预先阵列在山坡上的火铳、强弩排射,也将畸兽连连射翻。 这时,先前那些负责诱敌的军士,也重新去而复还;身穿特制的虫壳甲,手持大刀长斧、棍锤大戟,腾跃如飞的迎上那些四散躲避的各色畸兽;宛如切瓜砍菜一般的,从外围剪除这些羽翼和帮凶。 然而,这只独角巨熊却像拥有相当灵智一般,被连连击退之后;却没有再逞强前冲,反而是挥动爪牙挖起一棵大树,挥舞横挡在身前;同时发出一阵宛如呼啸的波纹和气浪,让那些畸兽变得狂暴。 至于它本身却是在缓缓的挥树挡格间,重新向着山林中退却而走。但是进剿的官军,这一次好容易才将这只为祸数百里山地的大怪,给引到了适合围攻的山峪底部来,却又怎么会轻易令其走脱了。 下一刻,一颗当空而现的巨石,猛然当头砸在了独角巨熊身上;也砸得它身体一偏,烟尘滚滚的跌坐在地面上;发出了一声痛哼。转眼间,这颗巨石就突然开裂伸展,变成高过巨熊一大截的石人。 几乎是近在咫尺的石人伸展肢体,死死锁住了几欲翻滚挣脱的巨熊;又被持续迸发的巨力带动着,不断爬起又绊倒在满地狼籍的残断树木间。而这时更多的内行队员,也已带好专用器械赶上前来。 他们几乎是轮番用粗短的手炮和转管大铳,短促而密集轰击在巨熊,被勒住而躲闪不及的头脸上;几乎将巨熊头脸上厚重的赘生板块和附着物,炸裂崩落一地,也露出相对柔韧、易燃的内里皮毛。 巨熊不由越发激烈的挣扎起来,但是哪怕它用粗大的尖爪、如锯的大齿,狠狠啃咬、抓挠的石人肢干,大片的碎石崩裂飞溅;却又在隐约的绿光闪烁间,不断自行聚附修复如初,反而被越锁越紧。 这时,好几名手持粗大带勾螺旋钢矛的队员,已经悄然在巨熊的视角盲区内,摸到了它的身边;齐齐奋力突刺贯入巨熊头部的耳鼻眼窍中;又不断转动着后部的握柄,刹那就钻穿内里的骨层隔膜。 瞬间惨叫哀鸣如山崩地裂的巨熊,几乎是顶着石人猛然窜身而起;几乎一下就甩开了石人的钳制。但事情到这一步,一个失去视野、听觉和其他感官的独角巨熊,也不过是个垂死挣扎的待宰野兽。 片刻之后,头部诸窍血如泉涌,却犹自横冲直撞的巨熊,就再度被沉重踏步追赶而至的石人,强行拖倒、掼摔在地;然后一拳接一拳的轰砸在,巨熊本能护住头部的臂爪,将其捣裂砸碎崩折四散。 紧接着,石人又拨开软趴趴变形的臂爪,毫不停歇的轰击在巨熊喷血的头部;几乎每一下都有大蓬的污血和汁液,从被贯穿的窍穴激溅而出;一时间,战场声嚣仿佛停歇了,只剩锤击和哀鸣声声。 直到最后巨熊哀鸣一声,被拔下了那截突出的独角;浑身抽搐着再也不动了。但是,随着石人缓缓退开;又有内行队员抱着一枚点燃的巨型爆弹,投入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巨熊,耷拉一线的口中。 片刻之后,突然一声沉闷的震响,从巨熊的头颈部骤然膨胀而起;又变成了从宛如深渊的血盆大口,猛然激溅出的大团血肉和器脏碎片。直到这一刻,才确认这只横行山林、祸害亦久的大怪死透。 而前来助战的妫州本地清塞军,和外围警戒的右卫将士,也不由发出持续的欢呼振奋声。然后,在锣鼓号令声中就此一拥而上,将这只巨熊当场进行切割分解,同时加紧驱赶、绞杀被围住的畸兽。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江畋,则是开始研究被“石破天”拔下来的这截独角;说是巨熊的独角,更像是一截不规则的尖锐嵌入物;约莫有数尺长的一头尖一头扁,上边遍布凝固的血垢和骨质的蜂窝孔。 还散发出一种令人狂躁的腥甜味;而体现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微量的信息诱导素。”事实上,在这截独角被拔下来的刹那,那些聚附在巨熊周围的畸兽,就像是失去了牵引和控制一般散开了。 显然,这就是巨熊异变的根源,也是导致周围生物畸形,并且被有限驱使的源头。不久之后,江畋就接到了深入山林中的探子和猎手回报,沿着巨熊制造出的痕迹和破坏,找到了它在山中的巢穴。 那是一处隐蔽的山坳中,宛如小山一样的堆积物;除了厚厚堆积了一层的骸骨、腐肉和排泄外,也没有看见什么熊类幼崽;反而发现了好几十个大小不一的肉茧;而且大多数还是轻轻蠕动的活物。 被逐一的刺破割裂之后,就掉出来一团浓稠黏液包裹的不完全畸形兽类;显然是某种程度上的生体污染和血脉腐化的结果。或者说这只巨熊在生命形态和繁殖方式上,已经被严重的扭曲和异化了。 以至于,它已经懂得抓捕猎物之外,还会设法进行污染和转化;而从巢穴里的骸骨和排泄物种类看,这只巨熊显然是在天象异变之后,所形成的山林异变当中脱颖而成,成为新构建的食物链顶端。 但不管怎么说,消灭了这只巨熊及其影响的畸兽之后,方圆数百里的山林也相对安全了;因为这只贪婪进食的巨熊,差不多把活动范围内的野兽,要么当做养料吞噬了,要么给转化成驱使的畸兽。 虽然,日后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异类、突变体,重新建立起新的野外食物链;但至少也是好几年、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江畋这一路过来也顺带剿灭好几批,危害地方的异变兽群或个体。 其中比较值得注意的是,一种新发现并命名为“伥虎”的突变体;就和荆湖、江西之地发现的,能够直立行走并发声,诱骗行人商旅受害的“人皮狼”一样;这是一种具备相当智商和狡猾的生物。 外形上看就是丈长的大号老虎,但是却能够潜伏起来,短暂制造出人形尤其是女性的幻象;吸引猎户、山民和路过行旅之类,好奇跟上来而成为饵食;而且遇害者越多,制造幻像种类越多越复杂。 因此,按照为虎作伥的古时传说,特地命名为“伥虎”。为此,江畋还难得亲自出手,带队深入荒无人烟的山林深穴;将这些已经繁殖了上百只数的“伥虎”一网打尽,只留下没睁眼的幼崽研究。 但是,顺手剿灭了这些沿途的异变体和山精野怪之后;江畋却没有找到多少,与失联的两支人马有关的线索和消息;或者说,以这些异类的能力上限,都威胁不到成建制的军队,哪怕是那只巨熊。 与此同时,在幽州城北行苑西侧的烟波楼内,由右卫军和神武军交相监督、轮流看守的秘密监禁地中;也迎来了一位探访者;却是打着少君内定的婚约者,京师大族海氏女名头,来探视最后一面。(本章完) 第八百零二章 暗涌 海氏祖上并非是正统的唐人,而是安西都护府下辖,大月氏都督府/吐火罗王叶护的后人。当年安史之乱中,作为大唐藩属之一的外西域列国,也应命勤王追随安西郡组成联军远赴中原平叛。 由此,这些横跨数千里而来的西域联军,也被被当时的平凉朝廷和乾元天子(唐肃宗),授与了效义军的名号;并且参与了收复关中、中原的屡次大战,联军首领吐火罗王叶护更是因此阵亡。 因此,在最终战乱平息之后,这些远赴中途的西域联军将士,大多数都被优厚待遇招揽,而编入朝廷军中就此留在了中土;只有一小部分追随梁公击败吐蕃、平定回鹘,最终远征回岭西故土。 而战死的吐火罗王叶护,同样身后极尽恩荣。他远在吐火罗王都阿缓城(即阿富汗昆都士省昆都士市)的长子,在国内贵族的叛乱中,被唐军扶持为新王;追随转战中土的三子,则赐姓封爵。 海氏先祖就是源自被赐姓的叶护王第五子,受封为光义候世代侍奉和宿卫禁中;由此归化大唐在洛都繁衍生息,成为一个世代显赫的大族。当代的家主兼族长海鸣威,亦是藩务院承政使之一。 从职权上对标的身份和地位,约等于宗藩院的常设藩务卿裴务本;比同于九寺五监的一级,位列大、中、小九卿序列的中九卿之一。在大内牵头之下,几乎一出生就与燕山王府少君定下婚约。 但相对其他备受牵连的亲族戚里,海氏毕竟是远在东都的名门大族,家主又身居藩务院的要职;能够与燕山王府牵扯到的地方反而不多。因此在一番暗中运作和博弈之后,还是获准前往探视。 在分巡燕山南路的监察御史带领下,这一行人又经过了数道程序的严格盘查和搜检之后,才来到了位于楼阁地下一层内。而站在入口处,这位头发半白的监察御史,却是突然停下脚步沉声道: “按照约定,某冒着偌大干系,引你与他见上一面,只道是为供述出更多的内情。自此,某欠下的人情和恩义就一笔勾销,与你家再无任何干系了。更何况此事后,我也没法留在燕北道了。” “多谢宪使成全。”为首的帷帽少女轻声应道:“奴家只想对他说几句话,算是了结了一番心事。”随即她取下帷帽,顿时露出粉妆玉琢、眉眼如画的容颜;自有令人怜惜而敬仰的贵气凛然。 只是,当她看见隔着栅栏背后,被从头到脚的多重束缚器具,活像个粽子给强行固定在座位上,就连嘴巴也被罩住的少君;却是露出了似笑似哭的表情来,而用一众充满感叹和哀泣的声音道: “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你靠这副上好的漂亮的皮囊,巧言令色的伪作手段;究竟骗了多少人;让多少人为你饱受折磨和屈辱;又让多少尚不晓事的小女子,为你飞蛾扑火;粉身碎骨?” “曾几何时,奴家也是那个傻女子,痴痴妄想着,能够许给一个光华体面、温怀体贴的良人;沉浸在你的彀中不可自拔,一次次的欺骗自个儿,你的那些非言和议论,都是别有用心的嫌妒。” “然后,不但将自个儿搭进去了,还无意牵累和害死了那些;一心想要维护和周全与奴的人儿……你就是奴无法逃脱的梦魇,让奴想要逃走,也曾想一死了之,但最终只会牵累妨害了他人。” “现在,所有的阴霭总算烟消云散了;我真心要多谢那位上宪。”说到这里,少女自艾自怨的低沉声线,也略显轻扬起来:“阿耶已答应奴不再择嫁,直接出家玄真观,再找个不需名分的。” 下一刻,她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在被束缚在座位的少君,呜呜作响的激烈反应和扭动的身躯;就像是他残余的占有欲和暴虐情绪,在这一刻被重新激发出来;但又只能无能狂怒的挣扎作态。 然而,她却是有些突兀的举起手臂,拉下宽长的袖边;顿时就露出从粉嫩的小臂,延伸到光净的肩头;隐约分布的道道新旧疤痕;用一种顾影自怜的语调道:“如此娇躯,却不知委身谁人?” “是身强力健的军中莽汉好呢?还是风流倜傥的翩翩君子;还是成熟端重的年长俊士?或是,自荐枕席于那位拿下你的上宪:酬谢他让奴家,终于甩脱了你这个孽障,一直付诸的磨难折辱?” 半个多时辰之后,彻底宣泄了一番的海氏女走出来后,重新恢复了那副典雅恬静的模样;而内室里束缚在座位上的少君,则是彻底失声,从头到脚都已变得湿淋淋,就像是从水利捞出来一般。 然而,在海氏一行悄然离开的行苑同时,随行的仆妇中似乎多出一人;就这么悄然无声的消失在了,宫墙短暂遮挡的视野死角内。当她再度出现时已变了行头和相貌,成了一名提桶的老仆役。 作为已经在行苑中服事多年,唯一可以进入地下的监押内室,负责清理每天留下秽物的聋哑之人;在数重监守岗哨的眼皮底下,他佝偻的身姿和低垂的头颅,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惊异和警觉。 直到他隔着铁栅和门栏,看见了脸上依旧带着嘴套,却被重新换过一身囚服的少君;下一刻,他表情微微抽动着,突然捏碎了满是污渍的桶边,从碎屑中探摸出数根异常坚硬的木刺挥掷而出。 几乎是毫无遮挡的轻声噗噗,正中在少君的囚衣上深深穿透而入半截;霎那间带着嘴套的少君哼都未哼,就脸色灰暗的垂下头来;就像在瞬间昏睡过去一般。这也是这种特殊炮制毒刺的特效。 不会在瞬间死去,而是在身体的麻痹和瘫痪治下,一点点的内脏衰竭,呼吸窒息而死。而毒刺也会慢慢消融在血液当中;让对方短时间找不到任何的由头。随后,端着木桶的老仆役从容走出。 然后,数张兜头而下的带钩铁网,就瞬间封住了他四面八方的空间;又在他宛如鬼魅一般腾身而起,左冲右突的躲闪之间;接连勾中了他的左小腿,缠绕在了他的小臂上,血淋淋的扯裂一片。 也让他激烈躲闪和反抗的动作,因此延缓和迟钝了片刻;更多探出的挠钩和叉枪、待发弩矢,堵死他想要撞穿窗扉而出的打算。就在他不顾一切想要撕裂这些负累,勾网上的麻痹成分起效了。 随着激烈运动的血液循环中,迅速遍及全身的麻痹感;“老仆役”再也无法控制自身力量;就像是块石头一般沉重的跌落在地;然而,他犹自还有余力的扭头反问道:“为何,能够识破……” “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放手的。”下一刻,令狐小慕从楼阁上走出来,身边有人手持一枚古朴盎然的铜镜,照射着老仆役同时冷笑道:“日守夜等,不就是为了等你们派人来灭口的这一刻么?” 然而,令狐小慕随即发出“咦”的一声:“居然不是腑食鬼变得,而是个会缩骨变形的大活人?”听到这句话,老仆役佝偻的身体,也发出了隐约脆响;紧接着就筋肉膨大、骨骼伸展成一个壮汉。 而在燕山腹地的延庆——怀来盆地西端洈水谷地中,被念叨的江畋也在确认前方突然消失的道路;取而代之是一大片崩塌而下,将谷道去路填塞得严严实实的高耸土石,及由此形成的小型堰塞湖。 时不时可还可以看见,自土石冲击而成的数十丈高斜坡上,渗流而出的道道水流;就像是丝丝缕缕的飞瀑和涌泉一般,在乱石土堆间肆意飞落、流淌着。显然,这与前后两支人马失联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难不倒江畋和他带来的人马。随着他登临上一侧山壁上的最高点,顿时就远远眺望清楚了,在这处高悬数十丈的堰塞湖背后情景。那是一大片被严重改换的地貌,山头被削平谷地被填满。 又像是大地被彻底翻转了一遍,露出地下深层的灰褐松软沃壤,以及横七竖八暴露在外,焦黑枯死的树木植被根须;又随着数条汇流而下的山溪,冲刷浸润出一大片沼泽泥泞,顺势汇入堰塞湖中。 然而,就是这么一片肥沃异常的新生地,居然死气沉沉的一片寂静;既没有任何鸟兽活动的踪迹,也没有其他活物比如虫子鸣叫的声音。显然是代表了某种不同寻常的危险,或说潜藏的威胁所在? 浴室在片刻之后,一小群就近找来咩咩乱叫的山羊,沿着乱石区临时架设的通道,被投放并驱赶进了堰塞湖后方的坍塌区。然而,这十几只山羊却没有因此逃散开来,反而靠边挤成一团瑟瑟发抖。 直到被随行军士,用远距离抛投的石块,接二连三砸的惨叫起来;这才骤然四散窜出去好几只,但又像是遇到了什么威胁一般;掉头就撒腿想跑回水边,但已晚亦;松软泥地突然有什么拱动而起。 像是鼓包一般的转眼追上了,这些惊散乱逃的山羊。又在接触的瞬间炸裂开一蓬泥尘,将其惊叫尖叫不已的深陷进去;转眼就没顶息声了。见到这里,江畋才略做了然的点点头:“也不过如此。”(本章完) 第八百零三章 扭曲 略有感觉就加了一章; 不久之后,随着几处预设爆破点迸发出,连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数十丈高的堰塞湖;再度山崩地裂一般的倾泻而下。刹那间裹挟着泥沙土石的浑浊洪流,沿着清理过的谷地一直冲击扑卷出老远去。 随之冲刷而下的,还有淤积在高处的大片浸湿松软灰壤;卷带着各种夹杂其中的枝叶树根、乱石山岩,不断在其中翻滚弹跳着,撞碎了沿途一路上的所有障碍,也重新开辟了一条曲折蜿蜒的河道。 然而,在这条新冲出来的河道里,却是紧接着气泡和泥浪翻滚着,涌出和浮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存在;比如被浸泡得肿胀发黑发青的尸体,或又是被啃咬、腐蚀得百孔千创的骸骨,而且人畜皆有。 而在这些尸体的窍穴处和残缺骸骨上,缠绕着粗细黑线一般的软体;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间,像是受了某种刺激一般,发出了像是蛇群应激一般的嘶嘶声;争相的挥舞弹射开来,钻入泥泞下方去。 然而,这是更多准备好的火药罐和其他爆燃物,被从新河床两边投掷进去。顿时就在流淌的泥流上,腾燃起一片又一片的火光;轰轰作响炸开一团又一团的尘泥激浪,烧灼和震爆得异类存身不住。 转眼之间,就变成了许多条不断涌动,窜往两边的痕迹和激烈动静;下一刻,随着争相喷溅而起的尘泥飞舞;一只只挥舞粗细不等触肢的胶泥状异类,就攀附拉扯着跃上河岸,也扑向推开的士卒。 然而,这时迎面投掷的梭镖、投矛;还有盾阵背后挺刺的叉枪,就纷纷穿刺了这种软体异怪;将其钉在地面或是挑翻飞起。然而这些异怪活性颇强,反而以令人意想不到角度,拼命挥舞伸展触须。 转眼之间就将盾墙内的士卒,拍飞、撞翻滚到一地;甚至是爆发出丝丝缕缕的骤然突刺,穿透了盾阵和甲胄间隙的士兵身体;哪怕是被其触须抽打在身,都会迅速的腐蚀衣甲,乃至挂下一片血肉。 但是,这些脱离了泥地环境的异类,也就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了。在甫照面造成了上百伤亡之后,这些软体异怪就被重新化整为零的盾阵,逐个分割和包围起来;用锋利的大刀和斩剑劈断大多触须。 然后,数面放倒长牌一拥而上,死死压住一只软体异怪,用轻巧的刀斧从边缘开始;将其仔仔细细的剁成碎块,直到不再有碎片蠕动为止。因此小半天后,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和剿杀就进入尾声。 这时,随着最后一股泥沙土石的涌流,顺势趟平在谷地上,一只足足有数人高的大号软体异怪,也由此暴露在了空气当中。但是,这一次迎接它的是炮车放射的霰弹,和远远投掷的猛火油,爆弹。 甚至连石人“石破天”都无需放出来,就在支离破碎的烧灼抽搐之间,彻底结束了这场战斗。然而江畋依旧放出了石破天,由它缓缓前行施展天赋;在满是淤泥和乱石丛中,开辟出一条硬化地面。 也在操纵着土石翻卷变化时,一路惊扰飞窜出好些个,明显属于异怪幼体的漏网之鱼;将其踏烂在地面、挤爆在硬化的土石中;或是被跟随士卒当场剁碎。却也翻出了足足数百具身穿甲胄的尸体。 这下子,前后两路人马相继失联,并且后续派遣的探察人员,同样有去无回的原因,似乎都一下子有了答案。但这又带来了一个问题,除眼前充其量不过四五百的尸体,更多其他士兵到哪里去了。 而且这些被深陷在土里的士兵残骸,不像被骤然山崩或是泥石流掩埋;而是慢慢陷入其中被活活窒息而死。还有部份外表完好的尸体,内脏和脑子被穿孔吸干了,显然并非是这些软体异怪的杰作。 随着石破天不断前进的地面震响,将这条临时通道延伸出了十多里的距离,而停下来短暂休息,吞噬铁锭和其他矿渣结团,以为恢复天赋能力之后;前方再度传来了,先行探路斥候也失联的消息。 片刻之后,江畋所操纵的甲人,就在一队本地军士的引路之下;来到了谷地的末端,一片豁然开朗的峪口。只见前方大片的平野上,绿树成荫花草萋萋,鸟鸣依稀;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异兆不协。 “禀报虞候,斥队的儿郎,便就是此处失联的。”领头的清塞军小校,恭恭敬敬的介绍道:“此处,应该就是通往塞外的怀戎道北峪口,由此折转向东就是广边军和龙门镇,由此入饶乐都督府。” “而转西北的峪道走,就是分别前往代北的云中守捉和塞外北口;当初也是商旅络绎往来,繁盛一时的所在,甚至还有个汇聚户口数千的大集镇。只是如今地形已经大变,卑下也几乎认不出了。” “……”江畋控制的甲人,对他微微颔首,就走到了一处灌木密集的山坡上;巡视了一遍数根被切断的引绳。然后切换成了灰白色视界;刹那间,眼前的一切都变了,绿树荒野变成灰白线条轮廓。 而在这些轮廓和线条之间,还有不断伸缩流动无形事物,就像是某种笼罩在期间的能量体和立场?就在江畋操纵着甲人上小跑数十步后,它的身形就仿若是融入水中一般,在众目睽睽下消散不见。 而对于江畋本体的反馈,则是刹那间所有的感官,都被某种强大的扭曲之力,给强行的颠倒错乱了;以至于想看天空的时候,只能看见地面,想要看远方时,却把头扭到背后,身体更是无法平衡。 只能像是僵直可笑的木偶一般,在原地摇摆不断的连连栽倒;而视野所及的地面,也不再是风和日丽的花草绿树,而是大片昏色笼罩下,仿若火烧一般的焦黑干土,还夹杂着白色的大小骨质碎片。 但是,随后江畋再度切换了灰白视界之后;顿时就从这种异常中慢慢的摆脱出来。虽然身体还是因为感官的错位,四肢交结纠缠在一起;但是已经可以隐约窥见,这个扭曲视界的一角真实形态了。 外间看来所谓的花草树木,其实另一面是参差林立的骨堆,半截露土的骨架、地刺一般的骨尖;而花树间的鸟兽,则是一团团血肉般的赘生物;还有宛如腔肠动物一般的长条,缓缓蜿蜒蠕动其上。 其中的种种吊诡扭曲之处,让人一看就理智狂降不止;又恨不得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眼。尽管如此,江畋操控的甲人视野,还是在时不时要纠正错乱的体感之下,迅速找到了之前闯入的那几名斥候。 只是他们都已七窍溢血、肢体扭曲的昏死过去,唯独气息紊乱而浑身抽搐,显然是陷入了某种梦魇和惊悸中;着倒也省却了江畋的一番功夫。随后,甲人慢慢的撑起身体,攀爬着靠近了最近一位。 然后忍受着体感上的错位,猛然将其举起全力抛反向了地面;刹那间,被抛出一段距离的人体,就在地面撞击的刹那间突然消散了。显然,对方已经成功脱离了,这场真实与虚幻之间的扭曲环境。 随着失踪的斥候们,接二连三的凭空从地面闪现出来;江畋的本体也抵达了这片异常区域的外围,并且轻车熟路的指导紧随而来的数千兵马,设立了警戒和封锁线、缓冲地带和防止冲击的阵垒。 随着失踪的斥候们,接二连三的凭空从地面闪现出来;江畋的本体也抵达了这片异常区域的外围,并且轻车熟路的指导紧随而来的数千兵马,设立了警戒和封锁线、缓冲地带和防止冲击的阵垒。 然后,他才端坐在北峪口设定的临时大营内,重新一一的发号施令:“拿出我的旗牌和凭印,传召更多的后援,光靠本地清塞军已不足应对当下局面,周边的清夷军、广边军都要发动起来封路。” “缓冲地带内,除了拦栅和壕沟之外,还要挖掘更多陷坑、设置数倍的地刺密度!”“这就需要调动怀戎、矾山、永兴、洧川各县的团练和民壮协力;”“调集更多弩矢,以及拒马、尖桩物料。” “就地扎营的第一夜,由我亲自带领守夜;所有的营帐和工事,必须经过我验收之后,才能投入使用。”正在一一交代之间,帐外间也传来了消息,侥幸脱出的斥候中,已经有人从昏迷中醒来了。 然而,他们对于这片异常区域/虚境的描述,却是相当的模糊,就像是突然间做了一场噩梦般;唯一比较深刻的印象,就是天旋地转、感官颠倒的同时,各自落单后,身边只有血肉堆积的惊怖怪物。 为此,他们与之奋力厮杀了许久,直到神思衰竭彻底的昏死过去。然而,在江畋视野面板中的提示:“强大地磁异常(认知扭曲/污染散溢),是否隔离/驱散?”然而此刻,他却不急于闯入其中。 就在当夜里,随着漫天飞舞而至的呼啸声,密密麻麻冲天而降的异类,袭击了灯火通明、更鼓声声的营垒;在黑暗中争相涌现的咆哮嘶吼声中,将一片片营帐连同内里的一切事物撕碎,扯烂……(本章完) 第八百零四章 夜变 随着这些直接越过外围的警戒和防线,从天而降的成群不明异类;将岗哨、火光和营帐一起撕碎、崩散在黑暗中。异境的方向也不止何时,出现大群仿若是胡乱用血肉拼凑成肢体躯干的畸型走兽。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越过了,缓冲地带和壕沟拒马、陷坑地刺的阻隔;一直冲到了最外围的栅墙下。又奋力加速和拱动着奇形怪状的头角、獠牙、骨面,将连片钉在一起,深深嵌入土中的栅墙掀翻。 转眼之间,就宛如潮水一般的冲进营地中;横冲直撞的撕咬、撞翻、践踏,一切可以遇到的障碍物;转眼之间就将偌大营地,变得满地狼藉、烟火滚滚。然出人意料的是,却没有多少惨叫和嘶喊。 也没有成建制的拦截和抵抗;唯有一些冲到了中军大帐附近的畸兽,才会被冷不防的箭矢射中头面,被阴影中突出的枪戟戳穿、闪烁的刀剑斧锤砍杀;翻到在地又被践踏而过;转眼形成一圈尸堆。 但这也吸引了暗夜中,更多飞掠在空中的异类;几乎是争相恐后的汇聚向,中军大帐所在的位置;城区结对的扑咬撕扯,或是喷吐出酸臭难闻的汁液,沾染腐蚀一切接触事物,蒸腾起熏人的气息。 同时,也被中军帐内外转向的强弩、排铳射落下不少,落在火光照耀的地面上;顿时就显出了真实的形态。却是一种宛如剥皮大型犬的红褐蝠翼兽,以及比羊鹰还要更大一号的无毛肉翅骨首怪鸟。 “畜生就是畜生,再怎么奸猾,也逃不过本能的驱使。”下一刻,江畋就从人群中站出来冷冷笑道:随后,他突然向着天空伸手张指,作势一探一抓。同时口中喝道:“天地无极,乾坤翻转。” 刹那间响起的漫天呼啸声中,那些飞掠抓咬和喷吐着酸臭熏人腐蚀液体的异类;就宛如雨点一般的跌坠而下;又劈头盖脑的砸在了,那些已经闯入营内大肆破坏,却瞬间定住挤压在地的畸兽身上。 或又是撞击在拒马,旗杆、栅栏、哨台和各处的障碍物上;顿时就闷声爆裂作响的摔得七荤八素,筋骨摧折;乃至是被尖锐物贯穿了躯干和肢体,在硬物上撞击的皮开肉绽、肝脑涂地的血肉迸溅。 下一刻,江畋就突然解除了叠加强化的“场域”模块,营地中预设的各处爆燃点,再度地动山摇般的炸裂成一片片火光烟云;也将这些来不及排翅起飞的异类,连同混杂其中的畸形走兽笼罩其中。 那些聚拢在江畋身边的内行队员,也在电光火石间组成半球形盾阵;随着劈啪作响的激烈拍打、敲击声;挡格下来了宛如暴雨瓢泼一般的碎片、血肉溅射;哪怕被透入间隙的碎屑伤到也不为所动。 片刻之后,当盾阵重新解除开来,偌大的营盘内已没有任何完好的建筑;只有掩埋在一地废墟中的各种异类,血肉淋漓的哀鸣和嘶吼着;从堆压尸体中挣扎向外攀爬而走;但这并不是结束和尾声。 随着重新吹响起来的号角声声,两侧不远处的山林中,也再度涌出大片的火光和刀枪甲胄的反射;这些严阵以待的生力军,从各处挖好的藏身之所跳出来;几乎是毫无间歇杀入一片残破的营垒中。 而这时,那些被炸得血肉横飞,窍穴汁液淋漓的幸存异类;却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反抗能力;而只能饮恨俯首在锋利的刀枪剑戟,和沉重的棍棒斧锤之下。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围攻士卒剁成肉糜。 最终,灭杀闯入营地内的异类和兽群,只用了个把时辰;但是顺势追逐和、搜索、清剿外围逃走的群体,却是花费了预伏在外的各路兵马,足足大半夜的功夫。所幸江畋安排“石破天”封住退路。 又安排内行队员在旁协助拾遗补漏;并亲自守在异常警戒线上,作为阻止这些异类,逃回异常区域的最后一道保险措施。因此到了天明时分之后,在江畋身前各种爆裂切碎的尸骸,已经堆成小山。 但更加惨烈的则是,“石破天”所战斗厮杀过的地方;一层又一层被碾成肉饼或是压成肉酱的,异类和畸兽残骸层叠交错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楚本来的形态,以至于需要用铲子才能清理出一条道。 经此一战之后,无论是随行出战的右卫军,还是附近召集而来的清塞军,本地的团连、民壮;都噤若寒蝉、敬畏异常的围绕在四下,在捏着面无人色的清理现场同时,时不时还有人偷偷顶礼膜拜; 而经过这一战的鼓舞,建立起直面异类信心的右卫军三位都尉,也再度聚集在江畋身边,言辞卑切、恭敬有加的主动请战;不过却被他以时机不到按捺住了;直到当天午后,江畋突然一飞冲天起。 与此同时,在反复试错中逐渐适应了感官扭曲和错位的甲人,也终于深入这片异常区域,被强大地磁影响现实的腹心地带;也见到了一座被丝丝缕缕的血肉和骨质凝结物,所覆盖之下的大型城镇。 而几乎每一座建筑,每一寸内在空间,都变成了宛如肉茧和结缔组织一般的活体一般;无时不刻不再持续蠕动着,又像是海葵一样时不时伸张着肉质的触须;偶尔还会喷吐出一团团疑似骨肉残渣。 在落地之后,就迅速的流淌而下凝结风干,转眼就变成了层叠交错林立,骨质丛林一般的障碍;而随着从四面八方而至的生体反应,最终汇聚到了镇子一侧,赫然是一处格外突兀而出的巨大岩体。 这座暗红色斑驳的岩体,像是海绵体一般遍布着大大小小孔穴;而时时刻刻吞吐弥漫着丹红的烟云;将自身半遮半掩的笼罩起来。其材质和形态竟有些近似,在那只独角巨熊头上拔下来的赘生物。 或者说巨熊头上的那截赘生物,就是来自这座巨大暗红岩体的一角碎屑而已。而且不断有类似剥皮野兽/血肉猎犬一起的异类,将各种叼来的残肢断体,堆积在巨大暗岩顶端;然后就迅速腐朽枯萎。 转眼之间就在丹云的笼罩下,变成一滩液化的血肉脓汁;又被蜂窝状的多孔岩面吸收殆尽。而当这些血肉残骸吸收了一定数量之后,在巨大暗岩的侧面孔穴中,就像是产卵一般挤出若干大小肉茧。 掉落在巨岩边缘的同时,就有血肉猎犬一拥而上,用多余的赘生肢体将其衔咬和托起;转眼就埋入了某处肉质覆盖的建筑内,被许多根触须接收和包裹进了其中;然后像是活物一样持续蠕动起来。 江畋也不由生出了某种明悟,这就是某种意义上全新形成的,异类生态体系内的孵化苗床了。只是,当甲人开始潜近其中一处,刚刚接受了肉茧的面目全非建筑时;却冷不防看见檐角墙下的面孔。 那是好些个被吞入其中的受害者,肢体和头脸所构成的错乱聚合体。就在其中一张疑似女性的面孔,见到了甲人的刹那;突然就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紧接着肉墙上另几张面孔,都惊呼叫嚣起来。 而甲人也毫不犹豫的骤然探手,延伸变形城一把锈迹斑驳的古剑;猛然刺入这面肉墙的疑似核心所在,同时惨白色冰霜迅速蔓延开来,转眼冻结住了后续蠕动的触须和乱肢。但随即肉茧迸裂而出。 落在地上就化作了一只,浑身骸骨与器脏包裹,却显得有些残缺不全的血肉猎犬;就在发出奇异啸声的同时,被甲人挥手斩断冻结当场;瞬间就炸裂成一滩污浊血水。但却惊动了血肉覆盖的镇子。 刹那间,无数的肉茧从各处血肉建筑中滚落,化作了大大小小的血肉猎犬,或是宛如用各种肢体躯干胡乱拼合的畸形兽类;一股脑的涌向了甲人所在。这一刻,甲人也再也无法隐藏和遮掩自身了。 因此,在江畋的全力驱动之下,无法发动有效闪现和滑翔的甲人,几乎是左冲右突的迎着兽潮而进;大开大合的斩杀挥刺之下,留下一路冻结的血肉和残肢断体,所铺就而成的道路,延伸向巨岩。 然而,似乎是暗红巨岩本身也感受到,某种逼近的威胁;刹那间所有的丹云都被倒吸回去,同时从巨岩四面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瘆的大小孔穴中;无数肉翅怪鸟和蝠翼兽,像风潮一般喷射而出。 然后,像是凭空形成了一团活体飓风,铺天盖地的笼罩了不断腾跃突进,斩杀漫天血雨、器脏纷飞的甲人。与此同时,振声翱翔在空中的江畋,就断开了与甲人的所有联系,显然是被彻底摧毁了。 但也无所谓了,甲人在被异怪暴潮给撕碎消磨的瞬间,已经成功逼近并触及到了,暗红巨岩的边缘。依靠彼此模糊感定的定位,再加上“感电/传动模式”的扫描对照,江畋已可以确认大致方位。 下一刻,翱翔在高空中的江畋,再度启动了“次元泡”模块;并且将瞬间展现的出口撑大到极致。顿时,就从虚空中挤出了一截巨大的岩体;然后,就像是啵的一声脱离某种束缚,挤碎大片边缘。 最终,变成了直坠而下的小半截山体。虽然这部分山体也不过数十丈周长,却在空中发出宛如雷霆万钧一般的轰鸣和呼啸声;转眼就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然砸在了下方犹自鸟语花香的异常区之中。 就在触底刹那间,就像是撞破、戳穿什么,范围巨大的梦幻泡影一般;土石崩溅、轰鸣震响的撕裂开一大片,颜色惨淡的异境空间;也紧接无暇的迎头砸在那座暗岩侧边,轰然淹没小半血肉镇子。 (本章完) 第八百零五章 再澜 而随着地面上镇子里突兀的暗色巨岩,被淹没在从天而降的激烈撞击,掀起的巨大碎片迸射乱飞和尘烟滚滚笼罩之中;原本维持外界绿野假象的最后一点影响,也随之一同呈现四分五裂崩散开来。 而充斥着内里空间,那种绵延数十里方圆,扭曲了现实和正常感官的异常强磁场,也在江畋视野面板的提示中,不断的消退殆尽;由此露出了大片重现在阳光下,不断蒸腾起滚滚烟气的焦枯地域。 以及好些正在烟尘滚滚的笼罩下,四散躲藏的漏网之鱼。而这时,聚集在外围维持警戒和封锁,却又被这一幕震惊得无以复加的各路人马;也发出了持续如潮的欢呼雀跃,又士气大振的一拥而上。 虽然,在这片被骤然暴露出来的宽广地域内,还有好些个异类和畸兽的存在;但是对于接下来的战斗及其结局,已经没有太大的影响了。因为,随着铺天盖地的尘埃和烟云,逐渐的沉降在地面上。 原本宛如血肉巢穴一般的镇子,已经彻底消失了大部分;而原本数十丈高的突兀暗色巨岩,也被剧烈撞击之下,崩解和粉碎了主体部分;只剩下一小截残根露出地面,却是没法再生成更多异类了。 因此,在后方不断赶来的各路援军,以及地方的团练、民壮面前;这些失去扭曲异境的保护和影响加成的异类,无论残存的血肉猎犬、拼合畸兽,还是蝠翼兽、无毛骨鸟,活力和反应都大为削弱。 在成群结队的军阵推进和团队围堵中;轻而易举被刀枪棍棒打倒、击落,被弓弩火铳射翻、贯穿。甚至还在这片异境所笼罩的边缘,意外找到一群约百余名的幸存者;却是误入异境的第二路人马。 而事后根据这些蓬头垢面、衣甲褴褛的幸存士卒描述;他们是在夜里急行军时,突然被笼罩进这片异境的。然后,突然发现除了自己之外,身边的同袍都不见了,就只剩下许多血肉堆砌成的怪物。 因此,在一番左冲右突的奋战砍杀后,只剩下这点人摆脱影响抱团自保。根据他们的感官描述,陷入其中至少也有半个月多;为了生存下去,他们甚至开始食用,被杀死的血肉猎犬和蝠翼兽的肉; 至于第一路失联人马的行踪,则是见都未曾见过。但随后在大队人马推进到,被大片崩碎乱石掩埋的镇子废墟时;却从中挖掘出了好些,嵌在血肉墙体碎片中的衣甲,这也似乎变相证明了其下场。 显然这片区域的扭曲强磁,能让人群体发狂/错觉他人都是怪物,而自相残杀的效果;侥幸没死掉的人也变得疯疯癫癫,没有办法正常交流和沟通;只有少数人撑过最初的感官扭曲而维持了神智。 然后,也由此找到了新的证据;证明这两只人马的覆灭,固然是仓促之下准备不足,就贸然闯入了异变区域的结果;但也牵涉到幽州的那位少君。或者说这两路人马的仓促进击,与他脱不了干系。 而在这些临时编成的部队里,更是被指定安排了好些,平日里关系相对疏远,或是受人排挤的将校;显然是把这两路人马,连带同行的部分幽州分所队员、军士,当做了某种消耗和送死的牺牲品。 而活下来的这些幸存者中,同样也因为不同程度食用异类充饥,大概率没法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而只能在暗行御史部的监管下度过余生。运气好的话几年观察期后,就可以转入正常生活和军役。 运气不好失去人类形态的话,就只能被限定在特定范围内,从事一些内部工坊、场地的劳做和杂活。另一方面,作为此事后续的影响,随着这处北峪口重新打通,也渐渐传到了塞外、河东、安东。 更有人在行经此处时,专门赶来瞻仰和观望这处,专程被原样保留下来的废墟;同时也在巨大山岩碎片上,发现了缬刻的茅山行记和残余题跋;由此惊为天人而越发虔信,乃至募资修庙却是后话。 事实上,就在巨岩击坠崩落之后不久,正在巡查周边地理环境的江畋,就突然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小群内行队员维持和监督现场,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因为,他突然接到来自令狐小慕的传念呼唤。 原来继有人易形改装,混入行苑想要刺杀被监押的少君,却被透骨镜所识破,设计掉包目标并当场擒拿下之后;卢龙府内当即有人顺势建议,连夜将少君火速秘密押解上京,以为避开后续的灭口。 而这个建议,也得到朝廷派来的使臣同意;因此,幽州方面当即派出明暗虚实的两路人马,星夜出发。而留在当地的令狐小慕,则是按照事先的安排,带领一个内行队员小组,暗中跟随其中一路。 然而,就是令狐小慕带队尾随的这一路,在中途出了意外的状况;在伪装运货的车船,行至莫州莫县(今河北任丘市)境内的水沼地——狐狸淀时,突然遭遇了一场激烈的大风,车船当场翻覆了。 等到岸上远远跟随的令狐小慕一行,闻讯连忙赶上来支援;却发现翻覆车船上,刑部和右卫的押运人手已损失了大半;还有东西不断从水下攻击漂浮的船体,将落水的士兵裹卷着拖入水底或杀死。 因此,在令狐小慕等人的支援下,当场射死、击杀了好几条,形似巨型大鲵的水生异类;也将剩余的护卫和兵卒接应到了岸边,同时,也接管了他们手中拼死护卫下来的囚徒,然而这时异变再生。 一场小范围的暴风骤雨,再度笼罩了他们;而在这场暴风骤雨之中,来袭的则是拥有不同诡异能力的鬼人;令狐小慕也毫不犹豫触发了,体内储存的为数不多传念印记;寻找来自江畋的场外支援。 因此,当历经了数度的场景闪现和时空切换,江畋重新现身之际;却是漫天如墨的凄风冷雨中,浑身湿透、鬓发披散的令狐小慕;正踉跄奔走,手中像牵狗一般,死死拖曳着一个钢链牵引的囚犯。 而她身边仅剩的两名内行队员,则是在蒙蒙模糊的雨幕中,与什么东西在争斗纠缠着,发出怒吼和嘶鸣连声。就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她被雨水浇淋得失温惨白的俏脸上,也露出一线安心和庆幸。 然后,她突然就回身一脚飞踹在,试图借着雨幕的遮掩,从背后挣脱逃离的囚徒身上;让对方一头栽在泥水里,扑了个满脸泥。然而却因为用力过猛,而露出了吃痛之色,江畋这才发现她已受伤。 在后背的肩胛和腰部,有数点异物嵌入,在雨水的冲刷之下不断丝褛血色来。下一刻,她就落入了江畋的怀抱中,用冰凉俏脸紧紧的贴在,温暖干燥的胸口上,听他开声道:“屏息闭眼,勿动。” 依照屏气在怀的令狐小慕,随即就骤然感受到,有什么灼热异常的东西,在头顶上方展露出来;就像是在平地里升起了一小轮烈阳般;刹那间四面八方的雨雾和冷风、湿气,都瞬息消弭于无形了。 甚至,就连她滴水的发髻、湿透了的长衫;都在瞬间被蒸干了水分;而感受到仿若置身骄阳大漠中,暴晒的肌肤干裂和口鼻喉间的严重焦渴。但好在这种严重的不适,只是短暂存在几息就消失了。 随着令狐小慕再度应声睁眼开来,昏天黑地的雨幕也消失不见;天上低压的雨云也在迅速崩散中。而地面上甚至看不到多少积水,只剩一片又一片干裂、隆起的土块;还横七竖八栽倒了一地兽鬼。 至于那名囚徒,更是趴在地上低声哀鸣不已;却是在外露的皮肤上,出现了不同程度晒伤一般的干裂脱皮。但听到对方的声音,拥美在怀的江畋也略微松了一口气,果然就是那位少君本尊无疑了。 而在风雨逐渐消散的远处运河内,又什么东西正在水中逃窜而去;然而江畋纵身而起追逐过去,直接腾纵投射飞刃切入水中;连连斩杀了十几条私下乱窜的水生异怪,但却再没有找到其他的发现。 而导致了这场局部风雨的奇物,以及可能存在的相应使用者,就像是完全凭空消失了一般。或者说只找到一堆不明灰烬,也许,这是个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使用,或是只存在一次性效果的奇物。 随后,才有姗姗来迟的援军,旗帜招摇的出现在远处路口上;但江畋已经没有心思应付他们了,只是对令狐小慕低声交代了几句,又将其他被暴雨分散的内行队员和护卫军士,重新找回聚拢起来。 然后,从这支就近赶来增援的护路军中,现场征用了一批坐骑之后,就让剩下的人带着囚徒,马不停蹄重新上路了。而江畋则是原路返回幽州境内,这一次,他要好好的问责和追究相关泄密问题。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没法更新更多了 (本章完) 第八百零六章 惘然 而在东都洛阳城内,从略显骚动的御史台牢中交割完毕,徐徐然走出来的令狐小慕;看着熙熙攘攘、繁华依稀的街市;却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曾几何时,她也是挣扎其中努力谋活的一员。 卑微而谨小慎微的混迹市井,在诸多觊觎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试探中,如履薄冰的一步步向上爬;然后,被武德司出身的养父章俞,看中了她的资质和潜力;斩断了过往干系后带在身边栽培抚育。 直到她无意间知道了,涉及自己身世的线索,又一时冲动惹出了那件事情之后;才不得不被迫远离这熟悉一切。但别号“肥花猫”的养父,却意外原谅了她自作主张和冲动,并帮助远离是非之地。 但相应的代价就是,她与养父达成了一个约定;对方会尽量保护她的清白和纯洁,直到;令狐小慕长成之后将自己待价而沽,最终卖出一个最大利益化的价码。所以,她才能安然自若的站在这里。 而不是像其他被武德司收纳的少年男女一般,犹自在那潭污浊与混沌中挣扎;只为了踩着别人往上爬,或是赶在短暂易逝的色相衰退前,找一个可以攀附的上家;甚至成为养父身边那些女人一员。 现在,令狐小慕已然渊源超脱于,绝大多数同辈人的企望之上。拥有自己的官衔和职权,有专属的财源和可供驱驰的人手;还可调动武德司在内的消息渠道,指派各地官府的吏员和士卒以为协力。 然后,她又感受着来自身体上的变化,之前留下的伤势已经愈合如初;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瘢痕,甚至就早年积累下来的细小旧痕;这就是亲近了那位谪仙一般的男人之后,所获得的诸多好处之一。 她甚至还有一种错觉,就算是自己身负重伤或是濒死;也能够依靠对方留在体内的余泽,而在短时间内重新恢复过来;这也算是留给她的保命手段之一。所以她眼下可以放下烦扰,好好放松一下。 毕竟,就连那位官长也当面对她说过,这段时间实在劳碌过甚,将她精神蹦的太紧了;以至于影响到了身心健康,和日常奉公的状态了。所以在完成秘密押解之后,不妨略作消遣和放松也是好的。 因此故地重游的令狐小慕,在一路走马观花的游览中,也不知不觉来到洛水之畔的中天津桥附近;这里也是洛都白日里最为繁闹,最具市井烟火气息的所在;而终日摩肩擦踵汇聚着大量士民百姓。 在这而,有一整天不重样花式的歌舞杂耍、斗鸡塞犬、白剧变文的公开表演;那些来自外地暂时没有资格进入,各处剧场和游乐场所的野班子,也会在此进行街头表演,试图闯出名气作为晋身阶。 而早年籍着街头打听消息,偷溜过来听剧的令狐小慕;最喜欢的白剧变文之一,就是《狄公案系列》别称“斩驸马”的《鸳鸯蝴蝶梦》;以及亡国郡主与夫君,在司空府上破镜重圆的《半生缘》。 她甚至还能依稀清唱出其中,由梁公为此所著而经久不衰的名曲《帝女花》词句:“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帝女花带泪上香愿丧生回谢爹娘偷偷看我偷偷望他带泪带泪暗悲伤,” 但是嘈杂的街市中,隐约脱颖而出的一缕歌声:“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则是让她不由定住了脚步,而细细的聆听和追寻着最终来到了,位于中天津桥市边上的一处茶楼内。 然而,就在她寻了位置坐下来,要了一壶的顾渚紫笋茶,略有所感的仔细品味着,这段源自白剧《鸳鸯蝴蝶梦》中,同样由梁公所作的传世名曲时;却冷不防有个意外声音,打断了她缅怀和追思: “小慕?是你么小慕?这两年,你都去了哪里,可教我一番好找啊!”。令狐小慕不由蹩眉望去,却见到一名赭色交枝圆领衫袍青年,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满眼热切说道:“但总算还来得及。” 刹那间,昔日被压抑在心底的记忆,也像被重新挑破的伤口一般,骤然从心底迸发出来。她依稀记得对方名字叫令狐相,算是她平辈的堂兄,也是当初被拒之门外时,唯一表示过同情和亲善之人。 令狐氏源自瓜州敦煌郡望,祖上号称是春秋时期晋国大夫魏犨之后,魏犨之子魏颗因功封于令狐(今山西临猗),成为令狐氏的始祖。至西汉末年,有令狐称亡命敦煌郡效谷县(治今甘肃安西)。 后人令狐整,在北周时内徙宜州华原县(今陕西耀州区),官至大将军,封彭阳郡公,谥号“襄”;又历经隋朝,再仕大唐;自此成为了当今令狐一门的家系。而自乾元年间以后,多为内朝词臣。 侍奉了好几代垂拱而治的艺文、游乐天子;虽然身为天子的侍御陪臣,身份清贵有余却没什么实权;但是好在日常待遇优厚,天家的赏赐颇丰;足以让家门繁盛世代。直到曾祖令狐楚时才有变化。 身为一代大儒而终身治学、未尝入仕,别号“白云孺子”的令狐楚门下,意外出了一位“多情宰相”李义山;这位别号“玉谿生”的一世宰相,不但以风流多情著称;同样也是个念旧而怀恩之人。 因此,在他的提携和帮助之下;令狐氏也由此完成了从内朝的侍臣,到外朝的京官、朝臣的重要转变;由此家门身份和官职都水涨船高,跻身东都名门望族之流。如今家主令狐绹更贵为河南少尹。 又有从弟令狐绪官拜太子洗马,族兄令狐纶为左武卫兵曹参军;可谓是一门数宦的显赫家世。唯一不美的瑕疵和耻辱,就是其长子太常博士令狐漙,在当任河间学官时,被仇家偷走了一岁的女儿。 但是,当多年之后这个被偷走的孙女,带着仅存的信物和暗中收集的凭据,找上了令狐家门之后;却毫不意外的成为了令狐氏,一直维持家门体面的污点和耻辱;再加上令狐漙丧偶后再取了续弦。 所以,这件事情直接成为了一场,卑贱之女妄图攀附权门的闹剧;哪怕她拿出了生父相关的信物,以及那名仇家死前的供状,形貌上酷似伤心而亡的生母;却还是连一面都不得相见就被逐出去了。 令狐小慕,也由此彻底心死了;随着养父远走西京,避开来自令狐一门的后续纷扰;而唯独坚持保留了令狐的姓,算是对此身血脉的最后一点留念。而这位族兄,就是当初同情她的通风报信之人。 只是这一切,都仿若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十六郎?寻我又有何用。”令狐小慕虽然心绪翻陈,但却形色不动道:“我与那家人,早已经恩断义绝了,从此再也别无干系,又何当你如此用心呢?” “却莫要自晦,无论如何,我都坚信你是令狐家的血脉,更不应当流落在外。”然而赭衫青年令狐相,却对她的冷漠和推拒毫无所觉道:“更何况,如今家门中有了转机,那位吃斋的病倒不起。” “明面上阻挡你回归家门的最大妨碍,暂且没了。阿翁那里的口风,也有所松动了;这两年大父私下里,也是未尝没有悔意;再加之前的风波已被遗忘;若你能恭顺伏帖一些,或许我可代为……” “那条件和代价呢?”然而下一刻他的话,就被令狐小慕似笑非笑的表情,断然的语气打断了:“视如敝屐的拒之门外多年后,突然想要改弦更张,收纳回家门去;又有什么潜在的图谋和打算?” “你还真是怨念难消啊,但毕竟都是骨肉至亲,又怎么会有什么图谋呢?”令狐相却是听了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叹息道:“只是大父念及郁郁而亡的夫人,想要有女承欢膝下,略做补偿而已。” “这也是你回归家门的最好时机了……”然而,令狐相还想往复再劝,令狐小慕却无心多言,毫不犹豫的起身就走。令狐相还想伸手去拉,却冷不防被她用刀鞘敲击纣间,顿时整条臂膀都麻了。 然而被令狐相耽搁了这一阵,冷不防外间再度有数名锦衣豪仆迎面而来,几乎团团拦住她的去路,为首之人喊道:“小娘别走,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已故夫人的安灵之所,以为拜祭一二么?” “你是在籍此要挟于我么?”令狐小慕的表情顿时就沉下来。然而这些锦衣豪仆突然中分开来,走出一名衣袍华美的贵公子,皱着眉头道:“莫要使什么小性子,家门需要你,乃是莫大的荣幸。” “令狐一门还有需要我这个不明孽种之时,真是可笑,你又是什么东西”令狐小慕不由冷笑了起来,眼角余光却是瞥见,正在被驱散、清理出来的茶楼大堂;已然多了好些健硕的奴仆和护卫。 “我就是你的兄长,也负责教导和纠正,你多年缺失的礼数体统。”贵公子却是傲然道:“然后,才好乖乖的去嫁为人妇,也为大娘和阿翁的冲喜一二;对方虽是皇商分家,却也配得上你的来历。” “看来,那个老头子是真的被闲投散置,失势有年了,居然孤陋寡闻到了如此地步。”然而,令狐小慕闻言怒极反笑,同时对着外间人群示意道:“难不成,就连他的少尹之位,也要保不住了么?” (本章完) 第八百零七章 纠缠 “你说什么混账话!”长相还算清俊的贵公子不由怒了:“区区武德司的人,我一张帖子就拿下了;还敢拿大做乔。信不信我……”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令狐小慕冷不防一脚踹中了小腿胫骨处。 刹那间,他惊呼吃痛的跳起来,然而又被令狐小慕第二脚踢中腿弯处;顿时就噗通一声扑跪在地。左右大惊失色的豪奴这才反应过来,不由上前搀扶和试图阻挡,却被令狐小慕拳掌交加一招一个; 满脸鼻血四溅、涕泪横流的打翻出去、摔滚在地上;几乎没有一合之敌。这时,那名贵公子也重新撑起身体,忍不禁破口大骂道:“该死的孽种……”然后,就被令狐小慕啪啪一顿耳挂抽得失声。 转眼之间,他养尊处优的白皙清俊面容,就肉眼可见的肿胀了起来;条条泛红的手印叠加在上头,看起来别说多么滑稽可笑了。见到这一幕,左右被驱散远离却徘徊不去的人群,也不由轰堂大笑。 但是剩下那些留在外间豪奴,则是如梦初醒一般惊呼怒骂起来,纷纷抽出随身携带的棍棒和铁杖;就要冲上来保护主人和围攻令狐小慕。然而动作比他们更快的是,从人群中骤然闪出的数个身形。 只听短促间拳拳到肉的闷声和痛呼,还有肢体折断的脆裂声;转眼之间这些作势汹汹的持械豪奴,就已然哀声不绝的瘫倒一地;其中好些人更是抱着错位的手脚,痛得在地上凄惨叫唤着滚来滚去。 而后,瞬间出手制服豪奴的几名灰衣便服随员,只是向令狐小慕略微点头示意;就重新退入看热闹的人群中。而被抽得口鼻溢血、肿如猪头的贵公子,这才震惊莫名的骇然望着她道:“你……敢” 就见令狐小慕又抬手起来,惊得他本能连忙抱头护住脸面;令狐小慕这才嗤声笑道:“看来,那家人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会把你这种不长眼的废物,放出来丢人现眼呢?难道你们从来不看邸闻。” “也不参加大多数的诗社、文会,或是年节嘉庆的游园么;或是例行溯望日的大朝、赐宴,都没有人参加过么?看来的确是没落了。不然,但凡有点消息来源,又怎么会生出这种无端的妄念来?” 下一刻,令狐小慕再度一脚踩在他,偷偷摸拔随身短刃的手掌上,顿时就嘶声惨叫起来:然后,令狐小慕才意味深长的道:“究竟又是谁给你通风报信,并教唆你们来找我的,这会也该现身了。” 令狐小慕的话音未落,茶楼外间聚集的围观人群,就再度嘈杂纷纷的被驱散开了;涌过来一小群手持朴头枪、叉把和锁链的皂衣吏;又有背衫短胯的不良人和褐服武侯,紧随其后控住街面的局势。 “看什么看,都散了吧!”在一片驱赶的呼喝声中;只见一个蓝袍短翅幞头的官人,背手从中缓缓步入楼内:“本官河南府洛都捕盗内史蓝守道,听闻有人街头聚众争衅、当众伤人,可有其事!” “……”然而,令狐小慕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冷冷道:“就你的分量还不够,叫你背后的人出来吧!,不然,这事今日不要想轻了!”听到这话,那些皂衣吏当即叫嚷起来“大胆”“安敢无礼。” “敢问这位,小……郎君,如何称呼?”然而,蓝守道闻言却也不动怒,倒是摆摆手让部下息声,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随即,隐没在四周暗中警戒的随同队员,如鬼魅般现身并递出了一块铁牌。 “这……”然而,蓝守道只是看一眼脸色就变了;因为正面是一个“御史里行”,背后是“两京馆驿使”。但无论哪个头衔,都是捕盗内史惹不起的。随即他就无缝切换成一副前倨后恭的表情道:“原来,是里行当面,却是下官孟浪了……只是其中的干碍,可否请里行移步侧边,令下官略作分说否?” 片刻之后,捕盗内史蓝守道就从茶楼内退了出来,呼喝一声收拢了那些皂衣吏、不良人和武侯;同时驱散了余下看热闹的人群,头也不回的迫不及待远去。然而他们离开时,又迎面撞上一行人等。 却是一名身穿黑衫弁冠的武德司亲事官,带领着十多名劲装革衣的外院子弟;也匆忙赶到到了现场。对方在见到匆忙远去的蓝守道时,不由略微错愕了片刻;顿时心中微动,但还是硬着头皮闯入。 但这一次,在楼内却响起令狐小慕的主动问候:“却是段七官,好久不见了,你这是承袭了段专知的门荫么?”于是名为段七官的亲事官,用比闯入时更快的速度,拱手为礼赔笑着仓皇倒退出来。 就他在扭头就走的同时,还对着手下当众宣称道:“令狐大郎坑我不浅,这是要平白坏我的前程;日后,我当与他恩断义绝,势不两立。”毕竟,他怎会不认识这位,曾经让他动心不已的尤物呢; 更别说伴随她而来的羞辱,更是让段七官刻骨难忘;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身为武德司的一员,最关键的立身基础,就是懂得趋利避害和敬畏权势;对方的身份已超他太多,远非他父子权势可拿捏。 反过来,他还要小心翼翼的祈祷对方善忘,避免被这样攀上高枝的存在持续记恨;然后在将来给自己的前程上,稍微使些绊子就足以抱憾终身。相比之下,少尹家大郎的情义,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紧接着,街上又有两波人相继赶来;却是金吾卫六街使之一的右二街巡事参军,洛南巡城御史的左协判事。前者甚至连茶楼都未进入,问明情由就在外间留人值守;而后者则是提前得信绕道走了。 由此,被迫在地上跪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恹恹然的令狐大郎也终于等来了真正意义上的救星;一名身穿青竹团花大绫衫袍,显得身宽体胖、富贵居养的硕毅老者;他不由望眼欲穿喊道:“舅父。” “老夫康承训,勉为其难,算是你母亲的长兄”老者却是止不住的叹息道:“都是一门的骨肉至亲,何至于闹到如此的地步呢,就算不看在令尊的份上,也要多少念及你那位早亡的母亲脸面啊!” “我却不知道,在这世上,居然还多出了您这么一位长辈。”然而令狐小慕见状,却突然容颜绽放而森森冷笑了起来:“那一大家子是碍于没脸面对,只好七拐八弯的把老丈给请出来救场了么?” “看来,你对家门的怨望与偏见,实在是积重益深了!”名为康承训的老者不由眼角微抽,却又叹息道:“不过,也怪不得你,自从乃父另娶之后,就不免受制彼家,委实多有不能相认的苦衷。” “虽然,自从你阿翁病倒之后,家里就有些不明所以,消息闭塞;你大兄又是刚刚自外地辗转回京,心忧长辈的病情,这才贸然做出了这种不妥之行……但老夫身为戚里,终究是没法置身事外。” 康承训又籍此絮絮叨叨的劝解了一番;无非就是骨肉亲人的渊源终究是无法割舍的;因此勿论其中的磨难、坎坷,所造就的嫌隙再多,终究还要敦从孝道正理,认祖归宗、录入族谱才是上上之道。 “凭什么?”然而,令狐小慕的脸色却是越听越冷,最终变得面无表情冷不防打断他道:“就凭当初他们将我拒之门外,构陷为攀附高贵的罪人;现在又想呼来唤去加以利用的这点血脉渊源么?” “不过,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然而下一刻,令狐小慕又神情复杂的打量着位老舅父道:“原来,您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啊!我说哪家人孤陋寡闻如斯,怎会对我当下的行踪如此反应迅速呢。” “或许,也是您在暗中观望,并且使人通传之故吧?这么说,当初令狐一门另娶联姻之后,也将您和您的家门,给得罪了狠了;以至于处心积虑设下这番机会,就为让那一家子狠狠栽落下来吧?” “我猜当初,你们就已经关注上这事,只是一直没有露面,也不过是觉得我无关紧要,不能让那家人受到足够的教训和打击;但是如今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我一现身东都,就被你们留意上了。” “我说的没错吧,十六郎?之前就是你跟随,并使人报讯的吧?”随即,令狐小慕突然看向了,一直被限制在旁没什么存在感的令狐相;对方的城府显然远不如,当即就骇然变色而望向了康承训。 “……”而康承训见状也揉着眉头,烦恼的叹了一口气:“你实在是在市井中浸润的太深了;怎能以如此小人之心,来妄自度量和揣测,我等长辈的一番拳拳爱护之意,至少老夫对你别无他想。” “不过,也无所谓了。”然而,令狐小慕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令狐大郎;对方似乎已失去了理解和思考的能力。这才继续道:“既然你图谋的是那一家人,又何妨与我开诚布公呢?” “难道,我还会专门怜悯和援手,早已恩断义绝的这一家子么?你唯一的错处,就是不该将我也算计进来;这个代价你们未必承当得起。难道我会轻信一个从来不管不问,却突然站出来的母舅?” “所以,作为算计予我的某种补偿和诚意;康老丈,我要知道一件事情,你们究竟在暗中收集和掌握了多少,关于令狐少尹的把柄和错失;如若能令我满意,或许可以助力你们得偿所愿也未否?” 下一刻,令狐小慕也在对方隐约变幻的眼神和蹉然长叹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毕竟,光羞辱和惩罚一个,明面上被人教唆出头的“兄长”,又有什么用处;家主身为河南少尹的令狐一门,只要有心用这点干系大做文章,乃至颠倒是非煽动舆情,她就少不了后续麻烦和是非。 所以只能彻底撕破脸,断了这一家子的无端想念,才能确保后续没更多纠缠和牵扯。毕竟,她只是一个不明来历的野种,又怎么有资格担待的起,这些所谓血脉骨肉亲人口中,妄恩负义的质责呢? 终于把这章骂出来了,真是脑子好绕 第八百零八章 剖真 千里之外的幽州城内,武德司提举院事、幽州押司官邓选忠,也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味,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处;然后四仰八叉的躺在云屏大床的同时,也顺势打开藏在床板下的暗格。 顿时就露出一个技巧机关锁的乌沉铁箱。待到用贴身挂着的钥匙件打开之后,顿时就露出了厚厚捆成一扎扎的钱票、兑单,还有房产、田地和铺面的契书;然后他将新收到的五百缗钱票放入。 紧接着,邓选忠就开始吐着唾沫沾指,一张张的点数起来,一遍遍的确认自己私囊财货的积累进度。他私下的乐趣就是如此朴实无华。至少相对外间那些华丽奢靡的大件,这些才是他的依仗。 武德司评定工作业绩的标准很多,经年累月下来也自有一系列繁复周密的流程。但归根结底无非就关键两大条,一条就是弄权,一条就是弄钱;而作为武德司可以公开活动的两京十六府之地。 有的地方适合弄钱,比如位于财赋重地的东南各府,有的地方适合弄权,比如两京、太原等政治生态浓重的区域,还有的地方既能弄钱夜适合弄权;但是更有的地方,就只能当做躺平养老地。 比如与海南大岛相去不远的广州府。而幽州在这些府城的排位之中,无疑是垫底一般的存在,仅高于最末尾的一两个府城而已。因此,以他的资历直接调回京中是不可能了,唯求平替个富府。 这些私囊中攒下的钱财,就显得多多益善,怎么也不够用了。但好在现在长期把持和垄断了,卢龙府地面上的灰色行当和地下产业的燕山王府,连同那位少君一起倒台,还连带牵扯下许多人。 剩下本地官员和将门世家,富室大贾、豪家大姓;也是人心惶惶,唯恐祸从天降;因此,在暗中打听消息和寻求帮助之下,也让邓选忠因祸得福靠捕风捉影,在短时间内迅速发了一大笔横财。 就这么一连数了好几遍之后,邓选忠这才心满意足的封好箱子和暗格;在残余酒意的影响下,就这么和衣依仰躺在床上沉沉睡去。这一刻,他梦见了自己回到了京师,并在宫台省被委以重任。 正在风光得意之间,就连武德司内他高攀不起的,那位宗室出身的贵妇人,也在权势使然之下对他曲意承欢;然后,邓选忠就在极度的口渴和燥热中骤然醒了过来;他刚想开口叫唤婢妾奉茶。 却冷不防看见一个人影正坐在黑暗中,目光烁烁的看着他;霎那间邓选忠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残余梦境和酒意的影响也烟消云散。身为幽州武德司分司的押官,他并不是毫无防备和警戒之人。 不但在这处专属宅院内,至少有十几名手下和私家聘用的护卫人等;相邻不远处更是蓟县的县衙,以及比照两京六街使设立的左右军巡院驻地之一;但对方竟然能毫无惊动的轻易摸到他床前; 因此,下一刻心念百转的邓选忠就闭上眼睛道:“这位强梁,既然有能耐靠我近前,那鄙人也认栽;这亭舍之内你若看上什么,或是想要什么就尽管拿走,我自当不会追究,也从未见过你。” “……难道你以为,我是求财而来的梁上君子么?放心,不会有人打扰的”然而,对方却嗤声笑了起来,主动走到窗前推开雕花扉扇;让清冽月光一下子浸染在室内;也照得邓选忠满心拔凉。 然后籍着月光的照耀,他也看清楚了对方的容貌,霎那间不由的再度跌坐而倒,却是惊骇莫名的浑身血液都凉了。虽然当初只是混在出迎的官员中,例行公事的见过一面;但他还是认出来了。 “不知道……上宪莅临,可有什么贵干。”然而,满心惊涛骇浪的邓选忠也只能强作镇定,又低声下气道:“若有在下可以效力之处,尽管可以差人送张名帖就好,何须劳动贵趾深夜相临?” “具体公事上的勾当,倒也没有……”江畋这才拉过一张墩子,重新坐在他面前轻描淡写道:“只是最近正巧遇到了一个疑问,想要请押司解惑一二。毕竟,押司在幽州武德司也有七年了?” “上宪请说,但凡下官所知,定当知无不言。”邓选忠闻言,却是再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处,然后又露出些许苦笑道:“不瞒贵官,在下也是被京中闲投散置,才得这个尸餐素位的差事。” “尸餐素位,伱也太过贬低自己了吧?”江畋却对他的自曝其丑和藩邸身段,不为所动道:“不过,我也只是想知道,此番燕山王府少君秘密押解上京的真实线路,却被人提前泄密的源头。” “瞧您说的,我只是区区的押官,平时最多搜罗些市井街巷的风闻阴私”听到这话,邓选忠不由心中咯噔一声,却连忙陪笑道:“怎么会又资格和能耐,参合到这种关系中大的是非中去呢?” “说实话,在来找你之前,我至少已经见过了五位,秘密押解路线和形成的潜在知情者。”然而,江畋却毫不在意他的辩解,自顾自的说道:“包括东都使臣,三司院的稽核使,分巡监察。” “但他们或有动机,却没有足够的机会;或有所机会却缺少相应的动机。或者机会和动机都兼有;但却没这种行事的能力;你知道么?”说到这里,江畋冷不防道:“他们见过你和你的人。” “这……这又算是什么情由呢?下官只是受人所托,私下奔走的勤些而已。”听到这话,邓选忠却露出委屈和不忿,却又隐隐忌惮的表情叫冤道:“朝廷自有法度,上宪若觉不妥,大可……” “所以啊,我就开始猜测,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暗中投靠了少君呢?”江畋依旧没有理会,而是自行说道:“然后,我让人重新整理了,少君私下收罗的那些把柄和证据,却发现一点趣处。” “少君为了拿捏和要挟幽州上下,各处署衙的各人人等,暗中迫使其配合行事或是互通声气;可谓是不所谓用其极。甚至连本地宫苑使私下里,凌虐打杀童仆、侍婢的凭证,都被收集到了。” “而身为母舅的幽州大都督,也有昔日犯错的瑕疵在他手中;但是,唯独就没有本地武德司相关的事物;简直干干净净的仿若不存在一般?你觉得这是为何,难道本地的武德司就这么干净?” “还是因为他实在是看不上眼,觉得无关紧要,懒得理会和收拾、敲打?或者,根本就是早已经被他收服,并且纳为心腹驱驰的自己人?所以,你们就顺带抹干净了一切痕迹和潜在的罪责。” “或者说,这世上有的是清廉持正的官员,也有一心为国的干臣能吏;但放在你们这些武德司之辈身上,就未免有些过于显眼。显然这就是关键,也是一直被忽略的盲点和灯下黑,不是么?” “如果再按照这个思路推断下去,你在明面上毫无作为,暗中却为少君门下的驱使;变相掌握了卢龙府境内的消息渠道和探子网络,那之前很多疑难和困结的问题,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了。” “这……也未免太过牵强附会了!”听到这里,邓选忠的表情已然变得惨淡煞白,身体像是气急了一半颤抖起来:“就算你是朝廷的宪使,也不能罔顾法度,肆意的构陷和栽赃获罪于人!” “我……当然可以了!”然而江畋只是顿了顿,却又轻描淡写的笑道:“面对勾连妖异,残害生灵之辈,身为妖异讨捕和西京知院,东都本部监司,我自然拥有一应的临机处置权宜和便利。” “……”霎那间,邓选忠浑身就像戳破气球一般的佝偻下去,就像是被抽空了身体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虚壳般的喃声道:“你可信否,我也是被迫而为,他在地方权势熏天,岂是我辈可抗?” “我,当然不信。”江畋却是斩钉截铁的道,同时看着张嘴结舌的对方:“如果,只是他人一般被胁迫而为,那在少君倒台之后,早就该站出来出首,不要和我说畏惧朝中勾结的权贵宦门?” “也不要告诉我,你连候大都督回不来的消息,都不知道?或者说,早该用你掌握的不法证据,来为自身效赎;但你既然没有这么做,而是试图继续隐瞒。那就意味你与少君有着更深层的干系?” “或者说牵涉到更加重大的厉害,私下经手做过的隐秘勾当太多,已让你没法回头了;只能竭力掩藏下去?我听说查封王府的使臣,固然抄出了数百万缗的家什;但以田产别业居多,财货有限。” “而三司院的稽核使,也在王府名下的各地产业中,发现历年的大量亏空和积欠,与现有的账面数目严重不符,甚至就是虚报冒顶居多。许多款项和用途、去向的记录,都不明不白的缺失了?” “我在想,你又知道多少,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说到这里,江畋看了一眼呆如木鸡的邓选忠道:“或者说,你还掌握着王府不为人知的秘密渠道和隐藏势力,并想要用这些谋求什么?” “让我猜猜,是朝中的某位大人物,换取相应的进身之途?不对,若是这样,你早就该透出些许风声,然后设法待价而沽了。我记得,你是在七年前来到卢龙府的吧,难道你是抱着使命前来的?” “且让我再猜一猜,除了与少君的深层合作之外,你还负责在幽州本地,守护和监视某个人,某项秘密的目的?”下一刻,邓守忠缓缓的抬起头来,形容惨淡声音艰涩道:“我……无话可说。” “少君惹上了上宪,可真是莫大的不幸。”此刻,他就像是戴上了一张难以形容的面具,木然道:“只是,我实在是别有苦衷,其实,我是受命于……留在少君身侧,只为了取得足够的凭证。” 然后,他垂头丧气的作势转身坐回床上,主动的掀开床头的另一个暗格;却是借助身体的掩护,瞬间将一枚干瘪核桃般的丹丸吞入口中;咽下的同时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头脸全身血管青筋毕突。 紧接着,下颌向前突出伸展,腮帮迅速开裂,露出血淋淋增生的成排尖齿;四肢也扭曲增生出骨尖来。然而,就被江畋一掌扇翻在墙上,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又如同扭曲挂画一般的滑落下来。 “究竟是怎样的自信,让你敢在我面前变形妖鬼?”江畋冷冷的看着,被意念定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邓选忠;“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动不动勾结妖异的败类,难道以为变成这样就能解脱了?” 随后,江畋拎着被打断了变异过程的邓选忠,推门而出;就见灯火俱灭、月华如霜的庭院内,已经站了好些个披挂齐整的内行队员;而在他们身侧还五花大绑着,被制服的内院护卫和武德司人员。 “不要妄想变成妖鬼,就能自行封口一了百了。”江畋这才对着半死不活的邓选忠道:“你们所知的版本都已经过时了,就算你完全变成了怪物,我也有机会把你变得回来,好好接受拷问的……” 这时候被制服跪地的人中,却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突然看着不成人形的邓守忠,嘶声惨笑起来:“邓疙瘩,你也有今日啊!自从你设计害了我家人,又借机占了我的身子,就指望着这一刻。” “我要出首举告,他在别处尚有秘密的藏匿处。还有人看守着账簿、书册记录……”听到这句话,原本手足尽断,又在不断自行愈合的折磨下,痛得说不出话来的邓选忠,也不由露出激愤反应。 然而,当江畋顺势回到了临时住所之后。却又得到被解救出来之后,就留在身边临时充当门厅侍女的燕婷汇报,有位星夜拜访的访客已经等候多时了。 (本章完) 第八百零九章 输诚 随后,江畋就见到了这位星夜来访的不速之客。却是一名头戴名贵的丝织帷帽,全身都笼罩在乌缎大氅内的女子。只见她自行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精致俏脸:“洛川海氏女莜蓉,见过讨捕大使。” “你们倒是在这幽州城内,耳目遍布,消息灵通啊!”江畋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这才刚回来没多久,你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主动上门了。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如此,毫不避嫌的私下求见?” “主要还是,代表家门专程拜谢贵官,令奴家得以摆脱了那个不当人子的畜生。”海氏女低眉顺眼的答道:“实在是家门不幸,为那厮道貌盎然、风雅得体的伪作手段所欺瞒,才许以婚姻之约。” “别别……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江畋却是毫不犹豫摆手道:“少君为首的王府倒台之后,城内个个都是别有苦衷,另有内情的,也不差你们海氏一门了,这套说辞,还是拿去与朝堂诸公分说。” “坦若只是这个缘故,那你只能说是白来这一遭了。我既不负责后续的处置,也对此繁琐事务不感兴趣;更不会因此表态或是承诺什么,一切是非曲直、自有朝廷定夺,好了,你大可以回去了。” 然而,下一刻海氏女却不退反进,身体微微颤抖着,俏脸顿时泪如雨下;紧接着毅然拉开了身上结好的裙带,刹那随着沙沙作响的衣物滑落声;顿时就露出毫无遮掩的粉腻白皙,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这是想要色诱我么?”江畋只是仔细打量了几眼,就不为所动的摇摇头道:“很抱歉,我更喜欢丰熟娇娆、前凸后翘一些的,对你这种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涩体态,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 “不……不……”一身除了发饰和罗袜,就别无余物的海氏女,却是流泪不止的忍辱含羞道:“只是,为表达奴家对于您,坦诚相对的之态和决心,顺带展示一二,那个畜生都对奴家做过什么。” 江畋这才顺着她的指尖,注意到那些似有若无的瘢痕。“这些痕迹大多是他留下的,但也有奴家自己划下的,”海氏女泪如雨下的颤声道:“每每沦落他手之际,奴家都会割臂一道,以为铭记。” “那是再好的伤药,都无法抹去的梦魇;但好在贵官总算终结了这一切。奴家也不用再自伤,以为警醒和戒惧自身,不至于一直沉沦下去。之所忍辱苟延残喘至今,只为亲眼见到他的最后现场。” “那么……”江畋这才略显正色道:“你说的这些,又和我又什么直接关系么?”海氏女当即露出一个,惨淡而凄凉的笑容道:“原本或是没有的,但奴家自从踏入这处门厅之后,就已然有了。” 下一刻,她拔下头上仅存的一支簪子,在满头发髻泼散而下的同时,也毫不犹豫插在自己略显规模的胸口上;刹那间殷红的血色就迸溅而出,染红了一大片光洁的沟壑;但仅刺入半寸就不得进了。 瞬间就随着江畋的一个眼神,凭空弹飞而出贯穿在墙柱上;却是深深的钉入其中。他随即沉下来脸来用玩味的眼神,看着几乎自杀当场的少女:“你打算用这种非常的手段,来当面倒逼于我么?” “奴家又怎敢指望,依靠这种小手段,攀诬和构陷于讨捕大使呢?”被虚空之力拍倒在地的海氏女,却是形容越发惨淡的哽咽道:“不过是此行无果,绝望无助之下的生无可恋,唯求一死而已。” “至少,奴家以如此不堪的情态,暴死在了此处之后;哪怕事后被你碎尸万段以为泄愤,也固然无损于讨捕大使的清名,但其他人或许念及其中可能牵涉的干系;会对我的家门有所手下留情吧!” “你……还真敢妄想啊!”江畋闻言却是再度打量了一番,这位坦然闭目反坐在地等死的少女;却是不怒反笑起来:“却不知道,我有一万种处置的手段和法子,你又是哪来的如此底气和凭仗,” “看来,奴家终于可以取信于贵官了。”然而,海氏女却是反而因此松弛下身体,而伸展开肢体靠坐在猩红的地毯上,用一种自暴自弃的道:“奴家正好知晓一些,那个畜生漏嘴的内情和隐秘。” “既然如此,先不急!”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江畋看着她有点火大:“那就爬过来!”“抬头挺胸!”“张嘴!”“露出你的诚意!”“让我瞧瞧,你究竟能够证明这一切,做到什么样的地步?”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内院紧闭的房门终于被依次打开;走出了一个头戴帷帽、身披乌氅,却略显步履踉跄的姣好身形。海氏女感受着身上新伤、旧创,正在持续愈合的胀痛麻痒,却在嘴角微挑。 至少在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之后,她基本交换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然而在走出外院踏上马车之前,她却着一路相送而出的燕婷,突然轻声道“谢谢。”燕婷却是眼皮都未抬道:“这是我欠你的。” 这也算是她们之间,曾经同病相怜的默契。当初,她差点在少君的恶意趣味折磨下,差点丧命的时候;是这位准世妃的出现解脱了她,并让她得到及时的救治。所以从针对少君的立场上同仇敌忾。 然后,就在海氏女等一行人连夜启程,返回东都家门暂避风头的第二天;数支队伍也在幽州城内重新集结起来,并且重新被分派出去,前往卢龙府之外,距离更远一些的营州、檀州、平州、蓟州。 因为,随着武德司押官邓守忠的落网,以及海氏女连夜提供的线索;以胡作非为的少君为明面掩护,王府历年积累的大量亏空和借贷,来历不明的兵甲和武装人员等潜藏线索,也因此浮出了水面。 站在人群中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望着男装打扮的燕婷;已加入幽州分所的伍定远,却生出了一种错觉。自己与她的缘分和干系,已经走到了尽头。也许在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作为连通塞外、河东、安东和燕南商道要冲,位于燕山腹地的军都陉北峪口;虽然导致两路人马覆灭,一个大镇彻底毁灭的妖乱和异变,从源头上已经被基本肃清了,但还有许多后续的手尾不断; 比如针对相应范围内的异常侵蚀,造成持久土地污染的后续驻守和巡逻;散落在山林的畸兽和零星突变体等漏网之鱼的剿杀。所以,重建的暗行御史部幽州分所,也被赋予相当重要的职分和角色。 本以为作为少君昔日的爪牙之一,就算能够从后续大范围清算中脱身,也会失去熟悉所有一切的伍定远;却意外接到来自幽州分所,不容拒绝的邀请;因为,这是那位亲自指名为过去赎罪的出路。 但是,当他终于调整了心绪和鼓足勇气,重新找到了理论上同属门下的燕婷,隐晦的希望能再续前缘之后;却意外又不意外的被婉拒了。因为她已加入令狐主事的率下,成为奔走在外的探目之一。 再加上多年的折辱,身心疲惫、神智劳伤,只想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在未来一段时日内,都不考虑儿女情长事。或许,这就是他之前在关键时刻,有所临阵退缩和犹豫再三,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转头却是之前幽州分所硕果仅存的那名缠头老军;只见他咧嘴露牙笑道:“可是舍不得,那就好好做事、卖力奉公;设法升到西京分部的直属资序去。” 伍定远闻言也不由苦笑了起来;自己一个身具污点的戴罪留用之人,又要怎样的资历和功绩,才能选任和提拔到本部去呢?但是这一打岔,心中总算是好过多了。与此同时,江畋却独自别出一路。 穿过了蓟州、平州,来到了营州境内的白狼山(辽宁省朝阳市喀左县)下。这里曾是三国曹操大破乌桓联军,阵斩首领蹋顿单于的白狼山之战所在。不过现今是遍地庄墅馆院、风景如画的休养地。 因为地处山势遮护之下,形成了相对冬暖夏凉的常年气候;故而其中散布着卢龙府到燕北道,许多豪姓大族用以避暑、过冬的别馆庄院。而江畋所要寻找的目标,就在其中一处不起眼的小园墅中。 灰白纹理的石砌墙围上,长满了垂落的花藤和蔓枝;星星点点黄的、粉的、紫的初蕾绽放其中。一直延伸到正门处,才一下子变成了垂檐斗拱、雕花卷草的乌头大门,左右开间显得格外庄重肃穆。 下一刻,江畋却是留下其他人守候在外,自己只身越墙而入。顿时,就看到了一片掩隐在苍翠层障中,亭台楼阁、花树山石,以及偶然行走其间的奴仆、侍婢,最终又汇聚向了一处数丈假山顶上。 一座仿若江南风格,飞檐高挑、顶端尖直的塔亭中。下一刻,随着周围环绕的几名侍女,相继失去知觉倒下;塔亭内一名满头银丝、素裙宽褙,正在专注描绘丹青的老妇人,也豁然惊觉转头过来。 “我该叫你杜傅姆呢,还是杜掌正、杜司闱呢?”江畋静静的看着她,郎朗开声道: 第八百一十章 抽丝 “那都是往昔的过眼云烟了。”然而老妇人眼皮未抬道:“如今只有一个远避乡野,颐养天年的垂朽老妇而已,郎君若不嫌弃,可叫老身一声秋娘,或是仲阳生也好,那是老身寄情画作的别称。” 她就是尧舜太后身边的六大女官之一,白鹿宫六尚之一的尚宝掌正;后跟随前代燕山郡王出京就藩,以王府傅姆的身份负责教导前燕山郡王,并顺势潜藏在安东都护府上养老;的杜仲阳、字秋娘。 只是,与历史上唱出金缕衣的那位杜秋娘不同;她此世虽然身在教坊司中,属于江南贡入的幼伎之一,却有幸遇到了那位尧舜太后,而获得了翻天覆地的命运转机,一步步成为宫中最顶级的女官。 也算是尧舜太后扶政五朝的时代,诸多经由她手身居高位/出将入相,或是建功立业,或是大放异彩的,诸多人杰俊才的时代群英群像中;出身卑下女性却得享受荣华尊崇,又体面而退的励志典范。 只是若不是那位准世子妃,海氏女所提供的关键线索;也基本没人想到她会隐居在这里;通常情况下,身为尧舜太后的左膀右臂之一,女官六尚基本不会被婚配也不外放;而是留在宫中养老送终。 待遇仅次于先皇身后的太妃之流。最多,再安排一个或若干内养孤女,拜在膝下以为教养和尽孝;顺带成为晚年的最后一点慰藉。而这些养女同样会成为女史、女官的候选,最终一步步选入六尚。 那位尧舜太后就是用这种方式,世代更替和维持着身边,诸多女官团体的相对稳定和忠诚、可靠。因此,这位年近花甲的杜秋娘、杜掌正,就是伴随着尧舜太后逝去,最后一代的六尚女官之长了。 现任的大内中宫,虽然号称继承了尧舜太后的班底。但在身边的六尚之中,其实已经开始充斥着,来自外朝臣家、宦门出身的女官、女史;与之前尧舜太后只选孤女、庶流,乃至藩家女截然不同。 “这位外来的郎君,老身虽不知你是为何不告而入。”见到江畋一时沉默,老妇人又主动开口道:“但老身的寒舍也别无他物,除了一些历年留下的涂鸦画作,就只有一些绢丝帛布、米麦酱酒。” “倘若郎君看上了什么,就尽管拿去好了;若是有人差遣你来了结什么,还恳请让老妇完成这最后之作。只是千万莫要伤及园内这些无知之辈;她们只是跟随老身有些年头,却未尝牵涉到其他。” “难道,杜掌正以为我是来寻仇,还是来灭口的么?”江畋却是略作哑然道:“若是如此,那就不该是我独自前来,而是闯进来一群大肆杀戮之士了。我只是又一些陈年往事,正好涉及到掌正。” “却是老身愚昧了。”老妇人或者说杜秋娘摇摇头,放下了手中涂抹了大半的画笔,浸入天青碎纹的笔洗小缸中,看了眼倒地的侍婢道。“郎君既然没伤及这些孩儿性命,老身尽管听来就是了。” “但老身当年对圣人发下血誓,余生都要守密禁言;将圣人言行、禁中之事和宫闱内情,都带到地下去;倘若郎君是打这番主意;便只能令你失望而归。老妇安享富贵数十载,却也别无余憾了。” “我当然对于什么禁中之事,宫闱内情,丝毫不感兴趣;更不想知道有关尧舜太后的往事。”江畋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只想寻问一个人的下落;当年真珠郡主生下那双儿女后,被送去何处。” “真珠……郡主?”刹那老妇人愣住了,保养得体的形容和平静如水的表情下,有什么东西被击碎一般;然后才长出一口气道:“多少年了,老妇几乎都忘却了,为什么会是真珠,伱知道什么?” 下一刻,突然冷不防从花树间,一道剑光飞掠而出,如电光火石直取江畋身后;却被他伸手两指钳住用力一抖,顿时就听一声轻呼;从花树从被拉出一个身影,又被无形之力掀飞而起又砸在地上。 当场惨叫一声就失去了声息;江畋看了对方一眼,却是一名相当高挑健硕的女子;只是外翻的指掌上茧子明显。“这是……剑姬?看来,这就是公孙世家派给你的护卫?”江畋意味深长的反问道: “老身虽然出宫退养有年,但终究有些老友念及旧情,给安排了些护卫。”老妇人见状也忍不住眼角一挑;微微动容反问道:“可你为什么,要问真珠郡主的下落,你又到底知道多少过往之事?” “就凭这个!”江畋随即将两片玉牌和一枚扇坠,展示在她的面前同时半真半假道:“为了其中的干系,我先后找过当年的魏老公、刘娥、陈奉仪和沈荣华,还有已故的普王,最后才找到这里。” “是以,希望身为当年圣后身侧六尚旧人,如今硕果仅存的杜掌正,能够给我一个靠近真相和事情的答复;真珠郡主,到底被圣后送到哪里去了。”然而望着三件旧物,老妇人/杜秋娘却惊呆了。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不错,这正是圣人赐予真珠郡主,以及她两个孩儿的信物。”下一刻,她才用一种无限感伤与缅怀、惆怅的复杂语气道:“既然都落在你手中,想必也是渊源匪浅了。” “既然隔了这么多年,你还能找过来……或许,这就是天意吧!”然后,她又仔细打量起江畋的形貌,似乎想要从中发现些什么,而喃声道:“只是这是进行的相当隐秘,老身当年也所知不多。” “除了奉旨出宫指配公室的沈氏之外,另有他人将真珠郡主秘密带走的;老身虽未亲眼见过其人,但应该是当年圣人信任的几位亲族之一。此外,圣人在临终弥留之际,最为抱憾的就是此事了。” “期间,她老人家偶然尝有呓语言称,此生此世最对不住的,便是这个可怜的孩儿了;甚至在此事之后,连故土都呆不得,只能远避异域他乡去了。又可叹寿数将尽,身后已然无法在周庇之。” “这么说,她……是,被送去了海外、远域之地了么?”江畋听到这里,也喟然长出一口气,只觉得内心深处再度涌出了莫名的情绪:难道,自己还要继续再远赴海外,来一次异域大追踪么? “应当不至于是海外,海路风波凶险难测。”杜秋娘却是轻轻摇头道:“圣人她素来是思量周全缜密,唯有在这件事上,留下了莫大的抱憾;是以,应该会有万全的安排和路径,以及身份掩护。” “比如,当年在不久之后离京的使臣,宗亲,贵戚之流;都应有所嫌疑,但与圣人亲厚又得信赖的就几家。”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道:“夏国离任大使和西河李氏,都曾来宫中觐见许久。” 这一刻,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也再度跳出了第五阶段场景任务:“倾国怨恋”,相应的进度提示足足增长了一大截么,变成了(87.6%)。然而这一刻,沉寂许久的“时空孔穴3号”也闪烁起来。 同时响起了来自小女孩儿的呼唤声:“狸奴先生!”“狸奴先生……” 而在两百多里的辽西,医巫闾山中的一处小谷内,白山派的山门;已经被步步紧逼的州属团结兵和少量右卫士卒,给围了个严严实实,水泄不通;而白山派的门人弟子,也惊疑不定的汇聚在前庭。 最终从中走出一名霜发硕毅、皱纹如壑的老者,却是白山派的当代首座,只见他满脸不虞的对着来人大声质问道:“燕婷,你这是在做什么;枉费门户自小抚养和栽培与你,却是如此的回报么?” “不错,我正是为了那些被折磨而死的同门姐妹,向你这个老匹夫,好好报答一番出卖之恩啊!”站在一众甲兵之中的燕婷,也冷声道:“白山派首以下,勾结燕山王府,阴蓄甲兵,收留亡命。” “并籍以袭击商旅,劫夺藩贡,暗杀地方官吏,以为逆乱谋反之资;更是暗中参与收罗、转运妖异,掳掠孩童、女子,以供王府所需!今奉讨捕御史之名,予以抄拿封镇,但有违抗者皆杀无赦!” “贱婢!你竟敢血口喷人,无端攀诬!”派首却是当即怒发冲冠的咆哮起来:“白山门下,从不受奸人胁迫;更不是束手待毙的鸡犬!今日存亡在此,众弟子随老夫一起赴难……日后自有公道。” 然而,下一刻他身后的那些门人弟子,却像是潮水一般的迅速从他边上退散开来;只剩下派首身边一小部分高层。这一刻,他不由大惊失色而怒目圆瞪,望向了风韵犹存的夫人,以及最小的师弟。 他们带头引领着部分弟子退到了广场的边上,也顺势带走了很大一部分茫然和从众的门人;反而将派首以下的大部分中高层,给孤立了起来。但更令他愤怒的是,这位亲密的枕边人对燕婷遥拜道: “燕婷,奴家应下的事情,大都已经做到了;门内各处也封存好了,就等你来点验查抄。还望你能遵守允诺;给那些毫不知情的门人弟子,一条自赎自证的活路。”燕婷见状也点点头道:“好。” 而见到这一幕的派首,更是一颗心沉了下去,只见他当破口大骂道:“贱人该死”,作势带头就纵身扑向了夫人所在;然而,下一刻密集放射的箭雨就覆盖了他们,在激烈的拨打挡格中血花四溅。 当即就有十数人被射穿,血粼粼贯倒在地。随后前庭官兵一拥而入,顿时冲散分割了余下众人;当场捉拿和点验身份。然领头冲杀的派首却不见了踪影。随后在门派驻地深处,升起了火光和烟柱。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一章 再临 经过了一阵空间颠倒、时间错位的熟悉闪烁之后,江畋再度出现在了另一个世界。然而,耳边的呼唤声却是暂时消失了;紧接着一个娇小的身形从花丛飞窜出,像是树袋熊一般紧紧挂在江畋身上。 “老祖!”却是许久不见略显长高一些的小圆脸;仅穿着一身宽松的玄地银鸟纹的织金衫袍,束发玉簪。惊喜异常的臻首埋在江畋的胸怀中,竭力感受着曾经的气息和温暖:“蔓儿好想您啊!”。 与此同时,在江畋顺手启动的“感电/传动”中,一圈强度不一的生体反应,正在悄然退开远去。显然,这就是这处不明的宫观庭院内,四下负责暗中护卫和警哨的人员;对这种状况也习以为常了。 “我也时常挂念着蔓儿,只是此世对我这一缕神魂的压制甚重;没法随心所欲的投射和现身。”江畋也轻车熟路的摸着她脑袋,半做宽慰半解释道:“全靠蔓儿本身作为我在此界的羁绊和因果。” “这才偶尔能够隔空关注一二,并互相交流和投放跨界的产出。正所谓天数有定,不容外的干预太多;若没什么重大情由和因果使然;我现身此界太久的话,终究还会反噬到蔓儿的气数、运道。” “刚开始虽然不会伤及你本身,但是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倒霉和出现细微的纰漏;然后,进一步波及到你身边的亲近人等……乃至是东海公室的基业。所以,更多时候只能靠你自己努力。” “老祖,请莫做此言,蔓儿自知您的用心良苦。”小圆脸听了,眼泪一下子就滚下来了:“蔓儿也从未因此埋怨过老祖……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但是再见老祖之日,早已经冰消云散了。” “这便是我传授那些学识和经验的初衷。”江畋再度笑道:“对当世混沌未明的潜在天心意识,我侵入此界的一缕神念;属于时时刻刻都必须被排斥出去的异物,造成扰动越大,排斥力也越大。” “因此,每次存续时间越长,需要维持的消耗越大;直到来自天地间的无形压力,将我这缕意识彻底磨灭。”说道这里,江畋伸手止住小圆脸的欲言又止:“所以,最宝贵的还是那些跨界学识。” “因为,你也是此世潜在的气运之子之一,尤其是被我逆转了命数的低谷之后,自然可以利用这些学识所带来剧变,从守护百姓和改善生命入手,反过来影响更多人的命运,进而影响天地趋势。” “反而又降低我投射在此世间的压力;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反而还要仰赖于你了,小圆。”江畋再度对怀中的她调笑道:“当然了,你那天厌倦和懈怠了,受人影响和督促,也可以籍此舍弃之。” “只要你们这些有过接触过的人等,设法将我慢慢遗忘,并在官私民间抹除我留下的大部分痕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来自天地间无形的压力,自然会将我排斥出去,乃至永远隔绝在外再不相见。” “我不听,也不想知道……老祖,何以如此,是嫌蔓儿不够好么?”然而听到这里,小圆脸却是泪如雨下的扬起小脸道:“若无您周顾,蔓儿这一切尤有何意,也不过是权欲驱使的行尸走肉尔。” “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不要将自身的前程和命运相关,轻易的寄望于他人,哪怕是我也一样。”江畋却是温声抚慰道:“当遇到重大抉择的困境和疑惑时,这世间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自己。” “当然了,你若能依旧保持这种,时时恭谦自省,又不失包容和进取之心,我也就更加安心了。”江畋又缓和语气道:“话说,你和我在另一界的那位代行者,不知道在虚空交流往来的如何了?” “承蒙老祖留下的神通,自然是心驰神往、裨益良多,”听到这里,小圆脸才振奋雀跃起来道:“想不到在极西之地,还有那么一片外族林立的异域;更有层出不穷的山精水怪、牛鬼蛇神之属。” “好在老祖扶持的那位代行娘子,也是大决断和大心胸之人,每每与之隔界神交乃至投书往来,都令蔓儿眼界大开,乃至是互为体谅共鸣;只觉得世间之大,俨然求学和探索之路,无穷无尽也。” 然后,顺势痴恋在江畋怀里的小圆脸,又顺势说起了她近些年的施政和举措;包括重建了多少所的民屯和军府;开辟了多少矿山和配套的工场,疏通了水运航道和灌溉工程,翻修了上千里的道路。 甚至,还以五小京和金成京为核心的平野之地,各自铺设了数十里、上百里不等;通往附近矿山的马拉轨道;并在部分公室专营的大型矿山中,实现了原始蒸汽机驱动抽水和挖矿、输送的功能。 而在她领下的公室小朝廷,重组并加强了弛废的延边十六镇,四十九个戍垒的同时;又击败和收服了十数万口境外的土蛮,从中得到大批精骑善射的壮丁,编成了两支骑兵,和一支专属的射生军。 而公室在恢复了五都七兵的脱产常备军役制度同时,从中以原本的殿后、殿左卫士和行台直属效义兵为基础,编成了半数火铳半数枪矛刀牌,并且配备部分大小炮车的火器化部队;轮流拱卫禁内。 然后,为了获得足够火器所需的硫磺来源,在此期间公室以复仇和兴师问罪之名,发动了针对扶桑的跨海征战;在九州太宰府境内的对马、伊岐、肥前之战中,大破当地房良王一脉东朝兵马上万。 并乘机占据了当地松浦郡大部,及其重要港口——松浦(平户)、唐津两港,并籍此获得了从附近的死火山群中,找到了足以露天采掘的硫磺矿脉。另一方面,主掌平安京的姊小路青连也响应之。 派遣大将率领南北两路兵马号称数万,沿着山阴、山阳两道发动攻势;一路击破了备前、美作、因幡等七国,将战线和控制区域推到了安云、石见境内;并且强势接管了当地产量最大的石见银山。 相比之下,海东公室在南方获取硝石的行动,就相对收敛的多;只是通过与海东沿海连成一片的辽东半岛,跨海航行到了登莱半岛的蓬莱港,与当地一支名为文登营/飞虎军的势力,建立贸易关系。 自此输入胶东半岛产出的硝矿,以及皮毛珍珠人参之类北货的中转贸易。除此之外,还有安东都护府南部的诸侯们,因为当地最大的宗藩势力罗氏,被海东公室讨伐军击败,并阵前俘获藩主一族。 所以作为休战罢兵的后续条件,除了一大批即时交割的赔款之外,这些战败的诸侯藩家,还要继续给海东公室,每年提供一定数量的骏马、牛羊,以及皮货矿石其他土产和资源;作为后续的补偿。 因此在这两年光景里,基本没有外部威胁和侵扰的海东公室,也委实在休养生息的同时,还有余力进行了不少大兴土木的工程项目。然而江畋却注意到其中的避重就轻处:“难道内部还有纷扰?” “不过是一些民间愚夫愚妇的扰动而已,其实当不得什么大事情的。”小圆脸充分享受着来自江畋的温存和摩挲,身心尽情放松的不以为然道:“这些年,公室开办学塾和清田,引起教门反弹。” “难道是弥勒教,又死灰复燃闹事了么?”江畋不由猜测道:小圆脸却顺势将小脸凑在他掌中道:“并非弥勒教,当初弥勒教众人,亲眼所见老祖神威莫测之后,就已幡然悔悟,纷纷转回正途。” “作为诚意和报效,那些被俘的弥勒众和教兵,甚至转头就打砸焚烧了昔日的造像拜物,将潜藏在民间各地的经师、讲法人;都给绑送官府和行台听候处置了;所以弥勒教也因此逐步消亡殆尽。” “难道是……三山五院的从林?”江畋听到这里,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这些身居高位,广占良田美宅,投寄的部曲、佃户万千,在国难当头却不思报效的秃驴,当下居然敢于违抗公室?” “便是这些久负资望的高僧大德了。”小圆脸平静的打了个哈欠道:“虽不敢在明面上抗拒公室令;但在私底下使出的各种手段,却是接踵而至;甚至还暗中串联乡里,裹挟信众以为护法卫道。” “不过,也无需老祖烦忧,我已经派多人潜入其中,暗行分化瓦解和阴为鼓动撩拨,只待他们聚众成势;就里应外合之下一举取缔之。这样,有足够的罪迹凭据和名分大义,确保长治久安之际。” “你这引蛇出洞,一举聚歼的法子不错,也堪称思量周全。”江畋当即点头赞许道:“不过周期未免长了点;还存在相当的恶风险和变数。,既然是我正好来了,也许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此辈能够蛊惑人心,依靠的无非是多年积累的虔信修行?但如果,就连神佛都看不过他们的倒行逆施,违抗公室的天命所致,而凭空降下来了怒火与雷霆了呢?” 听到这句话,小圆脸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倘若,能够当众展露出,他们已为上天所弃的征兆?那只怕再多的信众与僧徒,也要当场人心大乱,崩解离散了……自然,兵不血刃,就能平息诸事。” 然而这时,在江畋的感官中突然有人闯入,并且在毫无阻碍的来到了侧近;不由转头望去。却是从花树中走出一个,繁复的宫裙盛装、钗钿满鬓,形貌酷似阿姐的曼妙女子;正在一件件脱去束缚: “恭迎老祖降临,您的肉瓶儿,早已敬候多时了。”最终,她仅剩一件遮挡不住什么的小衣,而白生生、颤巍巍的跪倒在江畋的脚下;用一种娇腻宛然直入心怀的颤声,如泣如诉的呼唤道: 第八百一十二章 而至 海东之国,庆州北陵郡土含山上,自新罗时代延续下来的最古老寺院,也是海东佛门僧团世袭的三山五院中,地位最崇高的三大本山之一,被称为北岭祖庭——石窟庵和佛国寺,也迎来终末之期。 当初就算入寇的扶桑联军数次分兵抄掠,也在众多虔诚信徒聚集和严防死守之下,未能够攻克的险要山势;在一片地动山摇的轰鸣当中,轰然崩塌而下,又顺势冲毁、掩埋了盘山而建的诸多丛林。 那些终日香烟缭绕、灯火长明的金碧辉煌殿堂,那些精雕细琢的檀木造像和包金泥塑,那些金银铜玉的法器;还有僧徒们刺血焚指的虔诚祷告,都不能改变,这处最大、最为古老的石构寺院崩毁。 虽然,因为最初大地震动的警示,而从中跑出去绝多数的信众和僧徒;但接下来这些因护法、持道的号召聚集到一起的信众,面对来自山下,公室派出的官军清剿;已是人心大溃。毫无抵抗之能。 就算是本山所属的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或是光头跛足嚎啕大哭着,或是疯疯癫癫的在废墟上又叫又跳,说这是天谴和警示;还有人开始自残,说自己受了天魔波旬的子孙欺骗和蛊惑云云。 而随着北陵祖庭的禅山九门一朝崩灭,数万汇聚的僧徒信众骇然尽散;消息还没传出多远。紧接着被称为三大本山之一的南山,也是法相宗与华严宗的共同祖庭,武州金穴山的皇龙寺也遭到灾厄。 从天而降的巨大燃烧陨石,带着“罗浮”“茅山”“林屋”之类的古朴字体,击毁了新罗时代流传下来,供养法兴王、真兴王的神堂院;震死正在举行密会和仪式的高僧数百,外围僧兵骇然尽散。 而后,又有三山五院的五院之首,光州智异山的实相寺,也是海东最大的综合僧院所在;突然遭到大范围蔓延的地裂坍陷,坍塌的建筑直接吞噬了许多僧徒,也让聚拢而来的数千僧兵,束手投降。 紧接着是五院之一的天台宗祖庭浮石寺,禅宗北派的祖庭麻古寺,曹洞宗的海印寺、密教的法住寺;都遭到了不同程度变着花样的灾异。最后只有国家定难时,宣布支持过行台的“南山”仙岩寺; 以及曾经沦陷扶桑入寇,又重新光复后的通度寺、大兴寺,得以幸免并在中原京召开无遮大会,宣布配合公室整顿佛门和清丈田财,号召海东之地佛门正信,与那些腐化堕落的潜在波旬门徒决裂, 就在这一片纷扰喧嚣当中,接受了三天日以继夜供奉的江畋;也在事先准备好的高台上,在巫女们的且歌且舞中;在参与祭祀的文武百官和士民父老,各族酋首面前,功成身退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再度上下翻卷的光影交错,既有眼含泪珠的婉儿,也有满心忧急的郑娘子,更有奄然病态的太子李弘,垂泪再三的裴妃;还有那位尚且年轻异常的狄怀英,最后是满脸难以置信的尚药局奉御孟铣。 下一刻,江畋的感官突然就恢复了正常;就像是在一个时空滚筒中,被甩成一璧的碎片;又重新聚合了起来。然后,他看见了久违的手脚和衣袍,不由的大大吁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是完全体投放。 然而,就在他习惯性的一跃而起,飞身翱翔在空中的刹那;突然一种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形抑制力,也迅速笼罩在他身上。瞬间他的视野中,周围的景物都在不断的放大扩张,最终堪堪落在屋瓦上。 然后,江畋又发现自己变成了毛手毛脚的黑狸花;“艹”他不由的恨恨咒骂一声,光靠这副猫咪的形态,在这个世界又能做些什么?然而,他就注意到了视野面板中,多出一个“异常拟态”提示。 江畋只是感受了下,就明白这个提示大致用途;大抵就是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消耗一定量子储能,短暂恢复受压制的人形态乃至外放能力;但目前这个“异常拟态”的提示,暂时陷入了冷却当中。 但也不是没有好消息,就是身为长毛黑狸花的形态下,除了本身具有的力量和速度、动态反应、感官等基础加成之外,还可以耗能外放少量的“模块/模式”能力;这样也增强了变相的底牌和筹码。 这时江畋也终于听到了,来自女孩儿的呼唤声“狸奴先生……”;下一刻,穿过了一道高墙和两座殿顶,一处游廊之后;江畋也看见正在一处房间内祈祷的婉儿,在她面前还有座小巧的精致神龛。 在神龛内并没有任何的神牌和偶像,只有一张宛如抽象涂鸦一般,毛发蓬张、张牙舞爪的水墨手绘直立黑狸猫。好吧,见到这一幕的江畋也忍不住开口道:“看来,我又要好好督促你的画工了。” “狸奴先生!”下一刻,江畋就被一个轻音柔软的身体,被紧紧抱住了:“您……您……终于,回来了!婉儿……婉儿……真的好想你啊!日日夜夜都在想,”女孩儿几乎是语无伦次的倾诉一番。 “狸奴先生,之前有人给偷偷我传话说,阿母哪儿怕是要出事了。”然后她才恍然大惊道:“但婉儿却被暂时下令禁足了,又联系不上其他可以借助的人,这才试着对您祷念一二,幸好您来了。” “等等!情况不对,你说伱被禁足?”江畋却是有些诧异道:“我在此世重新现身,并且找到这处之前,可没有见到周围的负责看守之人;难道她们是玩忽职守了,还是故意离开想要放走你呢?” “这……”女孩儿闻言,不由脸色一下子惨淡下来,有些急切道:“婉儿应该与她们不算相熟的,唯有之前那位偷偷跑来报信的萍儿,才算是我私下里交好挺久,也曾受过我和阿母人情的故人。” “且不要慌,好好回忆一下前后的细节,还记得我教你的后宫生存指南么?”江畋伸出爪子摸摸她的发髻,聊做宽慰道:“在回想一下,当下的情况;可以对应上哪几种具体的例子和行事准则。” “除了共同的立场和利益,不要轻信任何无缘无故的好处和善意……”被摸头而露出安心表情的女孩儿,听到这句话也条件反射一般的背诵起来:“恶意和陷阱,很容易被包裹在美好甜蜜之下。” “与世无争不能回避自上而下的争斗与恶意;与人为善不代表,不能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权益;弱小可欺在某些人眼中就是原罪,权势者才有宽宏大量的资格;面面俱到不可能讨好所有人……” “好了……够了……”江畋再度用爪子点点她的头,然后顺势盘踞在她脑瓜子上道:“现在,你暂时放下关心则乱的心态,重新回想一遍,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刻意的细节,或是不合常理之处呢?” “萍儿,萍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她并不是那只富有心机之辈,平时里也相对胆小本分,也不会轻易被人驱使和要挟。”女孩儿这才顶着毛茸茸的猫儿分析道:“但她平时只是殿外杂使的小宫人。” “具体间时怎么得到消息的,在之前情急之下,并没有对我说出来;而她能够找到我这里,也有些不同寻常;她并不像是能够主动打听消息和善于寻路的人;外间监守我仆妇,也正好疏于职守?” “按照先生教我的逻辑学和演绎法,这其中的每一点,都很容易让人疏忽过去。可要是这三点相加,这就太过巧合了;巧合的就像是有人想让我知道这件事,然后让我情急打破禁足,籍此出走?” “你能想到这一步,看来是有所长进了。”江畋也顺势踩了踩她的脑袋,就像是无数次督促学习的日常一般:“接下来,和我说说,你阿母可能遇到的危险程度,以及之前可能存在的征兆细节?” “然后,再和我说是一说,你若是脱离禁足之后,首先会采取的举措和行动;比如优先求援和打听消息的对象?让我猜一猜,如果太子殿下就在侧近的话,估计这场策划就根本不可能成立了把?” “这么说,你可以寻求帮助的对象,便是太子妃裴氏了吧?但对方想要让你犯错,就不会只是轻描淡写的罪名?光靠一个脱离禁足的措施,根本放不到台面上来;必须要有足够大的牵连和因果?” “再倒退一步,如果裴妃正好不在其位,你是否要找的是某位,日常与你相熟的侧近女官?也许,这位私下专门负责与你们对接的女官,才是将大多数人牵扯进去的关键?也是幕后策划的目标?” “所以……”女孩儿这会脑瓜子犹自嗡嗡的,似乎才刚转过来:“所以,你只要装作向外出逃的样子,制造出一些动静来。”江畋再度踩了踩她脑袋道:“然后好好地躲藏起来,就知道结果了。” “如果无事发生,那自然万事大吉了;你尽管设法去打听消息和求援;但不要和裴妃直接接触。”江畋继续嘱咐道:“至于你阿母那边,只要告诉我大致范围,自然有我这个师长,代为其劳了。” 于是片刻之后,随着后窗的大开,以及墙头被翻越过去的动静;这处院墙内也果不其然的冒出两名粗使仆妇,只是探头进室内看了几眼,就迫不及待的扯着嗓门叫喊起来:“监押的小娘跑了。” 然而,正随江畋蹲在顶上横梁暗处,却依稀还有些畏高的女孩儿,却是露出了坚毅和决然的表情来。随着叫喊声,一名青衣的宦者,也带着几名跟班匆匆走进园内呵斥道:“胡乱喧哗什么着。” 然后,他就有些惊讶的看着,从内室从容步出,尤做伸懒腰状的女孩儿;不由倒退了半步,又有些恶狠狠的瞪着,同样目瞪口呆的两名仆妇道:“这是什么状况?你这懒货,又做的什么好事!”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三章 彀中 随着江畋再度纵跃在宫室殿阁之间,他也进一步感受到了,少量能力外放所带来的增益;至少先前需要攀墙越瓦,借力一部分落脚点和长度,或是加速起跳才能抵达的距离和高度,轻易一跃而就。 在外放的“导引”模块和“场域”模式的双重辅助下,他甚至可以像只大号飞鼠一样,在空中短暂翱翔过一大片殿前广场,或是高耸数丈的城墙;不至于留下多余的痕迹和动静;躲开大多数视线。 另一方面,严重削弱到二十步范围内的“感电/传动”模式,则是可以让他在超乎寻常的感官之外,轻易探查到前方的地形变化,感应到建筑物被遮挡的内里轮廓和人员动态;以为提前趋利避害。 只是期间消耗的能量储备,很难获得补充的机会;所以必须得有所节制的使用。而另一个好消息,则是来自这个是空的坐标系——婉儿;短暂的言语交流之下,也足以让江畋确认十分重要的关键。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半多,来到了上元二年(675年)八月;但作为被严重扰动的时空节点,太子李弘还活着。或者说他主动以病体为由,规避了今年四月召往东都随驾,也成功避免了暴毙之厄。 并在之前那场大病中缓过来了,这无疑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情。只要一直有太子李弘这个大树罩着,并随之带来更多的改变,江畋的后续养成和命运改造计划,就要显得事倍功半轻松地多了。 但在不久之前的高宗千秋节(生辰)时,身为嫡长子兼监国储君的李弘,还是不得不带着部分亲信臣属,自长安启程前往道贺共庆。因此,只留下了裴妃主持东宫内务;也给某些人窥见可乘之机。 按道理,在此期间的郑娘子母女,应该是保持了相当的警惕性,而不该轻易外出,或是离开东宫的影响范围。但不知道为什么,郑娘子还是前去赴约。而婉儿因为被象征性的禁足,事后才得消息。 所以当她们被暂时分开之后,在这中间就产生了,足以人为操作和诱导的某种信息差;只是江畋尚不知道不明存在幕后黑手,操纵这一切的目的所在,唯有见到郑娘子,或许才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按照女孩儿的说法,郑娘子只是给她留了张便条,说是去参加一场东宫内眷的聚会;而那位突然跑来报信的萍儿说法,则是她无意间听见有人窃窃私语,试图对郑娘子不利,却没有更多具体情况。 另一方面,按照婉儿的解释,这种东宫内眷/内命妇/女官们的私下聚会,之前也进行过几次;并没出过什么明显问题,宫闱中并不只有勾心斗角和算计,同样也有交流消息渠道和人情往来的刚需; 更何况还是在东宫所属的范围之内。或者说,一直来自太子李弘的周庇,也让她们多少有些习以为常。所以当初的女孩儿也不觉有他。直到突然有人跑来报信,才一时间慌了手脚差点落人算计了。 但好在江畋正巧在这一刻,随着她的内心呼唤降临了。就在电光火石的思量间,江畋已然飞跃出了,大多数女官、内命妇停居的命妇院建筑群,来到东宫的太子内坊,与大内一墙之隔的山水池阁。 只是,在百步廊连接的偌大八角塔亭宴厅中,相应的聚会基本已经结束了,只剩下一些粗使的宫人、奴婢,在收拾着现场的杯盘狼藉。但并没有什么激烈争斗或是冲突过的痕迹,看起来风平浪静。 只是,偷听这些正在偷偷分装残羹冷筵,准备捎带回去的宫婢们轻言细语;显然包括郑娘子在内的所有参与者,都已经离席归去了一般。但江畋自觉事情并没这么简单,而他还有另一种验证手段。 随后,他在视野面板中触发了“入微”模式,并且加载了猫身拟态的嗅觉上;下一刻,铺天盖地而至的浓重气息和味道,霎那间将他熏得头昏脑涨,差点从瓦顶上滑落下来;但他慢慢的适应过来。 然后,江畋籍此从一大堆混杂气息中分辨出,专属于郑娘子常用熏衣的香草味;然后,就锁定住这么一抹即将要消散的淡淡气息,一路追踪向廊外,却没有返回太子内坊的方向,而是绕过了池阁。 这下就有明显的问题了。然后一路向着西南追迹着,这股似有若无的气息残余;江畋来到了一墙之隔的尚食内院,也是昔日郑娘子用以传递消息的地方,但这就属于皇城大内,而不是东宫的地盘。 尚食内院顾名思义,就是专掌供宫内膳羞品齐之数的机构;除了负责提供皇城大内,成千上万人等日常饮食之外,也负责操持宫宴、国宴等重大场所;同时培养相应的厨师、火工等专门服侍人员。 当然了,为了宫禁中的私密和安全起见,身为大唐天子及三宫六院的后妃,及其抚养的未成年公主、皇子,则是还有自己专属的内膳房和小膳房。尽管如此,尚食内院依旧是宫中最有油水的所在。 也是最容易与宫外,发生交流和接触的部门;很容易就受到形形色色人等的请托和夹带;属于皇城大内的一大关系户总成。但是,郑娘子的气息就在这里停滞片刻,被更多其他烟火味所掩盖起来。 但是,江畋已经找到了目标所在;一名束手圈袖的麻脸褐衣小宦,正缩着颈子靠在一面墙后,眼神闪烁着巡梭和期待着什么。就在江畋悄然摸到他上方时,再度颤了颤鼻头,闻到某种熟悉的气息。 显然,他曾经近距离接触过郑娘子的;下一刻,江畋不犹豫的一爪拍在他,后颈的血管神经窦结处,将其瞬间击昏过去。然后,顺着墙头翻入其中,就再度被一种浓重而复杂的焚香味熏了个跟头。 这处毫不起眼的房舍内,却是陈设布置齐全。只是门窗都被封闭的严严实实,只有天顶一点透光开口;地上铜枝蟾蜍炉中焚燃的不明熏香,正袅袅熏染和充斥在空气中,让人觉得烦闷而燥热异常。 而衣衫不整的郑娘子,正人事不省的仰躺在,最内里的一张屏榻上。只见她双目紧闭而满脸橐红异常、额间汗现,原本包裹得相当严实的裙衫,也因为燥热还是其他什么缘故,被翻卷和扯落开来。 由此露出粉腻的臂膀和丰腴大腿,乃至小衣边缘深藏不露的雪白一片;随着急促呼吸和心跳起伏着。看起来就不是简单的醉酒,而更像是在夜点里被人下了药后,就等着有人前来捡尸一般的情形? 想到捡尸这一节,江畋忽然就警惕了起来;难道有人大费周章设计将她弄到这里,就是为了做点什么么?下一刻,江畋就听到外间传来的由远及近动静,却是被人搀扶之下,行走踉跄的杂乱脚步。 这一刻,江畋顿然明白过来了什么;随即他毫不犹豫的一爪拍倒沉重的香炉,将残留的拍灭并取走一部分。又窜到郑娘子的身边,凭空闪现出一团水球,浇在她昏迷不醒的脸上,瞬间将其呛醒了。 “……”下一刻,郑娘子像是条脱水的鱼儿一般,挣扎起身来;鬓发湿乱的头面上,却露出困惑、犹疑和惊悸之情,却看见蹲在旁眼神幽幽,仿若是洞彻一切的长毛黑狸花;不由小心翼翼尝试道: “狸先生?” “是我!”江畋这才点点头道:“但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况么?又所处何地么?” 郑娘子打量了周围一圈环境,再度露出了挣扎、困惑的神情:“妾……妾身,应当是在内坊的聚宴中,多喝了几杯桂枝露,然后,就使人搀扶回去歇息了,怎会……怎会在这陌生之处。” “这里已经是东宫之外,看来你已经落入了,他人算计的彀中了。”江畋再度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若不是婉儿日夜祷念,正好将我在此世的化身,重新凝聚出来,只怕要伱留下莫大憾事了。” 这时候,外间的脚步声也靠近了门边,紧接着有人推门而入;然而,对方就在探头探脑伸进来的那一刹那,就顿时脑后一痛,失去了知觉;然后短促烈风响起,进入小院内的其他数人也相继倒地。 却是几名褐衣小帽的末微宦者,连带着被他们抬架而来的,一名同样醉的不省人事的倒霉蛋;也就此一头栽倒在冰冷的卵石地面上。江畋只是看了一眼对方的衣冠,就确定这似乎是一名东宫属官。 显然,这就是另一个被安排进来,用以造成某种既成事实的当事人了。随后,这几名宦者都被江畋轻易拖进室内,再亮出爪牙挠碎了他们的全身衣物;最后,重新点燃了那一炉熏香,封闭好门窗。 然后将那个被送来的倒霉鬼,丢进一边沟渠里,任由流水冲刷着慢慢醒酒的同时;江畋再度对着依旧步履蹒跚、站立不稳的郑娘子道:“你可愿意再信我一次?那就闭上眼睛,没有吩咐就不准睁开……”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四章 辨明 那是午后的清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斑驳的城墙与成丛的花石草木,被持续晒出来的清香;虽然毫无着落的虚空感,让郑娘子充斥着一样的惊悸与恐惧感;但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而始终未曾睁眼。 直到重新落在实地上的接触感,让她从这种奇怪的感触中,瞬间解脱出来;“好了。”随着江畋的呼唤声,她顿时发现已回到东宫高墙内的一座塔亭上,不由一阵后怕而又心力松懈猝然昏阙而倒。 当江畋看见两大团迎面扑压下来的时候,只及叫出一声猫叫;就被严严实实的挤压在当中,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这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形容词:“泰山压顶”;想不到郑娘子平时穿的严严实实。 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朴素模样,但是在放开了心胸之后,还是相当的有料;以至于江畋被这副宽广的胸怀所淹没,只剩下一个可以勉强钻出来的猫头在外;然而,接下来她似乎就趴着一动不动了。 只有持续而浅的呼吸声,还有隔着厚重之物的脉动,还昭示着她活着的迹象。但对于江畋来说,这就是一种持续的压迫和折磨。因此在确认了对方暂时不醒之后,他不得不努力挣扎出一线空间来。 然而,随着江畋努力摆动爪子,向外挣扎脱出的同时,一种奇怪的悸动也充斥了全身,让他的动作变得更加柔缓,也更有节奏起来。就像是踩蹦在了轻柔的云朵上,又像是轻轻搓揉和采撷的绵团。 在江畋持续发散的潜意识中,甚至隐约看到了一片软软的白肚皮;还有令人嗷嗷待哺的翘挺所在……。当郑娘子再度醒来的时候,就见眼巴巴守在身边的女孩儿,不由满心柔肠百转道:“婉儿”。 待母女两抱头泪目和倾诉了片刻之后,郑娘子这才收敛了哀容,对着蹲在旁的江畋,郑重附床顿首行礼道:“妾身无状,一贯以来承蒙先生指教,屡屡施以援手;恩重如山,哪怕粉身碎骨……。” “这都是我和婉儿的因果牵连之故,你也只是附带的举手之劳而已。”江畋摇摇头道:“但不可能毫无代价的。”郑娘子听了,反而如释重负的诚然道:“但凡妾身所有,勿论寿数、气运皆可。” “你心里有数就好。”江畋却摆了摆爪子打断道:“但是当下的重点应该是,对方如此处心积虑,同时构陷你们母女的意图何在?又有什么可能存在的后手,以及伱们需要防患、自省的地方呢?” “先生所言甚是。”郑娘子也努力平复情绪道:“妾身愚钝,只觉此辈如此不择手段,设法坏我名节,怕是所图东宫更多;只是,妾身一个寡居罪眷之身,就算因此受辱,又能如何借题发挥呢?” “那你也太过妄自菲薄了。”江畋却是摇摇头道:“郑娘现在不仅是编撰局内厅的一员,同时还是内书堂的教习,又身兼储妃身侧看重的掌书之责;其实已经在无形间,成为了牵动多方的纽带。” “所以说,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犯妇,无足轻重;但是一对被东宫看重,并悉心栽培,委以要任的母女;就完全不一样了。你们这一路走过来,难道就没有任何,由此产生矛盾冲突或是嫌妒之辈?” “从表面意义上看,谁能从此事直接或是间接获益,就是直观的嫌疑对象?但是这也只是第一层目的和可能性。接下来,一个太子妃看重的女官,与东宫的属官在大内私会,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听到这话,郑氏不由脸色一变,欲言又止什么;江畋却是继续道:“一旦被人坐实了,这又意味着什么;往事小了说,是足以要挟你们的个人把柄,往大了说是东宫风气败坏,宫闱不肃的问题;” “倘若有人籍此将事情闹大了,个人受辱和名声败坏还在其次,是否可以籍此攻吁,东宫一个御下不严、私私相授?乃至用以质责,秽乱宫闱之口实;如今正巧太子在外,裴妃岂不是难辞其咎?” “到时候,就算太子有意维护,也不得不有所避嫌,不但,郑娘身兼的诸多职事,再也无法担待下去;甚至连编撰局本身,也会被人质疑,是否藏污纳垢之所?乃至以私德败坏,攻击诸多新政。” “但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说到这里,江畋再度意味深长的看了一样婉儿:“最坏的结果,就是有人以成全好事和保全名声为由,试图胁迫和要挟于你们,顺便给婉儿安排一个继父。” “然后,以此把柄为突破口,在东宫中钉下一个楔子。慢慢的从小事开始,要求你们充当眼线和耳目,通报东宫中的诸多庶务巨细;或是充当潜在的内应;在关键时刻做点什么?你倒从是不从?” “……”听到这话,郑娘子脸色越发惨淡下来:“那妾身唯求一死!”“想死简单!”江畋再度摇头道:“但婉儿呢?舍得弃她而去么?更何况这不代表一了百;死人没法自辩,也最好污蔑了。” “阿母,你难道也要舍弃婉儿了么?”这一刻,女孩儿也连忙紧紧抱住郑娘子,哀声戚戚道:“难道要婉儿独自承担,这世间的一切么?”而郑娘子才缓过脸色道:“妾身,又怎舍得离弃婉儿?” 这是,外间也适时传来了通报声:“太子妃驾到!”再度见到太子妃裴氏时,她依旧是那副披帛半臂、彩褙曳裙的宫装打扮;但一直萦绕在她眉宇间,那种淡淡的积郁和愁绪,似乎已消散了不少。 “郑掌书,你安然无恙就太好了。”只见她略显关切的看着郑娘子道:“此辈贼子,真是胆大妄为,竟敢算计到余的侧近中人;但请掌书安心休养。之前得以传讯之后,余就派人前往尚食内院。” “解救出了被灌醉劫持的孙内典,还顺带拿下了那些聚众不伦的小宦;除此之外,膳食内院的司膳以下数十人,都被当场扣押待审;此事勿论于公于私,本宫责无旁贷自当会给你一个好生交代;” “多谢娘娘体量,妾身自当铭感万分。”而郑娘子也重新平静下来,温情无限的抱着女儿道:“此事却是妾身轻疏擅出宫禁;这才险些酿成憾事。不瞒娘娘,先前妾身离席,乃是得了大兄传信。” “是郑太常么?”太子妃裴氏也微微一怔:这时,一名长相冷厉的年轻宦者,走到她的身边低声禀报了几句;裴氏的脸色微微一沉:“这么快,替人传话的李湘儿,就这么淹死在了蓬莱池么?” “但此事可没这么容易善了的。”随即裴氏又沉容道:“这次私会中的参与人等,都要重新审查一遍;尤其是以迎新为名,发起会宴和负责邀约之人。若问缘故,就说是有人的贴身物件失窃了、”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就瞥见了蹲在床帐中的那只黑狸花,不由脸色微微一变;又不动声色道:“其他人都退下吧,本宫有事专门详询;杨黄门,你负责监守在外,胆敢擅闯者,以犯禁逆乱论处。” 待到众人都依次退下,并且掩门闭窗远去之后;裴氏才对着这只毫不避让,反瞪着她的黑狸花,露出一个谦逊而客气的表情道:“当下可是,殿下念念不忘、挂怀日久的狸生,再度降临世间了。” “不错!”江畋这才抖动着尾巴,徐徐然的跃上她面前的床边搁架,居高临下的俯视道:“裴氏,太子殿下的近况如何,有没有遵照嘱咐,好好的保养身体,避免过度的积虑和劳神呢?……” “……却是多谢狸生留下的那个最后手段。”而听到期盼已久回复的裴氏,也如蒙大赦松了一口气:“此后殿下虽然又不免复发了几次,但都籍此缓过来了;待到天候转暖,已然别无复发之虞。” “如今更是得以恢复了些许精神,这才稍有余力带着孟(铣)奉御等人,前往东都为圣上千秋贺寿。”这一刻的裴氏,就像是在内心积郁了太多的心事和秘密一般,都在他面前一股脑的倾诉而出。 首先是编撰局所刊发的《古闻今要》及其副刊,已发行推及天下一百多个州城;并且籍着对甲骨文的发现及其考证,掀起了朝野民间的巨大热议风潮;也为太子李弘带来一时荣誉无两和可观影响力。 甚至除了许多治学大家、当世名儒纷沓而至,包括当代的亚圣孔氏、陪祀的颜氏、孟氏等后人,也主动请求加入进来;只为了获得一个挂名资格,好参加这场古今辩伪和正本清源的当代圣教盛事。 因此,已经有人将这场轰轰烈烈的风潮,与古时东汉官定传世的熙平石经相提并论,而将其称之为“上元圣教辩真大会”。又将太子李弘创立的《古今要闻》比同,“文选烂,秀才半”的《昭明文选》。 大家是否不喜欢这个副本的情节,这两章下来没有任何的留言?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五章 渐变 然后是,位于城南的长安病坊,居然成为了当下的医学圣地。因为孟铣为首的东宫药藏局,投入大量人手和资源,进行各种临床试验的缘故;也顺带治好了对古人而言各色疑难杂症,甚至是绝症。 因此也大量吸引和汇聚了,天下有所志向的医者和药工;以交流技艺和学习医典为由,纷纷参与和加入其中;由此也变相建立起第一家批量教习生员的医学院,包括人体解剖在内的研究场所雏形。 乃至在东宫的号召之下,以孟铣为首的创始者,已不满足于校准和验证诸多古籍医书的工作;而开始谋求编撰一部类似《本草纲目》《济世汇方》的大型药典,及相对统一标准和规范的《医范》。 而这项明显利国利民的工作,不但得到了朝野民间的一致好评,还获得了来自大唐天子的赞许和嘉勉;因此,不但有太医署、尚药局的官方名医陆续加入;还获得了来自王公贵族的大量捐助献纳。 因此,虽然当下负责编撰医书和药典的主导权,已经逐渐转移到了大内方面;但是作为初创的班底,再加上长安病坊的一线临床治疗,孟铣为首的东宫药藏局;还是获得了尤为隆重的名声与美誉; 或者说,在治死了数以千计的疑难绝症患者,也救活和自豪数倍于此,原本只能等死的病坊中人之后;孟铣及其带领的师兄弟和徒子徒孙们;已然成为这个世间,最为经验丰富和手段充沛的团队。 以至于作为他的恩师和长辈,原本早已经至仕在家,被称为当代药王的孙思邈;也被这场空前绝后的盛事惊扰和打动。以人瑞之身出山为之背书,不但献出多年心得加入《药典》和《医范》编撰。 甚至还号召广大门人弟子,襄赞其事绵尽薄力;乃至是交流、竞技医书、药方上的见解。更有人因为献方和捐书,得到朝廷的嘉奖。也将这场装点盛世的热门活动,如同滚雪球一般的进一步扩大。 因此时至今日,仍然不断有来自天南地北的零星医者抵达,以及千里迢迢汇聚京城的患者及家眷,汇聚在长安城南的病坊左近;排队等候被诊断和救治的机会。就宛如是进京赶考一般的热闹非凡。 相比之下,原本只是为了解决太子李弘,从小就徘徊不去的陈年痼疾,而专门进行大范围人体试验的初衷,早就被掩盖在这一片纷纷扰扰的一时浪潮之下;只剩几个特定小组还在孜孜不倦探寻着。 而他们的凭据,就是当初江畋随手留下的十几本医书;以及关于后世流传的青蒿素、青霉菌、胺磺等,有效抗病成分的方向性指示;进行无数次实验和探索,以获取某个微乎其微的概率和可能性。 而由太子李弘所主导的变化中,另一项最为显著的成果;就是矗立在泾水、渭河沿岸的一系列水力工坊了;这些取代了原本水碓、水磨的机关工坊,不但能够批量锻造打磨各色铁器、铅锡铜制品。 还能够带动碾磨机关来粉碎,树皮、竹木、腾麻等粗坯原料,将其变成制造轻薄坚韧耐用的新纸浆料;再就近通过窑烧的松烟墨和木焦油,调制而成的细腻油墨,在数丈高的活字印版机关上成书。 然后,这些大量翻印的各色廉价书籍和官方范本的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又通过东宫名下相关的产业,行销在天下大小城邑的书店、书局中;填充到各个名城大邑和要冲城池,官学所属藏书楼内。 因此,当下东宫在朝廷拨给和大内的份例之外,最为来钱的收益大项之一;就是这种已上规模的印书;毕竟相对天下亿兆生民,其中有志游学长进,科举晋身的读书人及其家庭,又何止千千万万。 毕竟,又有什么样的民间版本能够竞争的过,由当朝储君的文学班底,所校准的规范性书籍;而且,籍此弘扬的还是东宫的名声,而在民间隐隐被当做是当朝太子,施与天下读书人的恩泽与福利。 相比之下,作为多条腿走路的另一项赚钱之路,在东宫名下的产业中,尝试飞钱联营的项目,就相对要坎坷的多了。其中牵涉理由也很简单;官不与民争利,更何况是国之储君,怎能被铜臭熏染。 因此不要说是上达天听,就算是辅佐太子监国的几位宰相,都表示出不同程度的劝谏或是反对之意;甚至还有人籍此弹劾,在东宫之中出现了功利事君的阿谀之辈;唯有宰相萧德昭表示隐晦支持。 因此,太子李弘也只能在听政时,稍露口风之后就纳谏如流的接受了进言;同时以兴利去弊为由,整顿了一番投寄在东宫下的诸多产业;将一些直接涉及邸店、坊柜和质铺的营生都顺势剥离出去。 然后,再度在上书言称关中府兵之家,多有生计艰难,请求免于债务的老调重弹时;又捎带提及这些戍边、上番的士卒;虽有衣粮盐菜输供、财帛充饷,但总是多有延迟未及,导致家中生计困顿。 所以,恳请以天恩浩荡之故,在关内各路军府的侧近城邑;以原有的驿站馆舍为基础,别设专门的递送所;专职传递军卒书信私物,并接收民间的有偿寄递所需,以为劳使骡马的补贴和维持之用。 然后,在关内道的咸阳、扶风、冯翎等十几处军府富集、商旅发达的较大城邑内,建立专门的转运所;以为分区统管之。同时兼营民间初见苗头的飞钱兑付,金银绢帛丝绵等贵货的铜钱兑换业务。 但是,太子李弘这一次的奏疏,就被留中不发;然后再过了一些时日之后,由天后在朝会上令人重新拿出宣读;并且大为赞叹不已,言称太子监国多年颇有建树和心得;足以兴利去弊、与国分忧。 而后,日渐怠政的当朝天皇,也顺势宣布采纳了其中的部分条陈,而分别在京畿道和都亟道试行一二。其中位于京畿道的府兵运作;则是交给了辅佐监国的宰相/右庶子萧德昭,协助太子颁行其法。 当然了,这套万一在制度和架构上,早已经在另一个时空的版本下,运作成熟多年了;唯一的问题就是,需要培养和安排足够的人手;才能确保在大致执行运作中,不至于严重走样乃至变成祸害。 这时候,以半年为期的头两批,东宫内学堂/内书院出来,粗通书写和计算的生员;还有一些长期从事庶务的末微属官,就得以派排上了用场了。因此,当下遍及京畿二十余县的网点已铺设完毕。 但是相应的业务发展,却还在草创的收支相抵,甚至是略微亏损阶段;因为作为从未见过的新事物,除了朝廷所属的军府士卒之外;绝大多数民间的士民百姓、商旅行人,还是以暗中观望居多的。 为数不多的几十笔异地兑付业务,还是京中的那些宗室、外戚和勋贵、大臣,为了示好于监国太子;而采取得象征性投献。除此之外,太子李弘还小小利用监国职权,让各地宫庄、皇田籍此输转。 顺便,还利用这些宫庄、皇田内产出的钱谷储集,作为各处转运所的资本保证;总算是将这套全新亦然的体系,磕磕绊绊的运转起来;在略微赔本赚吆喝的同时,也相继获得各地府兵的齐声称颂。 而这一切的变化和进展过程,就被太子李弘的随侍舍人,记录在一套专程分门别类的起居注/备忘录中;以备日后的查询和调问。而在裴妃身边代管这份起居注的,便是身为六尚掌书的郑娘子了。 所以,光是这么一份掌管起居注的职责,就足以体现出她在东宫之中的要害和关键位置,以及潜在的重要性了。当然了,除了裴妃之外,婉儿也被特许阅读其中一部分;至于江畋就更是百无禁忌。 当然了,这一年多大唐境内同样还发生了许多其他事情;有些与东宫密切关联,有些则是只有不同程度的间接影响;还有一些则是按照既定的历史车轮轨迹,继续在混沌未明之中滚滚向前推进着。 比如,作为针对吐蕃扩张之势的战略上反击;随着上元元年(公元674年)十一月,于阗王伏闍雄来朝。上元二年元月以于阗国为毘沙都督府,分其境内为十州,封于阗王尉迟伏闍雄为毘沙都督。 籍以树立于阗国这个西域重要势力为标杆,在瓦解吐蕃外围同盟的同时,大唐朝廷也意图逐渐恢复在西域的统治和影响力。而后吐蕃派遣大臣论吐浑弥到唐朝求和,并请求与吐谷浑恢复睦邻关系; 然而为唐高宗所拒绝,反而回头就册封了吐谷浑的质子。没错,作为吐蕃崛起过程中的最大绊脚石,兼拉锯多年的宿敌;也是南北朝享国最长(八百多年)的五胡支系吐谷浑,还苟延残喘挺尸着。 而此时刚刚走出后藏之地的吐蕃,也没有来得及完全吞并广袤的青海,进而获得杀下高原的地理胜势。之前的大非川之战,论钦陵以绝对优势大败薛仁贵为首的唐军,青海西部逐步被吐蕃所控制。 吐谷浑可汗诺曷钵与妻唐弘化公主,引残部数千帐弃国奔走凉州。依附唐朝后,高宗封诺曷钵为青海国王;并扶持其在青海东部重新聚集残余部众,继续与吐蕃对抗;因此这未尝不是吐蕃的试探。 试探大唐对于失而复得的安西四镇,是否继续维持下去的决心。以江畋后世人的眼光看来,位于环境艰险恶劣高原上,吐蕃政权的一步步崛起过程中;其实是相当善于不断地学习和把握时机的。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六章 渐变2 作为与大唐相爱相杀了,将近一百多年的宿敌,吐蕃政权的前身,不过是一支从雅垄深山大峡走出来,犹自带有原始氏族色彩的部落;但却在一系列以小博大的鲸吞扩张中,一次次击败强大对手。 其中不乏相雄、苏毗、大小羊同,这样历史悠久的古国和地区势力;然后,相对原始的吐蕃部落,也迅速吸收了这些势力的政权架构、社会形态和生产方式的先进元素,转化成下一轮扩张的养料。 然后,当吐蕃人终于走出前藏的险恶之地,来到了青海境内之后;却又遇到了已经被唐太宗时代,派遣名将李靖打残了,并降服为臣属的吐谷浑国;于是,就轻易获得可耕可牧的海西之地大礼包。 或者说,在大名鼎鼎的前赞普松赞干布,以三十多岁壮年暴亡后;以大论(第一宰相)禄东赞的葛尔家族,把持了数十年朝政的吐蕃政权,已然开始显露出非同寻常的扩张性和强烈的进攻意志了。 因此,才有了数年前的大非川之战;大唐扶持吐谷浑复国的十余万兵马,由逻逤(今拉萨)道行军总管薛仁贵率领,追赶冒进的前锋郭待封部时,在大非川遭到吐蕃大论论钦陵发动的举国之力围攻。 最终唐军一路大败,但吐蕃各军也无力再战,薛仁贵遂与钦陵约和而还。这也是唐朝对外战争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大败之一;虽然具体损失不明,却大大改变周边的战略态势,也引发数年后的再战。 当然了,这一次输得更惨,失而复得的安西四镇也再度丢掉,要等到数年后再度收复;再度因为西突厥叛乱而丢掉;因为武氏篡唐而主动放弃掉;拉锯了四次之后,才在唐中宗时慢慢的稳固下来。 又历经了睿宗,到了玄宗的开元年间,安西四镇才真正达到了鼎盛时期;赤色军旗横行与葱岭内外,南击吐蕃于大小勃律(今克什米尔),西逐突厥于咸海;威震河中诸国/昭武九姓而莫敢不从。 不过,相对虚情假意的吐蕃人,所带来的糟心事;唐军在东边的战事就基本上是吊打小朋友了。同年二月,刘仁轨在七重城大败新罗的部队;又从登州海路夺取了新罗南部地区,杀死和俘虏甚众。 待到这位高句丽战争中的“杀人鬼”率兵返回修整。唐高宗又下诏任命李谨行为安东镇抚大使,屯兵新罗的买肖城经营该地,李谨行继续三战三捷大败新罗军,新罗遂派遣使者到唐朝进贡并请罪; 唐高宗原本有意赦免之,并恢复新罗王金法敏的官职和爵位。然而,这时留守西京的宰相张文瓘,却突然上书陈以利害;称新罗王金法敏之前悖逆不臣,召亡纳叛,聚兵抗拒上国,怎能轻易恕之。 若此辈只是做献表悔书,就能尽复册封;那外藩诸夷岂不越发的畏威不怀德了。而朝堂中亦多有附论,于是,唐高宗也再度改变了主意;原本军中已经折还的金法敏之弟金仁问,也奉旨继续前行。 而新罗王金法敏虽然一败再败,却也不肯束手待毙,更不可能割换已经占据的百济和高句丽故地;自王都金城再度尽发兵民、部酋相抗。所以一直到现在,这场征讨新罗之战,依旧还在延续不断。 不过身为驻守百济故都泗沘城的熊津都督府都督,兼鸡林道行军总管的薛仁贵;却因此出了状况。因为他在战时率领部曲出城游猎;结果城内的新罗人与百济残党纠结,起兵反乱差点将城池夺走。 虽然薛仁贵闻讯率众杀回来,迅速平定了这场变乱,但也造成不小的将士折损;再加上他之前本身就是戴罪效赎阵前,又被人落井下石告发,私吞军中缴获财货。因此被唐高宗下令夺职贬放象州。 象州就是现代的广西阳寿县,放在唐时却是专门用来流放的,岭南群蛮杂居的蛮瘴之地。对于薛仁贵这样的河东道(山西省)出身的北人;简直是要了老命了。最终,还是太子李弘暗中为之求情。 遂改为流放代州,算是距离老家不远的河东道境内。因此这位自太宗朝开始,效力东征高句丽军中,已经年过六十的老将;虽然没有当面致谢,但也在事后听到某种风声,将第四子薛纳转事东宫。 所以,这位二十出头的前城门郎薛四,此刻正以殿门中候的身份,在东宫的通训门外值守;之前太子妃裴氏下令捉拿和解救人等;也是支使的他这一小队防阖卫士,算是宫卫六率之中相对可靠的。 然后时间到了三月份,丁巳(十三日),天后专门在邙山之南祭蚕神,朝廷官员及各州的朝集使,都出席陪祭。也算是一种逐步推进的试探姿态。这时宫中传出风声,圣上有意委以天后代理国事。 然后,毫不意外的为宰相郝处俊、中书侍郎李义琰为首的群臣所劝止;这也是一个被江畋所预言到的时间点和关键。因此,太子李弘也难得保持了沉默,既没有上书,也不许身边的相关人等进谏。 然后,就这么在这么一片平静异常中,迎来了他原本注定要死去的四月份;也破天荒第一次以病情加重不宜成行为由,拒绝了来自天后亲自主持的,诸多宗室外戚汇聚一堂,敦亲会宴的召传中旨。 而后,天后广泛招揽文人学士,如著作郎元万顷、左史刘之等。令其撰写《列女传》、《臣轨》、《百僚新戒》、《乐书》等一千多卷。乃至秘密地让他们参与裁决,朝廷的奏议及各部门的表疏。 既为暗中分薄宰相权柄之始,也是培养未来篡夺天下的班底之初。当然了,因为太子李弘的先下手为强,其中好些人物,已经提前网罗于东宫的麾下;只要李弘不死,暂时也没转换阵营的机会了。 五月,周王李显的王妃,因母亲常乐公主触怒天后,被寻罪废黜,禁闭在内侍省,送给的食物都是生的;由看守观察她的烟囱是否冒烟,后来发现有几天不冒烟,打开门一看,人已死去并腐烂了。 六月,倒霉的是慈州刺史杞王李上金,同样因为不明缘故触怒于天后,遂有臣下迎合她的心意,列举奏报了李上金诸多罪名。待到月末时分,李上金因此被剥夺职衔、王爵,贬斥往澧州圈禁监管。 七月,高宗调整政事堂,任命戴至德为右仆射,又任命刘仁轨为左仆射,两人都仍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任命张文瓘为侍中,郝处俊为中书令;李敬玄为吏部尚书兼左庶子,仍任同中书门下三品。 待到高宗的千秋诞,东宫献上的三件礼物轰动一时。第一件就是一套天球模型,及与配套大地的概览图舆;第二件,则是东宫奉御孟铣,所奉上的《风疫菌毒说》,以及一套专门微观其害的器具。 而第三件,则是一只可以带着人和活物点火升空,高悬天际数个时辰的巨大球体,以及垂落而下的横幅标语。最直接的结果,据说是从此开始,高宗日常饮食供奉大幅调整,转为清淡利口了许多, 其次,是太子李弘以东宫臣僚的名义一致提出的,请求朝廷增兵稳固安西四镇,钳制吐蕃和隔断西突厥十部的奏疏;附录中还有一份历代的西域商路,蕴含着重大利益和潜在影响的全面利弊分析。 相比之下,在推陈出新在京畿的文抄《古闻今要》上,所提出的三代之治/义利天理的真伪之辩;反而被掩盖了过去;一起被掩盖过去的,还有数十家投寄在东宫名下,正在路线投产的工矿作坊。 以为圣上庆生献礼为名,位于长安与洛阳之间,由数十座壁板信号塔,所组成的传讯线路,已经投入了试运行;天气晴好的白日里,从东都到西京之间的简易信号,只要大半天时间就可辗转而至。 另一方面,在皇城大内以北的禁苑内,太子李弘还命人还修建了两条,铺木箍铁的实验性马拉轨道。一条向东通往数十里外的沙苑监,另一条越过渭河专门搭建的桥梁,通往渭水以北的咸阳县城。 当然了,在如今的东宫名下的各色事业和人员,已然是日新月异一般的膨胀了至少数倍。尤其是今上在心怀快慰之下,刚刚颁下内旨,将广州等多处沿海市舶使的收益和权柄,也转交给东宫所属; 只要派出可靠的人手,稍加进行整顿和调整经营结构;拥有皇家指定采办和专营权的市舶使;完全就可以成为东宫,一个新的利益增长点,和源源不绝的大宗进项来源;甚至可获得一些稀缺资源。 所以,当下的形式看起来,不是一般的好,而是一片大好;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太子李弘必须好生生的活着;并且坚持到唐高宗因为风眩症(高血压)挂掉,名正言顺的接掌皇位时候…… (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七章 潜移 翌日东宫后苑的西池院内。女孩儿瞪眼看着空旷的殿内,凭空闪现又掉落如雨,迅速堆积成她身高好几倍,宛如小山一般的书册,小脸惨白黯淡的倒退了好几步:“这……不会是我要补的课吧。” 江畋在海东时空的三天也不是白待。在这段时间内,来自公室收罗和刊印、附录的各种门类书籍,也被江畋收入了次元泡内,以备万一的用途。当然,这也是三附学相关基础知识的藏书一小部份。 “当然不是……”江畋平淡的宽慰她道:“你是我负责亲自教导的。”女孩儿闻言不由脸色好看了许多。然而江畋下一句话,就让她条件反射一般的抱头转身就逃:“不过,你得负责分类归总。” “不要啊!我要唱歌跳舞,我要骑马射箭,我要写日志。”逃出殿外的女孩儿余音未了;然后就戛然而止。紧接着,一身深蓝宫裙黑襟半臂的郑娘子,用手拎着她拖进来道:“你哪儿都不用去。” “没有完成先生嘱咐之前,阿母就陪着婉儿呆在这儿。”紧接着,她若无其事的对着江畋,抬手施礼道:“小女心性贪顽,不晓得良苦用心,倒叫先生见笑了。”女孩儿的小脸也随之垮了下来。 “先生,是婉儿错了,婉儿不该使性子逃避的。”但她还是略显委屈的嘟嘴道:“我只想要缓缓。”“婉儿,你以为逆势改命之事,岂是儿戏!”郑娘子却蹩眉道:“现在还指望能全身而退么?” “若不是狸先生之故,你我母女还沉沦在永巷南曲之中,与曾经的罪眷犯属为伍;在诸种的恶意之下,苦苦煎熬和挣扎,不知何时才能解脱;哪怕一个小小的宫婢头和坊官,都要全力应付才行。” “难道,你真的想要重蹈命数中的覆辙,贪恋富贵和权势的便宜,肆意的享受作乐之后;却忽略了真正的危险和死局,最终在身不由己、无可回天的宫变大局之中,年不过三十就要离我而去么?” “婉儿!现今你已坐拥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等,都无法企及和想象的富贵优遇;更有殿下的周护。倘若还不愿因此奋发自励,那我俩又何苦搬出永巷呢?就这么毫无波澜的小心应付过余生又如何?” “难道,我们母女安享用优遇与富贵,不该对此抱有自省和敬畏之心?哪怕因先生和殿下的渊源,东宫内外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我等;就等着阿母或是你有所松懈,刚刚发生过的教训还不够么?” “唯独最对不住的,便是狸先生与你缔结的这番因果了。”随着郑娘子不徐不疾的声声反问;女孩儿脑袋也一点点低垂下去;最终变成滴落的点点泪花:“阿母说得对,婉儿太过懈怠和轻疏了。” 然后,她又眼巴巴的看向蹲在旁的江畋道:“狸奴先生,婉儿是不是教你失望了。”“婉儿,其实你大可不必考虑我怎么想。”江畋却笑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你的选择,对我影响和意义不大。” “对我而言你很重要,但也不那么重要;至少我需要的代价,你现在还没法付得起,最多也是偶尔给我创造一些乐子而已:但是未来的你,也许就不一样了。所以,听你阿母的话,好好努力吧!” 留下重新被忽悠/鼓起斗志,一头扎进了物理意义上书山的女孩儿,自行调整和梳理心情之后。郑娘子也顺手抱起了江畋,而略显歉然道:“接下来,便由小妇引领先生,参详宫中筹办的诸业。” “这也是娘娘(太子妃)刚刚颁下的谕旨。”她就紧接着解释道:“明面上是令我重新巡视一番,后苑中新办的诸多事项,以免有人乘机生事,或是居中捣乱;实则也是方便先生知晓各项进度。” 于是,在郑娘子足够宽广的怀抱中,江畋也见到了她在日常人前的另一面。除了最初的动作还有点生涩、僵硬,以及略显紧张、局促的心跳;在见到了其他人的那一刻,就迅速进入另一个角色中。 或者说,江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几乎很难认出认出来;伴随在太子妃裴氏身边,尤显知性丰美、雍雅自信的贵妇;曾是那个为了女儿和自己的将来,而始终难掩一点淡淡愁绪与忧虑的朴素妇人。 作为世人眼中的太子妃身边,最为亲近的心腹女官之一;她如今监督或掌管着东宫名下的诸多新兴营生。比如十多家转运所名下的兑换账簿;又比如,散布在关内道和山南东道的大型作坊和工场。 事实上,她如今除了掌书的差事之外,还身兼着编撰局的校正;东宫内学堂/内书院的讲****内坊的核计房等,整整四份差事的俸料;因此,她直领有一组校书女史和核计房宫人在内二十多员。 而在这段时间下来,东宫之中又增加了不少新的建筑,主要被安置在相对空旷的后苑部分;许多宫中的老人被指派出去,或是各有任务和职责,或是外放于地方亲民官,或是充为省部寺监的属官。 因此,又在东宫所属各司衙之中,选拔和填充了更多新人进来;主要是年少的宦者和宫人,而其中很大一部分来源,就是选自掖庭宫/永巷之间;因此,相对空旷稀疏的前朝、后庭,这里更显活力。 几乎在时时刻刻都能够遇到,抱着书册账簿奔走期间的小宦或是宫人、女史;大多数在见到郑娘子的时候,都是相当恭敬或是心悦诚服的行礼,显然在这段时间里,他也建立起自己的威望和影响。 除此之外,东宫之中最大的变化,就是从内廷到后苑的殿阁亭台,房前屋后时不时偶然现身,各种各样的大小猫咪了;正所谓是上好下效的某种产物。现今东宫有所选择的养了足足有数十只猫儿。 还是以灭除鼠害虫蛀,维护各类书籍和档牍之名,授予专门编制和名号,所属的俸料/猫粮。因此,各种懒洋洋晒着太阳,追逐着花蝶鸟儿的猫咪,就成为当下一道趣味盎然、生机活现的独特风景。 而当郑娘子抱着黑狸花形态的江畋,一路逐处逐所的巡查过来,也并未引起什么诧异和围观。最多在她短暂停驻编撰局内厅和核计房时;会有人乘着汇报事务为由,过来顺手撸上一把长毛黑狸花。 只是江畋又怎么让她们轻易得逞,除了个别年纪小的,长相符合审美的特例之外;其他都纷纷落了空。而江畋也从这些人问候、请示和答复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女孩儿会被突然禁足的前因后果。 却是她随着母亲在庭掖探访故旧,同时从中观察和选拔那些,相对年轻的宫人、新进奴婢、罪眷之属;以为充实东宫所需的时候。也遇到另一位庭掖儿时玩伴的求助,并且忍不住贸然的插手其中。 然后,也因此牵扯出了一桩,坊官贪没配给物用份额,导致一些老弱宫人得不到足够供给;被活活饿死的惨剧。虽然这事被揭举出来之后,很快就被东宫借题发挥意外招揽人心,处置了相关人等。 虽然这事很快被揭了过去,但这样结果,也导致了女孩儿私下里的信心膨胀;又在私下参与了好几件,揭发内官和下层宫人的营私舞弊,改善永巷境况的事件运作策划,最终也被卷入了一起案件。 庭掖北巷的元太妃身边,有一名宫婢被人割喉而死;婉儿好死不死的就在附近,并且凑上去观摩和检查了现场。虽然不免被人训斥,却也与那位新进的东宫詹事府右丞狄怀英,由此结下一番渊源。 但是,毕竟这么一个小女孩儿,亲自上前勘察尸体并品头论足,还跟在大老爷们后面讨论案情,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和耸人听闻了。因此,郑娘子私下求情了裴妃,这才下达象征性惩罚的禁足。 然而,这一禁足没多久,就禁出事情来了。然而江畋忽然记起了什么,觉得这好像似乎是自己的锅。当初为调剂她在学习中的烦闷,自己好像给她讲了后世流传的《狄公案》《狄仁杰断案传奇》。 所以,当一个活生生的狄怀英,以东宫属官的身份,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不生出兴趣和好奇心,交流再三呢?所以为了免于尴尬,江畋只能他顾道:“郑太常那边,可曾有所回复么?” 然而郑娘子听到这话,却是表情轻轻一滞,然后才露出迷茫与喟然之色道:“其实大兄一贯待我甚好,就算获罪入宫也多有支应,妾身委实不想问,也不敢问;只怕是所托非人,又情非所愿……” “既然如此,与其在这里患得患失,还不如让我代你走一趟如何?”江畋这时才抛出一个,令她有些意外的建议:“其实不瞒你说,我也早已想要到这宫外走走了,看看这时代的上京市井风貌。”(本章完) 第八百一十八章 游荡 当然了,江畋说是要外出,但还是花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探察了东宫南门外到前朝之间的外部环境,以及适宜通行的多条备用路线。一度摸到监门卫和金吾卫的门禁值守房内,查看排班的资序。 甚至还溜到了前朝的中书门下署衙所在,偷偷品尝了专门为宰臣们提供的廊食;随便观摩了片刻当值的两位宰相,萧德昭和张文瓘的日常办公情形。也领教到了这两位宰相的不同处事风格和手段、 初唐的政事堂,并不是一个固定场所和名称;而是随着负责发起堂议的三省首长,中书令或是侍中/大纳言;而在中书省或是门下省某处应需进行的;因此加衔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办公场所也非固定。 尤其是负责监国的太子李弘去了东都之后,留守的两位宰相就轮流在中书省和门下省坐堂;以处理百官署衙内日常运转所产生的庶务巨细,以及一些京畿道周边突发的紧急事态,非联署不出堂贴。 而在江畋的观察下,萧德昭此人外表富态持重,言语得体而令人如沐春风,哪怕是堂后官的末微小吏,也能和声细气的说话;但不管说得再多都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也无法揣摩真正的用心。 而张文瓘就为人冷峻、不苟言笑,说话也是言简意赅;不耐那些繁文缛节和多余客套礼数。因此甫见时,就让人觉得不好相处,尤重尊卑等秩。但在公务上就总是言之有物,自有令人信服的味道; 然而,江畋在看够离开之前,却还意外撞见了被张文瓘招来,私下进行耳提面醒的狄怀英。张文瓘日进刚刚晋为侍中,也就是门下省之长;既要负责审核批驳,中书省草拟的诏书和天子颁下内旨; 还要与其他三高官官,及其以本职加衔“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宰辅,共同坐堂议事;实际上已经无法再兼任原本大理寺卿的职责。但他在大理寺卿的职位上为任多年,自觉职责重大而颇有感情…… 因此,他不知何时盯上这位上任才不满两年,就在东宫一系列的革新汰弊举措中,有过大展拳脚的出色表现,也抽丝剥茧的解决了许多陈年宫中弊案,詹事府左丞狄怀英;有意举荐他转任大理寺。 虽然,因为本官位阶所限不能成为正卿,但负责主持实务的权领少卿,还是可以运作一二。但好在狄怀英此人头脑还算清醒,也知道自己于京中的根基所在;最后还是婉拒了这位当朝右相的美意。 尽管如此,张文瓘倒也没有对此表示出,不知好歹的异议和不满;反而再度抛出了另一个提议,就是邀请他参加每年春秋之交的“宰相理狱”。这也是当初由唐太宗一手创立的,一项特殊的制度。 就是以古人“春秋决狱”之典故,由皇帝亲自对每年待决的重罪犯人,进行重审和复核,以体现天子权威和英明。其中最有名的一场政治秀,就是太宗曾一次放数百名藩人回家探亲,又自行回归。 太宗由此感怀德行教化,而特别宽赦了这批犯人,令其在京中居住;这也是左、右徒坊的做出由来。而最糟糕的一次“决狱”典型,就是唐玄宗在例行理囚时,心血来潮赦免一名叫安禄山的败将。 不顾宰相张九龄的劝谏和封驳,依旧给予了他阵前戴罪效赎的机会;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众所周知了。但不是什么人都像太宗那样的内卷工作狂,在日常勤政之余,还有足够的精力来“理囚决狱”。 因此到了后来,春秋之交的理囚决狱,就基本变成了宰相们的固定专利;而天子大多数时候,只是象征性的参与一二。唐高宗既然多年为风眩所困扰,连上朝都要由天后陪同协理,自然也顾不上。 所以,理囚决狱的职责几乎都被已交给了宰相们;而身为侍中/右相的张文瓘,其实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功夫去参与决狱;但又不想让其变成一般的走过场,因此也募集了一小群班底专职负责此事。 而这一次,显然年轻的狄怀英,就在没有推拒的理由了。但是,他还是顺势提出了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说家中有一个忘年交的亲长之子,从小就心慕大人们的断案威严,希望能够旁听观摩一二。 但更加离谱的是,这种同样离了大谱的请求,张文瓘也意味深长的答应了。直到这一刻,江畋怎还不明白是咋回事呢?显然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女孩儿早与这位结下了出人意料的渊源和交情。 而且,显然远比自己意料的更加深厚和密切;以至于郑娘子都不得不求助裴妃,设法找个由头才将她给禁足起来。略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江畋又陆续参观和附近的殿中省、秘书省、内侍省所在。 因为二圣长时间移驾东都之故,现在内三省的留守人员,都是由副手/少监,带领下的老弱病残居多;之前还被负责留都监国的太子,抓到好几起案例狠狠整顿和肃清一番,籍以捉杀罢黜了一批人。 理论上本身是没有多少,专门找事的能力和动机;尤其是针对互不统属的东宫中人,还是明面上太子妃身边,深受看重的左膀右臂。除非是得到某种更高层面上,乃至来自东都方面的授意和背书。 同样情况的还有以尚书左丞,左侍郎、少卿、副监为首,留守的尚书省及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三院的左御史中丞;南衙十六卫的中郎将,北衙的左右羽林/北门屯军和屯门飞骑营的左、右郎将。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东宫配属,非但没有像后世一般消减,反而达到了最顶点;光是作为内禁和出入仪卫的东宫十率卫士,就在编三四千人;再加上其中六率各领三五个军府;理论多达万人之众。 这也是太子李弘率领的东宫,能够坐镇京师而监国听政的重要凭证。虽然,这股力量不能轻易的动用,基本上每一次动用,都是关乎天下的重大变故,或是涉及皇位继立的宫廷政变、政治斗争…… 但太子李弘用以小批量做点事情,比如以游猎为名进行分批操习;或是参与维持京师街面的治安和巡防,清理东西两市里的黑户、亡人;还是不至于直接落人口实,或是引起在位天子忌惮和猜疑。 甚至,在前朝百官署衙内,一些相对隐蔽的要冲和门禁的驻守点内;江畋也看见若干与监门、金吾卫士站在一起值守,明显来自东宫卫士专有的服色。据说是为了听政时,加强太子身边警掖之故。 最终,江畋从前朝的范围内,依次探查出好几条安全路线后;这才徐徐然的宛如清风徐略一般,沿着一座座宫室殿阁的重檐叠瓦;飞驰而过甚至没有惊起任何一窝野鸟,来到了前朝太常寺的所在。 掌宗庙陵寝祭祀的太常寺,就位于皇城大内前朝最南端,正中朱雀门及宫墙内的右侧位置。左边隔街与鸿胪寺及其宾馆区相望;右边则与长街对面的太庙,及其诸多献殿建筑群落,只有百步之远。 而作为郑娘子的大兄,也是当世屈指可数的亲长,现任的太常寺少卿郑休远,就在其中坐署。当然了,这其实是一个相当清贵的闲职;因为除了准备四时郊祭、年节佳期的宗庙供奉外就没啥事了。 也就是天子偶然需要封禅泰山,或是在汾阴祭祀后土时,才会稍微忙碌一些和责任重大。但是,现在天子及天后都远幸东都,就连监国太子也往贺千秋去了;按部就班的日常祭祀也很难令人犯错。 虽然是个清贵闲职,但地下领诸陵、太庙、太乐、衣冠、鼓吹、太祝、太史、太医、廪牺、太宰等署;大量配属的人员和物资的筹备,让其中沿袭下来的因循成例,还有其他各种油水一点都不少。 因此,这通常是用来优待臣下的过渡性职位;不需要怎样的勤于公务,大多数时候只要隔三差五的点个卯,露个面表示存在感就好了。前任太常卿动则以抱恙为由,在家修养好数月,也未见有事。 但是,身为留守上京的太常寺少卿郑休远,在下属口中其实有些过于勤勉了;因为除了例行旬休和年节之外,他几乎天天来署衙报到;哪怕没有什么事清,也要到太庙及配殿、郊祭诸坛转上一转。 几乎是风雨无阻,寒暑不缀;也让那些习惯闲来无事,私下找些乐子却被他抓了个正形的下属们,不免有些不胜其扰,暗中颇有微词。但也因近水楼台之故,他能继续与东宫内的郑娘子保持联系。 因此,江畋很容易就找到太常寺内,他日常理事的官厅。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两天他却是缺勤了;就像是不免心虚还是无言以对一般。不过这点也难不倒江畋,自然有办法让对方自己送上门来。 只要在供奉着历代妃主宫眷的某处配殿里,找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落,推倒滴满蜡油的陈年桌案上,一根烧了半截的蜡烛;再留下一只专门捉来,折断了翅膀的蝙蝠就好了。随后浓烟腾起漫出室外。 在太庙内外的建筑群落间,显得格外碍眼;随着迅速被敲响起来的金版声声;一街之隔的太常寺内也顿时炸了窝。 第八百一十九章 决然 源自五姓七望之族荥阳郑氏的郑太常/郑休远,乃是一个身材魁伟,相貌堂堂的中年官员;说起话来却自有家世出身的儒雅书卷气。作为太庙的某处配殿失火,他身为留京的太常少卿自然无可回避。 而身为东宫女主人的裴妃,也有理由专门召见他一趟,以为质询具体的情形。虽然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是在例行的问话结束之后;他也无可避免的遇上了郑娘子,不由脸色微微凝重叹了口气。 “锦屏,你可还好呼么?”但他还是主动开口招呼道:“妾身尚好,既有女儿的藉慰,亦有娘娘的看重,”郑娘子平静的说道:“只是妾身尚有一事不明,之前的口信,可是出自兄长的本意么?” “锦屏,你只想知道这个么?”郑太常眉头锁的更紧,但随即就松开再叹道:“不知你愿信否,口信之事的确出自我手,但却并非我的本意,更与本家脱不了干系;乃是有人居中自作主张而已。” “大兄,你我相熟也有二十余载了吧!”郑娘子却是出乎意料的改称道:“就算妾身被罚没入宫,您也未尝停过接济和援手;妾身始终铭感在心。但究竟怎样的家门干系,令您也要讳莫如深呢?” “锦屏,家门自然是有所苦衷的,就连我也身不由己为其所累,不得不为尊者讳。”郑太常也无奈道:“但我未想过,有人会暗中作祟,变成如此不堪局面;他们明明保证,只为你寻个良配尔。” “良配?良配!”然而听到这句话,郑娘子的语气越发低沉,身体却气极一般微微颤抖起来:“妾身又何当家门,如此关爱之甚啊!家门确是为我寻过一个良配,但当良人不再,妾身就已心死。” “唯今之念,也不过是想要好好的将女儿抚育成人,以为脱离受人驱使的苦海而已;妾身之前尚在庭掖十载岁月也熬过来了。如今不过侥幸辗转东宫,又何当大兄和家门……如此挂怀和用心呢?” “二十六娘……你莫不以为,身在东宫之中就能远避纷争,从此置身事外了吧!”郑太常也脸色微微凝重,叫着郑娘子的排辈道:“源自君上的宠眷,终有倦怠之期,唯有另择良配方得长久啊!” “你……你……怎能,如此无端妄自揣测,牵强附会于妾身呼!”郑娘子闻言却面色微变,当即崔然落泪道:“难道,妾身在太常心中,就只能是以色事人,曲意奉承与君上,方才得以出头么?” “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尤在韶华,总不可能阻挡的了,来自家门乃至旁人的悠悠之口吧!”郑太常也满脸烦恼道:“为今之计,最好的解决之道,便是在东宫门下的俊杰中,择一而配。” 于是,这场不欢而散的短暂会面结束之后,郑娘子回到了命妇院的宅子中;虽然眼角隐有泪迹,但是反而像是轻松和释然了许多;随即她就毫无征兆的一把抱住了,正在愁眉苦脸编写书目的女儿。 “婉儿啊婉儿,日后阿母就只有你一个至亲之人了。”郑娘子一时间难免情发由心的泪眼婆娑道:“阿母你是怎得了,突然说起这些?”女孩儿却不明所以道:“女儿不是一直都是,还有狸先生。” “对,还有狸奴先生,不是亲人,也胜是你的亲人才是。”郑娘闻言,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在旁舔爪看热闹的江畋;他不由抬起头来纳闷道:“女人,这又关我什么事情,你是不是搞错什么?” “却是妾身孟浪和僭越了,先生乃超脱世间的天上仙班,又怎可与我辈凡俗同日而语呢。”郑娘子不由略带感伤道:“就连妾身也不过沾了婉儿的光,才有幸得到先生援护和指引,又怎敢奢望。” “其实,倒也不是不可能,或是没有机会。”江畋却又反过来道:“只要你能够给我制造足够的乐子,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有生之年给你一点指望。”然而,郑娘子闻言却脸色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不知,先生,需要怎样的乐子。”短时间内就有一抹绯红,悄无声息从她耳根蔓延到双颊:“妾身……妾身,也不知道能做到与否?”江畋却摆摆爪子:“其实很简单;只要带来足够的变化。” “变化……?”郑娘子不由一愣,这才有些思维艰涩的转变过来:“又是怎么样的变化。”江畋再度摇了摇尾巴,躲过女孩忍不禁的偷袭道;“从自身和他人的命运,到整个时代的变化都可以。” 听到这个结果,郑娘子在心中暗自吁了一口气;却有些情以何堪和自忏渐愧,自己的无端猜疑和胡思乱想,又有些许怅然若失的遗憾和空虚。毕竟她刚才下定决心,为了女儿与家门断绝逐渐往来。 却又本能的想要为女儿,找个可以依靠的对象;哪怕它只是一只猫儿形态的仙人。就在郑娘子的患得患失之间,外间突然传来了宦者的通报声:“奉中殿(太子妃)之命,赐食掌书张氏及小女。” 随后,一大抬的精致食盒,被两名黄门小宦给担了进来;又依次打开展示、分装和铺陈出,十多个不同器皿的菜色;犹自还带着新做出来的热腾腾香味,也让女孩儿小脸豁然开朗,当即振奋起来。 其中光是青瓷大盘装的荤菜,就有八色之多:分别是炙羊尾、羔肉酥、拨鹅脯、酒粕鱼、藕烧嫩鸡、金玲飨/酥油肠、茭白鹿齑;此外还搭配大盏的通花软牛汤、鸡米煨鱼白羹和巨胜奴(酥肉饼)。 甚至还有一黄釉瓶贴着花枝纸的淡酒“阿婆春”,和一瓯子事先调配好的茶饮;一看就不是供应东宫大多数人饮食的食官署,而是来自专供命妇院内少数热的典膳局,甚至是太子内官司馔的手笔。 这也算是来自东宫内廷的太子妃裴氏,某种程度上的安抚和表态之意吧!当这些送食的小宦相继退却之后,室内原本还有些凝重的气氛,才随着女孩儿不由自主响起的腹鸣声,重新变得轻松下来; “狸奴先生,您是教导奴奴的尊长,又是奴奴和阿母此番的恩人;”但她还是本能咽着口水,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这些菜肴,而恭恭敬敬对着江畋团手行礼道:“按照礼数,就请您先行用膳好了。” “好!”江畋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客套什么;就一跃上桌案的边缘,正想用探爪撕开摄取一片油煎焦黄的鹅脯;突然就感觉到来自头顶上遮挡光线的阴影,却是俯下身来的郑娘子;只见她轻声道: “承蒙先生的援护和周全,就让妾身来聊尽心意,姑且服侍先生用餐吧。”说话间,她就顺势将江畋托抱在膝怀上,用筷著夹起了一片鹅脯,喂到了江畋的嘴边:“先生,可有什么忌口之物么?” “……”江畋条件反射的一般吞入口中,一遍细细品味着一边顺势道:“也没有什么可以禁忌的,你当下所见只是我的化身之一,并非真正的狸奴,可以品味世间的大多数事物,自然无需在意。” 虽然他不免对此有些意外,但还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虽然以当下的猫咪形态,江畋动用意念来摄取进食,消耗的能量微乎其微;但既然有人愿意代为其劳,那他也不介意放开心怀享受一番好了。 “奴奴也会。”然后,就见女孩儿也有样学样的,挟起一块红艳艳的酒粕鱼肉;献宝和讨好一般的送到江畋的嘴边道:“请狸奴先生慢用。”然而不知她是粗心大意,还是其他什么的整个人前倾。 霎那间就失去平衡,压在案上的一盘巨胜奴(酥肉饼)边缘,将其翘起掀飞;撞倒了装酒的黄釉瓶同时,也将一大块的鱼肉甩出筷著,径直落在了郑娘子的胸口锁骨上;顿时就手忙脚乱成了一片。 就在女孩儿惊呼叫出的刹那,翻飞在空中的巨圣奴,就瞬间被接二连三定住;又仿若变戏法一个不少的落回到托盘中;而翻倒倾泄些许酒液的酒瓶,也无风而立的自行扶正起来;挪回到了原位处。 至于落在郑娘子前胸的那块鱼肉,更是不见了踪影;甚至连一点沾染的汁液都没有留下。而江畋这才在嘴里嚼了几下道:“味道似乎还刚刚好。”下一刻,反应过来的郑娘子,蹭的一下满面霞染。 而浑然不觉的女孩儿,则是迫不及待的抢过,蹲靠在她小腹上的江畋;托举在空中有些激动和欢喜的惊呼道:“狸奴先生……狸奴先生,这就是你有所恢复的神通和超凡技艺么?真是太厉害了!” “你这熊孩子,咋么一惊一乍的,还想不想好好的吃饭了!”然后,江畋就轻易摆脱她的熊抱,在小脑袋带上顺爪凿了个暴栗;顿时就噙着泪花习惯性的抱头蹲地了。“先生,奴奴真很好奇嘛!” “婉儿,你太不成体统了!枉费了我平日教你的仪态和礼数。”这时,已压下心中翻涌异样情绪的郑娘子,也顺势摸出了一只不常用的麈尾,反持威慑道;大有一言不对就加入到混合双打的趋势。 然而下一刻,一哆嗦连忙站起身来的女孩儿,又在慌慌张张的撞翻了茶瓯子;于是这顿丰盛的晚膳,是伴随着器物敲击、追逐碰撞间的鸡飞狗跳和欢声笑语,女孩儿的哀鸣和眼泪,给慢慢吃完的。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章 绸缪 第二天正好是例行的休沐日,郑娘子母女也比往常睡得更晚些;带着一身露水夜游归来的江畋,就遇到裴妃派人前来通报。却是身为东宫药藏局奉御,兼大内尚药局直长的孟铣,已从东都赶回来。 因此在不多时之后,江畋就见到了满身风尘仆仆,甚至还未及梳洗和休息;而显得倦色、疲惫明显的孟铣。当然了,作为百岁药王孙思邈晚年看重的门徒之一,他今年已经54岁却保养的相当不错。 虽然因为养生得法,原本还有些富态圆润的他,比上次见面时又消瘦了一些,也多出了淡淡眼袋什么的;但是精神反而愈加的亢奋;就仿若是无时无刻都有一抹,明亮而无形的火焰在燃烧着一般。 因此,当江畋慢悠悠的穿过诸多檐角、瓦顶和墙垣,来到了被提前清空的西池院内,出现在他面前时;孟铣正在吃东宫提供的早食,虽然只是简单的羊汤蘸胡麻饼,但他慢条斯理的吃的津津有味。 把一碗羊汤蘸饼,吃出了珍馐美味的感染力来;直到见到江畋的那一刻,才骤然打破了这种从容和自在,却没有多少咀嚼声的静谧。只见他毫不犹豫站起来,不顾衣袍沾上些许汤汁和饼渣急促道: “可是可是狸奴仙人当面,孟志方在此有礼了;”在得到了江畋的确认之后,他又满眼热切的稽首恭声道:“当初承蒙仙人指教,传某救世济民之法,自此破解疑难活人无数,却深藏不为居功。” “更令某厚颜得以窃据功名,在世间获得偌大的名声,更得以天家的优遇与权位相待,实在是问心有愧;唯有竭力以赴,替您传扬功德一二了;只是医道博大精深,越发研习就越觉得见识卑微。” “所幸,尚有狸仙尚可请教,恨不得日日夜夜耳提面醒才是!”说到这里,他在再度出崇敬和期盼的表情道:“狸仙明鉴,您托付于某的数条怯除风邪病害的法门,如今尚有许多疑难须得请教。” “其中以治疗南方痎疟的青蒿素萃取法,所获进展最多;通过酒萃浸取黄花篙后,通过口服和肌理注入药液,已然有数十例病症的缓解,乃至是迅速的痊愈了;唯一的妨碍就是长期贮存和输运。” 接下来问题最大的是胺磺,这原本是一种红色的人工化合染料。只知道属于合成氨的副产品,但可以通过降解硫磺,来获得一些成分近似的化合物。因此目前毫无头绪,只能在诸多活体样本试错。 其次是对于青霉菌的灭活提取了。虽然在生活中这种东西遍地都是,随便找个柑橘类的表皮,都能收集到并繁殖出相应的菌株;但是想要保持其纯净,而不是被其他什么杂菌所污染就勉为其难了。 最后是后世被当做兽用消炎药的大蒜素,这也是一条最容易出成果的捷径;毕竟蒜头同样也是量大管够的存在。通过蒸馏冷凝和酒精萃取之后,很容易就获得最原始的溶液;足以治疗大多数感染。 经过这一年多点额临床试验,这也是最有概率解决,困扰太子李弘多年的痨瘵/肺病:但也因为这种疑似肺结核的病症,从小到大已经伴随了他多年,导致身体严重的亏虚,所以反不能马上用药。 需要用各种温养手段,将身体状况调理到最合适的状态,才能够籍此对症下药;在拔除病根的同时,还不至于让后遗症将身体搞垮……当然了,江畋并非真正的医学或是临床出身,只能纸上谈兵。 相比之下,江畋其实更加熟悉的是,野战医疗和救护相关的一些常识;比如针对各种伤口的包扎和清创,外科相关的现场急救和局部手术的经验;也包括扭伤、挫伤的复位和导引,淤肿积液排除。 但好在,他既有另一个时空中,大唐诸多医方和案例的积累成果,还能够从不同的时空中,获得临时性的场外咨询和专业建议。所以,倒也没有因此被难住,反而又指导了一些后续的案例和经验。 说到后来太繁杂了;他干脆拿出一些已经被整理好的医书,当面交给对方;其中也包括了他的恩师孙思邈,在后世流传的《备急千金要方》《医家要钞》;以及孟铣本人尚未问世的《食疗本草》…… 当然了,这套由后世人刊载和校正的东西,拿出来展示在面前之后,他的表情也别提多么的精彩了。简直就是眼珠都要突出来,将其翻看了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的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继续提问。 在相互一问一答和讨论中,度过了一整个上午之后,“对了,你那位恩师孙真人,又是怎么看待此事的。”江畋顺势又问道:“你又是如何与他解释,这其中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并说服之呢?” “某乃是依照古时传说之故,假称夜间行路时,有神人入梦授书遂得其法。”孟铣闻言却是露出复杂表情,深有感叹的看着江畋道道:“但恩师亦颔首曰,世间万物自有其奥妙,当怀敬畏之心。” “真不愧是后世人公认的药王菩萨化身。”江畋也点头赞叹道:“竟有如此豁达开明的心胸;这可真是你的幸事,也是当世人的幸事;既然如此,日后若有合适的机缘,我也不妨见他一见好了。” “这可真是恩师的莫大机缘了。”孟铣也不由心悦诚服的赞叹道:“只是某家和恩师一脉如此下来,始终代行和生受了狸仙偌大的功德和恩惠,当下尚有什么地方,可以为狸仙绵尽薄力之处呢?” “这个嘛,既然伱说了,我也正好想起一件事了。”江畋却也没有的矫情和客套,当即就开口道:“我需要你在门下找一个陇西道,或者最好是河湟出身的人士,就征略吐蕃之故代为上书朝廷。” “征略吐蕃之事,这只怕是并非某家的职分和擅长。”孟铣闻言诧异了下,随即不知脑补了什么东西,当即就露出郑重颜色道:“某家明白了,这其中自有极其重大的干系,还请狸仙吩咐就是。” “你这样说,也没有错。而且这事牵扯起来,其实也在你的职分之内。”江畋顺势点头道:“那你可知吐蕃所在逻歇、羌塘,自古而言就有三害三弊,尤其是对劳师远来,不习水土的大军而言。” “愿闻其详。”孟铣当即越发神色凝重道:江畋这才继续道:“其实就是高原山地所致的雪盲、缺氧和烹食难熟,水土不调;此三害之一雪盲,就是冰川雪山反射阳光炽烈,严重损害行者视力。” “缺氧则是高山大原,远比平野空气稀薄,无论是行军还是劳作都要加倍费力;一旦操劳过度,外来人等很容易引发肺疾。而烹食难熟的问题最大,高原之地本身草木稀疏,长期柴薪燃料匮乏。” “再加上,烧开沸水的温度,远远低于平野低地,这就导致军中可以供应的吃食难以做熟,更没法灭杀水土中的风邪疫种;因此,一不小心就是大范围的腹泻、痢疾横行,诸军将士颓丧无力……” 没错,江畋这是为两年后,那场第二次大非川之战,预先进行铺垫和未雨绸缪。因为,作为唐朝对外战争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大败,基本都是缺少准备的情况下,贸然深入陌生恶劣环境的恶果。 之前的大非川之败,薛仁贵能够率领残部全身而退,并没有让朝廷重视起其中的地理/气候等环境因素;反而是更多在意是将帅的问题。因此要等到第二次大非川之战的全军覆没,才真正吸取教训。 此后,唐朝就在没有试图越过青海,而深入到高原内陆的前后藏地区;而始终是以扶持和拉拢,本地的党项羌、吐谷浑等附庸部落,与吐蕃进行长期的拉锯对抗;慢性的消磨其实力直到安史之乱。 当然了,同样的反面例子,还有七十年后的天宝战争;因为边境的朝贡矛盾,所导致的针对南诏讨伐战争,一度由大将李宓率领的剑南兵,打到南诏腹地的苎萝江边,迫使南诏王皮阁罗主动求和。 然后就迎来了云贵高原的雨季,军中爆发了严重的瘟疫和其他疾病,被南诏军乘势反攻击败之;而现任的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乃是当朝宰相杨国忠的心腹,为了掩饰战败又从河北调集兵马再战。 结果,这些原本为备边和讨伐阿不思突厥,而在河南、河北境内聚集起的百战老卒,根本不习南方雨林的水土气候,未遇敌就因为毒虫瘴气湿热纷纷病倒,十数万人马就这么相继断送在云贵之地。 等到安禄山在范阳以六郡反叛,偌大的中原之地,居然没有现成的可战之兵;只能靠紧急派往救火的名将封常清、高仙芝,仓促募集十几万新兵,来抵抗进攻东都的范阳边军,然后被一冲就散了。 河南河北境内再也无力抵抗,数日之间数十州郡尽数沦陷;全靠身为常山刺史的颜真卿、颜臬卿兄弟,以及诸如封丘县尉张巡之类的忠臣义士,就地所号召和募集的义军,为国家和朝廷浴血奋战。 因此,有机会间接影响到这段历史的话,江畋也不介意为之做点什么,来试图改变一下未来的结局和命运。多保全下一些会死的人物和将士们。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一章 质论 第二天,西池院内。“狸奴先生,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女孩儿指着一本来自异世版本的书册翻页道:“这些上古先贤的事迹,为何在不同年代的记述,会各有偏差呢?就连本朝也是各有版本?” “婉儿,你能看到这其中的问题,说明就有所长进,最少也有部份独立思考能力了。”盘卧在案边的江畋也笑笑道:“因为史书是人写的,就算再考据详尽和中允,也难免带有个人立场和色彩。” “或是鼓吹忠诚良将,雄主英名;或是针砭时弊,揭露奸邪、弘扬善恶是非,盖棺定论。但无论如何,任何一部官定史志的诞生,都是为了当世统治的需要所服务;所以这就对著作者要求很高。” “既要避免触怒当权的上位者,乃至冒犯朝廷统治的根基;又要将个人所主张的善恶是非观,籍以古人的言行,来传扬于世;所以,就诞生了所谓的春秋笔法。比如,为尊者讳,为大人隐等等。”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如太史公。是以作为编写者,固然无法改变史上已经发生的事情,但却可以根据个人的立场,格外强调和突出其中一些,淡化和隐晦掉另外一些;这就叫做选择性的真相;” “经过世世代代的积累和流传下来,自然就难免在版本更迭之间,产生各种诧异和谬误,甚至是自相矛盾之处。更何况,其中还涉及上古诸子百家,帝王将相,更牵涉当世流传的诸多学派根源。” “甚至,有一些经学大家,当世大儒,为了在辨经和争夺法统中;甚至会利用掌握的经典要义的解释权威,进一步牵强附会的扭曲、篡改圣人之言;乃至生造出一个上古三代之治的虚假概念来。” “比如,后世如果有人想要借助婉儿的事迹,来为自己的主张宣扬和张目;女主乱国的弊端。就不可避免会突出,你聚揽入幕之宾的事迹,刻意忽略在武皇身边,其他进言纳谏、佐理文书之功。” “或又是为了证明脏唐乱汉之故,会拿你陪绑太平、武后口伐笔诛的往复鞭尸。又比如,本朝的太宗皇帝,文治武功堪称历代之首;但也有私下调阅起居注之事,而被后人订上了历史的耻辱柱;” “为了贬低李唐存续的法统和天命,鼓吹此辈士大夫共天下的理想治世,就会设法籍此质疑和否定贞观之治,乃至有唐近三百年的一系列文治武功的真实性。乃至为一些割地赔款岁币之举背书。” “先生都说另一个我,日后会大揽入幕之宾,这又是怎样的情形呢?”女孩儿闻言却是露出一个好奇宝宝的表情:然后,她就毫不犹疑的遭到了猫爪爆栗,嘟嘴抱头趴在桌子上;“这是重点么?” “重点是你要继续努力学习和实践,”江畋恨铁不成钢的舔舔爪子道:“拥有有足够客观冷静的眼界和立场,来看待这些记述背后的时代故事;才不会日后行事轻易被人忽悠和诱导、欺瞒过去。” “狸奴先生,学这些干巴巴的道理和经典,真的好辛苦,耗费心神的啊!”女孩儿却故态重萌,全身都赖在了桌案上连连打起哈欠来,竭力伸展着手脚道:“能在给我讲个小故事,缓缓脑子么?” “好吧!”江畋看了看桌上摆着的沙漏,这是东宫门下烧制玻璃器皿的新作坊,所鼓捣出来的副产品之一:至少要比容易受到气候温度影响的水漏计时,更加精准一些。“那就来个脑筋急转弯。” “第一个问题,根据我个人的观测和验证,”江畋随即发问道:“在上古传说中的那些先贤,还有后来春秋战国的百家诸子,为什么一个个身体都相当硬朗和强健呢?你可知道其中的缘故么?” “这个简单啊!”女孩儿随即挠挠头道:“若非天赋异禀或有足够强健体魄,才能保持相应的长寿,来实践自身抱负和行游治学传道;或说唯有兼具这些条件之人,才能脱颖而出、传世留名吧!” “不错,你已经看到了一部分事物的真相和本质了。”江畋随即又伸爪摸摸她的脑袋,以示鼓励道:“那第二个问题,为何自孔夫子以后的历代传人,无论如何分门别派,都要提倡君子六艺呢?” “着,难道不是为了学成一身技艺,售于帝王家的现实所需么?”女孩儿只是略作思索便道:“既然儒门中人能够提供这些,并且建立起传业授道的源流,自然就会吸聚有志之士,争相附从之。” “对,这也是其中一部分道理和缘由,但还不是最深层次的本质。”江畋点点头,又提示道:“为什么现今已然没有多少人,再倡导完全的君子六艺了呢?只在明经、明法、明算诸科择一而事。” “难道,不是已经时代已经大为进步,民间百业的分工,朝堂上下的职责,越发的精细之故。”女孩顿了顿,思索再三才应声道:“当初修习这六艺,也是为了独当一面,成为分封的国之卿士。” “说得好,你已经说中了事情的关键。”江畋再度伏安赞许道:“但现在就剩下一个小小的问题;夫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而异之,行游诸国而能够逢凶化吉,践行有教无类之故。” “……”这一下,女孩儿就顿时卡住了,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泄气的趴在桌子上:“奴奴真就不知道了。”江畋这才爬上她的发髻道:“因为夫子的肌肉发达,拳头够硬,令人生畏啊!” “啊……”女孩儿顿时就惊呆了,只觉得心中又什么东西碎裂了一地;但就听江畋继续道:“夫子可以领兵肃清过盗贼,毁堕过僭越的城池,更是被卫人围攻于陈蔡之间,更是亲面过盗拓之流!” “所凭几何?除了不离不弃的各国弟子门徒之外,还有就是自身强横的体魄与武艺了!这又说明了一个什么道理?当你拥有足够硬的拳头时,就算最不讲理的傻子和狂徒,也会老实临听教诲的。” “为什么我要你练习那些,花拳绣腿一般的防身术;也不过是指望你们,能在紧要关头有个保命和逃生的手段而已;要知道你所学的东西未免过于超前,一旦涉及学术之争,不但诛心也要命的。” “狸先生所言甚是,这是莫大的机缘和际遇,也是潜在的风险与危机根源,婉儿你不能有所懈怠的。”这时来自郑娘子的声音,也恰如其分的在门厅内响起:“所幸,娘娘也给你指了一个护卫。” 随后,一名长相清冷甚至有些阴戾,身体消瘦而四肢纤长,身穿赭衫头戴平巾的年轻宦者,被引入了室内相见。只见他看起来也十七、八九;却自有一种经历很多的老成干练和沧桑感,声音沙哑道: “苏祐之,见过猫坊小使。” 与此同时,在长安城内的安邑坊,太常寺少卿郑休远的宅邸中;他正对着一名来自东都的家族长辈,恭恭敬敬的禀报道:“叔祖交代的话,侄孙都与十四娘分说辨明了,相信她自有定计和决意。” “如此甚好,这样我也可以与本家有所交代了。”对方才微微点头道:“毕竟,自从同安郡公(郑广)和先父(民部尚书郑善果),还有你阿翁(太常卿郑元)之后,家门就再没有像样的出仕。” “好容易在北祖二房中,出了你这一个正四品上,俨然弥足珍贵了。如今东宫体弱久病,中宫又在朝强项,十四娘在东宫中得以宠近,对于她自身或是转机;但对于家门及你的前程却未必好事。” 说话的长辈名为郑正泽,乃是太宗朝的民部尚书郑善果之子;也是荥阳郑氏屈指可数的高辈族老。但他的父亲郑善果显然更有名,因为就是在隋时它主持的僧考中,破格录取了净土寺小沙弥陈袆。 而这位小沙弥陈袆,后来又一个大名鼎鼎、流传千古的法号,玄奘,又称唐三藏。正是这一番早年的渊源,让玄奘与郑善果的后人结下渊源,两下自此往来请教不断,乃至在晚年为之保举和扬名。 这才有了郑休远以隔代长孙的身份,继任祖父郑元太常寺少卿,的这番机缘和前程。要知道,自高祖、太宗朝以来,就立下了打压、抑制诸多关东士族的国策,尤其是五姓七望,甚至被禁止通婚。 好容易才熬走了那位雄才大略的贞观之主,本以为到了今上继位之后;就能有所放松一些。但毫不意外遭到了长孙无忌为首,当权顾命老臣的变本加厉打压;直到长孙倒台,今上与武后临朝共治。 以至于,堂堂东都本地的郡望大族之首,郑氏居然持续了数十年的两三代人,未能登入金紫冠带的三品以上;而如今已经投效了天后的郑太常,无疑就是家门各支之中,最为接近这个目标的存在。(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二章 汇聚 “苏宦者,这么说,你的武艺高强么?”女孩儿顺势侧头反问道:阴沉的年轻宦者闻言,也牵动面皮露出一丝表情道:“回小使,咱家自小就熬打筋骨,修习过徒手相搏,兵器技击也略知一二。” “苏宦者,原来你还通晓这么多技艺么?”女孩儿越发的眼睛亮晶晶,连声问道:“却不知你是师从何名家,又是拜在哪一位门下,伱可以以一当百么?被指派在奴奴这儿,会不会太过屈才了。” “不瞒小使;咱家未有师承,皆学艺左近,今受命周护小使及娘子。”苏宦者十分直诚的回应道:“若是等闲军中持械的士卒,杂家可对付七八位;但人数再多些的话,杂家也只有落荒而逃了。” “但只要是咱家职责所在,无论如何凶险的局面和情形,咱家都会竭力以赴,为小使及娘子争取到那一线转机……”就在他与女孩儿的一问一答中,江畋也在迅速思索和回忆,关于苏佑之的印象。 但江畋回忆了好一阵,似乎没想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任何事迹;难道这就是在历史中寂寂无名的路人甲么?然而下一刻,苏宦者在女孩儿言语引导之下,说到了他在宫中的养父杨氏,及将出身岭南。 刹那间,江畋的脑海中就恍然大悟的涌现出,一个相当模糊的答案;原本姓苏还出身岭南之地,后来成为杨姓宦者的养子,同时还兼具武艺高强的宦官;在这个时代似乎就只有一个概率了。 这么一个满脸阴沉消瘦的年轻宦者,也是指定给郑娘子母女的护卫;没想到他就是未来开元年间的名人,也是有史以来最能打的宦官之首,一代“杀星”“杨剥皮”杨思勖,也是后世宦臣的榜样。 他是唐代罗州(今广东廉江)石城人。罗州土蛮大首领苏历之子,母为雷州土蛮大首领陈玄之女。因为罗州土蛮叛乱被镇压,苏氏也牵扯其中举族被杀;唯有年幼苏佑之被送京献俘、并阉割入宫。 后来为内官杨氏所收养,成为内侍省领下的众多宦者一员。后平定中宗太子李重茂的景龙政变有功,被授内侍监之职。后来更交好临淄王李隆基,参与平定韦后之乱和拥立睿宗,迁右监门卫将军。 勇猛凶狠,颇有膂力,残忍好杀,专管征伐之事,先后平定了安南梅叔鸾、五溪覃行章、邕州梁大海、泷州陈行范的叛乱,未维护唐朝在岭南地区统治建功赫赫,官至骠骑大将军兼左骁卫大将军。 先后知内侍省、上柱国、虢国公,地位和宠信一度超过了,大名鼎鼎的权宦高力士,成为唐玄宗李隆基的得力帮手,又在龙门石窟为其造像纪念。开元二十八年(740年)杨思勖卒,时年八十有余。 由灭族之遗孤而位骠骑大将军,一生沙场征战无一败绩,一代名将他当之无愧,非侥幸者可比。也从他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宦官领兵出征的先河。又因为他喜欢将俘获敌酋剥皮,别号“杨剥皮”。 据说有一次,内给事牛仙童出使幽州,被密报接受刺史张守珪的贿赂;唐玄宗大怒命杨思勖杀之。结果杨思勖将牛仙童绑起来,生挖其心砍去手足,割其肉而生吞,以残酷无比的方式来表明忠心。 虽然杨思勖一生战功显赫,但他对唐王朝一直忠心耿耿,并没有居功自傲,攫取政权,因而相比中晚唐的那些后辈,也算是一个好宦官的典范。在新旧版本的《唐书》当中,超过高力士位列首席。 就算是后世千年之后,能够与之比肩乃至超越之的,也唯有明永乐年间七下西洋的三宝太监,大名鼎鼎的郑和。就更别说晚唐的杨复光、杨复恭兄弟,或是我大宋号称缊相的童贯大王之类水货了。 没想到在某种命运使然的机缘巧合之下,他居然会成为郑娘子母女的护卫;江畋忍不住看了一眼女孩儿,这难道是身为时代气运之子的潜质,开始逐渐吸引一些风云人物了么?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随着苏佑之/杨思勖的到任,江畋次日也就明白了,来自太子妃裴氏的良苦用心了。因为,就在一连请教了三个白天,犹自意犹未尽的孟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离开之后;又有新的人抵达了。 而这一次到来的,却是由二圣指名给太子李弘,以为充实东宫,增广子嗣的六十名新选秀女;太子妃裴氏甚至还不能拒绝,而只能以贤良淑德之态,做感激感激涕零状,拜谢来自二圣的天恩浩荡。 除了郑娘子需要在场陪同之外,江畋也受邀在怀中代为观察和监视一二;这些秀女基本都是来自,两京的朝臣或是官宦、名门望族之家,也有少量来自于独孤氏、杨氏、窦氏之类的后妃世系外戚。 人人都身穿着统一风格的石青宫装曳裙,但在各自鬓发和衣饰、裙带的细节上,却又有着细微的差别,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直面太子妃裴氏的时候,也像是在接受某种程度上的面试和考验一般, 因此,她们哪怕一路行程的风尘仆仆,难掩行路的疲惫之色;但也始终强打起精神,努力展示出自身最为美好,也最是恭谦良善的一面;安静而恭顺异常的一一通报自身名讳,并等候裴妃的询问。 然而在这个看似冗长无趣的,唱名和自报家门的过程中;光是她们的眼神表情的细微处,就足以让人脑补出一场,女频文最为热衷也最擅长的宫斗大戏。既有野望与渴求,也有好奇、仰慕与憧憬; 甚至是看透世事一般的淡然、散漫,乃至是隐隐的倦怠与不争;毕竟,众所周知太子自小到大就体弱多病,直到前些时日通过持之以恒的温泉汤浴,和食疗调养才略有好转;因此后宫的嫔妃寥寥。 在这种情况下,若想要得到太子的宠幸,只怕难度远胜其他地方;但同样的道理,若能得以亲近和临幸,那就意味着竞争对手有限的晋身捷径;而对少数想要远离纷扰的人,东宫也适宜安养余生。 作为普通女官和内命妇的最大差别,就是是否得到过太子的临幸;得到临幸之后,自然就会获得一个最基本的选侍身份;自此脱离了诸多女官的序列;成为了拥有独门独院或是专属楼阁的内命妇。 而当太子正式继位大宝之后,就算最不得宠的选侍,也会顺理成章得到一个二十七世妇的才人身份。如果,不想介入宫中的争斗和竞升,才人就足以获得足够的优遇,又不至让人忌讳而安养终老。 因此,被抱在怀里的江畋光用眼睛看,就能从她们不经意的动作和神态上,揣摩出千儿八百个心眼子来;当然了这些女子的存在,也许更多是作为那位天后的某种阳谋手段,光明正大给你掺沙子。 用这些出身各异的大多数秀女,掩人耳目的隐藏住,真正别有使命的个别眼线和探子。因此,最后裴妃还是思虑再三后点选了三人,授予了最初级的散秩女史头衔,作为这些秀女群体的临时领头; 其中一人正是裴妃的本家远支之女裴明萱,容貌并不算特别出挑,但胜在温静淑雅的气质;但另外两人就略有些意外了。因为,其中一位叫做武玄霜,没错,就是当初随太平送走的那位贴身女卫。 在一轮的兜兜转转之后,她又以天后的堂兄,仓部郎中武元忠之女的身份,被纳入了新选秀女之列;这几乎是等同那位天后,放在东宫台面上的明牌了。但是另一位的身份,同样也有些微妙异常。 因为她叫长孙璧,也是不久之前才被高宗赦免,恢复官爵并陪葬昭陵的,前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的侄孙女;但是不久之前长孙家的别业,还因卷入包庇谋刺东宫/劫杀太平的贼人,再度遭到追算。 因此,这位出自长孙无忌的从弟,长孙俊良一脉的少女,在此之前还是将被罚没宫掖的罪眷之身,不久前才被天后特赦出来;列入选侍东宫的名录。所以,在这些秀女之中,隐隐有些被孤立起来。 裴妃指名她为散秩女史,自然也是一种潜在的姿态;但是对于她本人,就未必是一种好事了。其他人虽略显失望,却也没敢在裴妃当面展露出来;反而是在这三位的领头之下,齐齐行礼告退而走。 待到众人散却后,太子妃裴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专程郑娘子问话道:“对于这些新入秀女,狸生可有什么见地和感官么?”江畋摇摇头道:“娘娘的处置已然相当得当了,也无需我再多赘言。” “狸生明鉴,本宫只是承蒙君上托付以东宫,想要替殿下守好门户,但无奈资质和见识有限,这才厚颜求询于狸生。”然而裴氏却是再度恳声道:“还请狸生看在殿下份上,不吝指教臣妇才是。” “好吧!”江畋在郑娘子怀里叹声道:“这事说来其实也没多复杂,娘娘如果担忧其中,可能会有些妨碍,那就尽量找些事情给她们做好了;只要日常足够劳烦琐碎,就没太多时间去胡思乱想。” “话说回来,她们既然身为东宫一员,难道不该为太子的事业绵尽薄力么?这也是娘娘主理东宫的职分所在,难道还有人能够质疑和挑错再三么?若是把她们编组起来,相互竞争业绩就更好了。” “在此期间,纵有一些不安于室,或是精力过于充沛之人;就自然的显露出来。娘娘就可以慢慢的观察和甄别,其中那些是可用之才,哪些又是另有用心和意图;我自然明白娘娘的担忧所在。” “但东宫内外始终滴水不漏也不好。要给他人一个指望和盼头,用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吊着,令对方不会轻易的换人,也不会放弃这个渠道和来源;但凡一切只要维持到殿下归还就好了。” 作为亲历过诸多现代职场斗争的人,江畋对于这种状态也是再熟悉不过了;就算是没吃过猪肉,也是看过猪走路的。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三章 甄选 然而,第二天这些送来东宫的秀女,就被带到了东宫内廷的太子内坊中;而后呈现在她们面前的是,空旷厅堂内一张张码放齐整的坐席与书案;上面还摆好了统一规格的笔墨纸砚,不由面面向觎。 “诸位秀媛安好。”然后,就见一名灰发鹤颜的老宦,手执拂尘笑眯眯着迎出门道:“咱家太子内坊典直梅凤准,如今尊奉殿中大妃的旨意,为诸位置办下这场内廷小试,还望能当场好生发挥。” 下一刻,这些秀女也不由略有些诧异和惊讶的骚动起来;随即有人在人群背后大声问道:“难不成,妾身人等奉旨入直东宫,还要经过文考和举试不成。”“这可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事情!” 然而,老宦梅凤准却对这种状况早有预见一般,任由她们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之后,才皮笑肉不笑道:“瞧您这说的,咱家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又怎敢自作主张,假传殿中(太子妃)的谕旨呢?” “自然了,殿中也交代咱家很清楚,此事乃是听由自便,断不许有强行授受之事;”梅老宦顿了顿,环视了一圈众女反应才继续道:“这不过是略微考较一下,各位的家门学识和日常喜好擅长。” “就算不想接受测试,其实也是无妨的,毫不妨碍诸位在东宫的身份名位;身为秀女之选,该有的一应都不会短少分毫。只是在短时内就不好安排职事和位置了,毕竟这是替东宫遴选襄助之才。” “若是,未有出脱的表现和资质考评,又何以服众并说服殿中,委以诸位以东宫役职和差事呢?只怕在诸位彼此之间,也未必能够甘心吧!”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道:“无意于此尽管退出就好。” 然而这话一出,这些秀女们反而在面面向觎间,露出犹豫、怀疑、猜忌或是相互提防,乃至是沉吟、矜持、释然、窃喜、等等各种各样的表情,然后几乎是争相恐后的涌入厅堂内,自行落坐下来。 然而,大多数人看到行卷的第一页时,却是不足有自主纷纷咦了一声;因为,作为行卷第一页的引子部分,不能说是太难吧,简直就是毫无难度,就是一份随便填的个人履历表,只是填项略多些。 不但有出身籍贯,家世亲族的名讳之外;甚至还涉及到个人生活中的喜好和趋向,曾经师从过的对象,日常擅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艺文技巧;乃至是个人的理念和想法,进入东宫的人生规划。 因此,在大多数人都在冥思苦想的填写之间,已然有人相继完成了首页的填选;然后,迫不及待的翻到下一页;却发现自己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因为后续几页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印制而成。 但内容也不再是填写留白,而是一条条简明事例的勾选判定;其中的选题也是极其纷繁杂驳,让学问不够的人一看就头大;甚至只能干瞪眼或是手足无措。开始偷偷的瞟向其他人,却又被遮掩住。 而就在这座前后通透的大厅对面,一座小楼上。蹲在女孩儿脑袋上的江畋,也在远远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幕,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去参加考公的情景了。只是作为身份和角色已经完全换位了。 然后,眼看其中有人绷不住了,当场露出了惶然、忧急的表情;或是小声呼唤着侧近相熟的同伴,或是焦头烂额状的试图窥视,距离最近的行卷,或是在脸上、额间的汗水浸湿,却是浑然不觉…… 又过了一阵子后,第一个受害者随即出现;却是一名梳着半月髻的年轻秀女。只见她不免脸色灰暗,两眼无神的站了起来;任由着一名小宦,收走她那张只填满小部分的行卷,步履蹒跚的走出去。 然后,就随着隐约传来了少许啜泣声,变成了掩面而走的远去身形。而这一幕,也大大刺激和督促了剩下的秀女们,加紧了答题或是寻求答案的过程。甚至开始有人的文具掉落在地,溅墨开一片。 “你看,这不就当场卷起来么?”江畋这才踩了踩女孩儿的脑门道:“只要她们之间保持的足够卷,就算是隐藏的再深的那个,也不可避免会被波及和影响,从而露出相应的蛛丝马迹和破绽来。” “毕竟,通常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总是有限度的;一旦被迫在一些事情上纠缠和投入过多,就自然没有多余的空闲,来自执行其他的任务和使命了。接下来,就该是你的职责了,东宫小名探?” “原来,您已经知道了啊!”女孩儿身体不由一窒,然后又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道:“狸奴先生,奴奴不是有意的,只是实在太过好奇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未来国老就在面前,奴奴委实忍不住……” “也不用多余的解释了,这件事情的居中首尾,还真非你不可。”江畋却是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因为就你年纪小心眼多,目标还不明显,出现在大多数地方,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和警觉。” “这么说,奴奴可以有更多,自行漫游和私下散心的间隙了。”女孩儿不由欢呼雀跃的真心道,差点就将江畋从头上颠飞出去。然后,就听他意味深长的道:“理论上是应该如此,但技术上……” “怎么!可还有什么不便和妨碍么?”女孩儿不由娇小身躯一颤,宛然祈求道:“狸奴先生,当初您不在的时候,奴奴无人倾诉,这才寻机帮助他人以为乐趣,总不能让婉儿做言而无信之人吧!” “放心,你和狄怀英的约定,我并不打算管太多!”江畋这才下了相应的判决:“但是你但凡出外,都必须确保我在身边,你在学业上投入的时间减少了,但相应的功课和作业,却一点不能少。” “当然了,也不是不可以变通一二。”看着女孩儿的小脸,刹那间晴阴转雨的哭丧了下来;江畋又适当跑出了一个甜枣:“关于你的典籍阅读,可以适量减少一些,但读书笔记也得换成观后感。” “好的,狸奴先生,您真好!”女孩儿再度破涕为笑,浑然没有被忽悠成朝三暮四的猴子一般自觉,随即投入角色道:“狸奴先生,您觉得这些秀女之中,究竟有多少可能是天后的眼线和内应?” “裴妃不是已筛出了三个嫌疑最大,并让她们成为众矢之的么?接下来只要看好戏。”江畋轻描淡写看着远处临时考场,陆陆续续有小部分人退场,有人同样是哭着走出,或是在同伴的搀扶离开。 “诶诶,难道就连裴妃的本家族女,也有这种嫌疑么?”女孩儿却是略微惊讶道:“她可是裴氏一门专门选送出来的啊!”江畋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稀奇,只要林子大了,基本什么鸟都有。” “更何况,与那些寒门庶族的普罗大众相比,这些门第在家大业大的同时,也代表着有更多投注的方向和选择余地;未必就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就算是你阿母出身的荥阳郑氏,也是同样的道理。” “另一方面,由于婉儿你是在宫中长大,所见无非是那些宫人奴婢;所以大概不能明白在宗族之内,也有亲疏远近的三六九等之分。占据优势的大房嫡流,与旁支偏房之间,也不能说一定和睦。” “如果,有人因此暗中投靠了天后,并且籍此裴氏身份为掩护,进入东宫充当眼线,也是稀松平常之事;甚至,就连裴氏女本身也未必知晓内情,而只知道自己是为了家门的需要,而传递消息。” “这么说相比之下,另一位武玄霜,反而是概率最低了?”女孩儿随即举一反三道:“毕竟她的身份,对于东宫已毫无秘密了。是以,裴妃提携她,也是一种回应和态度,表明傥荡无私的立场?” “不错,你这个想法很有见地,但还略差一点。”江畋用爪子摸摸脑袋以示嘉奖:“虽然她对于天后那边,已经个摆在明面上的弃子了,但不代表她本身就不能,被拉拢和策反成为潜在的助力。” “无论如何,她也姓武氏,是名正言顺的天后堂侄女。我所料不错的话,接下来裴妃会籍此对她有所亲近,并且暗中使人笼络之;只要稍有所成,就能获得一个反向送出消息的渠道来误导对方。” “也不需要真正的欺骗手段,只要在用来取信对方,大量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中,九真一假的夹带一点诱导性消息就好。平时看起来也许毫无价值,但日积月累之后,就可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婉儿,也不要露出那种离谱的表情;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武氏也是一个支系颇多的大族,也有亲疏远近之别;就算以天后的权势,也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更多是畏惧和崇敬居多的驱使而已。” “她固然可以用功名利禄,恩结和收纳绝大多数人,但不代表武氏之中,就没有人会有其他的想法和出路可言?你还记得东宫中那位左卫率府率将武攸绪么?他就是一位懂得趋利避害的聪明人。” “他现在已是左卫率长史,追随太子去了东都;若我所料不错应是在暗中投效了。从长远上看,就算追随天后的武氏一门身死族灭,他作为武氏最后的血脉,可以延续家门姓氏甚至是荣华富贵。” 当然了,在另一个时空的武攸绪,一度被封成平王、殿中监、扬州大都督府长史、鸿胪少卿、千牛卫将军。但他反在鲜花热油之下居安思危、急流勇退;以厌倦俗世为由主动辞去官爵,隐居嵩山。 在此期间,他拒绝一切馈赠,“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也不与显贵交接,常常化名跑到集市上卖卦为生。而当武则天退位后发生的七年四次政变,每次都有吴家人被株连和清算。 唯独武攸绪,受到唐玄宗李隆基的礼敬;“令州县数加存问,不令外人侵扰”,一直活到开元十一年,以69岁高龄寿终正寝。而在这个时空,显然他已经没有那个机会,再去嵩山寻仙修道了。 事实上,在第一次离开这个时空之后,江畋就顺便通过隔空传念的机会,交给留在清奇园内的阿姐一个附带任务;收集当年高宗在位至武周篡国、神龙革命/复辟期间,各种相关人物的具体记述。 其中,就包括了诸多武氏族人的下场和延续下来的后世源流;其中就包括了这位号称修炼有成,最终在嵩山顶上“尸解成仙”的真升居士武攸绪。 第八百二十四章 波斯 “好消息,好消息,东都传来消息,中元节后,殿下就能回府了。”女孩儿蹦蹦跳跳的跑进来喊道:然而,正在批阅教案的郑娘子,眼神却是变得唏嘘起来道:“中元节就要到了么,十一年了。” 作为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日子,中元节又称中秋节,正是阖家团圆拜月祈福之日;只是对于她来说经历了庭掖中,谨小慎微又平淡无奇的九个年头之后,迎来了改变的第二个中元节,似乎别具特色。 不仅仅因为她已经下定决心,断绝了与大兄及家门的往来;同样还因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将会有一位超脱于时间长河的狸奴仙人,陪伴着她们母女一起度过;这又是何等的幸甚至哉和难得啊! 随着太子李弘即将归来的消息,还有一份专程从东都送来的,最新版本的《起居别录》副本,显然是太子李弘得知了江畋回归的消息,而专程命人加急送回来的;以为提供最近些日子的实时近况。 首先就是去年年底,最后的波斯王子卑路斯来朝事件。卑路斯也算是一位历史上的传奇人物了,他本是是波斯萨珊王朝的最后一位君主,亚兹德盖尔德三世(伊嗣俟)的第三个儿子,仅存的血脉。 作为最后的沙汗沙(万王之王),伊嗣俟也是个典型倒霉催的可怜人。在他继位前的两年内,随着萨珊王朝最后一位雄主库思老二世去世,两个女儿普兰和阿米特争位内乱,连续换了十二任主君。 结果就是王族和大小贵族,在自相残杀的内斗中相继凋零。等到王族中硕果仅存的伊嗣俟,按照继承顺序被拥立时已无力回天。波斯首都泰西封和塞琉西亚已被大食贡献,仅存的军队也屡战皆败, 伊嗣俟只能带着王族和宫廷人员一路东撤,逃往伊朗东部边境木鹿。在这里依靠残存臣民的支持,建立了仅仅存在七年的小朝廷;然后就迎来昔日波斯的诸侯贵族,却改宗大食天方教的附庸联军。 公元651年秋,伊嗣俟率领的波斯残军在阿姆河战败。退回木鹿(merv)城的伊嗣俟也被叛臣刺杀后,萨珊王朝随之灭亡。但他在逃亡期间,曾经派出使者向唐太宗求援,作为使者的卑路斯因此幸免。 因此他与幸存的兄长阿罗瀚,一起收拢四散的萨珊遗族,退往吐火罗(北阿富汗)继续抵抗。同时也被唐朝册封为波斯都督府的第一任,也是最后一任都督。但经历更加传奇的则是他长兄阿罗瀚。 阿罗憾,又称“瓦赫兰”、“亚伯拉罕”、“巴赫拉姆”等;为古代传说神通广大的英雄。在祆教经典《赞德·瓦赫兰·耶斯恩》中,千年之末会有名为瓦赫兰的英雄降生,帮助救世主乌希达尔。 在吐火罗的栖身其间,他将波斯王统让给了弟弟卑路斯,而自己以波斯大酋长的身份入朝觐见。被高宗任命为右领使将军,紧接着又担任拂林国(东罗马帝国)诸藩招慰大使,奉命出使东罗马帝国。 其目的是联合东罗马,共同抗击崛起之势的阿拔斯王朝/黑衣大食。因此,阿罗瀚沿着隋代裴矩《西域图记》所记载的北路西行;历经数年才抵达了东罗马帝国;并见到了当代在位的君士坦丁二世。 而这时正逢东罗马迁都意大利半岛期间,作为君士坦丁大帝之子的君士坦丁二世,刚刚从与共治帝国的兄弟们,分裂和内战中获得皇位;因此无心东顾;反与阿拔斯王朝秘密达成某种暂时的和议。 因此,阿罗瀚只能无功而返,作为外交出使的最大成果,就是以东土大唐使者的身份,见证了东、西罗马帝国的重新分界。因此,他带着大秦使团从海路回国之后,就隐居在了修善坊的波斯宅中。 相比之下,身在吐火罗的卑路斯,因为得到当地(大月氏都督府)的部落酋长支援和庇护,继续招揽和吸纳不愿受大食统治的波斯遗民,坚持奋战了很长一段时间,一度反攻回吐火罗境内又兵败。 相比同时代的另一位传奇人物,同样被一路追杀的伍麦叶王朝最后王族成员,却成功逃到北非又以此为跳板,收服伊比利亚半岛遗民,建立科尔多瓦王朝的古莱氏族之鹰拉赫曼,他无疑是悲剧性。 可以说毕生都在为波斯复国奔走转战,虽然在黑衣大食及其附庸的追击下,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却总是百折不挠的一次次逃出生天,又一次次的卷土重来;最后,他只能一路向东退如河中之地。 身边也只剩下数千帐的追随部众;因此这次前来寻求复国的外援,也是他最后的努力。长达三十年的追逐征战和逃亡,让他从十五六岁的王族少年,过早变成了头发霜白的老人;也耗尽了精力。 因此在入唐两年后,他就在洛阳的波斯蕃坊去世,葬于洛阳北邙山上;数年后,他的儿子王孙泥涅师成年,带着族人重返河中之地,参与到当地抵抗大食的战争,一直坚持到中宗(709)景龙年间。 然后,才在当地最后的抵抗据点崩溃之后,重新入朝授左威卫将军。最终病死于长安就此泯然于史册;可以说,这一家子毕生都在为复国,奋斗到死的故事;可比什么北燕的慕容复之流励志多了。 其后代滞留中亚地区,仍被唐朝视为波斯王。据《册府元龟》记载,在唐玄宗开元、天宝年间仍不断有“波斯王”遣使来朝。在天宝五年(746),其王忽鲁汗遣使入朝,封为归信王。 曾向唐朝献“千年枣(波斯枣即枣椰)”。史载“又有陀拔斯单者(意译山地),或曰陀拔萨惮。其国三面阻山,北濒小海。居婆(应为“娑”)里城,世为波斯东大将。波斯灭,不肯臣大食。” 不过在这个时空里,历史的轨迹似乎除了一点点小小的偏差;按照正常的历史发展,起码要等到四年后的调露元年(679年)。唐高宗派吏部侍郎裴行俭,率兵护送泥涅师返国,并重建波斯都督府。 然而,在护送至安西碎叶城时,因唐军将士骚动不再前行,只能让他独自率部回到吐火罗。为对朝廷有个交代,裴行俭顺手奇袭活捉了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及亲附吐蕃的监国吐屯李遮匐。 但在这个时空,这场假道伐虢式的战役,似乎有可能提前发生了;因为在半个月前的朝会上,居然有鸿胪少卿崔玄伟主动提出,派兵护送卑路斯回国,以为巩固安西四镇,并招抚河中诸国的建议; 主要的原因,还是重新收复的安西四镇,除了内附称臣的于阗国之外,其他大部分地方尚且还不稳固;有大量后突厥政权的残余,游牧在广大沙漠绿洲与草原隔壁之间,像是墙头草一般朝夕摇摆。 因此,越往葱岭(帕米尔高原)方向,唐军的控制和影响力就越发的有限;尤其是最西北端的碎叶镇(今吉尔吉斯坦的托克马克附近)境内,唐军能够控制的就是碎叶城及周边十几座戍垒、烽燧。 这还是依靠了城内的汉家移民后代(比如李白的先人),以及部分的归化人和附庸部族的支持;这才初步站稳了脚跟。但也无力再扩张和主动进取什么,而只能以有限的兵力,保持现状待援而已。 但是,之前西京诸位宰相的上书,多多少少的影响了这个历史节点;或者说,是在那份关于安西四镇,可能潜在商贸和税收之利的附录当中;通过一系列报表所推算和规划出的上百万缗预期收益。 实在是踏过令人眼红耳热了。哪怕高宗只是象征性的赐绢,嘉奖了这些辅佐太子监国,而不忘体察君心、忠于国事的表现,就在没有任何下文了;但私底下却隐隐掀起一股了解和关切安西的风潮。 其中尤以宗室外戚、勋贵将门居多;显然其中诸多常年往来的资深豪商,以巧妙的现身说法,证明唐绢一匹在河中翻价十倍,在遥远泰西列国更是价比等重金银;也让财帛之利过于撩动人心之故。 但是,作为大唐朝堂上的君臣们,固然不方便居中言利;但是作为这些与国同休、累世富贵的显赫家门,就完全没有这种忌讳和避嫌了。更妙的是其中还得到了,来自在唐昭武九姓的响应和呼声。 所谓的昭武九姓,当然不是指单纯的九个国家,而是指乌浒水和药杀水之间,所谓的河中之地长期存在,诸多林立的地方势力/中小国度的总称;其中既有绿洲城邦,也有游牧势力,更有半耕半牧。 但他们统一的特征和擅长,就是依靠横贯东西的丝绸之路,而兴衰起伏、更替往复;因此在与中原王朝的交往过程中,依照熟悉程度和影响力多寡,从中选出九个较大国度,将其统称为昭武九姓。 就是按入朝中土后的命名习惯,分为康、安、曹、史、米、何、石、火寻、戊地九个姓氏;长期存在有康、安、曹、史、米、何、小安、东曹、中曹、那色波、穆、漕、毕、钹汗、乌那曷十数国。 而这些来自河中的昭武九姓,在中土还有另一个统称:粟特人;也是长期活跃在丝绸之路东段上,诸多商业族群的源流;其中很多人都因此归化大唐。后世的安禄山、史思明之流,皆是源自于此。 但相比后世闹得人憎鬼厌,却依靠给教会和贵族干脏活,而顽强延续的包皮佬;粟特人更像是一个地理概念(索格底亚那),由历代被逐出东方草原的游牧民族,制造民族大迁徙后剩下的大杂烩。 因此,类比于历史上绝大部分时期的印度,就是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所描述的信德河流域——月落之地。因此堪称民族宗教的大熔炉,既有东传的祆教、景教和摩尼教,也有北上的佛教、 而这一次在卑路斯的复国行动中,居然就有这些粟特人的推动和赞助。其中道理也很简单,相对于来自高原上的险恶之地,统治手段粗暴蛮横的吐蕃人,还是世代打交道的中土天朝更加符合利益。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五章 军医 事实上,除了这些民间势力之外;作为河中诸国/昭武九姓,在长安的常驻使臣和利益代表;同样也感受到了,占据呼罗珊之地的大食人威胁;彼辈常常驱使附庸各部,越过药杀水袭扰和劫道不断。 因此,如果能够通过支持波斯人的残余,获得一个西面的缓冲地带和屏障;他们也是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和利益的;尤其是波斯人的残党,还能得到中土大唐的背书和后援,那就更有把握和保障。 当然了,由此江畋也知道了其中一些细节;比如王孙泥涅师其实具有唐人血统,因为他的生母是二十四功臣之一,莒国公唐俭的孙女,由第五子驸马唐善识与太宗之女豫章公主,所生的贵家名媛。 而且这位王孙泥涅师,从小就是由隐居蕃坊的大伯阿罗瀚教养,不但通晓多种语言和文字,还熟悉波斯故国的历史典故和中外军略,兼具马上马下的功夫等等;就等着有机会继承父辈的事业云云。 当然了,这位王兄阿罗瀚也不是等闲人物,堪称是相当的博学多才。除了作为外交使臣的诸班技艺之外,他还通晓工程学、数学、地理学等;曾在武周时为武则天建造天枢(大周万国颂德天枢)。 只是因为他的生母从血统和号召力上,比不过正统所出卑路斯;仅是王后身边的一名贵族侍女,出自波斯七大贵族家系之一的附庸,源自亚美尼亚的马米科尼扬家族;才将王位拱手相让自身入朝。 不过,这个马米科尼扬家族也不简单,据说他们原本是因为家族内部纷争,自东土出走的西凉马氏后裔;后来成为安息帝国的帕提亚人附庸,展转安置和分封在亚美尼亚境内,就此繁衍生息至今。 并且在未来的历史线上,还一度在高加索山脉以南,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以北的群山之间;建立了一个先后从属于东罗马和阿拉伯帝国的亚美尼亚王国。其后代甚至在二十世纪寻根溯源到中国本土。 更加神奇的是,到了生物基因测定技术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传说有马米科尼扬家族的成员,专门来中国做了基因测序和溯源;结果发现父系源头更加紧和趋向,东汉时期的凉州豪姓——天水姜氏。 就是蜀汉诸葛丞相所托付身后事的姜维/姜伯约,所出身的当地豪族大姓姜氏一脉;而不是传说中的蜀汉五虎上将马超,所出身的马氏家族,一位不知名旁支子弟马抗,这就显得有些搞笑了…… 当然了,相对在域外籍没无闻的卑路斯后人,留在东土大唐的阿罗瀚则在波斯人相当高寿,时不时还活跃在历史舞台记录中,直到睿宗景云元年(公元710年)四月一日,去世于洛阳私宅,享年95岁。 因此,如果按照人均战犯的p社四萌之一,大名鼎鼎《乱轮之王3》的统治性体系和政治规则。光是高宗时的大唐王朝,就至少同时拥有古代安息帝国、萨珊波斯,到亚美尼亚的不同程度宣称权了。 或者说,按照古代中国对外交流的历史记录,中央王朝对于几乎所有接触过的外国政权,都拥有相应的宣称权;任何一个处于天朝朝贡体系内的势力,都可以按照欧洲的封臣体系,算作领土范围。 当然了,重新话说回来;在这次的波斯复国运作中,这位王兄阿罗翰也在台前幕后出力不少;不但献出多年的积蓄和变卖家当,以充其中所需;还私人通过多种渠道,向东西市豪商借贷不少财帛。 可以说是颇有破釜沉舟之志。而在这个推波助澜的过程当中,太子李弘同样也给予了不少帮助。虽然碍于监国和储君的立场,他不便出面为其张目,但他同样召见了尼师涅,并顺势征辟为内属官。 相比之下,当下太子李弘更引入瞩目的,则是他正在努力推动的另一件事情。并且,相对于影子还没一点的波斯复国运动;这件事项却是得到了朝野上下,更多的呼声和响应;甚至已有所眉目了。 虽然太子李弘谨守本分,并未结交在任将领,也没继续往军中插手或是委任亲信。但也听取江畋留下的建议,采取曲线迂回的方式;以一贯悲天悯人的立场和角色,上书请改善军中配属医官制度。 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他在巡视那些关中军府时,发现了好些伤残军士,都是因为在战场上未能得到及时救治,而落下的根子。虽然朝廷也有专门的恩德,免除这些伤残士除徭役、田赋,在家居养。 但如果有办法,提高战阵中的救治效率,从根子减少士卒落下伤残的概率,岂不美哉;也是天子籍此德泽后世的大好事。因此,在看过了他进献的详细条陈之后;当朝二圣几乎不约而同赞同此事。 作为某种程度的支持态度,除了高宗从内藏库拨给绢一万之外;天后也同样拿出了三千匹绢的脂粉钱,一起作为推动此事的花销;显然身为统治者的天然敏感性,让他们觉察到其中的好处和利益。 尽管如此,作为倡导者的太子李弘,依旧还要面对许多各种各样的问题;按照唐代的随军医师制度,出征军队设有专门的尚医军主(九品),隶属于行军总管的麾下,负责管理伤病输运供给及药石。 然后,在总管路/军使下的各大营中,应设有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病员情况和饮食起居,以便安排医疗、运送,如发现新的病员或危重病员,必须于每晨通状报告总管,令医生给以适当治疗。 营主和检校病儿官,应按照伤病员的轻重安排运输和护理,能行走的病员给傔人(看护)一名;病重不能行走的病人加给驴一头;连牲口也不能乘骑的重伤病员,则给驴二头。由看护二人缚辇(换车)运送。 至于患慢性病的伤病员一般都转运后方,拨交沿途地方政府收治。《通典》载有唐太宗亲抚病兵,敕交州县供给的史实。但这只是《卫公兵法》中,描述的最理想状态,也是军神李靖麾下的做法。 在《卫公兵法》及《唐律疏议》中,还明文规定对伤病员医疗失职者,按照情节轻重处以杖刑或徒刑,甚至处斩。但是并未因此形成稳定的延续和执行力;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像李靖一般的资历; 既有来自天子的足够信任和授权,可以为部下争取到相应的资源和人力;正所谓是理想是好的,但现实却是残酷的。事实上,哪怕太平年的关中、中原腹地,能分配到的医疗资源还是相当的有限。 初唐地方部队多属于折冲府,全国共643府。而在这些折冲府配下,仅有太医、药童、针灸、禁咒诸生共211员,平均三府才有一个相关从业者(《通典》卷15选举一)。因此,出征时需要另行征募。 主要是指令天下各州府县,主持医药事务的功曹参军;就近选调官方所属的医师、药师,医官署的博士、教授、童生,乃至是征集民间的相关从业人等来充军凑数,其中的成色就不免泥沙俱下了。 尽管如此,我大唐还是依靠这套磕磕绊绊的运营体系,吊打了周边绝大多数,连这点基础都没有的势力:因此,在长期运行下来之后,倒也没有人觉得这套系统不好,或是还有多少可改良的余地。 而将其视若为这位宅心仁厚的监国太子,又一次大发善心的行举(政治作秀)而已;事实上有句话说得好,隔行如何隔山;而作为医技百工领域的组成部分,自然也有相应的门槛和既得利益群体。 身为监国太子,固然又足够的权势去号令和碾压,这些国家供养的从业人员,但是却没有办法越殂代疱的直接指挥,他们在专业领域上的作为和判断;也是这些人以家传或师徒,世代为业的凭仗。 但好在他显然可以从江畋这里抄作业,也就是抄后世那些已运作成熟的框架和制度,然后填充以现成的人手和资源;就可从无到有的建立起来一套,初始版的随军医士和战地救护、伤残疗养体系。 至于培训军中医生和兼职救护军士的人手,同样也是现成就有的;位于长安病坊由孟铣发起的大规模医学交流活动,同样也建立了常设的大型医院,和临床培训机构的雏形,其中也汇聚大量人手。 其中很大一部分前来投奔,都是看中了长安病坊所代表的前景和出路;然而,眼下长安病坊所需要的人手,其实已经接近饱和了;但各地还是不断有人慕名而来,只为了有机会学得一技傍身而已。 相比让他们大多数人学成皮毛之后,就回到家乡去从无到有的悬壶开业;用病人的健康和性命会累经验,摸索出一条成为合格医者之路;显然太子李弘的运作为此辈,提供了一条新的出路和选择。 无论如何,在新设的军医机构,及其考核、选拔体系出来之后,就自然拥有吏员一般的官面身份了;虽然依旧地位微末不可计略,却已拥有一份安稳的衣粮;而且军中医疗和用药的门槛也不算高。 绝大多都是针对跌打损伤、刀剑外创,及时性的外科包扎和后续疗养禁忌,以及督促和坚持、监察四时防疫的需要。再加上,还可以训作一些,手脚相对灵巧、麻利的士卒;作为战阵救护的帮手。 因此,刚初始推行时的投入并不算多,但因起点极低而收效明显。最初只是在南衙十六卫中的左右金吾卫,左右骁卫中,择选部伍试行一二;结果就是反响如潮而呼声强烈,希望能够推及到各军。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作为始作俑者和创立者的太子李弘,也毫不意外的再度失去了,对于后续诸多事态的主导权;不过,他已得到了最有价值和最为渴望的东西。来自军中的潜在声望和感激之情。 无论如何,这些获得了出路和前程的军医们,同样也是难免心怀感念,而代表着渗透进军中的另一股变相影响力。也许当下时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但是在长远上看;说不定就有派上用场的机会了。 而现实中最大的变化和趋向,就是太子李弘在筹办军医署的过程当中,不但名正言顺将东宫药藏局的自己人,安排在新部门的主要位置上;还得到了东都的勋贵将门,大量财力物力的捐献和赞助。 期间的道理和关碍也很简单,作为武德相对充沛的初唐时代,他们的亲族子弟,同样不可避免会有从军上阵,为自身和家门建功立业的时候;自然也免除不了刀剑无眼,或是其他意外导致的伤病。 要是当场阵亡了也就罢了;但若只是受伤或是生病;那大量充实军中的军医和救护人手,就足以在关键时刻救下一命;或是尽量避免落下影响余生的严重残疾。这是一个双向奔赴的共同受益结果。 所以,任何敢于挡在这项事业面前的阻力和妨碍,都会成为这些潜在受益群体的共同敌人。所以随着先后数批军医,开始入驻十六卫之后;曾质疑军医制度的太医署令,也十分圆润的告老还乡了。 取而代之的是已经退休的孙思邈,另一位大弟子尚药局奉御刘神威,由此顺势推动了对于太医署下辖,医、药两部馆学的改制;从原本的医科、针科、按摩科、咒禁科四科之外,增设妇科、儿科。 又在药师部下,申请在专供皇家的京师御用药园以外,新置药园八处;以及相应的主药,药童,药园师,药园生等等配属人员;以供医学部各科的生员,就近学习《本草》,辨药形、识药性…… 连带他的上级,另一位太常寺少卿,也是天后的堂侄武嗣宗也受了牵连;被召入训斥之后就外放为原州刺史。这就是依靠堂堂正正的大势,轻松碾压过去的阳谋手段;也让太子李弘未免感慨良多。(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六章 节赐 相比这两大项成果,其他就只能算是微小性的工作了。比如,高宗下旨批准了东宫詹事府,关于在沿海各处市舶使专门委派人等,查禁中土的铜钱外流事项;并收罗各种海外奇珍典籍的专属权利。 当然了,这件事情的重点其实是,籍此针对性收集来自海外的各色物种;尤其是当代已广为存在的一些外域作物,改良和丰富中土的农业产出。历史上最好的例子,就是占城稻改良而来的百日熟。 又比如后世才流行的许多蔬菜瓜果,都可以籍此提前问世……当然了,江畋的时空传递中,也有类似的物产可以提供;但最大的问题是作为食物和加工原料没有问题,但是作为种子则是毫无活性。 这就没有办法了,所以只能在这个时代,设法授之以渔了。但好在东宫派人掌握了市舶使之后,其实还有两个相当重要的潜在进项。一个就是海埠口岸的铜钱兑换,任何前来中土藩商都绕不过去。 而且,东宫在这种对外利益交涉的事情上,具有天然的潜在优势和排他性的竞争力;在大多数的世人眼中,这几乎拥有天家背景/官方信用体系为之背书,就更别说那些远渡重洋而来的海外藩商了; 再加上,以东宫名下的产业,在商贸最为发达的东南沿海之地,暗中布局的飞钱兑换业务;几乎是优势互补性的强强联合,足以形成隐形的垄断和专营局面。其中自然是有利有弊,却应当下急需。 一个就是面向海外的金银铜等贵金属,还有铅锡丹砂等大宗物料的采买项目;事实上,作为内侍省和少府寺,手续要的采办数目是相对固定的,而海外可以提供的进口来源,却是相当广阔无限的。 而且以大唐天下之大、户口之广,上至王公贵胄、高门显第,下至豪族大户、官私民间,对贵金属及其相关物料的需求,几乎也是无穷尽的。因此只要处理得当,这也是一项潜力巨大的收益来源。 除此之外,在那位天后的建议下,还以东宫诸事所费颇多之故;提议将京畿道以南商州的红崖冶洛源(钱)监,每年所产生的相应进益,也补偿性的划拨给东宫补贴支使;并且获得了高宗的首肯。 虽然,这事未免有所过于抬高和隐隐的捧杀之嫌;但还是在外朝的朝议中得以迅速通过;然后,又被头脑还算清醒的太子李弘,上表辞谢不受再三。尽管如此,很多事情还是有足够钱财才能推进。 光靠权势和威望固然可以让人顺从,但只有提供相应的收益和进项,才是长久的维系和运营之道。既要给人以前程的指望和晋升空间,也要提供相应物质和利益保障;才能在共同立场上走的更远。 毕竟,身为众目所瞩的监国储君,想要爱惜羽毛和维持口碑名声,就得尽量官制和约束东宫下属的行举;不至于打着东宫的旗号,沾染上外间的便宜,乃至是变成强取豪夺,那就提供相应的待遇。 因此,就像江畋与他讨论、思辨过的道理。钱财这东西不是万能的;尤其对上位者的权势影响有限;但反过来想要笼络人心,想要兴办产业和改善民生;想要未雨绸缪的布局;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尤其是对于那些底层的小人物,他们未必能够理解什么大义名分,什么是家国情怀与崇高理想;但却能够体会到眼前一厘一毫的微薄薪俸,一粥一饭的饮食差别,对他们家人日常生活的深刻影响。 所以,在中元节前日的东宫大扫除,以及装点工作结束后;太子妃裴氏也顺势宣布,为宫中服事的数以千计属官女史、宫人奴婢,按照各自位阶和职事,赐下了新的节例之物,以为普天同庆之喜。 当然了,能够落到最底层宫人手中的,也许就只有三五尺的粗绢素布;或是几斤栗米和粗磨的杂面。但对于她们却恰如其分。绢布米面可以当做代钱,来置换所需之物,也可以用以改善生活日常。 而女史们就充裕一些,可以分到一些细绢和粗绫;有手工好的就可以裁缝成,全身上下的行头,还有剩余就拿去交换;然后,还会搭配一些吃食,比如蒸饼、胡饼、馎饦等粗点心和饧(麦芽糖)。 而中层的女官们,则有幸在节前分到一些时令的水果。中元佳节正正秋收之后挂果累累的时节;因此,作为日常南方土贡的瓜果种类,也是最为丰盛之期。其中最为量大管饱的,就是各种柑橘了。 因为不但在南方各地普遍种植,就连京畿、都畿两道境内的皇家宫苑中,也有大量的栽种;虽然在品种和口味上略逊于南方的出产,但胜在一年四季的大半数时候,都能源源不断的就近供应一二。 此外就是应季的梨子,也是分布最广的果木之一;从中原到河西走廊、成都平原都有种植。有紫梨、棠梨、张梨、山梨、赤梨等不同产地和名目;供应东宫的则是其中体型硕大,甜脆多汁的紫梨。 还有就是当下民间风靡一时的柿子,既有风干的柿饼、柿团和柿膏;也有催软吸肉的火晶柿,削皮切块的白柿;还有关中产的黄杏、脆李和晚熟青梅。没错就是青梅,因为中唐以前气候相对暖湿。 在内外宫苑中引种大部分的南方水果,都有可以成活并结果;甚至一直到天宝年间,关中都可以养大象;而作为杨贵妃所嗜好的荔枝,也是不真正的岭南货色,而是来自剑南道的汉中、梓潼一代。 而这些各色水果,被按照大小色泽搭配枝叶,拼成一个相当精致的大小果篮;就是送给各位不同品秩女官们的福利了。而居住在命妇院内的少数内命妇们,还会额外得到数盆专门栽培出来的花卉。 一般是时下最时兴的“爪黄”“蟹瓣”“霞斑”等菊花品种;也有少量在特制保温花室里,延迟晚开的芙蓉和芍药。以为中元佳节的礼敬供奉和饮宴时的赏玩、品鉴之需,有的还会籍此自制香药。 郑娘子和婉儿同样拿到一个大果篮、一个小果篮;但装饰枝叶下别有蹊跷。除了在这个季节很少见,千里外的河西(瓜州)甜瓜之外,居然还有一大银碗的樱桃;这显然是来自裴妃的特别优待了。 要知道从秦汉开始,樱桃就是宫廷生活中的重要角色,被称为百果之首;汉朝的《礼记·月令》就有“羞以含桃,先荐寝庙”的记载。源自古代祭礼的“樱桃荐新”,也是历代祭祀宗庙礼仪之一。 东汉以后,皇帝开始用樱桃赏赐大臣亲贵。《太平御览》引《拾遗录》记载:“明帝月夜宴赐群臣于照园,大官进樱桃,以赤瑛为盘,赐群臣。月下视之,盘与桃同色,群臣皆笑,云是空盘。” 到了唐代,樱桃则成为了科举制度中的流程之一;在进士戴花游街之后的樱桃宴与杏园宴,都是进士游宴联络感情的重要名目,也代表了某种前程和显贵的期许。沿袭至今依旧是宫中的恩赐之一。 如《旧唐书·文宗纪》载“大和之初,内园进樱桃,所司启曰:‘别赐三宫太后’。”《旧唐书后妃传》载,文宗大和中,“有司尝献新苽、樱桃,命献陵寝宗庙之后,中使分送三宫十宅。” 《新唐书·李适传》记载皇帝“夏宴葡萄园,赐朱樱。”《唐语林》载“玄宗紫宸殿樱桃熟,命百官口摘之。”李绰《秦中岁时记》言“四月一日,内园进樱桃,寝园荐讫,颁赐百官各有差。” 可知唐代宫廷内园中种植樱桃,每年成熟时先荐于寝庙,尝新后由皇帝分赐群臣以示恩宠。并留下了王维的《敕赐百官樱桃》、崔兴宗《和王维敕赐百官樱桃》、张籍《朝日敕赐百官樱桃》等作。 当然了,相比对此感慨良深、不免缅怀起过往的郑娘子;从小长于掖庭而未闻此物的女孩儿,则是要显得没心没肺的多;几乎当场就欢呼雀跃的大快朵颐起来,然后,冷不防就被酸爽的小脸皱起。 “真是个猴急的傻孩儿,这珍果可不能这般糟蹋的;”郑娘子这才莞尔笑道:“这宫中赐下的樱桃,除了宰臣王公家的例行恩赏外,也就在新晋进士的游宴上供给。不过,却不是这般的牛嚼法。” 随即,她就用纤手掂起一颗玛瑙般通透晶莹,黄中泛红的樱桃;又掀开底下盖着的小碟,顿时就露出黄黑色的蔗浆(原糖)、雪白浓稠的酪子(淡奶油)和黄澄澄的饧子(麦芽糖稀);各沾一点。 然后,就在女孩儿眼巴巴的注母和期许表情之下,送到了在旁看乐子的江畋嘴边道:“先生超凡脱俗之身,却甘为小女师表,屡屡周护。妾身别无余物,只能假以荐新聊表一缕心意;还望慢用。” 女孩儿这也反应过来,收敛起略显委屈和可怜巴巴的表情;眼珠一转抓了一小把樱桃,在几个银碟子里如法炮制的囫囵沾了一遍,也殷切异常送往江畋嘴边:“先生,让奴奴加倍的孝敬您吧”。 然后,女孩儿就踩在了郑娘子的裙边上,轻车熟路的用力一勾一拖;“哎呀呀呀”的惊呼着向前扑绊而倒。却把大部分沾满甜饧、酪子和蔗浆的樱桃,甩在了首当其冲的郑娘子身上、脸上…… 下一刻,她就亡羊补牢式的,急忙从郑娘子半臂领口处,摘下一颗黏糊糊的樱桃,眼疾手快塞进江畋的嘴里:“狸奴先生,这就是我的心意!”。却冷不防身后的郑娘子,怒目圆睁道:“婉儿!” 第八百二十七章 走马 事实上,在那场测评完成之后的第二天,这批秀女就基本分裂成十几个不同小团体了;并且在随后的日子里,根据自身学识、出身和趋好,还有安排的职位,迅速形成一个自上而下的隐形鄙视链。 其中以裴妃的本家族女裴明萱,带着几位志趣相投的同伴,得到随侍命妇院内的差遣;也得到在太子妃面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遇,已然隐隐居于这些秀女小团体中的第一序列;风光一时无两。 因为相比其他人,裴明萱可以请安和问候尊长之故,有更多机会拜见裴妃。不过,这也是众所周知的常态,身为裴氏之女天然的优势和便利;素与她亲善结好籍以提携的,也是其他几位名门贵女。 而后居于中流的是长孙璧为首的十数人,被指配到了内书堂和崇文馆、司经局等处听效。但唯有长孙璧本人,被指派到了三司九掌之一,现任掌书郑娘子的手下;成为内书堂/教养院的教习之一。 道理也很简单,在那份形同问卷调查的评测中,她是表现的心态最为平稳,坚持到最后交卷的少数几个人;书写的内容最多且最为完整;事后的评卷中也变相证明,她的综合学识和底蕴最丰富的。 按照背景调查,她作为长孙无忌的侄孙女;也是这长孙一族这一辈中,唯一适龄的女儿;从小就受到了精心的栽培和教养,而当做家族联姻的重要筹码。因此,原本择配对像是宗室或是公卿子弟。 也算是被流放远地多年的长孙氏遗族,重新回到了京师上流阶层的信号。事实上就连她的婚约对象,在回京之前就已经定下了;就是隐太子(李建成)名义上的后人,由蒋王济继嗣的李怀仁之子。 唐太宗的玄武门之变,固然是把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的满门男丁,杀了个鸡犬不留;女性则是充入宫掖。但在政权稳固后的贞观十七年,又下诏恢复李建成太子身份,并另择皇族宗子以祭祀香火。 这位继承隐太子一脉的王孙李逸,据说是个喜欢仗剑任侠之辈。早年曾经放弃了爵位,而跑出去拜师求学和游历很多年,才在母丧后回归家门;然后奉命与长孙氏结亲,并且在问聘前见过了数面。 还算是彼此满意的良配。而这么一个婚配的对象,自然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对方同样是长孙氏的姨表亲。既不会轻易触动天家大统的忌讳和心结,也代表长孙氏相对低调内敛和与人无争的态度; 而作为当代长孙氏的家主,长孙元翼为了这桩婚姻,也算是煞费苦心。但未想一夜之间天降横祸,事实上由长孙璧的祖父,曾任屯门中郎将的长孙均量,管理的庄子牵涉包庇藏匿谋刺东宫的案犯。 根本不用那位天后发话,就自然有人揣摩圣意和投其所好;乃至籍此博取出位的机会,而掀起滔天的大案追索、牵连更多的人等,以为党同伐异或打击政敌之故。长孙一门几乎是被重新打回原形。 但一向仁厚至孝的太子李弘,出人意料的说动了高宗主动揽过了相应的追查;也将这场即将兴起的滔天大狱,给控制住了事态范围。原本籍没无名的狄怀英,也在后续调查中拿出足以服众的结论。 所以,才没有让被天后迁怒和借题发挥的对象,扩散到其他的长孙氏成员和相关的亲族身上;身为家主的长孙元翼也只是被降爵而已。但作为长孙璧的婚事,随着她被充入掖庭的那一刻就完球了 只是没想到,不知道是出于某种恶意趣味,还是别有用心的打算;这位本该沉沦于宫掖的长孙氏之女,却又被天后额外开恩赦免,并以秀女之故指派到了东宫中来。因缘际会成为了郑娘子的手下。 当然了,用裴妃私下交代的话说;这么一个来历敏感的人物,与其排斥在外而放任风险莫测,还不如放在眼前行走,方便就近观察和监控一二。初见面时,她给郑娘子的第一印象,也相当的不错。 尤其他表现出知书达礼、才貌俱佳的大家闺秀人设,再加上几乎是被家门所累,与憧憬的良人生离死别,被迫充入宫掖的同病相怜遭遇;让郑娘子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接受了来自裴妃的这般建议。 关键是,相比时不时总有新事物冒出来的编撰局,和掌握着东宫名下诸多产业出入的核计房;在专门教授/培训年少宫人、小宦,书写读算的内书堂/讲习院内,也不可能窥到真正机要和内情事宜。 因此,如果未来条件成熟,足以证明她的稳妥可靠的话,郑娘子还有那么一点意愿;比如将她培养成承当大多数庶务的副手;而剩下的大半数秀女,就不免有些良莠不齐了,还有些小门小户出身。 但至少在文理常识上,还是没有问题的;因此,直接被指派去抄书或是计算一些粗浅数字,然后也能按照计件数量,领一份相应的贴子钱。最后还有十几人连这都做不了,就只能分担杂使内务了。 比如照看园圃花卉,就算不愿意做也没有关系,太子妃裴氏同样不会强求;而日常的基本饮食供给,也不至于短少。就要远离命妇院或是太子内坊;搬到偏僻的后苑偏院去,任由你自行其是好了。 但是武玄霜从头到尾,无疑是被完全孤立的那个;因为,她从小学的是一身武艺,其他方面只能算是初通文墨;因此,不要说那些擅长琴棋书画,或是诗词歌赋的人,就连读过几本女书的都不如。 好歹作为这个时代官宦、富室之家的女儿,都会给女儿弄上几本的专门读物,诸如东汉班婕妤的《女诫》,或是长孙皇后的《女则》;作为出阁前的必备教材。而她则是从护卫之身直接转职而成。 连背几句女文读物里的摘选,都是很勉强的。所以,当别人讨论起这些话题时,就只能两眼一抹黑的,与他人毫无共同语言了。而太子妃身边,自有相应忠诚可靠的护卫力量,用不着她一身武艺。 不过,就算她受人排挤和孤立,在私下里也表现的相当淡然和简泊;反而在当面冲突中也没人惹得起她,只能在一些小事上使绊而已。因此,在进入东宫这段时间里,武玄霜也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中元节前的大赐,有人偷偷把分给她的绢帛给剪了,却被她眼疾手快的抓了个正着;拖着发髻到命妇院前公开申诉,并请求相应的责罚;才让人第一次正视起这位,几乎泯然于众的散授女史。 而在暗中冷眼旁观了一段时间的江畋,也对顺势裴妃提出一个建议,或者说是一个考验。因此,在中元节当年上午,随着开启宫门各处的登闻鼓声声,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也驶出了左长林门外。 而在驻守外夹城的东宫卫率,则是对此眼皮为未曾抬过;就轻易的据枪举戟放行了。而就在马车驶出外门道的那一刹那,坐在马车内的女孩儿,也瞬间一跃而起,扑在了纱网和横帘遮掩的车窗边。 却是瞪大了眼眸而如饥似渴的,看着一条御沟之隔的对岸,淡淡的辰霭散去之后;成排的金桃和杏树、古槐之下,已然是稀疏行人不绝的街道;还有隐没在各坊的高墙背后,晨炊袅袅的千家万户。 那是对自小生长于宫掖的她而言,那是生平第一次见到,显得无比新奇的外间世界。这也是江畋特地允诺她的放松时光,虽然第一次出宫只能坐在马车上,通过隔窗来观察和品鉴街市的风物一二; 而且,还要在事后写一份观后感式的,沿途市面民生的所见所感。但依旧还是让女孩儿激动的浑身发抖,像是受激的猴儿一般的上座下立,始终没法安生下来。因为,就在昨天面对女孩儿反应。 让江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从小成长于宫掖的女孩儿,对具体的世情风貌几乎毫无了解。缺乏了解和接触民间生活的机会,自然也不可能光靠说教,完全理解和共情一些显而易见的常识和理念。 如果光靠这种似是而非的认识,将来如果有机会掌握了权力,或是参与到政治斗争当中,那对自己和他人无疑都是灾难性的后果。被后世吹嘘成王庙十哲的千古一帝“广神”,不就是最好例子么? 因此,江畋也连夜拜访了裴妃,又与郑娘子商榷之后;才将原本在后苑中游玩的计划,改成了赶着早市短暂出宫,在宫城附近游览见历的新日程。相比入夜开放宵禁的喧闹,白天还是相对可控的。 而车前男装作为御者的正是武玄霜,这也是她接触外间唯一的机会。随后的宫门内又驰出一小队便装的骑者;却是由裴妃安排的苏佑之,带着若干卫士在视野所及之处,远远跟随着马车以备万一。 (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八章 世情 “话说,这一路过来,婉儿你都看见了什么?”徐徐行进的马车上,在女孩儿脑袋上蜷缩成一团的江畋,突然提问道: “嗯……”女孩儿不由侧头道:“长安城内的官属将吏,三教九流之辈,诸行百业之属。”“这满大街其实只有两个人。”江畋故作深沉道:“一个叫做名,一个叫做利而已。” “当然,这其实是佛门的揶揄,对你这种未喑世情的小女,未免太过精深了。”看着目瞪口呆的女孩儿,江畋又笑着改口道:“其实你可以先从认识社会开始,也就是无数天下人构成的聚合体。” “上自高高在上的明堂天子、朝堂臣公,下至最为卑微的小民、奴婢,都是这个名为社会体系当中的一员;虽然,他们彼此之间看似毫不相关,但却通过社会这个聚合体的无形纽带,产生关连。” “这事看起来有些荒诞不羁,但又切切实时的存在着互动和联系;哪怕有些人终其一生也素未谋面。”看着女孩儿疑惑的眼神,江畋继续说道道:“但彼此间生活起居所产生的结果却息息相关。” “最好最直观的例子,就是历代的民变,乃至是改朝换代的群雄了;底层的官吏肆意妄为,令地方小民百姓的不得活,自然就会激起民变;天子治理无方,海内鼎沸,自然有野心家起于草莽间。” “前朝的炀帝,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范例;但着对你还是未免谈过抽象和艰深了;”江畋又继续道:“所以,我们先从社会的本质和存在规则,开始说好了;社会的诞生,是源自生产生活的需要。” “比如,远古时期的人类,刚刚脱离了蛮荒,学会用火取暖和制作熟食;为了抵御野兽横行与变幻莫测的天候,自然而然聚集在一起报团取暖,互助求活,这就成了最初的部落,也称氏族结社。” “这就是社会的雏形,然后更多的氏族/部落,为了生存和生产所需,以地域为区分聚集在一起,或是相互争抢山林水源的资源产出,就构成最早的大型聚落/城邦;诞生了统领部落联盟的共主。” “史书中尧舜禹汤的传说莫过于此;待到夏启杀防风氏立威,以家国天下传续;这就是夏商周三代之治起源;然后在征战和抄掠中,造就贵族、国人和奴隶的贵贱之别,有了国人和野人的区分;” “此为春秋战国之始,然后最终七国一统与祖龙,才有了天下这个最大的社会体系;此后,无论如何历朝历代如何演化,都始终是万变不离其宗。因此帝王将相,但也不过是最顶端的管理者尔。” “但他们为了世代维系的家国天下,才以各种方式塑造了天命之说,以儒学为本,缔造了天人感应的理论,天地君亲师的伦常体系;以为千秋万代的维系下去,但是世间万物总是在发展中前进。” “一旦王朝自上而下积重难变,不能再顺应天下演变和发展的大势。那就自然会有忍无可忍,走投无路的底层大众,在有识之士或是野心之辈的引领下,争相如抱薪投火一般,迅速摧毁旧秩序。” “然后,在天下板荡的无序混沌中,用无数人的血肉尸骸为铺垫,竞相逐鹿天下要冲,重造出一个让大多数人认可的新秩序来;因此旧朝的终末崩灭,也孕育着新朝的奠基之初;如此治乱循环。” “因此,作为无数人构成的社会体系,最大一个特点就是天然的秩序性,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有人扎堆的地方都存在秩序,哪怕这是一种暴君、恶政之下的秩序,同样也是诸多秩序的一部分。” “一旦失去人群相互依靠和制约的秩序,社会体系马上就会崩解,变成弱肉强食和朝不保夕、人人自危的蛮荒混沌状态;这也是许多饥荒、天灾中,官府维系不力,造成的流民潮和动荡的视源。” “除此之外,社会的另一大特性,就是始终在向前发展;也就是持续更新换代的需求。从远古的茹毛饮血,到现今的衣冠伦理;就是社会持续发展和进步的结果;虽有过短暂倒退但终不可逆转。” “所以啊,婉儿,”说到这里江畋顿了顿,低头喝口她奉上的茶汤道:“如果有人宣称要克己复礼,那可以敬他或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但若想要鼓吹王政复古,那就要警惕其中的野心家之流。” “因为,这世上就算是最为卑微的斗升小民,也没有人希望回归到成百上千年前,那种刀耕火种、兽衣穴居的古典时代中去了。但凡如此宣扬,要么是读书不求甚解,直接读成教条刻板的傻子。” “要么就是想要籍此掀起纷争和动乱,然后,从中为自己牟利的苟且小人,或是暗藏祸心的野心家;要么敬而远之,要么就尽快狠手弄死之;千万不要与之纠缠,不然反就遂了彼辈的盗名欺世。” “好吧,看来没有亲身的经历,你也理解不了太多,”江畋又看着表情越发茫然,隐隐变成蚊香眼的女孩儿,好笑道:“接下来,就该说到社会阶层和阶级性了;社会中只要有分工就会有阶层。” “就好比有的人种田,有的人做工,有的人经商,有的人当官,还有的人领军打战;虽然社会体系中分工不同,但是长年累月自然形成三六九等的阶层,由此自上而下压迫和榨取,又构成阶级。” “宛如一座上尖下宽的巨塔,最上层被称为统治阶层;最下面是压迫最重的小民。这也是绝大多数封建王朝,尤其是中央集权的国度,最常见的一种统治形态;所以,这就说到本朝的五民之分。” “官士农工商,官者最贵,因为它是维系王朝统治的,官僚体系和军队构成的主要成分;算是身为天下之主的帝王,将权威与意志伸入地方的代行者;士者其次,广义上包括广大将士和读书人。” “狭义上则是读书有成的学子、士家,也是广大官僚机构的潜在候补和新血的来源。然后是农,也是占据了亿万百姓中绝大多数的存在;因为他们承当的徭役赋税,才支撑起王朝内外一应所需。” “因为他们数量之多,足以成为国家的基石;且极为坚忍,只要微薄所需就能满足;但他们的小门小户,同样也是最为脆弱,很容易受到天灾人祸的影响;卖儿卖女、破家流离、乃至易子相食。” “因此朝廷一旦忽略和慢待之,连最后一点勉强苟活的机会,都求之不得,那也自然会遭到最为惨烈的反噬,自此进入不可逆的改朝换代、治乱循环。就连最高贵、最为显赫的门第也不得保全。” “所以农民阶层,从古至今都是上位者,需要谨慎再三对待的群体;而位列五民第三;而代表手工业者和商人的后两者,则是从这些农民中,自然分化出来的社会阶层,代表了社会发展的需要。” “手工业者,能够将田土矿山所产的原料,加工成更加适合和方便使用的,日常衣食起居器物工具所需;因此,大内有内府局,东宫有内造院,地方上有铁监、钱监;有民家的酒酱、织染作坊。” “而商人者位居其末,实因为他既不事田土生产,也不能通过加工增值,只是低改高卖的往来贩售取利;虽然也变相的促进了物产流通,活跃了社会商品经济。但价值在现今社会体系中最低微。” “也是被其他阶层所歧视的末端和底层。所以,倘若一个商人以贩售发家了之后,该如何在这个世上改变自己家世的阶层呢?”江畋又举例道:“答案就是设法在乡土以外买田,然后传给子孙。” “等到第二、第三代人,就可以以田土为依仗,设法改籍为农户,成为一名耕读起家的田主;然后,就可以参加科举的乡试;就算考不上也没有关系,可籍此结交和赞助一些由此相识的读书人。” “以祖传的田地为依仗,只要没有大灾荒,就可以持续供养更多的子弟读书;然后,其中只要偶然有人中举;哪怕是最末微九品下小官,也由此可以自称官宦之家,进入另一个乡土缙绅圈子里。” “然后,在相互扶持和联姻之下,让人终究忘却了祖上的卑微出身;而通过与没落的郡望联宗攀亲,成为乡土的显望之一;进而再有人考中科举,遴选为京官乃至朝臣,自此新的京华门第诞生。” “这般流程听起来,怎么就像是阿母,让奴奴背诵的上官家历代谱系呢?”女孩儿不由反问道:“难道时间大多数的门第,都是如此造就的么?”江畋却笑而不语反问道:“你觉得还有遗漏么?” “呜呼……”女孩儿再度别起细细的眉梢,双手握拳撑颌盯着外间的街景,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才突然展颜道:“奴奴想到了,先生一直没有提及到的,只怕是那些五民之外的奴婢仆役之属吧!” “没错!婉儿又有长进了。”江畋奖赏式的踩爪揉头道:“就是那些长期被忽略的奴婢之属;毕竟曾几何时,你和阿母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你们幸运的是,属于因为遭难被罚没大内的宫掖之奴。” “名义上专属天子的奴婢,但这世间还有其他形形色色的各色奴婢。既有地位权益最为卑下,世代生养不由己只能任人买卖的,律比畜产的卑下贱奴;也有依照契书服侍主家,形同平民的雇奴。” “也因为你们母女,终究是宰相家门的眷属,又有在位的郑太常为接济;所以才没有直接充入云韶府(教坊司前身),而是进入宫掖。虽然在这里同样免不了,被势利之人逢高踩低,驱使劳役。” “但以你阿母之能,还是与之周旋和对应了下来,不但没有在繁重役使中,劳形脱神、丧失心气,还好好地教养你长大;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希望打磨出你的良才美质,有机会出脱上位者眼中。” “不然的话,以你天生的形貌底子,或许将来可以免于被役使的劳顿之苦;但是也免不了在内教院的歌舞班子里,辗转于声色娱人的内外会宴上;乃至年长后转入云韶府教习歌舞配以同属贱籍。” “阿母这些年的艰难和凶险,奴奴自然是看在眼中的。”女孩儿闻之,却也隐见泪眼婆娑道:“现在想起来犹自忏愧,只恨自个儿无力帮协一二,反而还要使性子惹出些是非来;若不是先生……” “你有这个自觉就好。”江畋觉得气氛太过沉重,火候也差不多;再度换了相对轻松的语气道:“接下来,我们就做个辨识身份的游戏好了;就在这街市上随机抽取,以为验证你的演绎法好了。”(本章完) 第八百二十九章 观花 随着日上三竿,长安城内的街市上也彻底的活跃起来;在车水马龙、摩肩擦踵的熙熙攘攘喧闹声中,呈现出大都会应有的活力和生气勃勃。层层错落的城坊面眼不见尽头,规整如棋盘又各有特色。 而在靠近宫城一带,古朴班驳的高大坊墙背后,偶尔还能看到隐约的玉宇琼楼、亭台华墅,掩映在大树苍森、花木盛放之中;却又矜持万分的与外间的闹市、街区,形成一静一动的鲜明反差对照。 而在这些坊墙外沿跟下,还有贯通坊内十字大街的沿街铺面前,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行人穿梭如织,商贩奔走络绎,各种叫卖声、笑声、谈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生动的日常交响曲。 汗流浃背劳作不休的贩夫走卒,声嘶力竭兜揽生意的伙计;奔走往来的奴仆婢女。酒楼茶肆之中哪怕时间尚早,也坐满了大半的客人;贩卖早食和浆水的陋棚下,更是聚集了或蹲或站的人头攒动。 至少长安城的早晨,是属于那些早起谋生的普罗大众;至于高墙之后的显赫门第、富贵人家,大多数还沉浸在夜夜笙歌、欢宴达旦的余韵和回响中,也许要等到接近午后或午食后,才会正式起床。 空气中散发着新出炉的烤饼、蒸饼、水引饼的香味,烧滚的浆水、茶汤、羹子烟气氤氲;又夹杂着拥挤人群中汗湿投衫的隐隐臭味,还有新鲜的牛马排泄物和倾倒的垃圾,混合成的独特市井气息; 被裹挟在街头人流中的马车,也不得不时走时停下来。尽管如此,充满市井烟火气息的街市风貌,还是让女孩儿看的津津有味;像好奇宝宝一样连声发问,并随机抽取一个作为观察和判断的目标。 而江畋则是针对她的选择对象和判定结果,做出更加深入的品评和指正;这也是一种的变相教导和试炼。从观察个人衣冠行举细节,判断对方的身份开始,一点点延伸到社会地位和家世出身等等。 免得她在宫中跟着那个狄怀英,解决了几个无关紧要的意外事件,就不免自我膨胀和信心过甚了。但江畋还是低估了女孩儿的学习能力和悟性,或者说在观察入微上的天赋和超乎寻常的敏锐直觉。 也许一开始,她碍于出身宫内的阅历有限;对于随机选中的目标,接连判断出错了好几次;但只要在类似的样本上积累几次,就能够迅速觉察出关键点和差异性;而在头脑中构建出相应的模式来。 哪怕是从未见过的新事物,她也能够在短暂的观察,或是相当有限的隐晦提示下,从诸多的细节上,找出一个最为合理和接近的答案。于是江畋也慢慢的回过味来,这也许就是她从小形成的天赋。 正是依靠这种观察入微,由小见大的天赋,就算没有自己的意外出现;女孩儿也有很大概率有惊无险的活到成年;然后像另一个时空一样,被尚未登基的女皇看中,带在身边面对波澜诡谲的宫廷。 谨小慎微的一步步历经,高宗、武周、中宗三朝,一次次凶险异常的政治风波;而在独善其身之余,还能一直够掌握禁内机要;乃至成为女帝身后的诸多长远布局中,留给中宗的重要筹码和底牌。 但正所谓是:人无近忧必有远虑;这句话同样也可以反过来说。过于注重眼前的周全对策和利害得失;也局限了历史上另一个她的眼界和判断,失去了对长远未来,潜在危机的警惕性和忧患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当下程度的女孩儿,已经逐渐展现出让江畋,为之刮目相看的潜质和可能性;或说光是她自身的敏感性和洞察力,再加上江畋顺道传授的,跨时代性的逻辑推理和演绎法概念。 她已经的确拥有了,成为这个时代名侦探的诸多潜质;难怪那位法曹出身的狄怀英,会对这么一个小女孩儿,额外的用心和青眼有加呢?当然,区区一个断案神探。能带来的变化和影响终究有限。 江畋对于她的期望值,自然也远不止这点程度;作为在这个时代的主要契入点,视野面板中的场景任务,至今还没有多少的进展,也许要带来更大更多变化才行;而这次出宫就是一种潜在的尝试。 而随着太阳越发的耀眼,维持了一整夜宵禁的金吾子弟和巡街武侯、更夫们,也彻底的消失不见;而将街市上的存在感,让位给了那些刻意在身上刺青,还专门露出部分肢体的的不良人和不良帅。 不过,由于这里地处公卿贵胄扎堆的宫城附近,又是每日上朝的臣僚,三省六部值事的官员;所通常会行经的大街上。因此,这些宛如野犬一般欺软怕硬的存在,也不似在城内别处那般嚣张张扬。 他们只是三三两两一丛,或是缩肩塌背的蹲靠着墙根处,昧着眼睛顾盼和寻索着什么;或是贴着御沟和水渠的边缘,插着手缓缓游曳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偶然才有人一头钻进某条巷子消失不见。 又在片刻之后,才带着心满意足的表情,腼着肚子踱步而出;嘴角上还沾着油脂或是酱料的痕迹;衣衫上多出疑似酒渍和浆水的痕迹,身上、手上或提或挂了一个,类似食盒、纸包或是其他物件。 但也有人骂骂咧咧,略显衣冠凌乱的空手倒退而出;然后被同伴当场嘲讽和取笑再三。但也有人将个别衣衫不整的汉子,反扭或拖曳而出;显然就是属于市井生态更下层的泼皮无赖、游子闲汉了, 然后,在巷子里围起来就是一顿教训;如此似曾相识的熟悉一幕,哪怕换了一个时空,也不由勾起江畋关于前身的记忆。下一刻,他伸爪虚指着,街头正被追逐抓捕的某个目标:“你看他如何?” “……”女孩儿仔细端详了片刻,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人群中,才缓缓开声道:“这人真是好身手,在闹市的密集人群中躲闪,却没有撞到或是碰到任何一个,反应和速度,还有类似经验丰富。” “反而是追赶他的不良人,十数人迂回包抄之下,未能靠的近身几步,反被他戏耍的团团转,误伤、撞翻路人一片;此外,他脸上还经过容妆的掩饰,但根据颈下露出的肤色看,年龄不会太大。” “偶然外露的手臂和指掌,也是强健有力、灵活异常,但没承当繁重劳役留下的骨节粗大和变形;应该是经过了专门的操习和磨炼;身上衣物也明显顺来的,显然仓促变装之下,边角都没塞好。” “……因此,据奴奴推测,他应该不是什么惯偷或是大盗,只是临时起意才拿走了某样重要之物;而且还是在京师不久的外来人;所以,不但没本地的同伴接应,反被人围追堵截赶到了街市上。” 下一刻,由武玄霜驾驭的马车,就微微一震骤然减速下来;而一名怀抱着孩童的妇人,在不明所以的惊呼声中;被人群众用力推一把,顺势滚倒在马车一侧的轮毂前;眼看要在视野盲区内被碾过。 然而,地面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垫了下,将闭目待死的她重新弹起;发髻堪堪擦过停下的轮毂,而抱着孩子茫然的跌坐在另一旁。这时他怀中被惊到的孩童,才大声嚎哭起来,也让路人暄声哗然。 “婉儿!”江畋叫着女孩儿道:“看来,有人在给我们找事做了。接下来,你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出声;一切交给玄霜去应对;看看她怎么做的。”话音未落,就见几名不良汉,从人群中挤出。 “让开……都让开……莫要妨碍,某等的差事,”同时口中一边叫喝着,手中挥舞镶铁的梢头棒和,做出驱赶的动作来让人群推开一圈,但也变相堵住马车的去路;才有一名麻脸的不良汉上前道: “这位事主儿,你的车儿差点而就要了人命,难道不该露个脸说道说道么?”然而下一刻,就有另一名看起来更老道的同伴,重重拉了他一把退后低语道:“张麻溜,你且看轮毂内侧的镶边……” 不良人张麻溜当即心中一凛,却也注意到车厢壁板下缘和轮毂内侧,明显被拆除掉一些饰物的痕迹;这也是他们这些被准许,在贵人扎堆的城北,日常活动的不良人们,最需要掌握的基本功之一。 比如各种各样规格的车马,以及代表身份等秩的配饰之物;要仅仅是不小心冒犯了贵人,也许不过是丢了这个吃饭的差事,再挨一顿肉罚出气而已;但若卷入官人们的是非中,那怕不要脱几层皮。 正当他想要息事宁人,转头去质责那名妇人:“你这娘们,怎就在道上不长眼儿,差点就闹出惨剧;还不快去买碗浆水,给孩儿压压惊。”又顺手掏出一枚大钱,强行塞在惊魂未定的对方的手中。 然而就有人大声道:“此言差矣,怎能如此颠倒是非。”(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章 观花2 却见一名头戴平巾帻,身穿灰色襕衫的年轻士子走出人群道:“在下亲眼所见,这位娘子只是失足跌落,并非误闯车前;车主不思抚慰,反而对此无动于衷;你莫不是畏惧权势,专为难小民么?” 然而下一刻,就见做御者的男装打扮,一直冷眼旁观的武玄霜,突然间就挥鞭出手了;刹那裂空作响的鞭影扫在人群中,惊得他们争相退避开来。却又宛如毒蛇缠绕一般,准确套住一名佝偻之人。 又呼啸作响的猛然将其,从十多步外的人群中扯飞了过来;又松手放劲将其翻滚在地上,顿时摔得灰头土脸、巾子扯落的一时好不狼狈。然而,武玄霜却根本不理会在场的不良汉和那名出头士子。 只见她突然纵身落在坐地的妇人面前,再度惊起一阵低低的呼喝声:“我方才看的十分清楚,便是他将你从街边人群中,推出来的罪魁祸首;你可曾相识他么?尽管说来,自有人为你做主……” 然而还没有等其他的不良人和士子开口,那名妇人却是怔怔的看着佝偻男子,不由自主惊呼出声道:“当家的,怎么会是你呢?为何会是你呢?难道奴家让你如此嫌弃,连带孩儿都要一起害了。” “你个贱妇,莫要胡乱攀诬,阿郎怎么会有心害你!”随即,就有另一名年轻妇人扑过来,以夸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哭天喊地的挡在男人身前质辩道:“明明是你与他人勾结私通,反咬诬赖。” “原来是你?奴说当家的为什么老是夜不归宿,原来是跑到你这烂蹄子的糟践处了。”然而抱着孩子坐地的妇人,却是泪流满面的被激起了性子怒斥;“只恨当初奴瞎了眼,让你投亲在家中!” 随即,她不管不顾的顺势跪在武玄霜面前,涕泪满面的揽着孩子扣头说道:“这位好心的贵人差下,若非您仗义出手,奴婢母子就要胡涂死在,这对糟心眼的坏种手中,还请恩人尽管为奴做主。” 几句对话一出,被甩出的鞭子惊吓,已经退散开一段距离的人群,也再度爆发出了哗然一片。大多数人本以为能够见到,权贵纵车当街横行伤人;不良人借机欺压良善媚上,士子仗义执言的戏码。 但转眼之间就变成,不良夫君当街乘乱谋害妻儿,还有姘头争风的故事画风?而这时,那名士子见状已然是满脸羞赫通红,低头掩面灰溜溜躲入人群不见;只留那几名不良人,硬着头皮上前请教; “你等现在该知怎办了,回头自会有人过问长安县。”武玄霜却拿出一面身牌,对他们不耐道:“还不快清出道路来,若是败坏了主人出游的性致,或是耽搁了行程,最后还不得落在你辈身上。” “是是!贵人勿忧。”张麻溜为首的这几名不良人;当即十分麻利的一拥而上,将想要偷偷溜走的男女拿住,又将那名妇人搀扶起来,牵到廊下叮嘱;“勿那娘子,你真是有福,竟有贵人出头。” 而略过了这个小插曲之后,马车继续在街市中前行,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江畋也再度对着女孩儿道:“玄霜的处置方法,并不算是最优解,但无疑是当下最干脆果断,直接有效的结果。” “这就是权势的好处,就算是一点点的外延和影响;也能让身在其中的人等,轻而易举的免除世上大部分,无关紧要的烦忧和困扰;因此才有世间的无数人为之竞逐,哪怕不择手段也要谋取之;” “而这些不良人,同样也是维系这个权势体系的最底层部分;别看连吏员都算不上的他们,在面对任何官人是如何卑微;但在寻常的百姓小民面前,又何尝不是毒蛇猛兽一般,令人生畏的存在。” “这又是为何,难道他们还能够代行王法,或是贪赃舞弊么?”女孩儿不由好奇问道:江畋却是摇摇头:“他们当然代行不了王法、也没法贪赃舞弊,但却可轻易影响到,普通人的营生和活计。” “比如,在你家宅中投放赃物,然后敲门搜拿;或是天天到你劳事的店铺、作坊中,指名道姓的滋事;或又是指示泼皮无赖之流,夜夜到你家墙下喧哗叫嚣、污言秽语。又有哪个人家会受得了。” “你又知道宫内的五坊小儿么?”江畋随即又举例道:“专门豢养雕、鹘、鹰、鹞等猛禽及猎犬,以备君上田猎所需,然供职者多非内宦,而是别具驯养手段的市井中人,但又没有定额和衣粮。” “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此辈该如何谋生呢?无非就是借宫内人名头,自取衣食于民家而已。或张罗网于门前,不许人出入;或张井上不得汲水,非出钱物相求不去。或相聚饮食于肆,醉饱而去。” “然后,店家若是有催问,就留下一囊毒蛇、鸟雀质押,称奉旨收罗的内供奉物,须得店家好生豢养;若有闪失需要重价赔偿,更勿论营生日常的顾客上门。直到店家愧谢求哀再三,乃携而去。” “原来,宫外的世情还有如此艰难之处,那些黎庶小民,还要承当如此的苦厄。”女孩儿不由喃喃自语道:“在权势面前又是如此的卑微和渺小么?这就是先生想要让我看见,并领会的真相么?” “不错,当时如此。”江畋点点头道:“我只想你明白,眼前所见的不过是京师一地,也就是天下之力维系的首善之地;至于其他地方的百姓,只会相比更加困苦和艰难,但依旧世代维系下来。” “哪怕生活赋予的苦难和压迫再多,只要还有苟延残喘的一口气在,就能够为了自身和家人继续负重前行;认真的对待生命中每一天,并竭尽全力的试图从中获得,极其微薄的一点乐趣和慰藉。” “当然,我并不是要求你放弃权势的荫蔽,籍此对应那些不怀好意的算计和图谋,并不是什么可耻之事;唯有滥用权势的仗势欺人,毫无理由的以他人痛苦和磨难为取乐,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因为,任何权势的使用过程,都是有相应的代价和反作用李的;因为一切权利产生的基础,最初都源自于暴力,只是最终表现出来的形式不同;或是刀剑代表的武力,或是财帛代表的富贵……” 正在说话之间,马车周围却是变得越发喧闹起来;有越来越多游走在街市上的商贩,顶着小筐、拎着篮子、捧着壶瓶,不断的靠近马车,追逐在轮毂后面,大声夸赞叫卖阵阵,兜揽着各自的货物; “看来,我们已经到了东市了。”江畋见状再度笑了起来:“这里也是京师的诸业百行,天下各地的物产,最为富集的所在了;不出意外的话,你可在这里窥得一丝,维系天下运转的经济形态。” 然而,不多久前方却是响起了密集的响锣声;而交错行进的人流,也隐隐裹挟着汇聚向了一个方向。随后,在东市充满富贵风格的牌楼之外,赫然被搭起了一个宽大的台子,并插上了成排的旗幡。 上面既有佛门的大威德金刚,毗沙门天王,也有道家的诸天星斗旗,更有一些传说中的长脚獬豸等神兽;更有人声鼎沸的错杂议论着:“东市口处刑了!”“今日可是中元佳节,刑杀不详啊!” “刑部居然会选在中元节之日,进行公开秋决?这怕不是要给留都的张(文瓘)侍中,上眼药么?”随即,江畋就轻描淡写的说道:“要不对她,我们绕过去吧!这种东西对你而言还是太早了。” “不,奴奴想要亲眼看一看,身而为人面对绝死之际,所流露出来的真正情态;”女孩儿却是露出某种坚决的表情,而伸手握住踹爪趴伏的江畋,轻声宛求道:“先生可否成全婉儿一二么?” “你确信么?难以面对死亡,试图逃避死亡,才是世上之人的绝大多数常态。”江畋却是有些诧异道:“你的年纪还小,没有见过更多更美好的事物,骤然面对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和创伤。” “自从,先生口中知晓了,奴奴将来可能存在的死期之后。”然而女孩儿却略带一丝凄婉的苦笑起来:“奴奴只是想要提前试一试,自己是否有这种承受能力……”(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一章 观花3 但好在根据树立的牓文通告内容,这次被集中处刑,都是积年下来的罪域重犯;属于历次理狱之后的漏网之鱼。也没有诸如十恶大逆之类,需要将满门老幼妇孺送上斩首台的,全家消消乐式活动。 因此江畋还是破格准许了她,临时起意的这点小小任性;因为他也隐隐有所察觉;似乎在自己意外离开这段时间里,女孩儿的心理上也出了一点的小问题,似乎是对未来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和方向。 而根据郑娘子的担心,在那些案件寻找刺激的过程中;明显暴露出女孩儿令人忧虑的另一面。似乎在失去耳提面醒的巨大心灵空虚之下,对自身的安危或是他人的生命,缺少足够的敬畏和真实感。 所以,若能够亲眼所见生死之间的分野,或是人世间生离死别的情态;并由此产生物伤其类的同理心,未必是一件坏事。而后被压上刑台待决的犯人,也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死气沉沉、呆滞麻木。 就像是被用锁链牵着走的傀儡戏一般,毫无挣扎与反抗的跪押在台中;然后在宣读罪状的同时,拔掉套头的兜布而当众验明正身;干脆利落的一刀斩下,血溅五尺、喷如涌泉,蓬乱首级飞滚而出。 而围观的万千人群,像是刹那间唱响了无数和声的咏叹调一般,发出了抑扬顿挫的轰声如潮;持续回荡了整整十几个呼吸,才随着下一个被拉上来的刑囚,而重归于平静。然后是同样的呼和如潮。 随着一颗又一颗的首级,被寒光烁烁几乎不沾血的雪亮大刀斩下;围观的万千人群也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浸式的大型现场宗教轨仪一般;无论男女老幼都在莫名情绪感染下,变得狂热而期待无比。 就好比在刑台上处决的,不是官府明典正刑而罪大恶极的死囚;而是某只摆上了祭台的羔羊牺牲一般。这种无形的情绪,甚至都影响到了远在数百步外,车内偷偷眺望的女孩儿,专注的目不转睛。 甚至因此几度不由自主的,暂时失去了呼吸能力;直到江畋跳上她的脑袋,用爪子好好揉了揉才回过神来。“这就是统治秩序的一部分啊!任何触犯统治阶级制定的法度底线之人,不免的结果。” “而秋决这般公开处刑,就是为了多多吸引围观之人,通过那些士民百姓的耳目与口舌,震慑和威吓他们之中,可能潜在的作奸犯科之辈,以示国法的威严深重;也是减低统治维持成本的手段。” “而这只是针对普罗大众的刑杀法度。如果你得以通过家族的门荫,或是靠科举跨越了龙门,那就适用另一套针对统治阶层的规则;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八议之制;可用官品、爵位、金帛来抵罪。” “但是体制内的规则,同样也有底限和死线;尤其是涉及到皇权相关的争夺和侵轧;那就不是个人身受其咎,一死了之那么简单;而是死全家,乃至株连全族的滔天巨祸。比如当年的上官宰相。” “当然了,这也就是太平岁月才能看到的情景;如果统治秩序不复存在了,那就不是处斩几个、几十个人,可以解决的问题了。而是动荡争战、杀戮如草芥的尸山血海,是饿殍遍野的尸骨累累。” “这就是先生所说的,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的典故吧!”由此慢慢平静下来的女孩儿,沉默了许久又略有些颤声的再度开口道:“先生,奴奴其实想知晓史上另一个婉儿,又是怎样赴死的。” “就是太子殿下尚未出世的那位嗣子,临淄王李隆基在先天政变中,派遣家奴王毛仲用白绫,将她绞杀在建春门外。”江畋抬起眼皮,意味深长看着她道:“至少还保留了最后一点全尸的体面。” “当然了,也有一个传说,另一个你其实并未因此死去,而是被贪恋才色的王毛仲,用另一名形貌近似的宫人替下了;然后,就这么宛如幽魂一般,寂寞无闻的活在世上,甚至为他剩下了子嗣。” “真是可笑又可怜!若是被人暗藏起来,不见天日的豢养余生,那奴奴还不若当时去死。”女孩儿的眉头一挑道:“不过,既然是享受过最高荣耀的体面,再被绞杀而死,同样也死的很难看吧?” “被绞死之人难免会大小失禁的。”江畋轻轻笑了起来,再度解释道:“不过,生死之间自有种种难以言述的大恐怖,也是世上绝大多数人无以面对的,所以,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奇形怪状了。” “听起来真是丑陋不堪,倘若有这么一日,奴奴倒希望有个痛快的了结。”而这么一番转移话题下来。女孩儿已然从那种异常情绪的影响中恢复过来,再度瘪瘪嘴道:“所幸,还有狸奴先生在。” “所以,那些身居高位,久享荣华富贵之人;为了最后一点体面和尊严,才会因此整出吞金,服药,烧炭之类,自我了断的名目。”江畋笑道:“只为了避免落入素有积怨的政敌或是仇家手中。” “实在是有太多不忍言之事,会发生在这些失败者,及其家眷和相关人等身上了。到时候,只怕是欲求一死,也是不可得的奢望了。千万不要小看人心的丑恶,未来那几位酷吏,就是籍此上位。” “只要是敢于穷尽手段,三木之下缘何不认?无论是你是高高在上的天家贵胄,执领国政的宰臣之尊,还是勇冠三军的名将;久负盛名的大家,还是才德兼备的清流雅士;都难逃此辈罗织之罪。” “难道,未来的那位武皇/女主,真就如此偏听偏信和仰赖此辈么?”女孩儿忍不住在对开声道:“就连亲生的骨肉至亲,也抵不过这些卑下小人的谗言谤语么?难道上位者都是如此刻薄多疑么?” “多疑是肯定的,但身为垂拱天下之主,怎会轻易为人蒙蔽和欺瞒呢?”江畋轻轻摇头道:“不过是故作不知,鼓励和纵容这些酷吏,以为刀笔剪除异己,清理朝野可能忠于故唐的旧势力而已。” “至于那些蒙冤受难的无辜之人,无论贵贱良俗,只能算是这些刻意兴起的大案囚狱中,不可避免的额外代价而已。反正,作为这些工具人物尽其用了,还可以拿出来继续清算,收揽一波人心。” “可谓是一举数得之功。事实上,就连未来女帝最为看重的那位国老,也就是与你相熟的狄怀英;也不免因为上位者的猜忌,而数度下狱身陷囹圄;甚至不用刑罚就主动招认,参与谋反的罪过。” “那他何以又在日后,益发得以女帝倚重,甚至有托付国嗣之意;”女孩儿闻言却不由面露担忧,握紧了小拳道:“如此玩弄朝野人心的权谋诡谲,难道就不会引来,各种不测的后果和变数么?” “你说的是两个问题,但也是一体两面的答案;”江畋轻描淡写道:“因为狄怀英本人固然是痛快认罪,以此争取押后再审的缓冲;然后借助家人贿赂探视,将自己的陈情书转呈到宫中女帝处。” “然后,构陷他的酷吏索元礼,也正好已是恶贯满盈、朝野鼎沸;正好迎合了女帝拨乱反正,施恩朝野的心意;所以不但没有加罪,反而还因此青云直上,很快就进入到了政事堂中,位列宰臣。” “这说明了什么?他的处世智慧和眼光独到。”江畋又循循善诱道:“也证明了当时的大势所在,并不是他个人之力可以扭转;因为酷吏无论如何残害忠良,株连无数,但都没能脱出关键核心。” “自太宗以科举收纳天下英杰俊才以来,虽然令国家达到了盛世之治。世家大族同样籍此加深了,对于朝堂的渗透和影响力;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资源和更加学问丰富的子弟;将寒门排斥在外。” “而身为元命老臣之首的长孙太尉,辅佐今上的当政之期,更是进一步加剧了板结之势。虽然他号称为国所选皆为良俊,品德心性兼优之士;但也不避亲党,侵凌皇权;遂才有举族的倾覆之祸。” “女帝在专权和剪除异己的同时,也一直在变相的破除门阀、世族,在朝廷中的把持和影响;用人不问出身卑下,唯以才具就和手段破格辍拔。无形为天下寒门庶族中人,开拓了一条上进之路。” “由此受益之众自然拥护新政体制;是以清洗和替换的越多,统治反而越发稳固。而当初上官宰相及家门的蒙难,看似帝后之争的波及,但其实也是归属于前朝元老党从,对于天后最后的反扑。” “有句老话说得好,一家哭总比万家哭好,万家哭总比天下哭好;这就涉及到为政者当权的取舍博弈了。只是,当你身为其中被牺牲的代价之一,又可否继续以局外人的平常心,来看待此事呢?” 江畋的话音未落,远处的刑台上却是骤然出现了变故。(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二章 市闻 刑台上最后几名待斩的跪地死囚中,突然有人一跃而起,一头撞在即将斩下的刽子手小腹;将其四仰八叉的掀翻在地,就连大刀都横飞倒插在地。那名死囚又眼疾手快,将手上木枷挥砸在石槽上。 瞬间四分五裂的崩断开来。然后,在一片哗然惊呼声中,死囚就抢步捡起了斩首刀,猛然一挥劈断了脚上缠绕的锁链;又再度踹中正欲爬起的刽子手,同时挥刀斩向另外几名奔走而来的监押武吏。 将他们逼得的退散开数步的同时;人群中也冷不防有人暴起发难,嘶声大吼道:“国有奸佞!”“残害无辜!”“忠义蒙难!”“杀了这些走卒!”随着这些零星呼喊声,围观人群也骚动溃乱开。 顿时就从崩散的人群中,逆向冲出十几个汗巾蒙面的健汉,手持刀棒飞身跃上刑台;几乎一个照面就将台边那些,维持秩序的差役当头击倒、砍翻数人,也惊吓得剩下的差役,四散躲闪奔逃开来。 而这时抢过斩首刀的死囚更是愈战愈勇,再度将围捕武吏劈翻一人;与这些前来营救的同伙汇合做一处。又在东市门口的守卫闻声赶来前,簇拥这名死囚轰然掉头闯进了,最近城坊的一条街巷中。 稍后,才有姗姗来迟的金吾子弟和巡街武侯、不良人;捉住了剩下几个身带枷具,而来不及乘乱逃走的待决囚徒。并根据现场监刑人等指认,大索周边的街巷建筑;而江畋的马车早已经驶入市内。 东市又称东大市,因为相对长安城内的东、西两市;其实还有许多位于各处坊区内部的小市、早市和夜市;以及城外的野市、庙集什么的;一起维系着这座百万人口的超级大都会,日常运转所需。 而东市之所以被称为大市,也因为他不但是京师最大的商品流通市场,同时也是天下最大的物资集散地和商业中心区所在;源自隋朝营建大兴城分设的两大市场,分别在朱雀大街两侧相同的位置, 东侧叫都会市,西侧叫利人市;习惯性被称为东西市,也是后世买东西的谚语由来。其中西市主要经营西域、海外的舶来物和各种珍玩宝货、香药绫罗等奢侈品,东市则以大宗日常所需商品为主。 因此,光是东市本身及占据了整整两个坊区之地;而长安城内的每一个坊区,又宛如高墙围绕起来的城中小城;唯有到了东市这里变成例外,几乎每片墙根、每处沟渠,都被见缝插针的营建店铺。 而密密麻麻扎堆的店铺本身,又延伸出各式各样的摊位和棚子。根据后世《长安志》记载:“内货财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而每一行又至少又有数百、上千家的店铺、商邸,堪称是盛况空前。 常年长驻期间的商贾号称数万家,经营的范围也遍及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几乎每一点方方面的需求,都可在其中得到满足;甚至是想要寻欢作乐的话,大名鼎鼎的平康三里/曲,就在相邻的南边。 而今天正当中元佳节,乃是传统秋获的第一场庆典,以及祭祀先祖和田神地灵之日;哪怕再寒陋的贫户,也会在这一天竭尽所能,凑出一碗麦饭来祭祖酬神;太庙中更要举行祭告天地的荐新之礼。 这一天也是佛门一年一度的孟兰盆香火和中元斋,道教的地官清虚大帝赦罪日的法会;以为超度那些积业难以超脱的亡魂。所以,早早就有无数居民涌入东大市内,采买节日所需的各种时用物件; 因此,略过了这个第二次撞见的小意外,待到真正进入了东市的范围之后,江畋才真正感觉到,与中元节相关的节日氛围。那是无所不在的幡子和挂旗,上面描绘着各种的护法神祗和经文、符咒。 乃至是二十四孝、神兽报恩、祥瑞出世之类的,古代传说故事和佛道变文。当街兜卖的各种河灯、纸型,用来供奉的香花、彩表,焚香祷告所需的熏炉、净瓶等;裁剪成菊、荷样式的粗绢和帛布; 还有专门制作成圭璧币帛等形态的“瘗钱”,也就是后世的冥币/纸钱;成堆成袋的摆放在各处香火店和杂卖摊位上。其中甚至还有按照身份,镶贴以金箔、银箔或是朱印、墨书的三六九等差别。 显然是对应官品位阶。后世洪喜庆的《杜诗辩证》中说:“齐东昏侯好鬼神之事,剪纸为纸,以代束帛,至唐盛行其事”。唐代张籍也有《北邙行》曰:“寒食家家送纸钱,乌鸢作窠衔上树。” 还有人在街边撘起简陋文案,为那些目不识丁的民众,撰写焚送先人的祭文。却是一些贫寒士子、生员,贴补用度的副业;因此可以看到操着各种口音,毫无斯文体面的讨价还价和当场诵读声声。 更有僧道之流拿着各色法器,吹吹打打的行游在街道上;身后跟随着一群同样大声唱诵,经文或是法咒的虔诚信众,前呼后拥穿街而过。因为在今天除了各处寺观,大开水陆法会和罗天大醮之外。 也是这些教门中人,唯一可以得到官府的默许走上街头,以祈福和超度为由,公开当街变相传道和扩张影响的日子。因此,当“福生无量”与“慈航普渡”迎面相遇时,也深有默契一笑错身而过。 甚至到了后来,江畋还看见一行穿着白袍头戴布冠,高举着环形十字的景教僧和信徒。只是他们唱诵的更像是首歌子:“主父阿罗诃高居九重光明天;”“慈爱世人下降移鼠大圣本生福报绵泽。” “唯主父阿罗诃、真子弥施诃和真灵净风王,三圣归一。”因此,本来就在路上耽搁晚了的马车,很快被拥堵在东市内,蛛网密布街道上的人潮中,只能像是龟速一般的走走停停,向前挪动着。 然而,一处有些突兀的建筑以及其中的摆设,让江畋不由“咦”了一声;因为那是一处门庭若市的院落,一边摆满了泥色尚且新鲜的筒状围炉,一边则是层层叠叠的搁架上,密密麻麻的黑色煤球。 “这应当是东宫近年新置办的产业;也是当下最好发卖的营生之一。”女孩儿却是相当熟稔的解释道:“按照先生提供的那些矿脉图录,在延州响水川挖出的上好石炭,经由泾水放流直达长安。” “然后,经由东渭桥外的煤场,用水碓研磨洗滤之后,就可以支撑精炼的蜂窝煤球;在搭配铁皮泥膛的炉具,可以持续焚烧发热上数个时辰,无需额外照看和添柴,也没什么熏人的浓烟和炭气。” “因此,如今广受民间欢喜和好评,堪称供不应求。就连去年东宫内属,也纷纷改用此物取暖了;还有人因为不听劝告,怕冷嫌寒私自封闭门窗,若不是阿母巡查时发现的早,就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的产业也扩展的很快。除了需要输贡东都的六十万饼外;按照阿母那儿的说辞,还有来自许多河东、陇右、山南乃至是剑南的客商,在东市行销完土货之后,专程从长安将此物贩运回去。” “先生你看!”随着马车好容易突破扎堆的人群,转过一个街角之后,女孩儿又惊喜的叫嚷起来:“那就是东宫名下的京华书局了,虽然不是本店所在,但也是东市中最大最全的书坊和钞局了。” “当初经史子集各部的序言和编目,还是我和阿母一起完成的;其中不但书籍颇为低廉,作为殿下的恩德,只要能拿出士子的诰身,就能获得进一步的折扣;若是买的多还有更多的真抠和优惠。” “只要买上十本兔园册、千字文或是三字经(魔改版),就附赠一本《论语概述》或是《训引证字》;同时也提供抄书、检字、排版之类的兼职和差事;如今至少有上千人仰赖名下贴补用度呢。” “侧旁的那所三间柱的大店,便就是专门售卖炭条笔和松油墨,毛边硬纸的普世堂。除了最上等的文房四宝之外,号称只要十个大钱,就能买到一套三件的简易文具;专为那些蒙塾所制备的呢。” 接下来的行程中,女孩儿又如数家珍的继续介绍,东市中好几项与东宫相关的产业:比如专门制作和售卖鲜艳染料的店铺,却是源自于按照《百工书》的记述,尝试提炼煤焦油和木焦油的副产品。 又如以太子妃裴氏的名义,所经营的酒粹香露、净面皂子和精制口脂、敷粉的秋水堂;甚至还有好几家专门售卖,颜色杂驳琉璃器皿或是各色水晶制品的店铺;并且为此经营了一家的大型车马行。 直到夕阳西下之际,一路品尝过各种街边小食,已吃得肚儿浑圆的女孩儿,才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次东市之行;然而,在另一个市门驶出之际,却遇到了京兆府和万年县,所临时追加的搜捡行动; 第八百三十三章 再闻 这场搜查看起来颇为严格,以至于每一个出入之人,都被要求出具身凭,或是由所在城坊坊头、里正、巷长的当面具保;而所有的车马载具,也受到了相当仔细的搜捡,或是被要求展示内部情形。 但好在现场参与搜查的军士和公人中,正好又一位詹事府右丞狄怀英的部下;也是他从并州都督府的法曹参军任上,所带过来的元姓佐吏;虽不叫元芳但却名为元好问,正好认识忘年交的女孩儿。 因此,在元好问的当场作保之下,只是由亲自上车与女孩儿打了个招呼,攀谈了几句又看了几眼就轻轻放过了。但是就在这几句攀谈之间,却透露出了一件刚刚发生不久,堪称石破天惊的大是非; 因为,留都的两位宰相之一,门下省首长侍中张文瓘,在离开政事堂回府中途,遭到墙头弓箭攒射的袭击;虽然连车驾边都没搽到,只有两名充为亲随的防阖受伤,但依旧是震动京师的大案要案。 按照太宗留下来的三省六部体制,中书省的官中书令,门下省的侍中/大纳言,以及尚书省的尚书令,为省台之长也是最高级别的国政决策层;但是因为太宗上为秦王时,就当任过尚书令的避尊讳。 因此,高祖退位后尚书令一职就永久空悬,而将职权分给尚书左、右仆射;在职衔和品级上就低了中书门下一级;而以中书令和侍中为尊,因此也被称为左、右相;一同辅弼天子,执掌国政大权。 然后为减少互相扯皮、推委搪塞的日常运转虚耗。又与作为副手的中书右仆射,门下左仆射、尚书左右仆射;构成了最初的政事堂六人议事体制。再加上个别人以本职录尚书事,参知政事的指任。 构成了一个以天子为核心,最初的顶层决策圈子。然而,自从高宗继位之初,长时间受制于长孙无忌为首的元命大臣;诸事皆不得伸张,就连后宫内廷之事也饱受干扰,因此,只能设法另辟蹊径。 将原本太宗额外选任大臣,身兼本职参与政事堂议事的制度发扬光大;在长孙无忌一党以外的朝臣中,大肆提拔新进人选,授予规格更高的“同中书门下三品”,而逐渐将长孙一党的影响挤出去。 因此,当长孙无忌为首的元命老臣倒台之后,给看重的大臣加衔“同中书门下三品”,就成为了一种天子制衡和调剂,朝堂势力格局的重要手段和惯例;当然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加衔的。 最低的门槛也要是六部侍郎,九卿长官这个级别。留都的宰相张文瓘,之前就正好属于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以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职衔;辅佐监国太子留都听政。也是政事堂为数不多的寒门出身。 父亲为阳城令张虔雄,自幼丧父而以孝敬母亲,敬爱兄长闻名;也是太宗开科举士的第一批受益者,以明经科入选受任并州都督府参军,也在这里遇到了命中的贵人,身为都督府长史的名将李绩。 由此深受器重和看好,将其誉为“今之管萧”,也就是比作管仲、萧何一般的古代名臣;算是相当了不起的评价了。因此,待到李绩应召入朝拜相之后,也顺势提携和举荐了这位新秀;同朝为官。 一度做到了工部水部员外郎,但因为要避嫌时任户部侍郎的兄长张文琮,而被外放为云阳县令;直到对方去世后才得以重新入朝。然后,一路辍升至东西台舍人,参知政事;以处理公务高效闻名。 最终以大理寺卿,加衔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不久前又晋位为门下省侍中,太子宾客。因而,相比政事堂中,其他几位勋贵、世族,父子宰相的二代出身,他堪称是为数不多的寒门宰相。 据说以孤臣自居的张文瓘,与另一位刚正不阿著称的中书令郝处俊,同样深得高宗的信任和倚重;乃至于他有时卧病在家,高宗专程指派其他宰相去张文瓘府上共同商议,若已商议过则尽皆准奏。 因此,他对同样出自并州都督府法曹,又是明经科举士,还收到阎立本临终提携的狄怀英,自有一种仕途上的亲近感和天然渊源。同时,他也是宰相之中与太子李弘关系最好,理念最为投契之人。 故而,当历史上的太子李弘,意外暴毙在东都合璧宫之后;他也不免深受打击而没两年就去世了。并且在临死前留下遗嘱,希望以东宫的属官身份,陪葬在被追赠为孝敬皇帝的太子李弘恭陵之侧。 所以,现今负责留都的张文瓘,同样也是太子李弘重要的盟友和潜在助力;按照东宫之中留下的备忘录,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国时,所推行的那些新政当中,这位断罪宰相也没少为之张目和遮掩之。 再加上另一位留都宰相萧德昭,基本置身事外的变相听任态度。在太子李弘暂时离开之后,由他继续坐镇之下,京畿道内现有取得成效的诸多产业和项目,依旧可以运转良好,而少有外在的纷扰。 但没想到,居然有人敢于刺杀这位,堪称铁面无私、正直敢言的断罪宰相;这又是一个怎样的信号呢。难道在太子李弘回归之前,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籍此搞事了?毕竟,张文瓘已六十七高龄。 就算是没有真正刺杀成功,光是由此造成惊吓和伤神,很可能让这位断罪宰相的身体,就此每况愈下的风险?就在这种复杂的思量当中,女孩儿也失去继续观览晚景的性致,让玄霜驾车尽快归还。 而后,一直在暗中跟随的内宦苏佑之,也在一波接一波的搜查和盘问下,带着数骑主动现身街头,顺势护卫在了马车的侧旁。然而,就在马车行经至距离宫城,还有两座城坊的安邑坊坊门前之际。 突然江畋对着女孩儿,悄然下令道:“让他们都减慢速度,停下来掉头前往最近一处乐器铺子,因为你忘了还有东西要采买。”女孩儿闻言却是眨巴眨巴眼睛,心领神会露出“有状况?”的表情。 周末在家,只有这些? 第八百三十四章 再论 虽是临时起意的决定,但同行苏佑之还是策马随车,来到横街旁安邑坊坊门附近。作为长安城内,大量乐工、伶人和倡优等乐籍,及其家眷,亲族所聚居的街区;这里也汇聚了汇聚许多相关行当。 因此,在这条遍布着调弦声声的大街上,女孩儿很快找上了一家,尚未关门的乐器铺子;主动下车步入其中。然后,从一排的萧管横笛的架子前,让迎上前来店家主事,拿出成色最好的私藏货来。 然而,就在对方连忙转身而去,鸡飞狗跳的催促和支使着伙计、小厮们,忙作一团的同时;女孩儿却是主动凑到苏佑之的身边,冷不防对他道:“似乎有人藏在车底,还请苏宦者替奴奴看一眼。” 下一刻,苏佑之的脸色也微微一变,却又不动声色的对着,陪同在旁的玄霜微微点头;几步就踏出门外去了。但他也未曾直接采取行动,而是对一名亲随耳语了几句,驱使他快步远离消失在街口。 紧接着他就带着剩下几人,纷纷取下系挂在鞍具上的兵器,在保持一定的距离之外,隐隐的围住了马车停放的位置;而这时,店内的主事也亲自捧着托盘,将绸布包裹的数支箫笛呈在女孩儿面前。 女孩儿却也神色如常的,像模像样的当场挑拣起来;就在她选好了其中一长一短的,一只湘妃竹的斑横笛和一支蓝田玉的小竖笛,而让玄霜掏钱代付之际;街头上也终于传来了成片小跑的脚步声。 却是一群身穿扎片半甲和卷边盔的金吾巡兵,手持朴头枪、双手锤、铁杖等物;匆匆奔走而至。也让一路上陆续归回坊区的寥落行人;不由惊呼连连的退让和躲闪在路旁,然后又窃窃私语不休…… 如此这般毫无遮掩逼近而来的动静,也自然惊到了不知何时,藏在车底盘下的那个存在。就算女孩儿转身望向外间的刹那,从车下骤然闪出一个幽魂般的黑影;如蛇形蜿蜒着贴着轮毂飞窜出街道。 但随后响起的啪啪裂空声,却在其身前的地面上,激溅起数道尘土碎屑的鞭痕,却是苏佑之当先出手了;而剩下的那几名亲随,也配合默契的组成一个反弧面的阵列,据刀持剑倒逼和包围向对方。 因此这名不速之客,也只来得及抽身奔逃一半,就不得不奋身左挪右转着,闪过接踵而至的鞭影挥击;放弃了继续逃入街边民间建筑的打算,不得不折转回街道中心;却又毫不犹豫的向坊外逃去。 但也因此毫不意外的撞上,聚集在坊门边上,正待敲鼓闭门的一小群武侯;但这些皮衫弁冠仅有稍棒的武侯,也不是他的一合之敌;仅仅一个照面就被打倒、撞翻一地,根本拦不住对方片刻功夫。 但这一点耽搁,也让女孩儿和怀抱中的江畋,看清楚了对方的装扮形貌;赫然是一个披头散发、胡须蓬乱的消瘦男子,脸面、肢体上有很多的癍痕累累,眼神犀利而狂烈,充满了不好相与的意味。 身穿一件并不合身的灰布搭子,因此根本遮掩不住内里,充满脏污的素布囚服。因此,如果江畋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位大概就是在东市口刑场上,被同伙给给劫走的那名死囚,却展转躲到车下。 但他虽然身手高明且一直藏得很好,但这一身脱逃出来的味道,实在是太过强烈了;哪怕是仓促的浸水冲洗过。但对江畋特有的强化感知来说,就像是一个隐隐靠近的污染源一般,根本无所遁形。 正在思量间,这名刑场上的逃犯,就已然冲开了追赶而至的金吾巡兵;在一片追逐争斗、叫骂嘶吼的激烈动静中,消失在了坊外的长街上。这时女孩儿也略作惊讶的感叹几句,带着乐器回到车上。 然而,在她的小脸上却难掩意犹未尽,这大抵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发生在身边的争斗和冲突;在落座车内的同时,就迫不及待问道:“狸奴先生,这就是传说中的好狠斗勇,轻生纵死的江湖人?” “只是个不明身份的逃犯而已,没有必要将其脑补美化了。”江畋却是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道:“就算真正的江湖人士,也多是典型的法外之徒,狂悖之人,有多少是仗义任侠的还真不好说。” “诸如史记、汉书里的游侠列传、侠客传记,那是为了警醒后世人,而不是真的在褒奖和赞扬这个群体;因为,这么一个群体的活跃,本身就不是什么正常的情况;往往代表着朝廷法度的缺失;” “或者说,上位者所维系的统治秩序,无法下达到民间的某些层面;才会因此催生出这种,被人传颂的所谓慷慨仗义之举。属于官府的权威无力之下,民间不得不采取自我救济和私人复仇行为。” “从为父报仇的七女刺杀长安令,到被灭族的郭解;还是朱家、田仲、王公、剧孟之故,背后都伴随朝堂的斗争与政治侵轧;韩非子曰: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礼之,此所以乱也。” “就算是有唐一代,也不乏游侠之故,及其活跃的土壤;甚至还有好些名垂千古的人物,曾是其中一员。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存在,就是充满了合理和正当性的,更多还是上位者的需要而已。” “狸奴先生,不知此话怎讲呢?”女孩儿不禁好奇道:江畋用爪子踩了踩她的脑袋说:“因为,史上的游侠另一面,也是死士、刺客!是极尽手段的笼络下,为上位者扫除妨碍的非常手段之一。” “那,以先生纵观历史长河的所见,那又有哪些行为,堪称为真正的侠义所在?”女孩儿也不由正色请教道:江畋这才赞许的点点头,引用了后世的网络梗:“真正的侠之大者,乃是为国为民!” “那……,又是何等行径,才能当得上是为国为民呢?”女孩儿反而越发好奇的追问道:江畋不由笑了起来:“这类范例也很多,比如汉唐之所以能够比肩,乃是开疆拓土的武功赫赫传泽世代。” “成为后世华夏历代,宣扬自古以来疆土的法理和根据。而汉唐的游侠儿们,最为崇尚的行为之一,就是投军建功、开边报国了;更有因此功成名就,乃至出将入相的范例。就如后世的少年行。” “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或又曰: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只可惜,婉儿局限于女儿之身,拘束于宫闱间。”听完这些,女孩儿眼神闪烁熠熠的感叹道:“竟不能有幸所见,这些慷慨豪迈之士,所纵横帷幄的那个美好年代,和未来的大唐盛世景象了。” “不,你还是有所机会的!”江畋却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以示鼓励道:“如果,你能够好好学习和传承,我授予的那些学识,并有机会将其运用在朝堂上,那还是有机会提前见证盛世之期。” 说道这里,江畋的眼神却望向了远方,那似乎是大唐东都的所在:“倘若,当今的那位太子殿下,能活的更加长久一些,并成功的继立大宝、得偿所志后;那无疑可以避免许多人的悲剧和内耗。” 当然了,当女孩儿带着小半车,自东市采买的物件和小玩意,还有吃食什么的,从偏门回到了东宫之后;也少不得挨了郑娘子一顿数落。无非就是:狸奴先生让你去见世面,你倒好借机胡乱采买。 又比如玄霜是宫中新进的女史,承蒙太子妃的恩准,才将她差遣来为你驾车出游;又怎能恬不知耻的借机使唤,让她奔走上下替你采买了那么多东西呢?因此,随后她就领着女孩儿前往内坊致谢。 除了,当面对她道谢之外,也借机与之促膝长谈了一阵子;不动声色的试探了一番,武玄霜的口风和底色;并主动表示日后尚有借助之处,但有机会多加走动和亲近。这才牵着女儿夙夜辞别出来。 然后牵着哈欠连天的女孩儿,接住下落猫咪的郑娘子,也看似自言自语的低声道:“她的这么一番情态,先生以为如何?”江畋转动了下毛茸茸的脑袋,让自己枕得更舒服道:“不似有心作伪。” “今天在东市里,借着婉儿使唤的由头,让她接触的人等既多且杂,往外传递消息的机会也不少,但她并未有任何可疑的举动,也没与人过多的交流。回到别院之后,也是饮食起居并练剑如常。” “看来她,有很大概率是东都那边的一枚弃子了。”郑娘子低声道:“或许妾妇可以代为殿中,笼络和招揽一二;按照先生的说辞,只要能够令其归心,这又是面对东都的一条反向消息渠道了。” “实在没有必要,她也不值的你让你因此犯险。”然而,江畋却在她怀里摇摇头道:“这只是一张在台面上的明牌,就算成功策反了,所提供的消息,也未必能够发挥多少用处,得有人信才行。” “说实在的,以你们母女如今在东宫的身位,实在没必要做更多多余的事情;或者说,以你们本身的重要性,足以牵涉到东宫内外的诸多干系,哪怕为此沾染上任何风险,都是得不偿失的结果!” “先生教诲的对,却是妾身的不自知了。”郑娘子低眉顺眼的应道:“只是今日正当中元佳节,妾身在宫中业已别无亲长;可否请先生随婉儿一起,在子时之际,共行这放灯寄情的追思之礼?” “好!”江畋闻言仰头看了她一眼应承道:是夜,东宫中通往外间的御沟中,尽是点点闪烁的河灯漂流;而嘴角尤有供饼残渣的女孩儿,也在郑娘子的怀中沉沉睡去。只是口中还依稀咕哝着什么: “阿母,能遇上狸奴先生,真是太好了”“惟愿此生,都能与狸奴先生在一起。”“东市里卖的红叶饼,真是太好吃了。”“桑菊糕真不错,奴奴还要……”“阿母,狸奴先生,能变成人形就好了。” 与此同时,江畋却悄然跃身离开了东宫。因为在白日里还有一些手尾没有了解。在东市里四逛之际,江畋其实发现了至少两波的跟随和盯梢着;并且在其中一伙人身上,看见了某种熟悉的标记。(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五章 探入 当然了,同样的长安城所在,不同的时空和风物。做为猫咪的形态,与身为人形的感受,也是完全不同的;至少不用再刻意回避和躲闪,那些在夜间依旧活跃的人群,或是巡逻往来的公人、士卒。 就算被偶尔看见,也基本是熟视无睹的结果;穿街过巷、奔走飞驰在墙角屋檐之间,也比起高高在上的翱翔在夜空中,俯瞰观花之下的渺小异常的万家灯火,烟火袅袅的市井生态,更加真切的多。 虽然相隔了数百年的时空,但是长安的夜晚依旧还是那么热闹渲染,充满了万物竞发的生机勃勃;虽然在城坊之间的主干道上,执行了严格宵禁制度,但依旧拦不住一些在黑灯瞎火中乱窜的身影。 而紧闭的坊门和高大的坊墙,也似乎不能阻挡个别,身手敏捷的不速之客,乘着大街巡逻军士的交替间歇,往来穿梭期间的强烈意愿和行动力。而在一座宛如小型城区的坊内,就更宛如群魔乱舞。 通宵达旦经营的夜市和专门在夜里开业的店铺、流动商贩,让坊内的街道上在子夜过后;依旧还是徘徊和游曳着成群结队的行人。只是今天乃是中元佳节,因此又多了些与往常不一样的氛围情景。 家家户户树立的辟邪幡子,还有在街头巡游做舞的鬼面攞戏;各条沟渠中都顺水流淌着河灯。街道中充斥着浓重的烟火味,那是一处处门户前,星星点点焚烧给先人的纸钱,余烬袅袅的飘扬空中。 再加上各处寺观祠庙中,通宵达旦的超度法会和罗天大醮,汇聚而来的僧俗信众彻夜唱诵奏乐声声,远远回荡在左邻右舍之间。让各大坊区内的中元之夜,看起来充满了某种绮丽迷离的魔幻色彩; 因此,就算是江畋毫不避嫌的大摇大摆,从人群密集之处穿行而过;也未尝能引起多少的瞩目和关注,就好像已经被默认成为,属于这中元之夜的光怪陆离的一部分。唯有一些好奇心过甚的孩童, 会大呼小叫或呼朋唤友进行追赶和逗弄一二,然后就很快被惊动的家人所呵斥和制止了。江畋甚至在一个流鼻涕的小屁孩前,故意现身飞上了屋顶;然后就看着叫嚷起来的孩童,遭到了混合双打。 但也有另外一些令人意外的情况。一些正在院子里分享祭品的老者和妇人;在见到了江畋之后,不但连忙制止了大呼小叫的儿女们,居然还诚惶诚恐的拿碗分出一些麦饭、糕饼,乃至鸡鱼等吃食; 郑重其事的插香,摆在墙头上以为供奉之意,显然是在特殊的时节和夜晚氛围之下,把江畋当做了某种奇奇怪怪的存在了。这就让他很有些无语了,不过,他也不至于迁怒于,这些愚昧盲信之人。 也没刻意的打翻他们的上供,或是籍此惊吓之;只是心情略微不爽的一路上,顺手打翻了好几个鬼鬼祟祟之人,将一个隐藏好的梁上君子当众踹下去,乃至拍死若干挡路的鼠类和蝙蝠、夜鸟之类。 最终,一路飞驰着穿过了七八个城坊之后,江畋也来到了白天光临的东市附近。当然了,相比白日里人流如织的热闹喧嚣,夜间的东市内就是另一番,幽暗清寂的光景了;仅分布少许的黯淡灯火。 那是负责夜里留守仓房和铺面的伙计,还有负责防火防盗的巡夜更夫,所存在的痕迹。透过暂时破碎消散的云层,月色如水的清辉洒落在了,层叠梯次的建筑之间,充满了令人感伤和绰叹的悲凉。 与南面只有一街之隔,却在夜里灯火辉煌、笙歌不绝和人声远扬的平康里,形成了某种一静一动的鲜明对照;也吸引了巡守在高墙边,或是据守在望火楼上的武侯们,大部分的关注力和攀谈话题。 江畋所要探访的目标,正好位于东市之中;无论是外围竖起拦栅的高墙,还是隐为隔断的环绕沟渠,都没能成为他的阻碍。然而,在轻易的越墙进入了东市之后;江畋再度遇到了另一种意外状况。 那是从暗中争相闪现而出,泛着幽光的无数双眼眸;几乎是亮晶晶的聚焦在,江畋这个突然闯入的“同类”身上。然后紧接着,就变成了充满警告和威胁意味的,此起彼伏的赫赫低吼和呜鸣声声; 也让江畋暗道一声不妙。没想到东市里居然还盘踞和汇聚着,如此之多的家猫/野猫群体;不过,作为每天产生大量垃圾和食物剩余的大市场,容易滋生大量鼠类的同时,也自然少不了猫咪的汇聚。 然而,他的本体意识还是人类,又怎么懂得与这些野猫交涉呢?因此短时间内,一声高过一声的猫叫持续打破了暗夜的沉静,也将望火楼上武侯们的注意力,给重新吸引了过来;瞬间江畋就动了。 就像凭空掠过一阵小型飓风,将这些汇聚成群的猫儿,成排成片的吹飞起来,又惊呼乱叫着在雨棚、檐角、障布之间摔滚城一团。而其中一只明显肥大壮硕异常的灰猫,更是被江畋一把拍昏拎走。 当望火台上的武侯们,将凹面铜板反射的灯火,偷照在这一片区域时;就只能照出大片四散奔窜的猫咪,以及被撞倒、掀翻的满地狼藉;不由无趣的道了声晦气,就重新将关注转回平康里那边去。 不过,东市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因此,江畋用了好一阵子,才找到了白天做过标记的路口;然后,按照墙面上留下的抓痕,来到了一处内巷的破陋大门前;也是暗中的跟踪者,最后消失的地方。 随即,他将那只拖曳而来的硕大灰猫,给抛过墙头丢了进去。下一刻,在喵喵的沉闷惨叫声和撞倒一片的动静中,有人开始大声的叫骂起来;显然,在这一片漆黑的院落内,居然还是有人留守的。 只是,大半夜里为什么不点起灯火,就显的有些可疑和值得商榷了。因此,就在内里一片驱赶和追逐的隐约动静中;江畋也顺势翻过墙头;就见到了一个堆满了许多木料构件,并长出野草的内院。 成排高大而陈旧仓房簇立中,四下通风和投光的窗口,都被用木板钉死和封住了;唯有看起来黑漆漆的门扉处,因为没有彻底掩上,而透出一丝昏黄的光亮来;显然,这就是一处暗藏的人居之所。 而一名老苍头打扮的人,却在挥动着一根椽子;以远超过这个年纪的异常敏捷身手,正在满院子木料的狭窄间隙中,泄愤式的追赶着那只,隐约有些受伤的大灰猫;却被一次次的躲闪和腾跃开来。 下一刻,江畋已然来到了高大仓房的瓦顶上,轻易的拨开数片沉重的盖瓦;潜入到了下方支撑的梁柱和拱架之间。入眼则是只有一层薄薄积尘的隔板和顶盖、间柱,但却没有任何鼠雀活动的痕迹, 颜色斑驳的立柱上端,也没有多少虫蛀或是腐朽的痕迹,反而还散发着涂抹不久,未及消散的大漆的味道;显然,是有人定期维护和长时间坚持清理的结果。这也让江畋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因此,他很快就在瓦顶和梁柱的隔板间,找到了折转向下的盖板出口和内置的长梯。紧接着,一处颇为干净整洁的敞阔空间,就呈现在了江畋的面前;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木工作坊兼做仓房的用途。 各种工具和台架,半成品的木质家具,相当齐整和井井有条的摆放其中;只是许久都未曾动工过了,因此地上看不到分毫的锯屑、刨花。反是仓房后半部分,原本用来休息的大间工棚内亮着灯火。 却是有数人在围炉饮酒,已然喝的满脸熏然半醉;从他们的形貌和服饰上看,也不像是褐衣短胯的工匠或是杂役;而是穿着有些另类的翻领皮装,圆颈翻花袍子、带着毛边的长衫,简单束着发髻。 另外一些没亮灯的工棚里,则是有人盖着帛被歇息着;或是裹着绒布的毯子打盹;甚至在一张专门布置的床帐内,还有抱成一团的男女。从地上所散落的衣物、饰品看,与周围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从这些工棚内部的上方熏染痕迹,以及那些生活起居的器具种类看,这些人至少在这里盘踞和隐藏了不短的时间。而且,所有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身边都放着触手可及的刀剑兵刃。 哪怕酣睡在那张床帐内的男女枕下,也隐隐压着长条硬物的痕迹。就像是这些人在随时随地,需要防备和警惕着什么一般。随后,悄然游曳其中的江畋也再度发现,数名藏在梁柱上阴影中的暗哨。 这几人身穿灰扑扑的连身罩袍,却在领口处露出皮甲的边缘;而蹲坐拄刀的另手边,同样也放着松开弦条的单手弩和排插的短矢;在黑暗中的呼息几乎微不可闻,却显得平缓悠长,显然受过训练。 此外,江畋还发现了明显用于长期潜伏所需生活物资,包括贮存好的米面酒酱盐菜帐毯衣被;用以换装的多种行头;还有备换的多种长短武器和弓弩等物。以及不知道用途的好些瓶瓶罐罐什么的。 这时,外间追逐敲打的动静,也终于结束了;那名老苍头如幽魅一般的掩身而入;又轻车熟路的绕过那些木料、半成品和台架所构成的窄道;提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大灰猫,径直转入工棚道: “今夜,差点就被这畜生惊扰到了,合该用它来剥皮下酒,好好的犒劳一番肚肠才是……”然而他就见,原本正在围着炭炉汤鼎饮酒吃肉的数名同伴,却是已然东倒西歪的醉倒一地,不由诧异道: “你们也太不审慎了,怎么就不留一个清醒的,都喝醉了,待会儿又该谁来,接我在外间的戒哨呢?”然后,他又看了眼高处梁上的暗哨位置喊道:“下头都醉了,你们当值的怎不懂提点一声。” 然而,回应他的是一片沉寂;虽然阴影中的人形轮廓,依旧还守候在本来位置上,却没有丝毫的反响和回应。下一刻,这名易容成老苍头的人,就不禁透骨寒意自后背炸裂开来,猛然开声道:“有……” 瞬间一道电光火石般的流光,掠过他的面前,在割开了他的大半截脖子同时;也将他剩下的话语变成了迸溅而出的血泉如箭;就在他颓然倒下的眼角余光中,似乎看见了一只叼剑的毛茸茸轮廓…… 而随着刹那间蔓延开来的浓重血腥气,在工棚上方的小间里,也有人被瞬间惊醒;衣衫不整的端持短刀探身而出;就看见了一只立在堆放兵器上的猫儿;眸中透出慑人的幽光,不由猛吞了一口唾沫。 第八百三十六章 而对于忙碌到夜半三更,方才得以归还宅邸的狄怀英而言;他刚刚经历一个多事的白日。先是下朝的张堂老/大纳言的行仗,遭到弓箭攒射以为谋刺;却没能够抓住凶徒,只找到被折断废弃的弓。 然后是刑部有人奉命在东市口处刑囚徒,却冷不防被人当街给劫走了一名死囚;当场派人大索东市及其周边城坊,然而各种偷鸡摸狗之辈 苍元吉停下舞蹈,看着各门派眼神有不屑,有肆无忌惮笑的,有嘲讽的,还有往自己上半身和下半身猛瞄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脑袋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然而她这里刚刚将双眼彻底的闭合,却忽然感觉到有一双手,抚上了自己的身体。 以徐婉秋的魅力而言,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她,都会情不自禁的被她吸引。 头一回见着人来人往的南郡,这还算是边城,来来往往许多形色各异的百姓,这郡城就有数十万人,人头攒动,街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哎,我的姑奶奶你的问题还真是不少,我打架厉害是因为我之前当过兵,钱什么的都是朋友给的,其他的我会慢慢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一切都是为你好,相信我好么?”秦宿目光灼灼地盯着木芝说道。 回想当天门的人,带着赵焕和赵宏前来要挟他,让他交出赵府的宝物时。本就犹豫不决的赵炳,再看到赵焕听到天门一声令下,毫无反抗的杀了赵宏后,就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苏天耀,脸色苍白无比,身躯都在轻微的颤抖,不过苏天耀的目光确是坚定无比,甚至透露出一股疯狂。突然,苏天耀停止了结印,伸出了右手,握拳,然后缓缓的伸出了食指。 一股浓浓的黑色灵气,刹那间布满了她的全身,将其完全遮蔽了起来。 最震惊要求萧破天,自己出身在公侯之家,父亲是金丹修士接触的东西不是朱一平和云铃儿这种乡野修士可以比的。 陈无极相当无语,从记忆得知灵脉租金十年要一千灵石,现在道观全身家当估计一块灵石都值不了,破烂道观估计送人都没人要。至于灵石是什么样子的,陈无极压根没有见过,不跑路难道等着别人打上门赶出去吗? “那应该是个了不起的妖怪!你居然认识他!”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非同一般。 她还给亦华煲汤喝呢,谁知他却这么不安心,扑上来几乎要将自己吃掉。 当初他就是因为无意打伤了泰坦的弟弟,被泰坦四处追杀,最后才和弗兰德一起开办了史莱克学院。 相信他的身份暴露出来,即便是对方是阐教十二金仙之一,也不见得就会对他肆无忌惮的出手,这点黄飞虎还是可以想到的。 也许自己做得是有点过分了,这20万就给爸爸他们吧,就当是自己一点点心意。 “语嫣的眉眼和您很像,从您像我询问关于语嫣的事情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是语嫣的亲人,看来我的想法没错。”许星海从容的解释道。 在唐语嫣视频刚结束不久,也就是九点刚过的样子,便有人敲响了唐语嫣和吴一言所在的609号房间。 广成子陨落,魂魄入封神榜,成了阐教十二金仙中第三位在历封神量劫之人。 便有一具更显高大的盔甲缓缓走来,脚步凝重,一身铁甲发出沉闷的鸣响。 第八百三十七章 回响 与此同时,正蹲伏在东市常平署的鼓楼上,冷眼观望这一幕的江畋;也有些无语的注意到,在东市东北角的放生潭附近,以及靠近平康里的皮具行里巷;相继冒出的两处奔逃冲突的火光和喧闹声。 就像是石砸狗叫或是打草惊蛇一般;显然在东市之中还存在着,其他见不得光的所在。是以,在京兆府府派人入场搜检的同时,就不由自主的向外逃窜开来;却也打了那些街上公人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目标明确之故,大多数人马都汇聚向了,市署东南,凶肆行立的木工巷;将其包围的水泄不通。而留在外围街道上弹压局面,保持警戒和维持秩序的,则主要是长安县所属的差役和不良人等。 结果,就被这两处向外逃窜的不明人员,被冲击的人仰马翻、一片大乱;甚至还有人乘乱浑水摸鱼,在黑灯瞎火的街市中一路放火,转眼就点燃了好几处的建筑;也让东市内的局面变得更加混乱。 因为,在可能大范围失火的威胁之下,那些原本躲在店铺、仓房内的看守伙计、杂役;也不由惊慌失措跑出来,嘶声叫喊着左邻右舍,纷纷加入到取水救火的行列。这下,江畋也没法置身事外了。 要是真让东市这种,遍地都是违章搭盖和可燃物的超大型坊区,失去控制给烧成一片火海;让无数人家多年集聚的财富,化作灰烬也就罢了;但波及到东宫这些年置办的诸多新兴产业,就不好了。 第二天,满怀心思的狄怀英,再度从门下省辞别而出;好消息是,他昨夜带兵包围东市,原本只是捉捕一波可疑人等;但却惊出另外两群不明武装人士;虽在围追堵截之下,还不免若干漏网之鱼。 但无论是白天的刑场劫囚,还是当街谋刺宰相的大案,都因此有了进一步追查的线索和突破口。因此,无论当值的张侍中还是萧大学士,都对他大加赞誉褒奖。将其比作了颇具古风的能吏、干臣; 偏偏狄怀英还有口难言,总不可能对着张侍中解释说,其实是有来自东宫的秘密消息渠道,可以轻易穿过他身边严密值守的军士;而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之下,专程给他指明了具体目标和方位吧? 甚至在最后还有无形的力量,保护了东市之中的大部分建筑;让那场乘乱放下的大火,没能因此扩散开来;反而在现场抓获了罪魁祸首。这只能说是中元佳节发生的奇迹,或说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当然了,连夜参与救火的许多伙计、杂役,武侯和公人,甚至是军士之流;都信誓旦旦的宣称,看见了某种难以言述的存在。往往一阵急促的阴风从街道上吹过,然后,着火的建筑就坍倒、熄灭。 而后,从废墟间还能找到个别被掩埋其中,却是身上暗藏火种等物,昏迷不醒的嫌疑人等;而弄醒后拷问的结果就更加离奇了,根据个别供认的确是有人授意放火,但随后在一阵阴风中失去神智。 因此,在一大早闻讯赶来,等待东市开门而不得的人群中;已然有人点香燃烛开始供奉起,在昨夜东市的火灾和变乱中,保护了他们身家产业的不知名存在;甚至有僧道之流因此起了争执和口角。 所以,狄怀英也得到了都堂更多授权,除了京兆府现有人手;奉命参与长安街头巡查的,东宫左右内率两团之外;又追加了左右金吾卫六街使,分守城内的诸多武候铺,卫士、彍骑相应调遣职权。 而接下来他的职责,除了继续在全城部属搜捕之外,就是更加深入的整顿东大市;至少,被人一把火就轻易点燃半条街,这种事情是可一而不可再了;而暗藏奸邪、包庇流亡的问题,也需要重视。 昨晚在东市里一直折腾到天亮,虽然没有发现第四伙聚众作乱的贼徒;但在东市之中以闲置仓房为掩护,暗藏兵甲数十副之多;其中的利害关系,足以引起有司的重视和警惕,而加强了后续搜查。 结果,又在下半夜事无巨细、草木皆兵的搜捡中,发现了好些虽然够不上逆乱的标准,却也并不那么符合王法,甚至有些违制和逾越的物件;其中甚至不乏从属京官、勋贵和知名巨商的名下产业。 但这就不要指望现场那些,因此格外建功心切,或是籍此将功补过的武侯、公人们;能够把好自己的口风或是约束手脚,不给利益相关的人士和家门,私下通风报信了。因此根据他多年行事经验。 当下的京兆府署衙是不能再回去了;因为,早被各种京中门第的眼线和耳目,给渗透成筛子的彼处,只怕是已经汇聚了不少,前来打探消息或是阴为说项的诸色人等;而狄怀英唯有直接火速行事。 这样才能避开来自朝堂上说项的影响,而抢先在东市中取得足够有力的结果;来获取当朝张侍中的支持,规避后续可能遭遇的压力和阻挠手段。毕竟,东大市所涉及的财货流通和背后的利害关系。 动则何止数以亿万财帛计?自国朝建立以来历经三帝,更是早已形成相当程度上的盘根错节之势;唯有果断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才能在背后牵涉的门第和权势,更多反应过来施压之前立竿见影。 当然了,这对于得到当朝太子的提携,而骤入京城名利场的狄怀英而言;也是一个彰显自身名声和手段,并摆脱幸进之臣标签的重要考验。因此,兴许他时会有所审时度势,但此时却是舍他取谁? 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得到留都轮值的两位宰相共同授意;也再没有如此上好的由头,去做一件革新汰弊的事。虽然,他隐约能体会到那位萧大学士的揶揄,但是张侍中的期许却做不得假。 而今的狄怀英,也不是未来那个几起几落,饱受官场和人生打击/教育,而变得沧桑内敛却又不失圆滑的国老;更多是想要报效东宫的提携,和当朝堂老的看重,而有所一番作为的年轻壮志和心气。 而就在狄怀英再度召集人马,将封闭起来的东大市,折腾的人仰马翻的同时;跟着忙活了一整夜的江畋,也在天色发白之前悄然回到了命妇院;在郑娘子母女的床帐上方,随着身体倦怠昏昏睡去。 当他再度被女孩儿给轻轻摇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正午时分了;而外间已然传来炊食和用膳的隐隐香气。这一夜,江畋用那些不明武装人员为素材,尝试了一番在这种形态下,所发挥的战斗上限。 结果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好消息是,江畋总算不需要再用爪牙战斗,可以直接通过部分能力外放和延伸,控制和掌握一些武器作战;但坏消息是没法持久,或者说时间长了,就会变成另种画风。 逐渐被这具猫形态的载体本能所影响,逐渐激发出残酷嗜血的天性来;比如不断放纵和追逐猎物的玩弄本能,将对方狰狞扭曲的首级摘下来,当做球一般拨打追踢的乱耍;不断地积累的伤口放血。 最终,将浑身鲜血淋漓的对方吓死/累死;又比如在潜意识里,将猎物的残余部分,分别悬挂和藏匿在高处,以为防止同类或是其他猎食动物,借机偷走或是捡了便宜,……可以说要有多掉san值了。 等到江畋从这种莫名兴奋和热衷杀戮,并且浸染和陶醉其中的异常情绪中,通过短暂的切换形态摆脱出来;已然将刚发现的秘密据点现场,变成了惨不忍睹的血肉屠场,只剩一个被吓傻疯掉的女人。 然后,江畋又在这种形态下的临界点,往复尝试了好几次;终于掌握了将其切换自如的最大极限。又在连夜的救火和揍人当中,多次切换城难以被观测到的人形;因此,当江畋回到了安全处。 发自骨子的倦怠和疲惫,如同潮水一般的席卷了这具身体;让他居然失去了平时,作为猫科动物的敏锐直感和天生的警惕性;甚至被女孩儿摇曳了好一阵子,才慢慢伸张肢体左右扭摆着苏醒过来。 又在女孩儿关切的轻呼声中,轻车熟路跃身落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软垫上;继续埋首眯眼迷迷糊糊的打起盹来。而这时一双光洁丰润的藕臂,也顺势环抱住他轻声道:“就让先生再歇息一阵吧!” 而这个熟悉异常的声音,也让江畋再度放松了警惕和紧绷精神,还有杀戮本能浸染过的情绪。慢慢的陷入到某种宛如母体的温暖舒适当中;忍不住伸出爪子,一下、两下、三下的轻轻揉动起来…… 第八百三十八章 便利 当江畋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秋阳温暖异常的午后了。难得这一场长时间的安稳好睡,惬意的舒展着腰身的他,却发现自己被放在了一个提篮里;像是婴儿襁褓一般,被光滑的绸布被包裹起来。 甚至还有专门缝制的粉色小枕头,缎花面的小巧被褥和蜀锦垫子;就像是按照正常人的家居用品,量身定做了一套缩小版的一般。乃至在江畋身边的空隙里,还填塞着精心裁减好的绢纸花卉等物。 看起来就活像是后世的现代社会,某种高层遗体告别仪式的现场;也让江畋的眼角忍不禁抽搐起来,不用说了,这铁定是郑娘子母女,所整出来的花样。然后,女孩儿小脸冷不防出现在篮子边沿。 “先生醒了,奴奴给您准备的床榻,可还满意么?”只见她用一种满脸期待和邀好的表情道:“这可是奴奴和阿母私下抽空,花了半月光景,才用一些剪裁裳裙剩下的料子,专程给您缝制的……” 随后,女孩儿又献宝一般的展示了,一整套针对猫形态缝制的穿戴:有像模像样的罩衫、褙子、夹衣和胯子、护膝,还有适应猫爪的小小套袜和鞋履,一副平顶的折上巾和一只竹篾架的小脚幞头; 而江畋见到这些东西,则是彻底的无语当场了;这对母女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玩意啊!这是拿自己当做了过家家游戏中,用来替换装扮的活玩偶么?然而,女孩儿又伸出小手,主动比画和示意道: “先生你看,这就是奴奴第一次做女红,笨手笨脚给扎的好些个眼儿……,其实,阿母也没有做过这种精细活儿,先后练手好多回,用坏了好些个料子,才依照先生的形制,做出这些堪入眼的。” “不知道先生可还合意么?倘若不合意的话,还可以继续裁改下去;阿母特地交代过了,一贯以来承蒙先生恩德良多,实在是无以回报,便就只能籍以这些亲手裁制的小物件,聊表一番心意了。” 而听着女孩儿的絮絮叨叨下来,江畋也不由有些沉默了片刻;才伸出爪子在她尤有婴儿肥的小脸上,轻轻按了按道:“倒让你们有心了;只是,我这只是一具化身而已,岂又是如此不便之物呢?” 下一刻,江畋意念一动,盖在猫身上的小被褥等物,都自行翻飞开来;从被精心装扮的猫宝宝,又重新变回了那只不起眼的长毛黑狸花。然后拉长并探伸着身体道:“我饿了,有甚现成吃食么?” “有……有……奴奴这就去拿。”女孩儿闻言恍然大悟的蹦蹦跳跳而出,不多久就端着一盘焦黄炸虾、酥肉和软骨的拼盘,献宝式的呈现道:“先生,这是膳房按照您的那些食谱,新作的炸食。” 自从江畋留下了那堆杂七杂八的书籍之后,一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菜谱和烹饪方式,也在东宫之中悄然流传开来;其中就包括了后世的炒菜和煎炸物的做法,乃至东宫为此制造了相应的锅具器皿。 而女孩儿自然就成为了,太子夫妇钦定的试食小史;拥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资格,专门负责品尝到最新开发的吃食;并针对性的进行指导和提出改良的建议。因此,她也由此拥有了第二份的俸料。 而江畋也没有真正猫科动物那种,味觉缺失和怕烫的毛病;很快就品尝出其中的不同之处。比如虾仁是用山药磨浆裹糊炸的,而酥肉用的是最肥嫩的羊里脊,用酒醋麻酱腌制后再包上的蛋清饼屑。 而被称为“寸金”的软骨,则是源自禁苑种大量豢养的鹿肋下排;用胡椒和花椒研磨入味,上架烤至表皮焦黄内里泛红的半熟后;再斩成寸长小块沾满米浆过油炸酥;因此充满了一种肥美鲜香味。 而望着黑狸花猫儿,宛如无底洞一般将一大盘炸食,咀嚼吞食不休;女孩儿却显得心满意足的蹲坐一旁,单手托着腮帮儿,开始叙述起今天在东宫内执事的见闻,以及来自前庭署衙间的各种消息。 比如,作为东宫膳房和火厨中,诞生的炒菜和煎炸食品,除了比较费油之外,就没有其他太多缺点了。虽然于贵人而言未免太过油腻和容易积食;但是对广大执役的宫人内宦和将吏则是一种福音。 尤其是在天气转冷的冬日里,拥有油水的配菜和高碳水的炸物,那简直是一等一的生受;而且从鸡鸭鱼肉、米面豆麦、果蔬干脯,几乎无物不可煎炸;丰俭由人。因此一锅油会被往复利用到发黑。 由此,这种前所未见的烹饪手段,在东宫之中发扬光大之后;也通过一些渠道扩散到了市井中去,居然诞生了类比后世炸鸡连锁店一般的雏形;而且,通过回收利用往复煎炸过的废油和残渣等物。 甚至在市井中形成了下游的新兴产业。有人将其拿去混合杂面制成烤饼,或加工隔夜剩菜。虽然看起来黑糊糊、灰呼呼的满是焦苦味;但对于奔波劳役的底层民众而言,却是难得的廉价油水补充; 然后,这又促成了在东宫直属的皇庄别苑中,大范围推广芸薹/油菜、大豆、芝麻等油料作物,并以水力碾坊加工出油之后,剩余残渣饲喂猪羊牲畜的示范性产业;因此看起来应用前景颇为广阔。 然后,就说到了最新版本的《古闻今要》,所再度增发的副刊上;关于义利之辨的大论战和后续影响。如今不仅限于传统儒家的士人、学子,甚至蔓延到了号称清静无为的佛门和与世无争的道家。 因为,通过特制的显微镜里,可以观测到的各种微生物,不但导致了传统医药理念的大变革之势;也变相印证了某种三千世界、三千若虫的微观理论,结果就是释道两家开始争辩这方面的解释权。 就连朝廷里的一个特殊部门,由开国时的袁天罡、李淳风等人,所一手创立的浑天监/太史局;都被卷入了进来,仅仅因为如今东宫门下的张遂/僧一行,通过简易望远镜长时间观察日月星辰之后。 对于《论语》中的小儿辩日之说,提出了质疑和反证。然后,又以大地曲面论的多地实际观测成果,在事实上否定了浑天监,所秉持自古以来的天圆地方之说。也进一步动摇了其立身根基和权威性 因为李淳风在开国时指定的《麟德历》,在新的星象观测法之下,已被证明多处明显错误。故而身为东宫内史局正的张遂,已经上书请求重新勘定天下山河界域,以及自古流传多有偏差谬误的历法。 这位张遂/僧一行可不是等闲人物;乃是凌烟阁功臣张公瑾的孙子,典型的勋贵名门之后;虽然在佛门受了初戒,但是同样自幼博览经史,尤精历象、阴阳、五行之学;号称是兼统释儒道三家要义。 虽然,身在洛都的高宗似乎不欲多事,对此端持着保留态度;但是那位天后,却表现出相当程度的热情和关注度来。虽未尝公然与之唱反调,但也将族子武司训委为监正,督促与之进行校准和辩义。 和他一样搞事的,还有被太子李弘召见,并说服和打动的另一位大僧万回。身为玄奘法师最后弟子,敕封“法云公”的知名大德,时隔两年多的暗中酝酿之后,他也在京师佛门中掀起了另一番波澜; 虽然他没有直接质地和指责,如今佛门之中的崇华尚奢风气;却在受封赐建的太白山下圣教寺内,带领数百名追随的僧众弟子,践行古传农禅之道;并且发下了“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清规誓言。 而且他的决心是如此坚定,就连宫中派来探问和召传的敕使,也被他以践行修验为由婉拒了。因此,也不免成为轰动一时的要闻。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影响范围的扩大,不可避免倒逼到佛门各派。 当然了,这也只是当下正在发生,并且暗流汹涌和奔流碰撞的时代洪流中,比较显眼的的几多浪花而已。但女孩儿能够得到这些消息和内情,本身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或说是面向她专门敞开的。 事实上,女孩儿如今在东宫之中的身份,也颇为微妙和特殊;虽然在明面上的说法,乃是太子妃裴氏对郑娘子一见如故,并看在她份上,对女孩儿爱屋及乌之故;但凡是明眼人都应该知道另有缘由。 要知道,在此之前东宫未尝有专门养猫的惯例,但是自从她们母女来了之后;那位一贯仁厚示人而颇为简约的太子殿下,就以效法内侍省的五坊小儿之故,专门设立了一个“猫坊”以负责豢养狸奴。 虽然看起来是个一时起意,宛如儿戏一般的机构;但却真真切切以东宫内帑,豢养了数十只的狸奴;不但划出专门的场地和家什,还编配了几名年少宫婢,作为她打下手的帮衬,甚至还有稳定俸料。 甚至就连这几名小宫婢,也是她籍着太子谕旨,从庭掖宫/永巷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故旧。如此种种的优待和看重,又怎么能够瞒得住有心人呢?更何况,宫掖之中本就是非纷繁,人心错杂之处。 自然就不免各种捕风捉影,牵强附会的谣言汹然而至。但是在这个时候,反而是郑娘子主动站出来,为她阻挡和承受下了,绝大多数流言蜚语和明枪暗箭;剩下一些无可避免的是非,虽让她困扰过; 但也成为了女孩儿籍此看清,人心的变化叵测与功利诡诈;在心性上迅速成长起来,而越发知性得体的养料。因此,后来裴妃干脆以定期支使呈递和传讯为由,让她拥有往来东宫中大部分区域权宜。 其中,也包括作为东宫的小前朝部分,太子左右春坊和詹事府、十率府、嘉德殿等处;进而通过这些与外间,持续产生互动交流的署衙场所,可以名正言顺的获得,每天来自大内和外朝的各种消息。 比如,刚刚在长安城内发生的案件和后续事宜;狄怀英派人通秉东宫知情的同时,也自然而然的令她一并知晓了。然而女孩儿叙说了好一阵子之后,突然冷不防面露担忧道:“阿母这近日总道肩背酸,就算推拿和针灸法,也不甚管用,先生见历无数,可有什么法子么?”(本章完) 第八百三十九章 回归 当然了,如今女孩名下的猫坊,已然是初具名声的所在;也成为了东宫中一个新兴的消闲去处。因此,日常里经常可以看见的一幕,就是各种各样宫中女子,满脸轻松的沉浸式吸猫、撸猫的现场。 毕竟,当这种毛茸茸且叫声好听的小生灵,用水汪汪的圆眸看向你的时候,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拒绝之呢?但除了太子妃裴氏在内,少数的内命妇之外,绝大多是人是没资格和能力在私下养猫的。 因此,由女孩儿所管理的猫坊,就成为了这些宫中大小女子,寻找慰藉和治愈的平替。只要象征性的投下一文钱,就能获得随意出入猫坊院落的资格;然后,就各凭本事能否获得一只狸奴的垂青; 在这里至少豢养了数十只,毛色形态各异的狸奴;白天聚集在庭院里玩耍或是睡觉,到了夜里就在东宫中四处游荡,消灭那些鼠辈的同时祸害不少鸟雀,光是每天喂食和清理,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故而猫坊的白天,总是一副络绎不绝的情景;只要不当值的时候,总有人找上门来,试图在这些毛茸茸的萌物面前,获得某种身心上的放松和消闲;光是近距离观察和接触,就足以消磨上大半天。 虽然,最初只有一些身份卑下的宫婢之流,前来照料和投喂这些狸奴。但随着此处的名声传开之后;就连一些中下品的女官、女史,也闻讯找上门来,加入逗猫、撸猫和吸猫的诸多日常互动中去。 后来,郑娘子又根据一些女史、女官的呼声;专门清理出了一间大厅,然后铺上地毯,摆放上许多软塌、垫子,靠子、案席等物。并提供一些茶汤和点心,就此成为一处独树一帜的放松消闲场所。 可以在这里,抱着软绵绵、毛茸茸的狸奴,一边抚摸和逗弄着,一边安静的看书或是书写、绘画;或是与相熟的友伴小声说笑攀谈;就算是玩的困倦累了,也可以放下帘幕和帷帐,小憩上一阵子。 因此,俨然自有后世大型猫咖的雏形了。而作为入门的成员所需,也就是三尺绫布或是一丈粗绢而已;然后,再自带一些吃食和书册,就可以在各种靠塌、坐垫上,发心无旁骛的呆上一整个白天。 后来又增加了一些围棋叶子牌、双陆、樗蒲,专门另行开辟好间房舍,以供有兴趣的人对弈和手博;又准备了室外的投壶、射团等娱乐器物;结果,就连一些高阶的女官,都易装偷偷过来玩耍了。 最终,连裴妃都被惊动起来,而专程过来暗中探访了一番;觉得这个环境还不错,回去就在私下里赞许了一番;又从私份内帑中添上一笔,让猫坊内拥有了专属的火厨,和四时提供的茶汤和热食。 因此,如今猫坊的小庭院内,不但有特色的茶座和凉棚,还有各种精巧制作成微型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花树山石的一干猫舍。而一侧小楼上,也是女孩儿专属的办公场所兼书房、休息室内。 “这……就是狸奴先生的,解决之道么?”郑娘子有些表情复杂,又略微神色恍惚的看着托盘里的几条布片;口中却不由自主道:“婉儿,你实在太放肆了,怎能拿这般无关末微小事劳烦先生?” “先生还说了,这只是眼下最直接有效的解决方案而已;”然而,女孩儿似乎并未感受到她的异样,继续面有得色道:“但若想要免于长久之患,还需勤加锻炼才是,叫什么有氧健身和瑜伽法?” “还要妾身,勤于锻炼……修行那瑜伽法?”知性婉美的少妇似乎一下被惊呆了,不由环臂抱肩脸色微妙道:“明明只是一些积年的肩背酸痛,竟然还有这般的道理么?原来,先生还知道这些?” “按照先生的说法,这是长时间的久坐和劳形案牍,导致上身气血郁结的通病;”女孩儿又继续解释道:“只是阿母的情形,大抵要比常人明显一些;之前在掖庭大抵奔走劳作较多,尚不明显。” “但是如今安稳下来,又重新承担了大量的伏案之事,不免就会积劳成疾,诱发相应的毛病来了;光靠寻常的药石针剂,未必能够疏解;关键还是要穿着宽松,避免更多压迫和堆挤,舒活经络。” “因此,这种名为胸衣的内衬,可以减轻上身的负累和压力;”说到这里,女孩儿再度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道:“阿母,你快试试吧,看看合不合身,我才好对先生去回话;以为调整和裁改之。” “婉儿……”这一刻,她忽然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从小还算乖巧知趣的女儿,居然还有如此令人无言以对的一面么?然而看着女孩儿殷切拳拳的眼神,郑娘子还是沉沉叹了一口气,缓步转入室内。 “其实,倒也还算妥帖,就不要在劳烦先生了。”半响之后,满脸尤有残红的郑娘子,重新穿戴整齐出来婉声道;然而女孩儿却突然惊呼道:“阿母,你长胖了,怎么突然多出了这么多赘肉了。” “婉儿,可知什么叫非礼勿言么?”郑娘子闻言脸色一白,隐有几分羞红透出脸颊,急促喝道:然而,女孩儿又不知死活的嘟囔道:“难怪狸奴先生,都喜欢让你抱着,果然是……得天独厚么?” 下一刻,房门被自内悄然闭合起来。紧接着室内传出了女孩儿,被拎住耳朵的雪雪呼痛;还有郑娘子隐含不忿的咬牙切齿声:“婉儿!你越来越有失管教了么?今日,妾身要好好教你为人之礼。” 且不论郑娘子如何对女儿,进行紧锣密鼓式的“爱的教育”;作为始作俑者根源的江畋,却懒洋洋躺在内书院的房檐上,像大多数吃饱喝足的猫科动物一样,晒着太阳接受一群小女子的指指点点。 而这时,有一名披发胸裙的年轻宫人,脚步匆匆的冲进来,对着其他人故作神秘的大声道:“诸位……诸位,听说了么?东市口刑场逃走的死囚,已被狄右丞带人捉到了,还牵连出了许多同党。” “其中,就包括了隐太子(建成)的后人,已故嗣赵王一脉,太原郡王李思顺及世子李逸一门。”说到这里,她又刻意瞟了一眼,另一名正在检查教材的青裙環髻女史,“已被全数下狱待决了。” 听到这句话,这位青裙環髻的女史,突然间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就身体晃了晃,颓然脱力跌坐在地上,两眼失神的昏阙过去。这时一众正在围观江畋的女子,才惊觉将她围拢了起来。 不知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或是半真半假的连声叫喊道:“长孙氏!”“长孙女史!”“长孙教习!”“璧儿!”“你这是怎么了?”“她可是担忧成虑,要受到太原郡王府的无端牵连?” “阿璧,你且安心。”然后,又有人彷如感同身受一般,在她身边抹泪劝说和宽慰道:“如今你被选入东宫之后,应该不用再受过往婚事的牵连,更何况,你们也只是一个尚未成礼的婚约而已。” “你们都聚在这儿作甚!太清闲了么?”这时,外间再度跑进来一个宦者,颇为不满的呵斥道:“殿中有令,君上已然回京了,所有人等都需打起精神来,准备好一应仪仗所需,前往外朝恭迎。” 话音未落,侧躺在房檐上的江畋,已然是消失不见了;随着这一道命令变得鸡飞狗跳的东宫上下;江畋却是箭一般的穿行而出宫城,以及群臣汇聚的朱雀门;向着天街尽头正在敞开的明德门奔去。 而在长安城南正中,三重阙五门道的明德门内外,已经站满了禁戒的将士,插满了各色旗杖;而一年头没几次打开的正中大门,也在轰隆隆的响动声中被依次推开,用大桶清水冲刷再铺上垫脚的黄沙。 与之遥遥相对的,是从东面的京师大道上蜿蜒而至,一支旗鼓隆隆,旗帜如林的漫长仪仗队伍;还有不断有驰骋而至的游曳骑士,在不断报告着车队行驾的实时进程。“东宫尚在五里外!”“三里外!” “金辂车已至怀远亭外,京郊父老开始献礼牛酒了;”“韶乐府,开始奏乐《云升》大曲;”“殿前散班三杖,做怀远舞。” 第八百四十章 归途 而在龙凤呈祥,翎鸟团舞的金辂车上。疲惫而消瘦的太子李弘,也深深陷在雪白的绒垫中闭目小憩着。只是此时的他也并未完全睡着,而在短暂的合眼养神间,回味着东渡期间的点点滴滴和得失。 事实上,离开了习惯久居的长安,来到了洛都皇城的神都苑,入驻新修的合璧宫的第一天;他几乎夜不能寐严重缺失安全感;哪怕身边都是那些熟悉的近从和女侍,也只觉得几乎无所不在的威胁。 直到第二天,他专门召见和询问了,当初负责修建合璧宫的田仁汪、徐感,并且拿到了连璧殿、齐圣殿、绮云殿,三大殿的用工物料名目之后;才隐约找到了未来自己,可能死于非命的一点端倪。 因为,这些杀才居然在建材之中,加倍涂抹和熏蒸了大量,诸如丹砂、铅汞和雄黄等物;以为防虫避蚀之需。然而,这些物料对于普通人,就是慢性制害的毒物,更别说自己这般久病成疾的宦者。 按照狸生的说法,不但会导致居住其中的人等,多发不孕不育或是胎儿畸形难产,在长时间的暴晒熏蒸之下,对于肺腑也是持续的严重刺激和损害;成为后世许多宫中子嗣艰难和幼儿夭折的元凶。 因此,他只是命人籍故提出来,并且用鸡犬在同样分量的熏蒸之下,做了一番现场演示之后;被召集而来现场见证的,司农少卿田仁汪、徐感以下数十人,就争相啼哭流泪的请罪当场和扣头认罪。 虽然,这事最终被二圣秘而不宣,以相关人等秘密自杀,合璧宫暂时弃置;发觉此事的太子李弘,也因此被补偿性的迁置到,与天子养病的上阳宫(大殿),隔着谷水遥想王的小(西)上阳宫内。 但也因为初抵洛阳的小插曲和结果,让太子李弘再度坚定了,自身逆天改命的决心;那种似乎无所不在的隐隐茫然、惶恐和压力,也随之消散了许多。紧接着,他见识到真正朝堂上的侵轧和争斗。 仅仅在这段时间里,就让长期身在长安的他,亲眼见证了至少数十起,难以想象和意料之外,格外惨烈和残酷异常的朝争频频;也许一位德劭年高的重臣,就因千秋宴上的一句醉话被人捉住把柄。 然后在隔日的朝堂上,借题发挥为对于君父的大不敬,转眼之间就变成各自维护和支持的朝臣之间,宛如你死我活的唇枪舌剑、口伐笔诛;虽然最终事主未能定罪大不敬,也因喧哗朝堂远砭岭南。 而这只是时下氛围焦灼紧张的朝堂中,日常可见一斑。也让他感受到另外一些东西,比如二圣之间和衷共济、休戚一体的长久默契之下,在特定的框架和底线范围内,互为博弈和消长的暗流汹涌; 也许,这才是一只隐藏在父皇和母后,拳拳以待的亲情优厚和关爱备至之后;让他一直忽略掉的另一面真实吧?当然了,父皇虽然病体益重久不能视事,要靠特殊手段,才在千秋宴上长时间露脸。 但是,见到了太子李弘的成熟和长进,还是相当欣慰的拉着他,促膝长谈了小半个午后时光;只是父皇终究还是老迈易显,在攀谈之间会偶尔出现,突然迟疑、停顿和短暂失神,乃至片刻的暂忘。 而在母后面前,太子李弘就要相对难熬和度日如年。不知是否因预先知晓了,未来可能发生之事和趋向的缘故,在面对母后时多少显露些端倪;而让她言语间隐约抱怨起了,自己变得疏远和生分; 就算是面对母后,那毫无作伪的赞许和欣慰之情;太子李弘虽然努力保持面色如常,甚至像儿时一般动情呼唤着,母后独有的别称;但心中还是不免想起了诸兄弟的下场,以及那首《黄瓜台》…… 甚至,就在设宴招待那些兄弟姐妹时,也不免发觉和感受到了,潜藏在他们之间的隐隐隔阂,甚至是疏离和戒惧;这不由让李弘无奈和感伤,作为随驾二圣身边的子女,期间发生过多少是非呢? 虽然,在身为东宫之主的长兄面前,大多数还是一如既往的热忱和亲切;但光是一些不动声色的细微处,就足以让太子李弘感受到,难以言明的差异和变化。比如,自小才思敏捷著称的六郎阿贤; 虽在席位上既劝即饮,笑的最为矜持微熏,但却难掩俊秀端正的眉眼间,稍闪即逝的淡淡郁色和阴霭。根据李弘来洛都前暗中打听,他的王府中还未有一位名为赵道生的男宠,但已开始亲近倡优。 虽然看似来自二圣的宠眷不减,但他似乎还不免在日常中受到某种压力,而只能暗中与此辈为伍来略作排解。而日常与阿贤关系甚近的,则是皇叔曹王李明,然这位曹王李明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 他是太宗的第十四子,生母则是巢剌王妃杨氏,或又称为齐王妃;曾是唐高祖第四子齐王李元吉的正妻。玄武门之变后,弟媳杨氏因为容貌殊丽而被纳入后宫,生了李明又指定过继给李元吉继嗣。 因此自太宗朝以来,就有恣意放纵、不修边幅的名声;而在既定的那个未来中,他也是牵连进太子李贤谋逆案的重要人证;因此,太子李弘已暗中令人收罗他的过失和荒诞事,伺机将其逐出京师。 这样也好过稀里糊涂的死在,幕后策划的权争之中。他甚至还找到相关方士明崇俨,出身官宦之后精通巫术、相术和医术的他,已是正谏大夫、入阁供奉,假以神道陈述时政得失,颇得二圣宠近。 受到类似影响还有八郎阿轮(李旦),只是他显的要豁达开朗的多;哪怕在李弘招待一众兄弟姐妹的私宴上,也是喝得最为敞怀和坦然的一个。相比其他人的拘谨和见外,他发出的声音最大最响。 兴之所起,他还会当场籍着着醉意,不顾身份抢过伴奏乐工的筚篥,而当场为长兄表演了一段,新学的《康国乐》;显然也是这种偏好影响了他未来的子女们,得以自娱自乐的渡过深宫幽禁时光。 但关于未来的某种趋向,最为表形于色的还是七郎阿显。明显有异于大多数天家子女,的谦卑谨慎甚至是敬畏亦然;已然早早的出现在,这位刚刚改封周王没多久,王妃就被母后赐死的七弟身上。 或者说,他依旧没有能够从之前,母后突然发难的酷烈手段中走出来;因此,哪怕太子李弘在宴席上,一次次籍着劝饮的劝导和开解,也只是暂时拂去他表面上的优柔和郁结,却没法解除他心病。 但好在他还没有遇上,那位普州参军韦玄贞之女;臭名昭著的韦后。也有机会避免被拉进火坑中,长期受制于小人与女子;在妻不贤子不孝的放纵之下,最终只能带着诸多疑点,宫中暴死的结局。 最令他欣慰的,则是来自幼妹太平的改变;不仅是因为她主动要求,定期前往太平观,尝试修行真正的道义和祈福轨仪,也因为一贯贪玩好动、性情多变的她,终于有了一件可以专注和用心之事。 至于其他人的故事,林林总总的还有一些;但只要太子李弘能够活到那一天,就自信能够保全他们一条活路。总而言之,他当下所要面对的困难委实不少,但同样也有诸多改变命运的大有可为处。 但新的不确定因素也在不断出现。因为他根基狸生所提供的未来见识,努力所做出的那些改变和革新,同样也引起一系列不可意料的反应和影响。用对方的话说,就是时空长河激荡的水花和涟漪。 比如,因为东宫创立的《古闻今要》及其副刊,在天下各大名城望邑已然是风靡一时,士林中人莫不以为阅览时尚;乃至争相投稿、投身其中,以为展露自家的才学,或声张抱负志向的发声渠道。 或又是名家大儒,籍此辨经论义,讨教古今文选典籍的偏缪;因此,就连身在朝堂的大臣、京官们,也没法再独善其身,而纷纷个人师承的名义,为自己所支持的学派、思源,争相站台和声援之。 因此,长期临朝听政的天后,自然也不可避免关注和留意到了,这份刊物所形成的巨大影响力和潜在声势。当然了,她倒也没将这份事业凭空夺走之意;而是向编撰局指名借调人员,另起炉灶之。 所以,在太子李弘离开东都之际,一份名为《英华御览》的刊物,已经开始依照着《古闻今要》的渠道,颁行天下了。不过相对于面向士人百姓的《古闻今要》,《英华御览》则是面对广大官身。 不过,天后也不是平白拿走这份现成的资源和好处的;作为来自大内皇权的进一步加持和推动;《古闻今要》的发行渠道也进一步的拓展了;从最初数十个望要大邑,扩展到了十五道的三百余州。 太子李弘正在慢慢的回想和思量着,这其中又有多少可以借力推动之处;突然辂车外的珠玉帘幕,就在细微的响动声中,无风轻轻摇动起来…… 第八百四十一章 再言 然而,在太子李弘睁眼四顾之间,却只见到隐隐摇动的珠帘和帷帐,以及外间隐隐的行进伴奏声;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他也不由略有遗憾的再度闭上眼睛,回想起东都贺圣之行的进退和得失。 随着《古闻今要》的影响力和传播范围的扩张,带来的好处又岂是士林舆情上的声势;更大的好处是争相前来投稿,或是干脆投奔门下的年轻士人、学子;毕竟论战和辨经这种东西需要一定门槛。 因此,一个话题固然会吸引到,天下有志于此的士人,竞相投文和行卷;但是最后当那些大儒名宿、资深博士,也加入进来之后,自然也会收束到最后几个观点,而让大多数的声音自然泯然于众。 尽管如此,还是有许多年轻士人,将这个投稿的机会,视为一种表达自身主张、抱负和理念、才学,的唯一渠道;甚至是当做科举之前,在各色公卿贵胄高门显第间,为自己挪扬名声的行卷预演。 由此,相对于那些饱受朝野关注,乃至是帝后用心的大儒博士;太子李弘也得以沙中淘金式的,从这些毫无功名也不受重视的白身士子中,收拢接纳数百上千名的有识之士,编派在各地书坊报社。 其中也不乏令人惊喜的一些后世名臣宿将:比如出身边郡的世代府兵之家,却以大破后突厥、筑三受降城,位列凌烟阁功臣的张仁愿;此时还是一名华州军府的别将,却已主动上书言及备边诸事。 又比如,在武后、中宗、睿宗年间,先后四次被拜为宰相,因生性持重、为政清正;数次当面折辱佞幸张易之兄弟,却令对方无懈可击的“真宰相”韦安石;此时还是一名备考来年明经科的士子。 还有京兆始平(今陕西兴平)人唐休璟,这位未来威震吐蕃、突厥的名将兼宰相。现在还是任营州(今辽宁朝阳)户曹,需在数年后的营州突厥入侵,煽动契丹、奚族反乱时,才会开始崭露头角。 但最关键的是,太子李弘还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陕州硖石(今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人姚崇;曾任武后、睿宗、玄宗三朝宰相;参与策划过神龙革命,也是开元盛世代表人物——姚宋之一。 然而时年二十五岁的他,因为错过李弘亡故后,以恭陵挽郎的身份入仕机会,所以只能等待来年恩科。既然良才当前,太子李弘也不会放弃笼络他们的机会,事实上,对大多数人的招揽都很简单。 只要列在诸多召见的人才名录当中,亲眼见过太子李弘一面,就鲜有不被打动和归心的;就连还是白身的姚崇也未能例外。唯一出了点小麻烦的反而是唐休璟;他乃是营州都督周道务看重的心腹。 因此,当东宫的小使抵达当地时,却得到消息他已经别出边塞了;因此在盘桓数日不得回应之后,只能留书而归。而在唐休璟归来后,就算有东宫的召传,经过思虑再三后,还是回书婉拒了美意。 理由也很坦诚,一者他早年誓言投边以为报国,如今在营州寸功未建,怎敢轻言放弃呢?再者,现任的营州都督周道务对他颇为看重,日常优待有加并委以机要;尚未能报答一二,实在无颜别去。 但太子李弘闻知也没有介怀,或是斥责他的不知好歹;反而是对着左右欣然不已,赞许他的忠贞矢志,足以为士人之典范;并且派人赐帛他在家的妻儿,将这件事变成了一桩令人称道不已的美谈。 但是,这件事又引得一位有些意外的人士,自发投奔东宫的门下;就是出身汝南周氏的名门之后,迎娶唐太宗第十女临川公主,官拜驸马都尉、营州都督的周道务;这就让太子李弘,有些意外了。 此外,在太子李弘抚恤忠良遗孤的名义下,已陆续收养了数百名阵亡将士的遗孤;其中男女皆有,日夜教导和操习不堕。然后,又教习兵法和继承家业为由,聚集一批将门子弟,开办一所讲武堂。 当然,这只是一个方便公开行事的幌子和掩护;目前已开始招收一些,寒门庶流、下品家门出身的学子、生员;培养作为下级军官和将校的基础,并厚资聘任一些退养在家的老将编写兵书/教材。 这也是他对于母后和父皇,某种程度上的底限试探;既不涉及在役的将帅,也不直接染指于军权调遣;更像是聚集和笼络勋贵子弟,汇集了一般老弱病残的儿戏之作,不易被有心之辈攀诬、构陷。 但这些个林林种种,都远远比不上东宫用密语送出的消息,神秘莫测的那位超然存在“狸生”已经回归;更加重要也更令他振奋起来。若不是实在没有合适的情由,他甚至想要轻车简从直接奔还。 下一刻,就像是心有所感一般,在太子李弘感觉到,某种舒缓和轻松的直觉下;他突然睁开双目,就看见了一条皮毛蓬松油亮的长毛黑狸奴,正簇立在他的车驾内,居高临下的那种眼神无比熟悉。 片刻之后。 “狸生可知,孤已经将那截扶桑神木的末梢,献与父皇了。”太子李弘诚然道:“父皇原本是不信此物的,但服下研磨的屑末之后,就连吐了半盆的污物,神态精神都顿时舒缓,风眩也暂缓了。” “因此,父皇一时心怀快慰,竟然言称要就此退位安养,令孤提前接掌大宝,并以母后临朝辅佐之……不瞒狸生,孤也曾一度瞬间动心,但思及后世诸多前车之鉴,还是不免泣而祈求收回成命。” “殿下没有接受是对的,这种一时情绪化的产物,是少不了时候要后悔的。”江畋也点点头道:“殿下若是听之任之,在事后只有无端忌讳和猜疑;相比你苦求收回成命,反而会令其心怀愧疚。” “今上此人,对于身边亲缘之人极其宽厚,而颇为念旧和怀好,也很容易被几次三番的打动;但是对于外臣,就不免失之于凉薄、功利了;上官宰相的前车之鉴,就是最后的反例……” “先前尚在长安时,对于母后专权亦有所闻,但不过是他人的隐晦托言,”太子李弘也点点头道:“唯有如今前往东都贺圣之后,方知母后在朝中的权势,已是如此根深蒂固、党羽厚植的局面!” “难道,她就真的如此令人仰慕和敬畏异常,以至于众所追随、络绎不绝么?”然后,他又自言自语道:“这些年被逐出朝堂,或是借机剪除的党羽,也不在少数了;但依旧有臣下争相依附之。” “那是因为天后,作为圣上裁减朝野的利刃多年,形成的惯性和积威而已。”江畋轻描淡写的答道:“更何况,就算她肃清朝堂和杀人盈野,但敢杀人也敢用人;更能大肆提拔人才来填补朝堂。” “又比如,她说创立的武举、试官、自荐制度,都是前所未有首创;以武艺兵法选拔将士,令卑微之辈尝试任官,不问出身贵贱许自荐朝廷入仕,这种胸怀和魄力,至少是当下的殿下远远不及。” “狸生的言辞,还是如此的犀利而中肯啊!”太子李弘在度叹息道:“不过孤这些年未尝相见,再度面对母后之时,也不免压力甚大,时时刻刻似乎都被看穿,或又是身侧有人时刻刺探之虑……” 听完了太子李弘这番倾诉之后,江畋才意味深长的慢慢道:“其实,殿下的困惑归根结底,无非就是现世的版本升级,与心理建设跟不上而已;或说是殿下的羽翼增加之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天后。” “也许,在殿下心中,那位还是您严厉而专断的母后;但却未曾想过,在您的挤压和推动之下,她同样也有有所反应和对策,乃至更进一步的谋取权柄,毕竟,她身后同样也有一批潜在支持和推动。” “未必会是武氏、杨氏之流的宗亲,那或许是放在台面上吸引人注目的靶子和;更多是因为天后这些年的种种施政方针,而直接或是间接聚附在她身边的,一批既得利益群体和得以出头的阶层代表。” “所以,她对殿下表现出来的步步退让和容忍,未必全是好事;因为,这会动摇殿下的人设和声望的根基,让世人看到一个有悖孝道的储君;乃至使得殿下追随者中,有人利令智昏的更加得寸进尺。” “然后,就正好掉入了预设好的陷阱当中;更有可能是一种令殿下不得不出手挽救,而要么自堕身份低头认错;要么因此动摇人心和威望,就此陷入两难境地的阳谋。毕竟太子和天后之上还有圣上。” “圣上这些年久不视事,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储君与天后之间的争端,更不代表他能够无视,朝堂格局的均势被轻易打破;难道太子已经做好准备,迎接类比汉武帝时,掀起巫蛊之祸的局面和下场么?” “什么!”太子李弘不由略显震惊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呢”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二章 再言2 “为何殿下会觉得,还不至于如此呢?”江畋再度挪了挪爪子,让自己蹲的更舒服道:“自古以来的历朝历代,人主与储君的相处之道,就是个无解的矛盾和痼疾,也有无数人为此付出惨烈代价。” “天子既是掌控天下之主,也身兼诸多儿女之父;因此,国事会直接影响家事,而家事就等同国事;这就是身受社稷、至尊无私的一面;而作为天子身侧最重要的继承人选,储君也要受天下审视。” “就算是殿下仁孝至善,绝不会重蹈覆辙,主动以下犯上,倒逼君父之举。”说到这里,江畋对着陷入沉思的太子李弘道:“那么,殿下是否做好准备,应付另一种突发状况和意外局面的对策么?” “比如,太子已经做好面对他人逼宫,乃至是武力政变的准备了么?或者说,太子是否拥有万一事有不成,主动发起宫廷政变,乃至接管天下,平定各方反乱的的实质和心理准备?这一点很关键。” “不要说什么不想走到这一步;古往今来,就没人希望这种事情;但是身为人主和储君的复杂关系,从来就是一个无解的症结。身为储君既不能太过能干,引起天家的猜忌和别有用心之辈的推动。” “也不能太过庸弱无能、消极以对,只会令君父觉得你德不配位;让其他兄弟生出得寸进尺的僭越心思;正所谓是如履薄冰,尺度和分寸把握极难。所以后世才有流传感言:只恨生在帝王家云云。” “尤其是强势而多疑的明君、英主之下,身为初代的储君鲜有能够善始善终;因为他们既要身孚君父指望,表现足够奋发有为,天下德泽的表率;但若是得以羽翼丰满,又会引起相应猜疑和忌讳。” “储君若能事事担当,奋发进取;雄主固然会为之欣喜。但也会担忧倒逼自身的权望;但储君暗弱无为,雄主则会担忧江山所托非人,有国家动荡之虞;自然会兴起易储之念,变成新的朝堂纷争。” “而雄主圣君们对于继承人的态度,有意无意的一言一念,又会被无数臣民放大和揣测之,变成别有用心之辈用以投机晋升的契机!最终日积月累下来,变成逼死储君,乃至铤而走险的莫大压力。” “当然了,我还见过为了避免这些烦恼和困扰,迟迟不肯确定储君之位的例子;结果就是储位虚悬之下,让许多人都以为自己有机会,投靠或是支持某位皇嗣,闹出人心患乱,诸子夺嫡的争斗大戏。” “更何况我大唐别有特色国情在,就更加难上加难。殿下以为太宗皇帝的毕生事迹如何?那可是千古万载,屈指可数名垂青史的圣君典范之一了;但依旧免不了生出废太子承乾、魏王泰之故事。” “自从太宗皇帝决意踏入玄武门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大唐历代天子与储君的相处之道,陷入一个死循环;以至于此后数代天子的嫡长,包括殿下在内,都不得好死;这可不是什么隐太子的诅咒。” “而是切切实实的始作俑者,无后其呼的政治猜疑链;无论太宗在世是如何英明神武,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开了这个头之后,又该如何防范和避免后世子孙,重蹈父子相疑、兄弟相残的覆辙,” “所以,太宗最终选择沉稳敦厚的今上,因为无论是魏王还是废太子在位,都不见容于手足;却又竭力保下了废太子之命;就是为了试图打破这个,父疑子、子惧父、兄弟不能相安的无穷猜疑循环。” “不过太宗显然选对了人,但同样也看走了眼;今上可不是一味的醇厚和庸弱可欺之主;不然,何以天后在短时内得以势大、乃至临朝问政呢?不过是朝野怨望皆归天后,今上把握最后的底线而已。” “当然了,他如今在殿下身上看到的,或许就是自身曾经最为美好的一部分。这也是太子的天然优势所在;因为,大抵今上也有心打破这个,太宗所留下的因果;或许是殿下英年早毙,打断这一切。” “以至于这个其中猜忌和反攻倒算的循环不断,到了数十年后的开元盛世,你的那位嗣子(唐玄宗),还是免不了一日杀三王的宫变惨剧;乃至废除东宫制度,设立十王宅、百孙院,圈养储君诸王。” “一直到了国家遭逢打乱,盛世急转直下之后,才在内忧外患之下,重新有了储君领军定难的出头之日;但是同样也难免荆南兴起的永王之乱……从某种意义上说,此乃太宗开了坏榜样的遗祸之故,” “这是自太宗在玄武门之变后,就为皇统继承留下的隐患,也是历代的人主与储君之间,几乎无解的心病和猜疑链;从始至终伴随大唐兴衰起伏,直到后期达内宦臣专权挟制废立天子,才有所缓解。” “因为,原本的继立危机和上下猜疑之心,已被更大的矛盾和压力;也就是外有藩镇割据,内有宦臣专权的历代内忧外患,所逐步取代和掩盖了。所以此后数代储君就算被废,也不乏得以善终之辈。” “当然了,这话就扯的远了。”江畋说到这里也顿了顿:“我想今上未尝也多少察觉,其中可能暗藏的端倪,这些年这才会格外优待和亲厚殿下,以为弥补和挽回某种憾事,也是为群臣示范榜样吧!” “但是,今上身为一个垂老多病的君父,自然会体谅和共情一个,自幼就体弱多病,又文质仁厚的储君;而格外予以宠信和优待,。但是有一天他的身体好转,又发现殿下已非过往,又当何以自处?” “孤……也不知道该如何……只想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太子李弘听完叹息道:“毕竟,孤自小生养的环境极其优遇,二圣也还算是亲厚和垂爱,实在下不了这决心,倒叫狸生见笑和失望了!” “不……不……,这其实与我没有太大关系,”江畋却无谓摇摇头道:“我也不至于为了自己的乐子,而强求殿下去做些什么,这就有悖观察者立场了!我只是列出可能性,但尊重个人选择和命运。” “狸生,还是一如既往的超然于世、俯瞰众生,却令人不得不信服啊!”太子李弘听了这话,才有些虚弱而疲惫的展颜笑道:“好在孤也略有自信和底气,就算舍弃此身,也不至走向那最坏的境地。” “狸生不是说过,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么?正所谓是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平天下,孤承蒙狸生多出来的这些年寿数,总算是没有怎么荒废,勉强为朝廷相继定立了几项,利于民生新规矩而已。” “虽因关东地方阻力甚大,孤没能促成后世的逐级转运法;但却成功试行了输边法;目前运抵九原、瓜沙、河湟各处的军资;约七十一万石豆麦,又十五万匹绢。而所费不过三一、四一而已。” 所谓的输边法,其实就是明朝开中法的变体,只是盐引变成了绢票;也就是以东南盛产的绢帛等轻贵财货为基准和担保,令民间商人运粮前往边塞助军,然后根据回执领取相应的绢帛为酬劳。 “此外,在广州、福州、明州、扬州、登州各处,别设的市舶司,也是大大增加了朝廷的进项;光是奢货加税一项,至少这几年的藩属来朝和进贡,朝廷的回赐不再有所亏空,反而甚有盈利。” “新的水力机关,已经试行东宫名下的各处工坊,无论是用以造纸印书、纺纱织染,还是惷碾、锻造之用;都是胜过人工畜力数十倍、上百倍。父皇已经准许,逐步推及内府和司农所属各处。” “虽说以盐铁茶丝的产出为质保,公开发行国债之议,父皇以兹事体大之故,依旧未准;但亦特许东宫门下,以诸多新产为凭,先行其事一二;其中以河西、陇右商人,乃至西域胡商报效最多。” “孤已经派人在江淮和一代,探访当地的盐场日常运作;下一步,孤有意依照后世成例改良盐政,将一体化的官运官销,改为民制、官收、官卖、商运、商销的“就场专卖”……狸生以为如何?” “殿下如此推动财税之利的改新,就不怕无形侵夺了宰相权柄,而遭到反弹么?”江畋想了想反问道:“虽然国朝的岁入还是田赋绢帛为主,但这其中的巨大干系和牵涉,可是一点都不见少的。” “如今的堂老们,正与母后麾下的北门学士针锋相对,尚且无暇顾及孤这一点小动作。”太子李弘却是露出复杂表情道:“至少在中书门下的列位堂老,母后那儿如今已经有意籍此推动易位了。” “哈……哈……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当下最好的消息了。”江畋也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来;曾几何时连史书上的犯上逆反之故,都不愿意多看的太子李弘,如今也变得富有策略和迂回手段了。 如果朝廷的财税框架因此改变,并得以长期和稳定的受益之后;对太子李弘本身没有多少直接的好处,但是身为储君的地位就更加稳固,想要变相的介入其他事务,或是安插自己人手也更方便了。 这时,前方突然响起了清道的卫士,用以镇场和清空的连连鞭笞地面声;金辂车也顺势停了下来。然后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齐声参拜如潮而至:“奉迎君上还都!”“惟愿君上千秋福寿……” 第八百四十三章 诸事 返回了东宫的太子李弘,先在前朝召见了留守长安的众多臣属,好生加以勉慰和赏赐;又调整了一些人事,将因为外放而缺位的属官、侍臣;用东都带回来的年轻俊彦、亲贵子弟,进行依次递补。 紧接着又转入内廷,向太子妃裴氏介绍了,不久前才册封的妾侍,出自名门琅琊颜氏,前弘文馆学士颜勤礼之女,受封昭训(正七品)颜云薇;甫见之下却是一位知书达礼,风姿婉丽的大家闺秀。 当然了,太子李弘在介绍新选妾侍时,他也在言语中暗示裴妃;此举乃是为了稳住母后的举措之一。而颜氏一门乃是陪祀亚圣颜子后人,自高祖朝秦王府记事颜思鲁、颜师古开始,就是世宦门第。 对于他如今利用古今之辩,所推广和试行的诸多新政;有着不可或缺的用处和价值。因此,在母后希望他能够广进秀媛,以为多出子嗣时;太子李弘也没有理由拒绝,而只能挑挑拣拣选中颜氏女。 虽然这么做,不免要耽误好人家的女儿终身;但因颜氏在历代朝堂相对中立,超然的特殊身份和地位,还有士林清望中传续世代的名声,这也是他迫不得已的当下,用以应付母后关心最好选择了。 只是这位颜氏女云薇,因为先后为父母服丧和守孝之故,耽搁了最佳的出阁年纪;因此,在年岁上与太子李弘相近,甚至还要大几个月;形貌也颇为成熟。因此,就算站在一处,也宛若姐弟一般。 于是,这又不免产生了新的传闻和议论;说这位当朝储君/监国太子,其实不喜那些年少的闺阁佳媛,而偏好向丰熟婉约的年长女子。结果,在这次随行回来的女史中,也多了几名类似形貌特征的。 当然了,根据颜昭训的族兄,也是代为送嫁成礼的曹王侍读颜昭甫所言,这位从妹自小就熟读《女诫》诸书,以班婕妤、徐惠妃之故为自勉。因此,还需要裴妃在日常中多加留心,是否人如其名。 而相比这位新进的东宫妾侍,太子李弘其实更在意的,反而是曹王侍读颜昭甫本人。因为家学渊源之故,他自小聪颖、尤精通训诂之学。同时还擅长篆、隶、草书,对钟鼎文造诣很深的一代硕儒。 世代沿袭的门人弟子众多,皆以其为马首是瞻。另一方面,颜昭甫与其弟颜敬仲,为其父颜勤礼的原配夫人殷氏所生。待到殷氏亡故后,颜勤礼再娶的继配夫人柳氏,乃是当时中书令柳奭的妹妹。 而柳奭既是顾命大臣,也是高宗皇后王氏的舅父。后来柳奭与褚遂良等人因维护王皇后,反对册立武则天为后之事被诛,颜勤礼等也遭牵连,坐贬夔州长史,凡柳夫人所生之子,则终身不得仕进。 时任吏部郎中的颜敬仲虽非柳氏所生,但也因此受到牵连和诬陷,被迫罢官回乡读书。唯有担任过晋王府陪臣的颜昭甫,因为无关紧要的职衔;而得以独善其身,成为京兆颜氏的大家长和领头人。 因此,从于公于私的天然立场上,颜昭甫几乎是一拍即合,想谈甚欢的暗中投附在东宫门下;而册封他的从妹为昭训,反而只是一种明面上的掩护和阳谋手段;也方便日后公然来往的契机和由头。 当然了,这位颜昭甫在史书上虽然名声不显,但身后却有两个名垂千古的孙子:一个是号称千古风骨人物,在安史之乱中,与其子颜季明守常山,从弟颜真卿守平原,号召河北十七郡响应和反正。 兵败被执却瞋目怒骂安禄山赴死。在文天祥的正气歌中称“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谥号“忠节”的颜杲卿。 一个是开创了楷书颜体,与赵孟頫、柳公权、欧阳询并称为“楷书四大家”;与柳公权并称“颜柳”,被称为“颜筋柳骨”。既有满门定难忠烈,又历事四朝天子的元老,谥号“文忠”的颜真卿。 然而,当这一切喧嚣都暂时消散后,太子李弘也按照医嘱,泡在了承恩殿内预备准备好的药浴汤池中;任由灌入药汁的略烫的浴汤,将自己浸泡熏蒸的脸上露出晕红,才顺势服下最新提取的蒜素。 当然,因为从小就病根缠绵之故,他也只能承受常人用药的两三成剂量;然后,配合温泉水和药浴的外敷内附;慢慢的拔除体内的痼疾,再饮用一些略有小补的药膳汤羹,才能够将体质慢慢恢复。 毕竟,就算是这种名为蒜素的奇药,能将体内名为结核的病害渐去,但长久的肺疾已经让他身子严重亏虚,以至于承受不了大多数补药的强效;只能是在温宜的环境下,慢慢的调养和锻炼一二…… 就在太子李弘的思量间,他突然听到了某个风铃的响动声;随即对着左右侍立的宦者道:“你们都退下,孤要静一静,听些奏乐。”随后外间的乐声渐起,而一颗毛茸茸的猫头,也出现在氤氲中。 却是江畋应约前来,继续之前尚未完成的后续话题: “你说是,编撰局的大半数人,都被天后以选材为由,征召去了充任北门学士?”江畋拨动了一下爪子道:“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虽说变相削弱了殿下的羽翼,但同样也让你看清人心向背?” “在世人眼中,这些年轻才俊终究是殿下选拔和提携出来的,天后固然可以;但同样要有所补偿不是?而他们本身,同样要对殿下有所感恩怀德,哪怕是形式上的,背主忘义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而他们终究是简拔特任只身,少不了受到外朝正途的歧视和排斥;到了宫中难道不会籍此为渊源,在暗中抱团和自保么?而殿下身为储君,无疑就是此辈最好的纽带,和变相的潜在靠山了。” “无论是为了将来,还是眼前形势计,但凡有识之士都会在日常小事上,设法与殿下暗通声气;乃至继续维持相应联系。这样,殿下只要稍加示好,就自然而然在宫中有了一批未来可期的眼线。” “当然了,殿下也没必要能指望和依靠他们成事;在日后能有一两个在关键时刻发声,就是赚到了。”江畋又继续剖析道“殿下眼下的根本,还是按步就班求稳。只要您不犯错,急得就是别人。” “因为,随着殿下的崭露头角,从原本那个内敛宽厚的储君,逐渐转变成少而有为的监国,也将面对来自天家,有意无意的试探;这无关骨肉亲情,乃是人性使然之故;权位之下,最多猜疑了。” “就算是今上,或许会为殿下的改变,有所欣喜和快慰,但同样也不免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不可避免的变成猜疑和忧虑;更何况如今圣上老迈多病,诸事更多仰赖天后,对权利反而愈发慎疑。” “而今上在身边人中,所能看到、听到和了解的事情角度,却未必如陛下想要的那般通透、明了,反是充斥着各种事实而非的含糊其辞;更无法当面直接辩明,这就是生在天家的最大悲哀之一。”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针对殿下的试探,会一波又一波的接踵而至。”江畋顿了顿又道:“但是通常不会直接针对殿下本身,而是从侧近和从属的人员中开始入手;这样也不至于没有寰转余地。” “但只要能够被撬动一丝一毫,那就是千里大堤毁于蚁穴的故事了。所以,殿下不能反映太过激烈,很容易踏入局中,被牵着鼻子走;但也不能不做反击和遏制,那只会令属下人心纷乱和离散。” “身为储君和监国,居然周庇不了自己亲信的臣下;自然也会令那些看好和指望殿下的臣子,因此大失所望乃至灰心丧气。这就需要相当程度的内部心理建设了。既要明确风险,也要体现底线。” “或者换个角度,假如我是一心想要在天后面前,博取出位的卑官小吏;我就会从东宫中选取一位,殿下私下分外看重的亲随,或是日常宠爱的奴婢之选;然后,使人诱之以利,让其不断犯错。” “然后欠钱也好,捉奸也罢;再籍此胁迫其做些举手之劳的小事,从无关紧要的琐事开始,出卖殿下的消息,乃至是日常言行行举;最终,积累的足够的把柄之后,就可以威逼利诱其叛为眼线。” “倘若不肯合作,就用把柄将其框出来,再设法下狱严刑拷打;在东宫反应过来之前,取得口供和押印。然后就此兴起牢狱来攀诬东宫上下;未必是要针对太子,但只要能够扰乱东宫人心就好。” “殿下若是想要代为伸张,那就落下了包庇护短的口实。若是殿下置之不理,则可以说是心虚自愧,若是果决的壮士断腕;那依旧可以被有心之人,借机扭曲和演绎成,残酷无情、不恤亲故;” (本章完) 第八百四十四章 到访 “当然了,这般的卑微人物,是动摇不了殿下拥有的名分大义,但却可以有效的动摇和分化东宫的人心;殿下近年以修书编撰为由大兴诸业,想必麾下亦是扩张厉害,自然会产生新旧远近之别。” “其中自然也不免混入一些投其所好,而掩饰很好的幸进、功利之辈;他们未必会理解殿下的苦心和期许,只会看见威胁和压力之下,反而会因此产生犹豫、迟疑和动摇,乃至自乱阵脚的缘故。” “反过来说,一旦殿下决意参合此事开始,就已然踏入对方的彀中,变相的落入潜在下风。因为对方与殿下不对等的巨大身份差距,无论输赢之后的朝野舆情和风评,都不会有利东宫和储君了。” “原来,这其中还有如此繁杂的干系,阴图、阳谋兼具的门道么?”太子李弘神情复杂的自嘲道:“幸好狸生超然世外,并非是孤的对头;不若孤可就是对应起来无济于事、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只要你类似的事例见的多了,也就能够无师自通了。”江畋意味深长的道:“从某种意义上说,绝大多数人在史书中学到的,就是从来不会吸取教训;因为总是自信和侥幸自己会是例外那个。” “所以,殿下也需要收拢一班热衷功利、贪欲熏心的小人;倒不是为了算计和攻吁别人,而是为了自保无虞。通过这些功利之辈的角度和立场,找出殿下可能被人利用和算计的破绽、漏洞所在。” “大多数时候,众正盈朝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正所谓刚则易折,过犹不及;而家国天下,除了风光霁月的伟大叙事,同样也避免不了波澜诡谲的阴暗面;若不去主动掌握和控制,只会招致反噬。” “世间人物百种,既有君子小人,也有英杰鼠辈;但无论那一种人在世,都自有其存在的道理,或者说是社会生态位。”江畋继续说到:“如此丰富多样的人群,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社会体系。” “而想要好好地运转一个国家,就不可能完全避开这些形形色色的存在;自春秋战国以来的历史证明,就算是鸡鸣狗盗的鼠辈,卑劣无端的小人之流,对于胸怀大志的上位者,也自有其用处的。” “那,狸生可有什么推荐和选择方向呢?”太子李弘忍不住苦笑道:“毕竟,孤平日里结交和笼络的,都是些清直端正的良才俊秀;倒真未尝想过这一节;一时之下起意却也不知该如何着手了。” “要说功利之心,殿下门下不是还留着一个丘神绩么?”江畋意有所指的轻声笑道:“还记得我说过的武周酷吏传中,请君入瓮的周兴、做《告密罗织经》来俊臣;以狱中小吏翻身的索元礼么?” “这些人,可是母后日后的得力干将啊!”太子李弘神情复杂的叹道:“孤又何德何能,当其所用啊!”江畋却摇摇头道:“为何不得其用?难道殿下不能给予荣华富贵或是出身前程的期许么?” “此辈小人固然是心思诡谲多变,但同样也十分的现实功利;只要有足够权势和利益的威逼利诱之下,何事不能驱使为奔走呢?所谓酷吏的另一面,就是敢为人先的执行手段和不惜此身的决意!” “他们难道就不知道,自己做下这些事情之后,迟早会遭到反噬或是恶贯满盈之后,会被上位者当做弃子来平复朝野舆情,安抚士民人心么?只是自欺欺人的装作不知道,享受操持滥权的过程。” “或许为殿下所用时,可以设法有所约束和底线,也不至于让此辈空忙一场,最终落得身死族灭;哪怕没法全身而退,至少也能保下一条性命?这也是殿下的仁厚与恩德无量了……” “狸生所言甚是,孤算是受教了!”太子李弘听完也颔首道:“相比狸生游离于历史长河之上,应是见识过无数,对于此间的厉害干系,也有后人得出的经验教训,或是归结而出的现成章程吧?” “不错!”江畋也在池边趴了下来道:“接下来,随着东宫名下的产业和人员愈发膨胀,就需要一个合适的内部监察制度和手段了;这样才能确保哪怕远离长安,不至有人以东宫之名肆意妄为!” “不过,如此的设置,就不便放在东宫名下了吧?”太子李弘轻轻挑起眉梢,随又舒展道:“如今东宫诸业扩展甚大,在朝野中牵涉颇多,就连孤也要有所避嫌了;若要再别设一处只怕不现实。” “当然无需另起炉灶了,朝廷自有相应的监察体制,殿下有时候,只要顺水推舟好了。”江畋轻轻摇头道:“就说想要加紧门下的约束,请求在御史台三院中遴选年少新锐,进行定期暗访巡查。” “如此……甚好。”太子李弘只是略作思索,便就轻轻拍手道好:“此乃是自律自警之举,既然是专门针对东宫的监察事务,自然也不会触及到他人的厉害和干系,想必在朝堂上的阻力就小了。” “而孤身为监国,大可名正言顺的安排合适的人手,参与其事?确保其不会成为孤的妨碍?待到此事运作日渐臻熟,成为一项长期的章程和例制;可以巡查和暗访的,就不仅限于东宫的所属吧?” “看来殿下这些日子的见历,也是突飞猛进、无师自通了。”江畋抬了抬爪子赞许道:“不过,这也只是摆在台面上,以为公开震慑的部分而已;想要令其物尽所用,还需要重要的另一环配合。” “但请狸生继续指教……”太子李弘满脸诚然道:江畋再度撑起身来,伸张了下前爪道:“就是民间、市井中的耳目;殿下,也需要有这么一批人,让你多少知道一点民生疾苦和真实世情风貌。” “也可以配合日后的那些监察御史们,追索和调查某件事物的真相;乃至是互为参照和印证,确保殿下在事态的掌握上;不至于偏差太多。这也是被朝堂上的大多数人等,所忽略和遗忘的一角。” “当然了,这也是后世的经验之谈,也是确保上位者不被内外隔绝,偏听偏信的手段之一。”江畋随即看着欲言又止的太子李弘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如今东都的天后身侧,已拥有如此人等。” “专门负责伺察、打探朝臣,官吏的阴私,乃至搜罗悖逆、怨怼之言;或为要挟或为定罪;并在将来发展到极致,以控鹤府之名而威临朝堂,暗中监摄臣民言行数十载;殿下,也该未雨绸缪了。” “勿论天下之大,人力有所穷尽;但至少这上京之地,乃是殿下的近水楼台;至少可以做些什么,来预防东宫受人刺探的覆辙?当下,就正好有一个整肃京师,重整地下秩序的现成机会和由头?” 这时外间云板轻响,呈送进来一张不具名便笺,太子李弘看了一眼不由叹息道:“果真是被狸生料中了;父皇刚刚赐下了八郎(李旦)全套的鼓吹羽褒;徙封相王,迁左卫大将军,别领洛州牧。” “孤何以有幸,才得狸生的垂青与佐赞啊。”太子李弘再度叹道:“若非狸生之故,孤犹在病体缠绵的浑浑噩噩中挣扎,又何尝有如此的心气和决议,面对母后一手缔造,那可怖而悲观的未来?” “乐子,一切都是为了乐子,唯有更大的改变,才能带来更多的乐子;而不是像历史上一样,让殿下身后相关的大多数人等,落得一个凄苦惨绝的下场;”江畋却毫不犹豫的反身重新跳上房梁道: 待他摇头摆尾的毫不避人,一路回到了女孩儿日常待着的猫坊;却窥见一行宫人、女史的簇拥之下,出门远去的曼妙高挑身形。随后,在摆放着熏香、屏扇和烘炉,还有未撤下茶果糕团的房间内。 “方才是新进的颜昭训,亲自到访此处,并且好生盘桓和攀谈了一阵子。”郑娘子顺势将其揽在怀中的同时,也主动解释道:“说是认个脸熟,日后才好继续走动。不过妾身以为亦有试探之意。” “嗯,这是想要亲眼所见,传言中颇受太子和裴妃看重的你,究竟在东宫中又是何等人物吧?”江畋换了个舒服的姿态,用头蹭了蹭道:“顺便试探一二,你的学识才具,是否真的名副其实?” “……”郑娘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毫无掩饰微微加速的心跳,像是变相承认这个说法;然而,她又想起什么欲言又止道:“那位颜昭训,还顺势问起了狸生之事,说是有机会想要见识一二……” “哦!她倒是消息灵通的很啊。”江畋略微哑然,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自己么?不过,这在情理之中。自己在太子李弘面前晃荡了那么久,多少该被人注意到了;不过这也是一个刻意误导的方向。 第八百四十五章 重见 随着太子李弘的回归,原本按部就班的东宫上下,也像是被上足了发条的机械一般;紧锣密鼓的加速运转起来。而他在光顺门内的例行听政,也变得越发正式和务实起来;不断有人被提拔或贬斥。 或者说,如今太子李弘的势力和声望,已经足以支持他做出更多的改变,更进一步的人事调整。比如,留给京兆府少尹最后一点体面,准他就此告老还乡的同时,京兆府中下曾官吏被汰换了一轮。 而籍着宰相遇刺和刑场逃囚事件的余波,在光顺门内的听政朝会上;又有人将矛头对准了在中元节突击决囚的刑部司,以及在后续追拿中表现不力,让人犯多次逃走的金吾左右翎卫中郎将/六街使。 因此,除了相应主官受到不同程度的罚俸、考功减等的处罚之外;太子李弘又应臣下所请,以协理和督办为由,派遣一些东宫所属加入其中,乃至暂代一些因此缺位职事;直到案情彻底归结为止。 而后太子李弘锐意进取的第三把火,却是烧向东西两大市所属的市令和常平署;因为突击搜查东市所获得的违禁品和不法勾当,让身为直属上级的太常少卿郑休远,一时脸面无光而主动上门请罪。 但太子李弘却是好言宽慰之的轻轻放过;但作为相应权衡和妥协的代价;市令和常平丞都要因此换人了。但继任的人选乃是另一位留都宰相,大学士萧德昭的门人,几乎连夜上门以示讨好和恭顺。 虽然对方信誓旦旦的全力配合与协助,未必会有多少真正的成色;但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也不至于成为,东宫影响和渗透两大市内的营生,并籍此继续开拓更多财源和域外商路的妨碍了。 当然,在这一切纷扰之外,其实还有鲜为人知的第四把火。就是十几名初入仕途的年轻选人,怀着澄清吏治和至君尧舜的理念、志愿;在太子李弘的暗中推动和资助之下,加入到了御史台的备选。 与此同时,在长安和洛阳的诸多书坊中,开始大量上架一系列的新书;引的当地一时争相阅览。其中最有名的,无疑就是十一年前去世的一代高僧,玄奘三藏所著的《大唐西域记》官方重校版本。 尤其是其中一部分敏感的内容,被重新删改过,并增加了许多“秩名”“无名商”备注和小传;来证明五方天竺的风土人物,及其富熟丰饶程度。与之相对应的,还有王玄策的《中天竺国行记》。 却是在他寂寞无闻的去世之后,由他代办身后事的从子(侄儿)僧人智弘,代为捐献的书稿十卷,绘图三卷;并召集了当年追随王玄策数入天竺,而尚且在世的使团成员,进行了相应补充和校准。 虽然王玄策在后世,以“一人灭一国”,与副使蒋师仁指挥借来的1200名吐蕃兵和7000尼婆罗兵;就轻易横扫了北天竺到东天竺的大片区域;击破敢于袭击唐朝使团的新兴势力,那伏帝阿罗那顺。 最终,攻破王都茶镈和罗城,降服五百八十座城邑;又在乾陀卫江(恒河支流)大破那伏帝王后请来救兵。俘获阿罗那顺及王妃、诸子、大臣、贵族等,男女三万多人、牛马二万余送到长安献俘。 如今的阿罗那顺的后代,还在殿前值役。此后他又三度出使天竺,从东天竺王尸鸠摩处,获得牛马三万,及弓、刀、宝珠,缨络等物;从迦没路国获得异宝和版籍地图,赐予当地老子像以为供奉。 还从最后的佛门圣地——大菩提寺/超日寺,带回来宝珠、大珍珠八箱、象牙佛塔一、舍利宝塔一、佛印四等供物。但最关键的是在高宗龙朔元年(661年),王玄策奉令从天竺带回10名制糖大匠。 由此在天竺淋晒制糖法的基础上,改良为中土特色的“竹甑法”,制出颜色较浅亮的精沙粒糖。这种印度沙粒糖的梵语名称是“sarkarā”,时人音译为“煞割令”;算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时代进步。 不过在当下,其实已被更先进的浸染法所取代,而成为东宫名下遥控的赚钱门路之一。除此之外他的数次出使。也由此开辟出了一条中土通往天竺的稳定商路,既穿过吐蕃势力范围的青海/羌塘道。 当然了,此事既有利也有弊。吐蕃更是由此窥见了,五方天竺的孱弱和无力;开始将天竺当作肆意横行的后花园。而沿着这条山高水长的险道,频频越过群山阻隔,杀入东天竺诸国境内肆意抄掠。 虽因为气候不调无法长期占据,但通过抄掠和勒索贡赋,获得了大量财富、物产和掌握先进冶炼技术的天竺工匠。这也是当年文成公主入吐蕃时,指定陪嫁的诸多书籍和工匠中所缺失的重要一环。 再加上当时青藏高原在内世界范围内,普遍性的气候转暖和降雨线北移;不但大大降低中原用兵塞外的军事成本,也成为了吐蕃王朝,崛起于高原的重要养料;不过这都是未来才会发生的后事了。 但无论如何,创下这番功业的王玄策,都有机会成为仅次于玄奘法师,开拓外域的一代名人;但是一个意外让他的晚年饱受打击,乃至籍没无闻的悄然而逝。因为他最后出使时带回一位天竺方士。 此人名曰那迩娑婆寐,自称寿命两百岁,有长生之术。当时的唐太宗已经病重,尝试了多种药石和方剂都无济于事,于是就破格改吃那迩娑婆寐造的天竺密药;结果短暂稍有好转后就迅速驾崩了。 虽然新君继位后最终追责起来,天竺方士那迩娑婆寐还是被放还回国;但是身为朝散大夫、鸿胪寺少卿的王玄策,也不免受了牵连被贬放远州。用余生时光写下了这套《中天竺国行记》铭记生平。 不过,因为他身后的家族没有出色的子弟和名人,又牵涉进太宗晚年病死的为尊者讳中。因此,这套凝聚他大半生心血的《中天竺国行记》,居然在家门流传中散失了,只剩下一些只言片语记录。 仅存在唐释道世所撰《法苑珠林》之类的佛教著作中;更可笑的是,后世近代社会的印度立国,所编撰和修订的历史教材,同样要在不知道十几传手的《法苑珠林》等,中国古代佛教著作中寻根。 但在这个时空线上,王玄策身后留下的这部著作,终于又机会广为传扬于世了。而且与玄奘作为僧人游历的角度和视野不同,王玄策则以使臣/外交官、军事征服者的角度,去观察和评判当地事物。 更何况,他还亲自参与和指挥了,从北天竺到中天竺的一路征战。因此,从政治军事角度和经济文化价值上,其实更胜于被历代大唐君臣,当做西域军事攻略指南的,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 对了,作为重要参与者,副使蒋师仁现今还活着,只是已卧病在床不良于行没法手书;唯有神智还算清醒。因此他也把这事当做自己临终前,足以泽及子孙乃至留名青史的莫大功德,竭力配合之。 所以,最终出版的《中天竺国行记》及其附注,远要比《大唐西域记》更加厚实的多;不过,与这种用作私家收藏的大部头相对应的,其实还有用市井语言,适当夸张修饰过的超级精简节选版本。 主要是把其中的人物经历,分别炮制成诸如《王大使出生入死》《蒋副使直奔泥婆罗》《戒日王丧乱记》《天兵大破茶镈和罗城》,之类短小简略的故事场景;方便以口语在市井民间流行和传扬。 也因为这些传颂故事所掀起的热度,原本已经在朝堂上寂寞无闻的王玄策,也由此再度进入到高宗和天后的视野当中。不过这时距离太宗去世,高宗在位已有二十六年了,也没人记得当年的隐晦。 因此,沾着太子李弘进献修书成果的光,那已经去世多年的王玄策,也被恢复出身和官职,又恩加追授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特许择一族子继承他的门第和荫泽,算是对其生平重新盖棺定论了。 但是,相对已经被上层所熟知的《大唐西域记》和《中天竺国行记》;在民间被讨论热度最高的,却是另外一本《经行记》。没错,就是未来但罗斯之战中被俘的杜环,写下的欧亚非三大陆游记。 只是,与晚年命运坎坷的王玄策一样,身为城南杜氏子弟的杜环,一路辗转从非洲的三兰国(索马里)渡海回国之后;面对的是安史之乱带来的山河破碎。因此他余生写下的《经行记》逐渐失传。 幸赖其大名赫赫的族叔,辅佐了德宗、顺宗和宪宗的贞元宰相杜佑,在其所撰二百卷的《通典》上,引用和著录了七八篇来自《经行记》内容;才让后世人有机会一窥,这部展望外域的旷世之做。 当然了,在这个还未发生着一切的时空当中,这部作品就需要稍加修整和改头换面;才能将其放出制版印刷。因此目前只完成其中一部分,而在《古闻今要》的副刊之一《海内奇谈》上长期连载。 而负责其中的改稿和校正的,正是郑娘子和婉儿母女。尽管如此,这也是第一部提及远离中土万里之遥,诸多域外国度一手资料的著作;对于当世的大多数人等,也几乎充斥着颠覆性的全新认知。 但在另一方面,其中提及的大秦/拂霖国等遥远异国的存在,却是有真真切切的使者常驻在长安;其中最早一批人,甚至可以上溯到太宗朝;足以对其中进行对照和验证,自然也就把相应话题炒热。 当然了,这其中自然也有太子李弘的人,籍此推波助澜、火上浇油,努力将声势做大之故;却是为了某种将来预期的铺垫……毕竟在后世,不管哪个时代的穿越题材,五方天竺都是免不了的垫脚石。 故而,在这种忙碌纷繁的气氛中,就连郑娘子也开始隔三差五的不归家,而女孩儿用来躲清静的猫坊,也不能例外;时不时就有成叠的书册被用推车送进去,然后又重新打包分类成盒送到别处去。 第八百四十六章 后续 当然了,江畋也没有闲着;利用这副不易引人注意的外型,往来太子内坊、内书院、编撰局、崇文馆、核计房等东宫各处;暗中观察和监测相应的进度,对其中产生的问题和困扰迂回的进行指导。 也顺带揪出好些个怠工摸鱼,或是零星形迹可疑之辈;对于前者只要略加申诫,或是照例赏罚以为激励;但是对于后者江畋的建议则是冷处理,将其指派到皇庄、别苑去,经手一些无关紧要琐事。 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无害化处理,过个一年半载的再籍故调换回来,基本上就与涉及机要的事务脱钩了。在此期间,如果对方忍不住露出行迹和端倪,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依规将其斥退、贬放。 乃至让其悄无声息的消失。但如果对方始终能够耐得住寂寞,依旧在新位置上兢兢业业,那说明是个心志坚毅、埋首之辈;反而可以尝试委以大任。那怕还具有一定的嫌疑,也具备被争取的价值。 毕竟,人才难得,愿意为了某个目标,而长期潜伏和奉献的人才,就更加尤为难得了;值得上位者稍加示好和进行恩家笼络。但凡有能力之辈,多少会看的长远一些,并非没有转变立场的可能性。 相对于当下正当权和得势的天后一党,身为未来的天下接班人,并且随着身体状况好转,而越来越有存在的储君;至少在明面上,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和分歧,更不至于让人轻易的站队在某一边。 但也有个别铁了心的投机分子,或是不明行驶的鼠辈;这时候,江畋也不吝偶然暗中出手,让对方失手被抓;然后再经过内部审讯之后,连通口供送到京兆府去,自然会有人让他们付出相应代价。 但通常很难查出更多的后续线索,而只停留在某个破落门第,或是中下品的官员身上;毕竟,天家之间的骨肉亲情,素来为天下表率,又怎么可能被这些无端的牵强附会,所轻易的动摇和污蔑呢? 于是,在这种隐隐的暗流涌动之下,一支间接受命于江畋的小小队伍;也由此悄无声息的建立起来。成员都是内书院挑选出来的新进小宦,属于出身贫寒或是孤苦,被卖入宫中以为求活的可怜人。 因此,在正常的读写/算数之外,还额外在别处的庄子里,学习了由江畋提供的,伪装、跟踪、隐匿和调查之类的粗浅常识;被输灌以效忠储君的朴素理念,并定期通过宫内的小观获取江畋的指示。 主要是针对宫内某个人、某个区域的暗中观察和盯梢,或是进入到宫外的市井中,设法隐藏身份,潜伏上一段时间。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用,甚至还闹出了些许笑话;但不代表将来就不能指望。 至少,相对如真正的猫咪巡视地盘一般,整天到处游荡和暗中观察的江畋而言,东宫这地方有了着二三十个,定期汇报情况和临时指派、跑腿的抓手/耳目;让他不用露面就有外延的执行和影响力。 事实上,这些小宦也根本不会知道,暗中一直发号施令的上级,会是能作人言的狸奴或是其他;只要定期以上香为由,前往东宫后苑的小仙居观内,获得相应的指示,或是最新任务的点评和判定。 而他们当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以洒扫执役的身份,暗中观察和监视、守护,东宫中崇文馆名下新设立的图舆厅;这也是当下东宫之中,保密程度最高的场所之一;存放了来自另时空的大量图册。 而有幸被选入图舆厅内的人员,也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相对背景干净或是忠诚可靠之辈。另一方面,他们同样多少有所绘图或是抄书的功底;因此一旦选入其中,就要接受封闭上数月的结果。 在此期间,所有的饮食起居都在其中完成,而一应所需都从外间送入。而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分成许多个不同的小组,参与绘制和翻录、放大一份,超乎这个时代水准和详尽程度的大比例地图。 至少,相比作为铺垫和开胃菜,在千秋节上作为献礼之一,呈送今上的那个玩具般的大号地球仪;这份从诸多图册中翻录、拼凑出来的大地图,不但标注出了天下绝大多数的郡县、山川地理走向。 同时还第一次破天荒的以环形球面形式,划出了大片中土以外的诸多大洲、大陆,数以百计番邦异国的版图范围;其中既有已知的中土周边势力分布,或是有过交流来往的大秦、大食、天竺等地。 除了被标注为东胜/赤县神州的亚洲大陆之外,更有素未听闻过的南部膻洲(非洲)、北俱芦洲(南、北美洲)、南海中洲(澳新大陆)、西牛贺洲(欧洲)、万里冰海(北冰洋)、极墟(南极洲) 更有沿海往来这些大洲、列国之间的航线和潮流的标注;但更重要的是还包括了,当下崛起不久的高原之敌;吐蕃境内尚未有人探索过,五茹十八域六十一东岱的城池、聚落分布,山川地理走向。 以及广袤的塞外草原/蒙古高原上,后突厥、回纥、契丹各族在内的大致势力分布;以及对应的河流、湖泊、池沼的基本走向。至少相隔数百年时空,相对迁徙不定的牧帐群落,这些地方变化不大。 当然,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庞杂而繁剧的过程。但是一旦有所成果,对于当下的建国未久,还保持着相当活力和扩张性的大唐而言;无论从政治军事上,还是经济文化上,都是无可估量的无价之宝。 或者说,唐高宗后半生的主要战绩,还有武周时代大多数对外战争,将大量的国家资源都被浪费在与吐蕃王朝,这个打不死、灭不掉的高原小强拉锯争战中;以至于放松了北面和东面的军事压力。 及没能彻底摁死西突厥崩溃之后,残余势力聚合城的后突厥政权;也没又完全驯化契丹、奚族等东北各族,巩固和消化灭亡高句丽的成果,反而闹出营州之乱后,被新罗步步蚕食,黑水靺鞨崛起。 一直要拉锯到开元天宝年间,才随着赤岭/日月山一线的要冲石堡城易手,才彻底扭转了这种战略上的劣势;通过扶持西羌、党项羌和吐谷浑旧部,将战场推进西海/青海湖流域,遏制住吐蕃扩张。 在此期间,也通过对吐蕃的战争,涌现出一大片的开元天宝将星闪烁:既有独一无二的四镇节度使王忠嗣,也有威震葱岭、河中的高仙芝、封常清,更有“哥舒夜带刀……不敢过临眺”的哥舒翰。 然后,众所周知的历史事件——安史之乱爆发;原本因为扩张受挫而爆发激烈内乱争斗,导致数任赞普横死非命的内部压力,重新找到新的宣泄口;乘机出兵占据空虚的河西陇右,一度兵临长安。 然后,又是数十年西北地区的拉锯,一直拖到了气候逐渐转冷,高原灾害频频之下;失去了对外扩张的红利,无力弥合内部多民族矛盾,希望借助佛法统一分歧,却导致激烈内战的吐蕃政权崩溃。 却已经是一百多年后的事情了。在此期间,大唐虽然用残缺的体量,在外有中原藩镇割据,内有宦官专权患乱之下,熬死了高原上的宿敌;但也付出河西陇右胡化,安西北庭彻底沦陷的惨烈代价。 或者说,在这个时空线上,还有大量可以挽回的机会;比如第二次大非川之战,就在三年之后。除了可以未雨绸缪,事先进行准备的“高原三害”应付措施之外;有这些地图指引就更加事半功倍。 当然了,这一系列地图的面世,同时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以及渐进推及的过程。比如,某位来自域外的“忠义之士”毁家报效的献图,因此,哪怕再怎么郑重其事和严防死守泄密,毫不为过。 安排好了这些小宦的既定日程之后,也可以在夜里获得更多的闲余,来探访和寻查这个时代的长安城区,与另一个时空的差异所在。比如将活动范围,从宫城附近的公卿王侯之家,扩大到两市间。 白天,品尝东市之中所汇聚的,天南地北风味的市井美食/街头小吃;到西市特色的诸多胡姬酒庐里,感受来自四夷九边、远国域外的各族女子风情,与大白天就围着烤架,开怀畅饮的热烈喧嚣。 而在晚上,则是穿梭在平康里的三曲坊巷;冷眼旁观着灯红酒绿,夜夜笙歌的众生百态、儿女情长的悲喜离合;同时,顺手收编一些偶遇的流浪猫儿,为猫坊中的品种多样性,添砖加瓦一二…… 但也因此在城坊间诞生了新的都市传闻,一只唯有天性纯真的孩童或是纯洁的小女子,才能有幸目睹的神奇飞天猫;遇到了之后都有幸运之事发生;或是被从正在发生的劫难中解救出来。 气温骤降,又遇到阴雨天,冻得手脚失去知觉,都不想码字了,直到今天下午才缓过来 第八百四十七章 来年 时间就这么一晃来到了上元三年(676年)春。而历史线的偏移也在新的一年,继续体现出后续的影响来。首先是因为太子李弘,没如期死在洛阳的合璧宫,因此也没引发高宗悲痛改元的历史事件。 其次是对新罗用兵的需要,被贬放代北的薛仁贵,也再度被高宗赦免召还戴罪阵前。而原本正常历史线上,因为新罗王金法敏卑言求和,而顺势从高句丽故土收缩的兵力,也依旧留在大同江以南; 这就造成了另一个后果和偏差。总章元年(六六八)置安东都护府于平壤,以唐人与当地酋豪共治其地。但高句丽遗民不服统治而连年反抗,在咸亨元年至四年(670至673)多次爆发大规模叛乱。 虽然被唐军屡屡击败,但也导致驻军逐渐疲敝;而原本还算恭顺的藩属新罗国,乘机勾连和扶持高句丽叛民,连年暗中侵蚀疆界的历史进程。因此,朝廷中已经积累相当程度,反对继续征战之声。 乃至出现主张以高句丽王族,继续羁縻其故土的声音;唐廷终于上元三年(六七六)二月二十八日,将安东都护府内徙至辽东城(今辽宁辽阳),并罢唐人任都护府官职者,渐以高丽人自治其地。 算是放弃了对于鸭绿江以南,高句丽故地的大部分直接统治;然后,又将百济国故地的熊津都督府,迁于建安(今辽宁营口附近)故城。百济户口原内徙于徐、兖等州者,亦令全部迁回建安之地。 然后,以工部尚书高句丽末王高藏,为辽东州都督,封朝鲜王,遣归辽东,安辑高句丽馀众;高句丽先在诸州者,皆遣与藏俱归。又以司农卿扶馀隆为熊津都督,封带方王,亦遣归安辑百济馀众, 但是,这又导致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首先是返回故地的末王高藏,被告发暗中与当地最大的土族势力,白山靺鞨勾结密谋叛乱;招还流放邛州而病死其地,追随还国的部众也随之重新打乱遣散。 散徙其人于河南、陇右诸州,唯贫者留安东以为城傍;自此,高句丽作为东北历史上,昙花一现的地区强权,就此消失在中土的历史进程中。但这也进一步的削弱了,唐朝在高句丽故地的控制力。 而作为百济末代义慈王之子的扶馀隆,就更加的不堪了;早已经习惯在大唐洛阳生活,并且娶妻生子扎根下来的他,甚至连熊津都督府的土地都没有踏上过,就半路以抱病为由停留在了幽州境内。 反而是早有准备的新罗国,专门以收拢的百济遗民,组建了百济人的军队和官吏;在熊津都督刘仁轨奉命与新罗王,刑白马会盟熊津城之后;通过就地扶持傀儡政权的形式,变相侵吞了百济故土。 此后,新罗国又故技重施,以奉送高句丽遗民还乡为由,组建军队和委派官吏,逐渐蚕食和侵并了,鸭绿江以南的高句丽故地。不过在这个时空,这一切都随着战争的持续,而多半没机会发生了。 经过这一年多的拉锯征战,新罗国虽然依旧还在坚持抵抗,但也显露出了小国寡民的疲弱之态;尤其是当唐朝所扶持的王弟金仁问,随援军一起从登州顺着海潮,抵达半岛西南部的熊津都督府后。 新罗国内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动摇和混乱;原本由新罗暗中鼓动和支持的百济遗民叛乱,也随之偃旗息鼓。也因为高句丽末王泉高藏并未放归,所以故地的藩部聚落白山靺鞨,也没如期卷入叛乱。 反在重新回归的前安东都护薛仁贵带领下,组成城傍步骑两万之众;不但再度击破了鸭绿江流域的高句丽遗民叛乱,还自平壤城越过尚未解冻的大同江和诸多城垒,深入新罗国腹地大肆抄掠起来, 而这个时空的新罗虽然号称为国,但其实保留了相当多的原始氏族残余;国内的贵人、豪强势力强大。就算世系国主的新罗王族,也只是依靠骨品制维系的诸多豪姓大酋中,最有实力的大支而已。 平时的常备兵马不过七八千,遇到外敌入侵或是出兵征战,才征召举国的城主、贵姓和豪酋的私兵部曲。因此,从目前前沿送回的军报看,只要损失达到一定程度,新罗国就此易主也是迟早之事。 然后,当时间来到上元三年(六七六)闰三月,吐蕃发兵侵攻鄯(今青海乐都)、廓(今青海尖扎以西)、河(今甘肃东乡族自治县西)、芳(今甘肃)四州的正常线历史事件,还是如期爆发了。 十七日,高宗诏洛州牧周王显(即中宗)为洮州道行军元帅,率工部尚书刘审礼等十二总管,并州大都督相王轮(即睿宗)为凉州道行军元帅,率左卫大将军契苾何力、鸿胪卿萧嗣业等军讨吐蕃。 其中相王李旦,就是刚刚改名为李轮;这其中的意味显而易见。要知道,上一次以太子留都监国,而以诸王引兵征战在外,还是高祖武德年间的事情;后来发生了一系列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之事。 只是周、相二王尚未成行,因为得到了私下渠道的示警和部分支援、预先准备,驻防当地的左监门卫中郎将令狐智通,光靠兴、凤等州征发而来的戍兵就成功抵御之。二王也顺势从渑池折还洛都。 尽管如此,已经聚集起来的部分兵马,却没有因此遣散;反而是阵列于外苑等处,令诸王代表圣上进行校阅和操习;而从天下各地调动的粮秣、民夫,也并未停歇,显然是为了将来征讨吐蕃所需。 再加上从东都汇聚的兵马中,一些提前有所联络和交流的关系人等,所陆续送回来的各种消息;都在证明一件事。也许这个时空线上,在两年后堪称转折性的第二次大非川之战;就要因此提前了。 紧接着,天后在第三次亲蚕立于邙山之阳后,提出现在东宫编书修志的任务繁重;令太子颇为劳虑伤神。因此,为了保重身体的调养之计,当选拔天下才俊、有的之士,以充实东宫内廷分责其劳。 诏弘文馆大学士张大安(郯国公张公谨之子),为太子左庶子,学士刘纳言为太子洗马;与洛州司户格希元、直学士许叔牙、成玄一、博士史藏诸、讲经周宝贤等,一起指派到了太子李弘的麾下。 而原本的太子左庶子,门下省侍中(右相)张文瓘;则被以年迈抱病之故,顺势与东宫就此脱离了名分上的干系;但是又继续保留了东都留堂宰相和辅理太子监国的名分,算是某种朝堂博弈之故。 但作为诸位宰臣中,相对最为看重和亲近东宫的张文瓘,虽然失去了继续参与东宫内务,和名正言顺荫蔽其行事的名分;但也私下争取到了一个小小的条件;让詹事府右丞狄怀英,兼署大理寺丞。 但是,相对于即将可能爆发的招讨吐蕃之战,另一个与之相关的消息,反而显得有些波澜不惊了。就是吐蕃大相论钦陵联合的,西突厥十姓可汗阿史那·都支,也在西域方向对安西四镇响应进攻。 但毫不出意外的是,他征集各部的命令才下去,就遇到了奉命护送波斯王子卑路斯,前往河中召集旧部和伺机复国的,吏部侍郎裴行俭裴行俭,以及同行的五千兵马;但在这个时空数量又被翻倍。 主要是在东西两市的藩汉商团赞助之下,有大量被募集而来的义从、健儿,以开拓商路和提供护卫为由,也加入到这支西行的队伍中去;虽然他们的战斗力,未必比得上训练有素的朝廷经制之师。 但是在紧随其后摇旗呐喊、充作声势之下,还是对安西都护府境内的藩部,成功的形成了威吓之势。而且这次穿越莫贺延碛沙漠时,并未遇到飞沙走石的沙暴天气,就成功抵达水草丰茂的贰师城。 因此,在西州重新补给和修整,并接见诸藩属使者时,裴行俭又就地征募了一千名弓马娴熟的健儿,作为前驱和向导。又在草原上以打猎为由,召见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附近的大小酋长。 从中笼络追随的青壮之士多达上万人;因此,得到消息的可汗阿史那·都支和当权的监国吐屯李遮匐,都偃旗息鼓下来不再轻举妄动。然而,籍着就地围猎的掩护,裴行俭以暗中轻兵急进上百里。 一直衔枚嚼环逼近到了,阿史那都支王帐所在冬营的数里外,才在被惊动的同时大张旗鼓一举奔袭之;阿史那都支仓促应战之下一败涂地,连同妻妾子女、亲族部众,十数万牛马被当场一举成擒。 而后,裴行俭又用缴获的王帐符契/令箭,召集十姓突厥的各部君长、酋首,前来拜见的同时将他们一网打尽。唯一没有前来的监国吐屯/副汗,车鼻施部首领李遮匐,甚至不敢应战而率部西奔去。 然后,在热海(伊塞克湖)之畔,遭到来自碎叶城唐军的截击;所部大半溃乱而散,留下牛马子女无数;本人就此不知所终。盘踞在葱岭以东的安西四镇,到北庭都护之间的十姓西突厥就此崩灭。 因此为了庆功,四镇将士在碎叶城外专门立碑,以为记述相应功劳。事实上,就在数个数月后的确切消息,传到长安之后;包括阿史那·都支在内的上千名君长、酋首,已在押送京师献俘的路上。 事实证明,拥有了更多资源和兵力的裴行俭,显然要比在另一个历史时空做的更好;因此,如今在胜利和战果的激励下,他已经以追击李遮匐部为由,率军开始翻越葱岭(帕米尔高原)前往河中; 而不是像在另一个历史线上,因为士兵普遍患病、思乡之故而就地折还;让被护送的波斯王孙尼师涅,自行去面对几乎遥不可及的复国之梦;然后历经一次次的挫败,就此彻底消失在了历史舞台之中。 因为这次出兵的过程,同样也得到随行商人团体的大力赞助和支持;据说他们已经在暗中为此开出了,相当丰厚的私人悬赏……只为了劝说这支远出境外的大唐之师,能够安然抵达河中之地。 第八百四十八章 扭转 当然了,对于正在骊山温泉宫,例行调养的太子李弘而言,这个结果就有些出人意料了;事实上,作为这次卑路斯复国之行的主要幕后推手,他未想裴行俭光靠一支偏师,就在安西做到这种程度。 而他需要付出的只是一些暗示和鼓励;派人对民间的胡商巨贾群体晓以利害和动之以利;号召此辈予以资助、支持或是参与其中;以及以裴妃的名义与之叙亲,籍此转送几幅绘制好的地形图而已。 要知道作为中原历代政权的老对手,安西都护府境内的西突厥十姓,虽然只是太宗朝时东、西突厥相继溃灭的残余;在西域重新繁衍生息而成的区域性势力,但好歹也是号称十数万帐、控弦数万。 前代可汗更是受过大唐的册封和羁縻,并前来朝贡的一代人物。就这么被数千唐军,外加一些助战的义从、会同有限的地方驻军和藩属兵马,就轻易犁庭扫穴了。可见昔日突厥已衰微到何等地步。 虽然,在安西道北庭的广袤地域间,依旧还会有新诞生或是外来迁徙的游牧部落,填补上隔壁、荒漠和草原、绿洲上的空白;或是成为新的威胁和内患,但最少也能换得数年到十数年的相对太平。 而这个多出来的窗口期,对于吐蕃和大唐西北之间的力量对比,就有着此消彼长的重要加成。根据后世的历史文书记载,在此之前爆发的第一次大非川之战,几乎动用了新生不久吐蕃的举国之力。 虽然,依靠熟悉地理和兵力优势,最终获得了胜利,但对吐蕃大相论陵钦领下的吐蕃国,未尝也不是一次惨胜。因为在这一战之后,原本吐蕃用来长期维持和占据西域的兵力,都被这一战抽空了。 才有了前年的于阗国王尉迟伏闍雄,乘机举兵杀死吐蕃派遣的押藩使;在西域带头前来朝贡大唐,并将唐军重新引入西域,一举光复安西四镇的重要转折和历史事件;但吐蕃也拉拢西突厥为牵制。 因此,这次吐蕃对河湟四州的进攻,最终无果而退;也未尝不是因为失去西域方面,来自西突厥十姓的牵制;而独力难支只能暂且放弃之故。但这轮试探若能得手,那下次就是更大规模的侵攻了。 比如在另一条历史线上,秋高马肥的八月份;从陇南再次入寇的吐蕃军;直接击破了叠州(今甘肃迭部)的密恭、丹岭二县,饱掠牛马丁口而去。为此,高宗既定的封禅中岳嵩山之行都被迫取消。 然后在一年两寇之下的痛定思痛,最终演变成为两年后,大唐针对吐蕃的报复性进攻;也就是第二次大非川之战的根源所在。不过在这个时空,似乎一切都被加速了,针对吐蕃的进攻也迫在眉睫。 “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刚刚泡完药浴而略显血色的太子李弘,免冠披发穿着宽适的紫藤纹缎花锦袍,目光灼然的看着新呈送的一大片沙盘地形:“区区一个偏远蛮夷,竟然会成为累世边患?” “那是因为,大唐一直重视的对手,都是历代边患的草原各部,并且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对策和方略。”端坐在沙盘边缘的江畋,习惯性的舔着爪子道:“自然会忽略了这种完全不同的新版本。” “吐蕃王姓本是高原深处,长期与世隔绝、远离王化的一个小族;机缘巧合之下走出雅垄之地群山,又以小博大的鲸吞了诸多强邻大部,所仰赖的就是崇尚武功,一直进取、永不停歇的学习能力。” “所以,当他们遇到了相雄,就学相雄,遇到苏毗就学习苏毗,吞并了吐谷浑,就学会吐谷浑人的风俗制度;以保留部分原有统治阶层的代价,不断逆向同化成为彼辈,以征战扩张的利益来维系。” “直到太宗年间与大唐发生接触。也毫不犹豫的籍以求娶文成公主之故,大量获得中土的典籍和工匠;进一步的建章改制,以为壮大对内镇压和对外扩张的实力;也不可不免要与大唐的冲突交恶。” “这是由吐蕃当初崛起太快,而治下吞并的各族林立,不同地区的风俗制度差异过大,先天根基不足所决定的结果。因此,在吐蕃每一次谋和与亲善的背后,都代表着早晚更大规模的入侵和决战;” “也唯有不断冲出地形险恶、环境艰难的高原之地,才能从相对温暖富饶的低地、平野,获得更多人口和战利品,来满足穷兵黩武治下的内部需求;以收买和弥合被驱使征战的各族贵人之间矛盾;” “这也是吐蕃和大唐,永远不可调的矛盾根源所在。但是,相比历代那些旋起旋灭的草原强权,吐蕃天然拥有高原的地利之便;令他们总能居高侵掠河陇,但击败之后,大唐也很难将其犁庭扫穴。” “因为高原的地势,实在是太过艰难和险恶了;不但沿途土地贫瘠、人口稀绝;很难获得充足的补给,需得从后方维持漫长而庞大的输送粮道;而从低向高仰攻一处处群山中的寨垒也是艰难异常。” “就算在一战或是数战中,成功歼灭了其大量有生力量;但只要吐蕃人一路收缩,唐军也很难能够劳师远征,其生聚的根本之地;一旦令其休养生息数载、十数载;又有了卷土重来的实力和本钱。” “这么说,兴兵大举进攻吐蕃腹地,的确是得不偿失的结果了。”太子李弘听到这里,也仔细端详着代表青藏高原地势的沙盘,而轻轻点头道:“更何况,还有地理、气候,补给不济的严重削弱。” “再加上吐蕃尽起举国之兵相抗;正所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大都不在我方;数年前薛总管的大非川之败,果然是输的不冤啊!那数年后的第二次大非川之败,又有什么样的内情和变数,还请指教?” “第二次大非川之败的起源,则更多是出于朝堂内斗之下的人祸;”江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太子李弘道:“初次战败,还可以说是大将郭待封不悉地理,轻兵冒进导致的连锁反应。” “但第二次的失利,则是源自于坐视观望、按兵不救,以致丧师的主帅,当时官拜鄯州都督、洮河道大总管的当朝宰相李敬玄了。”太子李弘闻言,却不由轻轻呀声:“怎会是他,吏部李尚书么?” 要知道,以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李敬玄;同样也是当初高宗指定,辅佐太子监国的四相之一。虽然不算是特别亲近的一位,但也还算彼此相熟;太子李弘也很难想象,不善军略的他会领兵。 “主要是因为与另一位重臣,刘仁轨素来政见不合和多有交恶之故。”江畋这才轻描淡写道:“再加上他主掌吏部多年,又和赵郡李氏联宗,前后三任妻子都出身山东士族,因此在朝中势力极大。” “实际上已经犯了君父的忌讳和心病了,因此,当辽东军前奉命回朝的刘仁轨,借着备战吐蕃之际,极力推荐他出镇鄯州迎击吐蕃时;也顺势得到了今上的准许。虽他力辞而不能拒,不得已到任。” “……”听到这里,太子李弘却突然有些失声,而后才怔怔道:“父皇自有纵横方略,发于朝堂的深谋远虑;孤身为儿臣固然无法置评;但这因此再度横死在大非川的万千将士,却是何其无辜啊!” “孤若不知也就罢了,但已知其中干系,又怎能坐视不理呢!”然后他略显茫然的表情,又变得坚毅起来;转身对着江畋诚然拱手道:“相比狸生早知道这一节了,是否又有所解决和对应之道呢?” “其实,殿下是当局者迷,若论其中的微妙变化,早已经发生了。”江畋这才抬起爪子示意他稍安勿躁:“至少新罗尚未降服,刘仁轨身负其责,短时之内不可能回到朝堂,也难以举荐领兵之选。” “更何况,当下东都对吐蕃用兵在即,众将云集之下也不会轻易用一个,不擅军略、难以服众的李堂老;来统辖全局了。就算最终他还是不免上位,难道身为佐副的刘(审礼)工部、王(孝杰)将军也无能为力么?” “更何况无论是当下军中效力的副将契力何必,还是中郎将黑齿常之,都是当世难得的悍将;得其一足以挽回一路的局面,若是二者能够齐心协力、竭尽所能,未尝没在关键时刻反败为胜的机会。” “关键,还是看殿下本身,愿意在其中承当多少风险和干系,又愿意为改变原定的结局,而参与和干涉到什么程度呢?”江畋说到这里,眼神幽幽的看着他道:“毕竟历史正在改变,未来也更加莫测。” “殿下此时还活着,就是全天下最大的一个变数啊!更别说,那些因为殿下的一念一言,就彻底改变了命运和未来的人们……” 第八百四十九章 再动 数日之后,温泉宫的南门楼上,江畋懒洋洋的伏在女孩儿的膝上,晒着早春的太阳;任由她用一把细齿篦子,不厌其烦的往复梳理着油光泛亮的蓬松皮毛;偶尔还分享一二她用篮子盛着的零嘴儿。 而在城门楼外的大马球场上,则在进行着热闹喧天的马球比赛;带着铃铛和璎珞、披着锦绣的骏马,在窄袖彩袍的骑士驾驭下,左冲右突、驰骋往来;争先恐后呼喝着,挥动月形的画杖竞逐击走。 将竹编蒙皮的中空雕花彩毬,给挥击、踢走的满场乱窜,也惊起在场围观的宫中人群,一阵紧接一阵、抑扬顿挫的呼声如潮;尤其是那些年少或是年轻些的宫人、女史们;声嘶力竭的涨红了脸蛋。 尤其是当那些束发男装的马球女队,也开始依次上场分队竞技之后之后,更是因此露出憧憬和向往,恨不能以身相代之。这也是太子李弘回宫之后,为这些东宫部属、臣下,所增加的娱乐和竞技。 因此,光是马球队就组织了十几支,光是来自前朝的队伍,就有左右春坊、詹事府、十率府卫士等;而来自内廷的队伍,也有太子内坊、太子家寺的宦者和命妇院的女史,所组成的宦者、女官队。 因此,哪怕是在最为寒冷的冬日,也是隔三差五的操练不断;而到了初一十五的朔望日,更是要不同队伍之间的同场对抗和激烈竞技,或又是专门为展示各种奇巧击球技艺,的群体或是个人表演。 太子李弘甚至会赏赐其中佼佼者,以骏马、宝刀、弓箭,或是随身的珍玩之物,乃至破格提携为侧近的亲从之选;看起来与京中大多数权宦、勋贵及其他显赫之家,所流行的豢养马球队别无两样。 但也唯有江畋才略有所知,当初那番关于宫变和被人宫变的劝告,他终究还是听进去了一些;而这些通过名正言顺的马球比赛,陆续选拔出来的各色侧近人,作为某种程度上未雨绸缪的重要一环。 毕竟,以东宫之名暗中蓄养死士之流,并且将其长时间的隐匿起来,确保一点风声都不会外泄;无异于天方夜谭。但以热衷和推广马球运动为由,笼络一批健儿在身边随扈亲从,关键时却能应急。 不过,难得有机会摆脱了前一阶段的学习和兼职,籍着观看马球赛的由头,躲在角落里摸鱼/撸猫放松的女孩儿,注意力也不完全在城下的马球场上;而念念叨叨说起与东都那位特殊笔友的交流。 “太平刚刚又来信了……这个月她似乎手书的特别勤,光是专程而来信使就有十数骑之多……好像是在修行中,遇到了困惑和疑难;就连陪修资深女冠也无法解惑……先生,您可有什么建议么?” “……”江畋张嘴吞下一根喂食的鹿肉脯,才道:“她是不是说,总觉得心神不定,很容易为外物所吸引和惊扰?这也是遇刺见血的后遗症之一,不过算是比较轻的阶段了,只要继续疏导就好。” “至少当初的夜不能寐和惊阙症,基本不再复发了。”女孩儿也点点头回想道:“按照她的说辞,除了还需人守夜和陪床之外,生活起居别无两样了。先生令我教她的唱经和观想法,很有效用。” “尚不可以掉以轻心,改变所处的环境,避开那些形形色色的眼光和态度,也只是第一步。”江畋再度吞下一块鹿脯道:“清净下来之后,深藏的心理创伤,才会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中显露显露。” “然后,这也是一个重塑内在人格和对外物认知的慢性过程,尤其是,来自同龄人感同身受的鼓励和引导,同时学习和接受更多新鲜事物;将缺失的安全感和感情上的空虚,给一点点填补起来。” “所以,你可以继续和她交流养猫的心得,生活中的琐碎和趣事;好好维系唯一的知己和闺蜜人设。这样,她就有概率不会重蹈覆辙;变得可怜又可恨,最终一头溺死在自己缔造的权欲旋涡中。” “她的悲剧就在生于帝王家,受尽天下最大的荣宠,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心性;这是身为父母的二圣无法给予和扭转。因此,太子对此自有一番祈愿和苦心用意;但也会是你未来出路和转机之一。” “也算是你们的双向奔赴了。”江畋说到这里,突然就见到远方冰雪消融未久的大地上,突然奔驰而来一行信使;几乎是大声呼喝着什么,穿过南门外的大球场外围,又马不停蹄的冲进了温泉宫。 而后,原本一片气氛热烈的球场上,也随之骚动和沸腾了起来;甚至连正在竞逐追击的马球驭手们,也纷纷停下了脚步;像是翘首以盼的望向宫城方面。随即江畋在重华殿内见到临时召开的小朝。 脸色略带亢奋和激昂之色的太子李弘,也当众宣布了事情的原委;并且由此开始发号施令和分派后续的任务。却是位于东都的高宗,刚刚对天下颁布了《举猛士诏》,在全国范围内招募有志健儿。 尤其是海选体格健壮、弓马娴熟的猛士,充入军中以备征讨吐蕃所需。而这也是唐朝历史上的一个大事件,代表着初唐开国的府兵制,开始向募兵制演变的重要转折;而《举猛士诏》就是个开端。 但其背后又有更深层次的渊源,就是自高祖、太宗朝一手建立的府兵制,随着社会发展开始逐渐瓦解,而这个渐进的过程,甚至会一直持续安史之乱;原因很简单,太平时期的土地兼并愈演愈烈。 作为沿袭自北朝、隋代的府兵制度;从一开始的设计之初,就是为了维持一支半脱产的预备役兵员。因此,以国家授田的自耕农/小地主,为基础的府兵之家,平时无需承担赋税徭役,唯操习武艺。 然后,每年抽出两三个月时间,轮流到指定的地点去服役和执勤;名为上番。待到国家有事,则可以迅速就地征发其一支,自备弓马刀兵的军队以备不需;而国家只要承当他们在战时的衣粮盐菜。 因此在初唐一系列开疆拓土、征平四方的战役中,这些府兵作为中军十六卫辖下的后备兵役来源,曾经发挥出极其重要的作用和。但任何一个东西在设计之初都很理想,却需经过现实岁月的考验。 府兵制也没法例外,随着国家进入太平岁月,各种权门宦家、豪姓大族的,土地兼并自然应运而生;因此失去土地的不仅是,当初按照班田法授予口分田的自耕农;还有作为国家军役基石的府兵。 因为这套制度设计之初,就没有考虑到后续的冗余和上限。府兵在外服役时,不但家庭缺少了一个主要劳动力;还很容易因为疾病、意外,乃至范围性的灾害,难以维持生计,而抵押和变卖田地。 但田地虽被卖了救急,然军役帐上的上番名册依旧在;还是需要自备武装出丁服役。于是这么一来二去几次之后,还算殷实小康的府兵之家,也会因此陷入困顿和赤贫,乃至无力承当军役而逃亡。 因此,到了太子李弘开始监国的龙朔元年(661年)时;虽然府兵制还未像开元、天宝年间那样,已经彻底败坏不可收拾;但也已经出现了边关和内地的明显分野;甚至就连关中、京畿都有人逃亡。 尤其是前些年持续的关中大旱,同样也导致了许多本地的府兵之家,陷入困顿乃至是赤贫;当时尚且年少的太子李弘,奉命巡视关内府兵甚为同情遭遇,以东宫内藏赈济并,请免军役延期的罪罚。 后来遇到了江畋,让东宫财计大为宽裕之后;太子李弘也尝试为这些府兵,做点更多的事情。比如以医学上的伤创治疗研究为由,在东宫直辖的田庄内,设立多地的养济院和药园,收容残病老卒。 又根据江畋提供的建议和规划,在泾渭两水沿岸兴办的工场和作坊中,尽可能的大量接受,那些生计困难或是陷入赤贫的府兵家人;虽然不可能提供像样的待遇,但至少可提供一口饭吃不至饿死。 虽然示恩于这些老弱病残,并不能增强东宫名下的实力,反而会因此搭进去一部分生产经营的利润;但是,在现役诸卫将士,乃至关内府兵将士之间产生的示范性效应,却是无可估量的影响深远。 很多人因此感激涕零,而在暗中自发拥护和追随,这一切缔造者的倾向。哪怕太子李弘现今的能力和职分有限,只能影响到京畿道及周边的十几个军府而已。但也无疑让其他人,看到了某种盼头。 因此,在位东宫选拔和补充十率卫士的时候;很容易就甄选出一批,心怀感恩且相对背景可靠的忠诚之士。话说回来,《举猛士诏》的本身就代表着另一个现实困境,就是中下层将校的暂时匮乏。 以大唐的资源体量和户口规模,哪怕一直持续道灭亡之前的十几年,都不缺乏动员和征集士兵的能力;因此,就在黄巢、王仙芝农民起义前不久,还有余力以湖南、江西之兵,收复被占领的安南。 但在当下,因为自高宗登基以来延续太宗朝的国策和遗产,继续打击和分裂突厥各部;又一举灭亡了内乱的高句丽,既要维持其故地的占领,又要与新崛起的吐蕃拉锯对抗,长期多线开战的缘故。 各种富有行伍经验的将校和老兵,实际上损耗严重;再加上府兵制度的慢性瓦解,让原本受过军事训练的后备军役基数,正在持续的萎缩当中;因此第一次大非川之败,也是在相当仓促之下出战。 只是为了挽救和扶持,将被吐蕃吞并的吐谷浑残部;顺便惩戒性的打击这个新兴势力。所以,薛仁贵的逻娑道行军大总管,更像是一个敌情不明的黑色幽默,因为吐蕃王廷所在逻娑川何止数千里? 但他还是奉命一鼓作气a了上去,然后,就因此断送了至少数万名训练有素,却被高原地理气候严重削弱的精兵;虽然最终与吐蕃人达成停战,保持部分建制而退,但是这一路的损失同样也不少。 第八百五十章 武选 这个时代的唐军构成,其实比较复杂,当初号称十万大军当中,以部分十六卫军卒和所属府兵,充当中军的骨干和框架;然后再调集延边州县的团结、守捉兵,城傍藩落的健儿,组成军队的主体。 因此如此复杂的成分和资序,对于将领的协调指挥能力是一种考验;在战场上表现出来的上限和下限的差距也十分的明显;往往越是少而精的部队,打出的交换比越高,越是庞大驳杂的战果有限。 而后世那场让军迷耿耿于怀的但罗斯之战,对于大唐来说只是边境冲突的缘故;就是在高仙芝的麾下,参杂了大量的西域仆从军,和附庸的突骑师等城邦藩落;因此用几年时间就重新补足了损失。 唯一比较重大的损失,反而是随军被俘的数百名工匠,因为高仙芝是奔着长期占据和经营但罗斯的主意,结果全部便宜了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让其获得知识升级换代的关键前置条件——造纸术。 而在高原恶劣地理环境下,兴师远来的唐军将士,那怕掉队、走散了也就没有活路的。更别说之前雪盲和腹泻,光是感冒处理不当,就变成肺水肿的潜在隐患,就足以成为撤退中唐军的无形杀手。 所以,最后薛仁贵并没有被追责到底,而只是被革职除名为白身,甚至来年就任鸡陵道行军总管。或者说导致兵败更大的责任,更多在做出出兵吐谷浑的决策,却没经过充分调查和准备的朝堂上; 再次话说回来,这份横空出世《举猛士诏》,初次颁布就效果很好;天下闻讯的青年才俊纷纷应征。作为进取精神尚未消退的初唐,从中还得以涌现出不少后世名将良才的种子;比如娄师德…… 娄师德乃是郑州原武(今河南原阳)人,二十岁时考中进士,被任命为江都(今江苏扬州)县尉,45岁累迁监察御史。闻讯后,他头戴代表武官的红抹额应征,让高宗大喜,任命其为朝散大夫随军远征。 未来更以军功出将入相,与狄仁杰并为武周朝的一代能臣。这要是放在后世,号称与士大夫共天下,唯有东华门外唱名才是好男儿,对外战争胜率最高的大汴朝,那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耻辱和自堕。 而《举猛士诏》的出世,也带来了募兵制外的另一个后果;就是以此为开端在日后历次战争中,选拔天下健儿从军的惯例;最终变成了一种稳定的制度,也就是在武周朝开创并沿袭到近代的武举。 当然了,这一次就没有武周朝什么事了;因为太子李弘在前几天,就以东宫的名义上表东都,送去了一份内容相当详尽和丰富的《经略备边吐蕃诸事疏》;并且还附上已绘制好的简易山川地形图。 然后,不出意外的得到了二圣嘉奖和赞许;因此,不但准许了太子李弘,以部分东宫卫队参与从征,并举荐一批将校的名录;还在这次的《举猛士诏》中,特许在洛阳、长安两地,别设演武场地。 而负责主持长安演武和选拔俊才勇士的重任,自然就落到了身为监国的太子李弘名下;虽然具体负责实际操作的,乃是监朝宰相和东都来使,但只要有了这个名义,那东宫可以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因此,这一次干脆籍着《举猛士诏》所带来的热潮和舆情,太子李弘顺势上书提议朝廷延续演武之例,择选军中富有勇略的良才、健儿,充实开边所需,并且拿出了一整套后世的选拔、考成之法。 就像是扬汤止沸,火上浇油一般,又在这阵风潮当中,重重填了一大把的燃料。因此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东宫所在嘉福门外,聚集请求觐见和投书申志的士子、健儿,几乎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为此,太子詹事府专程在嘉德门外,沿着城墙临时撘起了一片临时的棚子;为这些有志之士提供茶汤和蒸饼,以免风吹日晒雨淋之虞。然后,又根据江畋提供的建议,在门内分设上好几个接待处。 虽然,其中只有很少部分人能够得到,太子李弘的拨冗接见或是专门的回复;但汇集在门外的绝大多数人,还是被设立在嘉福门内的接待处,给记录下名籍出身;然后,抄录到郑娘子的内书院处。 以为方便江畋慢慢从中沙海淘金,过滤出一些将来可能得以大用的人才,或是在历史事件中露脸过的关键人物;另册记下他们的名字,就算不能直接录用或是保荐,也会专程派人书写一封回复信。 乃至馈赠若干的呈仪,以为保持某种程度上的联系,保不准日后就有派上用场的机会。而所有对于东宫的投书和行贴,同样也是来者不拒的收下,然后由崇文馆/编撰局的成员,进行交叉式的审阅。 最终从中甄选出一些有所见地或是颇通实务,或是志向高远、或是文辞珠玑的文书;然后派人找上门去,约定一个日子作为面试之期;就算不能直接举荐于军中,也可充当某种意义上的人才储备。 尽管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得到消息的俊杰豪士,从关内道各地,从河西、陇右、山南和剑川等地,日夜兼程的赶往长安来;就是为了抓住这次,也许都毕生难得一遇的朝廷选拔天下勇士的盛事。 因此,一时间长安街头人满为患,各种频发的冲突和意外事件、治安问题;也让刚刚被整顿过的京兆府,有些应付无暇。在这种从宫门上肉眼可见的压力驱使之下,留都朝堂上也很快达成了一致。 遂以监国太子为居中主持,宰相张文瓘、萧德昭为辅弼;来自东都的使臣,兵部右侍郎岑长倩为监护;在长安城南的徒坊内,举办了一场堪称武举雏形的选士大会。基本采用后世沿袭的成熟模式。 所有达到少壮以上的男子,只要形容肢体完整且无有病患,就不问出身贵庶良贱,都可以参加最基本的初选;也就是沿着长安城南,明德门到启夏门间的墙内大道,跑上一个来回以淘汰体弱之辈。 当然了,选入的门槛也是极低,不管你用多少时间、什么方式;只要能够跑完这段全程就算合格。然后,再根据体能表现前往别场,分别测试翘关(举门栓)、擎重、长垛(射靶)、骑术等技能; 当然了,只要能够满足其中一项,只要针对性的稍加训练,就足以成为符合要求的士卒。本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可以满足需要了。但在太子李弘提议和坚持下,为表现出色者增设加试和选拔。 也就是按照军中普遍以上的精锐标准,逐一测试这些新选之士的步射、平射、马射和马枪的技艺;从中进一步优选出体貌雄伟,足以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跳荡、选锋;或是武艺战术娴熟的将校。 而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就不再是身为兵部右侍郎,西京选募使的岑长倩,可以擅专和自决的事情了。几乎是随着长安城南徒坊内,如火如荼的大规模选拔士卒;这个皮球也随宰相副署踢给东都。 当然了,太子李弘也做好了,这次稍微逾越和变相试探的善后准备。就算东都的朝堂方面,未能批准他进一步选士所请;但这些加试选出来的健儿,他还是有能力在职分内,将他们全数安置下来。 至少,以太子李弘的监国名分,同时监管京畿道及周边数十军府,哪怕一次性授予上百份将校的诰身,或是安排和保荐一批在役的将校,加入朝廷正在汇集的大军,也是完全没有任何技术问题的。 但这样运作下来的话,就多少有倒逼东都朝堂的试压意味了。然而东都朝廷的反应,比所有人的预期更快一步;仅仅在长安开始选士的第三天,就有诏书颁下正式褒奖了《经略备边吐蕃诸事疏》。 然后又赞扬了太子李弘身为储君,不忘为国殚精竭虑的表率;特赏赐金帛、车马、仪服等物以示鼓励;直到诏书的末尾才提及,特授太子李弘都尉以下军中诰身一百件,准许以选拔之士随荐随补。 算是变相默认太子李弘,在西京选募士勇中试行的方案;但也变相的将他政治声誉和名望,顺势捆绑在这次的西征战事上。倘若此番西征失利,对他逐渐成型的人望和声势也是不小的打击和挫折。 倘若有人想要籍此兴风作浪,更可以顺势清算株连,直接或是间接的削弱东宫羽翼。或许,这才是东都大内的莫测君心,对这位近年表现过于活跃的年轻储君,某种程度上一石多鸟的变相敲打吧? 对于太子李弘而言,这也是他想要逆势改变命运,所无可避免的代价和必须面对的后果。但也给他提供参与其中,乃至采取更多举措和有所作为的公开名分,比如间接干预一些将领的人选和调配。 第八百五十一章 绸缪 无论如何,这背后有多少内情和政治权衡;光是来自东都大内和朝堂的准许,对于当下长安举办的选士当场,就是最大的鼓舞和利好消息。因此随着闻风而动的,也不仅仅是普通的寒门庶流之士。 就连长安城内的功臣勋贵、显宦将门之家,也不再矜持和观望纷纷投献之。这一方面初唐还属王朝上升时期,崇尚追逐军功、建业边疆,“富室强丁,尽从戎旅”的风气,还尚未完全消退和散却。 而在另一方面,这些开国以来的功臣、勋贵之家,也才不过两三代人,还未失去追逐武功的进取之心;但却因家门繁衍生息之下,很多旁支庶流的子弟,已无法得到门荫和保举,而苦于仕途无门。 而太子李弘在选士令中,所试行的演武大比;无疑在他们面前开拓了一条全新的赛道;哪怕这条赛道很可能是临时性的,但也没人会放弃这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尤其是他们拥有家门渊源和传承。 远比寒庶出身的普通选士,在选拔和竞技上无疑更具备优势;也不用再从行伍中最底层的兵卒,一步步博取军功和资历来辍升;只要在相关比试中脱颖而出,就能获得最基本的将校出身和高起点。 因此,这一次自备弓马刀兵前来应募的各家子弟,络绎不绝的汇聚在,提供选士和后续演武的徒坊外,再度成为了长安街头的一道风景。而各种各样的演武和竞技,更成为了士民百姓的一大看点。 当然,这些通过层层的演武大比,选士上来的年轻俊杰们;也不是直接就可从军派上用场的。而这时候,之前太子李弘以修书为由,研究历代兵法而建立的讲武堂,就此正好派上了关键性用场了。 在大多数新募士卒,在沙苑监内加紧操练的同时,这些年轻的选士也将集中起来进行短期速成培训,统一学习军伍相关的号令操条,战阵中的基本常识,乃至分组阅览和讨论历代知名战例及得失。 “殿下的推举之恩没齿难忘,阿耶如今身负其责不便当面拜谢,特命小人前来听效殿下。”一身黑光铠的年轻将领契苾明,半跪在太子李弘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礼道:“还请殿下尽管差遣……” 待到契苾明在他好言宽慰和嘉勉之下,感恩戴德的退下之后。 “狸生可知,这选士和演武之议,最后还是在母后的支持下,方才得以颁下。”太子李弘才表情复杂的叹息道:“如此用意和苦心,倒叫孤有些无言以对。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还是大局为重的。” “这,其实并不奇怪;至少当下天后与圣上,大部分时候还是利害攸关、休戚一体的。”蹲在案上的江畋轻轻挠脖道:“而殿下身为储君,也不是事事都要与之对立的,偶有共同立场也是正常。” “或者说,只要她还没有走出那一步之前,与殿下既有骨肉亲缘,也有维护天家权威的天然立场;就算是想要在朝堂上争权夺利,也要顾及圣上的态度和感观;这不就是殿下期许的某种结果么?” “孤已同李堂老私谈过了,他不日将上书告病退养。”太子李弘点头又道:“若无他故,将由凉国公(契苾何力)出镇鄯州都督。凉公乃两朝建功无数的宿将,此番经略河湟,应当有所改变吧!” 作为太宗朝为数不多的宿将,契苾何力自不是等闲人物;他本是铁勒/薛延陀的契苾部酋长,却为太宗所折服一生唯事大唐;先后从征高昌、吐谷浑,平薛延陀、大败突厥,最后参与灭亡高句丽。 可以说是在太宗、高宗两朝打遍全场的牛人。唐太宗去世后安葬于昭陵,契苾何力与阿史那社尔请求自杀殉葬,侍卫陵寝。知道高宗告诉他们太宗留下遗旨,不允许殉葬,因此他们二人这才作罢。 现如今的契苾何力,虽然已然五十六岁了,但是依旧老当益壮、健硕异常,每日能够射箭舞槊,大口饮酒啖肉;而契苾明就是他与同昌县主所出的嫡长子;也是奉命参与这次选士操练的将弁之一。 根据东都方面的消息,随之赴任还有从安东都护府,调任的大将李谨行与李玄正;李谨行为靺鞨酋长突地稽之子,李玄正乃是他的堂弟;率领的靺鞨兵,在当初平灭高句丽的过程中扮演重要角色。 此外又有兰州刺史韦待价和营州都督高侃加入;这两位同样不是等闲之辈。韦待价出身京兆韦氏以门荫入仕,岳父是宗室名将江夏王李道宗。却是门荫子弟中颇为能打的另类,在武周朝出将入相。 高侃出自名门渤海高氏,太宗朝效力帐下的宿将,曾领兵平定东突厥残部,也是灭亡高句丽的功臣之一。高侃身后共有三子:高崇德、高崇礼、高崇文,高崇文之孙就是盛唐著名的边塞诗人高适。 “殿下也不要想得太过乐观了。”但是,江畋却给太子李弘泼了一盆冷水:“您没注意到,这几位朝廷大将的年纪么?他们既然是太宗朝就效力的宿将,那平均起来的年岁,也超过五十出头了。” “他们固然是追随先帝和今上,东征西讨久于战阵,老而弥坚的一时人物;但这次征讨吐蕃所要面对的,又岂是眼睛能看到和厮杀的敌人么?若只是让他们严守边关,待机予以反击,也就罢了。” “最怕被催促主动进军,在跋山涉水劳师远征之后,面对高地多变的气候和缺氧,无所不在的雪盲和烹食难熟的困扰,对战熟悉地理且适应环境,整好以暇严阵以待的吐蕃军,朝廷何其残酷也?” “以他们的年纪和身体,就算最后能够全身而退,也少不了折寿和短命之厄;到时候,就算看起来无病无灾的;只怕也没剩几年好活了……由此战败损失的兵卒,固然可以重新募集和编练更多。” “但是,这些意外折损掉的将帅之才;以当下大唐朝廷的体制,却不知道要历经多少年的军伍生涯,多少次战阵的磨砺和历练;才能够补充和选拔出来啊!却被当做了一次性使用掉的消耗品……” 当然了,作为一直被太宗的赫赫光芒,所长期遮掩的继任者;高宗生平的武功和战绩,也大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继承太宗的遗志和将星熠熠的政治遗产,因此拳打突厥、脚踢高句丽。 堪称是威震四夷九边,各族闻知瑟瑟发抖;但再怎么威风显赫,那些那些功臣名将终究会老去,会被时间和岁月带走;另一方面,高宗毫不犹豫的干掉了自己的亲舅,也是辅命大臣之首长孙无忌。 固然是重新树立了权威,巩固了手中的皇权;但同样也导致了功臣/将门群体,更进一步的衰退。毕竟,身为太宗极其信重的国舅,并长期担任中枢要职的长孙无忌,在朝堂中蟠根错节的影响太大。 真要追究起来,凌烟阁留像的功臣之中,又有多少人能够独善其身、置之事外呢?但好在还有一位太宗专门留给他的大能,硕果仅存的凌烟阁功臣英国公李绩,作为天子与功臣之间的缓冲和调和。 但这位拥有出将入相之大才,历事高祖、太宗、高宗三朝的纯臣;也抵挡不了年岁的侵蚀而故去后,高宗所要面对的就是朝廷将帅,逐渐青黄不接的潜在断档;薛仁贵、刘仁轨等小字辈才得大用。 但依旧是不敷所用,在此起彼伏的挑战和对抗之下,变得捉襟见肘起来;而后是那些声名赫赫的名臣良将,却还没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成长起来,或是崭露头角而被委以重任;所以就不免陷入颓势。 再加上高宗晚年为严重的风痹(高血压)所困扰,越发无法全副精力来处理国事;这才扶持了武后站在前台,作为协理朝政的人选,并默许其罗织党羽,来遏制朝野中的反对势力和制衡朝堂各派。 对他而言自然有足够的信心,来制约和掌控武后这位熟悉的枕边人,并且在有生之年始终掌握着基本的局面;但却未想到选定和看好的储君会英年早逝;而继任的人选,反而成为一切悲剧的开端。 但不管怎么说一将功臣万古枯,一个优秀的将领需要尸山血海的战阵,才能侥幸选拔出来一个的;因此,身为马上天子的太宗,固然可以慧眼识人的不断选任英杰;但身为继任者的高宗就没法了。 处于维护自身皇权的本能,他甚至要防备和排斥,这些先代功臣名将在朝堂中的影响力;但是他又没有打天下时,积累丰富的军事经验和战略眼光,乃至成熟的选拔制度,补充上更多的替补人才。 所以,在高宗后期的执政生涯中,对外战争和军事行动,可以说是陷入了全面收缩和巩固的颓势;几乎将太宗朝延续的成果丢掉大部分。而到了武周篡国,就连李唐的最后一点威名都维持不住了。 失去威慑的外族各部和周边势力,让此起彼伏的边疆叛乱和侵扰,几乎伴随了武周朝到中宗、睿宗的时代;直到一个人重新改变了这种颓势。 “……原来,这才是两次大败背后,所隐藏的重要根源之一呢?”而听完这些,太子李弘也沉默了半响,才用一种不明悲喜的轻声道,又期盼的看着江畋:“但想必狸生对此,早有定计了吧!” “他们毕竟是与国同休的非凡人物,倘若能够改变其的命数,对于狸生,未尝不是一种乐子么?”(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二章 扰动 上元三年五月,逐渐入夏的热风中,已然带有熏人退避的温度;自开春以来就格外干燥的空气中,也弥漫着被阳光爆晒的泥土和草木气息;宛如笼罩的蒸屉,自有一种令人昏昏然的感染和影响力。 然而,就在这一片白晃晃的阳光灿烂之下;长安城东北二十多里外,原本作为宫苑牧厩之一的沙苑监内;却已然变成一处汗发如雨、号令冲栋的大练兵场;成千上万新募将士在鼓号声中操练不休。 他们或是背着负重的行囊和其他物件,徒手绕着预设的马道小跑着;或是端持着长短木杆或是无弦的弓臂、胡禄等物,在短暂法令的金鼓声中,成群结队的逐渐减速冲刺,奔涌向预设好的场地内。 在这里,通过专门的改造和营建,变成了一处处地形错杂的墙垒、堡寨和阵濠、营墙;还有模拟山地环境的高台,凹凸不平的狭道和乱石;更有安排好的人出没其中,不断的制造各种障碍和意外。 因此,时不时就有意外受伤的士卒,被从中搀扶或是抬架出来;但是,更多的士卒还是被毫不犹豫,一批接一批的驱使而入,又化作了此起彼伏的吼叫嘶鸣,以及偶然夹杂的惊呼和受伤哀鸣声声。 而在占地广大的沙苑监另一端,几座小丘和矮坡之间的空旷处,则是被特地布置出来的模拟战场;已被编练成行的数十处大小军阵,正持械操演着进退辗转,以及更复杂一些行走间的变阵和转向。 然而,就在与这些初见规模的军阵,一河之隔的对岸;却已经在平坦的大片草场上,开始上演了规模更小一些,但动静也更加激烈的步骑、步阵对抗;入墙一般的甲兵面对面的挤撞、推搡在一处。 除了手中的兵器裹缠了锋刃之外,几乎与平时的战阵别无两样。同时,在高处的上坡上,同样也有不断射出的包头箭矢雨,不断的骚扰和牵制其中某一部;甚至还有突然绕过山坡林地的小队骑兵。 几乎是紧接无暇的突入,某一处队形开始涣散的军阵,挥动着手中的长杆和套索,将其边缘的士卒拖倒、掀翻;或是用游走放射的短矢,将其轮射的痛呼惨叫连连;这时,高塔上就升起相应旗帜。 代表着某只部伍因为损失过大,或是发生了违法维持的溃乱,而就此成建制退出了战斗序列。但也有突阵和袭掠的骑兵,被迎面挥舞的长杆拍打着,连人带马滚到在地上,或是不断的被击中逼退。 或是连人带马被战阵中,射出的包头箭矢多处命中;就此被塔台、哨楼上观察的将校,判定阵亡当场而敲响了退场的金板;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出战场。更有一些赤衫黑帻的骑手游曳期间; 却是沙苑监内专门指定的军吏,负责维持现场的秩序,并纠捡违规、悖令之处;或是及时介入和叫停,某处的战斗现场;以为运走新出现的伤者,勒令其中一部及时退场等等。最终又汇聚在北面。 那是一座以沙苑监的馆舍、仓禀、牧栏和墙围为中心,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的临时编练大营;在营中不但有堆积如山的辎重和畜马、车辆,还有整齐划一的连绵营帐,和不同功能划分的多种区域。 其中既有按照《卫公策问》当中兵法所布置的,分为前后左右中并两翼的大小六花阵营;也有全新出现收治伤病的专属医护营区,实验性的工程器械营造营区,联车结阵的专属车垒营区等等…… 无数被征发而来的民夫和役丁,围绕着这座营盘日夜劳作着;为操演中的士卒供应所需。在源源不断从长安送来,营盘所需粮草物料同时,就像是真正的战时一般;保持着相对严谨的号令与规条。 而未惊动大多数人的情况下,秘而不宣突然来访的太子李弘,在沙苑监内小山丘上的望台看着这一幕,也略有些自得对着盘在一只精美提篮里的江畋道:“这便是孤的一番心血,狸生以为如何?” “光是这些时日的选士和演武,就得关内各道的精壮之士一万七千有余:其中又遴选得将校之才五百七十一员,兼以军略武艺、文采言辞者,更达六十七位!余下汰者两万,亦可充实延边守备。” “真乃收获颇丰,收获颇丰啊!故而,依照狸生赠给的那些兵书军册;编派行伍操练,上下无不适啧啧称奇,谓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的兵家阵略之大成!故而人人振奋效力,才有现今的局面。” “如今这些人马被编做五阵十九营,兼以一日勤杂一日营训;五日出一小操,十日出一会操;如今正当月末检点的两日,才能见到如此场面和规模;而让东宫十率和京畿府兵加入会操更是妙笔。” “不但因此显露出了好些,积年日久的隐忧弊情,令尸餐素位之辈无所遁形;还让真正有识之士、忠勇之选,得以在战阵军略上相互磨炼和考较,自此大有裨益和长进了;孤也甚是欣慰亦然啊!” “如今的讲武堂,已然是名正言顺的育才之所。因此,孤还打算,待到下一批河西、陇右、朔方,等演变上番的军府健儿,也轮换回京师修整之际;将其加入沙苑监的操行演武和日常军阵对抗。” “便就让他们模仿,守边时接战过的藩胡蛮夷、游骑控弦;充当狸生所言的假想敌好了。”畅想着某种未来的太子李弘,又忍不住对江畋半是炫耀、半是嘚瑟的感叹道:“这也多亏了三位人杰。” “第一位便就是右威卫左郎王孝杰了。”然后,他又迫不及待的自言自语道:“孤可是破费了一番心思,才令他担负起西京选士和演武的操行之责;若是别无他故的话,少不了还是要由他领军。” “也正因他为此殚精竭虑,与士伍同宿同食在营中,逾月不得归家,才得以将狸生传下的那些军书,变作如今令行禁止的战阵;只是他因此也一直有所心愿未尝,希望能够面见著者而临听教诲。” “至于第二位,则是那位师法班超之志,投笔从戎的娄师德;这也是父皇一番苦心,望以他为表率,号召广大士人、官吏,争相效从之。因此,如今军中正由他负责,参详佐略和修编军书法度。” “而第三位,则应当是狸生日常所见的熟人了。”说到这里,太子李弘也不免喝了口药汤,并小小卖了个关子:然而,江畋只是略加思索就抛出一个答案:“难不成,是坐镇京兆府的,狄怀英?” “不错,正是狄怀英!”太子李弘当即拊掌笑道:“多亏有他误打误撞的暂领京兆府事,是以,这些日子的营中支应和后方的调派所需,钱粮夫役诸事无不流转顺畅,真不愧是未来的国之鼎柱。” “孤有幸得此三位人杰,这才得以诸事顺畅,”随即太子李弘又振奋形色道:“这些日子,孤也算看的明白和真切。以天下之大,海内宽广,户口之众,也又何尝缺少过各种俊才、豪杰人物么?” “只是受限于出身门第,长久苦无出头之日尔尔!是以,朝廷只要稍有破格收录,哪怕兵战凶危,也自有人奋勇投身报效;但孤同样也十分明白,如此局面和状况虽能济于一时,却非长久良策;” “为长治久安,真正需做出改变的,还是朝廷的选人、用人的门径。因此,就算是不为了母后之故,孤也有意为天下抱负难申的有志之士,打开这一条报效国家的出路。还望狸生能够继续助我。” 这一刻,江畋的身体却是轻轻一动,因为在他的视野面板中,赫然跳出了久违的进度提示:“场景任务,太子的弘愿:进度(37%)”。这时候,远处天际耀眼的阳光,也在明眼可见的黯淡下来。 紧接着是逐渐遮挡了天空的大片阴云,以及随之而来的隐隐滚雷声;随着风中扑面而来的湿润空气,入夏之后的第一场瓢泼大雨,也哗啦啦的浇淋在干热大地上;顿时就蒸腾起了成片朦胧氤氲。 然而,在扑面而来的雨雾如丝中,站在撑起苫盖下的太子李弘;却是没有马上离去的意思。因为,他的眼神怔怔的看着远处,已被晦暗雨幕笼罩下的演武场中,有一支人马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与周围四散躲闪和自发寻找避雨处的其他行伍,形成了某种程度上鲜明的对比;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三章 烧变 长安城西北的中渭桥外的常平仓分储处;整天蔽日的豪雨瓢泼,冲刷在刚刚过火的大片废墟中;从一处处残垣断壁间,冲出一道道带着灰黑色丝缕的大小水流;还有漂浮的焦炭和熏黑的谷粒。 身为留都臣僚之一的现任司农寺少卿的窦孝谌,却毫不顾养尊处优的仪容,冒雨踩在流淌的污水中,满心尽是冰冷茫然;就像被这冰冷的雨水从头顶冲到脚底,又从脚底浸透到头顶一般凉透了。 有唐一代最主要使用的粮仓,主要有六种:正仓、太仓、转运仓、军仓、常平仓和义仓,这六种仓库构成了有唐一代,庞大的粮食储备体系;也维系着天下的赋税收纳和国库支给的日常运转。 首先是州县收纳田赋,并集中储备和转运的官仓,一般统称为正仓。而设置在京师的正仓为太仓;专供皇家宗室成员日常所需,也负责发放文武百官的俸料。因此,太仓也属于国库体系之一。 转运仓一般是沿着交通要道,所设立的周转调度仓,水路的转运仓叫做敖仓,陆路的转运仓叫做递场。通过各种舟船桥驿澄工具,构成了一个遍布天下的转运网点,但是日常的储备反而最少。 军仓,顾名思义就是军事用途的日常战备仓储;主要来源有三:既有朝廷在内地定期采买的粮食,也有来自各地正仓的拨付份额;更有各路军府和延边健儿,通过屯田自产并上缴的粮食份额。 但其中最重要的,储备规模最大的,还是用以调剂年成、平抑粮价的常平仓;也就是在谷贱伤农的丰年,有官府平价购入大量存粮,待到歉收的年份大量放售,其历史甚至可以上溯到西汉时。 最后是义仓,也称为社仓;就是在粮食大丰收的富饶之年,由地方官府出面从每家每户,征集粟麦一石集中在一处;用以水旱不调时的就地备荒、备灾,或是提供赈济和乡土借贷的地方仓储。 其中的正仓和义仓,由各地州县长吏和仓曹管理,转运仓由朝廷中枢责成道、州的官府管理,这三种仓的账目“县本利申尚书省”,由户部仓部郎中、员外郎监督,并有采访使定期进行查点。 而常平仓则是归于东西两市的常平署,也就是太常寺/司农寺的配下;无论是常平署下辖的常平令,左右丞、监事;还是分守各处的仓部使,巡长和夫役,都是受到他这位司农寺少卿的管领。 因此,当作为京畿道的常平仓分储地之一,也是规模最大的中渭桥外河口仓;被突发的大火所焚烧之后。正在家中与门客会宴、歌舞作乐的窦孝谌,几乎瞬间从醉意中惊醒连滚带爬狂奔而至。 作为自北朝沿袭至今的后妃/外戚大姓,扶风平陵(今陕西咸阳市)窦氏的族人;窦孝谌的家系渊源,甚至可以上溯到高祖的夫人,太宗诸子的生母窦氏。沿袭到他这一支,也就剩下一点门荫。 曾任秦王府司马、两朝太常卿的父亲窦诞;将身后门荫的大多数资源,都留给兄长窦孝慈。因此,窦孝谌能够得授九寺五监中,相对清贵之职的司农寺少卿;还是仰赖了他有个出色的好女儿。 在诸多良家闺媛的入宫选秀中,成为今上第八子相王旦宠近的选侍;这才例行泽及家门,让他受任为司农寺少卿之一。当然了,作为外戚后族出身的诸多窦氏族人之一,他也同样颇有自知之明。 自家的才具并不算出色,就是仰赖了女儿的光泽;来做这个太平官的。因此,他在任上基本是奉行与人为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有无法回避的公务,就请教供养的幕僚或是交给老道的部属。 这才能安稳无事的躲在长安,享受富贵安逸;而不是“有幸”随驾去东都,面对风波诡谲的朝堂;当然了,对于留都监国的太子种种作为,他也是保持了足够尊崇和谨慎,但还是架不住出事。 要是往日的河口仓失火也就罢了;里面其实没有多少储集,以他无为而治的态度和做派,最多受些申斥和罚俸而已。但现今却完全不一样了,河口仓内刚刚转运来山南、剑川、河东各道的粮秣。 为了备战吐蕃和操训新军所需,相继储集的将近十万石的米麦刍豆草料,正好就寄存在常平署的名下仓房,等待进一步的拨付和调运;结果就这么被付之一炬了,这可是天翻地覆的莫大干系啊! 尤其是当他再度得到禀告,奉命搜寻现场的府兵,在一处仓窖附近,相继找到了足足二十多具焦尸;其中更有疑似他所仰赖的亲信干员,常平署左丞顾元洲的身牌等遗物时,更是失魂落魄起来。 因为,这也意味着这起极其严重的火灾事件,并非是通常意义上的渎职或是过失导致的结果;而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大阴谋和破坏事件,这可比什么玩忽职守或是松懈怠慢,更加惨烈得多的下场。 同时也意味着东都朝堂上,如火如荼的政争侵轧,也要顺势波及到,在监国太子和诸位堂老维持下,还算安稳一些的长安之地了。虽然,身为司农寺少卿的窦孝谌,很可能因此摆脱大部分罪责。 但同样也有更大的可能是,被卷入帝后二圣之间,帝后与诸多外臣之间,帝后与监国太子之间;令人无所适从、诡谲莫名的风波中去。稍有不慎就是个人粉身碎骨,还祸及亲族家人的惨烈后果。 他可还记得不久之前,恶了天后的前任周王(李显)妃赵氏,是如何在被迫废弃之后,被活活折磨死在幽闭之所。更何况如今仅仅是相王(李旦)侧妃的女儿窦氏呢?他一时间俨然失去了方寸? 哪怕随行的属下对他通禀,京中全权负责此事的人选已抵达了现场,并开始扣拿和盘查、询问相关人等,却依旧还在患得患失中,没能回过神来;直到失魂落魄的他也被人架起,带到对方面前。 下一刻,满脚污泥和黑灰,身上已经湿透了的窦孝谌;这才像是回神过来,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着来人哑声宛求道:“狄大丞、狄大丞,竟然是你来了,那接下一切事情便好办了。” 因为,来人赫然是如今东宫中颇为炙手可热的内臣,也是右相张侍中看好的能臣干吏;举荐为大理寺左丞兼署理京兆府的狄怀英。而仅在他署理京兆府半年多时间里,敢于大刀阔斧的革新汰弊。 令京兆府及城内的长安、万年两县,长期萎靡不振、人心患乱的局面为之一振;更是籍此清理和破获了至少数十起的陈年旧案,在京师之内俨然是名声鹊起;还擒获多伙混迹胡商中的异族奸细。 其中就有出自吐蕃当权大相论陵钦,身后噶尔一族的重要族人颂达难。此人伪做是来东土传法的西域番僧;精通佛法和文辞、辩才诸理,以讲经论道为名寻访各处寺院,混迹在长安城内长达数载。 不但闻达于富室、宦门之家,而被屡屡被待为上宾;甚至还收了几名拜在门下的中土弟子。结果,据说就在甫见面不久,就被这位狄怀英所识破;当场设计让他露出了破绽和把柄,就此落入法网。 因此,一贯和善示人的监国太子,也不免在诸位堂老面前,难得动了厉声;下令要将这些藏匿眼皮底下的蛇鼠之辈,彻底的连根拔除。为此,东宫诸率卫士尽出大索全城,还牵连到好些宦门贵家。 以至于长安市井中,都传出了小儿歌谣:“狄大公、狄大公;日断人来夜审鬼;魍魉魑魅皆见愁。”。尽管如此,京中的诸多权门贵家,同样也看好这位俨然被视同为,日断百案张侍中的后继者。 包括窦孝谌在内的好些门第,都动过念头将女儿许嫁给他,并且搭上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就算窦孝谌没有适龄的女儿,也可以从同族中认养一个,然后,就此搭上监国太子的门路,也不失为后路? 反正窦氏一门和宇文、杨氏、独孤氏等一般,都是同出后妃、外戚世系的家们;最不缺少的就是从小调养和教导长大的闺阁之女;由此广结姻亲的同时,也籍此维持着朝堂之外的历代富贵不绝。 只可惜的是,都被这位狄怀英给婉拒和谢绝了;因为,据他所言在河东太原老家,早有一位从小定下婚聘的妻室;彼此早就相熟相知多年,实在不敢有所辜负……但他的现身,也意味着某种转机。 许是那位监国太子,不欲此事过度扩大的信号?若能将此事定性成外域敌国的破坏,那就更妙了。因此这一刻,窦孝谌毫不顾尊卑和避嫌的趋上前去,继续大声喊道:“狄大丞,可为我做主啊!” 然而,一身绫纹绯袍、交脚黑幞的狄怀英,却是有些意外和错愕的看着这位,蓬头披发浑身湿透,突然冲上前来的司农少卿;冷不防就被他拉住袖摆,而占了一大片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的湿痕。 与此同时,雨中停在外间空地上的一辆马车,也在远远旁观着这一幕,略有些滑稽意味的闹剧。 (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四章 别情 而在雨声拍打沙沙的马车上。束发男装的女孩儿,也小脸正经的翻着书册,对着侧卧在面前的长毛黑狸花道:“狸奴先生,这似乎就是您所说过那些,后世阴兵借粮、火龙烧仓的典故和伎俩吧?” “不错,从古至今的官僚体系,莫不都是类似的把戏。只是在不同的年代,所表现的方式略有不同而已。”江畋慵懒的抬了抬爪子道:“究其目的,也不过是为了遮掩住,背后潜在的更大问题。” 就像是后世动不动在巡查组到来之前,突然粮库着火、浸水的新闻;又比如为了审查驻外霉菌,一万刀一个的咖啡杯和手纸;几百万一只的山羊,而前赴后继出意外,死了两飞机的白宫委任会计; 乃至东奥会中,为了不断追加的资金黑洞和阴阳账目;主动跳下地铁的主任会计。可以说古往今来、古今中外,就没有太阳底下的新鲜事;绝大多数人类在历史中学到的教训,就是没有学到教训。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就在这个朝廷用兵的节骨眼上,以这种激烈的手段突然爆发出来;这说明了什么?也许有人着急了,全然不顾体面和不择手段,也要将这里存在的问题,给籍此抹除掉。” “所以,这件事情未必针对殿下本身,更像是某种潜藏的多年积弊,实在无可遮掩之后的孤注一掷。究其根源,或许可以上溯到年前,殿下命人整顿东西两市的常平署,而牵动了某些利害干系。” “或又是其中的亏空实在太大,只能籍着这次备战转运的粮秣,来暂时性的填上这个大坑;或者,还可以将其嫁祸并甩锅给敌国的破坏?京兆府不是在不久前,查获了一个吐蕃人的潜伏团伙么?” “或者跟进一步说,这也是朝中某些人,对于太子殿下的变相警告?对于他那些推陈出新、革旧汰弊的举措,表示严重不满的方式。毕竟如今的殿下大势初成,推行的变革已经进入到深水区了。” “所以在暗流汹涌的水下,每进一步都会牵动许多,蟠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他们也许对于身为监国和储君的殿下,一时半会无可奈何;便就只能从这些旁敲侧击的边角处,来展示出力量和存在。” “毕竟,这次只是烧了外地转运来,用以备战的部分粮秣;死了个把末微小官而已。朝廷还不至于无可弥补和调剂;但要再有下一次,那也许着火的就不是常平仓,而是大内某处楼台殿阁了吧!” “竟然,还有如此丧心病狂之内情和可能性!”女孩儿又拿起一支篦子,小心的梳理起蓬松的大尾巴来;“难怪,奴奴还是头一遭见到,太子殿下如此的怒形于色。只怕连裴妃她们都被吓到了;” “这也是好事啊!说明他已经抛弃了过往,越来越有家国天下的自觉了。”江畋轻描淡写的道:“毕竟,光靠仁厚与孝道,面对朝堂上的人心叵测,或是皇权之下的骨肉亲情,都是无济于事的。” “也许在另一个时空线上的太子,就是因为毕生的理念和幻想受挫,又受到天后一党的严密监视和暗中约束、抑制,四处碰壁而无所事成,志向心气皆不得伸张,最终积累成心病郁郁而亡的吧!” “这里头的东西,真是好复杂,身为国之储君也实在太辛苦,太过凶险了吧!”女孩儿也苦着脸嘟起嘴儿,然后又耸眉道:“是以这回事发突然之下,太子殿下才专程求请狸奴先生到场观察么?” “若不是如此,你哪有机会中断课业,随我出来透透气么?”江畋却是窥破了她装模作样的一点小心思,而突然伸爪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弹道:“要不,你就此打道回府,换过你阿母来好了。” “别别,奴奴最喜欢和狸奴先生出来了。”女孩儿闻言连忙一把扑在案上,做央求和讨好状道:“既能认识许多新事物,还能不断地长见识,还有您给奴奴讲授各种典故、来历,别提多欢喜了。” “却不知狸奴先生,觉得奴奴与阿母可有多少差别?”然而,在她殷情梳毛和摩挲的同时,又忍不住小声问道:下一刻,江畋用实际行动跳到她头顶道:“当然有,若你算是坐骑,她就是抬舆。” “先生……狸奴先生,莫要看不起人!”女孩儿闻言不由一愣,然后才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小脸苦了一下,却摩拳擦掌而昂首挺胸的信誓旦旦道;“奴奴也会长大的,绝不会输给阿母分毫!” “好啊……好啊,我姑且拭目以待了。”江畋却是毫无诚意的伸了懒腰回应道:“不过,你得严格遵照我定下的营养食谱,还要保持足够时间的体型锻炼,尤其是拉伸骨骼、肌腱的瑜伽和体操。” “狸奴先生,那奴奴能否少吃一些,那些肝脏鱼胶之类的;实在是太过腥膻了。”女孩儿听得小脸都皱巴起来,却忍不住讨价还价道:“还有,先生能请阿母同意,让奴奴多尝些糖饼、膏环么?” “别离题了,正事要紧。”然后她再度被江畋一爪子敲在脑瓜上,顿时就不再说话露出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还是这也是对你的考教,若能得出合适的回答自有奖励。” 女孩儿这才“哦”了一声,重新翻阅起了手中的书册,却是直接从被查封的常平署,调来的近日进入单据和人员登册。然而片刻之后,她有抬头轻声道:“狸奴先生觉得,这位窦少卿可有嫌疑?” “他啊,更像是被临时出来,作为事后交代的倒霉蛋。”江畋看了一眼那位急成热锅蚂蚁的窦少卿道:“或者说,有人想要利用这个平时不怎管事的家伙,掀起大案和政争从中谋求做些什么才是。” “那这段时日下来,他的花押和印信,也太过频繁出现在公文交接中了。”恢复了专注和用心的女孩儿,却轻声介绍道:“就好似刻意为此时此刻准备的一般。”“是么?”江畋顿时也生出了兴趣。 然而,外间突然传来雨中踏水小跑的脚步声;并响起同行苏佑之的通秉:“小使,狄左丞处有所新的发现,还请小使一同前往监正一二;”片刻之后,挎着装猫篮子的女孩儿,就撑伞来到了现场中。 而在一大片撑起的遮雨毡布笼罩下,一处过火的仓窖废墟刚刚被人清理过,并且挖开了坍塌堆埋的地下部分。幸运的是,除了一些高温烘烤的剥裂之外,仓窖被掩埋的地下半截,并没有被雨水深入。 然而,在这处用白膏泥和生灰、芦苇席;多重涂抹和包贴以为防潮,直径数丈的柱形夹壁空间内;除了稀稀拉拉的一点陈年谷粒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过火的粮包草捆,或是烧成焦炭的黑灰痕迹。 “本官,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因为在雨中亲自奔走勘察,身上已被淋湿不少,却浑然不觉的狄怀英也开声道:“好消息是因大雨骤至,这场大火只烧了河口诸仓的地面部分就自行熄灭。” “但坏消息是……”然后,他又意味深长的扫视了,在场被集中起来的一众青蓝袍服官吏;最后眼神才短暂落在,作为东宫代表的女孩儿身上:“这些被挖出的仓窖,除烧塌的木炭灰外多是空置!” 这一刻,在场的数十名官吏也闻之面面向觎,惊呼连连和彼此猜疑的骚动起来;更有人“噗通”的当场昏阙倒地;众人定睛一看,却是现场名义上的官阶最高,身形矮胖富态的司农寺少卿窦孝谌…… “少卿!”“窦司农!”“官长!”“您怎么了?”(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五章 端倪(元旦快乐) 片刻之后,在临时征用的偏房中,一字排开了十数个粗陶小碟,其中堆上了过火现场的所有仓窖,取样而来的泥土和灰炭样本。而江畋站在期间问道:“婉儿,你可以看出多少个中取样的差异?” “嗯……”女孩儿伸出小手,将这些乌黑发灰的样本,逐一拨弄开,又搓揉了一些在指尖上;侧着头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才道:“确有许多不同,多了许多杂质,有木屑,又柳絮,还有膏脂块。” “这就是第一个破绽,也是有人刻意纵火,却意外留下来的证据之一;”江畋点点头道:然后女孩儿又接着道:“这些混杂灰烬中的烧焦谷粒,却是青黄不均,同在一个碳层里却过火程度不同。” “对!”江畋再度点头道:“这代表着这些谷物,不是来自同一袋、同一个批次的,而是被人零星收集之后,刻意洒落在外层和便面上;充作掩人耳目的手段,只是还没来得及烧透就下大雨了。” “还有……”得到鼓励的女孩儿,也越发的才思敏捷起来;只见她再度伸出一根指尖,展示这一点黑黄色的粉末:“其中很多谷物颗粒,都严重糟朽了;哪怕没有过火,用手一撮就变成了烂渣。” “不错,婉儿,你又有长进了。”江畋顿然扶爪赞许道:“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这意味着朝廷原本用来备荒和平抑粮价的常平仓内;就算有所存粮,也是糟朽不可食的宿年陈粮或是末渣。” “那么问题来了,原本其中账面上的米麦豆草,都到哪里去了呢?要知道,近两年虽都是平年,但常平仓依旧以钱帛收新放旧;除此之外,剑川、山南各道刚调拨的备战粮草,也随之不翼而飞?” “先生是说,这其中的亏空和弊情,远比账面上要大得多?”女孩儿一下子就抓住重点道:“不但早已经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而且,还有人将主意打向了,朝廷为了备战调集而来的各道粮储?” “没错,要是只是放火烧仓的平账手段也就罢了;这种积弊怕不是常年累月之下,好几任积累下来的。”江畋用爪子摸摸她头道:“但还有人贪得无厌将手伸向军备粮,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这也是此事的一个最大破绽!在火场中消失的几万石米麦,从数量和体积上来说,就堪堪堆成一座小山;因此,需要怎样的车马运力,才能将其在短时间内,迅速转移到别处,又不为人察觉?” “这……”女孩儿顿时就陷入苦苦思索中,开始掰着手指嘟囔道;“先生既然说过,魔鬼都在细节中;那自然要从这些细节中追溯真相了?军备粮草最近一批也是月前送达,当时没人发现端倪?” “那就意味着,至少是在这一个月内发生的变故;而且如此数目的搬运转送,要不被人发现和怀疑;就得拥有相应的内应,然后利用夜间进行抢运。不对,条件还不够,就算夜里的动静也不小!” “那么,究竟还有什么遮掩的手段,才能瞒过夜里守桥的府兵和巡丁呢?”女孩儿又习惯性的咬起了手指:“夜间转运的灯火照明,少不了一路上的显眼,难不成,这些人也被收买和串通了么?” “婉儿,你却是有些陷入思维盲区了。”江畋再度拍了拍她的脑门道:“夜间宵禁巡查更严,就算再长安城外,如此一只明火持杖的输运队伍,想不被城墙和路口哨垒上的军士注意到,也不行。” “就算能够收买桥头府兵和一路的巡丁;但是,难道连驻守北内(大明宫)崇玄门上的屯门宿卫(禁军),也能够被这点利害关系收买么?若有这种能耐手段,又何须用在盗运河口仓的粮草上?” “这世上大多数事物背后,都自有其行为逻辑和动机。”江畋看着女孩儿又道:“更何况,你忘记了河口仓的功能和用途了么?就算是最新一批粮草从陆路运来,也不代表就一定要从陆路运走?” “河口仓,那岂不是还可以转为船运了?”女孩儿也一下子反应过来,又福至心灵的继续连声道:“既然不能在夜间发运,就只能换成了白日行事;这么说,这是混迹在白日行船输运的灯下黑?” “如果是有足够身份的内应,为之伪造出纳凭信和提供遮掩,那大有可能令大多数人熟视无睹,或是在不知情之下夹带在,络绎往来不绝的正常行船中,逐步完成了相应的新粮偷运和糟粮掉换?” “不错,也许这就是最接近事实的一种可能性了。”江畋也顺势踩了踩她的肩膀道:“所以接下来,就是沿着渭水河道两岸进行排查了;毕竟能适合登岸,并转运大宗物资的渡头,也就那几处。” “大半个月的时间来夹带行船的话,也不能让她们转运出太远;更何况运走的大宗存粮,也不可能露天堆放的,需要提供对应的运输分流和仓储条件。这样,可以排查的范围,就进一步缩小了。” “当然了,相对被无缘无故的堆藏在外。”江畋又意味深长的道:“我更怀疑,相当部分的存粮,已经通过蚂蚁搬家式的分运,进入了长安城内;成为东西两市,或是各大城坊间的私家仓储了。” “因此,或许当初在朝堂上提议,将这部分军备粮,暂存在河口仓的那个人,嫌疑显然更大一些。”听到这话,女孩儿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难道,这不仅是常平署的窝案,还涉及朝堂纷争!” “这个,就对你来说有点远了。”江畋却没再深入剖析下去,而是点点她额头道:“还是先顾及好眼前的事情,有多少能耐,就承担多少职责;千万不要好高骛远飘了,这该是太子殿下操心的。” “接下来,你就可以陈具一份相应疑点和细节的文状,再设法绘制出渭河水道的图样。与狄怀英那里的发现和口供,相互印证和查补漏缺;看看有多少契合之处,又能推演出多少事态的真相来。” “狸奴先生,奴奴这算是通过你的考较吧?”女孩儿突然换了一个表情,宛求道:“能否如约给奴奴一个奖励呢?”江畋点点头:“没问题,这次想要什么样奖励呢?抽空骑马还是两市捉猫去?” 现在随着东宫内猫坊的受众逐渐扩大,原有的猫咪数量已经供不应求了;因此,江畋偶尔会带着女孩儿出去,从两市顺便捉一些流浪猫回来;将其清洗干净之后,喂养驯化成乖乖受撸的小可爱。 “狸奴先生,其实奴奴想请您准许,将私下说过那些故事,都隽抄和刊印在内行的小抄上。”然而女孩儿眼神转动了片刻,才决定道:“也让世上其他人等,都能领略一二,这些瑰丽奇异之言。” “这个啊,也没又什么大问题,只要你能处理好其中的典故、地理相关,将其变成本朝的人和事物。”江畋点点头道:“就算是籍此流传于世,教喻世人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作为修习之余的消闲和调剂,江畋偶尔也给郑娘子母女,说一些后世经久不衰的民间故事和小段子;但郑娘子喜欢的是才子佳人,神仙志异的传说;而女孩儿则偏好,侦探悬疑、武侠传奇的公案; 至于太子李弘,偶尔会请江畋说一些,同时代的域外风物和历史渊源、游历见闻什么的;兴之所至,还会拿起简易版的世界大地图,憧憬着永夜冻土、万里黄沙;或是在大洋彼岸的殷人遗族传说。 然而在半天之后,女孩儿就从狄怀英那里得到了新的消息;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沿着渭河两岸突击搜查了多处码头、桥渡;最后得到了线索指向了长安城东,通化门外的长乐坡/长乐驿的柴草市。 紧接着,狄怀英安排在司农少卿窦孝谌,府邸和几处别宅外的人手;也守株待兔式的堵住了一名,与内侄卷带细软潜逃的妾室。经过短促审讯后,这名颇为受宠的妾侍已供认,平时是她保管印信。 因此,通过勾搭成奸的内侄为中介,只要外间有人愿意给钱,她就敢于私下给一些个人文书用印;甚至还能够临摹窦孝谌的字体,而长时间不被人察觉。因此拷打马夫的结果,就是再度突袭东市。 包围和查封了其中一处金石古玩的店铺;但是背后牵扯出来的实际当主,却是留都的两位宰相之一,大学士萧德昭的族人。但是这次的太子李弘,就再没给这位当朝堂老,多少体面和回旋余地了。 几乎在派人通禀这位未当值堂老之前,就顺藤摸瓜突击搜捡了,与之相关的兰陵萧氏,在长安设置的同乡会馆。虽然没有能够找到直接的证据,但也毫不意外的搜到了,另外一些不法、违禁之物。 在多管齐下的搜查常平署,另一位左丞石文泰的家宅时;也果不其然的搜到了,大部分已经被烧毁的账簿残余;然而就在事发的同时,对方已经丢下家人亲族,先行一步连夜潜逃在外不知所踪了。 紧接着,最后一个受到调查的潜在嫌疑对象,有机会接触到最近一批军备粮的押解者,来自河东道的采访黜置大使麾下的一名参军,在交割完毕数日之后,折返太原府复命的半路上也失去了联系。 于是,事情一下子就卡在了,颇为微妙的僵局之下;看似各方面都几乎有所交代了,但是又各自分量不足,总不能光靠常平署几个低品官僚的一己之力,就能抗下这么多年积累的亏空和军备粮盗失。 然而这个明面上的结果,也让太子李弘愈加愤怒和警惕起来。因为他也第一次发现,自己虽然流毒监国多年,但似乎未尝真正的了解和深入过过,这京师之内的暗流深浅;同时东都也传来了消息。 专门负责调查此案的钦命使者,已经从洛阳出发前来的路上了。同时,还有人在朝会上提出,重新审视和纠察,新推行不久的“代运输边”法的得失和利弊;显然是籍此唯有开始暗中施压和交涉。 于是,他再度拜托到江畋身上。或者说,在大张旗鼓、却已然陷入僵局的明面调查之下,他也将指望放在了,原本还算相当审慎和避嫌的超凡之力上了。(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六章 手段 雨夜的长安城外,伸手不见五指;然而,江畋穿行在雨水浸透的建筑之间,身上的皮毛却分毫没有被打湿;无论是漫天弥漫的水气,还是泼洒而下的雨水,在接近的瞬间就被无形力量偏离开来。 而在他偶然外放的“感电/传动”模式之下,原本漆黑一片的视野中,也变成了隐隐约约的轮廓和线条,交织而成的地形方位、草木土石,乃至是被骤然靠近的大小野兽,惊窜开来的活体反应。 当然了,他并不是因为心血来潮才平白动用,在此界几乎无从补充的能量储备单位;只是因为第一次受到太子李弘的拜托出手;不但任务场景“太子的宏愿”进度有所增长,还开启了新的支线。 任务场景:“硕鼠硕鼠,无食我黍!”,就是这新出现的支线任务。或者说,在对太子李弘嘴炮和输灌心灵鸡汤了那么久;江畋也该拿出一些手段来,更进一步证明自身所代表的伟力和存在了。 当然了,太子李弘身为监国太子,固然在西京权柄一时无两;但同样也被众所瞩目之下,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但凡有滥用权柄的迹象,或是逾越界限的风吹草动;都有人想要借机成名或投献。 因此,当事情发展到了一定层面之后,他反而没法放开手脚;而只能任由体制框架内的自行运转,最多加以督促和鞭策;无法直接干预或是越俎代庖。但是这一次显然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和信任。 这才得以主动拜托到江畋身上;毕竟对他来说,朝廷体制的约束力和限制,乃至是长久运转的官僚体制潜规则;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事情。所以在有所需要的时候,他可以直指事态的本质层面。 比如,长期往来城西的柴草市,又有足够运力,还与常平署、东市署有所渊源的几大嫌疑对象;在经过狄怀英的几轮排查和筛选之后,虽然列出了潜在的嫌疑对象排名,但也因此陷入某种停滞。 或者说,在这长安城内经年日久的大宗赚钱营生,背后都是有主的,最不济也有通过婚姻、联宗等手段,形成了的潜在靠山;才能确保相应的经营者,不会被台面以外的手段,所约束和困扰之。 然而,在看过了女孩儿转送过来的案卷之后,江畋却盯上了最后一位,看起来嫌疑最小的;几乎可以被忽略过去的对象。官拜太中大夫(从四品上)、京师八马坊之一沙苑监,现任牧使燕敬荣。 或者说,如今在沙苑监内的操训大营,所需的大半数驮马畜力;都是在他名下的牧厩中调拨出来的,这就形成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灯下黑。而且作为京师八马坊之一,并不隶属太仆寺的马政系统。 而是直接受命于大内的内侍省/司宫台;从某种意义上说,乃是受命于东都方面,来协从太子李弘的行事。而燕敬荣此人出身也不简单,他姐姐就是太宗朝的燕德妃,太宗第八子越王李贞的生母。 乃至与武则天是姨表亲的姐妹,算是宫中极少数关系友善的女性。因此高宗朝时就颇受礼敬,拜谒昭陵时将其奉于长辈之席,在京时亦常请她入宫聚会,其子越王李贞所受恩礼,远在诸王之上。 甚至在麟德二年(665年),高宗前往泰山封禅时;在武后的一力坚持下,燕太妃次于武后而主持祭祀历代后主的终献,与武后一起,以女性身份参与了国家最高级别的祭祀大典,可谓荣宠之极。 直到671年(咸亨二年)七月,病逝于郑州传舍并陪葬昭陵。因此在燕德妃的余泽之下,作为同辈仅存的幼弟燕敬荣,才获得了京师八马坊之一的沙苑监,这样相对油水丰厚,又清闲少事的职衔。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京中广大观望的中间派里;他的日常言行上,也是属于多少天然倾向东宫,属于可以争取和拉拢的对象之一。这次沙苑监大操和集训,他亦是为之奔走前后,没功劳也有苦劳。 然相对其他人身上,多少存在的问题和嫌疑,燕敬荣在明面上实在太干净了;除了其家门在京畿道内,利用近水楼台的资源经营的几处骡马市之外,其他方面干净的就像是,随时待人来查一般的。 因此江畋让女孩儿反其道之,以对方职权和日常行事轨迹,进行逐一交叉印证和反推下来;就会发现,他其实并不缺少参与其中,乃至是浑水摸鱼的机会。就在江畋思量间,前方坊区中灯火乍现。 被雨水冲刷光净的灰瓦高墙之后,一片朦朦胧胧、花树繁茂的庭院,赫然就在眼前。几处灯火摇曳的大小建筑,远近不一的散布期间。隐约间还有若干打着灯笼的奴仆、婢女之流,行走游曳廊下。 而江畋同样是有备而来的,按照已经获悉的内情,他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作为家主燕敬荣日常起居,所在的正寝建筑之内;然而,里面虽然彻夜点着灯火,并有人躺在被中熟睡,却只是两名女子。 因此,江畋又退而求其次的来到,侧边建筑的书房、小花厅和藏宝室;仔细的巡曳了一遍,没有什么发现之后;就故技重施,将一支灯座上的蜡烛拍歪,顿时就点燃了绢纱的罩子,烧出一蓬明焰。 片刻之后,随着一群冒雨涌出的奴仆,大呼小叫的拿着各种器具,撞门而入进行扑灭;江畋却暗中随着一名,满脸褶子却脚步匆匆的老苍头,七拐八弯来到了大宅前厅,一处门廊内低声请示什么; 待到对方重新离开之后,江畋也就自然找到了,作为此次目标的燕敬荣;然而坐在一张塌子上的他,全身上下只披着件轻纱袍子,满脸都是彻夜寻欢作乐,积累下来的倦怠与昼夜颠倒的淡淡眼袋。 而在他身边的塌上,还卧着衣衫蓬乱的他人;只是从胸膛和喉结上看,这赫然是一个少年人;身上还对着隐约的新旧伤痕。江畋也禁不住眼角抽搐,好吧,这些富贵权门,还真是藏污纳垢玩的花; 下一刻,就见这位已经年过四旬,却依旧保养得富贵体面的燕敬荣;突然就翻脸的将对方扯下来,又低声喝斥、推搡着,就这么赤足披发的驱赶出去。待到低低的抽泣和告饶声,在雨中远去之后。 他才重新端坐下来,静静思量了片刻之后;才重新站起来到了一处靠墙的花架前。然而他却没有赏花或是做些什么,而是用力向内一推;顿时就露出一个只容侧身通过的裂隙,赫然一个掩藏夹壁。 而在夹壁内的空间也不大,只有三步宽却长达两丈;被放上了成排的屉柜和搁架;摆着一些珍宝赏玩之物,或是挂着明显出自名家的画轴;而燕敬荣则是径直来到了最内侧,打开尽头墙面中暗格。 随后,他拿出几封皱巴巴的信笺,却是意味深长的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原地思虑再三之后,才将其凑到了侧边点起的灯烛上。就在火起下一刻,他就突然后颈一痛,眼前发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多久之后,满脑子昏昏沉沉的燕敬荣,被震耳欲融的声嚣,给瞬间惊醒过来;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熊熊燃烧的巨大深渊边,所延伸而出高台之上,下方回荡着尘嚣之上的哭喊。 不断有各种怪形怪状的异类,盘缠和攀附在燃烧深渊的内壁上,张牙舞爪翘首以盼的等待着深渊边缘;被牛头马面之类,手持狰狞尖锐兵器的军卒,所不断驱赶、推搡,跌坠如雨的赤身男女老幼。 还没等被这一幕吓得肝胆欲裂的燕敬荣,用全身气力发出惨叫;他的喉咙就被无形之力扼住,眼睁睁看着自己悬空提拎到深渊上方;同时一个无所不在的浩荡声音喝到:“焦炎火狱,岂容擅闯!” 下一刻,燕敬荣就被吓的昏死过去;当他再度醒来,发现自己又在高台边缘之上;同时,那个浩大空洞的声音再度问道:“尔等何方游魂,安敢乱入地府,想要魂飞魄散,永世磨灭么?” 与此同时,在高台周围悄然而现的,无数死状凄惨、奇形怪状的半透明游魂,也随之凄厉的惨叫和哀鸣起来;而何尝受过这种惊吓的燕敬荣,也已是六神无主,魂飞魄散的,如数倒出了生平所知。 半响之后,江畋看着已经两眼翻白、口涎横流,瘫坐在地只能发出赫赫声的燕敬荣;收回了按在他脑门上的爪子,放弃了更进一步的探知和感应。不过仅是在这场幻梦中得到的供述,就已足够了。 只是作为代价,他很大概率就此神智错乱,变成一个精神崩溃的废人;既没有办法提供实证的口供,也没有办法用来指证更多的人。因为是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强行入梦的结果,而不免会用力过猛。 倒是他临时起意,想要烧掉的那几封,不具名的信笺才是关键。直接将所有的事情,引到了未曾想过的另一方面。 第八百五十七章 抉择 身为沙苑监监牧使的燕敬荣,在自家宅邸里突发急病,神智不省的消息;在长安城内每天层出不穷的逸闻中,只能算是浑水微澜的小插曲;但随后由程务挺率领的突袭搜查,就让许多人笑不出来。 不久前才转任左金吾中郎将的程务挺,直接带领金吾六街使的子弟;查抄了安远门外的牛马市,从中查获数千石还未来得及运走,却无法解释来源的新麦;紧接着也带兵封锁位于北苑中的内马坊。 从中堆满粮食的仓料所内,获得更多的证据和线索,包括没能完全销毁干净的军备粮袋碎片,火漆和押印的残渣;还有好几具被新埋在地下的尸体,从形貌上看赫然是几位常平署失踪的关键人等。 其中还有一位从属和驻守沙苑监,却长期告假的礼泉府旅帅吕山。然后,又因此牵扯出了禁苑副监陈昌楚,以及内官出身的内仆局典事张思;卫尉寺守宫署主簿孙栩和太常寺的郊社署令孙钰兄弟; 随着这些人的逐次落网,至少有十多家京师的富室、大贾,被金吾子弟和东宫卫士一起查抄;从相关的产业当中,又检获新旧不一的米麦三万多石,金帛财货数十万缗;自此河口仓大火似有定论。 然而,在盛夏豪雨如注的隐隐雷鸣声中,身在日常听政的思政殿内,太子李弘的心绪也像是,远处天际的雷声一般起伏不定;“贞王叔,为什么会是贞王叔?父皇不是对他最为亲厚和优待再三?” 他像是扪心自问一般的喃喃自语着:因为他实在没想到,这件火烧河口仓的京中大案;会牵扯到这位在朝野中,颇有贤名和声望的越王李贞。李贞乃是先帝太宗的第八子,四妃之一的燕德妃所出。 李贞自小好武,长于骑射;好学,兼涉文史,还有治理之才。因此在太宗朝时,就先后任安州、徐州、扬州、相州和绛州刺史,封为越王。唐高宗即位后,又历任左卫大将军、绵、相、蔡州刺史。 乃至与另一位皇族兄弟,太宗第十子纪王李慎齐名;被称为“纪、越”的当代宗室中,品行道德的典范人物。因此他也是高宗即位后,树立起来的优待皇族宗室,某种意义上“兄友弟恭”的典范。 而燕敬荣正是他嫡亲的舅舅;虽然在来不及被烧毁的那几封信笺上,毫无署名和标识、押印;但那一手熟悉的字体,乃是师从贞观书法名家萧翼所练就的风格,只要对照东宫历年的贺表就能验证。 但这也将一个隐藏更深的图谋,给展露在了太子李弘面前。或者说从监牧使燕敬荣身上,所牵扯出来的京中利益网络,也不过是躲在更深层次的幕后之人,长期驱使的马前卒和工具人之一,而已。 光从这些信笺字片语的隐晦交代,就能证明这么多年下来,燕敬荣一直在设法替对方敛财和凑集物资,同时也籍此机会网罗了好些,一起上下其手、中饱私囊的同党;或是为之遮掩或是打通关窍。 尤其是早些年因为关中大旱,帝后率群臣移驾东都就食;而留下尚且年少的太子李弘在京监国。但太子李弘本身病体缠绵,诸事都委以辅政的宰相;而这些宰相同样也有本职差事。只能定期轮值。 这也给了这些硕鼠之辈,更多居中营私舞弊的空间和余地。因为,他们既不杀人也不放火,只是利用各自的职权和位置,合力挖公中的墙角而已;所以显得相当隐蔽,就算有人不幸被揭举和查获; 看起来也只是具体的个例事件。因此,他们籍此倒卖倒出各种库藏,已经应付过去了至少好几任主官了;但没有想到,近年身体逐渐恢复的太子李弘,居然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来过问京中政事。 于是,原本依靠卯吃寅粮、春贷秋补或是新旧倒腾置换,来维系的一套复杂体系;就越来越运转困难,乃至不得不陷入蛰伏中。但由此形成实实在在的亏空和欠账,却难以继续遮掩和糊弄下去了, 所以,这次关内道的选士和演武,以及后续新军的大操训;也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潜在的转机。籍着各地拨付京中的军备粮草,可以籍此腾挪再三,来填平账面上的巨大亏欠;或许还能籍此赚一笔。 但是,最后源自燕敬荣负责牵头,却私下自作主张的贪婪;却让这件看似十拿九稳的策划和图谋,露出了更多难以弥补的破绽;没有被当场烧毁的大量粮草,必然需要相应的运力、仓储和分流处。 因此,哪怕他用私家豢养的悍勇决死之士,当场灭口了好几位关键节点上的知情人物;却也没能阻止他成为嫌疑名单的一员。因此,他最后的一步举措,就是派人传讯于越王李贞,疑似通风报信。 这也是在燕敬荣的意识崩溃之前,所能够供述出来的大致情形了;但通过江畋之口的转达,也将一个重大的抉择,摆在了太子李弘的面前。须知在他的构想中,李贞同样也是争取对象和潜在盟助。 因为,除去那位纯粹是被构陷的陈王之外,他是在历史上唯一一位起兵反武的李唐宗亲了。且他也是皇族宗亲之中,屈指可数当任过实职的亲民官,历任地方多处,为政经验相当丰富的一位宗室。 为了阻止母后走出,那不可收拾的最后一步,太子李弘这些年在努力搜罗,一切可以争取和团结的力量。此刻正在相州当任刺史的越王李贞,无疑就是诸多李唐宗亲中,一面潜在的旗帜和号召力。 但没有想到,这位八王叔的英武贤明人设背后,居然还有如此蝇营狗苟的晦暗一面;这不由令他大失所望之余,也不免有些踌躇不决起来:自己是否还有必要再继续追索下去,还是就此见好就收。 用一个疯掉的监牧使燕敬荣,当然不足以面对来自东都的追责和佶问;但已基本可以解释和交代,当下这些弊情和是非的根源。然后,利用京中普遍担忧大兴牢狱的情绪,努力将其的敉平下去…… 这样,虽有损东宫威名和口碑,在二圣方面也有所评价稍减;但至少可以避免被借题发挥,株连更多的无关人等;乃至变成对西京的清算,或是对宗室的打压抑制?然而,他又所有不甘和违和感? “狸生,孤有意派人,私下见责于王叔如何?”思量再三,满怀心思的太子李弘,对着为他带来这一切真相和内情的黑狸花猫道:“并籍以他的态度和反应,来决定此事的最终善后章程……” “看来,在越王之事上,殿下有所心软和犹豫了?”江畋毫无波澜的舔爪道:“却不知道,殿下是以什么立场做这件事情呢?以监国和储君的身份,还是皇族晚辈的角色?又考虑过彼此想法么?” “正因为,孤还有些地方想不明白,故只能厚颜求诸于狸生,横跨数千年历史长河的眼光和见历了。”太子李弘却是重重叹息着,再度起身拜礼道:“还请狸生教我,能够答疑解惑一二也好……” “那就以殿下的思维方式,代入一下越王可能会有的反应吧!”江畋放下爪子点点头道:“倘若越王对此问心无愧,是会觉得殿下多事呢?还是为此感谢再三,并自行查遗补漏的几率更多一些?” “倘若越王深陷其中,对此是惶恐亦然,连夜派人求助于殿下,以身家性命和前程想托付?还是就此疑神疑鬼,揣测殿下究竟掌握了多少内情和真相;籍此要挟和控制?还是就此决意铤而走险?” “到时,一旦殿下的私问大白于天下;却有多少体面和眼色,面对饱受其害的将吏士民;面对那些抱有至君尧舜之念,而追随东宫下的才俊、志士呢?天家无情,皇家却有亲缘,就看如何抉择!” “殿下想要成全一些私情和亲缘,那就必须要为此舍弃掉一些,日常所秉持的公义和正信;若想要坚持追逐宏图景愿,那区区一个越王的生死又算得什么,就连大部分皇族宗室,都大可献祭……” “多谢狸生的剖析入里,孤便觉得心中也越发明朗了。”太子李弘听完这一番话,却沉思了半响才展颜道:“只是孤还略有不明,王叔亦为天下宗亲至贵,尊荣诸王之首;而屡得二圣优遇有加。” “再尊荣,还能比得上身为储君和监国的殿下么?还能贵的过,高居明堂垂拱天下的二圣么?”江畋却毫不犹豫点破,他一直忽略或难以接受的关键:“越王,也是太宗之子,贵为燕德妃所出!” “也许在未来的那个历史上,在面对武后窃国之际,他固然可团结诸多李唐宗室,为国祚所系决死一搏;但在当今之世,越王眼中的大唐天下,与殿下眼中的大唐天下;就未必是完全一回事了!” “原来,却是孤陷入了知见障了。”太子李弘听完几乎脸色变了数变,最后只剩下复杂而深沉的叹息,慢慢的回应道:“但无论如何,孤想要竭尽所能保全宗亲,却是毋庸置疑的。还请狸生襄助?” “那就需要更多的乐子,更多的改变。”江畋意味深长的回答道:“毕竟,世上绝大多数事物的变化,都是尤其相应的代价,只是有的代价微不足道,有的无可察觉;有的则是惊天动地、翻江倒海……” 第八百五十八章 持续 “当然了,这种改变无论好坏,都自有其对应代价,就看怎么选了。”江畋又继续道:“既然殿下对此觉得为难,那何不把事情,交给既有足够能力,也有对应的立场,来解决问题的人手上呢?” “狸生是说……”太子李弘不由眼神恍惚了下;江畋却点点头道:“殿下也无需将诸事都归于己身,而一力承担起来啊!当今天下最有资格做主,也有立场保全宗亲的,难道不是明堂里的至尊。” “只要殿下能够示之以仁孝之心,兼以保全宗亲的一番苦衷;难道今上还能够真的无动于衷么?更何况,越王又是何许人也,今上优待手足宗亲的典范;又何须殿下为之越俎代庖,忧虑再三呢?” “身为天家至亲,大唐国族,平日里就算是强取豪夺、欺男霸女,又算得什么?哪怕是为任一方而贪赃枉法、肆意妄为,也自有朝廷的八议之条;为之减罪或是脱罪;这也是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但是,也有例外的情况。”江畋看了眼欲言又止的太子李弘又道:“比如在朝野内外结党营私,已经影响到了朝堂的稳定和均衡;乃至私通大内以为耳目,伺察禁中诸事,阴蓄图谋不轨之嫌。” “这也是为人君者的大忌和禁区所在;这时候,身为皇族宗室的身份,就成了最大的取死之道;并且与天家的亲缘越近,就越容易受到猜疑和警惕;也横死得越快了。关键,就看你怎么取舍了。” “幸得狸生指点迷津,”听到这里,太子李弘略显紧绷的脸色,也再度松弛下来长出了一口气:“孤……已然明白,此事该怎么做了。作为酬谢的供席,已经备好并送到了猫坊,还请狸生享用。” 所谓的供席,就是江畋在明面上提出来,作为出手找出真相的代价和酬劳;按照东宫最高标准,提供一份的专属宴席。包括冷热荤素各十二品,共计四十八道菜色,以及诸色酒水和糕点果品不等。 当然了,作为特色主菜和大菜的,毫不意外是用全羊、肥鹅、乳鸽和鸡子,套制成的“浑羊殁忽“;用生切河鲈和五色酱制而成的“金齑玉鲙”;熊脊的肥肉与瘦的鹿肉干,炮制而成的“熊白啖”; 用羊、鹿、鸡、猪肉等连骨熬制的浓汤“不乃羹”;以鹿血和鹿肠合制而成的生煎“热洛河”;用羊、猪、牛、熊、鹿五种新鲜嫩肉,细切成脍调味再拼摆成,五种动物形状的图案的“五生盘”。 用内府制器的鎏金嵌银和平脱器皿,盛放在一张大长雕案和数只小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与熠熠生辉的金银反光,形成一副富华炫丽的动人景象。更有古色古香的尊、壶、斛、觥、瓿等大小酒具。 虽然江畋在另一个时空,未尝没有品尝过类似。但是如此高级规制的摆席和布陈,却还是头一遭享用;而被顺带召集过来一起分享的郑娘子母女,更是被这一幕所惊呆了;几乎是久久的说不出话。 但因为是私下的供奉之故,如此繁复的一场宴席,没安排任何人在场传菜奉酒;但郑娘子和女孩儿,反而难得在四下无人之际,得以放开身心尽情的大快朵颐;最后,又变成母女两一起侍奉喂食。 结果,因为这母女俩似乎想测试,江畋的食量究竟有多大,而导致了这一大桌菜色,都在这她们的殷殷劝进之下,几乎全数落入了他腹中。然后从女孩儿偷偷尝了几口,三勒浆酒开始略有些失控。 她开始突发奇想,给郑娘子的茶汤中掺酒;结果郑娘子也不知道太过放松,还是难得如此的放纵心情;居然也没有尝出来。很快就不胜酒力变的满脸橐红,越发主动拿起杯盏,频频的给江畋奉酒。 所以,最后到了夜深人静、满案狼籍时,是江畋将这一大一小两只伏案不起,囔囔自语倾诉着什么的“醉猫”;给弄回到寝居内的。然后,正待从床帐中离去的他,就冷不忍被人骤然抓住了四肢。 然后,他在不想伤及对方的情况下,转眼被拖进了一片温香软玉的挤压中;陷入了难以形容的窒息和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饱受搓揉与挤压、摩挲的江畋,才从几乎紧密无间的贴贴中挣脱。 这时,外间已然传来了隐隐的鸡鸣声;但好在清理好现场之后,重新醒来的郑娘子并未露出什么异常;似乎当做了自己饮酒误事,而对着江畋前歉意盎然,同时薅住了女孩儿,当面好好教训一顿。 但已经既定的日程,还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虽然河口仓的大火有所定论,但是由此造成的损失和亏空,却一时半会不是可以轻易补上的;因此,后续的查抄和诛连,更令长安市面上的风声骤紧。 而这时依旧主持京兆府的狄怀英,也适时召集了东、西市的大商巨贾,会宴于府衙之内以安定人心之故。但作为相应的代价,东市二百二十行,西市的一百九十七行;承诺筹集麦豆二十余万助军。 同时,太子李弘就籍着请教政务之故,亲自拜访了侍中/右相张文瓘;随后,他又在政事堂内,与另一位宰相/大学士萧德昭,新到任的太子左庶子/大学士张大安,进行了一番短暂的会商和磋谈。 最终,一份由诸位宰相和东宫辅臣联署的堂贴,沿着管道飞驰递送往东都方面;也与东都派来的问讯使臣,黄门侍郎来恒的一行擦身而过。而一起发往东都的,还有一份太子李弘私人名义的家书。 这也是他为自己争取来的权益之一,就是以说往日的定期问候形式,独折专奏于高宗的特殊优待。理论上可以直接绕过,代为高宗处理大部分政务的武后,拥有直抵君前并获得阅览的最优先权宜。 当然了,太子李弘也没指望这东西,能够瞒过在宫中耳目遍布的武后;事实上,其中的一部分内容,就是专门留给武后过目的;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代为具体理政的武后态度,似乎还更重要一些。 于是在平静无波的等待了半个月之后,东都终于传来了消息。越王李贞在任上染上了时疫,上书请求卸任了相州刺史、安州都督、左金吾卫大将军诸职衔;回东都静养。上遂准其所请并派问汤药。 紧接着,越王李贞的嫡长子琅琊王李冲,被御史弹劾不法事十二条,罚入宗正寺圈禁五年以为自省;一起以行为不端被处理的,还有黄国公李撰、江都王李绪、范阳王李蔼、东莞郡公李融等宗室。 就连其父辈也以教养不当、管教不严之故,被下旨训斥并罚了一笔献金。虽然,被处理的只是几名旁系宗室,但这就像是一个无形的信号;在东都横生波澜的同时,也在西京掀起澄清吏治的浪潮。 最大的变化,就是留京六部的吏部(选部)司郎中李秋实,殿中侍御史黎可温,相继主动请求去位而留待另选。在尚书省的左右丞下辖,也由此空出了好几个郎中、员外郎、都事、主事的实权位置。 就在这一片扰动纷呈中,时间来到了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盛夏之末;与往年青黄不接时,关内多发的旱情不同,这一次京畿道内外,却陷入豪雨成灾中,甚至就连沙苑监的新军操训都减少频次。 而纵横贯穿八百里秦川的渭水和泾水,也在迅速高涨的水位中,迎来了多处堤坝岌岌可危的汛期;因此,关内各州县的民夫和临近的府兵,都被纷纷动用起来,以分段巡防和看守河道的汛情变化。 而太子李弘虽然在左右竭力劝谏下,没有能够离开京师;却也委任了张柬之、魏玄同、魏元忠等东宫属官、侍臣,前往京畿道内外当任巡河使臣;但依旧坚持前往城南,查看进水倒塌的城坊房屋。 并亲自过问受灾士民百姓的衣食安置诸事;结果,因此不知何故感受风寒,回宫之后就再度发热咳嗽病倒了;但好在东宫上下对此久病成医,早有时刻预备的药浴汤池,火速将其泡进去内外调养。 尽管如此,太子李弘还是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缓过劲来重新露面听政;并安抚聚集在承天门外,自发为之祈福的士民百姓之心。但经此事后,太子李弘在京畿道内的人望,也因祸得福大涨一时。 然而,江畋却再度得到了一个私下的委托;(本章完) 第八百五十九章 持续2 “你是说,这次太子病倒之事中,怀疑有人做手脚?”江畋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满面愁容的太子妃裴氏:“这也未免太过离奇了吧?难道殿下身边的防护手段都是虚的,还是侧近的都失职了?” “臣妾……臣妾,本以为也不当如此的,但在回宫之后,却发现侧近有人失踪了。”雍雅典静的裴妃,却是满脸无奈的轻声道:“同时,君上常用的金花裘和紫罗衫,也被检出浸润过寒性之物。” “需知晓,宫中衣衫物料虽然多用熏香,但因为君上的原故,却绝少用冰片、龙脑、薄荷之类的寒凉药材;为纳凉、消暑的手段;这次却突然出现在了殿下身侧,不仅是衣物,还有车驾帷帐上。” “偏生负责伴随车驾的两名宦者,就在回宫路上失踪了;如此处心积虑的阴图,臣妾不免忧心难解。而大内又不断地赐下宫婢、宦者,更是不免鱼龙混杂;虽有内外分隔的手段但难免防不胜防。” “如今君上病体稍复,难免元气大损却已然勤于政事,实在无法承担更多的劳心竭虑。”说到这里,裴妃的脸上越发的哀柔起来:“臣妾思来想去,实在无有托付之人,唯有厚颜求诸于狸生了。” “这倒是一个不可步履的问题。”江畋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她的所请:“这样的话,就需要依靠一些隐秘的监控手段,也需要更多的资源和人手;不过,你大可先将可能存在的嫌疑对象交给我。” “殿下已经私下交代过了,但凡是东宫所有,狸生无可不能差遣之;鄙如臣妾也要配合之。”听到这话,裴妃这才如释重负吁了一口气道:“虽说宫中小宦不好补充,但若是年少宫人尚有许多。” “那待我暗中选好人之后,就把她们都差遣去猫坊吧!”江畋也按了按爪子决定道:“明面上就由黄门使苏佑之进行带领,进行一些强身健体的操习;然后,以照看和寻找狸奴为由在宫中活动。” 敲定了这么一桩小插曲之后;江畋的活动日程也稍作了一些调整;每天夜晚前往宫外城坊间的寻访和探查,并且制造一些都市传说的散布活动;暂时停歇了下来,转而加强在了东宫和大内的巡视。 虽然,再没有发现更多针对太子李弘,的阴谋刺探和其他不轨行为;但也抓住了十几起,夜间擅自活动的可疑行径。其中大多数是在摸黑盗窃和夹带宫内物件;也有个别冒着巨大风险的私会偷情。 对于前者,江畋直接一爪子拍晕了,丢在原地制造出声响;自然会有巡夜的卫士过来处理。对于后者,江畋则以吃瓜群众的耐心,先看一阵子好戏;待到双方奸情恋热差不多,再恶意趣味的惊走。 此后太子李弘的病情,又因为劳累和竭虑,再度复发了两次;才重新稳定了下来。但是这两次,都未在发现有外部因素的痕迹;就好像之前的那次,也是一个意外而已。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六月末。 令人忐忑不安的汛情,也终于来到了尾声;最终以虢县的渭谁河堤崩塌一处,冲毁民房数百,上百溺亡和数百失踪的急报;结束了这么一场盛夏的豪雨成灾时节。但这也进一步推高了太子的声望。 因为,自大唐立国以来的数十年间,就没有一场局部的灾患,仅仅才造成百位数的伤亡。主要还是依靠了,事先相对准备充足的物料,民力,以及分段巡查的东宫属官督促之下,对应处置的得力; 然后,连日艳阳高照的燥热与干渴,也重新降临在关中大地上,但是这一次也同样破天荒的,没有发生普遍性的时疫;因为来自长安病坊的上千名医者和生员,也在孟铣以身作则下开始践行防疫。 因此,当来自东都的询问使、黄门侍郎来恒,和兵部右侍郎、西京选募使的岑长倩,一起踏上归途的时候;也同时接到了来自东都大内的诏书;嘉勉封赏这次防汛得力,解决时疫有功的官吏人等。 其中,包括张柬之、魏元忠、魏玄同等东宫属官,都被加衔一阶并赐绯色冠带;而在长安协助东宫厘清风纪、澄清吏治一系列行事中,颇有作为的正谏大夫薛元超,得授侍御史检校左御史中丞事。 而作为身为东宫药藏局奉御,兼大内尚药局直长的孟铣,更是被加授了正五品下的太中大夫官身;就连赴任东宫不久的,太子左庶子张大安等佐臣,也同样以辅弼太子之故,得到不同程度的赏赐。 反而是在这段时间忙着善后,也实际上作为最多的詹事府右丞、兼大理寺左丞狄怀英,并未得到诏书上的指名嘉奖和赏赐;反而是顺势结束了暂领京兆府的差遣,正式开始负责起大理寺的职责来。 而新到任的京兆少尹,从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一个素未蒙面的熟人;也就是曾经与宰相郝处俊一同上书劝阻,高宗让武后代理朝政之念的中书侍郎李义琰;显然在事后他们遭到某种程度的追算。 虽然身为中书令的郝处俊,是个持身极正、无懈可击的孤臣;以至于历史上的武则天,也只能在登基后挖了他全家的棺材,抽古养活以为泄愤。但是做为追随附署的李义琰,就没有这种好运气了。 虽然朝廷委派其兼理京兆府的名义,是协助监国太子备战吐蕃的局面;但也等同将他从东都政事堂内,以宰臣议事的权力中枢,给踢出去而变相的边缘化了。当然了,李义琰也算是高宗朝的名臣。 他乃是魏州昌乐人,出自五姓七望的陇西李氏远支。也是太宗朝的最后一期进士出身,号称是身体魁梧长相英俊,学识广博,有智谋见识的人物,从太原尉、白水县令开始,一步步屡任多方官职。 为当时的并州都督李绩所看重和礼遇,待到李绩拜相入朝之后,也顺带举荐和提携这位年轻才俊。从司刑员外郎、门下舍人;一直做到中书侍郎;与留都的侍中/右相张文瓘;算是同出一脉的渊源。 因此,不知不觉在短时间内,俨然围绕着太子李弘的身边;在西京之地阴差阳错的形成了一个,隐隐与东都遍布朝堂的武后一党,遥相对峙的政治势力雏形。随之而来的还有讨伐新罗的最终决战。(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章 个人 延迟了一年多的新罗之战,终于落下了帷幕。鸡林道大总管刘仁轨,并同右领军卫大将军李谨行、李玄正三路兵马,在新罗北部重镇的慰礼城(今汉城),围住了新罗王室大将金用仁及三万主力。 历经两个多月的围困和攻打之后,慰礼城内发生饥馑和大疫;无力支撑的金用仁只能主动乘夜突围,然后,被一路追迹治下损兵折将;最终覆灭在新津江畔的渡头;大将金用仁在乱阵中不知所终。 这一战也俘虏了新罗国的遣级餐原川、奈麻边山及兵船郎将钳耳大侯、莱州司马王艺、本烈州长史王益、熊州都督府司马祢军、曾山司马法聪等将官一百七十人。新罗的主要抵抗力量被打断脊梁。 因此,当位于熊津都督府/百济故地境内的薛仁贵,重新平定地方的反抗和骚变;开始护送着大唐扶持的新王金仁问,自西面进军新罗王都金城时;沿途几乎没有遇到多少抵抗之力,就轻取直下。 最终在唐军抵达之前,王都金城之中就发生了,贵族和官吏、士人的大规模骚变和政变。新罗王金法敏在众叛亲离的动乱之下,带着亲信仓惶逃出金城;又在浦口川登船出海,疑似逃亡倭国去了。 因此,薛仁贵护送的金仁问几乎是无血开城式,被城内的反乱贵族、臣僚和官吏迎入其中;算是完成了新罗王统的更替。而新王金仁问也在唐军的支持下,开始大肆清算和追拿国内金法敏的党羽。 光是王都金城之中,就有数百家王族、贵姓和酋首被诛杀;上千家的臣僚、官吏被流放或是贬斥为奴。同时,金仁问还颁下王书,宣布废除原有骨品十七等,进一步推行唐化的官制和法度、郡县。 除此之外,又以新津江为定界,自此盟誓永世臣藩;尽出王都官私府库以为犒军。又搜括贵姓各家得马三千匹,畜上万口,并金银、铜器、缱布等土贡,连同金法敏的后妃子女,一起解送往洛阳。 因此,在新罗国成功易主,并重新遣使入朝的消息传来时;征战有年的大半唐军,已开始分批拔营回师,或是退回安东都护境内修整,或是穿过熊津都督府登船出海,踏上前往登州港的回国之路。 原本因贻误军机而流放姚州(今云南姚安)的刘仁愿,也在这一片捷报声中,被悄然的召回洛阳。然后,又被火速委以鸡林、熊津、浿江诸道的安抚处置大使;协助新王金仁问稳定新罗国内局面。 因此,随着这批身经百战的精兵宿将班师还朝;大唐备战吐蕃的进度,也随之进一步的大大加速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安东都护府和熊津都督府境内,被陆续征发而来的靺鞨、扶余各族的藩军。 而位居首功的鸡林道大总管刘仁轨,更是入朝拜相为尚书左仆射,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衔,并监修国史。以功进封为乐城县公,他的儿子以及侄子中,共计三个人被授予柱国头衔,号称一门三柱国。 李谨行、李玄正、高侃等其他将帅也各有升迁和封赏;尤其是奉命戴罪立功的薛仁贵,因为护送新王金仁问归国之功;被赦免过往的罪责而官复原品。又重新委任为右领军卫将军、检校代州都督。 然而,戴罪立功的薛仁贵重新归朝之际;对于如今身在东宫执役的右监门率门尉薛纳,却是有些波澜不惊的意味。因为他此时的精力和时间,都被东宫内部出现的新事物——讲武堂所占据了大半。 薛纳其人虽然是薛仁贵第四子,但是光听名字就知道,他是小娘养的孩子。因为他的三个兄长和一个弟弟,分别是薛楚玉、薛楚珍、薛慎惑、薛慎惑;都出自他的正室夫人,河东名门望族的柳氏。 也就是那个在历史上专门创造了,“河东狮吼”典故的那个柳氏;而历史上真实的薛仁贵,也不是什么专一的情种,而妻妾众多,只是生下子嗣的很少。薛纳就是被柳氏主动要求接回来的别宅郎。 也就是原本没有正式身份,也不能进入家门的私生子。因为,他的生母乃是高句丽末代王族,最后一任高句丽王泉高藏的妹妹;也是他在战场上所获战利品之一,这才取名为“受降纳款”的纳字。 用来纪念大唐第一任安东大都护,薛仁贵的赫赫武功。不过,随着高句丽故地的叛乱逐渐平息,高句丽王族及其贵姓、大族,都在江淮、河陇安家落户之后;他的身份也就没有那么敏感和忌讳了。 但作为一个番女别出的庶子,他能够得到的门荫和余泽,同样也是相当有限的。他如今已经二十七岁了,但是相对于早早就成家或是定亲的其他几位兄弟,他至今尤是孑然一身而浪荡与花坊行院。 除了常年征战在外的父帅,家里也没有什么人在乎他的终身大事。若不是有幸被东宫来使,在父帅面前提及他的名字,而顺势指派前往服事,此刻还在洛中继续无谓蹉跎;因此这是他的重大转机。 来到了东宫之后,本以为这是一个相当闲散、无趣的差事;但没想到身为东宫卫率士卒的一员,不仅有各种严格的操习和训作,时不时还要轮番上街执勤,居然还有一整套内在的考核和奖惩制度; 这就迅速淘汰了一大批,原本混迹于东宫卫士中,徒有其表的浮滥之辈;也让薛纳之流既有家门渊源,又有所抱负和渴求功名的新锐子弟;很快就脱颖而出,而获得更多储君前表现和作为的机会。 这也是薛纳所遇到的第二度转机;依靠依靠治下严谨而操行出色,同时又谨言慎行,与不喜爱共甘苦而颇受信服。他很快就获得了指派外行差事的机会;诸如:协助京兆府抓捕盗贼、亡命、不法。 参与查抄和捉拿一些,积年为患城坊的市井无赖、破皮闲子,乞儿扒手和恶少年的地下团伙;乃至与之勾连作祟的底层官吏,他也能够很好的胜任其事。因此,当东宫开始受命主持演武选士之期。 他也再度得到第三个机遇。以东宫门尉的身份带队;与其他被挑选出来的东宫卫士一起,参与沙苑监内的新军操演。并以他们各自负责一团新卒的巡逻表现,来评定最后的成果,决定相应的赏罚。 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再度让他及率领的一团新训士卒,进入到了监国太子的眼中;而被直接辍升数阶,以权受果毅都尉的职衔;亲率一营新卒的后续编练,并且给他一份前所未见的章程。 而这时薛纳才感受到了,自身的有所不足;或者说在蹉跎了多年之后,他的学识和见历,已经不足以领会和理解;其中繁复而深奥的军条操令。但这时候那位太子殿下,却给他提供了第五个机会。 就是作为选士和演武的优胜者,加入到新设讲武堂的修习中。在这里,不但有人专程讲授和解读,东宫整理汇编的历代兵法、韬略;同样也有资深的老将现身说法,亲历的战例和临阵的经验心得。 甚至连他父帅被问罪的大非川之战,都被时候拿出来仔仔细细的剖析;并请来了部分数年前从征的当事人等,专门展示和分析吐蕃人的作战方式和优劣得失。同时在沙盘上让他们进行品评和演示。 这一切的一切,也让薛纳大为震撼;从一开始的耻于自报家门、竭力遮掩出身来历,到后来的麻木不仁和彻底的平淡无波。因为,他发现与自己一起修习的这些人,绝大多数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了。 他们的成色堪称十分繁杂,有的是别出的将门子弟,有的是勋贵族人、宗室末裔;有的是没落宦门之后;也有原本进京游学和待考的士子、国子监的学生;更有在职的卑品官吏,现役的将校之属; 但此辈共同的特点都是,格外的珍重和爱惜这次讲武堂修学的机会;而在日常里废寝忘食的,用尽最大的时间和精力,如饥似渴的吸收和消化着,这些足以传家立户、改变前程和际遇的学识和技艺。 因此,当薛纳接到来自家中的消息,说要让他告假回去,接受大母安排一门亲事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错愕不已。然后毫不犹豫的写了一封回信,直接言明了自己的求学问道和报效国家之心。 并引用了汉时冠军侯/霍姚嫖,“匈奴不灭,何以成家”的历史典故,来阐明了自己的一番决意。因为,他已经向太子殿下自告奋勇,请求以新编军马的权授都尉之身,追随此番的征讨吐蕃之战。 为了确保父帅能够接受自己的决心,而不是以家法和威严进行定夺。薛纳甚至还多少使了一点小心机;在回书的时候刻意将其内容泄露出去,变成了左近讲武堂的同年们,众所周知的谈资; 这样,只要家里敢于以尊长之名催逼婚事,他就敢于将其中内情,设法投稿刊载在东宫发行的《古闻今要》副刊上;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势,劝退对方……(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一章 再变 上元三年七月初七吉日,高宗在东都上阳苑校阅诸军,并誓师践行;自此开启了攻伐吐蕃的调兵遣将。而体现在长安的街市上,便是变得肃杀紧张的气氛,以及关内沿途州县地方所布设的粮料所。 待到了第一批穿过潼关/桃林道的先行人马,抵达长安附近的咸阳原时:太子李弘也率领着留守西京的文武官吏,亲自前往犒食和安排营宿;并且设宴款待了带队的前军副总管,先锋兵马使王孝杰。 两下想谈甚欢,并以东宫之故馈赠了,许多药材和器械、绒服、帐毯、图舆和沙盘等物。而待到半个月后的工部尚书、眺河道行军总管刘审礼,率领二路人马路过长安时,同样受到太子李弘接待。 并且在就地调拨补充军资的同时,也举荐了十几名将弁归入其麾下;此后的很长一段白日里,蜿蜒向西的行军队伍,俨然成为了八百里秦川的一道日常风景;沙苑监内纷繁躁动的人心也慢慢平复。 作为太子李弘所私下全力争取的条件之一,就是为这支三万之众的新军,安排在最后一批殿军和后援的序列中;也为这些来自不同地域和归属的人马,争取到了更多进行操练和编成、磨合的缓冲。 同时,在东宫上下的全力督办之下,少府寺、将做大匠、军器监和东宫所属的别产,都夜以继日的全力开工;营造和赶制针对吐蕃之战,所需各种衣被帐毯、器械物料、膏药丸剂和车马鞍具备件。 在这种情况下,身为大理寺左丞的狄怀英,甚至还请示留都的两位堂老,联合京兆府组织了一场,市井街市的拉网搜查;将那些终日不事生产,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闲汉泼皮无赖,给一扫而空。 一口气抓获了至少七八千人,虽然不能说是将其一网打尽,但也大大震慑了剩下的漏网之鱼;让其忙不迭的隐匿在家,或是连夜纷纷的逃出长安;连带长安城坊街市间的秩序,都变得好转了许多。 而这些被抓捕的闲汉游子,除了少部分被亲族担保和认领回去,发誓就此改头换面、另谋正当营生之外;剩下的则是被填入了新开发的矿山、采石和挖沙场;用繁重的劳役来消耗过剩的精力神气。 然而这时候狄怀英的手下,也再度揪出了若干个刺探军情的奸细团伙;不过这一次就不是吐蕃人了,而是来自塞外草原的突厥、特勒各部。其中道理也很简单,大唐朝廷如此大规模的举兵和调动。 作为自大唐开国数十年来,被反复征讨和暴打过的对象;动不动就将那些称雄一方的君长豪酋/大可汗犁庭扫穴,请到长安为天子宴上跳舞助兴的例子;早就给后来人留下了及其深刻的心理阴影。 再加上新罗易主册封之际。因此,在此即将秋高马肥之际,往常延边寇掠的警闻少了许多;而沿着当初为太宗修筑的“天可汗”大道,前来朝贡和问候的各方诸族使臣;开始络绎不绝的抵达中原。 就在这一片奔走纷呈的动静当中,又有一批人加入了东宫创立的编撰局;却主要是应召而来的天下各地出色画师、名家。以其中又以两人最为有名,其中之一名为阎庄,而另一位则名为尉迟拔莫。 前者乃是已故丹青宰相阎立本的侄儿,也是负责修建了太宗昭陵的一代大匠,工部尚书阎立德之子;曾经从征高句丽,官拜太子十率之一的左司御副率;他的夫人刘氏则是工部尚书刘审礼的妹妹。 尉迟拔莫则是出自于阗王族的尉迟氏,却在隋唐之交名闻天下的一代名家,以《外国人物像》《罗汉朝天王像》《罗汉朝天王像》传世的,前西河郡公尉迟乙僧的儿子;也是当代画坛的领军人物。 而他们加入编撰局的理由,则是为了参加东宫筹划已久的巨著,名为《海内寰宇图》绘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项足以名垂千古的系统性著作工程;其中又涉及到天文地理、水文历法之要。 光是为了能够名列其中的资格,就足以让这些被视为方技之流的当代画家,争先恐后的投身其中。与此同时,护送波斯王子远赴域外复国的裴行俭所部,在延迟了一年半载后,也终于传回了消息。 首先是年迈的波斯王子卑路斯,已在年前成功抵达了河中之地的重镇,康国都城飒末健(撒马尔罕),并在裴行俭代为主持的盟誓大会上,获得当地昭武九姓/河中列国,不同程度赞助和出力支持; 麾下随行的健儿和牛马,也扩充了数倍。在安国(布哈拉)短暂的过冬修整之后;次年就回到了吐火罗(北阿富汗)境内的聚居地,召集了四散逃亡波斯国遗族;最终汇聚了号称十万之众的部帐; 但这般的声势,也毫无疑问吸引了北方呼罗珊之地的关注。当初背离波斯的萨珊王朝,转投白衣大食(伍麦叶王朝)的旧贵族,以帕提亚七大氏族之一瓦拉兹家族为首,组建联军前来征讨和袭击; 由此在吐火罗与呼罗珊之间的广大地带,爆发了一系列的大小冲突;最终在呼罗珊四镇之一,大夏(巴克特里亚)王国的故都。兰氏城/巴里黑/小王舍城外,两方的联军突然遭遇并且爆发了决战; 其中率众背城而战的卑路斯所部,与呼罗珊的贵族联军在城下激战连日;最终还是难免因为部众过于庞杂,而逐渐落入下风。追随出阵的恹达人、吐火罗人和河中兵,相继溃阵而走或是脱离战场。 最后,就连本地召集的波斯部众,也人心动摇竞相绕城而走;以至于他身边将士离散、深陷敌围,却依旧左冲右突、酣战不休;眼看就要重演,当年乃父亚兹德格尔德三世,在乌浒水之败的覆辙。 这时候,原本还远在河中安国境内,停驻和修养的两万唐军及安西义从;却宛如神兵天降一般的越过了,乌浒水以西的黑色大漠。在卑路斯本部即将溃灭的最后时刻,及时赶到巴里黑城外的战场。 这一次,面对唐军用安西突骑和少量具装甲骑的突阵;久战疲敝的数万呼罗珊联军,仓促组织的反击几乎是一触即溃;转眼就被冲杀进了辎重、老弱所在的后阵之中;然后毫不意外的全军崩溃了。 最终这一战下来,号称出兵五万的呼罗珊联军,被斩首上万、俘获上万,还有大量丢盔弃甲的败兵,被顺势赶进了北方的黑色大漠中;瓦拉兹氏族为首的上百加呼罗珊实力派贵族,更是死伤惨重。 包括当代族长纳哈巴德在内,上千名呼罗珊贵族甲骑,还有数倍于此的扈从骑兵,在战败逃亡过程中,被黑色大漠的干渴焦热所吞噬。以至于几乎无人能够逃回到,呼罗珊行省所在的首府木鹿城。 由此遗弃的财货甲械辎重驼马更是数十万计;因此依靠这些缴获和战利品,在吐火罗北部重整旗鼓的卑路斯;率领三万联军卷土重来,兵临首府木鹿城所在大绿洲时,当地甚至还没得到战败消息。 但是,这一次的战斗就像是当初,一路东逃到呼罗珊之地的波斯末王,亚兹德格尔德三世在木鹿之战的翻版。因为大军尽出而防备空虚,人心动摇的大小绿洲领地,几乎无人可以抵抗卑路斯进军。 一座又一座的城池和市镇,跪倒在了联军的豹皮狮头旗帜下;而聚集在木鹿城内的最后抵抗力量,数千名城市民兵和附庸的部落牧民,还有少量的总督卫队,贵族私兵,所组成的守军也士气低落。 根本就不敢出城迎战,试图据城坚守待援的同时;见到了被丢弃在城门前的铠甲和旗帜,就更进一步的惊慌失措。而作为波斯萨珊的末王,籍此苟存过的最后根据地,城内同样残留大量波斯遗民。 因此,当来自呼罗珊其他重镇的尼沙卜儿(今伊朗东北尼沙卜儿)、赫拉特(今阿富汗赫拉特)的几支援军,相继被预伏不出的唐军,击溃在了木鹿城附近之后;木鹿城内也毫不意外的爆发了内乱。 因此,在具体的消息随着满载而归的远行商队,抵达瓜州的玉门驿时;当初大唐册封的波斯都督府,已经脱离了象征性意义,正式重建在了昔日波斯帝国/萨珊王朝,最东端的呼罗珊行省废墟中; 卑路斯率领的波斯复国军,甚至已拿下通往故国波斯腹地(伊朗高原)的山口要冲玛氏堡;并北上咸海流域的花剌子模地区,与奋战在里海南岸的另一支波斯残余,坚信拜火教的泰伯里斯邦接壤。 因此,这一次大为震动的对象,也轮到了远在叙利亚的大马士革,阿拉伯帝国/白衣大食/伍麦叶王朝了。正值四大哈里发时代的最后一任,也是伍麦叶王朝的创立者穆阿维叶,在位的倒数第二年。 按照江畋所提供的正常历史线。在不久之后,自觉年迈的穆阿维叶,就会宣布其子叶齐德为哈里发继承人。从而将源自穆圣的哈里发选举制度破坏,阿拉伯帝国从此成为世袭王朝统治的封建国家。 但这也导致国内最大的反对派,什叶派、哈瓦利吉派的崛起和旷日持久的内乱,这种动荡甚至一直伴随了整个王朝世系。但无论如何,伴随卑路斯崛起的波斯复国军,也同样获得了难得的窗口期。 至少在一二十年内,源自大型散装部落联盟的伍麦叶王朝;在镇压完内部此起彼伏的反乱者之前,是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顾及东部行省的波斯复国军了。整个中亚地区的战略攻守形式也随之倒转。 只可惜,当下裴行俭所代表的唐军,能够到达和发挥影响的地缘极限,也就仅限于此了;不然,若能够以大唐的册封,在伍麦叶王朝的内乱中,再推波助燃多点几把火;制造出更多的变数和意外…… 除此之外,百年后同样崛起于呼罗珊之地,建立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的阿巴斯家族,这会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旯里放羊;不然的话籍以波斯复国一起顺手斩草除根了;也省的后世那么多是非纷呈。 但至少江畋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得到;就是以大唐的名义支持卑路斯,在呼罗珊行省境内清洗信仰;用火与剑清算那些投敌叛国的旧贵族同时,也将那些改信不久的当地居民,再重新给洗回来。 这就需要来自中土的更多帮助,比如由他的王兄,已经退养在家的阿罗翰,重新编一套中土改良版的祆教教义,来对抗来自西方的天方教渗透和影响,至少成为一道缓冲区和隔离带……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二章 影响 当然了,在阿拉伯人远征中亚以前,中亚地区其实没有统一的宗教,主要有在历代的民族迁徙和商道交流中,形成的拜火教、摩尼教和佛教、萨满教和景教(东方基督教异端,聂斯托里安教派); 而后阿拉伯人在其征战中亚的初期,为了增加税收并掠夺财富,并没太多号召人们信奉天方教;只是强迫被征服的当地统治者、贵族,在形式上改信而已;因此,当他们一走就就基本恢复了原样。 并不像后来的阿拉伯大扩张时期,为了建立较为长久的统治,毁灭性的破坏当地文化。故而,在如今的呼罗珊/霍山之地,卑路斯率领的波斯复国军;想要清除天方教的影响,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 但劳师远出的唐军,也为此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虽然有地图和向导指引,裴行俭麾下出发时齐装满员的八千唐军,一万多义从子弟,足有三分之一损失在沿途水土不服的疾病、疲累和频发意外中。 更有人忍受不了的半途逃亡、掉队,或是就此失踪;乃至在万年积雪寒冻的高山、干渴炙热的大漠等艰险环境中行军时;毫无征兆的就突然脱力倒下不起了。甚至比起实际战斗伤亡还要更高一些。 哪怕有安西境内的诸多藩属邦国补充,由安西各族城傍子弟的投效;但最终越过葱岭,抵达河中的唐军也不过近万,义从两万多。其中又有相当部份因生病,或是受邀留驻在沿途所在的城邦小国。 因此,最终伴随卑路斯抵达安国(布哈拉)的,才不过剩下万余人马;甚至连裴行俭本人都一度病倒,高热不退的形容销骨,甚至在断断续续的清醒间,开始给家人、部下写遗书以托付身后事了。 因此,卑路斯前往吐火罗的最后路程,是由副将王方翼率领少量骑兵同行的;而裴行俭这一病就足足养了大半年,直到来年开春才逐渐有所好转。然后,他就接到了来自吐火罗境内的卑路斯求援。 他不顾病体尚未痊愈而强行披甲上阵,校阅各部将士后直接挑出精干士卒和义从子弟、城傍藩骑、河中骑卒;沿着断断续续的几处绿洲接力;一举越过黑色大漠的险阻,神兵天降决胜于巴里黑城。 但好在这一战并没有耗尽他的潜力和精神,让这么一位传奇人物,就此陨落在了万里域外;反而激发了他的生命潜力,让身体状况变成迅速好转起来;也由此留下了这么一部厚厚的《从军行记》。 作为相应的代价,就是负责随军记录的记室,已经换到了第四任;而负责勘察和绘制沿途地理山川,风物人情的参军、慊从、画师、工匠人等;也至少有二三十号人,永远长眠在了异域的土地上。 在这份半是军队日志,半是个人日记的著述当中;裴行俭甚至私下吐槽自己率领的军队,已经是五花八门的成色了。除了还有三四千名作为骨干的唐人士卒外,其他都是些各族的藩骑健儿、义从。 而在这些苗正根红的唐人将士中,又有相当部分是毫无家室,或是其他牵挂的不了汉;因此,在放松下来之后,就意外又毫不意外的,和当地妇女搞在了一起;尤其是那些妇孺居多的波斯遗民中。 于是,开始有人不想再万里迢迢的,重新冒着送命的劳碌风险,跋山涉水一遍回到中土大唐了。而打算与当地女子搭伙过日子,就此代表大唐扎根下来。因此,在裴行俭的表奏当中也有类似所请。 就是在已经光复的波斯都督府/波斯复国军的地界内,按照唐制别设一个军和三个防城、十几个大小军府、戍垒;以便这些远处域外的唐军士卒,可以就地繁衍生息世代,并且继续为国戍守远藩。 为此,他希望朝廷能够再派出一支援军,以及无家室牵挂的青壮若干;以为实边填户于安西四镇。待到这些人马和填户,将安西本地的唐人后裔,从军役中替换下来之后,就可征发往呼罗珊之地。 另一方面,裴行俭一路征战下来,所缴获财货珍宝也是极为丰富;光是平定阿史那都支、李遮匐(阿史那都支)时,就缴获无数贵重的珍宝,并设宴展示,邀请各国君长和诸部首领、将士一同观览。 然后,再按照各自作价估算,连同缴获的驼马牛羊,车帐器物;当众唱名分赏给冲锋陷阵的有功将士,或是追随出战卖力的藩骑首领、义从头目。而他自身却几无所留,由此甚得将士、藩长效死。 而后又在河中之地,得到了昭武九姓/列国的供奉和献纳;在攻掠呼罗珊时,更是缴获了波斯旧贵族/大食总督,多年搜刮和聚敛的财富;后来又得到了南方吐火罗王和北方突厥别种葛萨部的进献。 而作为西突厥远支的葛萨部,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可萨汗国;游牧于高加索山脉以北,里海和黑海间的南俄草原/东欧平原;征服和奴役着当地众多原始斯拉夫部落,并将其当做大宗出口的商品。 长期作为东罗马帝国远交近攻的盟友之一,对抗南方美索不达米亚地区/两河流域的波斯萨珊,以及后来的伍麦叶王朝和阿拔斯王朝;因此,历史上从陆路前往大唐的东罗马使团,都是借道其境内。 事实上,现任的东罗马皇帝皇帝查士丁尼二世,在未来王位战争的流亡期间(695-705年),就曾经逃到可萨人中避难,并通过与可汗的一位姊妹结婚而获得外援,她就是后来的塞俄多拉皇后。 到伊苏利亚王朝的君士坦丁五世时,他为了联手对抗阿拔斯人,于732年娶可萨可汗之女为妻,她成为伊拉尼皇后。他们的儿子利奥四世皇帝,以其浑名可萨人利奥(775-780年在位)而为人所知。 而随着与吐火罗和葛萨部取得联系,这也意味着前往五方天竺之地和拂霖国/大秦/东罗马,一南一北的两条商路,被打通和接续起来;源自东西方的商旅不需再穿行,关系紧张的白衣大食控制区。 因此,这次随着重开的河中——关中商路,押解回来的珍宝财货,就有数百车之多;其中绝大部分被贩卖充作助军之资。唯有最好、最有价值的一部分,都被奉献给了东都的大内以及长安的太子; 而这些域外的宝货,在长安、东都发卖的同时;也激起了一波又一波,了解远方域外的热情和浪潮;就连街市上本在流行的《中天竺行记》《大唐西域记》《经行记》,也再度变得洛阳纸贵起来。 而通过《古闻今要》副刊连载的《从军行记》,被修订和美化过的节选内容;许多人也平生第一知道,在遥远的万里域外,不仅有异邦各族的诗歌与传说,还有伴随开疆拓土的巨大的财富与功名。 体现在东宫之中,就变成摆在郑娘子母女面前,直径达两尺的火红云纹玛瑙盘。此刻却是江畋躺着蹭凉降温的器物。郑娘子在旁轻轻的扇风,驱走秋日的最后一点燥热,而女孩儿则念着最新邸闻: “上元三年七月二十一日,大内颁下诏旨,升波斯都督府为波斯大都护府,册封波斯王子卑路斯,为波斯都护府大都护,波斯国王;赐采邑五千户。吏部侍郎、安西宣慰副使王方翼,为副都护。” “追授礼部尚书、检校右卫大将军,兼安西宣慰大使裴行俭,为河中招抚黜置大使,代行专征赏罚诸事……,于霍山(呼罗珊)道的火寻(花拉子模)城,别设咸海镇,并火寻守捉使……” “敕封葛萨部大酋首阿史那都兰,为真德答剌罕可汗,赐予金册印授、冠服器物、羽褒鼓吹;准许于长安藩坊别设会馆,以为贡使常驻之所……册封吐火罗王寄多罗,为大月氏都督府都督;” “除此之外,前往大拂霖国(东罗马)的使团,已经自东都启行了;以鸿胪寺卿宋思轩为正使,典衣正武思训为副使,内门使令狐勋为押官,并洛都豪商、大贾数百家,携行车马土货随同前行。” 听到这里,江畋忍不禁看了一眼虚空,在无形的视野面板中,也闪现出姗姗来迟的提示:“支线任务场景,‘硕鼠、硕鼠’(103%)已达成;”“任务场景:‘太子的宏愿’,进度(71%)。” “支线任务奖励生成中……”刹那间,虚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短促而持续的震荡着;随即就变成似有若无的一声脆裂;以及视野面板中的新提示:“时空奇点永久锁定……请选择同步化锚点?” 下一刻,女孩儿突然抬起头来,似乎感觉整个世界,都有些变得不一样了;然而却又看不出什么:直到她转向回了江畋之后,才突然惊呼出声来:“狸奴先生,原来这便是你本体的模样么?”(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三章 暂别 东宫后苑,已经被改造成特殊供奉场所的小仙居观内,所谓新造不久的狸仙祠的神龛面前;临时聚集了若干位,专程私下前来送别的人等。 “狸生又要离开了么。”形容消瘦、病态难掩的太子李弘,捏着在旁略显担忧的裴妃手叹息道:“孤总道是相见恨晚,却又时日无多啊!虽说诸事都要仰赖自身,但有狸生在,格外令孤安心的。” “此番只是我的本体相召,少不得离开一阵子;或长或短还是会重新回来的。”江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视野面板中的提示道:“倒是殿下要好生保重自身,活着才足以成为一切改变的根源。” “至于你婉儿,继续好好学习;等我再度回来,还要继续检查你的功课进度呢。”江畋又转身对着,眼圈微微泛红的女孩儿道:“这次,我将部分权能寄付于你,也足以让你拥有数次自保之能。” 这也是江畋在这个时空,新解锁的专属能力模块“同调”;就是可以将意识分散在,复数的猫科动物身上,而获得它们的同步感官;乃至临时驱使其做出一些,不强烈违背本性的简单行动或反应。 只是分享感官的精神消耗不大,但同调的个体越多,发挥效果的范围就越发缩水;而且被操纵的个体时间越长,对于自身精力的损耗也越大;直到无法承受的极限,导致本体的昏阙和长时间嗜睡, “我知道夫人还有一些的疑问。”最后,江畋又看着满脸百味交集,欲言又止的郑娘子道:“也许,下一次我自本体归来后,就能给你做出回答了。还望你能继续督促婉儿,勤学修习不堕才是。” 下一刻,江畋跃上神龛,全身上下突然崩散开来;化作了一抹绚丽的虹色流光,盘旋徘徊着绕梁之上;最终散入了冥冥的虚空中。只留下一地叹息和惊呼,以及低语阵阵:“这便是羽化登仙么?” 在天旋地转、流光飞舞的旋涡中,不知道经历了多久之后;江畋笼罩在光膜内的意识突有所感;随即他追随和一连串遥远的呼唤声,牵动了其中一个最为强烈的无形思念体;刹那间就脱离了漩涡。 待他视野重新恢复,已然身处在幽深蔚蓝的天穹之上;脚下正是色彩纷呈又截然相反的两片大陆;被居中一汪宛如小池般的淡蓝色海洋,所区分开来。紧接随着视野不断扩大,他的意识骤然降下。 最终降临在了上方/北方大陆中部,一座大河居中穿流而过,繁华异常的巨大城市中。却是正值金秋时节,几乎大半座城市都笼罩在了,金黄、红绿相间的林荫、绿植之中;倒映在波光粼粼河水中。 最后的电光火石之间,江畋看见了簇立在水中,宛如振翅飞鸟一般的河洲岛屿,以及岛上青苔斑驳的灰白城堡,鎏金磨光的宫殿穹顶和如剑尖塔,还有宛如展开飞翼般,连接左右两岸的拱面石桥。 下一刻江畋的意识,就在一处密闭而幽深的厅堂中,迅速的凝结成型虚悬在空中。然后,他才看见一名身穿朴素的灰色束腰长裙,却难掩娇娆绝色的美妇人,正抱手跪伏在下方而喃声祷告着什么。 “玛莲娜?”江畋随即叫出对方的名字;刹那间美妇人抬起头来,毫无任何粉饰和容妆的绝美脸蛋上,原本凄苦哀愁、楚楚动人的表情,就像是崩解消融的冰层一般,变成难以形容的欢喜、痴恋。 却是许久未见的玛莲娜女士,也是西兰王国本该死去的末代王后;只见她几乎是像个年轻少女一般,雀跃而起想要奔向江畋;却忍不禁在地上跪伏和祷念的太久;竟腿脚酸麻脱力的仰面扑倒在地。 下一刻,双目紧闭的她,却没能感受道坚硬的地面和撞击触痛;反而落入了一个强而有力的温暖怀抱中。随着她重新睁开睫毛纤长的眼眸之后,就看见了江畋似笑非笑的熟悉面孔,不由叮咛一声。 “吾王,是您么,吾王……”刹那间,她浑身上下都被洋溢的幸福和憧憬所笼罩着,只觉得日以继夜的祷念,都在这一刻得到了报偿和回应,又轻轻落泪:“卑微的我,终于又可以见到您了……” “何至于此呢?”对于她如此反应,略显意外的江畋却轻声宽慰道:“难道你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么?还是有人没有好好履行职责,让你承受了本不该有的压力和责任?我有足够时间聆听。” “不……吾王……这一切,都是我本该承当的罪孽。”玛莲娜女士却是花容惨淡的强笑道,同时主动伸出白皙光洁的手指,主动摩挲着江畋的胸膛道:“现在只想请陛下,尽情的使用卑微的我。” “这可是你说的?”江畋闻言却是被撩动起了某种火气;下一刻,就在隐约的惊呼娇叫声中,带着她凌空蹿飞而出;又宛如幽魂一般绕着厅堂外的螺旋梯道,来到了一处布置齐整如新的大房间内。 首尾雕刻着月神阿芙狄罗和太阳神阿波罗故事,的罗马式四柱床,金丝纹路的垫子和绒毯、毛被,就像是昨日才铺设完毕。而后江畋的意念一动,所有器物上难以察觉的一点尘埃,也随风卷出外。 而后,玛莲娜就像是奉上祭台的初生羔羊一般,骤然身陷在蓬松的绒毯和毛被中;又在无限渴望的呢喃和倾诉声中,连身的束腰灰色长裙,也随着不断摆动的娇躯,自行一层层一点点的剥落而下。 露出丝绸和缎花的短小内衣,所包裹的硕果累累内里。直到这一刻了,江畋在另一个时空,几次三番被郑娘子母女,无意间当做抱枕和垫子,所积累下来的情绪与压力,也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片刻之后,随着骤然无风自动,相继紧闭塞住的门窗,将持续发生的激烈声浪和翻江倒海的动静,还有其他器物撞倒、滚动的一切声嚣;都彻底隔绝在外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出现一个小意外。 一扇被顶死的窗扉,被自外而内的力量悄然用力戳穿,又扩大为一个裂口;随着伸入的一截细尖,将塞住窗扉的木栓轻轻挑起,最终又悄无声息的打开,露出了灰蒙蒙的夜空,以及一个攀附身影。 娇小的攀附身影几乎是贴着,敞开一角的窗扉闪身而入;却是一名身姿纤巧、却做皮衣男装打扮的少女。她有些充满担忧的看见了,被撞翻满地的家具和陈设,还有在暴力冲撞下一片狼藉的桌案。 又顺着被扯落在地、翻卷成团的帷帐;疑似被撕碎的衣裙织物,几步来到了内里的房间深处;刹那间随着激烈响彻在房间内,又持续刺激着她耳膜的哭喊叫嚣声,将她宛如石化一般的惊呆在地上。 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在历经沧桑的温柔妩媚、优美典雅的日常之外,所表现出来另一面,令人痴狂和如此娇艳绽放的姿态;以及一个让她如坠入冰窖的声音:“有老鼠摸进来了,这是刺客么?” “不……吾王!”被盘旋在虚空中的玛莲娜女士,却是用水润至极的哭腔,声嘶力竭的急促喊道:“她是来寻求您的恩泽,与宠幸的……”,然后,她就被无形之力掐着脖子,虚空悬浮而起。 “特蕾西娅!”紧接着,暂时获得解脱的玛莲娜女士,也像是溺水的人般一把抱住少女而在她耳边急促道:“原谅我,这都是为了拯救你……”然后,用尽全力扯开她的衣物,露出颤颤青涩果实。 这一刻,少女也几乎惊呆了,只能浑身颤抖和冰冷入骨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向着那个男人,顶礼膜拜的哀声恳求道:“流着前王室的血脉,特蕾西娅要承受的将来太过险恶,唯有祈求您的恩悯……” 说话间,流着眼泪的玛莲娜,又进一步撕裂了她的长裤,而将身体毕露的特蕾西娅,用力推向了男人昂然挺立的大腿之间…… 顺带更了另一本的章节,有点神思力竭了。要好好睡一觉 第八百六十四章 降临 而就在另一个时空,江畋悄然离开不久;长安市井中就逐渐出现了,许多名为白剧的演艺群体;他们只要及其简陋的场地和布景,就能够以歌舞吟唱的方式,当众表现一段历史典故或是古人故事。 其中最多见的,则是南北朝和前隋时期,伴随着天下的时代变迁,而产生悲欢离合的才子佳人故事;比如什么《倩女离魂记》《破镜重圆》,又比如《梁祝》,甚至被召入东宫为内命妇表演一二。 并且由太子妃裴氏,进行点评和题注;又向着东都举荐之,在短时内一朝闻名内外。这也代表着某种信号,当朝二圣与东宫太子,在继续抑制广大世家门阀的态度上,达成了某种微妙的相对一致。 与此同时,太子李弘亦再度上书,请求在两京尝试性的建立女学,为宗室贵戚、勋臣官宦家的传授,历代《女戒》《女书》《女德》之类的贤德文章,同时兼带修习礼仪诸艺,以及修身持家之道。 当然了,重要的不是能够在其中学到什么,或又是以面向上层女子的方式,传授礼仪教化、道德文章的同时,乘机夹带了什么私货;而是朝廷通过女学馆由此掌握了,某种程度上的婚配认证权。 通过长时间的宣传和扩大女学的影响,最终目的是让女学成为一个,礼教人伦上的标杆和榜样;让普罗大众天然产生某种潜意思,经过女学的修习经历,在上层女性的婚嫁中,足以成为重要加成。 然后,自然而然的逐步排斥和消弭,自三国两晋南北朝延续下来,世家门阀的大量残余影响。就如“娶妻当娶五姓女,嫁人要嫁探花郎”的民间谚语;世家大族虽然饱受历代朝廷的打压和抑制。 但却没法阻止世族们,通过婚嫁来继续保持彼此之间的纽带,乃至是深入地方的盘根错节关系网和影响力;同时还能籍此吸收和拉拢,朝廷科举制度所选拔的中下层精英人才,继续维持自身影响。 这却是太宗、高宗朝多次下诏,禁止五姓七望互为世代婚姻,又严厉禁止其族人收受高额聘礼,形同卖卖婚的嫁女行为;却总是屡禁不绝。这些古老以降的士族门阀,总能籍此隔代死灰复燃之故。 ——我是久违的分割线—— 而在中古时空的西大陆,西兰王国的首都塞纳城外,新旧别墅和庄园遍布的薰衣草区内;身为王朝政府的首席行政官,人称“拜占庭人首相”的费尤斯,也在与新欢妇人的晨运中,被突然叫起来。 紧接着,他几乎顾不上日常的盥洗和梳理,就这么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赤脚窜上,来自本家大宅的专属马车;催促着御者用最快的速度驾驭而去;长驱穿过大半个左岸城区,来到河间旧宫对岸。 而当马车在一次次的盘查和通报声中,驶上了被称为“悲叹之泪”的石桥时;那个不修边幅、全身都是丰富夜生活痕迹与风流做派的大众情人,已然变成穿戴华丽,鬓发齐整的王国首席重臣模样。 就像是早已经为此演练和实践了无数遍,而显得格外轻车熟路一般;只是在涂油的留长鬓角和宽大的红黑缎袍竖领之间,犹自还可以看见一点压印和唇色;最终马车还是停在重修的圣保宫前阶下。 这也是他身为王国政府首相的专属优待。这里曾是前朝用来,给王室成员受洗的特殊场所;现如今却被手持各式长短火器的王朝内卫,给团团包围和守护起来。还有人马披甲的骑士缓缓巡曳期间。 虽然在眼见的整体数量上,并未比平时增加多少,但是在一些塔楼等制高点,却架设起了隐藏的炮位或是其他的特殊岗哨;仅仅在穿过前廊的片刻,他又看到穿着蔚蓝武装衣的大骑士在充当仪仗。 而在一些角落里,又有提着熏香和法器的教士,在低声的祷告着什么;只是从他们黑袍上雷霆贯穿金阳的纹理看,却是直属王朝暗面的诸多武装修会之一,虔诚连队/阿非利加灵修会的相关成员。 而当十几名政府秘书官和特别助理,前呼后拥下的费尤斯,在年少的典礼官引领下,进入了用以觐见的前厅之后;顿时就见到了好些,早已等候在此的熟悉面孔;顿时纷纷向着他脱帽行礼或致意。 其中大半数都是,直属郁金香王室的强力部门负责人:救赎骑士团团长杜瓦尔,异常事物处理局副局长、超常猎杀队长埃阿斯,以及军事监察局、对外调查署和国内调查署、战区/军事巡回法官; 以及他最为熟悉的塞纳市市长,兼首都大区管制委员会委员拉法罗;警备总监查亚拉,首都大区卫戍长官马杜兰德、中央大区预备役兵团长维尔夫纳;陆军委员冈多姆,海军委员特别代表拉费尔。 又比如来自教会的代表,主教联席会议首席法利亚长老;王立国教虔诚卫队总长、军事大主祭拉察;首都教区的都堂主教斯提芬、苦修兄弟会长乔万诺;及身兼政府卫生委员的医院修士乔尔丹诺。 其他身份较低的,还有当值王室卫士长,不列颠人尤特雷德;停驻首都大区的尼德兰兵团长,韦尔芒杜瓦伯爵尼西特;訾议院参事/外事顾问特留尼西;训练局副总监的前圣王国大骑士罗格力高。 此刻,他们都满脸表情复杂分成的济济一堂,眼中充斥着崇敬、向往、期许和企盼之色;遂又充满羡慕看着,身为王国首相的费尤斯,在锦袍软帽的典礼官,短暂的唱报之后;就被优先召传入内, 然而,当他踏入个人会见的小厅后,略有些惊讶看见鎏金包边的座椅上;作为女廷臣之一,玛莲娜女士的养女特蕾莎,却是全身齐整、乖巧异常的端坐在江畋的大腿上;流露出亲密和依恋表情来。 “吾王……”随即,他就露出端重而诚恳的表情,双手按地的屈膝行礼道:“卑微如下臣,愿追随您的荣光之下,令郁金香之芬芳,永世飘扬!”就见到坐在腿上的特蕾莎,娇小身躯轻轻颤了颤。 小脸变得越发娇艳欲滴,宛如洋娃娃一般的大大眼眸,也像是要融化在某种情愫中一般。江畋这才轻轻的笑了起来道:“没有必要这么严肃,只是私下的会见,降临之后。就想和你好好聊一聊。” “是……谨遵上命!”费尤斯这才郑重其事的从地上起身,却见做铁面女仆装的王室侍女长,别号“观察者”丽雅;给他端来一张略小的座椅。只是在难以窥见的裙下,丽雅的大腿还在轻轻颤动。 而随着走动不断又丝丝缕缕,从被塞紧填满的幽深尽头,分别流淌而下;而随着丽雅退回到垂挂的帘幕背后;就见到一张毛皮垫子的大沙发上,正躺着先行前来会见的女廷臣,芙兰德尔小姐/女爵。 只是,身为财政委员会和商贸委员会的顾问,兼带银行同业工会特命的她,虽然一身黑裙琯发、不着粉饰,看起来穿戴齐全;但却在疲累至极的昏睡中努力蜷缩着身体,不让宝贵的恩泽流淌出来。 而在更内里的小房间,眉眼间尽是充沛的雨露滋润,显得慵懒风情万种的玛莲娜,也抱着略显眼神涣散、泪迹未干的特蕾西娅公主,在一起低声偶偶细语着什么:劝说着她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命运: “特蕾西娅,我的孩子,也许你会觉得这世界上,最为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我这样糟糕荒唐,无耻下贱的母亲吧?但我可以用亲身的经历告诉你,这个世界有远比你所想,更加黑暗绝望的存在。” “你难道不好奇,我在和你们失散之后,又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么?明明我本该就当场死去了……但却躲不过有人为某种欲望和野心,让我在人间炼狱中重新活了过来,并将我折磨成怪物。” 下一刻,玛莲娜突然抓起少女的手,将一枚挂着的荆棘十字坠子,用力的划过自己的胸口;刹那间随着血液的迸溅,露出一道皮开肉绽的深深伤口。就在少女惊呼出声的刹那,伤口却蠕动愈合了。 “……但好在,有一位降临的圣者拯救了我,不但治愈了我身体的饥渴与贪婪,还让我重新意识到身为女性的快乐。”说到这里,玛莲娜却捧住了自己潮红异常的脸蛋,而对着满脸震撼的女儿道: “所以,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哪怕是一起落入地狱的深处;我也相信祂能够保护我。但特蕾莎你就不一样了,血脉中注定背负着,覆灭王朝的罪孽、灾厄与诅咒;注定成为纷争动乱的根源。” “哪怕让你躲进修女院,以终身守誓来断绝血脉,也无法避免那个最糟糕的结果……但如果……如果,你能为这位伟大的骑士王,诞生出神圣的子嗣;那一切的困难和问题,都可以烟消云散了。” 而与此同时,在内殿之外的候见大厅里,几位作为王国重臣的人等,也在低声攀谈着什么,然而说到情绪激动处,其中一人更是忍不住,对着围绕在身边的几名教长,理直气壮的高声辩解道: “你说我为什么要竭力向宫廷,推荐和进奉各种女性,道理也很简单啊!我倒宁愿陛下身为人性的本色更多一些;不然,一位无欲无求的圣徒,对于国家的未来和长远,才是令人堪忧的事情啊!” “我们需要为陛下,创造更多人世间的羁绊……” 第八百六十五章 溯往 然后,随着江畋的重新降临,这一次的公开觐见整整持续了一周;除了巡游在外的摄政波利娜之外;几乎所有位于首都大区内的中高层官员和将领,都争先恐后的前来拜见和请示了一遍; 就算负责坐镇圣王国方面的比利牛斯军区/兵团长波多斯,和监视西帝国、黑森林方向的阿尔卑斯战区/兵团长蒂亚戈;监守北方尼德兰诸侯的弗兰德斯军团,也派出自己信赖的专属代表。 他们通过王国境内新修的纵横交错,沥青、火山灰和碎石的硬化胶合大道,以及贯穿中南部大部分区域的运河水道;向着首都塞纳城日夜兼程的奔赴而来;与之相对应的是塞纳城内骚动。 在此期间,随着军事监察局的宪兵连队,救赎骑士团的特攻骑士连队、对外调查署和国内调查署、异常事物处理局的成员,全力出动将偌大塞纳城内环的上下区、外环的左右岸、河畔区。 不分巨细的拉网搜查和清理了一遍;也抓获了至少数百计的外国间谍、前朝余孽、通缉人员和其他可疑分子,捣毁十几个新兴的街头帮会和结社、团体;也激起各方外交代表的强烈反应。 虽然,目前与西兰王国/郁金香王朝,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和通贸往来渠道的;除了位于北方对抗诺曼蛮族诸王,而长期需要仰仗王国,不得不在政治军事等方面,接受指导的尼德兰诸侯; 也就是王国西北的泛黑森地域,曾经有过冲突的北莱茵联盟;以及通过在阿非利加的殖民地和海外省,保持间接往来的东帝国。尽管如此,其他国家还是竭尽所能,向塞纳城派驻了代表。 虽然没有正式的官方身份,但也通过各自的方式,与首都的某些官员,建立起来的私人关系和沟通交流的渠道。其中身份最为特殊的,就是常驻在塞纳城最大的圣母堂内的圣座私人代表。 这位卡莱罗娜夫人在代表圣座的同时,也会私下交流一些西帝国的消息和官方态度。比如那位籍着进攻瓜分王国的北意诸侯战败,在国内大肆铲除异己,不惜将屠刀指向皇族的年少皇帝。 在被臣民称为“鲜血幼狮”的少帝面前,据说就连年迈的圣座和大罗马枢机庭,也要暂避其锋而避免惹火烧身。因此光在这些年,就已有一些帝国贵族和教廷中人的亲眷,秘密向王国迁移。 如今的西兰王国,对于旧贵族和传统教会的态度固然严厉;但是工商业和海外贸易,却发展的相当不错;同时还有足够开明和自由的学术风气;因此,又不少外国学者和流亡修士投奔而来。 光是在塞纳城内,就已然恢复和新建了,大大小小至少三、四十所,各种学校、学院和技工讲习所;而私人的行会学校和夜间启蒙班,更是不计其数;就是为了下游的河岸工业区提供人手。 而来自全国各地推行兴产置业的丰富产出,再加上争相奔投的富有、中产市民阶层;也让作为数代王都的塞纳城,在很短时间内就在萧条凋敝中恢复过,重新回到西大陆的繁华大都会之列。 或者说如今的王国臣民,在第三波的异变浪潮冲击之下,基本迅速适应了,与野外游荡零星的怪物、畸形野兽,变相共存的新时代;绝大多数村庄要么建立起墙垒和自卫队,要么被废弃并居。 而沿着道路的市镇和城市周边,因为交通便利的缘故,则成为某种程度上的安全区;沿着道路定期探查和巡逻的军队,会用枪炮火药和穿着钢铠的特攻骑士,绞杀任何稍大的巢穴和集群威胁。 而后的地方警备队、治安人员,会用在特定场所发布悬赏的方式,让雇佣兵团体或是新生代的猎人,清理掉可能的漏网之鱼;并且将杀死或是活捉的异类,通过药剂师炮制成特殊效果的材料。 由此,甚至形成了一个从地方到首都,相当旺盛的地下产业。而在异类威胁之下,对于偏远地区的村庄,执行人口迁移和并集居住的结果,也进一步加强了王国控制力,也打破原有社会关系。 将前王朝的旧贵族体系,及其自上而下的统治惯性和残留模式,进一步的碾碎在时代的浪潮中。虽然如今王国人口没增加,反而相比动乱和内战前减少,但在生产、行政和动员效率大为提高。 其他的先不说,光以户籍上的一千七八万人口,供养着王国陆军委员下的六大军团;第一(塞纳)军团、第二加戎军团、第三普罗斯旺军团,第四图卢兹军团、第五里昂军团,第六维希军团。 共计二十三个分属兵团,十五万的现役野战军;外加上海外军团的六个军事大区(兵团);五万多名各族的外籍/归化士兵。还有阿尔卑斯、比利牛斯、弗兰德斯和诺曼底海防的四个战备区。 边境驻防部队和特设民团,约四十五个团,三万七千名二线驻防士兵。还有二十三个行省城市的警备团、警备连队,约十万规模的三线和预备役部队。更不算受老兵指导的村庄、市镇自卫队。 还能够保持王国财政的良好运转和略有盈余,如果王国还有更进一步的需要。同样可以从各处的集体田庄和集中居住点,工场和矿山;迅速召集到十万到十五万,受过简单军事操练的青壮年; 也正因为这么一套,江畋临走前留下的军事运转体制,让身为王国摄政圣女的波利娜,在不主动出击的情况下,多次击退和挫败来自西南的圣王国、东部的西帝国、乃至黑森地区的武装试探。 为这些年的西兰王国,争取到与臣民休养生息和彻底梳理内部的宝贵缓冲时间。其中唯一爆发的一次内乱和动荡,就是被王国政府下令取缔和整肃的,某些抱残守缺、藏污纳垢的老式行会造反。 虽然,对方在王国中西部的上下诺曼底之间,疑似得到了来自境外圣王国的暗中支持,而聚集起号称五万的叛乱者;但就连驻守在王国的十几座大城市,周边和附近的正规军,都没来得及出动; 正好巡游至此,被围困在省城鲁昂的波利娜,就主动带领卫队出击;手持一面血色的龙首大旗,无视矢石的冲进叛军最为密集的阵列中;又在一小队的特攻骑士协助下,击杀了一堆敌军的头目。 其中甚至包括了十几位身体异化过,疑似圣王国的大骑士/荣耀骑士;因此城下的数万叛军,看着接二连三倒下的华丽军旗,当场就士气崩溃了。整整上万人丢盔弃甲跪倒在地,祈求投降和宽恕。 因此,现如今的她正带队停驻在,诺曼底海防区的加莱城;观察和监视来自对岸的不列颠人动静。因为,根据渡海逃亡而来的密探报告;作为不列颠七国之主的铁王座,不久之前再度发生了易主。 当代的红龙王室“石心王”阿尔弗雷德大王,因为游猎时酗酒过度暴毙,未成年的王子乔佛利登基为新王;但面对七国的封臣他明显威望不足,国事大权因此落入到,摄政大公主梅丽珊卓手中。 而每当不列颠诸岛的王权更迭之际,也就是西大陆的西北沿海地区,遭受大规模袭掠之始。各种在七王国权争中战败的封臣、乱兵、乃至是以不列颠为窝藏和庇护的盗贼、海寇,都会顺势而动。 因此,虽然比不上红龙王室的当代大王,亲自率领大军登陆的威胁更大;但是这种化整为零、零敲碎打的侵袭,更加难以防范。因此,哪怕感受到了江畋的回归,她还是毅然留在当地坐镇一时。 而当最后一轮的公开觐见结束之后,塞纳城也开始流行两个消息:第一个是,玛莲娜女士依靠奉献两个女儿,而成为了圣者国王/骑士王,所指定的首席女廷臣;从此就只能称其为玛莲娜夫人。 而另一个消息则是,随着圣者国王/骑士王的回归,将会有一个西兰王国的宿敌;成为他怒火宣泄和兵锋所指的对象;因此,一时间随着消息的逐渐传开,境外潜入西兰王国的间谍和探子骤增。 但对此反应最为强烈,却不是发生多次冲突和交锋的圣王国,或是以阿尔卑斯山区拉锯过的西帝国。而是来自君士坦丁堡的东帝国外交代表。 第八百六十六章 科西嘉 西兰王国南部,科西嘉岛上的最大城市兼首府阿雅克肖,也在漫天飘舞的花瓣雨和卖力的鼓乐队伴奏声中;迎来了蓝底笑面金阳旗帜下,被整齐划一的王国骠骑兵,簇拥而来的王国的全权特命代表; 而作为本地硕果仅存的贵族家庭,也是阿雅克肖的市长,巴莫勒男爵;更是率领着本市的头面人物,及其妻女们一拥而上;用尽最动听的语言和词汇;不停歌功颂德新王朝那位圣者国王的丰功伟业。 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作为地中海的第四大岛屿,科西嘉岛的历史可以上溯到,古希腊的奔萨洛尼亚战争期间;由战败的雅典同盟成员,在岛屿沿海建立的小型聚居点;此外就长时间泯然历史。 直到十字军西征的再开拓运动,由当时的教会武装,驱逐了盘踞在岛上走私反贼和海盗窝点;并将繁衍生息在内陆山区的土著,也纳入到天主的荣光之下;由此在历代陆续建立三百多座的大小教堂。 也将科西嘉岛变成圣座名下直属的,诸多教会采邑/主教区领主之一;但在后来被称为“王冠碎裂”的东西帝国分治事件中;科西嘉岛也沦为正统帝国派(西帝国)和永世帝国派(东帝国)的战场。 这场岛上的局部战争,一打就是好几十年;让岛上众多的家门之间,结下了深厚的血债。后来更是引入了西兰王国的军队;在第二王朝的严厉镇压和戒严之下;才中止和打断了无穷无尽的仇恨循环。 但是,作为第二王朝的占领军,横征暴敛、残酷镇压的代价;就是在他们捞取了足够的代价,决定撤军期间;催生了名为科西嘉独立民团的诸多地下组织,而后满目疮痍的科西嘉岛才被交还给教会。 成为了地中海上的一处中立地带;而随着战后地中海航线的恢复和海路贸易的兴盛,以及岛上开拓的柑橘、橄榄和无花果种植业;重新恢复了繁荣。科西嘉岛也一度被称为“圣座的花园”享誉一时。 但好景不长,各国教会普遍存在的腐败和堕落问题;同样也蔓延到了科西嘉主教领。尤其是随着某一代罗马教皇“失明者”的侄儿,成为了科西嘉的主教之后;其横征暴敛、倒行逆施甚至酿成暴动。 最后还是西帝国调动一海之隔的拉丁岛上,作为皇室重要分支的拉丁公国军队,及时的介入其中并且解救了,这位被暴民围困在最后的教会领地——皮亚娜大教堂里的领主主教;并顺势代管了当地。 因此,自诩罗马正统的西帝国,称呼东帝国为“拜占庭人”,而掌握罗马传承的东帝国,则是将其轻蔑的称之为“拉丁人”;因为作为西帝国皇室起源的西维尔家族,正是崛起于海上军区的拉丁岛。 直到数十年前的第八次王冠战争,位于内战分裂边缘的西帝国皇室,与作为外援介入的西兰王国之间,签订的繁花之月条约;才再次将科西嘉岛的统治权,置于最后回光返照的白色鸢尾花王朝支配。 因此在如今的科西嘉岛上,包括正统帝国派、事圣(主教)派、复古共和派、乡土自治派、王国派和激进独立分子在内,至少存在了七八个以上,不同立场、倾向的政治派系,以及相应的民团武装。 因此,当年在西兰王国爆发内乱,白色鸢尾花王室先是被迫退位,紧接着又蒙难之后;作为对于新一任宪章政府的回应,科西嘉特别区的地方官员们,一方面组织了三个连队的民团,响应卫国号召。 另一方面,却又坐视岛屿的内陆地区,再度爆发的科西嘉独立运动;以保利爵士为首的本地古老家族,联合大多数的大小种植庄园主和小手工业者、矿工;在岛内萨里斯城掀起“自由科西嘉运动”。 而后,他们开始进军沿海地区的首府阿雅克肖时;却在被当地邀请而来的拉丁公国军队所击败;并由此遭到了残酷的镇压和清算;一时间道路两旁挂满了尸体,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被逮捕甚至处决。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了多年前,王国南方的自由军崛起,并成功击败了,自诩继承旧王室的勃艮第王朝;建立了全新的郁金香王朝之后。拉丁公国也随着参与王国联合干涉军的战败,开始收缩力量。 但是,对于科西嘉岛的镇压和清洗,则是变得越发疯狂和残酷起来;如此一番折腾下,岛上历经风波和动乱,硕果仅存下来的最后一些家族,也再度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其成员或死或逃,或是失踪。 而后的撒丁占领军,在来自外海的王国舰队威胁下,开始分批撤回撒丁本岛,加强守卫的同时;还以召集商讨善后事宜和建立自治政府为由,逮捕了沿海城市仅存的上层人物,并将他们押往撒丁岛。 因此,偌大的科西嘉岛上,只剩一个躲在乡下庄园写作,而侥幸逃过最后一波收割的巴莫勒男爵;因为身份最高而被所有人推举出来,在短促熟悉后,成为首府阿雅克肖,接待王国代表的临时市长。 当然了,对此更有感触的,则是身为王国全权特使/特命代表的中校阿谢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日子里,他也会成为科西嘉军管委员会的首席委员;而他早前也只是个科西嘉乡绅的次子。 家族位于坡地和山丘之间的多片果园,固然让他们这些子女勉强温饱,但却不足以支持更进一步的分家;因此除长子和女儿之外的其他任,都要设法另寻出路,或是献身教会,或是跟着同乡去跑商。 或是推荐给城里某位有地位的人士,充当跟班和扈从;或者干脆就卖身上船,到风波诡谲的大海上去,寻找发家致富的一线机会。而阿谢特则是选择从军之路,偷偷参加了支援王国的一只乡土民团。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只用来应付王国方面的炮灰部队;在里面参杂了太多形形色色成分;流浪汉、失地农民、破产的小商贩,走私贩子和疑似被通缉的逃犯;而进入王国就在一路逃亡。 好容易坚持到了集结点,又在毫无准备之下被仓促派上战场,更是在一个照面就被敌人冲破了阵线;若不是队伍当中,正好还有一位来自科斯蒂利亚的剑术教练蒂亚戈,带领着剩下幸存者杀出重围。 包括阿谢特在内的二十多名科西嘉子弟,就再也没见到故土,乃至衣锦还乡的机会了。之后他们遇到了那位改变了所有人命运轨迹的大贵人/圣者君王;由此踏上一条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伟大征程。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决心和眼力,追随这段伟大的征程到最后。自然也有人犹豫、迟疑,乃至中途退出;所以,当初追随骑士王的二十三名科西嘉人,除去阵亡和伤残,就只留下十二人。 而作为最初追随的老部下,包括阿谢特在内的这十二人,都因此获得新王朝的中层军职和丰厚年金,代表荣耀的爵位和附属的地产;甚至有人成为与王国的高官、高级法官、都主教并列的警备长官。 而阿谢特无疑是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最远的一位;即将就任科西嘉军官委员会首席委员的他;就形同王国特别任命的临时总督职权。难道还有比这一切,更能够体现出衣锦还乡的莫大畅快和欢喜么? 只可惜,当年那些陆续选择离开的同胞,一直没能够再取得联系;虽然当时尚未夺取全国的自由军,为他们提供了金钱、武器和委任状。不然,阿谢特实在很期待,当他们见到这一幕的反应和表现。 另一方面,他还想将老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接到王国境内去,好好地享受自己所带来的富贵和荣耀;因此,在入驻市政厅后面的官邸之后;阿谢特就找来了自己的配属副官,仔细交代了一番。 然而,第二天最先得到回复的,却是本地专门关押重要犯人的监狱。随后,一名骨瘦如柴、蓬头垢面,浑身恶臭而目光呆滞的犯人,经过简单的清理和治疗、包扎之后,就带到了阿谢特的面前。 “密里埃?”虽然这人遍体鳞伤,形容枯瘦,但是阿谢特还是一下认出了对方。密里埃也是当初返回家乡的科西嘉人之一,也是最近一位;因此当他离开的时候,已是身负使命的外勤连队中尉军衔。 “阿谢特?”看到衣着光鲜的同乡,密里埃呆滞的眼神,也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顿时就变得生动和鲜活起来。连声倾诉道;“阿谢特,你们终于来了,你知道这些年,我都遭遇了什么?最早回来的科尔索和阿当。都在家乡偷偷的躲起来了;但是依旧逃不过仇家的告发,被拉丁人吊死在市镇外;里温索和利乔同样抛弃了使命和承诺,更换了身份在城市里安家,却遭到了拉丁人的抢劫和杀戮。” “还有阿米吉特,虽然回到家乡聚集了一群同伴,但是在几次尝试袭击驻军失败后,就沦为打劫普通人的盗匪和走私贩子;夏尔顿更是在伎馆中花光了经费,被扫地出门后主动投靠拉丁人的长官。” “我回到科西嘉之后,就是被这个叛徒给辨认出来,遭到了秘密的逮捕和折磨……只可恨,这个该死叛徒,大概就和拉丁人一起逃走了。”听到这里,阿谢特也再度宽慰他道:“没有关系,吾王已至,无论是拉丁人,还是西帝国皇室,都必须为之付出代价!” 第八百六十七章 拉丁岛 而在东地中海与西地中海之间的分野处附近,靠近科西嘉岛与撒丁岛的海面上;已是炮声隆隆、厮杀轰鸣;原本风景如画的碧蓝海面,也被点燃船只的处处烟火,还有翻覆沉没的污浊旋涡所污染。 三五成群挂着蓝底笑面金阳旗帜的梭型风帆战舰,追逐环绕着拉丁公国的皇冠海马旗下,狭长尖翘的帆桨战船;时不时抢占上风位,侧身烟火喷吐放射出一片灼热的炮弹,将敌船及海面打的沸滚。 少数沉重的球弹、链弹正中敌船之后,顿时就砸断了风帆,击穿干舷,将长长的桨板连同内里的桨手,一起轰击成血肉与木屑纷飞的碎片;或在甲板奔走的人群中,溅射出一道道血色狼藉的通道。 但也有少量王国的风帆战舰,被拉丁式的帆桨战船撞角顶中上;造成部分船体损坏的同时,也被船头的搭钩锁住;顿时就在铳炮和投弹如雨,刀剑箭矢和投斧纷飞中,迎来血肉横飞的惨烈跳帮战。 但大多数结局都是,试图通过跳帮战夺取或是破坏船只的拉丁海军,遭到船上配备的大量火器的迎头痛击;无论是手摇旋转的散弹小炮,还是单兵端持的短管手炮,或是抛投的柱状爆弹和燃烧罐; 乃至是成排并列的箱型连发火枪巢,都对于跳帮的拉丁水手和士兵,造成了可观而惨烈的杀伤;他们不是被炸断了跳板的搭板和钩架,就是点燃了放到的桅杆和攀网,嘶声惨叫着纷纷跌落海水中。 更有好些拉丁式的帆桨战船,被反攻的王国海军,点燃了船只的上层建筑烧成硕大火炬。或是在水线上炸开一个大洞,迅速的在船上人员争相跳水的嘶声惨叫,和大片浪花喷涌中迅速的翻覆沉没; 偶尔才有个别交战中王国风帆战舰,因为陷入围攻的激烈交战之下;不小心被引燃了船上屯藏的火药,而当场炸成一大蓬烟火。因此,仅仅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游曳在科西嘉和拉丁岛之间的海峡; 执行封锁任务的拉丁公国舰队,就在整体数量虽然少了一小半,战术和装备更胜一筹的王国海军面前,遭受了惨烈而严重的损失。聚集在海上的三支舰队,已有一支被击溃,一支损失惨重后退走。 只剩下挂着公国王室旗帜的卡利亚里舰队,依靠十多艘船体硕大的三层帆桨战船为支援核心,组成一个松散而足以相互掩护的环形列阵,与海面上狼群一般游曳的王国战舰,苦苦纠缠着死战不退。 但是,随着外围牵制掩护的中小型帆桨船,被不断的点燃或是击沉、炸碎,或是被夺取、投降,或是士气崩溃而乘乱逃走;作为公国王室直属的海军主力,卡里利亚舰队的崩溃,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站在撒丁大岛北部的托雷斯港外,山顶上望着这一幕的江畋;也对着身边的东帝国常驻使臣道:“看起来,你们的海军,已经赶上不上这场战斗了;我需要重新考虑,与东帝国的临时盟约了。” “还请陛下谅解,帝国极其重视您的盟约,绝不会对此有所怠慢和迟疑的。”身为永世帝国常驻西兰王国的第一任大使,却相当谦卑的连忙辩解道:“只是未能预料到,您的进军是如此的迅捷。” 这位大使名为梅里斯托,乃是永世帝国的尼西亚王朝/拉斯卡利斯皇族,继承顺位十一位的成员,官授紫室使者/皇室机要官;堪称尊贵显赫之人;但在这位骑士王/圣者君主面前,却卑躬屈膝异常。 因为,在他受邀随军出征一路过来,也亲眼见证了这位骑士王相关的不可思议强大权能;比如他麾下的军队不需要携行,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后勤补给,只要有他在。就能随时随地从王国召唤而至。 无论是堆积如山的粮秣军械,衣被帐毯,还是车辆和大型器材,甚至是营垒和城防的整仓库材料;因此,这支轻装进击的军队,才能够以最短的时间集结起来,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拉丁岛。 就在他的身后,远处的撒丁岛沿海城市之一撒撒里市,已经在刚刚被攻破的烟火袅袅当中,升起了代表王国的蓝底笑面金阳旗帜。然而虽然决定与王国采取联合行动,但东帝国的反应就跟不上了。 作为一个历史悠久的老大帝国,曾经横跨地中海与黑海之间的东罗马帝国;虽然经过十字军西征和再兴运动之后的两帝国大分裂,但依旧还是一个占地广阔的大国体量;只是大国也有大国的弊端。 就像这次西兰王国新朝应邀出兵,虽然得到了当代凯撒火速颁下的金诏确认;但在帝国派系林立的君堡内部,同样有不少分歧和异见的声音。因此体现在现实中,就变成了东帝国海军的迟迟不至。 这对于属于皇室派阵营的梅里斯托.拉斯卡利斯而言,也是无可奈何却又心急如焚的事情;要知道两帝国相互纠缠多年、各有胜负;虽然在历史上多次重创彼此,却始终未能取得覆灭性的决定战果。 更多时候,陆地上围绕着卡西利亚公国和拉文纳边区的堡垒防线攻防。在海上争夺罗德岛、塞浦路斯等,几座被严重要塞化的岛屿;但是对于马尔马拉海以西的拉丁大岛,却还是多年未曾涉及了。 而相比被战乱和仇杀蹂躏的残破不堪,还被占领军搜刮得地弊民穷的科西嘉大岛;南方一海之隔的拉丁大岛,作为西帝国崛起的根据地之一,却是许久未闻战火,人口稠密、产出丰饶的富庶之地。 因此,对于骤然渡海奔袭而来的王国军队,几乎是缺少足够的防备和应对手段;就被轻易乘虚而入夺取了,重要的海军基地和港口托雷斯,又在极短的时间内横扫和沿海的市镇,攻占最近的城市。 虽然,在另外附近的另外几座城市,斯汀蒂诺、阿尔盖罗和科斯特尔萨多,也沿着道路派出了数支援军;但都毫不意外被埋伏好的王国军队,分别粉碎和击溃在了,即将抵达撒撒里市的行军尽头。 因此,如果接下来拉丁公国的首府,位于大岛南方的卡里利亚,没能及时集结重兵迎击和支援的话;这几座因此守备空虚或是削弱的城市,也将在王国军队的闪电奔袭之下,重蹈撒撒里城的覆辙。 但是这样的话,对于东帝国本身就显得有些尴尬了;没能赶上关键性的海战,也无法参加后续的陆地战斗;那在后续的军事协同和利益瓜分的外交交涉上,作为盟约发起者不免要落入被动当中了。 这对君士坦丁堡内,那位渐渐年迈的现任凯撒和帝国的权威,无疑是一种削弱。因此,天生一副令人具备好感外形的梅里斯托,也只能竭尽来自东方王朝式的外交话术,努力为之辩解和开脱一二。 但好在他费劲口舌的拖延时间,似乎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随后,就有哨兵从南面沿海的制高点上报告说,瞭望到了一只正在奔赴海上战场的船队踪迹;数个小时后又再度确认,是东帝国双头鹰纹。 听到这个结果,梅里斯托也大大松了一口,冒险绕道爱琴海地区和西西里岛的帝国海军,终于还是赶上了这场战斗的尾声;这样,他在这位骑士王面前,就有更多可以争取和交涉的后续筹码了。 然而,梅里斯托的好心情也没能持续多久,随着天色的逐渐昏沉下来;这支沿着海岸线北上的东帝国舰队,也终于展现在所有人视野中;然而在望远镜内的船体,却是多处破损和烟熏火燎的痕迹。 描绘着红色双头鹰的硕大风帆上,更是露出了显而易见的破洞;就像是不久之前才经历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海战,才得以抵达一般。梅里斯托也不由顺势感慨道:“显然,帝国的海军并未爽约,只是遭遇敌人的拼死拦截。” “其实。”然而,江畋却是对他轻轻的摇头道:“我觉得他们更像是经历了一场,惨重的失利和败绩;不得不退往这个方向的。不然,按照你的描述,帝国海军的舰队应该远不止,眼前这些数量。” 随后,就像是印证着江畋的判断,紧随着这些振兴有些仓促杂乱的东帝国舰船而来的,是海上规模更大的一片帆影如云;在夕阳返照下折射出主帆上黑色的双头鹰纹; (本章完) 第八百六十八章 外海 而这时候,海面上仅存的十几艘,在王国海军围攻之下,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却依旧还在负隅顽抗和垂死挣扎,拉丁公国的大型帆桨战船;也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的,爆发出某种重振旗鼓的战斗力。 以被保护在其中,相对完好的旗舰为首,在短距离的全力划桨加速冲击之下,硬是将环绕炮击和纵火的王国战舰,给冲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又用尽最后爆发的力量,冲向南面败退的东帝国舰队。 而败退下来的东帝国舰队,虽然还有至少数十艘的规模;却是完全丧失与之直面交锋的勇气和决心;居然就这么自行竞相退避的,乱糟糟四散开来。甚至还有两艘类似风格的战船,差点撞在一起。 而他们这一混乱和耽搁,就让后方紧追不舍的西帝国大舰队,进一步拉进了彼此距离;这时候,海面战场上的局部海流,也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改变;西帝国舰队中的一些船只加速驶出了队列。 如此一幕,也让梅里斯托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因为,深为紫室使者/皇室机要官,而熟悉帝国海军的他,已通过预先架设的大号立式望远镜,观察桅杆上特色徽标,认出这支东帝国舰队的来历; 赫然是来自帝国五大舰队之一的爱琴海舰队,也是五大舰队当中编制最大,也是平均实力垫底的一支舰队;因为需要在岛屿众多、海域复杂的爱琴海和亚平宁沿海,与西帝国海军长期对抗和拉锯。 因此,为了适应地形曲折、海岸破碎的作战方式,爱琴海舰队几乎不存在三层以上的大型帆浆战船,日常装备上也是主要以登岛和跳板近战为主;连传统的关键武器希腊火和发石炮,都配备很少。 他万万没有想到,凯撒下达了金诏之后,海军总帅/西拉比大公,还是派出了这么一支“精英”舰队,来参与和履行西兰王国/郁金香王朝的军事盟约;这不由让他生出了气急败坏兼大事不妙之感。 难道,眼看有机会削弱甚至重创宿敌之际,却依旧要因为所谓的宫廷阴谋,还有政治派系的矛盾,而再度导致功亏一篑么?更何况这次作战的最终目的,是为与西兰王国建立初步军事盟约和互信。 因此,哪怕这次出击战败或是失利了,也可以让西帝国获得一个东西包围式的长期牵制,从而减轻永世帝国长期维持的边境压力;乃至因此有机会集中资源和人口,重新在陆地边界线上转守为攻。 但是,来自宫廷内部的分歧和阴谋,加上海军某些人保全实力的私心,显然要毁掉这一切,平白错过这个难得一遇的战略转机。但当他抱着最后一点侥幸,再度观看海面的战斗时就更加不乐观了。 因为,已经有多艘东帝国的帆浆战船,被加速突进的西帝国海军追上,并在短暂的接战之后就被点燃,或是主动落帆投降了;但是其中最为显眼的,还是一艘足足有四排联动划桨的五层高大战舰。 “圣三一号!居然是神圣的三为一体号!”见到这艘巨舰以及桅杆上装饰的标识,梅里斯托更是忍不住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到:“拉丁人居然将这艘坐镇西地中海的主力巨舰,也调集来支援么?” 随即,满心沮丧的梅里斯托,也对着江畋解释起这艘巨舰的典故;作为对战多年而无比熟悉彼此的老对手,他也自然了解西帝国海军支柱的每一艘主力战舰的由来;比如这一艘“圣三位一体”号。 其最初的版本,乃是诞生于第一次天球之变中;在西大陆上爆发的异变浪潮,固然给诸国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并且导致了当初再兴帝国的分裂内战戛然而止,还因此长时间中断了东西方海路贸易。 但是也带来了另外一些变化,或者说是相对有利的产物;比如,相对于活跃在大西洋内,或是印度洋外海一代,利维坦种的巨型海洋生物;游曳在地中海内的巨型海王类,就显得威胁要小得多了。 因此,当两帝国因为天然的体量,以及中央集权的官僚体系和军区战备动员能力,在这次异变浪潮中逐渐恢复过来,并重新收复了被异类肆虐过的大片土地之后;也顺势将目标转向了这些海王类。 在众多绞尽脑汁装载上船的,大型蝎子弩、希腊火和射石炮、射锚炮的加持之下;两帝国得到全力支持的海军,几乎是花费了不菲的代价,用设置诱饵和埋伏的方式,捕杀了好些个大型的海王类。 令这些大型生物开始本能避开,人类活动的近海航线同时;也获得好些不同用途和特殊效果的生体材料。但作为帝国主力战舰种的镇国之宝,其龙骨和部分建材则来自一只受伤搁浅超巨型海王类。 在当时西帝国的奥古斯特巨额悬赏之下,付出了可观的伤亡和其他代价,杀死了这只疑似外海闯入的超巨型海王类后,以其质地坚韧而轻巧的骨骼为船材,建造了七艘兼具不同功能和特性的战舰。 以这七艘战舰的不同组合为核心,西帝国原本相对弱势的海军,也得以迅速崛起;而在对面东帝国的海面力量时,取得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压倒性优势;甚至一度闯入位于东帝国腹地的马拉马尔海。 撞断了普布鲁斯海峡内设置的水下缆索,而在君士坦丁堡正对的金角湾内,耀武扬威后冲破封锁扬长而去。这也被当时的东帝国凯撒和君堡臣民视为奇耻大辱,而争相捐献财富以重组和壮大海军。 但是相对于超巨型海王类尸骸,为船材的西帝国海军巨舰七姐妹;东帝国用来自东地中海和红海猎杀的海王类,所建造而成的新式战舰总是略输一筹;因此,在多数时候只能发挥数量优势逼退之。 直到后来西大陆的神秘浪潮逐渐消退,巨舰七姐妹为代表的西帝国海军优势,也随之失去了种种的特殊效果;甚至还因此爆发了个别异常灾害事件;比如,呆在船舱中的水手和士兵开始频繁失踪。 还有人听到异常的声音和景象,而变得癫狂乃至发疯了。因此,七姐妹巨舰中一艘因为意外被焚毁,两艘因为出现难以修补的大片腐朽被沉海封存;剩下的四艘也经过进一步改造才得以沿用至今。 但显然,随着如今西大陆上的异变浪潮和神秘复苏;这些原本需要占用大量人手和物资,才能操作远航的巨舰,也由此逐渐重新焕发了活力。而“圣三一号”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能影响局部海流。 从而提高自身及其附近船只的航速;或是籍此减低或是干扰,敌对船只的航行和操纵性;但这种影响并非毫无代价的,据说每一次都要在最底仓的多处龙骨节点上,奉献上大量刚宰杀的活畜血肉。 当然了,梅里斯托还是有所保留的是,东帝国同样在做类似的事情,启封那些因为神秘消退,而封存或是搁浅的古代舰船,并按历史记载的手段,让其回复一定的活性和效能,只是还未投入实战。 而这时,天然依然渐渐地昏暗下,远处撒撒里城的战火喧嚣,已然是重归于平静了。而海面上败逃的东帝国船只,也有小半部分在散乱航行中,相继被四桨五层巨舰圣三一号及其附属的战船追上。 又被毫不留情的圣三一号,用精铁铸就的巨型鹰首撞角,从中如同切割黄油一般的轻松破开、碾碎;而在圣三一号每撞穿、碾碎一艘船后;留下满是残骸碎片的海面上,甚至看不到落水挣扎的人。 就像是直接被海中的某种无形事物,所吞噬了一般。而这时的王国海军,也终于成功击溃了残余的敌人,并且俘获了剩下的七八条大型帆浆战船;然后,就毫不犹豫的重新排成,迎战对敌的纵列。 “陛下,或许您可以考虑,让王国的海军脱离战场了。”而在这时,梅里斯托也再度真心实意的劝说道:“天黑之后,绝大多数战船的感知范围,会遭到严重的削弱,但或许圣三一号是个例外。”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见人影一闪失去江畋的踪迹;随即,就在左右王国军队士兵,突然大声呼喝起来的声浪中;重新找了一个几乎微不可见的小黑点;在残阳如血昏色之下闲庭踏步的穿过海面。 紧接着,望远镜内的圣三一号上,无数士气高昂、高歌猛进的水手和士兵,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和威胁,骤然减速下来。又应激反应的对准天空,射出或是抛投出手中、身边所能找到所有武器。 然后,天上一块凭空出现的巨岩,顶着他们激烈而徒然的竭力攻击;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呼啸着划出一道短短的轨迹;斜向轰击在这艘五层巨舰,拼命想要闪避的船首上,重重轰鸣着贯穿崩碎开。 又顺势将其猛然一头按扎进海水中,将弧面方舱的船艉楼翘起在空中,将聚集在,甲板和上层建筑的士兵、水手;都随着各种负载物一起抛飞了出去;像雨点一般的洒落在海水中,这才反弹回来。 然而,就像是一个断首哀鸣的垂死巨兽一般,严重缺失了一大块船首的圣三一号;很快就在船体结构崩坏和海水灌涌的脆裂声中;一层层一节节的轰然解体,缓缓沉入了浊浪汹涌的大型漩涡中。 但显然这只是一个开始;虽然没有再出现巨岩,但来自天空之中不断降下的燃烧火团,还是接二连三的轰击在后续跟进,却因为失去旗舰的指挥和号令,而显得群龙无首的诸多东帝国帆浆战船上; 因此,夜幕彻底降临在海面上,一轮清冷粼粼的圆月升起之际,拉丁岛北部的大海之上,除了还在燃烧的船只残骸外,已然没有东帝国海军的踪迹了。虽然,江畋只是出手攻击了其中十几艘而已。 但是,东帝国海军剩下的帆浆战船,却在夜幕下的没命溃逃中,很大一部分都慌不择路的撞上岸边的礁岩,或是搁浅在已经大幅度退潮的滩涂中;还有的则是相互撞击在一起,只能争相跳水逃生。 因此,此时此刻海边的点点火把和灯具摇曳之间,是王国的士兵正在捉捕和搜索,那些搁浅和倾覆后,弃船而逃的东帝国海军残兵败卒。而后江畋才在夜风徐徐中,重新降临在了梅里斯托面前道: “你之前说了什么呢?我还想没听清楚……” “不,卑下的我,只想恭贺您的伟大胜利和权能……”满心惊惧而敬畏异常的梅里斯托,用无比谦卑的颤声道:“拥有您领导的王国作为盟友,真是君士坦丁堡的凯撒与万千帝国臣民的莫大幸运……” 而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则是闪烁着全新的提示:“成功击破/灭杀,正在复苏的异变体(残损严重),正在汲取量子中……”“区域特殊场景中,杀戮变量超过一千,激活临时称号体验/增益状态,是/否加载?” 但是,这次随即给出的称号体验/增益状态,却不再是之前的“百人斩”;而是升级版本的“一骑当千”。而且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增益效果,但是却可以随时开关和切换维持的时间。 第八百六十九章 首府 于是在海上决战的两天之后,来自西兰王国/郁金香王朝的第一军团,整整三万一千名士兵,连同两千名来自科西嘉的辅助军,三千名拉丁岛本土的仆从军;就已经抵达了大岛南端的首府卡利亚里。 没错,在随军东帝国大使梅里斯托眼中;打破了传统军队运作和战时模式的西兰王国军,甚至还有余力在沿途被攻克或是投降的城中,招募和武装,那些赤贫的底层民众和失业者,作为辅助部队。 外来的王国军队会把那些,坚持抵抗的贵族和官员及其帮凶,还有当地最有名的高利贷商人,专门挑选出来,让这些新组成的本地仆从军,分批进行集体处决;再当众烧掉他们掌握的债券和地契; 而科西嘉人组成的辅助军,更是抱着报仇雪恨的快意,在以中队、小队为单位的王国骑兵引领下,四处袭掠拉丁公国的官员、贵族和大地主的庄园;夺走其中财物的同时,将粮食和妇孺送到本军。 只有在最快速度之下投降,及时交出城防和武器;并且筹备上一笔数量不等的物资和金钱,作为赎买自身安全的代价;才会得到王国军秋毫无犯的对待。不然从头面人物开始,就会遭到拷打凌虐。 可以说,在骑士王率领大军面前,根据历代战争的惯例和潜规则,针对广大贵族、缙绅们的体面和优待,已然不复存在了;这固然让出身东帝国皇室的梅里斯托,感慨而忧虑不已,但又幸灾乐祸。 因为西兰军队肆虐的是西帝国本土,是僭越者小西维尔二世,崛起的根本之地拉丁大岛;王国军破坏和抄掠的越彻底,对于洗涤过的损害就越大;而在事后,重新恢复秩序的成本和代价也就越大。 至少,相比地中海中多山贫瘠的第四大岛——科西嘉岛,或是丘陵纵横、地形破碎的第一大岛——西西里;位列第二大的拉丁岛,除了东北部的山地外,还拥有大大小小多片事宜农耕的平原地带。 尤其是第一大城市,首府卡里利亚所在的,拉丁岛上的谷物、水果和蔬菜的主要产地——卡皮塔诺平原;更是横跨了岛屿中部的腹地道南端海边,同时还将多条狭长的沿海平原地带联接在了一起。 因此,再加上北部丘陵和东北山区的铜、铅等矿物,拉丁岛上的人口和各种资源产出;几乎是其他三大岛屿的总和还多;而卡里利亚既是首府也是第一大港口,毗邻繁忙的动地中海贸易线的枢纽。 故而,当年以拉丁岛为大本营的西部分离主义派系,也是西帝国皇室的前身西维尔家族,仰赖甚多的龙兴之地。再加上本地的风景秀丽,大半年阳光普照的气候温宜,被称之为西帝国的皇家花园。 在濒临海港的卡利亚里城外,至今还分布着西维尔皇室的行宫和别苑,公国之主的园林;大臣和贵族、高级官员、富商的庄园、别墅。只是随着拉丁公国收缩了现有兵力,而尽数被王国军所占据。 而身为随军大使的梅里斯托,也得以以东帝国皇室成员的身份;自东西帝国分立之后,第一次入驻到西帝国僭主的老巢/宫殿之中;因此,他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让随从中的画师来一份临场速写。 以为铭记这个特殊的时刻。毕竟,当初东帝国仗着,横跨小亚、亚平宁半岛、巴尔干半岛、到色雷斯之间的人口和地域的体量优势,又有来自东方大夏的陆上支持,三大陆的海陆贸易枢纽的加成。 曾经数度兵临罗马城下,差点就逼迫当时掀起分裂的,西部分离主义的核心——西维尔家族众叛亲离;甚至连对方最信赖的宫廷总管,都偷偷的出城交涉投降条款;但西维尔家族成员却拼死反抗。 甚至已经做好了丢掉罗马城,就退往南意大利继续战斗,乃至依托拉丁岛的根据地,长期坚守和困斗的准备。只是突如其来的天球之变,改变了许多事情,也让再兴帝国的重新一统,化为了泡影。 因此,作为王朝潜在的退路,最初修建在出海口岬湾一角台地的卡利亚里城,从一开始就被修的十分坚固;然后,又经过历代的扩张和增建,如今已然是一座三重城围,十几万人口的大型城市了。 现如今的卡利亚里城地势也堪称险要,南面是居高俯瞰而下的港口区和茫茫大海;西面和西南面是宽阔的海口河道和大片柔软的沙洲,东面是大型的泄湖、盐沼和极其狭窄一条的土石拦海堤坝。 唯有正北面的广大平原地带,分布着开发相当成熟的果园、农田和菜畦;也是唯一适合展开大部队进攻的纵深方向。但却被逐渐降下的三道墙围隔断,而形成了一个立体梯次几无死角的城防体系。 而在这三道墙围之间,又有距离不等的纵深和缓冲;除了成群分布的民房、集市和商铺之外,还有数量不动的水井、水池,乃至小块的田地和菜畦、牧厩和畜栏;被靠墙分布的塔楼监视和守护着。 这就是高高升起的热气球,所侦察到的临时城防布局。体现在了具体的沙盘模型上后,就连最不懂军事的东帝国大使梅里斯托,也不禁要皱起了眉头。此外,战败的西帝国海军残余,也退到这里。 整整二十多条帆桨战船,正龟缩在堤坝保护的港区内,依靠布置在居高临下的墙头上,笨重而厚实的老式大炮和发石炮、重型蝎子弩的掩护;才没有被外海紧追而至的王国海军,进一步斩尽杀绝。 但也有一个小小的好消息,在两天前的海战扫尾中;王国海军意外俘获了,拉丁公国王室卡洛尔家族的重要成员,也是受到西帝国奥古斯特直接委任,统领公国海军三大分舰队的海军上将范尼特。 除此之外,还在“圣三位一体”号被击沉的海域,发现了某种异常现象;大量落海水手和士兵的无端始终。最终通过特殊的侦查手段,证明与沉入数十米深海底的“圣三位一体”号残骸有所关联。 根据潜入水下的大骑士报告,沉在海底的船体残骸上,聚附着好些人类的尸骨;甚至连很大一片海域内的游鱼和其他海洋生物,都因此消失不见了;因此,他们正试图将这副发生异变的残骸捞起。 另一方面,通过虔诚连队的武装修士/随军司祭,审问这位连人带船被俘后,精神上遭受严重打击的拉丁大公兄长,母亲出自皇室成员的范尼特.卡洛尔海军上将;也得到不少当代拉丁王室的消息。 比如作为西帝国皇室应邀入主罗马后,留在发源地繁衍生息的分支,现任拉丁大公拉姆齐.卡洛,算是一个颇具野心和进取精神的主君;但与皇朝那位年幼的奥古斯特,却是关系有些微妙或者疏离。 因为,他在位期间整军习武,招募领地内的贵族子弟和平民健勇;通过各种方式花费很大气力,组建了三个野战兵团和一个守备兵团;在事实上已经超过了,当初罗马涅之盟限定的封臣武装规模。 但因为与皇室中,另一位手握边塞权柄的瓦留良亲王,私下关系尤为亲密,同时卡罗尔家族在帝国海军中也颇有渊源;因此哪怕前代奥古斯特,多次派出军法监察官和钦命大臣,也未能抓住把柄。 反倒他在前代奥古斯特病危之际,与北方隐隐不安的诸侯达成默契;在罗马城的戴克里先别宫,一起发难逼宫。以支持和拥护前代奥古斯特“无垢者”的继承人为条件,换取出兵介入王国的金诏。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言而语了。四公国一王国为首的十几家北意大利诸侯联军,固然在王国境内占据了大片领土,掠夺了许多财富和资源;但是,也遭到了南方异军崛起的自由军,毁灭性的打击。 但相对几乎覆灭在王国境内的,维罗纳、伦巴第或是米兰公国军队。拉丁公国因为有海路上的后援,而得以在被重创后,相对成建制的退回国内。然后实力大损的公国,就毫不意外遭到皇室清算。 再加上包括卡西利亚边塞总督瓦留良亲王在内,几位手握重兵或是身居要职的亲王、大臣;相继突然暴毙或是被追夺职位赐死;或是在逃回领地想举兵反抗,被紧追而至的禁卫军和皇庭卫士攻杀。 因此,拉丁大公拉姆齐.卡洛的处境,也变得危险而尴尬起来;但好在他还是保留部分军队实力,并且拥有完好海军力量;所以,并没有像北意大利诸侯们一般,遭到罗马皇庭的大肆清算和追究。 但经过这些年的打压和追算,北意诸侯都相继屈服,或是自行瓦解、分裂之后,巨大的压力也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身为皇室远支的拉丁大公身上。作为留给他最后一点体面的通牒,及其附属条件。 就是交出拉丁公国名下,三只地方海军之二的主导权,而只保留停驻卡利亚里的主干舰队。同时,在不久之后的适当时机,拉姆齐.卡洛宣布退休;由他远在罗马的次子伊鲁里亚,当任公国的摄政。 但这个结果,也导致公国内部派系的严重分歧和隐隐分裂。所以当江畋率领的大军渡海突袭而至,意外打在公国内部的混乱期间;因此,才没能及时组建和召集起,足够的应战和反击、防守部队。 直到科西嘉近岸的海战失利,岛屿北部和中部的许多城市相继沦陷,才重新统一了内部。但也就剩下位于岛屿南端平原上领地;也是拉丁大公的一力坚持,才放弃了其中大多数无险可守的城市和市镇。 海军上将的范尼特.卡洛尔,还提供了另一个被忽略的细节;就是拉丁大公在战败后,花费巨资在传统血脉骑士之外,招揽和组建一支超凡武力的护卫。 其中更是疑似存在个别,原本只存在民间歌谣和古代传说中的,暗黑生物或是及其族裔的存在。这就一下子引起了江畋的关注;毕竟,王国境内的各种异类已被剿杀得差不多,剩下的漏网之鱼也收集不到什么变量和能量了。(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章 攻战 在卡利亚里城内,因为母系来自斯拉夫血统的可萨贵族,而须发呈现暗红色,别号“红鬃”的现任拉丁大公拉姆齐.卡洛;刚刚率领臣民的代表,在城内最大的圣米凯莱大教堂,做了一场盛大弥撒。 紧接着又在古典式市政厅的环形会场外廊露台上,对着前庭大广场上聚集起来的将士和城内居民,发表了一场激情洋溢的演说;鼓舞他们为了正信和家园奋勇作战,击退入侵的异端和卑贱者军队。 当场获得呼声如潮的回应后,他又亲自来到了最外围的一道城墙上,巡视城坊的备战情况,并且对于守军的将领和头目们,予以种种的鼓舞和允诺,最后才被引入一座新建造成的大型防御塔楼中。 在这里,可以看见城外一夜之间成型的巨大联绵营垒,还有已经布设完毕,整装待发的攻城器械和部队。这时候,拉姆齐才放下威仪和郑重,揉着紧绷的眉心道:“帝国的援军,什么时候才到?” “君上,只怕还没有那么快。”随行的臣属中面面向觎之后,才有人小心翼翼的回答:“之前得到拜占庭人的情报,劝说帝国海军出动圣三一号及其附属舰队,已大量消耗了公国的人脉和金钱。” “如今圣三一号及其附属的舰队已经战败,尤其是失去圣三一号,对于帝国也是难以承受的代价;如果,没有来自狮庭宫内的诏书或御命,只怕在短时间内,帝国海军绝不会再提供任何帮助了。” “那御前会议呢?”拉姆齐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全身靠在在兽皮座椅上,却没有责难或是发怒,而继续追问道:“难道他们也可以坐视,丰饶富足的公国土地,就这么落入外敌的占领和蹂躏么。” “实在是这些敌人来的太快,他们就像是凭空闪现在我们的海岸线上,公国海军甚至没机会发挥作用。”随即臣属又有人回应道:“而我们主要的军队都集结在南方;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事态。” “……”听到这话,拉姆齐越发的烦心起来,因为这种北轻南重,依靠海军为屏障的策略;正是他一手造成的结果。虽然受到来自罗马的压力,不得不做出逐步退休的允诺,但不代表他就此放权。 或者说,在那位很早就被送往罗马,充当皇室侍从和廷臣的次子;在皇室的扶持下回到拉丁公国开始代行执政之后;拉姆齐希望依旧能够在幕后,保持足够的影响力,而不是被臣民逐渐遗忘舍弃。 因此,此时依旧还掌握在大公手中,并且愿意继续听命的军队,就显得很关键了;在与皇庭交涉和博弈的这段时间里,他也籍以试探出好些潜在的皇室派和投机分子,毫不犹豫的予以打击和贬斥。 乃至用特殊方式让其出局,不再成为全盘规划的妨碍。因此,在派遣的西兰王国干涉军失败后,这些年间拉姆齐都在以重整军备为由,大幅增加各项税收和采邑贡金,追算一些封臣和附庸的罪责。 籍此,被王庭的裁决,夺走职务或是头衔、流放下狱,剥夺全部或是部分领地、产业,或是强令分家,降为更低阶的直属封臣;更是牵连达上百人。也大大充实了公国的内库,加强了王庭的集权。 而集结在南方严阵以待的军队,就是确保这些被清理和产出的隐患,不会变成持续放血的伤口;毕竟,作为一个典型的中古封建公国,各级封臣及附庸骑士们,也有其家族专属的扈从、私兵武装。 如果,不是借着参与外国干涉军失败的机会,也许身为公国之主的前后好几代人,都没有如此名正言顺铲除异己和收拢权力的机会。毕竟,当初皇室主干入主罗马之前,也在家乡留下不少陪臣的。 这些昔日皇室陪臣,伴随着公国的发展,世世代代的繁养生息下来,也与大公一族形成了某种微妙关系。有的挨不过时光和岁月衰败了,有的被公国王室吸收和接纳,但也有的依旧世代忠于皇室。 他们的领地也许不大,实力不足以形成威胁;却正好占据在公国的交通要冲和港口,或是重要的资源产地处;因此,在历代多次大小事件中。也成为了皇室用以制约公国,为数不多的楔子和抓手; 公国虽然无法越过皇室,直接剥夺他们的领地和人口,但是却可以根据帝国的战争条令,抽调他们的领地武装和青壮民夫;参与到所谓的备战工作中来。结果,备战了好几年,未看见敌人的影子。 这十几家世代以降的皇室陪臣,却被折腾的领地疲敝,民生凋零;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甚至向皇室直接告投无门。因为这是公国所有的领主,一起承担的共同防御义务,只是他们比别人更繁琐些。 而皇室也不可能在这些旁枝末节的地方小问题上,事无巨细的为之出头和交涉;更何况,作为西帝国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拉丁公国在罗马元老院和御前会议中,也不是没有可以发声的潜在盟友 被罗马市民称之为“大剧院里的狗杂种们”的帝国元老们,虽然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为奥古斯特旨意背书的场景摆设和公厕用品;但在金钱和利益驱动下,还是敢在无关国本的事物上咆哮的。 另一方面,当初他力排众议筹集一笔赎金,将被围困在王国塞特港的拉丁军队,通过秘密协议的方式给置换回来。通过拟定赎回贵族和扈从的名单和次序,同样变相加强了王室权威,削弱了封臣。 所以,通过这种慢性削弱和挤压的手段,他成功的将这些直属陪臣大部分无力化;不是陷入内部纷争的困顿,而要寻求公国之主的援手;就是因债筑高台难以为继,不得不典押了许多土地、产业。 结果,就在这种即将达到最为理想状态的时刻,一直被渲染不已的外部威胁;年年都在宣传和强调的西兰王国军,居然真的就渡海杀了过来。根本不理会被舍弃的科西嘉岛,直接登陆了公国领土。 甚至尽起公国海军的拦截行动,也被邀请而来的帝国海军舰队;被一起粉碎在了拉丁与科西嘉的外海。这就让身为拉丁大公的拉姆齐,措手不及。尤其这次是那位拥有毁灭性权能的骑士王亲临之。 根据那些逃回来的帝国海军残部描述;作为帝国海军七姐妹,硕果仅存的五层帆桨巨舰“圣三位一体号”;甚至连真正的敌人都未曾接触,就被海面骤然爆发的巨型旋涡所吞噬;近千人无一幸免。 所以,在对方展现出来的莫测手段之下,大公拉姆齐也只能下令,放弃任何可能削弱自身的分兵行动和外围驻防;严厉压制主动出击和迎战的声音。收缩力量在最坚固和险要的首都卡利亚里城内。 他也并不指望,能够在城下迅速挫败或是击退,劳师远道而来的王国侵略军;只希望能够坚持到帝国军队来援的重大转机时刻。另一方面,作为拉丁公国的底蕴和后手,也就隐藏在国都卡利亚里。 就在他通过大型塔楼,设计巧妙的瞭望窗,观望着整齐划一,井然有序的王国军阵营;并且暗自评估着对方准备状况,以及可能发起进攻的时间;突然,远处隐隐响起的轰鸣声,让他不由的转向。 却是来自外海的王国舰队,在经过一整个白天和黑夜的补充和整备后,率先对城下的卡利亚里港,以及岬湾水域中的帝国战船,发动了炮击。随着此起彼伏的校射轰鸣,一道道射击轨迹飞溅而至。 不多久之后,就在一道道的水花乱溅,被砸飞、轰塌的栈桥、仓房、市场等港口建筑,逐渐推进到靠近城下的停泊处。就像是被放火灼烧的蚁穴般,将战舰上火炮的射程极限,一点点推进到目标。 虽然,在命中和威力上有所削弱,但是对方也不是大海上的活动目标;甚至连拔锚升帆驶往,内侧河道和水域都来不及。留守在这些帆桨战船上的水手和士兵,就已然争先恐后的弃船奔逃上岸了; 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只剩下被点燃的港区和堤岸,十几条宛如死鱼般遗弃的帆桨战船。这时,在海上响起的号声和鼓点节拍中,成百上千放下的划子和小船,运载着负责战斗的水兵开始划向岸边。 待到其中一部分登上港口和堤岸之后,他们就开始迅速的灭火,并逐段清理港区通往城下的道路。还有一部分稍大一些划子,则是运载着特制的箱子,飞快的靠近水道中用度的沉船或是其他障碍。 随后,只听接二连三的巨大轰鸣声,和四分五裂的碎片水花冲天而起;浊流翻滚的河道,也在积蓄水位落差的自行冲击之下,一鼓作气将更多布置在水下的障碍和陷阱,一起拔走卷起冲进了外海。 而在城北的大型塔楼内,拉丁大公拉姆齐也无暇顾及港口的威胁了。因为他刚刚为此下达的,让聚集船上所有水手和士兵,加强城防的命令;就被淹没在了城下阵营,震天动地的持续炮击轰鸣中。 那是数百门的长炮、短炮;轻炮、重炮;山炮、野炮、臼炮;按照不同种类和批次,对于划定好的射界,进行持续覆盖的壮观场面。刹那间城上城下,都在这种巨大的声嚣中,失去了正常的听觉。 大多数人只能看见彼此,惨白惊悸的脸色和骇然扭曲的表情;颤抖的肢体和身躯。还有人就此丢下武器,不顾一切的转身就逃,然后就被督战的卫队,眼疾手快的射杀当场,或是拦住斩下了头颅。 而在城墙内侧所预设的工棚内,更是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却是作为守城物料之一的火炭和加热油脂,居然在惊慌失措下被人打翻了;还有等候输送物资和伤员的牲畜,也在受惊之下挣脱乱窜开来。 这一轮看似短促,而又格外漫长的持续炮击;最终以数十具粗短口径的臼炮所发射的沉重球弹;砸穿砖石城堞和挡箭的粗木护板、外披,翻滚弹跳在城墙内侧,掀起一片惊呼哀鸣的惨叫连天告终; 而原本砖石垒砌的外墙墙面上,已经出现了坑坑洼洼的多处凹陷和迸裂。但是,更令被炮声震得两耳嗡鸣、惊魂未定的守军,惊悸不已的是;就在炮声轰鸣的弹幕掩护之下,成群重甲骑士已逼近。 “敌袭!”“迎战!”“快反击!”随着城头上的部分守军用尽最大气力,声嘶力竭喊出的警告声;躲在城堞后的弓箭手和弩兵,还有拿着长矛和剑盾的步兵,也踏过城堞缺口的血泊和残肢断体。 在所属军士和队长的嘶声呼喝、催促之下,人影绰约的簇拥在城堞的边缘,努力睁大眼睛搜寻敌人的存在。而布置在敌台和炮位上的射石炮、发火炮,还有蝎子弩,也被推出城堞预留的射击口…… 然而,首先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绵密细雨,又格外要命的漫天铅子;来自城下列阵推进的火枪横阵,顿时就有许多探身而出的守军,浑身冒血惨叫着坠城而下,或是头盔迸裂,眼窝飚血的仰面就倒。 而那些准备迎击的守城器械,更是受到了某种重点的关照;负责操作的士兵接二连三被击中栽倒,就再也没人敢于探出观察敌情了。但新一轮来自敌人的攻击,又在守军的惊呼惨叫声中紧接而至。 那是数以百计宛如粗大圆木的火箭。带着烟柱腾空而起之后,绝大部分都越过了城墙的人头,落在了内侧位置;轰然爆炸或是腾燃起,一片又一片的火光和烟云。也将守候的士兵和民夫撕碎炸散。 其中一枚火箭,甚至不巧击中了城墙内侧,大公拉姆齐所在的大型塔楼。虽然,这只是一枚装填了沥青、石脑油的纵火火箭,而不是精炼黄火药的爆炸火箭;但滴落的火流还是将他逼得落荒而走。 这时,第一名王国的特攻骑士,已经蹬踏着坑坑洼洼的墙面,和投掷嵌入的金属杆,成功攀上了墙头的一处缺口;却又突然停顿了片刻,单手扯下后腰挂着的一连串球体,将其上抛进了缺口中。 就像是流星锤一般的,当场就砸出一片痛呼和惨叫声来;还有好几根的矛头从上方,接连的探刺而出,却都在他头盔上方檫边而过刺了个空。下一刻,突然炸裂的气浪黑烟滚滚,从缺口迸射而出。 一起崩飞而出的,还有血粼粼的残断人体、武器和建材碎片……(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一章 鏖战 当然了,西兰王国正式在册的骑士六千六百五十三人,其中进入军队或是强力部门服役的约占三分之二;看起来似乎比王国建立之前,没有增加太多,但是在具体质量和成色上,却是同日而语了。 一方面是因为王国建立了一套,针对骑士血脉的管理和优待、福利制度,已经运作成熟并建立其相应的信用;远胜过当初全国人口普查时,被迫登记和接受管理的骑士后裔,那种人心惶惶的氛围。 可以说,只要被证明祖上有骑士传承,就可以获得最基本的工作和简易的社会保障,确保对象基本温饱情况下,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锻炼身体,并获得免费一次使用药剂和营养膏激活血脉机会。 而只要激活血脉成功,就自然获得军士的头衔和待遇;然后,根据加入虽在部门或是军队序列的表现情况,逐步积累功勋和勤务达到一定程度,就可晋升军衔或是对等的公职,乃至授与初级爵位。 就算被激活了血脉后,发现没有明显的特长,只是各方面略胜常人;也可以选择请求免于军队服役。但是就要到指定的部门服务上一定年限,并且在婚姻上接受王国政府的指导,并生下更多子嗣。 然后,从下一代中选择一位,或是全数交给政府抚养;而一些伤残退役的骑士,同样也可以保留服役时的荣勋和职衔,乃至是年金和福利待遇;但也被要求多生儿女,并由专门学校带走其中之一。 在这情况下,最后一点隐匿起来的旧王朝和老贵族门下的骑士血脉,也随之纷纷冒了出来;主动接受了政府的登记和监管。只为了换取年迈之后一点保障和补贴,以及后代在新朝重新开始的机会, 另一方面,则是通过王国的南征北战,参战骑士的战技、经验的积累和潜力的激发,都很有很大程度上的进步和升级,尤其是其中少部分人,经过战场磨砺和生死之间的蜕变;达到再次血脉激活。 极少数人还能达到第三次觉醒,甚至出现第四次觉醒的征兆,比如唯一一个始终保持单身,而自毁倾向隐藏很深的破誓骑士雨果。偏偏,许多人都想要获得他的血脉,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古老姓氏。 而当先攀上城墙的这名骑士卢德,就是“破誓者”雨果母系家族的远亲,兼带他的学徒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是一名新世代骑士,也就是在新王朝建立之后,激活和觉醒的头一批骑士传承。 或者说,随着郁金香王朝的前身/自由军政权的崛起,让原本已经严重衰微的诸多南方骑士家族和血脉源流,重新振作和奋发、兴旺起来;因此,这批从战俘到死忠的骑士被称为旧世代/元老骑士。 而后伴随时代演变,大多数人就像是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或者是一直缠绵在血脉传承中的无形诅咒一般;一方面年轻的骑士传承/血脉觉醒比率逐渐提高,一方面是新出生的母婴存活率骤增。 而已经出生的后代中夭折和畸形概率,也在王国推行的医疗卫生体制下;被进一步的大大降低。很难其中因由和道理的普罗大众,就只能将之归结为“骑士王的庇佑”,而越发虔诚和狂热的膜拜。 因此相比那些背景复杂,多少带有过往痕迹和残留影响的元老骑士们;卢德为代表的新时代骑士们,无疑更能适应和接纳,新王朝所带来的一切;更没有负担的学习掌握新事物,并为之奋斗不缀。 所以,在传统的骑术、射击、剑术、礼仪、舞蹈、游泳等,传统派的骑士技艺之外,又增加了火器掌握和异类知识,文书、教义和算数、测绘,还必须肩背一两样,诗歌、绘画、雕塑之类的爱好。 据说这样可以调节心情和身体状态,让新生代的骑士更容易觉醒血脉中的传承;也不至于因为觉醒副作用,容易沉溺在个人的欲望;或是对天主造就的生命,失去敬畏和怜悯,沉浸于杀戮与破坏。 当然了,还有一种源自那些旧贵族的余孽,类似诅咒一般的可笑说法;就是王国多个古老家系的骑士传承,其实在血脉源头上被污染了,所以才会导致更多的畸变和夭折,乃至是身心失控的风险。 一些因为经营不善,破产举债,最终生计困顿、人丁稀少的骑士家族,就因此失去了觉醒的资格;在历史上断绝了血脉传承。但神秘元素的重新复苏,带来了骑士王,也拯救了王国仅存骑士传承。 卢德就是源自这么一个,血脉衰微、家业破败,几乎只剩下一个毫无用处头衔的骑士传承。如果,不是他还有个远亲“破誓者”雨果,为他的家族提供了一次测试机会,只怕还就此籍没沉沦下去。 因此,他成为了王国配属兵团一级的特攻连队一员,拥有少尉的军衔和薪资、福利;他的家庭也得到相应的补贴和扶持。而在战场上,连队里的骑士们也会按照实际作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分工。 既有负责正面突破和攻坚的熊队;充当斥候、先兵的鹰队和潜入暗杀破坏的蛇队;擅长远程奔袭和迂回包抄的狼队;伴随突击核心的熊队,提供火力打击和支援的蜂队;而卢德就是一名熊队旗手。 不多久,熊队骑士卢德再度从一片尸堆枕籍中,晃晃悠悠的重新撑手站了起来。而在他裂开翻卷的壶盔一侧,赫然嵌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手斧;所幸的是用扁刃一边砍入,而不是尖锐如角的另一端。 不然,就算他拥有超乎寻常的体质和耐受、恢复力,也免不了要害受到重创,乃至当场死亡的结果。但此时,他侧颈上被斩开的硕大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伤口两侧的肌肉,还本能向内挤压闭合, 这是在进攻前所服下的时效药剂,源自利维坦种的肝脏提炼物,所带来的短时间身体活性全面提升。如果用在没经过长时间锻炼和适应过度的普通人身上,会将对方变成一个浑身精肉迸裂的死人。 可以说是一种生物猛毒,但对于王国骑士而言,则是日常强身健体必备的,稀释过的综合添加剂之一而已。因此,他感受着身体慢慢恢复的筋肉泵张和澎湃的血脉奔涌,以及铠甲破损的多处伤痛。 顺手一把扯断斜插的(拉丁公国)红底白纹十字军旗,将一卷血污浸染的蓝底笑面金阳旗,插紧抖擞开来。顿时吸引了附近残于守军,绝望嚎叫和咆哮着奔来;然后就被更多越上城墙的骑士击倒。 随着这面军旗的树立起来,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指引;让越来越多跟随着骑士小队的王国步兵,几乎毫无阻碍的沿着登城长梯,涌上了城墙,将被隔断和分割的守军,连同支援的武装一起推下墙去。 然而,对于大公拉姆齐而言,仅在敌人第一次攻击中,就被突破最外围的城墙防线,这种事情也未免太过刺激了。刺激的他毫不犹豫的交出临阵指挥权,用最快的速度退回到,第三道城墙的背后。 毕竟,那位骑士王还没展示过任何权能和异常之处,就光靠普通士兵的掩护和骑士带队的突击,就击破了家族经营日久的三道城墙之一;要知道最外围也是最新的城墙,修建完也不过几十年的事。 是前代大公应商人行会所请,为保护着城市的新兴市场,手工业和种植园区域,重新用垒石和砂浆、砖块筑成的城区外围。就算是驻守城墙的是,多个地方民团和全员重建的第三(腓尼基)兵团。 哪怕他们预期的作用,就是通过反复争夺和拉锯,来消耗敌人进攻的势头和锐气。但就在自己目睹下,就这么士气溃散了。因此他毫不犹豫下令,让第二道城墙内的预备队,二十四军团提前出击。 二十四军团,全称“正统罗马帝国第二十四(拉丁特别行省)防卫军团”。也是每个行省区划之下,必须提供的地方军团之一;虽不及历史悠久的“奥古斯塔”“意大利人”“云雀”等古典番号, 也比不上后来再兴帝国,重新建立的“弗拉维”“昔兰加尼”“塞维鲁”等银盾徽标(野战)军团,或是诸如“马尔斯”“蔷薇”“铁臂”“掷电”等,拥有专属鹰旗的荣耀(精锐)和近卫军团; 但好歹是按照帝国正规操条和军典,编练的齐装满员三千人军团。除了未曾配备辅助骑兵部队,或是多兵种的辅助兵团之外,其他战术、编制和器械上,都与承当帝国野战主力的银盾类军团无异。 按照他的预期,这支部队用途应该是在,敌人经过反复争夺的血战,好容易夺取了第一道城墙;又花费了加倍的代价,突破了第二道城墙,却被复杂的街区障碍分散之后,才会投入反击的预备队。 因此,随着这支严阵以待的预备队出击,第一道城墙被突破后的溃决之势,很快就被遏制在了街巷中,仿若无所不在的厚重盾墙和矛枪面前;又变成或宽或窄街道中,激烈的冲击、顶撞和嘶喊声。 然而,就在拉丁大公退入内城,重新登上了另一座耸立的柱塔时;却看到自己赋予重望的二十四军团,已被王国军旗下的狼奔虎突之势,给分割在街区中各自为战;而王国军先头冲到了第二道墙。 守卫这道城墙的,乃是卡里利亚历史悠久的市民护卫军,以及由当初撤回国内的残部,所重建满员的第二(加西亚)兵团。相比那些奉命聚集在首府的各路地方民团,和主要新兵组成的第三兵团。 无论是两千编制的市民护卫军,还是四团制(每团900员)的第二兵团;所表现出来战斗意志和士气,就要明显更胜一筹了。拉姆齐亲眼看着他们,将飞身冲上墙头的敌国骑士,争相恐后打落下去。 然后,第二道城门突然被向外打开。由拉丁公国的高级封臣之一;别号“冬熊”的第二兵团兵团长,阿尔盖罗伯爵,也是公国唯二的小型骑士团团长,已然带着一群披挂齐整的具甲骑士孟突敌阵。 而紧随其后是衣甲旗帜花花绿绿的骑士扈从;还有大群扛着宽斧大剑的杂色步兵。显然在失去二十四军团的督阵和弹压,被调往第二道城防,充当预备队的贵族私兵,居然成功鼓动这位主动出击。 就在拉姆齐连忙下令,第三道防线后待机的大型雇佣兵团,也是公国王室为了规避帝国限制,而专门扶持的私属武装“黑色勾镰”,迅速前往接应和支援没多久;已经冲入敌群的骑士却争相落马。 因为,看似被突入和践踏、撞翻的敌军,却没有因此溃散或是逃走;反过来利用杂乱的街区,对视野和活动范围的阻碍;将这些骑士重新阻断和隐隐包围。并一边火枪攒射,这些高人一身的骑士; 一边不断的投掷爆炸物和燃烧物;阻断后续跟进的贵族私兵;将他们轰炸和灼烧的焦头烂额、四散奔逃。因此当拼死奋战的阿尔盖罗伯爵,被砍断马腿,用长戟嵌入甲胄,活生生拖下马俘获之后。 第二道城墙上也响起了,士气大沮的可怕呼啸声;甚至不用敌人再度进攻,第二兵团内就有人想起了,作为手下败将的凄惨遭遇,而带头转身及投下城墙,虽然这些人很快被射杀在第三道城门前。 但是,光靠剩下人心涣散的第二兵团,以及不知所措的市民护卫队,已然难以抵挡的住敌军攻势了;哪怕身为骑士团副团长的伯爵长子的阿尔方斯站出来,穿着家族铠甲带着卫队堵在城门内奋战。 但依旧没能阻挡和挽回,败逃的各家贵族私兵,如山崩地陷一般的反向冲击;在连连砍杀了数人之后,他就被人顶着军刀掀倒,连同家族的徽标和纹章旗一起,淹没践踏在汹涌人潮中,无影无踪。 然而此时王国军的攻势,也似乎出现了明显疲态,而仅仅停顿在了第二道城墙上,没再继续追击向上溃逃的私兵。因此大公拉姆齐才有缓冲,在对方的远远监视下,重新收拢第三道城围下的败兵。 而这时,随着出现在城墙上的“黑色勾镰”旗帜,一些身形高大明显异于常人的蒙面皮甲士兵,也出现在了高耸城堞背后;同样冷眼看着正在第二道城墙上,进行换防和转运伤员、俘虏的王国军。 而在彼此间狭窄起伏的民居内,也不知道被谁引起的火头,而在很短时间内迅燃成烈焰熏天的一片,也顿时模糊了彼此的视野。显然,这就是拉丁公国预留在,这片狭窄居民区内的某种潜在陷阱。 虽然这一片城区不算大,却见缝扎针的密集扎堆了太多违章大概,以至这一场大火一烧就是好几个小时;在哔啵作响的过火和成片的哗啦轰塌声中,双方都在默默准备着,即将到来的下一轮交锋。 只是,在第二道城围到第三道之间,不但在地势上变得狭长了许多,而且整体坡度也达到了将近4、50度,只有一条曲折而满是烟灰的泥泞大路贯通而过。(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二章 突破 在下午黄昏时光的数小时战斗;据守在最后一道城墙上的守军,动用了射石炮、蝎子弩,希腊火在内的各色重械;可谓是使出混身解数;才挡住王国郡的数轮试探进攻;拖到了入夜的双方各自停战。 入夜的卡利亚里主城区城,被笼罩在了如勾新月的辉光下;四野寂静无声,唯有明火持杖的士兵,不断巡曳在街道的脚步和碰面时的口令呼喝声;时不时响彻在大街小巷之中;增添了几分肃杀氛围。 然而,在主城区北侧已经沦陷的,第二道和第三道城墙之间,已经被大火焚毁的坡下外城区内;却是随着黯淡月光照出的拉长阴影;并且响起了哗哗作响的夜风声;紧接着这些夜风就变成淡淡腥臭。 随即,王国军占领的第二道城墙内侧,设置在外围的警戒岗哨和游曳的巡逻火光;突然就被这些黑暗废墟中延伸出来的阴影所吞噬;接二连三的悄然熄灭。直到这些大片阴影像活物一般的涌上墙来。 才骤然响起了一声突兀而清脆的爆鸣;却是又不知名的存在,触动了布置在墙根下的地雷,及其连锁反应的爆炸物。瞬间就像是山崩地裂一般的,在黑暗中喷射出的一道道暗红火焰与巨响的光幕墙。 将已经淹没到城墙上的大片阴影,凭空撕裂成无数支离破碎的碎片,又在原地起飞的巨大力量之,化作了漫天抛洒的残肢断体。而骤然迸发的大片火光,也照亮了破碎阴影中,顺势涌来的众多身影。 那是手持长柄月刃斧和宽刃大刀的黑色士兵,只是他们身上的毛发也过于浓密了;以至于都从西帝国式头盔和连身叠片的武装衣、碟型胸甲的间隙,垂落和飘扬在外,又像自行扭曲光线而混入阴影。 但这也只是一个开始。随着这些摸黑来袭的特殊士兵中,争相爆发出的惨叫、哀鸣和不似人类的嚎叫;原本沉寂在黑暗中,只有几处重点火光的第二城墙,也随着沟壑里的油脂引燃,变得明亮堂堂。 也照出城墙最上方,不知何时严阵以待的诸多炮口和阵列的火枪,还有成筐成箱待发的火药弹和火油弹;还有成排重甲骑士遮护在前,几乎紧随城下触发的大片爆炸,将火焰、霰弹、铅雨泼洒而出。 就像瞬间绽放的火焰风暴一般,劈头盖脑的收割着剩下的来袭之敌;最后,只有少数幸运的漏网之鱼,成功的冲上了城墙妄图做那拼死一搏。然后,就被挥舞着铁杖、钉头棍和叶锤的骑士击飞扫落。 而后,数具被铁链捆绑起来的俘虏,也押送到了城墙背后的江畋面前:虽然四肢都已经被打折,并且剥掉了碍事的护甲,但可以看出来,这赫然是几位兽化严重之人,就如王国军在北方遇到的同类。 “看来,这位来自西帝国的拉丁大公,已然被邪魔之类蒙蔽了灵魂;甚至可能因此堕落了。”江畋随即对着在场作为见证的东帝国大使道:“为了取得战场上的优势,而不惜使用来自异类的力量;” “难道不是因为您的英明决断,以及对异类的明察秋毫么?”身为随军大使的梅里斯托,则是满面恭敬却内心苦涩和叹息不已的顺势道:“不过,伪朝的僭越者们,从来都是不择手段、毫无底线。” “所以,以外臣的经验更担心他们,就还会有更加卑鄙和下贱的手段;所以,出自我个人的建议,陛下应该加紧进攻,避免这座古老城市的更多无辜之人,成为僭越者后代的牺牲品和相应代价。” “你说的对。”江畋难得点头道:“所以我宣布,接下来的战争模式,将从世俗国家之间的冲突和纷争,升级到信仰与守护的超凡领域。随军虔诚卫队、特攻连队,猎杀连队、骑士团准备出阵。” 下一刻,他就无风自行飞空而起;遥遥对着远处山坡上条石垒砌而成,并且雕琢着古代花卉的高大城门;轻轻的张开五指一探一摸。就像是在虚空中摸出了什么,瞬间一个硕大石球轰砸在城门上。 将这座方方正正的石砌城门,连同在上面奔走呼和、点火备战的两三百名士兵和骑士;肉眼可见的砸碎、轰塌下去了大半截。当场炸裂飞扬开来的尘土碎屑,像是地涌的喷泉一般笼罩了两侧城墙。 而这时,在第二道城墙外集结完成的王国军,目睹了这宛如天罚一般的打击手段后;也爆发出了一阵有一阵的呼啸声“吾王万岁!”“神佑吾王!”。却是士气大振的加速冲出城门,涌过了废墟。 然而这时,江畋看着大段迸裂的城墙和四分五裂的城门,以及深陷其中的巨大石球:不由有些不满的再度将一一连窜沉底雷,丢向嵌着石球的城门废墟,同时大声呵斥道:“石破天,起来干活。” 刹那间,在城墙内侧爆炸的一连串沉底雷,也火光迸溅、气浪翻滚的横扫了;那些从废墟中灰头土脸的重新爬起来,试图修补和维持城坊的守军。而受到近在咫尺连环爆炸的触动,大石球也动了。 随着斑驳焦黑的外壳,如雪花一般的抖落下许多碎屑;石球当场就四分五裂开来,又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和撞击声中,变成一个缓缓撑地而起的大型石人;却是江畋一直用顺手的工具怪“石破天”。 然后,它在附近的守军和其他人员,屁滚尿流或是肝胆俱裂的凄厉叫喊声中;迎着不断迎面射击的箭矢和投矛/飞斧,甚至是蝎子弩射出的攻城巨矢;将这些徒然无益的反击行为随手拍碎、碾烂。 还有人用残存的射石炮,英勇异常的在视野盲区内,点火击中了它的脚踝;炸裂、剥落下大片的碎块。然后,就被仿若未觉的大型石人,抬脚转身的动作,挤碎和淹没在崩塌而下的碎石瓦砾之中, 又有人从后方用宛如一辆车厢的希腊火贮存器;拼命鞭策拉车牲畜一头撞在石人的脚下;随着被撞得肢体摧折的骡子,惨叫倒地的刹那;被人为舍身引燃的大蓬火焰,也骤然升腾而起吞噬了石人。 然后,就在这一幕惨烈牺牲的片刻之后,被笼罩在火焰中显得越发焦黑的石人,带着下半身不断流淌的火焰,却毫无妨碍的继续活动了起来;因为在石壁下隐隐闪烁的青色脉络,持续修复着什么。 然而,当它重重走出几步之后,缺依旧没能摆脱黏附燃烧的火势。只见它似乎有些不满意的,重重一脚跺在了地面上。瞬间,以石人为中心的一大片地面,就像是浪涌一般的隆起,又扩散向四周。 随着由此产生的更多地面裂隙,迸射出的尘埃滚滚与土块乱飞,让原本已经残缺不全的城墙,进一步淹没在了大片轰塌的烟尘滚滚;还顺带波及到两百多米之外街道,正从主城内赶来的数个连队 将拉长的队列分段掩埋、截断在,街道两侧坍塌的建筑之间。而这时,没有远程压制和威胁的王国军,也成功顺着城墙崩塌成的矮坡,和石人留下的巨大缺口/临时过道,如狂潮一般涌入主城区内。 于是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夜晚时分,卡利亚里的主城区内,也迎来了真正的浩劫之日。一具十多米高的大型石人,沿着城区中轴线不断向前缓缓移动,在左冲右突的大片建筑轰塌中,制造出新通道。 同时在伴随行进的诸多特殊部队,以及他们中人所操纵的成群石精/雕形怪等,充当辅助和掩护侧翼之下;不断击溃和碾压了一路上,所遇到的一切防御工事,和试图聚集起来负隅顽抗的武装力量。 最终,当被满身烧灼痕迹的大型石人,抵达卡里利亚主城区最后堡垒,位于城区巨岩山丘上的小型内城;已经是天亮时分了。随着上百只一路转战伤痕累累的石精/雕形怪,随着太阳升起失去活力。 原本风景如画,遍地绿植、石池与雕饰,号称皇室花园之城的卡利亚里主城区,也留下来一道蜿蜒曲折、满目疮痍的宽阔疤痕。而港口中的王国海军战斗队,也成功突破了南侧城墙与之形成会师。 但是,在这处汇聚拉丁大公家族的圣雷米堡/王室宫殿,大圣母堂诸多核心建筑的小型内城面前,大型石人的进攻居然被挡住了。(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三章 定音 片刻之后,在前呼后拥的军旗和旌表簇拥下,进入卡利亚里主城区的江畋;也得到了最新的报告。在拉丁王室据守的城堡区/王宫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一个无形的壁障;让所有的进攻都徒然无果。 无论是传统的刀砍斧劈,撞击和开凿,纵火、炮击,还是埋设爆炸物的定点爆破,都未能动摇和穿透这片,宛如被某种大型空泡所笼罩的区域。甚至就连大型石人连续的捶打和轰击,也被反弹回来。 而由成群结队大骑士们发动的冲撞和合力破坏行动,在接触到无形壁障的瞬间,就像是陷入浓稠胶水中一般。外在的动作和内在的感官,都被瞬间放慢和迟缓了许多;然后陷入守军的围攻败退下来。 因此,当江畋抵达城堡区时,已经出现部分伤亡,而有些红了眼的先头部队,正在组织下一轮的攻势,打算用大骑士仗着屁粗肉厚的强大恢复力;随身携带定向爆炸物,从壁障上不断尝试出薄弱点。 “停下,你们的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隔夜发馊的酒水和呕吐物么?”然后,毫不意外的被江畋连忙叫停了准备,当场将先头指挥官的山地团团长米涅,骂的狗血淋头,并下令其停职三天以为反省。 “打不动就暂时不要打,先解决周边可能残存的敌人和其他威胁不好么?被围困的敌人又不会凭空跑掉!不就是个靠特异手段生成的罩子么;只要占据了城市,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的炮制它。” “不要为一时的虚荣和情绪所驱使,白白牺牲和浪费了,那些愿意生命托付给你的战友和部下!这么大的公国首都都打下来了,难道我还会区介意和在乎,就差你这最后一点奉上的战果和荣光么?” “一群绝望到只能将自己封闭起来,坐以待毙的苟延残喘之辈,也不值得我们为此浪费太大的气力和功夫;”说到这里,江畋也再度下令道:“把工兵部队调上来,就地取材将这片区域彻底封锁!” “陛下,我……似乎认得这个壁障的存在。”这时,满脸凝重的东帝国随军大使梅里斯托,也主动凑到近前来欲言又止道:“在帝国官方史志中,曾记载的盖尤斯之叹,历代军团士兵的意志凝结。” “曾在阿非利加沙漠的奇迹之战中,挽救了几乎灭亡的三个军团残部;其本体据说是一件形态不明的军团遗物,手持此物回到罗马的军区长官盖尤斯,因此扶持皇帝清洗了元老院,又在加冕前夕遇刺。” “但没有想到,这件传说中的异物,最后是落在拉丁人的手中;并找到了使用的方法。”说到这里,梅里斯托又谨慎的说到:“不过,看来拉丁人还未完全掌握,传说中的壁障,可是阻挡过沙暴。” “仅仅是沙尘暴么?不过看起来,也就是个无法移动的乌龟壳子。”江畋耐心的听他说完,才轻轻挑起眉头:“不过,我更想知道的是,使用这东西的代价和后果。比如是否需要相应血脉和献祭?” “这……就恕我所知不多了。”梅里斯托苦着脸回应道:“我只是一名为帝国奔走的外交人员,并不是掌管历代皇室文书和记录的书记官,或是内廷大宦者;如果陛下想知道更多,我可以代为转达。” “其实,也不用了。”江畋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让梅里斯托以为自己漏出了什么端倪:毕竟,随着大陆神秘元素的复苏,在东帝国皇室和贵族的古代库藏中,也出现了一些异常或是超凡的征兆。 因此,作为紫室使者/皇室机要官,梅里斯托所知的就有好些个;只是这些慢慢复苏的古代遗物或是奇物,多少都有这样、那样的缺陷或是不菲的使用代价,或是要求特定的血脉,只能充当秘密底牌。 下一刻,江畋就从军队中再度飞身而起,落在了正在对着一堆本地矿山石,大快朵颐以为补充消耗的大石人肩膀;同时,按手在它的硕大头颅传念道:“别吃了,起来干活,把墙基给我设法刨出来。” 片刻之后,奉命重新动作起来的大石人,对着壁障笼罩范围之外的墙体和基座,开始发动身为石怪的天赋之力。一时间,随着隐隐的震动感,墙基下方连接的地面,开始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隆起和突出。 然后,这些不断隆起和突出的位置,又很快变成奔涌不已的土石脉动;原本看似被层层夯实和条石垒砌堆压起来的基座,也随着这些土石不断向外奔流、蜿蜒的脉动,出现了明显的错位、剥裂和崩塌。 转眼之间,就在看起来严丝合缝的高耸墙基上,人为制造了了一大块缺失;也让悬空起来的上部城墙;变得岌岌可危。而如此动静,自然也瞒不过据守在城堡区内的残敌,当即有人争相奔走到了墙边。 对着正在全力作业的石人,射出箭矢或是铅丸,或是投掷出长矛或是投枪;妄图干扰和破坏它的行动。但这时,布置在周边的王国军封锁阵线,也开始用火枪、炮击和投掷的火药弹、燃烧物进行迎击。 因此,对方这种仓促的自救行为,几乎是徒然无果的付出上百伤亡之外就别无所得;反而是在脚下不断开裂的地面震动中,惊慌失措的重新退逃回壁障内去;下一刻,十几平方的墙内地面就轰然塌下。 在三面悬崖一面陡坡的城堡区/王宫区,浑然一体的里半方圆城防体系上;啃下一个浅浅的缺口。这时,因为石人提供掩护和遮蔽,伴随行动的战斗工程连队,也在被掏空一截的悬崖下方埋入大量火药。 随后一连串震天动地的轰鸣声,在石人的天赋操纵之下,慢慢变得松软、酥化的悬崖下方;突然铺天盖地的迸射出,足足有十多米高的土石浪潮;像是满天飞雨一直的泼洒到数百米之外的王国军阵列。 也让许多人因此变得灰头土脸,或是躲闪不及被溅落的满身泥泞。但片刻之后,他们反而在原地欢呼雀跃起来。因为,被围困在壁障内的城堡区,又有一大片失去支撑的城墙,像是崩泄瀑布倾倒而下。 一起崩泄下来的,还有好几处壁障笼罩内的附属建筑;就这么在滚滚而下的轰鸣声中,连同内里来不及逃出的士兵;化作了冲入主城区的大滩泥石流一部分……然而数个小时后,大石人作业再度停下。 因为它操纵土石的天赋,在刚遇到的坚硬岩体面前,开始有些乏力和削减了。然而曾经占地里半的城堡区,也已然崩塌了将近三分之一。无形壁障虽然保护了地面建筑和人,却无法保护道悬空的基座。 随后,在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中,再度有一小群穿着华丽的人,摇动着一面疑似的白色床单;从壁障的范围内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在崩坍的城堡区边缘大声的叫喊着:却是拉丁公国的王室请求交涉。 随即一名鬓发和头脸上都涂着香脂,却浑身沾满尘埃的使者;被带到了江畋的面前,用一种低沉而悲伤的语气道:“陛下,面对不可抵抗的超凡之力,拉丁王室愿意向您投降;但必须保留王室的财富……” “看来,你们还没有睡醒啊!”江畋却是毫不客气打断,并冷笑着挥手将他托架走:“工程部队继续,只要还有足够的火药,就不要停下来……”半响之后,再度响起的轰鸣声中,巨大的岩体开裂了。 这条足足有一米多宽的岩体裂隙,甚至向内一路蜿蜒和扩散着,穿过了残存的大半个城堡区;将王宫之侧一所古朴华丽的大教堂,也给震裂中分开来;惊骇的躲在其中祈祷的人们,相互践踏夺门而逃。 因此在半个小时之后,居高临下的残缺王宫/城堡边缘,再度有人高声大喊道:“我们愿意交出武装和财富,只求得到对等身份的体面和优待”然而,江畋却是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早去干嘛了,继续!” 而这时候,笼罩在城堡区/王宫区上的无形壁障,也像是混入许多杂质和浊流一般,呈现出灰暗流动的光泽;乃至出现了边缘的缺失和塌陷。而在石人操纵土石之下,一条通向上方的斜坡大道迅速成型。 经过一个上午的修整、进食和补充物资、器械的特攻连队,也在这道下坡下方集结完毕,随时整装待发。此时再度有人站上王宫塔楼,力声嘶力竭的喊道:“毫无荣誉与怜悯的侵略者,该下地狱的恶党。” “难道你们,就这么想要提前开启,王室之间的超凡之战,乃至是古老者之间的无限征战么?”随着这人喊话声声,笼罩望的壁障就像梦幻泡影一般的脆裂开来,又化作了一道迎面扑卷而下小型烈风。 刹那间就将下方正在集结整队的王国士兵和骑士,给猝不及防的吹飞、掀翻了一片;将骡马连同拖曳的车辆一起惊散开来。然而,当这一阵蓄势到顶点的烈风,即将吹到江畋面前时,却突然崩散开来。 最终,只化作了江畋头顶上,金银嵌绣的郁金香王旗,哗哗几声的激烈抖动而已;“就这?”他不由有些略显失望的弹了弹落下的尘埃;而在旁的东帝国大使梅里斯托,则是反应激烈的连声喊道: “这是拉丁人的讹诈和欺骗,大陆列国至今发现的超凡者和奇物,都还不足以在战场上形成数量优势;又哪来的超凡之战!而传说中的古老者,就更不可能重现世间了,最多只有一些后裔的血脉觉醒!” “更何况,陛下您是在世的圣者君王,从古至今就不受古代列国宣誓的‘繁花条约’限制……”然而,随着梅里斯托的话音未落,突然从王宫中再度刮出一阵急促的旋风;瞬间他又失去了江畋的身影。 不多久后,正在急速刮向外海方向的那团旋风中,就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个身体多处被贯穿,还长着肉翅的怪人,被重新踏空归来的江畋,重重的抛投在地上:“这又是什么玩意?” 第八百七十四章 终末 不久之后,江畋就步入已经被王国士兵骑士,所占领的王宫城堡了。只是,除了之前出来交涉一小群人,以及跑到塔楼上喊话的若干人之外,偌大的公国王宫内,就没有一个可以站立的正常人了。 无论是守在最外围,各处门窗前的王室卫兵、武装侍从或公国骑士,还是聚集在廊下、大厅边缘,公国所属的大小贵族,及其眷属、侍女和随从、奴仆;或又是一些宫廷诗人、小丑、乐师之流…… 此刻都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浑身抽搐不已的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因此,搜查和占领王宫的王国士兵,几乎没遇到任何意义上的阻碍。但随着觐见大厅内侧的玫瑰大门被推开,又是另一番的光景。 那是一片尸横枕籍的景象,身穿精美华服与饰物的男女老少,大都呈现七窍流血、表情扭曲的暴毙状;虽然现场还有人尚未完全死去,身体还在轻微抽搐和起伏着,但从面色上看显然已经没救了。 但江畋很快就看出来,这并不是一个集体自杀的现场。因为这些死去的人,甚至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动作和姿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生命一般;而后的发现证明了这点。 在王座厅被撕裂、扯下的丝绸帷幕背后;隐藏着十几具不同程度缩水的干尸;虽然这些尸体上穿戴着,典型属于少年和青年的衣饰。但头脸都像是老朽一般的遍布褶皱,须发也变成惨白的干枯状。 这个结果,也让江畋不由的警惕起来;这时,随行虔诚卫队的武装修士,也拿出一只三叉烛台一般的法器/奇物;点燃插在上面的特制熏香蜡烛。随着火光的亮起,顿时有一种无形的影响扩散开来。 而那些干瘪老朽的尸体上,也像是飞灰一般的浮现起,淡淡的一层黑色雾霭;转眼之间就崩解消散在空中。这就是某种死亡之后的残留怨念,如果置之不管的话,是有一定概率蜕变成无意识幽体。 也是神秘元素复苏之后,沉渣泛起的间接产物之一。虽然绝大多数刚诞生的幽体,基本毫无攻击性和威胁;最多只会让靠近的人感到发冷;甚至一些健壮大汉,或是信念虔诚的教士就可以驱散之。 但是,在死了太多人的地方,不断融合汇聚诸多怨念的幽体,还是有可能转变成其他的东西;比如孕育出活动骸骨的阴魂地,或是可以发出诱惑之声,欺骗行人商旅迷路,汲取活力和健康的妖雾。 所以,针对这种怨念一般的诡异存在,反而是在诸多古老的教堂当中,经过信徒和教职人员,长年累月祈祷和礼拜之下,浸润了诸多相对正面人类思念聚合体的法器;有着天然的排斥和驱散效果。 最终,随着王座厅背后,毫无缝隙和痕迹的雕花后壁;被用大锤和军用锄砸裂、敲挖出了一个缺口之后。顿时就从中喷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腥风;也熏得首当其中的几名骑士,猝然仰面而倒。 下一刻,另一名手持八角容器的武装修士;就毫不犹豫将其中的液体泼洒向空中;类似酒精一般的萃取物,在空气中瞬间蒸发、腾燃成一片漂浮的云气。也将倒灌室内的腥风,给包裹和混合起来。 转眼之间就将这些有害成分,变成了散落在地面上的道道污浊水流。而被熏倒的几名骑士,也被拖倒了室外的通风处,进行净化仪式和拔毒的治疗。随着整面后壁都被拆除,就露出一个宽敞内室。 然而,在这所内室上方,却是高耸、幽深的天井,甚至还可听到诸多塔楼之间,呼啸风声和外间的隐约呼喝声。整座内室别无他设,只有一座十字型的石质祭台,但在祭台上却插着一根白色立柱。 而当江畋率部进入之后,才发现这根立柱的材质不是寻常物,赫然是由无数的细碎骸骨扭结而成;与外表浮雕着诸多圣徒事迹,显得古朴庄重的十字祭台,形成了某种既神圣、又亵渎的巨大反差。 然而,在见到了骸骨立柱的刹那间,跟随进入的众人仿若是听到什么,争相喷涌而出的无形哀鸣、悲叹、怒吼和惨叫声如潮;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出去或是停在原地;唯有江畋毫无受影响的走上前。 而在骸骨立柱的顶端,还隐约外露出一截,残缺不全、锈蚀严重的青铜物件边缘;下一刻,他轻轻一弹指,这根白骨立柱就轰然脆裂,化作无数碎屑和残渣,那些回荡在耳边的嘈杂声也随之湮灭。 在一片碎屑分飞中,江畋顺势将一块青铜残件摄入到手中。却是一枚古罗马风格的残损鹰标;构成鹰标的束棒、闪电和金穗,都已经损毁的看不出来的;只剩下一只翅膀和头部缺损的铜绿色雄鹰。 刹那间江畋就心中隐隐了然,这或许就是梅里斯托所说的,“盖尤斯之叹”的载体?在他指间触及的刹那间,一连串幻象如电光火石一般的闪现而过:有沙暴中艰难跋涉,却不断倒下的军团士兵。 也有在血流成河、尸横枕籍的城区中,被不断拖到阵列森严的盾墙前,依次砍下头颅或是用束棒、刀斧剁成肉酱,或是当场蹂躏到死的男女老幼;更有溅满血色的宫廷中,被分尸的紫袍皇室成员。 乃至是被抛入某处地下深渊,从无数干尸和骸骨堆中醒来,失去了正常视力之后,只能依靠听觉和嗅觉,不断的吞噬腐肉和虫豸、鼠类,苟延残喘;最终在夜月下苏醒,并大肆杀戮的的血色记忆。 乃至在鲜美娇嫩的血肉渴望之下,被诱进一个铁板封闭的房间,与娇媚动人的诱饵一起,被上方不断浇入的滚油和倒下的火炭,焚烧成焦枯的残断,又被浇上灼热的尽数溶液,沉入冰冷幽深海域…… 随后,江畋从这些幻想中回神过来,也大致明白了这玩意的来历。与其说是“盖尤斯之叹”,不如说是“盖尤斯之怨”;因为,这是一件伴随着死亡和杀戮,出卖与背叛,凝聚怨念而成的诅咒物。 因此正常的手段之下,是无法使用和激发其中,历代积累并潜藏的效能/诅咒;但是拉丁公国使用了古代记载的禁忌之法,暗中以各种方式圈养了一群盖尤斯家族的血脉后裔,作为激活诅咒的祭品。 然后,又在一次盗掘古代陵墓的行动中,发现一只埋藏在地下的沉睡古代种;将其强行控制和拘束起来,充当某种长效维持的核心,最终才逐渐摸索出了,这么一个形同鸡肋一般的大型壁障效果。 之所以是鸡肋,就是因为这个壁障的范围笼罩有限,而且缺乏反击和其他威慑能力,只能被动的挨打和消耗;而且不能轻易的移动,布置好的献祭场所,一旦被破坏就导致失效,乃至严重的反噬。 紧接着,士兵们就在祭台背后的大片灰烬中,找到锈迹斑斑的铁栓、巨钉等拘束器物。还有严重腐朽的宝石绶带,项圈,一碰就成灰的织物残片,以及变得晦暗无光的罗马式桂枝王冠、印玺等物。 也许,这就是拉丁大公及其亲族眷属,在这个世界上所能留下的最后痕迹了。而随着拉丁王室及中上层贵族的主要成员,都死在了王宫之中后;拉丁公国长久维系的统治阶层,俨然随之灰飞烟灭。 就算日后王国从拉丁岛撤军,由此缺位和崩坏的统治秩序,也不是十年八年可以轻易恢复过来的。而公国首都卡里利亚的两天陷落,也意味着富庶繁华的拉丁大岛,已是王军军刀随意宰割的鱼肉。 光是首都卡利亚里城内,代表公国王室和大小贵族,历年所积累和蕴藏的财富,在卡利亚里港装满了几十条大海船。而查抄城市周边的诸多庄园别墅,更成为用来激励功勋将士,开盲盒式的奖赏。 另一方面,而随着西帝国的重要附庸和分支,拉丁公国及其王室的覆灭;拉丁大岛的沦陷。两帝国长期对峙之势,也将迎来一个全新的格局和变数。就看东帝国方面,能否把握住这个关键机会了。 “什么?陛下!您是说,如果有合适的代价,可以将拉丁岛移交给帝国?”随后,身为东帝国大使的梅里斯托,难得有些惊声失态的再三确认道:“这实在事态重大,请给我一点时间联系国内。” “吾王,驻守两(上下)西西里的行省军团出动了。”这时,外间再度有信使前来汇报:“其中包括了第二十三‘卡普亚’军团、第二十五‘阿普里亚’军团,下西西里公国的巴莫勒骑士团……” “看来,能够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江畋随即对着在旁的梅里斯托,意味深长的道:“王国已经最大限度实现了,最初的承诺和目标,接下来就看永世帝国,能够符合作为长期军事同盟的预期了。” 第八百七十五章 牵动 西兰王国军打下拉丁公国,前后只用了三天;但后续肃清拉丁大岛,消灭最后的抵抗力量,并搜刮到足够资源和战利品,却需要数倍乃至十数倍的时间;所以在江畋的主导下,采取了另一种策略。 作为西帝国的尼西亚王朝/西维尔皇室,的重要分支和半岛南方最大的附庸势力;在拉丁公国的体制之下,也是由宣誓效忠公国王室的大小封臣/各级贵族领地,与部分王室直领的行省制并存局面。 这一点,与曾经在惊怖卿的领导下,推行过东方主义革新的西兰王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其中,实行行省制任命官吏进行管理的王室领地,主要位于大岛中南部最大,也最富饶的卡皮塔诺平原。 唯有周边靠近山地、丘陵的一些庄园、市镇,才被划分或是授予王室直领的各级骑士或是下级廷臣,作为终身采邑。然后在大岛的北部山去,以及若干狭长、曲折的沿海平原地带,才是贵族领地。 并根据其资源产出和富足程度,形成了若干个不同特色的地方贵族群体;以一个或是数个大贵族为召集者和领头人,来响应王室的军事征召和献金;或是在提供封臣义务的细节上,世代进行博弈。 也就是王室代表的所谓“公国之花”下,理论上休戚与共、共同进退的“十一枝”家族。此外,在这些沿海平原上,还有若干直接隶属于西维尔皇室的陪臣家族,以及岛上行宫和皇家庄园的总管。 虽然,在王国军雷霆攻势之下,公国大部分贵族/封臣的上层,连同其主要武力;都被歼灭或是俘虏在了都城卡利亚里。但在各地的领地和城堡、市镇内,还残留数量不等的低级附庸和骑士等武装。 他们未必能够有效对抗,来自王国军的犁庭扫穴;但是一旦被打散化整为零后,却能够依靠熟悉的乡土地方,给王国军搜刮资源和其他战利品的行动,制造不少麻烦和妨碍,乃至拖延和迟滞进度。 而对于江畋来说,动用超凡之力去到处打地鼠,同样属于“大炮打蚊子”得不偿失的事情;反而会降低战胜并灭亡公国之后,所带来的威慑力和敬畏之心。所以,王国军所要面对的选择只有两个。 要么重新扶持一个公国王室血统的幸存者,充当明面上的临时傀儡;重建公国的王庭来号令和安抚,稳住那些地方上的残余势力。或者,引入外力或是发动底层力量,将公国统治体系彻底的搅烂。 这些,这些残余势力在自古无暇之下,自然也没法对于王国军,造成像样的麻烦了。因此,在避免长期占领而陷入治安维持的基调下,江畋决定三管齐下。既一方面引入来自科西嘉岛的地方武装。 在王国的编练之下,作为拉丁岛北部的占领军。另一方面,则是将大岛富饶的南方大平原地区,作为某种重要的政治筹码,尝试从东帝国方面交换到足够的利益。最后,才是发动大岛本地的底层。 尤其是岛屿中部及沿海地带,贵族领地上的贫民和佃户、破产者;以及部分城市中的流浪汉、小贩、学徒;将其简单武装起来后,在王国军的监押下,去抢劫和袭掠那些缺少武力防护的贵族领地。 尤其是贵族眷属和附庸,所聚居的庄园、市镇、城堡。在约束他们的过度烧杀和其他肆意破坏行为,招揽和裹挟上更多底层穷人的同时,也以各种物资、军械来交换,他们手中抄掠的各种战利品。 最后,王国军还会向其中一些,相对自律或是风评较好的小团体,颁发临时性的委任状;将其身份转化成为某处市镇、村庄,乃至是小城堡的秩序维持和保护者。而在城市里则是组成市民自治会。 这样,王国军只要控制住沿海几个重点港口,并将其逐渐堡垒化,就可以继续以较少军力保持影响力。就算日后西帝国反攻成功;所要面对也将是个“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大好(糜烂)局面。 以现有西帝国的体量和积累,是不可能被一口气打倒,或是短时间内土崩瓦解的。但是,通过收复科西嘉岛和对拉丁大岛的占领,以及后续的处置手段;却可以将其变成让西帝国不断失血的烂疮。 除非西帝国可以断然放弃,这处初代皇室崛起的发源地;或是坐视其变成敌国从东面海域,长期威胁意大利半岛本土的重要跳板。为此江畋专门颁布了几条命令,包括抓捕王室所属包税人和税吏。 将其抄家之后,全家都押往科西嘉岛上服苦役;将包括公国的中下级贵族和骑士在内,两万多名公国军队的俘虏,分批送到王国外海的岛屿上,挖掘鸟粪石矿藏;剿杀乘乱活跃的异类和暗黑生物。 当然了,对于江畋来说关键是后者,本以为在攻克卡利亚里城时,能够有所收获;但最后,要么是被黑弥撒式的古代祭祀,给当场变成了灰烬;要么就是一些不成气候的尸鬼、骸怪,或是兽化人。 因此,重点就落在了那只,侥幸从祭台骨柱上逃出来,却又被江畋击落的肉翅怪人;或者说是“古代种”。按照圣城兰斯的教会记载,所谓的古代种和古老者,都是诞生初次天球之变的产物之一。 只是古老者一般指的是,随着当初的异变浪潮突然出现在大陆,并适应了环境的剧变之后,顽强存活下来的初代异类;其中有个别存在,甚至与本土势力达成了共存,而获得世代资源供养和敬奉。 至于“古代种”则是在异变浪潮中,受到影响而突变而成的本土生物,因此其外在的形态也是千奇百怪,具备了各种各样的能力或是特异之处。但是随着神秘的退潮和消失,也不可避免陷入蛰伏。 而在这些古代种之中,同样因为种群的繁殖和扩散,也有初代、二代、三代、四代的区别;越往后无疑能力越弱,甚至就直接退化成,特别强壮一些的普通野兽;但同时受到的影响也是越发有限。 因此,当神秘的浪潮随着天球之变,再度涌现在了西大陆之后;相对于大多数蛰伏与沉眠中,逐渐消亡的古代种。反而是众多野兽群中,残留着一丝影响的隔代;最先产生各种各样的畸形和突变。 而在“古老者”陷入假死的最后活跃期;通过各种方式留下来的本土后裔;其中某些突破生殖隔离的个体,也成为后世一些贵族和骑士血脉的起源,其中一些深度觉醒的返祖案例,就被称为血裔。 因此,一些古老的贵族门第,会放弃人伦与教义的约束;暗地里以血裔为核心,让大部分家族成员,进行所谓的血脉纯化仪式;获得更多具备类似特征和潜力的后代,乃至与其他家族交流的筹码。 另一方面,这些古老者因为其本身的特殊性,往往是很难被世俗的手段杀死,或是彻底消灭的;而祂们一旦起了冲突之后,对于周边的区域却是毁灭性的结果;再加上神秘元素浪潮日渐消退趋势。 所以才诞生了所谓的“繁花之约”。将这些古老者的矛盾冲突,限制在世俗战争之外;避免相互之间的过度消耗而提前进入沉眠。同时也是作为其供养势力的最后保障;确保失败者血脉不至断绝。 但不管怎么说,获得这么一只掌握了操纵大风的“古代种”,无疑是一个极其重要的研究样本。其他的不要说,光是这种控制风向和制造烈风的能力,在传统海战和航行中都具备关键的战略价值。 只可惜它先被拉丁王室捕获,当做奇物“盖尤斯之叹”充能的核心,抽取了大量血脉之力;好容易乘乱逃出来,又被江畋击落当场。所以,一直都是一副血肉枯竭,奄奄待毙、昏迷不醒的状态。 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罗马城外的帝国名苑之一——石泉宫。一座由大片透明玻璃板和金属框架,所拼接而成的大型温室内,袅袅蒸腾的温泉水汽,正弥散在繁花盛放,绿植葱荣的皇家植物园内。 一名身穿银灰色丝绸长袍与红色宽边软帽的宫廷宦者,也手捧着一封红封印的奏疏,在身穿银鳞重铠与长鬃覆面盔,手持斧戟、翼枪的禁宫卫士中,踩着小碎步穿行而过;来到了一座室内假山前。 对着笼罩在假山上方,流泉烟气中的隐约身影,五体投地尖声道;“至尊无上之奥古斯特,上西西里行省和下西西里公爵的紧急传报,西兰人已经占领了拉丁公国,在海战中还失去了圣三一号,及其附属的舰队!” 听到这句话,刹那间室内假山周围的植物,都骤然转动了起来;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的将枝干花叶,都对准了匍匐在地上的矮胖宫廷宦者,只见他浑然不觉的继续道:“帝国在卡利亚里的间谍,还发现了传说中‘烈风高兹’的踪迹,但他已经沦为了新兰军队的俘虏。” 刹那间,以室内假山为中心的大片植被,都像是受到了某种影响,肉眼可见的枯萎凋零下来。 第八百七十六章 彼方 而当这名仿若浑然未觉,却几乎浑身衣袍湿透的宦者,步履维艰的倒退而出之后。室内假山上烟雾中也再度传来喃喃自语声:“真是可惜了,帝国好容易找到的那位古老者,至今都未完全苏醒。” “对于皇室记录中古代种的挖掘和搜寻,也只成功找到了寥寥无几的数位?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西兰人的入侵,帝国皇室甚至还不知道,卡洛家族居然暗中找到,并藏匿了‘暴风高兹’的存在……” “我的奥古斯特。”这时,有一个充满魅惑又仿若是眷恋无限的空灵女声响起:“您不是有妾身么,有伟大地母的恩泽和庇佑?还有众多忠诚的血裔和皇庭骑士们么?又何须在意区区的骑士王?” 随着这阵女声的响彻所过,那些仿若是被竭力催发过,而变得奄奄待毙的植被;又重新恢复了生机一般的支棱和繁盛起来。然而下一刻,女声就像突然被某种力量扼住戛然而止,奥古斯特开声道: “不允许轻视他!这位骑士王与帝国所知的,任何古代种或是古老者及其血裔、乃至所有的骑士传承完全不同;他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够不受限制和代价的使用权能;而且至今无人知晓来源。” “据说最初在王国战场上现世的他,也不过是一个伸手出色的普通人;但随着战争中的崛起而越发强大起来,就像传说中天主光辉之下,为战争而生的红色使徒,每一次战争都能增强他的力量。” “任何轻视他的人,都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甚至失去所拥有的一切。芙罗莎,就算你们曾是古老地母的宠儿和眷族,难道还能在黑森林,乃至意大利本土之外,继续发挥出多少地母的权能?” “更有传说,他能够通过猎杀天球之变中,诞生在大陆上的异常生物和暗黑族群,来汲取力量并加持在他人身上;所以以奥古斯特之名,我决不允许任何人擅自行动,成为开启超凡战争的理由。” “至少,在帝国积累足够的神秘力量之前,决不允许任何自作主张的冒进行为;位于帝国内部和外在的敌人很多,骑士王并不是唯一,但却是最为特殊的那一位。”说到这里,奥古斯特放缓语气: “你和祭祀团的职责,还是替我看住了圣城内那位,似乎越发不安分的圣座。当然了,虽然枢机厅的那些紫衣主教,似乎各有想法;但帝国还需要教会安抚人心,并且借助其中守誓骑士的力量。” 与此同时,在罗马城外西南的卡西诺山顶上,原本由古代阿波罗和丘比特神庙的旧址,所改造而成的皇家修道院兼行宫;也在然然升起的厚重门闸声中;迎入数辆远道而来,装饰精美的宫廷马车。 又在塔楼和墙边、花木间的披甲守卫,默然肃杀的审视之下,踏踏作响的行入内院;最终停在了行宫主体建筑的侧边小门外。紧接着从这些马车上依次走下数名,身披斗篷却皎白丰美的华服女子。 这几名女子的裳袍头饰无不精美,举手投足也充斥着养尊处优的尊贵气韵,却难掩满脸的忐忑不安,因为她们都是皇室相关的女眷,在内庭拥有专属的贵妇称号;却因为丈夫、父兄之故来到这里。 只为了履行某种只存在历史记载种,及其古老的义务和职责;随着小门的打开,露出一名全身被黑色的精钢甲胄,严丝合缝遮掩起来的高大卫士;默不作声的引领着这些内廷贵妇,走向深邃内里。 最终,他们停留在了一处深入地下的厚重石门前;随着这名卫士拉动了墙壁上的机关,刻着狰狞美杜莎浮雕的大门,在沉闷的摩擦声中轰然洞开;露出了一个重重帷幕垂挂,灯火昏黄的古代大厅。 以及扑面而来的浓重香药与膏脂焚然,都无法掩饰的隐约腐朽气息和血肉枯败的恶臭。刹那间,就有一名年轻的贵妇人,当场涕泪横流的呕吐起来;而另外几名贵妇人也不禁面露为难、惊悸之情。 因为,在眼前大厅的尽头,重重帷幕背后,似乎盘坐一个高大异常的黑色人形;然而在这具人形周围,还匍匐、横倒着好些毫无遮掩的女体,就像是肉山一般的环绕着,这副看似死气沉沉的人形。 “请让我回去,我还有女儿在等着我。”这一刻,那名年轻的贵妇哭泣着哀求道:“我……我,似乎已经怀孕;不再适合履行,古老而神圣的义务了。”然而,回应她的是轰然紧闭的雕花石门。 以及,从呈现出多处残缺干瘪之处,的高大黑色人形腹腔内,悄然蜿蜒而至的器脏末端;将这些正当孕育之年的内廷贵妇,逐个拖倒、扯入了帷幕的深处;化作做了稍闪即逝尖叫和哀鸣声声…… 而在拉丁大岛/公国境内,时间已经来到了王国军占领下的第二周。公国体制下成建制的反抗,早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些边角地区,还有人在与本土召集的仆从军,零星拉锯和困兽犹斗的纠缠; 然而,预期中来自两西西里大岛,或是意大利本土的帝国军;却是迟迟未在外海现身。甚至连冒险前往意大利半岛沿海,沿着海岸线进行侦查的特制快船,也没能探察和寻获到西帝国海军的踪迹。 因此,作为最高军事统帅兼主君的江畋,也暂时脱离了本阵所在的大部人马,出现了海边一处偏远峡谷外。而在他手中还牵着一个打着阳伞,穿着蕾丝花边的玫瑰色裙装,头系粉色蝴蝶节的女孩。 正是玛莲娜夫人(玛丽安奴王后)的养女,也是王朝女廷臣之一的禁脔;身兼异常事物处理局的核心成员,长期充当人肉活体雷达的小血妖——特蕾莎。只见她用纤指按在光洁额头上沉思了片刻。 然后她就指出峡谷开口处,潜藏着成群活体反应的多处角落。下一刻无声出击的阵列中,由手持长短火器和大盾斧锤的特攻骑士当先、轻甲持刃的猎杀小组掩护,拿着奇物和圣器的武装修士殿后; 转眼就杀入了原本一片沉寂的谷口内;下一刻,就像是在冷水中浇上一蓬热油;刹那间就炸响起激烈的嘶吼、哀鸣,与战斗的呼号,还有火器放射与投掷爆炸物的激烈轰鸣;刹那间响彻在峡谷间。 随后,江畋就看见谷口石壁上,飞窜出十几只灰鳞蜥身,却双足行走的大角怪;紧接着就被追赶而至的散弹放射,连同碎屑炸裂的石壁,打得浑身冒血而哀鸣滚落,或是被飞掷的斧枪、钢矛钉穿。 只有几只成功逃出谷外,然后,就被迎面排射的链弹和杠弹横扫而过,变得支离破碎或是拦腰数段。紧接着又有一些不足1米高的畸形狗头侏儒,惊慌失措的被驱赶着,换不择路从山崖上骤然跌坠。 噼里啪啦的在乱石、岩壁上摔的血肉模糊。一时之间,整片山谷的出口处,就笼罩在了火器放射和血肉横飞的浓重腥味中。而如此的激烈动静,也似乎惊扰到了,隐藏在峡谷深处的另外一些存在。 片刻之后,峡谷内突然传来一阵细碎尖锐的呼啸声;随即就变成成群结队飞掠而出的奇形大鸟,而在这些大鸟的所过之处;就像是刮过了无形的气刃,尘土飞溅的在石壁上嗤嗤作响落下许多白点、 “果然在清理了附生的异类之后,传闻中的人面妖鸟出现了。”随着江畋的轻声叹息:原本埋伏在谷口两侧山壁和岩顶上的,特攻骑士和王国士兵骤然掀开了遮掩物现身,并引燃预设好的爆炸物。 刹那间从这些飞舞盘旋的鸟群两侧,通过定向爆破迸溅而出的大片山石碎屑和铁渣等物;轰击在其躲闪不及的群落中,正中许多人面妖鸟,砸的羽翼乱飞、哀鸣惨叫不绝,如风中落叶般跌坠如雨。 下一刻,剩下压低身姿冲出谷口的残余妖鸟,又被几道交叉喷射而出的火柱所笼罩;就像是在空中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火球,瞬间就被焚烧成黑乎乎的焦炭,争相坠地脆裂成鲜红迸溅的一块块残骸。 最后,只有数只格外硕大的漏网之鱼,侥幸逃过了爆炸、喷火和炮击、排射的多重罗网;侥幸逃出升天窜往海边。然后,就在江畋面前被无形之力拽住,重重的掼摔在地面上,又被重重铁网套住。 当场捉住了最后几只,可供研究的活体样本之后;江畋这才牵着特蕾莎的小手,在诸多骑士和士兵簇拥之下,沿着被临时清理出来地面,继续向着谷内深处行进;又零星击杀了些奇奇怪怪的生物。 在这段短暂的闲暇时间里,他带着一群精挑细选出来的部下,走遍岛屿的大部分地区;剿杀和诛灭了一群又一群,盘踞和活跃在荒野、山地中,各种畸变兽群和新生异类,也收集了不少游离能量。 而这处峡谷内的人面妖鸟,就是其中之一。最终,沿着浓重的臭味源头,和满地被抛弃的骸骨堆积指引,江畋来到了峡谷深处的尽头,又抱着特蕾莎一跃而起,落在了一处高处的硕大洞穴内。 (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七章 妖异 “好了,现在轮到你的专属回合了。”江畋拍拍如树袋熊一般,挂在身上的娇小特蕾莎道:她这才恋恋不舍松开缠绕脖子的藕臂,挺了挺娇俏的鼻子道:“不能再多抱我一会么,亲爱的父王……” “特蕾莎,这种称呼,私下里叫一叫就算了,”江畋却轻描淡写的警告道:“还是不要让我的臣下听见,他们会爆炸的。”“好吧,父王。”而后在江畋平静而淡然的注视下,她还是瘪了瘪小嘴; 随即小血妖像个真正女孩儿一般,蹦蹦跳跳的向前行去,同时口中还哼唱起不知名的旋律:只见轻舞飞扬的裙摆和蕾丝袖边,鬓发与花结,与满地骸骨与秽物,形成了某种美丽而残酷的巨大反差。 而随着她的哼唱声,那些从洞穴各个角落里涌现出,奇形怪状的大号蚰蜒、马陆、畸形的爬虫等活物;像是被蛊惑和麻痹了一般,逐渐变得迟缓和呆滞,纷纷从石壁和缝隙滑下、滚落,蜷缩成团。 紧接着是洞穴深处,铺满了枯枝和干草、还有破碎织物,层层叠叠而成巨大鸟类巢穴;以及正密密麻麻蜷缩成一团,大部分陷入蛰伏和休眠的,宛如人类孩童大小的妖鸟幼崽,半人高的灰色大蛋。 就在感受到外间动静的刹那,就大部分被惊醒过来;而张开酷似人类面容上的尖牙裂齿;嘶嘶作响的发出激烈的威胁和警告声。然而,在见到特蕾莎的那一刻,却又重新停止了呦呦呦的持续叫唤。 然后开始眼神涣散和迷离,接二连三的垂落下头颅,身体失去支撑一般的瘫软在巢穴中;同时从这些妖鸟幼崽和灰色大蛋上,悄然升腾起一缕缕粉红的烟气,如游鱼一般的争相汇聚到特蕾莎身边。 因此,在她所过之处,那些羽翼不全的妖鸟幼崽,都逐渐变成了尸体一般青灰和惨白色;而原本还算光洁水润的硕大灰蛋,也随之变得粗糙、裂纹遍布;甚至向内塌陷、脆裂开来,露出干瘪胚胎。 而当轻声哼唱、闲庭散步的特蕾莎,抵达数百米深的大型巢穴内部;已然在她身边汇聚和萦绕了一大团,似有若无的粉红色雾气;而能够挡在她面前的,就剩下一只蹲在巢穴尽头羽毛堆上的存在。 那是一只浑身大部分仿若丰满成年女性的大母鸟/首领;身前还倒着好几支浑身皮肉枯败,却骨骼异常粗大的直立鸟人;显然是袭击失败的护卫。而这只妖鸟首领一边凄厉叫唤着一边鼓起了羽毛。 刹那间如同炽烈风暴一般,迸射出漫天激溅的羽毛;像是钢箭一般撕裂空气的同时,也贯入坚硬的岩壁,几乎淹没了整个洞穴空间;更别说是无处躲闪的女孩儿,转瞬就被破碎撕裂成一团血雾。 然而下一刻,她就骤然现身在妖鸟首领面前,仿若被撕裂的只是一团她的幻影;伸出纤细而柔弱的嫩白手臂,以千钧之势将人面母鸟狠狠掼摔在后壁,瞬间炸裂出一圈蛛网纹,也打断了它的操纵。 然后,高大丰满的妖鸟首领,就被一团粉色雾气所笼罩进去;失声惨叫着从全身各处窍穴中,涌动和汲取出一道道宛如精华的殷红血纹;而它外在的羽毛须发肤色,也肉眼可见的黯淡和枯败下去。 “饶了……我,愿为您……做……任何事情。”这只妖鸟首领哀鸣着换了好几种声调之后,突然用嘶哑艰涩的通用拉丁语道:“强大的血裔,您已经灭亡了我的族群,就请留下最后一点……” “不行!”小血妖特蕾莎却是咧嘴瘆笑道:“你毁了一件我最喜欢的裙子,我要拔了你的皮毛,让人重新做一件合适的。”然而下一刻,她却突然松手闪开,让骤然延伸穿刺的羽翼,扑了一个空。 而这只被抽取大量精血的妖鸟首领,也乘着这一轮骤然爆发的血脉之力,从原地掀起一阵激荡的气浪,猛然腾空而起就向着洞外飞窜而去。然后,就在一声脆响和惨叫之后,被江畋重新拖了进来。 而后,特蕾莎才一把飞扑在江畋怀中,提起破损裙摆抱怨道:“父王,都怪这该死的鸟人,把我心爱的裙子,都给弄坏了。”江畋对她点点头道:“那我再给你设计一件,但先要审问过这家伙。” 这就是她新近觉醒的天赋能力,可以迷惑和麻痹所遇到的绝大多数异类,并且隔空的汲取它们的活性和精力。只是在实际应用上略有些鸡肋;因为但凡是有点能力的异类,都不会乖乖的坐以待毙。 但好在特蕾莎本身就是血妖中的奇葩种,拥有超高速的恢复能力和闪避反应、短暂爆发力;在准备充足的后援支持下,用来潜入和偷袭的异类巢穴,或是暗黑生物的据点,有时候还是相当管用的。 而为了变相加强她的能力上限,异常事物处理局有时候,也会设法捕获一些新出现的异类活体;尽可能增加她对多种异类的感知能力和适应性……并配属有一个猎人、骑士和修士组成的专门团队。 半响之后,得到江畋传令的骑士们和士兵,也纷纷攀爬上岩壁高处的洞穴,将其中的东西清理出来。像长期积累的骸骨和尸体,都堆在一起经过安魂弥撒后一把火烧成灰烬,再撒入海中永绝后患。 而妖鸟的幼崽尸体和大蛋,虽然失去了活性和精华,但是依旧可以充当某种素材和原料,甚至饲喂某些低危害性异类的饲料。唯有那只能作人言的妖鸟首领,被当场拷逼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内情来。 比如,相对这些从外海偏僻岛屿上,因为天球之变而逐渐蜕变和苏醒,又因周边环境恶化和食物匮乏,而横渡大海迁徙到岛拉丁大岛,繁衍生息的人面妖鸟;其实更可怕和黑暗的反而是某些人类。 或者说,当大多数人正在努力适应,这个异变横生的世界同时;早已经有个别人暗中找到了一条,与这些异类共存甚至加以利用的出路。只是作为其中不可避免的代价,就是身为人类的其他同胞。 也就是说,在这些人面妖鸟迁徙到附近,并且在捕杀完活动范围内的野兽,开始袭击周边的人畜时;就已然有当地的贵族,意识到了其中的机遇;而花费了相当的代价,与妖鸟群落达成某种默契。 比如他们会定期以各种理由和名目,将一些妇女儿童乃至路人商旅,诱骗到附近充当妖鸟的饵食;作为代价,就是让本地的畜群和人口,免于收到妖鸟群落的袭击;乃至为之驱赶和排斥其他异类。 到后来,本地的某些贵族成员,甚至会通过与妖鸟首领的简单交涉,有代价的指示和驱使它们袭击,被暗中做过特殊标记的车辆、人员;实现变相的谋杀和铲除异己的目的;但是更离谱还在后面。 甚至为了满足妖鸟的繁殖本能,有人专门还会挂出悬赏,招募身体强壮的佣兵或是猎人,前往妖鸟群落所在山地进行狩猎;然后因为信息上的不对等,也毫不意外的落入妖鸟及其附生群落的陷阱。 没错,这些人面妖鸟群落的源头,就是古代航海传说中“塞壬”的原型之一。只是有一些群落为了方便捕食,会进化出可以模仿人类女性声音和性别特征,在雾气弥漫的海边区域迷惑和引诱水手。 而经常负责与之勾结的人类标识中,甚至包括当地最有势力的老牌贵族之一安巴尔子爵,也有新进才投附了王国军的地方武装,巴布拉市民自卫队的团长,兼临时委员会推举的市长弥兰提尔爵士。 但无论如何,与异类勾结残害同胞,乃至谋取别人的身家性命;是王国绝不容许的底线和禁忌。因此江畋当场签发了,突击逮捕和公审相关人等的命令。紧接着,他却带着特蕾莎前往另一处地方。 也是那只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妖鸟首领,所意外供述出名为“土龙”的大型生物;据说虽然对方潜隐在地下,但光是远远存在无形震慑,就让这些迁徙而来的妖鸟群落惊骇不已,而远远避开筑巢。 不久之后,在位于妖鸟峡谷的十多公里外;特蕾莎就重新感应到了,异常生命活力的源头所在,那是一大片范围内涌动的泥浆温泉,空气中充斥着类似臭鸡蛋的硫磺味;放在后世俨然是疗养胜地。 但在这个时空,却是一片草木枯绝、万物凋零的荒败景象;约莫半径一公里的范围内,鸟兽爬虫都不复存在;而只有终日笼罩的淡黄烟气弥漫。然而,当江畋放出大型石人,并让它开始改变地形。 顿时,就像是触怒和刺激了,潜藏在地下的无名存在一般;转瞬间翻滚不绝的泥浆温泉,就像是小范围的火山喷发一般;接二连三的炸溅起十多米高的浪涌,又呼啸着径直冲击在了大石人身上…… 与此同时,被江畋放出的化身之一,久未现世的甲人,也在一片激烈反应和动静中;携带着酒桶大小的沉底雷;悄然没入了这片泥浆温泉之中。片刻之后,一连串滚雷般的巨响让喷射的泥泉戛然而止。 终于下雪了,还是雨夹雪,多少年了,作为大胡建沿海的小城市,简直被冻得不想动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巨兽 下一刻,在一个数十米范围内炸裂开来的泥浆滚泡中,浮出一个如褐色巨岩般的硕大头颅,数对反曲的椎状粗硕尖角,像是顶冠一般的反射出斑斓的光泽;狰狞厚重的口裂和锯齿让人想起了暴龙。 爬行特有的虹膜眼瞳足足水盆大小,却只睁开了勉强一线;靠近眼角一侧的膈膜和灰褐鳞片上,还有明显的开裂和剥落之处;而露出了受损的粉色表皮内里,又在泥浆的浸润下迅速凝结在空气中。 然而下一刻,它就被一枚同样巨大的石拳,冷不防猛砸在头颅的侧面;顿时就发出一声轰鸣,碎鳞飞溅的重重偏向一边;却是大石人从它的视野盲角中扑压下来,勒住了泥泉中的头颅在厮打起来。 也让这只潜伏在泥浆温泉中生物,挣扎翻滚着露出长达七八米的粗硕身姿来;一时间,只见两只身形相近的庞然大物,在泥浆涌动的温泉沼泽中,不停的冲撞、翻滚,撕咬和捶打着掀起滔天巨浪。 一波又一波的泥浪泼洒在方圆数百米的范围之内,甚至让任何人没法靠近支援,或是提供远程的压制。而籍此冲突争斗的过程,意志悬浮在空中的江畋也看清楚了,这只名为土龙的大型生物全貌。 所谓的土龙,更像是玄幻故事的地行龙;除了依仗巨大的体型冲撞碾压之下,还会喷射出大蓬灰白的气雾;只要被沾染上一点,就会凝结成坚硬的石质板块,乃至变得动作和反应迟缓、滞涩起来。 也就是遇到了,拥有操纵土石能力的大石人,针对性的克制和压制;才一时落入了下风。虽然它通过近身的爪牙撕裂、锯齿撕咬、头板撞击和冠角的戳刺,不断从石人身上捣碎、崩裂下块块碎片。 却难以对厚实坚硬,还能不断修复的石人外壳,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反而在以伤换伤的捶打、贯摔当中,被石人折断了好几根的头角;在眼睛和耳孔等要害薄弱处,都砸裂出汨汨的体液渗漏来。 甚至在大石人不断发动的天赋能力之下,原本还算粘稠的泥沼温泉,也正在被迅速的灰化板结;在尘土飞扬和碎屑乱溅中逐渐变得硬实起来;而它不断喷射出的灰白烟气,就像是给石人涂装上色。 因此,这只大型土龙似乎也被彻底激怒并着急起来。下一刻,它粗硕的脖颈骤然鼓动着涨大起来;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姿态,强行反扭过硕大的头颅,将一大团青灰色的气弹猛然喷吐在石人头上。 霎那间,就像是迅速蔓延冻结的冰霜一般,或是迅速膨胀增长的钟乳石一般;从大石人的头脸肩膀等位置倒挂而下。顿时就让上身变得臃肿负累的它,暂时失去了目标和方向,行动迟缓僵硬起来。 而土龙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硕大头冠边缘的角簇,在胡乱挣动之间,被石人撕裂下来一整块;而露出了大片血淋淋的粉红肌理。但它也因此成功摆脱了石人近身束缚和压制,扯断撞碎一小截手臂。 就见这只体型硕大的土龙,重新挥动着粗短尖利的前爪,像是切割酥油一般的抛开,被逐渐岩化板结的地面;就要一头重新钻进 板结地面下涌出的热滚泥浆之中;突然间它就闷声哀鸣一声仰起头。 却是遭到了潜藏在温泉泥浆中的甲人袭击,将一支粗大中空管状的三棱勾尖枪;扎在了它最为薄弱的口鼻之间;霎那间随着中空管道喷溅出一大股紧接一大股的浓稠血浆;却又瞬间就消散在空中。 而这一耽搁,原本晃晃悠悠仅剩一边手臂的石人,也挥拳挣脱、击裂了,上身附着的大片增生石质,露出半边剥裂严重的眼孔,轰隆踏步作响的重新冲上前来;再度飞扑扯住了土龙,粗短的尾稍。 被捏压住的尾端粗厚鳞片,当即就崩碎、炸裂开来;也将挣扎而起的土龙再度拖倒,并一鼓作气的拽出了百米外,就此脱离了板结温泉泥沼边缘。而当翻卷着身体的土龙,扭头将要再度喷射而出。 却在突然爆发的一阵炮击轰鸣声中,被预伏在远处迸射的数十枚炮弹,接二连三的轰击在鳞甲和骨质头冠、角簇上;道者巨大火药动能的球弹,霎那间碎片崩溅的凹陷、镶嵌在粗壮躯干、肢体上。 也让这只大型生物第三次发出了,激烈哀鸣和闷哼声,同时从受伤的口鼻中再度喷出一大股稀薄的体液。这一次,它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潜在危机和畏惧感,而在反身撞倒石人的同时,却扭身就跑。 然而,突然在它的眼前一抹红裙一闪而过;瞬间影响和迷惑了它的反应,让奔逃的动作停滞了半息。然后,一股骤然从天而降的巨大力量,就将它硕大头颅猛然拍撞在地上,乱石崩裂的凹陷下去。 而当被撞击的昏头昏脑的土龙,再度仰头而起张口欲要喷射,就被再度从天而降的巨力,一鼓作气的撞进地面;从它开裂的口鼻中,一缕缕散溢而出的灰白烟气,瞬间就沾染凝结了一片花草枝叶。 然而,这只土龙再度挣扎而起,再度又被狠狠拍击进地面;如此往复了十几次之后;它已经整只身体都深深嵌入板结的地面中;而回复过来的大石人,还在操纵着翻滚的土石,将它一点点的夯实。 最终,这只土龙失去了最后挣扎和反抗的气力,就连狰狞异常的裂齿大口,也被凭空折弯盘卷起来的臂粗铁柱,给紧紧的箍住;而只能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哀鸣和怒吼声声。直到江畋落在它的头上。 拿出那柄数度强化过的骨剑“原罪”,将惨白色的尖端抵在了,大土龙的两眼之间;几乎毫无阻碍的就穿透、破入一小截。而霎那间骨剑刺入的这一小块肌理,就肉眼可见的脱水和枯败并扩散开。 “服从我,还是马上去死,全身上下都被做成材料和食物。”江畋一边说着,一边另手握黄色玛瑙结晶,对着眼前的巨兽投入诸如此类的意念;同时,特蕾莎操纵着微不可见的粉雾笼罩着它头部。 片刻之后,随着土龙搭拉而下的眼皮,一切都随之尘埃落定。而得到示意的大石人,操纵土石翻卷,再度将其从板结地面放出来之后;这只伤痕巨兽也没乘机逃跑,而仰卧在残余泥泉中修复自身。 而为之奋力搏斗的大石人“石破天”,更是得到了一大堆高品位的矿石奖赏;而当场大口的吞食起来,短时间内就将被咬碎、绷断的粗大手臂,连同绿蔓一般的内在茎条,迅速重生的七七八八了。 “父王,我迫切需要,您的帮助。”然而满眼迷醉与熏然,小脸橐红异常的特蕾莎,却瘫倒在了江畋身上。仅仅是汲取了一部分,这只土龙的血肉精华和活性;就让她有些过于饱和、不堪承受了。 “好吧,我们正好可以泡个温泉什么的。”江畋扫视了一眼,方圆半公里内已变成满地狼藉,地形破碎看不出原样的温泉泥沼;当即决定道:“不过,得先让石破天,清理出一个合适的角落来。” 之前清理妖鸟峡谷大概用了一整个白天,而寻找、击败并且收服土龙,又用了一个白天;因此,这次临时起意的温泉疗养,从天黑之后设立起专门的营帐区和阵垒工事;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中午。 才随着一份快马送达的急报,打断了这段令人颇为愉悦和放松的短暂休息进程。因为王国军一直严阵以待的西帝国反攻迟迟未见;反倒是来自东帝国的一支援军,已然抵达了卡利亚里港区的外海。 第二天,在被清理出来的卡利亚里港内,已停满拜占庭式帆浆战船和多桅斜帆运输舰;在海风中猎猎飘摇的红底双头金鹰旗下,成群结队身穿尖盔锁子甲、白罩袍和红披风的东帝国士兵鱼贯而下。 而在其中有伴随着身穿板链甲,或是东方游牧式锁碟甲,圆瓣头盔上抖擞着黑色马鬃,或是白色雁翎的帝国军官、将校之属;骑着高头大马,挎着金银装饰的战剑或是宝石马刀,肃然督阵在前后。 因此,依次上岸的东帝国军队,也没有发出太大的嘈杂和声嚣,就随着行进的鼓点和此起彼伏的号角声;波澜不惊的登上了港区的栈桥和堤岸,又在城头王国军的注视下,开往城外的临时驻扎地。 那是一片行宫和庄园、别墅所在区域;虽然内里已经被搜刮的干干净净,就连窗扉和门户都不复存在;但至少建筑本身是乡党整齐完好。至少在东帝国与王国完成最终交涉前,这就是他们常驻地。 而在场目睹着这一幕的东帝国大使梅里斯托,却是略有些欣慰又有些隐隐的担忧。因为,他已经认出来最先登岸的帝国军队所属白色塔楼番号,那是君堡的四大城防/卫戍军团之一,“白塔”军团。 也是驻留在君堡内外的,宫廷卫队/禁卫军、首都卫戍军团、君堡军区农兵;三大核心军事序列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白塔军团的出现,也代表着来自那位至尊“凯撒”的莫大决心和态度。 但他同样忧虑的是,轮流驻防君堡外城的四大卫戍军团,同样也代表着某种程度上,帝国的元老院、大贵族和军事领主等,首都派系之间的势力平衡,因此,在正常情况下是不会轻易调动或远征。 而在最初首都卫戍“白塔”军团士兵上岸之后,再度从一些明显经过远航风浪,而破损痕迹明显的运输船上下来的;则是身穿相对清凉的短袖战袍、鱼鳞胸甲和宽口裤,宽边头盔包着头巾的士兵。 而他们的旗帜,也变成很有特色的白底火焰纹。却是来自帝国驻守北非领地的部队之一,马格里布军区的昔兰尼加军团;因此下船的除了适宜轻骑的沙漠马之外,同时还驱赶下一些骆驼和牛羊群; 只是这些北非士兵的精神状态和装备完好度,就明显略逊首都的白塔军团;而且一些士兵的衣甲破损,还有带有明显的伤势;乃至是用抬架运送下来不少的伤员;见到这一幕的梅里斯托脸色微沉。 直到前来联络的军官,私下告知于他,从北非被调集来援的昔兰尼加军团,在外海曾经遭遇了西帝国的海军和罗德岛兵团,并且经过了一番苦战之后将其击败;这才稍微挽回了一些他的心理预期。 最终,确定抵达卡利亚里港的东帝国援军,达到了两个满编的军团,外加十几个地区辅助部队,再加上海军战船上配属的战斗队,最终约两万一千人的规模。这个结果,也让梅里斯托拥有了底气。 然而,就在他带着十几车财物和钱币,亲自前往城外的驻地;探问这些远道而来的帝国军队时;却再度见到了一片混乱异常的局面;无论是白塔军团还是昔兰尼加军团士兵,都在惊惶的奔走相告。 而在临时设立的塔楼和箭台、哨位上,更是吹响了急促的警号;因此,大量刚刚运输上岸的物资、器械和装备,还没启封或是取用,就被乱糟糟的掀翻,推倒在地上,所有人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而后好容易找到指挥官的梅里斯托,也知晓了引发混乱的源头和缘故。因为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一头巍峨的巨兽,正在沉重震响的轰隆声中缓缓踏步而至;俨然行进的方向就是这处新设立的营地。 这下子,就连梅里斯托也不由有些惊慌和骇然起来;因为,在随军的顾问和扈从当中,除了少量血脉觉醒的帝国骑士之外,并没足够强力的超凡人士或是血裔;这一刻,他却是想到了那位骑士王。 也许只有他亲自出面或是由他驱使的特殊眷属,才能够有效对抗和遏制,这种宛如小型灾祸一般的大型生物。(本章完) 第八百七十九章 代价 要知道,虽然大陆上的神秘浪潮正在兴起,两大帝国境内,也不乏野外发现异类或是畸变野兽群体,乃至个别村庄、市镇发生异变的报告。但作为相对集权的帝国行政中枢,总能够及时予以扑灭。 因此,对于大多数军队的成员来说,这些传说和异闻是相当遥远的事情;就算偶然零星遇上,也可以依靠军队本身的强大行动力,迅速解决在征兆之初,因此,大多数人并没应对如此巨兽的经验。 就像是古代神话和历史传说中,走入现实的神奇生物一般,那种巨大无匹的形态远远一看,就充斥着让人颤栗和惊惧的莫大力量、威势;光是随之不断的靠近,就造成一些战马和牲畜的惊惧溃乱。 然而,事实证明这只是虚惊一场。因为在这只缓缓行进的巨兽身后,还拉着一辆华丽装饰的大型马车;显然是有人操控和驾驭的。只是从它伤痕累累的鳞片和残损头角看,显然没少因此吃过苦头。 而后,举着黑底郁金香的王旗和蓝底笑面金阳军旗,策马驰骋在左近的重装王国骑士,更是进一步证明了对方的身份。显然,这又是那位号称圣者君王/骑士王,再次征讨异类所取得的丰功伟业。 然而,这对于刚刚抵达的东帝国军队而言,却是比之前引发的惊吓和混乱,更加不折不扣的下马威和震慑;以至于身为帝国大使梅里斯托,不得不花了好一阵功夫,来安抚和宽慰营地中的将士们。 然后,又为此苦恼起来下一步,与王国后续交涉的条件和筹码。但对卡利亚里城内的王国军来说,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意外之喜了。“陛下,这应当是一种地脉生物。”随军的典籍修士乔万诺说道: 按照圣城兰斯的教会地下大图书馆的记载。这类所谓的地脉生物,也是诸多古代种留下的后裔中,最接近初始祖源的一类,因此也被称为初代种或是二代种;而某些个体之所以会被称为地脉生物。 就是因为它们是在特殊地理环境中,长时间所浸染出来突变体,或者说有着种种超常能力加成的异常生物;但同样在远离了这种对应的地理环境之后,地脉生物相应的能力就会被不同程度的削弱。 因此,在古典教会的记录当中,这些古老渊源的地脉生物,反而在威胁序列里比较靠后的;因为通常情况下,地脉生物不会轻易离开,觉得适宜的地理环境,而只会本能攻击闯入地盘的强大异类。 除了定期进食和地脉活跃的需要外,反而会无视绝大多数,相对弱小的普通民众和士兵;乃至自然界中的野兽存在。就像是这只土龙,仅仅因为剿灭妖鸟首领的顺带之故,就被从地下拖出来狠揍。 简直就是平白遭了无妄之灾;但从,另一个角度说,这又是它不幸中的大幸。因为,与大石人操纵局部范围内的土石天赋一样,地脉生物同样也具备了持续影响和改造,所在周围环境的天然能力。 这种天然影响环境的能力,对于古代的贵族领主,乃至是国家政权而已,就是潜在的莫大好处了。因为,有些地脉生物的影响,是能够让土地变得肥沃,或是植被生长更加迅速,被称为丰饶祝福。 并由此形成了专门侍奉和祭祀,相应地脉生物的原始崇拜和祭司团体;然后,在数百年骑士道征拓,伴随的天主信仰传播过程中;被吸收进了教会当中,成为某支特色/异端的地方教派团体的起源。 就像是在王国西南部的图卢兹地方教会分支中,就曾经存在过一个与药剂师工会关系密切,名为“丰穰祈礼”小型教团;专门供奉着一件源自古代巨兽骨骼制成的圣物,可以催生出优质的青草药。 而这支土龙的天然能力,则是复合型的“泥沼”和“水脉”;也就是说,只要它全面放开自身的影响,就会将原本板结的土地疏松化,乃至配合引导地下本身存在的水脉,而将大范围地面泥浆化。 这无疑是一种相当可观而宝贵的天赋能力;如果用在大范围的开垦和拓荒上,简直就是令人梦寐以求的,荒芜、贫瘠之地的开拓神器。其潜在的长远价值和意义,甚至大过大石人的“操纵土石”。 毕竟,攻城略地、摧毁坚城还有其他的替代手段;但是将边远偏僻的不毛之地,变成事宜耕作和产出的安居乐土;那却是花上多少代价都换不回来的。这是作为一个古老农耕民族后代的天然觉悟。 因此,江畋看着虽然身上大部分伤口,已经被板结的岩块所覆盖,却依旧难掩重创虚弱之态的大土龙;却是隐隐有些后悔把它揍的太狠了。但好在并非没挽回的机会,可以慢慢的进食和修养恢复。 相对于大石人“石破天”所嗜好的矿石,尤其是高品位的富矿,或是精炼过的矿砂;这只土龙的口味就杂食的多了,除了能够吞食诸如人面妖鸟的尸体,等富含神秘元素的异类骨肉之外,还吃土。 经过现场的轮番尝试,不管是红土、黑土、黄土、白垩土、煤灰土;甚至是干燥异常的沙土和富含砾石、草根的板结土,甚至是城墙建筑风化的渣土;各种各样的土质都来者不拒,而且胃口极大。 但唯有一类它坚决碰都不碰,就是从公共墓园和陵寝里挖来的墓地土;似乎是因为其中沾染上了,某些负面能量要素的缘故,这也就让王国的异常事物处理局,又多出了一个特殊状况的监测手段。 因此,最终江畋从“次元泡”中取出十几具历次收集的异类尸体,让厨师们经过简单的处理和调味,亲手投喂给它之后;又通过手握的黄色结晶传念道:“你真乃天生打灰圣体,特赐名大猛子。” 然而随着江畋的这句戏言,突然有一道意念反向传输过来,并显现在了视野面板中:“你赐名的地脉生物/土龙‘大猛子’,想要建立初级思维连接,是否接受?”江畋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是。” 下一刻,在江畋的感知中,就多了一些源自土龙“大猛子”的隐约情绪反应;与此同时,他尝试性的将手按在它的头冠一侧;瞬间,就在一片低低惊呼声中,几乎毫无反抗的将其收入“次元泡”。 而在“次元泡”的内视之下,原本大片平静水域中,那座方圆半里多的沙洲小岛上;也多处了一团被空泡包裹的庞然巨兽;与沉眠中的大石人一起;悬浮在了岛中绿莹莹的大棵树芯周围接受滋养。 而随着这只土龙的加入,小岛沙洲上也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原本白晃晃的砂砾地面,似乎出现了极其细微的软化和湿润起来。另一方面,则是在建立连接之后,江畋感受到黄色结晶的变化。 就是当他将其握在手心把玩,或是贴身携带的时候;似乎可以主动通过视野面板的提示,来短暂激发其中的效果;瞬间感应到半径十米之内,智慧生物散溢的明显情绪波动,以及浅层的思维反应。 比如欢喜、开心、悲伤、畏惧、崇敬之类,源自本能反应之下的情绪倾向。显然,这就是一个适宜用来测谎和谈判的通用辅助能力,正好用在接下来与东帝国方面,后续军事盟约的利益交涉当中。 毕竟,除了一些罪大恶极之辈外,江畋总不能逮着一个目标,就按着一个脑门直接强行入梦;冒着思维和意识涣散的风险,只为了获取一次性的审讯结果。同样大有收获,还有同行小血妖特蕾莎。 由于先后汲取了人面妖鸟族群,以及大土龙的部分血肉精华,她显然有些贪多求全严重消化不良。在温泉里持续失控两次,变成成年体型之后;才被江畋用激发生命精华的方式,给重新压制下去。 但她也由此得到了自内而外的进一步蜕变;除了原本活性汲取的范围扩张之外,还获得了名为“共鸣”的新能力苗头。也就是通过被她汲取过的异类精血,她可以与更多的同类取得某种无形共鸣。 这样的话,原本一些暗中蛰伏和沉眠在地下密穴,而让人难以察觉和探寻的异类;也可以通过她的隐约感知和血脉共鸣,将其强行唤醒和激活过来;就此重新落入到异常事物处理局的天罗地网中。 或者说,一些具备了特殊血脉的人类,只要能够让她获得足够的血脉特征样本;也可以通过共鸣将其从隐形状态下激活。这可比什么只能悄咪咪的下手,慢慢吸死你的“汲取”,更加有用的多了。 至少,用来检测骑士的血脉传承,或是新生代猎人们的突变概率都很有用。只是作为激烈蜕变和新能力诞生的代价,在温泉中精神和体力严重消耗过剩的特蕾莎,此刻早已陷入了深沉的休眠当中。 于是,在当天夜里的卡利亚里主城区内,重新被修缮和布置过的(大主教)圣十字宫内;举行了西兰王国接待东帝国将官的大型宴会。(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章 再现 作为拉丁公国的首府兼第一大港口,也是大公为首的王室所在;自然是拉丁大岛上最为繁华的城市了。虽然,之前历的攻城战斗,损毁了不少主城区建筑,更是将内城的王宫/城堡区几乎变成废墟。 但同样还有一些高大华丽的建筑,在大石人横冲直撞的进攻中,得以幸存下来;比如这座原属于拉丁大区/卡利亚里大主教的十字宫;自建造完成已历经了四百多年的岁月,显得古朴庄重恢弘肃穆。 因此,去掉那些多余的宗教饰物和华丽的版画、祭台,并且用丝绸帷幕将壁上宗教故事遮挡起来。就作为西兰王国占领军,招待各方来宾的宴会现场,而这也是夺取拉丁公国后的第一次社交活动。 所以,除受邀而来东帝国方面,穿着缀满项章、绶带军服的将官,或是镶嵌着珠宝长袍、软帽的外交人员之外;同样还有少部分来自拉丁大岛本土,却投诚王国军的贵族,及各座城市的市民代表。 也将这个赴宴的机会,视为重回名利场和上层权力圈子的契机。毕竟,拉丁公国作为西帝国重要的诸侯;兼带有名的富庶地区,在拉丁大公为首的封臣体制下,至少维持了大小数百家的贵族门第。 这一次西兰王国发动的惩戒和报复性战争,光是卡利亚里的攻城战,就导致了拉丁王室在内绝大多数,公国统治阶级中上层的覆灭;惟一幸存下来的血脉,居然是作为交涉信使,而离开城堡之故。 而后,地方上稍具势力的贵族,也在王国军的拉网扫荡之下,被协同本土仆从军和科西嘉辅助军,迅速粉碎了最后的抵抗一扫而空。但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少量城市的中小贵族和乡土骑士、爵士。 顺势投降了王国军,乃至主动成为了本土仆从军的一份子;这就让王国军的刀锋没法对准他们了。反而是这些熟悉乡土的仆从军,籍此从往昔古老家门和显赫贵姓的尸体上,撕咬吞噬了不少好处。 当他们协助王国军,打包走大多数财富和粮秣物资之后,留下的庄园、城堡和土地等产业,还有世代生息其中的各色附庸人口;就成了这些仆从军的主要成员,所建立的各级地方自治会议的管辖。 甚至,还有一些人因此自行恢复了祖上,被剥夺或是废除的爵位;或是通过与孤儿寡母的联姻,继承了一些无主、断代的贵族家门;由此缴纳了一笔数量不等的献金,请求来自王国纹章官的认证。 因此,这些在公国毁灭中受益的新兴阶层,此刻也人模狗样的穿着锦绣蕾丝的礼服,或是花花绿绿的地方特色服装;带着家眷出现在这个大型的社交场合当中;搔首弄姿、装模作样的相互攀谈着。 除此之外,在十字宫内甚至还被安排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来自卡利亚里城内的传统名姝/交际花、高级夜莺;作为暖场和润滑气氛的需要。并在自取自用的长桌上提供无限酒水食物。 既有肥美的东方式香叶蒸羔羊,蜜酱汁的烧乳猪,也有阿非利加风格的烤驼峰;大陆传统的奶汁鹌鹑,苹果泥扒鸡、干酪煨莴苣;本土特色的蒜蓉牡蛎、橄榄油炸鸭子;葡萄酒炖小牛肉,炙海虾。 乃至肉桂蛋糕、橙子酥皮卷,杏仁甜饼、米布丁、鸽肉羹冻,鹰嘴豆奶油浓汤;及各种干果、果酱和蜜饯。因此,在尽情供给的声色酒食之下,就算是初来乍到的东帝国人,也很快融入场景气氛。 一时间全场衣冠如织、华裳云鬓,艳帜高张,暗香浮影;在窃窃私语和谈笑晏晏之间,一桩桩的交涉和利益置换由此萌生,一点点的阴谋和明暗的算计,也酝酿在红唇软玉、杯盘筹措的无形之间。 西兰王国人,拉丁本地人,东帝国人,还有来自北非地区的,阿非利加和马格里卜、突尼斯的褐肤商人;甚至是一小群浑身漆黑的马里和努比亚人,穿着沙漠风情的羽毛头巾和条纹大袍混迹其中。 然而真正关键性的谈判,则是在这场宴会厅之外。由王国和帝国的专业外交人员,在十字宫上层四面开阔、毫无遮挡的露台上,布置的临时场所中进行。在这种一览无遗的开放环境也可防止窥探。 具体大致框架和底限,在与东帝国的通讯往来中已基本明确,剩下只是细节上的讨价还价。也就是除了首府卡利亚里之外,拉丁公国中南部大平原的十五座大小城市,两百多座市镇归属权的报价。 东帝国愿意为此付出的一揽子报价,包括了十万镑的黄金,六十五万磅的银子;以及数量不等的香料、瓷器和丝绸等大宗奢侈品;还有位于红海东非沿岸的贸易点、殖民城市和港口区的停泊补给。 除此之外,还有在东帝国控制的北非诸行省,王国专属商人的行商和通行权,以及王国军队的通报过境便利。当然了,作为王国远交近攻战略的一环,这其中的条款有一部分内容马上可以实现的。 比如,这次东帝国就随军运来了,至少五万磅的黄金,二十五万磅的银子;还有上百万的第纳尔(银币)和索里都(金币),作为购买拉丁大岛中南部精华控制区的定金,以及附带其他花销名目。 但还有另外一些预期性的条款,比如商业性的承诺和军事通行的权宜,就实在有太多的操作空间和糊弄的余地;需要逐条、逐点的进行往复论证和完善;但这些暂时都与江畋,没有直接的关系了。 他只要负责最后拍板就好了。反而是身为东帝国大使,却同样脱离谈判团的梅里斯托;也借机凑在江畋的身边,却是见缝插针的拿出一些,明显出自名家的宫廷肖像画册,向着他不遗余力介绍着。 其中主要都是源自东帝国的宫廷贵眷,其中既有丰熟的前代皇室女亲王,也有正当妙龄的紫室姐妹,更有带着漂亮女儿的新寡未亡人;而具体的要求也不再强求直接联姻,而是成为王朝的女廷臣。 个中的审美取向,更是刻意参考了玛莲娜夫人和特蕾莎、特蕾西娅,芙兰德尔小姐、摄政波利娜、甚至是铁面女仆丽雅,等各种各种的类型;并且提供了矿山、庄园和港口,作为变相的陪嫁地产。 尤其是其中一位兼职修女院院长的女亲王,据说还是前王后玛丽安奴的堂姐妹;但最后还是被江畋敬谢不敏了。他可不想在自己离开之后,让王朝还算安稳的后宫中,无端卷入拜占庭式的宫斗中。 然而,梅里斯托似乎对此也早有心理准备,随即又介绍其另外一些,帝国所属的大小贵族女性;都是以容貌出色而文艺才学卓著闻名,并且暗示只要王国官方同意,就可以开启专门的探访和交流。 这样,如果能够因此与王国的臣子和官员,乃至大有潜力的年轻将校,缔结下神圣的婚姻;乃至来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和美好的回忆;也是极好的事情。于是这一次,江畋就再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因为,这是显然一种曲线迂回,变相增加东帝国影响力的阳谋,但也正迎合了当下的王国政权所需。因为现有的王国政府,把本土的新旧贵族肃清的太彻底,所以导致相应婚嫁市场上的变相断代。 在王国的福利机构和慈善部门,从小抚养和教导的女性事员成长起来之前。引入在王国缺少根基和渊源的外来贵族女性;多少也可以对冲和平衡一下,王国普遍与新兴商人阶层,接亲的社会现象。 而在初步得到了江畋承诺和暗示之后,梅里斯托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一项来自君堡皇庭,或者说是那位年迈凯撒所指示的任务。因此了却心事的他,也顺势介绍起君堡的人情风物来。 比如当代凯撒及其皇族成员,参与金宫会议的御前重臣和内官,禁卫军和将官团的长官,帝国元老院和圣城枢机厅的各种奇闻轶事;巨型赛车场和斗兽场的市民五色党徒之争;神庙区的夜莺等等。 然而,外间突然通报的一个消息,却打断了这场还算融洽和惬意的私下会谈;“什么,居然有人混进来,想给宴会现场的酒水下毒么?”江畋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也让在旁的梅里斯托心惊肉跳。 随后,他就亲自来到了被查获的现场;几名本地酒商伙计和学徒打扮的人等,已经被当场逮捕并带上了拘束器具;而一具七窍渗血的尸体,正僵卧在被打开的酒桶边上,由几名随军医疗修士检查。 “陛下,已经验证过,是专门提炼过的河豚毒素,”随即其中一名留着长须的医疗修士,当即行礼道:“通过钢制针管注入酒桶中,的确是令人难以察觉。不过,产生的效果和影响就不确定了。” “也许,这个间谍是想要刻意制造,随即的中毒事件,来破坏这场公开的宴会。”负责现场搜查的宪兵上尉,当即推测道:“比如在不同背景的来宾当中,制造恐慌和猜疑;不过所幸被人察觉。” 随后作为及时发现异常,当场告发并制止的有功人员;一名身形矮胖、肥头大耳的厨子,被带到了江畋的面前。然而下一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体蠕动着迅速拉长变高,同时长相也发生了变化。 “原来,你居然是一只变形怪?还敢借着找个理由,站在我面前。”江畋当即喝止住,左右趋前围攻和扑杀的卫士道:“想好了,要怎么受死了么!” “不!至高尊崇的骑士王啊!”然而,这只变形怪却毫不犹豫的扑倒在地,用尽最为卑微的语气道:“我代表我现有的主人,一位源自古代种的纯正后裔,寻求源自您的庇护和恩泽……” “为了证明主人的诚意,我将会为您指认出,这次宴会中潜藏的外国间谍和隐藏身份的可疑人士。还有长期潜伏在这座城市中的,各种秘密团体和地下结社……”(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一章 恶土 数个小时之后,十字宫的宴会依旧华灯通明、杯盘交错;男男女女越发形骸放浪的欢声笑语,冲破了描绘着天使与圣母、圣徒、贤人、虔信徒,所构成的马赛克绘卷和彩色玻璃天窗;荡漾在夜空中。 而明火持杖、胸甲蓝杉的王国士兵,则是化作了十几道激烈奔走的火龙,飞驰而过被宵禁的卡利亚里主城区;最终在一处处灯火黯淡的街区内,时不时激起一阵接一阵的短促喧闹、惊叫和哭喊声声。 而轻装简从的江畋,则骑乘着精致鞍鞯的漆黑骏马,在前呼后拥的骑士、内卫和武装修士的策马踏踏声中;来到了一处年久失修的小教堂后方,作为贵族私家所属的破败墓园,已经被严密封锁起来。 笼罩在墓园周围的夜雾和树木、建筑的阴影,被大片骤然照亮的灯具所驱散;顿时就淅淅索索作响的惊走了,好些藏在黑暗中的蛇虫鼠蚁;还有隐藏在廊下的蝙蝠鸟雀;而在月色黯淡的夜空中徘徊。 最终,按照以揭发了投毒事件的为契机,主动送上门来那只变形怪的供述;两名全副武装的大骑士,轻而易举的掀开了,雕着常青藤和鸢尾花的某处墓厅建筑的封石;顿时就露出了幽深阴冷的梯道。 而短短梯道尽头的大号石棺,却是被人给掀翻在地;而在冰冷坚硬的石棺内侧,并没有常见的枯骨或是尸骸;而是用锦缎和丝绒的被褥、垫子和靠枕,铺垫和布设成舒适的床榻,很有几分居家意味。 除此之外,围绕着石棺的周围,还有摆放着一些茶几、桌案、座椅和柜子等家具物件;并且因为经常使用和擦拭的原故,而始终保持着光可鉴人的洁净状态。甚至在墓室边角还生着余烬袅袅的暖炉。 如此一副居家生活的情景,也大大冲淡了作为地下墓室的阴森可怖。然而这一幕,却未能让打前站的骑士们放松警惕,反而是将背负的喷火管,手臂下挂的转管手炮,还有端持的霰弹炮对准了内里。 紧接着,又有卫士从车载的箱子里拿出了,准备好的椭圆形火药弹和稍大一号的火油弹;连同展开的铁板马车上,架设好的数架排射小炮,做好了投掷和放射的准备;更有修士开始祷念和摆弄法器。 随着一股又一股经过法器/奇物,催化的特制液体和油脂,被泼洒在墓穴周围;形成了一道薄薄的环形烟瘴,又像是流水般丝丝缕缕渗入墓穴周边的泥土间隙;下一刻,内里传出了一个倦怠沙哑声: “够了……够了,你们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的逼我现身了。”“我这就出来,但请不要再伤害到我的眷属,以及仅有的一点藏品,有些收藏物是可以上溯到,再兴帝国时代的珍稀孤本……” 片刻之后被封锁起来的小教堂内,一个形容枯瘦宛如行走的骸骨,唯有双眼如斑裂残烬的灰黑人形;戴着用教堂法器熔铸而成的特制拘束器具,固定在一个厚重的黑铁箱内,抬送树立在江畋的面前; “您果然是一位在世的圣者,”在见到江畋的那一刻,箱子里死气沉沉的人形,也像是被当场激活了一般主动开口道:“光是试图感受到您身上所散溢的威能,就让我内在的核心忍不住战栗起来。” “那你又是什么玩意,居然敢主动寻求我的庇护?”身披金红色郁金香大氅和黑金缎袍的江畋,却是饶有意味的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在我治下的国度,对异类秉持着最为严厉和残酷的态度?” “但我也同样听说过,您对一些于人们没有危害,甚至有所帮助的异类,会网开一面,甚至不吝授予共存的空间么?”人形说道:“我也只是一个刚刚从漫长的沉眠中,苏醒过来没多久的遗忘者。” “那么,就给我一个具备说服力的理由,可以放过你?”江畋却是不为所动的冷冷道:“而不是让人将你投入炼钢的熔炉,在铁水里烧成灰烬,再搅拌凝固在水泥中,投入永远深不见底的海渊中。” “好吧,您说得对。”人形有些无奈的说道:“作为古代种的后裔,我可以成为您的爪牙和耳目;我在地下世界拥有秘密的网络和渠道;我的能力也可以为您铲除敌人,获取意想不到的消息来源。”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就没有必要多说什么了。”江畋却是冷笑着摇头道:“我并不缺少爪牙和耳目,王国虽然容许一些异类为王国出力,但不代表就随便接受任何投靠者,就算你是古代种又如何?” “其实,我还掌握着源自古代的诸多神秘知识和隐藏的真相,可以帮助您掌握和控制,逐渐活跃的地下世界和暗黑生物的动态。”人形闻言又连忙继续道:“我还熟悉帝国境内的秘密组织和结社。” “仅仅是如此么……”然而,江畋略显失望的看着它,似乎依旧不为所动;也让人形也不禁有些着急起来,而绞尽脑汁继续道:“我多次在帝国的密谍和刺客手中脱身,因此熟悉他们的行事方式。” 然而,江畋还是无动于衷,反而有些不耐的看了一眼外间。下一刻,压力巨大的人形,突然就福至心灵的喊出声道:“我愿向您起誓,自从地下苏醒之后,除了自保的需要,就没主动伤害过任何人类。” 听到这句话,江畋的表情终于有所变化;随即,他举起握在手中的黄色结晶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来验证一下,你所说的真假吧!” 然而,对方看见这枚缠丝玛瑙一般的结晶,却有些失声惊讶道:“居然是‘魇主’巴尔贡的核心,原来它早已经陨落在您的手中了么?” “却远不止如此。”江畋听了却是笑了笑,随即变出另一块只剩大半截,却漆黑如玉质的头骨道:“你听说过‘死亡行军’,据说是一位古老者,不过他试图挡在我的军队面前,所以就只剩这些了。” “除此之外,在王都塞纳城的地下,还有另一位不知名的古代巨人种,试图阻止勃艮第王朝的灭亡;所以它的骨架被展示在,西提大圣堂前的广场上;如果你敢在我面前说谎,那就可与之作伴了。” “……”然而,人形听到这些话,却像是如释重负的大大出了一口气:“看来,我的选择是正确的,也唯有您能够为我提供足够的庇护,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并接受任何方式的试炼和考验。” “事实上。在我醒来的那一刻,就不知何故遭到了,某位权势者的囚禁和折磨,好容易才从地下的囚笼中脱身,却又遭到了帝国秘密组织的追击和讨伐;如今我已是虚弱至极,只能祈求您的恩悯。” 按照这具人形的说法,漫长岁月的沉眠,已经让它遗忘了大多数的记忆;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碎片。比如,他记得自己曾是再兴帝国远征黑森林的军团成员,似乎遇到某位古老者而导致集体覆灭。 待到它从黑森林深处醒来时,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特殊的存在;然后又历经了不知多久的浑浑噩噩游荡;才一点点的慢慢恢复了神志和记忆;也成为了那位古老者,尝试批量制造后裔的第一批试验品。 因此它曾拥有过“恶土”霍利之名,以崇拜大地教团的核心成员/八柱之一身份,活动在古代黑森地区;他拥有吸收和凝聚幽体,并且有限操纵其作为感知外延,或是短暂的穿透和搬运物体的能力。 而被他操纵的聚合幽体所袭击之人,会不同程度的失去活力和体温,变得萎靡虚弱,全身乏力、嗜睡困倦,乃至产生严重的幻觉惊悸和神志错乱等症状。但对体质强壮或是心志坚定之人的效果削弱。 直到前些年才被从漫长沉眠中,用古代记载的黑弥撒仪式,强行唤醒过来并试图加以驯化;却导致它无意识的暴走和狂乱,制造了不少死亡和破坏;也得以逃脱那位权势者对它的秘密囚禁和折磨过程。 由此,顺带在复苏的地下世界中,救援和收服了若干的异类,并在人类聚聚地区的边缘,建立了一个小型的秘密结社;然后,就被西帝国皇室的秘密组织“黄道十二宫”给盯上了,遭到打击和追杀; 最后只能潜入某艘货船的底仓,一路逃亡出海,辗转躲在了卡利亚里城内的荒废墓园;利用周边大量人类活动的痕迹,来掩盖和阻挡帝国秘密组织的追索手段;直到王国军攻入卡利亚里的战斗爆发。 也被惊动起来,亲眼目睹了宛如天崩地裂一般的战斗情景,以及不幸被拉丁公国抓住,并沦为祭品的另一位古代种后裔,烈风掌握者的下场之后;这才下定决心寻求王国方面的庇护。 而在另一方面,“恶土”霍利的天赋能力也的确不需要,专门制造大量的杀戮和死亡来获取力量。或者说他的力量来源,更多是依靠潜入大量尸骨堆积的古代墓穴和乱葬地,汲取其中的幽体能量。 所以在江畋看来,他这种能力还是挺有用处的,一面方面可以用来搜寻更多潜藏的异类;另一方面可以用来消除一些,因为神秘复苏而产生的大量残念/幽体富集区域;避免成为新的异变根源…… 尤其是号称巨型墓城的塞纳城地下空间,虽然已经被填满和封闭了大部分;但是里面堆集了太多骸骨,保不齐还有一些新诞生的漏网之鱼。这时,来自“恶土”霍利的天赋能力,就能够派上用场了。 然而,就在主城区中的大多数居民,度过了一个人心惶惶不眠之夜后;却发现街头已经被吊起了若干具的尸体,在尸体边上还张贴着,作为西帝国间谍被处死的判决告示。 当年正午,一艘来自海上的搁浅快船,也带来了西帝国的军队,在科西嘉岛西部沿海登陆的消息。(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二章 鏖战 而在科西嘉大岛的东北海岸,第二大城市巴斯蒂亚城外的港口,已经被黑色双头鹰纹的帆幅,给填塞的满满当当;除此之外,还有好些燃烧的船只残骸,随着海浪漂浮或是被拍击在滩涂和礁石间。 身穿灰色披风和环片扎甲,带着西西里式护颊盔的军团士兵,在v型展翅鹰标和军团缩写的“c”、“a”字焰色军旗下,如同潮水一般的沿着靠近城区的堤岸和梯道,高举着弧面盾和单手的椭圆盾。 不断的对城区边缘,发动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如潮;而在这些沿着简易的搭梯和跳板,争相涌上城墙的军团士兵背后;又有来自占据港区水面的帆桨战船,用弩炮不断发射的短矛和沥青弹、燃烧罐。 在城墙上贯穿了一串串躲闪不及的本地守军,或又是砸倒、砸穿一处处的城防工事,在塔楼和箭棚中人声嘶鸣、惨叫着,腾燃起一蓬蓬的火焰和浓烟滚滚。但是,来自城头的反击也同样激烈异常。 因为,在身为王国特命科西嘉大区的首席委员阿谢特,带领着一支由数连的王国士兵,和新招募的两团科西嘉子弟,所组成的特遣编队;身先士卒的奔走奋战在城头上,顶石冒矢的挫败多次进攻。 在久经战阵的阿谢特指挥运转之下,巴斯蒂亚城内的民团和市民,不但在进攻前抢修了多处,年久失修的城墙损毁处;还在攻城战爆发之后,就用特殊手段迅速筹集到了大量的食物,物资和器械。 因此,在围绕城墙的西帝国军团士兵,所组成了一个个盾阵攻势面前;暴击如雨的砖块碎石,翻转的滚木和拍杆,不断砸入人群的密集处;在血肉横飞的惨叫连天中,留下一片又一片的尸横枕籍; 又有被调制的生石灰和滚烫的热油一起泼下,将长梯和拱架、搭板上无处躲闪的军团士兵;迷蒙了头脸和眼睛,刺激着口鼻和皮肤;或又被烫的得焦头烂额、哀呼不绝,当场如落叶一般的滚落下。 事实上,作为大区的首席委员,本该驻留在科西嘉以西的第一大城市,也是首府阿雅克肖的他,能够出现在巴斯蒂亚,并且遭遇上西帝国军队的登陆;完全是一种意外,或者说是侥幸使然的结果。 因为,自觉身负重任又难得衣锦还乡的拉谢特,并不满足于坐镇首府阿雅克肖,然后接受各地的城市、市镇代表,前来觐见和拜会;并接受王国重新委任的平淡日常,而以副手留守主动带队出击。 然后,籍此沿着沿海的山区公路,一路向北扫荡过了,诸如萨洛克、皮诺、奥塔、埃维萨、加莱里亚、卢米奥等一系列大小城镇,从中招募了不少本地青年的同时,也狠狠惩罚了当地旧贵族残余。 按照王国军队的例行做法,抄没这些逃亡贵族的产业,但只带走财物、粮食和其他补给品,而将剩下的房屋、庄园和家具陈设等动产不动产;委托给当地自耕农和佃户代表,所组成的自治委员会。 又籍此传扬权威和名声,从沿途城市的工商业主和行会中,得到了数量不等的献金和物资捐助;用缴获的武器组建市民自卫队。因此,当他浩浩荡荡带队抵达自己家乡,位于山区的小城阿莫斯时, 差点没有将当地年老体衰的市长,给当场吓死。因为十分遗憾是他父亲已在几年前去世,母亲也随后病逝在修道院中;因此两场葬礼的花费,让小乡绅之家彻底破产,不得不变卖了仅有的种植园。 而买主正是这位阿莫斯市长,对方几乎连夜拿着文契和半箱花冠(小银)币,带着妻女一起上门告饶和谢罪。但阿谢特却没有心情理会他,他随后回到已荒废的祖宅,取走藏在房梁上的一个盒子。 这是他在童年时留下的私藏品,也是在祖宅中所能够找到的最后一点回忆。因为,他的两个兄长一个出海失踪了,一个随神甫前往罗马朝圣,就再没回来,还有一个姐姐嫁人之后,也失去了联系。 然后,他就毫不犹豫离开了阿莫斯;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被寄养在远房堂叔家的一双年少弟妹,以及十几名想出外寻找机遇的同族青年。但那位儿女众多的堂叔,却谢绝他迁往王国安养的提议。 因此,阿谢特给他留下了种植园的文契和约莫五千埃居的金钱;作为余生养老的酬谢。然而,在阿谢特重新回到正规,却意外得到了另一位返回科西嘉同伴的消息,已经沦为走私贩子的阿米吉特。 他在科西嘉沿海岛屿和岬湾中,为了逃避来自本地治安官和拉丁军队的悬赏,而东躲西藏了数年之后;也主动出来投奔王国军中的老相识。只是他露面的时候,不巧阿谢特正好回了老家处理后续。 结果,刚刚表露身份的阿米吉特,被鲁斯岛当地的自卫队被捉住;如果不是他的竭力辩解,让当地的治安官员心生侥幸,而留下他一条性命,等待王国军的前来接收。差点就被吊死在了脚手架上。 而随着阿米吉特及其手下牛鬼蛇神的回归;也让阿谢特在熟悉而又陌生的科西嘉大岛上,初步拥有了一批熟悉乡土情况的地头蛇;由此挑选其中一些底子相对干净之人,充当委员会的耳目和眼线。 而这些深入市井、乡土中,后续招揽耳目和眼线的存在。也大大加快了阿谢特肃清和整顿科西嘉各地,并重建王国统治下新秩序的进度。而当他抵达岛屿北端城市弗洛朗,又浮现出一个意外线索。 就是当初被派遣回归科西嘉的同伴中,因为包养情妇花光经费的经济困顿,主动投靠了拉丁占领军当局,接连指认和出卖了,多位科西嘉伙伴的叛徒——夏尔顿的踪迹,他似乎并没有离开科西嘉。 而是半路卷带了一笔拉丁人的金钱,在某处港口中潜伏了下来。却又意外牵扯出并捕获了,西帝国潜伏在科西嘉当地的间谍;并由阿谢特亲自带队一路追到巴斯蒂亚城,并连夜接管了当地的防务。 但这种突兀而激烈的举动,也似乎打草惊蛇到,潜藏在巴斯蒂亚城内的另外一些人;当即,在当地采石、木材、修船行会和部份港市中水产商人的发动下,在阿谢特抵达的第三天发动了武装暴动。 同时派人偷袭并打开了通往港市的城门,又在沿岸多处高处举火为标记,吸引刚刚从外海远道而来,正漂泊在海面上的西帝国舰队,连夜强行发动进攻。但幸运的是这是一个正值退潮的却月之夜。 西帝国的舰队虽然毫无阻碍的冲进,被堤岸所环绕着遮护的港区;但是因为错估了退潮的水线深浅,而导致放下的登岸船只;大都提前搁浅在滩涂和礁石丛中,也需要更多的时间个体力跋涉上岸。 因此,籍着这个关键性的时间差,阿谢特带领的先头部队,火速驱散并镇压了城内街区的武装暴动;并且在西帝国强渡上岸的部分士兵,已经冲进港市城门的情况下,用虚张声势的突袭将其击退。 待到天亮时,彻底占据港区的西帝国军,才重新组织了打过莫得正面攻势;同时,还按照当地奸细的指点,分出一支轻装的队伍沿着海岸线,绕道到巴斯蒂亚城的后方;偷袭那座年久失修的城门。 然后,他们几乎是一头撞上大路上,正在匆忙赶来的王国军大队人马;在付出了五六百人的伤亡之后仓促溃走。于是,这座自花冠战争之后,就久未闻战火的城市,也迎来了长达数日的惨烈围攻。 然而,在训练有素的正规帝国军团面前,仅有部分王国军和乡土民团、武装市民,依托城防坚守的阿谢特;也很快被逼出了绝大多数底牌和手段;而亲自充当救火队,奔走在城墙每一处危急关头。 哪怕他知道这种高强度维系的状况,实际持续不了多久,但也就若无其事和那些士兵站在一起,用尽各种方法嘲笑和辱骂敌人;用他们的尸体和鲜血,还有承诺,来不断的鼓舞着岌岌可危的士气。 而支持他们奋战下去的最后一个理由,也是最大的心理支撑;就是只要更够坚持的更久一些,那位拥有神鬼莫测之能的骑士王/圣者君主,会率领大军从拉丁岛上及时赶来,给予敌人以毁灭与终焉。 因此,随着顿首城下的时间推移,已经完成大部分登陆的西帝国军,也逐渐失去了耐心和;一边继续加紧围攻巴斯蒂亚,一边派出多支队伍绕过了城市,深入内陆城镇而去,这也动摇了守军士气。 终于有人从岗位上偷偷脱逃,更有人带着武器从城门的另一侧冲出去;然后,就毫不意外的落入西帝国军的陷阱;这些人很快被围歼杀死,并将头颅穿在枪尖上,树立在城门附近进一步打击士气。 因此,战斗到了这一刻,阿谢特也再没脱离城头的短暂休息时间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只要是自己离开城墙的那一刻,也许就是长时间的斗志和精神,被压迫到极限的守军,彻底崩溃的那一刻。 但这也导致了他成为了敌人最显目的靶标;身边跟随和掩护他的卫兵和军士,在城下不断投射的炮石和精准箭矢偷袭下;不断的纷纷倒下;将血水和体液迸溅在他,越发破破烂烂的大氅和链甲上。 也不知道奋战了多久之后,阿谢特突然觉得眼前的敌人一空;而他身边也只剩下十几名满身,勉强拄着武器站立着,长相略显陌生,已然叫不出名字的军士;而城墙下暂时退开的敌军却中分开来。 露出了一小群身披银色重甲的高大骑士;阿谢特不由得眼前一黑,心中悲叹了起来;这显然就是西帝国军的最后底牌;身居血脉之力的传承骑士,要是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还可以尝试压制和对抗。 但在现在满城头疲敝伤亡之下,却是很难再有阻止对方的余力了。看来自己是等不到实现,骑士王前来支援的承诺。下一刻,在山呼海啸声中,这些重装骑士蹬踏着,军团士兵组成数层斜面盾墙。 转眼之间就冲上了墙头,又在血肉横飞之间,驱散、击垮了鼓起余勇的守军;将其击飞、掀翻下城墙,却又抛弃了对于败亡士兵的追击和杀戮,将阿谢特为首的一小群人,给反向包围了起来…… 这一刻,阿谢特也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拔出大腿上仅剩的一把短刺剑,用颤颤不已的手臂,指向了敌方:“吾王万岁、王国万岁……”心中却想着,自己的弟弟也许能够继承身后的遗产和抚恤。(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三章 逆变 “吾王万岁、王国万岁……”类似的呼喊声中,十几名身负轻伤的老兵带着一群身上包扎过的伤员,还有数量更多梗着杂色武器的武装市民,几乎是从反向冲上城墙而来,涌向这些帝国传承骑士。 然而,阿谢特的却是有些悲伤的闭上眼睛,似乎是不忍见到这些英勇的军民,遭到这些整好以暇的帝国骑士,宛如切瓜斩菜一般的杀戮景象。但下一刻随着他身边响起的呼喊,让他再度睁开眼睛。 那些重装板甲的帝国骑士,却是在有些狼狈和仓促的退下城墙,似乎正欲逃回到西帝国军的阵容中去。虽然,阿谢特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依旧不妨碍他乘势与之汇合,并夺回了城墙缺口。 然而,他甚至还有余力亲自操纵一架,幸存下来的大号十字弩,对着退下城墙去的帝国骑士们猛然射出,正中其中一人的后背。虽然,因为重甲的防护并未造成致命伤害,却成功将其击落在墙下。 而此时此刻的西帝国军主将,也是两西西里军区的骑兵长官(野战部队总长),下西西里的庞普公爵;罗马元老院第三阶资深元老“尊贵者”普布利乌斯;则是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惊惧和恐慌当中。 他虽然并非出自帝国的皇室成员,或是拉丁大公那样的重要支系;但也是位列帝国最上层的权贵和豪门之列。他的家族甚至可以上溯到,古罗马共和国时代的“迦太基毁灭者”,小西庇阿的后裔。 虽然历经了古典帝国的分裂,以及蛮族入侵导致的家园毁灭,但依旧有一部份的亲族逃了出来,来到了东方重建的七丘之城——君士坦丁堡。并继续以保卢斯家族之名,效力于东罗马的凯撒麾下。 尤其是到了“保加尔屠夫”君士坦丁五世的时代,当代的家主大保卢斯,追随麾下东征西讨于色雷斯、安纳托利亚和美索不达米亚,建立功勋无数;也因此被委以独当一面的副统帅之任转战东方。 直到遇上了那位来自赛里斯的伟大征服者,毁灭了阿拔斯王朝的大夏始祖;帝国这才重新转变了战略,将目标重新放回了欧罗巴本土的西罗马故地,而由此诞生了十字军西征的前身——光复运动。 在君士坦丁五世皇帝的继任者,“可萨人”利奥四世的麾下;一度被闲投散置的保卢斯家族之子,小保卢斯也因此遇到西帝国皇室的始祖,被任命为海上军区长官的西维尔,开启了漫长追随之路。 因为不满利奥四世身后指定的继承人和摄政太后,具有赛里斯血统的缘故;去世前已是西部边疆军区统帅西维尔之孙,西维尔三世在一众军功新贵/边区将领的拥立之下,于罗马涂油祝圣自立为王。 开启了从拉文纳总督大区/边疆军区,到西帝国/正统帝国的历史进程;而作为当初的铁杆支持者,并在后来的一系列艰苦卓绝的讨伐战争中,数度挫败了君堡平叛的大军,最终获得事实上的自立。 保卢斯家族也因此成为了,与国同休的初代西帝国权门勋贵之一。当然了,西帝国在建立之初,还是个典型的军人政权,为了集中力量对抗来自君堡的讨伐;通过各种政治权谋和交换妥协的手段。 在很短的时间内,整合了位于阿尔卑斯山以南,意大利半岛上的伦巴第人、西哥特人、汪达尔人甚至是萨拉森人在内的诸多零散势力;又以正统帝国之名,赦免和笼络法兰克王国故地的残余部族。 又花费了不菲的代价和承诺,从多瑙河流域的阿瓦尔人游牧部落,和北方阿勒曼尼亚的日耳曼人,谋取到更多外援和雇佣兵;这才成功抵挡住了君堡,倾国之力发动的灭亡之战,坚持到天球之变。 而后,在天球之变带来的异变浪潮,和神秘涌现的混乱当中;东西帝国分别重建秩序和恢复统治的同时,也不得不向重新崛起的地方势力,割舍更多的权利和政治资源,也造就了西帝国现有格局。 诸如帝国北方林立的诸侯国度,在前代皇室权威衰弱的时候,甚至可以自作主张组成干涉军出兵国外;而皇室亲王出身的边疆军区指挥官,甚至与之暗中勾结,变相排斥和搁置来自罗马城的诏命。 而南方诸多小城邦和自治城市,也在大体效忠皇室的同时,各有不同的利益诉求;就连身为皇室起源地拉丁岛的留守分支,拉丁公国之主也是另有图谋和打算;前代奥古斯特却猝死在女人肚皮上。 故而,身为帝国顶级封臣/大贵族的保卢斯家主,在下西西里公国拥有大片采邑、城堡的庞普公爵;普布利乌斯虽没拉丁大公那样,拥有领地内的高度自治权和司法裁断权,但也是煊赫一方的门第。 因此,除了庞普公爵名下的十多位高级封臣,数十位的中级附庸,以及数以百计低级爵士、骑士,依照封地人口财赋,所能够提供的兵员之外;保卢斯家族还有余力供养一支标准的巴莫勒骑士团。 甚至在第二次天球之变,神秘复苏的浪潮涌现之后;重新搜罗和笼络到,至少上百名血脉觉醒的传承骑士/大骑士。就像是骑士道之国——圣王国,为这些历代觉醒的骑士传承,所设立的专门标准。 现今的巴莫勒骑士团内,拥有初次觉醒的大骑士/传承骑士三十七人,二次觉醒的荣耀骑士十五人;还有部分觉醒或是具备觉醒征兆的骑士血裔六十多人,而这也是他冒险出兵的最大底牌和依仗。 在这些能够身具厚重防护的连身板甲,操持各色长兵重器而健步如飞的大骑士面前;就算是传统的帝国军团步兵,或是外族辅助投射、骑兵大队,乃至伦巴第式重骑兵,诺曼重步兵,也难挫其锋。 反而会被爆发血脉力量的成群大骑士,左冲右突的撕裂、分割开来;或又是被拉开距离之后,不断的骚扰、牵制和冷不防的突击;造成大量杀伤之后又突围扬长而去,最终将疲敝不堪的时期拖垮。 如果再加上见习骑士、骑马侍从和辅助骑兵,足以决胜一时。而且除被希腊火或蝎子弩、射石炮等重型器械,正好击中要害;否则很难对这些重装防护的传承骑士,造成致命的伤害或是予以重创。 或者说,按照古代战争中的记录和传统,在战场中能够有效对抗大骑士的,也唯有站在不同阵营的大骑士;只要能够牵制住其中一部分,那剩下的数量差别,就完全可以依靠兵力和器械来弥补之。 因此,普布利乌斯这次避实就虚,贴着海岸线渡海远来;就是为了避免正面对上,拉丁大岛上的西兰王国军主力;那里不但有那位号称地上圣者的骑士王,还汇聚了他麾下众多王国骑士、超凡者。 因此,这一次他以军区总长/骑兵长官身份调集了,驻守上西西里行省的第二十三‘卡普亚’军团、第二十五‘阿普里亚’军团,下西西里公国的巴莫勒骑士团;还有六支地方辅助军和五个民团, 事实上,他也并非第一次领军的生手,年轻时就已征战在直面永世帝国的东方防线,乃至在爱琴海的破碎地形,星罗棋布岛屿间,往复争夺诸多据点和堡垒,也成功突袭过永世帝国的北非殖民地。 普布利乌斯也没有奢望过,能够在正面的决战之中,仅凭自己的一己之力,就能够挫败或是击退那位率领大军跨海而来,依靠一己之力转战建国的骑士王;而只是希望能封锁和截断海路运输补给线。 这样,就算对方有再多的超凡之能,麾下又是如何的精兵勇将如云,也没有办法承受缺衣少食的后果;而为后续的帝国反攻计划,乃至逼迫其就此停战撤军的外交交涉,创造有利的契机和先手…… 但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长期被拉丁公国军队占领,并轻松蹂躏和搜刮的科西嘉大岛,这一次却让他遇到意想不到的坚决抵抗;有限的港区范围,让善于攻坚的‘阿普里亚’军团无法全力展开。 而善于野战筑垒和包围作战的‘卡普亚’军团,也未能得到发挥特长的机会。仅仅靠城内的一小部分王国军,以及那些杂七杂八的地方民团、武装市民;就在一次次的岌岌可危中,将其拒之城下。 尤其是那些王国军配备的火枪和投弹,虽然整体的数量不多,但是配合布置在城墙上的老式十字弩和弹射器;却总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刻,轻易击穿军团士兵的弧面大盾和环片甲,炸开人群密集处。 也迫使普布利乌斯,在不断胶着的战局和伤亡下;不得不派出了骑士团的中坚力量。但哪怕是暂时放弃了最擅长的策马冲锋陷阵,改为步行作战的大骑士,显然也不是这些疲敝守军,可以阻挡的。 直到,来自后方海边的山呼海啸声,十分刺耳的压倒了前方战场的喧嚣;也成功转移了普布利乌斯关注力。那是被困在港区内来不及拔锚起航,进行闪避和逃遁的运输船只,在爆炸和燃烧的动静。 宛如小型天罚一般的燃烧火雨,在不断的坠入港区外围,又在密密麻麻停泊和靠岸的船只间,爆炸轰鸣着腾燃其一团又一团的烈焰和黑烟滚滚;点燃了船上帆缆、船桨和尚未装卸的器械辎重同时。 也烧得船上待命的水手和士兵,如蝼蚁般自各处惨叫惊呼的奔逃而出,又跌坠如雨在海水中。甚至在一艘装载着希腊火原料的梭型大货船,引燃爆炸成漫天火云;却又像有生命一般的腾燃向岸边。 瞬间蓬勃而至的大片火团,就顺势吞噬了聚集在岸边,试图救火的辅助部队,以及堆积在栈桥、港市之间的物资、营帐和建筑;将更多的人变成哀呼、惨叫,挣扎蠕动来不及跳海就被倒地的火点。 如此惨烈的一幕,虽然尚未波及到正在围攻城市的帝国军团主力,但也让身为主帅的普布利乌斯浑身发麻,手脚冰凉的嘶声喊道:“吹响警号,小心来自海上的突袭。不知名的敌人已至战场……” 下一刻,就像是响应着他的话语一般,港区方向再度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和轰鸣。整整数艘并联停靠在一起,对着城头提供投射支援的帆桨战船,突然间就被冲天而降的巨大事物,拦腰砸断崩碎。 瞬间就四分五裂的翘挺、迸裂而起,掀飞了聚集船上操作的诸多人员和海战器械,又随之沉入了浑浊翻卷的海水浅滩之中;就在沉船的旋涡还未消散之际,附近更多的帆桨战船,也随之遭到了袭击。 在船板脆裂、龙骨摧折声中,这些大小不一的帆桨战船,相继遭到了水下某种力量的拉扯、拖曳和轰击,顿时沉浮在了大片的涡流和滚泡中……(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四章 大开 随着接二连三的帝国帆桨战船的沉默,噩运最终降临到了港口中最大一艘,也是两西西里地方海军的旗舰,圣母庇佑号的身上。然而四层船体的圣母庇佑号,虽然并非硕果仅存的七姐妹巨舰之一; 但也是被猎杀海王类骸骨为材料,所建造而成的帝国新锐战舰之一。因此,在水下的不明袭击靠近之前,就在船体周围突然制造了一圈旋涡,不但将其他的船只推挤开来,还骤然蹿出了数百米外。 虽然这阵突如其来的自行加速,在猝不及防之下,将甲板、帆缆上的水手和士兵,瞬间甩飞出去、摔翻出船帮不少;但也因此躲开了沉入水下的袭击者,并将其存在的真身,给当场暴露出了一角。 那是一个从漩涡底部冒出来,宛如巨岩一般的硕大头颅。随着它从海水中浮现而出的,还有大片骤然隆起的滩涂,夹杂着坚硬的礁岩。转眼之间,就顶翻、架起另外几艘,来不及逃离的帆桨战船。 而这时,四散在岸边的帝国士兵和辅助部队;也如梦初醒一般的回神过来。并且在幸存的军官和老兵的呵斥、驱使之下;开始用飞斧、投枪、梭镖、十字弩和投掷器,争相攻击起海中冒出的巨物。 更有人找到了被掀翻、抛飞在岸边的射石炮和弩炮,七手八脚的将其矫正过来,并且对着海中冒出的巨物,射出了燃烧的沥青弹和罐装希腊火、巨型弩枪;宛如雨点一般交相抛击在海中巨物身上。 然而,其中绝大多数的攻击,很快就在巨岩般的湿漉漉体表上,弹飞、折断、崩碎;只有正中期间的沥青弹和火罐,短暂的腾燃起一点火花,然后就被泥沙翻卷的浑浊海水,瞬间冲刷着剥落熄灭。 唯有偶然射中的巨型弩枪,成功的钉在逐渐浮现的海中巨物身上;但因为崩裂下的硕大石块,就像是挠痒痒一般的浑然未觉,反而吸引它的更多关注,而顺手抓起一艘稍小的双层帆桨船当做武器。 猛然挥动轰击在岸边,所聚集反击的士兵群体中;瞬间在无数碎片崩裂中,炸开了一片血雨腥风。几乎是在一个照面中,一支百人队的士兵就死伤大半;化作了满地的残肢断体和血肉狼藉的烂泥。 而挥舞着残缺船体龙骨的海中巨物,还在不断攻击着周边,宛如蝼蚁一般汇聚而来;徒然攻击不断的军团士兵。每每挥动之下,一片又一片的士兵,连同盾牌、铠甲和旗帜,化作地上的血色印记。 虽然只是在电光火石一般的短时间内发生,却已经造成了西帝国军局部的惨烈伤亡、动摇和混乱。而见到这一幕的帝国军统帅普布利乌斯,却是几乎要咬碎牙齿,崩裂出满口鲜血来了。他嘶声道: “巴莫勒骑士团,全力出击!”“随军的帝国炼金师和术士顾问团,在哪里?现在需要他们为帝国出力的时候到了。”“工程部队……工程部队……,我需要更多的组装完毕的重型器械……” 随着普布利乌斯的怒吼和叫嚣声,骑士团内早已披挂整齐的剩余大骑士和血裔骑士,连同见习骑士、侍从骑兵和武装扈从在内;上千名披甲骑兵,如同钢色洪流般奔涌而出,直扑追击上岸的巨物。 但是,动作更快一些的,则是被从立下的大帐中,呼唤出来的帝国炼金师和顾问团的术士;只见这些掌握了部分超凡手段和神秘配方,受到帝国供养的奇人异士;纷纷对着海中人形巨物使出手段。 几道颜色不一的光弧,从术士们高举的器物中衍射而出,隔空远远的照射在已经露出,大部分体型的巨型石人身上;顿就让它不停挥击、拍打的动作,变得稍稍迟钝和滞涩,也让更多士兵逃散开。 而后,又有帝国炼金师,将调配好的大瓶药剂,用重新布置的弩炮发射出去;轰然溅碎在巨型石人身上和周边。瞬间化作了黄绿色的浓重烟云,迅速的黏附在石人的体表上,顿就发生酥化、脆裂。 而那些不幸躲闪不及的士兵和被波及的伤员,也顿时就惨叫连天起来;只见他们的口鼻七窍等处流出了浑浊的体液;而外露的伤口处,更是发生了严重的腐朽和溃烂,转眼之间就声息渐绝毙命了。 就在这团不断堆加的黄绿色毒烟笼罩下,巨型石人的下半身正不断的层层脆裂剥落;而上半身也在弧光的照射下,变得动作迟缓滞涩;对于周边军团士兵的轰击和杀伤效果,也一下子被严重削弱。 而原本已经逃散和躲避开来的军团士兵,也得以重新聚集起来;尝试着用粗大的船锚锁链,将被严重削弱的巨人缠绕绊倒。这时,策马冲锋而出的骑士团,却受阻在炼金师们所制造的黄绿烟云前。 “该死的!”普布利乌斯不由捏紧拳头,对着正在重新调配药剂的几名炼金师喊道:“你们就不能驱散这些,挡在骑士团前的妨碍么?”“大人,我们还需一点时间。”其中一名白胡子炼金师道: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前方的战场再度出现了新的变故。又有一只身长八、九米,高宽四五米的粗硕巨兽,宛如凭空出现一般的,轰然砸落在港区另一侧,正在重新集结和整队的军团士兵、器械中。 随着这只巨兽轰然落地,就像是在密集的士兵集群中,炸裂、掀飞起一枚巨型的震爆弹;无数的士兵被震得口鼻溢血,无头葫芦一般的翻滚在地;而首当其冲的一圈军团士兵,更是凭空塌陷一截。 扩散而开的环形气浪滚滚,至少波及、淹没了上千名的军团士兵,更是震动的更多军团士兵,站立不稳的跌坐在地上;或是惊骇的丢下武器,向外大声呼啸着退逃开来。“怎么又来了一只巨兽!” 诸如此类的哀叹和惊呼声,一时间响彻在了身为统帅的普布利乌斯身边,也让他稍稍振作的心情,再度跌入冰冷的深渊当中。然而这次不用他再下令,已然出击的骑士团就自行调转马头冲向巨兽。 只见这只巨兽宛如古代壁画中,走出来的邪恶龙类一般,生着成簇的大型角冠,狰狞而蜿蜒的锯齿口裂,大块的板状鳞革,在粗短的尾巴末端,还有剑刃一般球形刺从;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善类。 “鹰冠之花永不凋零!”“前进巴莫勒!”“为了鹰冠狮子的荣耀!”随着这些领头冲刺的大骑士们,接二连三的喊出传承的誓言;刹那间在他们挺举的骑矛、长枪和其他武器上浮现出淡淡光泽。 甚至一直蔓延到了他们的甲胄和坐骑身上。这就是源自古老血脉中,所激发的骑士传承之力;因人而异的短暂具备了,诸如破甲、锋锐、撕裂、流血和坚韧不屈之类,强化自身和武备的特殊效果。 一时间,这些闪烁的淡淡光芒,甚至发生了某种联动和互动反应,而短暂的联结成一片若隐若现的光幕;瞬间穿过退散的军团士兵,随退散让开的空间,一头撞向了追着人群中践踏、拱动的巨兽。 他们英武挺拔的身姿,就像是教堂和城堡中,最常见的装饰壁画题材之一;圣乔治屠龙的故事,从神话中走到了现实一般……。然而下一刻的地面骤然一沉,瞬间将这些英勇冲击的骑士掀倒栽翻。 只见尘土飞扬中,人仰马翻的一片又一片倒下,撞击、践踏着彼此,又相互缠伴着翻滚成一团。这时,才有后续跟进又紧急拨转马头的侍从骑兵和武装扈从,惊骇异常的发现自己正陷入一片泥沼。 原本坚硬异常的砂石地面和碎石垒砌的道路,在短时间被从地下涌出的泥水;变得松软泥泞异常。轻而易举的就陷入了,激烈奔驰的马蹄,又在巨大的惯性和冲力之下,将其瞬间折断栽翻在地上。 就像是专门为克制这些骑兵冲锋,而瞬间生成的特殊地形一般。就在这些悬崖勒马在泥泞区外围的侍从骑兵和武装扈从,试图支援和救助深陷其中的骑士团成员时;那只巨兽的硕大身影却已逼近。 随之而来的,还有迅速扩散和延伸的,湿润冒水的泥淖地面;几乎是接二连三的将这些,退让不及的侍从骑兵和武装扈从,还有没来得及逃远的军团士兵;接二连三的陷入没过小腿的泥潭沼泽中。 然而,这只巨兽却像是毫不受影响一般,左冲右突的大踏步前奔着;将那些被压在马下的骑士践踏而过;或又是俯首将受伤的骑士和坐骑,连同泥地啃进口中,嚼成了满嘴的甲胄和血肉混合碎渣。 虽然,这片突然出现的泥沼,折断马脚、阻止冲锋之外;也并不能对这些大骑士,造成足够的伤害,但是却严重限制了他的行动和闪避能力。因此,在这只巨兽的天赋能力肆虐之下,几乎无可抵挡。 一时间,随着一马当先的十数名大骑士,在这只巨兽的肆虐之下,以各种惨烈的方式丧命之后;剩下的骑士团成员也士气崩溃了,他们毫不犹豫丢下坐骑和甲胄、武器,混在军团士兵中转身就逃。 而望着张机一手打造的骑士团,这时的普布利乌斯,也难掩脸上绝望之色;恨不得一口血喷吐而出。然而下一刻,留守在他身边充当最终护卫的,两名资深大骑士/荣耀骑士之一,突然就动了起来。 只见他箭步闪身挡在了普布利乌斯面前,手中挥舞着粗大的精钢斧枪,如同光轮一般的接二连三,击碎了呼啸而至的船体碎片;此刻,普布利乌斯才注意到,原本被合力压制住的石人已重新脱困。 正在不停的追逐着溃散的军团士兵,顺手拔走和抓取一切可以用来投掷的事物,轰砸在人群最为密集的位置;而原本负责用弧光照射,限制住石人活动的顾问团术士,已经七窍流血的瘫倒了一地。 至于那些正在重新配药的炼金师,更是不知何时逃散一空;只剩下外围横七竖八倒地的公爵卫队和贵族旗队;几乎是在瞬间被人斩杀殆尽。而另一名大骑士更是嘶声喊道:“主上,快离开这里!” 下一刻,挡在普布利乌斯身前的资深大骑士/荣耀骑士,就在一阵骤然略过的寒霜烈风中,被凌空挑飞起来;虽然他在最后一刻用厚背大军刀卡住,袭击者突入贯穿甲胄之势;却瞬间吐出一口白烟。 却是在体面的须发眉毛处,都被冻结上了一层白霜颗粒;而全力发动血脉中的传承之力,一道名为不屈之环的弹性光幕;也瞬间被土崩瓦解消退殆尽,而转眼之间全身僵直的连人带甲斩裂成数块。 这时,另一名全力发动血脉之力的荣耀骑士,则是利用这个同伴用生命制造出的停顿;带着统帅普布利乌斯逃出了百米之外;在重新被军团盾阵所遮掩起来的那一刻,他也回身看见了对方的形象。 那是一名身着冒着烟气的板状黑甲、骑乘层叠的骨铠大马,面甲眼孔中冒着幽光和的重装骑士;他忍不住惊声大叫出来:“杜尔拉汗”“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在日光下活动的不死骑士!” 下一刻,沉重而致命的踢踏声,瞬间由远而近;就像是一阵烈风一般的骤然闪现,又重重的踢踏在严密层叠的盾墙上方;刹那从盾墙间隙渗入和蔓延的冻气、白霜,让军团士兵短促哀鸣着纷纷倒下。 顿时就暴露出挡在其中的这名荣耀骑士;以及正在忠诚部下簇拥中,飞快逃离远去的普布利乌斯。 第八百八十五章 回荡 “不!……”这名荣耀骑士,双持挥动着单手大剑和手半剑,对着这名无头骑士/死亡行者喊道;“我以特拉比松的拉提尔家族之名,依照古代神圣誓约,向你发出荣誉挑战;直到任何一人倒下!” “……”下一刻,他就像是个球体一般的,被迎面直撞的厚重骨板黑马,连人带着武器给创飞了出去;轰然砸穿、掀倒了至少三顶帐篷,灰头土脸的被埋没在一堆杂物中;一时间失去了生息和动静。 而更多的军团士兵,从四面八方涌现过来,英勇的用弧面大盾与椭圆长盾、蒙皮小盾;所组成的阵列想要拦住这名死亡行者;然后,又像是纸糊草扎的一般;被摧枯拉朽的踹翻、撞倒、践踏在蹄下。 或又是被马上双持挥舞的月刃大戟和宽刃大刀,环形横扫斩裂之下变成碎裂一地的残肢断体。就像是在密集人群中掀起的血色风潮一般,短时间内就铺设出一道上百米长,七八米宽的血肉狼藉之路。 而这些舍生忘死的军团士兵,所挥掷而出的短矛、投枪、梭镖,或是其他的投掷武器;却在死亡行者的急速动作之下,大多数交相击落、横插、贯穿在了自己人的身上,造成了更多的误伤死亡累累。 偶尔才有一些扎中了骨板大马,却又在碎屑迸溅之间被轻易的弹飞开来;就算有数只军团制式的长矛,乘乱侥幸刺中了突飞猛进的死亡行者及其坐骑,但就瞬间被蔓延的冰霜所冻结,浑身僵直倒地。 而受到这种常人难以承受的致命伤害,死亡行者却是似乎不为所动一般,继续带着被折断、斩裂的矛尖;冲突驰骋在争相阻挡的军团士兵间。直到下一刻眼前一空,却是无法承受的士兵再度溃散了。 然而,普布利乌斯也退逃到了,从城墙上退下来的另一群骑士之中;并且被搀扶上马后,加速向着远离死亡行者的防线逃遁而去。而剩下的骑士们,则是悲壮而决绝的,对着死亡行者发起反向冲锋。 随着后方传来的激烈撞击和武器交击、摧折的嗡鸣,人仰马翻的惊呼惨叫声;脱掉装饰性甲胄和华美外袍,趴伏在马背上的普布利乌斯,也痛苦流下了热泪;因为,这些都是他无比熟悉的家族成员、封臣子弟 也是他一手打造的骑士团的中坚和骨干,预备的军官和将领之选;也是他召集到了地方军队之后,进行有效控制和指挥的关键节点。想到这里,他突然不寒而栗;因为那名死亡行者居然没再追上来。 而当已经跑出老远一段距离的他,忍不住扭头去看;却见到代表着庞普公爵的徽标和统帅军旗,还有两西西里骑兵长官的专属旗帜;都已不复存在了。而在杀戮与惨叫连声中,一面军团旗帜正倒下。 如今的战场上,居然就只剩下帝国的第二十三‘卡普亚’军团,鹰标和军团旗还在矗立着;然而,那只巨大的石人正在逼近,将宛如蝼蚁一般聚集在脚边,试图攀附的军团士兵,成片掀飞碾压过去。 但更糟糕的是,侥幸逃过一劫的圣母庇佑号为首的两西西里海军,在海军大伯爵/指挥官西克里斯的旗号下;纷纷抛弃了已经上岸的两个军团和大量辅助部队;就这么不告而别的仓促升帆逃往外海。 因此,此刻暂时远离了危险,也远离了战场中部下的普布利乌斯;也意识到了一个巨大的危机和严重问题。骤然失去统帅和指挥的帝国军队,在这些巨兽和怪物面前,又能继续坚持和抵挡得多久呢? 可惜的是,普布利乌斯再也没挽回和补救的机会了。因为城内的王国军和武装市民,已在这场奇迹的攻势之下,大受鼓舞的冲出城来;迫不及待对着陷入一片混乱与恐慌的西帝国军,发动全面反攻。 虽然他们的人数稀稀拉拉,看起来相当有限;却成功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巨兽和石人、还有死亡行者/无头骑士的肆虐之下,已经失去了胆气和斗志的军团士兵,几乎当面一触即溃。 下一刻,普布利乌斯就毫无征兆的,被突然栽倒的坐骑甩飞出去。而当他灰头土脸的被仅存几名扈从,从地上搀扶起来之后,就看见前方虚空站立着一个人,身穿深紫天鹅绒大氅和金银编缀的军装。 虽然,对方没有戴着冠冕或是其他饰物,只是将头发简单的束在脑后。但是那种居高临下,睥睨众生、超然万物的气度;却让普布利乌斯当场有所明悟。直接他毫不犹豫的拔出配剑,高举过头说道: “我以庞普公爵,两西西里大军区骑兵长官,巴莫勒骑士团大团长,保卢斯家族族长,普布利乌斯之名;向尊崇的骑士王投降;并祈求您遵照古老传统与荣誉,予以我和我的部下相对体面的对待。” 下一刻,跪伏在地的普布利乌斯手中一轻,却是失去了捧持的配剑;而他内心也不由的一阵如释重负。至少这位骑士王接受了他的投降;而不是让其他人当众羞辱和折磨他,这样就获得初步的安全。 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在一片高声赞颂和咏唱的《自由军之歌》声浪如潮中;在被解除武装的亲随簇拥下,普布利乌斯来到港区中最后一处,还在依托仓库抵抗的军团士兵面前,劝说他们放弃抵抗。 并以庞普公爵的身份担保,会竭尽全力缴纳足够的赎金,确保他们这些战败投降的士兵,能够获得重新回到故土的机会。与此同时,江畋也在聚集起来的巴斯蒂亚城军民面前道:“我,即是援军!” 自此,巴斯蒂亚之战宣告结束。而西兰王国的郁金香王朝之主,一举覆灭数个军团和舰队的骑士王,“一人成军”新尊号与各种传说纷纭;也由此持续响彻和回荡在两帝国,及周边广大地区之间…… 然而最终逃亡外海的两西西里海军,也未能够幸免于难多久;就迎头撞上了全力赶来的王国海军,虽然只有一部分作为先头部队的轻快跑船船;但依旧成功缠伴住了,已然无心恋战的两西西里舰队。 最终,只有“圣母庇佑号”为首的少数大船,依靠皮粗肉厚的船体结构和防护;抵挡住了相应的炮击和纵火攻击,反而用船载的希腊火,点燃了两艘过于靠近的王国纵火船,借机冲出重围而走…… 然而,当这几艘硕果仅存、伤痕累累的战舰,在牵星板和偏光水晶的指引下,返回距离最近的西西里港口时;却只能见到满地残垣断壁。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东帝国海军袭击了西西里大部分港口。 这些乘虚而入的敌人,轻易的突破了几处军港的海上警戒线和海岸防区;将港区内停泊的大型船只掳走,将中小型船只凿沉的同时;还放了一把大火,将包括船坞、船厂、工坊仓库在内设施烧光。 因此,除了来自意大利本土的支援之外,两西西里大岛的各处海军基地和贸易港口,已然被彻底毁灭或是陷入瘫痪;至少在数年到十数年内,没法再恢复原有驻泊、修造的功能和维持贸易的运转。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随着两西西里海军的重创,虽然敌人并没有深入西西里大岛;但却成功在西帝国所长期维系的,意大利本土南端的海面防区战线,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或者说是重要的破绽。 作为宿敌的东帝国海军,随时有可能突破这个薄弱环节,而在意大利南端的诸多城邦和自治城市之间,寻找登陆袭掠和攻战的机会。尤其是之前的拉丁外海海战中,还损失了一艘关键的决胜兵器。 七姐妹巨舰中硕果仅存的四艘之一,坐镇西地中海和北非沿岸的“圣三位一体号”;这更是让西帝国可以支配和调集的海面机动力量,变得越发捉襟见肘起来。因此,在巴斯蒂亚之战后的第五天。 西帝国就紧接着失去了,科西嘉外海与意大利本土之间的,卡普拉亚和费拉约两座岛屿;而来自罗马城的密使,同以最快的速度自托斯卡纳行省出海,抵达了西兰王国之主,所停驻的巴斯蒂亚港。 但出乎意料西帝国密使意料的是,江畋并不在巴斯蒂亚城内,而是前往拉丁大岛上的最初登陆点;也是撒撒里城附近的山顶上。曾经营栅旧址尤在;而在远处海边滩涂上,则是变成一片热闹工地。 几艘来自国内的大型海船,被并联和锚定在海面上,又通过各自甲板上矗立的轮盘式吊机,在船载蒸汽机的驱动之下;不断地收紧和拖曳沉入海中的粗大铁索;同时为布置好的水下浮囊加压充气。 而作为江畋直接命令的大石人“石破天”,也站在没过胸口的海床深度处;一方面位这些大海船提供侧向的稳定支撑,一方面运用天赋能力,将沉入海底的某艘船体残骸,一点点的挪移到浅水处。 最终,当“圣三位一体号”的巨大船骸,随着残缺不全的龙骨,激烈涌出的污泥和海水;被一点点的拖出海面,暴露在空气中的霎那间。许多粉红惨白肉须争相蜿蜒蠕动不已,裹带着骸骨掉落如雨。 然后,早已经等候在岸边的大骑士和武装修士,也顺势涌上前去;手持各种武器将这种异常赘生的产物,给斩断割裂,又收集起来浇油过火焚烧;完成了对于船骸龙骨突变部分的灭活作业…… 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后续清理和净化,这一部分以古代外海利维坦的残骸为主的船体材料,就可以被王国海军重新利用起来了。虽然未必还有当初那种能力,但至少可以有效的震慑、驱赶其他海王类。 第八百八十六章 心思 而在罗马城西北角的台地上,被广大虔诚信徒称之为——圣城/圣域的区域内;被称为宗座行宫的古朴雄伟城堡内,也迎来了一行灰袍麻衣的托钵修士朝圣。而其中一人,更是被不动声色引入侧门。 然后,一路遭遇多值守多处的武装修会成员和教廷护卫、守誓骑士之后;才被引导到了一处毫无特征的祈祷室内。而在这间简朴至极、别无他物,地面都被磨光的祈祷室内,早有人在内壁等候着。 只见这名托钵修士摘下遮住头脸的兜帽,顿时就露出一张硬朗而坚毅的面孔,又自带少许久于战场杀伐果断的凛然森严。显然,这不是一名宣誓放弃一切世俗财产和物欲享受,毕生行游的托钵僧。 更像是一位现役帝国将领,或是颇具权威的贵族;然而,他却满脸谦卑和虔诚的五体投地道:“圣父,卑微之人吕克留西,请求您的指引;”内壁之人轻声道:“虔诚的孩子,请说出你的困惑。” “帝国的军队,在科西嘉的巴斯蒂亚遭到了惨败。”贵族将领这才抬头起身说道:“两西西里大军区的两个银盾军团,还有庞普公爵的骑士团,以及上万的行省军队,被西兰的骑士王独自击溃。” “除此之外,帝国在两西西里的大部分港口,都遭到了夙敌拜占庭人的毁灭性破坏;西兰人的海上武装甚至登陆,并夺取了距离帝国本土的托斯卡纳行省,只有数十海里的费拉约和托斯卡诺岛;” “然而,根据我在石泉宫得知的消息;我们那位年轻的奥古斯特,不但没有考虑积极的迎击敌人和夺回失地,反而派出了一名亲信内宦作为密使,前往科西嘉大岛,试图与西兰人交涉、谋和……” “……”听到这里,内壁中的宗座,也不由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道:“天主保佑,你的忠贞与虔诚,实在令人欣慰;但也许尊贵的奥古斯特这么做另有理由;尽管说出你所知战争的一切吧!” “是的,圣父!”贵族将领再度低头道:“根据幸存者的描述,正在巴斯蒂亚作战的帝国军队,突然遭到了超凡之力的袭击。凭空出现的雷霆和火焰,袭击并驱散了,停泊在港口中的帝国海军,” “……又有来自海中的石化巨人,和出现在陆地上的巨型龙兽,碾压和践踏了帝国的士兵,在正面的冲锋对抗中摧毁了骑士团。最后是一名浑身冰霜、能在日间活跃的死之行者,突袭了指挥所。” “因此,如今西兰人的那位骑士王,已获得了‘一人成军’的古老者尊号;而传说中他麾下驱使并分享权能的四大战争使徒,包括了大地巨人、泥之龙兽、日间行者、以及龙之魔女(波利娜)。” “原主赐福于你。”待到了这名贵族将领离开之后,内壁才传来了轻轻的叹息声。不久之后,又走入一名黑袍修士俯首恭声道:“圣父,吕克留西卫戍官,所描述的大部分情况,基本得以证实。” “那位骑士王,的确表现出了堪比古老者的权能和力量,但是相比那些尚未复苏的古老者或是古代种,却拥有活跃而清醒的意识和坚定意志;若是他坚持与帝国为敌,必然不可避免惨烈的代价。” 然而,内壁中的宗座却久久没有说话,而后才重新言他道:“大天使堡垒中埋藏的古代圣徒,至今还没有多少复苏的迹象;但我准许裁决部门,使用唤醒失败的圣遗物,确保教庭的权威和影响。” “尤其是重点驱逐和打击,罗马涅大区和博洛尼亚、托斯卡纳、特伦迪诺行省的暗黑生物及其眷属;枢机厅重建的几个军事修会和惩戒骑士团的守誓骑士,也会协助裁决部门,来对抗这些威胁。” “谨遵圣谕。”这名黑袍修士领命而去,又有数人步入继续道:“圣座,在圣事部管辖的多座修女院中,报告近期许多贵族出身的年轻修女被要求还俗,福音宣教部的十多名传道修女陆续失踪。” “显然,随着古代神秘的复苏,源自缘故黑暗中的威胁,也在帝座的光辉之下;悄然滋生和回潮。”然而,宗座却是意味深长的说道:“这就需要我们更加虔诚的信念,并以无畏的牺牲以应对。” “有时候,为了对抗扎根在权势中的腐败与堕落,需要真正敢于献身的虔诚者深入其中,挖掘出真正罪恶的根源;也许还要借助一些,当世行走圣徒之力……那怕他是一个敌对立场的外国主君?” “毕竟,历史上并不缺少俗世的当权者,为了谋求力量和追逐扭曲的寿命,会不惜与邪恶为伍,乃至自甘堕落成为其中的同类;至少,在这个共同的立场上,或许王国会是一个长远的备选盟友。” “所以,就像是狮宫中的那位奥古斯特一样,我也需要一个能够代表圣庭立场的特使;能够表明正在帝国内部发生的变化,同时谋求在源自某些领域的潜在默契,乃至秘密协议之下的一致步调,” “虽然,奥古斯特及其皇族成员,看起来依旧虔诚如昔;参加圣庭会议的大部分重臣们,也始终保持着言行上的纯洁;但罗马城内一些潜在的征兆,足以令人警惕了,甚至做好不够乐观的打算。” 而在撒撒里城内,追逐着骑士王而来的西帝国密使,也毫不意外的第三次碰壁。因为江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会面请求,并表态道:“王国不接受任何偷偷摸摸的密约协商,只接待公开外交代表。” 随后,他就得到了随行军中的报告;经过了数天沉睡的特蕾莎,刚刚醒了过来。紧接着,在一辆特制的马车上,江畋也见到了完成现有阶段蜕变的小血妖;虽然她在外表看起来似乎没有多少变化。 但是从气息和生体反应上看,却是变得强大了不少;甚至在甲人的视野当中,她随时随地在散发着某种无形的波幅;而让任何重新看见她的人等,觉得似曾相似的亲切、熟悉,又很容易忽略过去。 而对格外熟悉她里里外外身体构造的江畋而言,则是相比过去那种生人勿进的淡淡死气,又多了一些些鲜活生动的人味;比如原本枯白惨淡的满头发色,变成了相当靠近玛莲娜母女的自然银灰色。 而在她终日苍白如雪的光洁小脸上,也多出了两抹淡淡的腮红晕染;外露的肢体和肌肤,也能忍受更高强度反光,就像是真正的小女孩一般天真稚气和眼神纯净,又杂糅了青春少女的活力与曼妙。 然而,当正穿着有些短小的睡裙,饶有趣味感受着纤细苍白的手臂,暴露在阳光下而微微蹩眉的她;见到江畋的那一刻就飞扑进怀抱中,用童真的嗓音轻声道:“父王,我可以承受你更多宠爱。” 于是,在亲呢的歪腻互动了好一阵子之后;眼眸重新变成血红一片的特蕾莎,突然就在江畋的胸怀中侧头说道:“父王,我感受到了奇怪的血脉共鸣,却是从来没见过的异常种类,就在城市里。” 不久之后,拉丁大岛西北的撒撒里城内;根据特蕾莎所感应范围的指引;出动随行王国军事调查局的宪兵连队,救赎骑士团的特攻骑士和异常事务处理局的超常猎杀队、虔诚修会的随军武装修士。 迅速包围了来自西帝国密使的临时驻所;并在密使本人被召见离开之后;就向内投掷了足以令人麻痹和强刺激性催泪的发烟弹。片刻之后,随着内里绝大多数的呛咳声转瞬即逝,变成了激烈咆哮。 紧接着,一个跌跌撞撞的高大身影扑滚而出,也暴露在严阵以待的街道包围网和封锁线上;霎那间,淹没在镀银勾网和锁链,还有转管小炮迸射的铅汞散弹,火枪攒射的弹雨,喷吐的炽热燃料中。 尽管如此,对方却依旧还未死去或是倒下,反而瞬间将破破烂烂的躯体,爆裂成漫天飞舞的砂砾;也烟尘滚滚的迷蒙了,现场大多数人的视野和射界。不久之后却一头撞上了街道中无形的壁障上。 那是成群修士手持法器和圣物,所祷念而成的临时壁障。掩藏在风尘中的无形存在,顿时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的倒飞回来。却又重聚成一大蓬的密集风沙,一路掀翻、贯穿了许多建筑反向逃遁。 但这时在场的另一位超凡者,也终于出手了。只见从建筑的阴影中,突然蔓延而出的淡淡黑幕,猝不及防的涌入了大团风沙之中;就像是瞬间污染和破坏了什么般,将其变成了黄黑相间的污浊色。 紧接着就从不断席卷街道而过的风沙团中,接二连三掉落下大小小的黑灰碎渣;就像是经年日久的腐朽堆集一般。也让原本数米的风沙团迅速地缩水、淡化;隐约显露出一个浑身冒烟的枯瘦人形。 这时少许绕道奔驰到“它”面前的王国骑士,也投掷出装满猛火油的罐子;在卷入风沙凌空脆裂的同时,也瞬间点燃了内在隐约人形;将呼啸飞奔的仅存部分风沙团,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球。 而内在的人形也似乎无法承受,如此接二连三的重创和打击;在点燃了街道上诸多杂物,留下一路火光闪烁的同时;也在即将靠近城墙边缘的刹那,轰然分崩离析,当场解体成了一地的燃烧碎渣。 虽然,在这些余烬袅袅的碎渣当中,还有少许疑似骨骼的扭曲残骸,正在悄然蠕动的拼凑起来;最终燃烧的光亮之外,组成了一具勉强能够行走的矮小骸骨;又悄无声息钻进通往城外的排水沟中。 但是下一刻,“它”就突然整体僵直住了;紧接着就像是陷入淤泥一般的,被大片涌现的浓重阴影所缠绕和吞噬其中。片刻之后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上,收容箱内的“恶土”霍利也发出满足的叹息。 而在城市市政厅一侧的教堂钟楼之上,江畋也对着被强行控制起来,并押送到面前的西帝国密使;一名形容养尊处优,脸色惨白至极的年轻贵族道:“看来,这就是你们想要,送给我的惊喜了?”(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七章 远方 “不!我被陷害了,这是有人试图破坏,君上赋与我的秘密使命!”随后这名西帝国贵族出身的密使,就毫不犹豫的急忙撇清和辩解道:“有人收买了我的随员,将这个险恶的存在藏在队伍中。” “但无论是我还是帝国至尊,都不会觉得仅靠这个不知名的怪物,就能够威胁到陛下和您的部下;更不能指望有效驾驭和控制,来实现什么样的目的。为了自证清白,我愿意配合您的一切审查。” “带下去吧!虔诚修会,会好好验证你的供述。”江畋却是深深看了一眼他道:“但无论如何,我是绝不会和一个,连派出信使的成分和立场,都无力掌控的君王,继续产生任何的交集和沟通。” 随后,先前那辆马车也在一小队骑士押送下,行驶到江畋面前;内里传来箱内人形的嘶哑声道:“陛下,幸不辱使命,我拦截住了这个家伙试图逃遁的核心,并遵照您的要求,萃取了它的本质。” 紧接着,由那名仆人一般的变形怪,将几片破碎的晶体残片呈送上来;江畋信手掂起了一片,感觉就像是半透明的乳白云母片。而在视野面板中则变成了某种提示:“旅沙精粹(远古的怨物)。” 顿时就多少明白了这东西的用途,只要经过适当的加工和炮制,就可以变成制造一场局域沙暴的消耗性道具;而且,在海滩、沙丘等对应环境还有不同程度的加成;算是一件辅助性的战场底牌。 “那你对于这个存在和来历,又知道多少,并有什么样的看法?”江畋随即又问道:“西帝国应该多少知道了我的手段和能力,难道还真的指望,依靠这个驾驭风沙的玩意,能对我做些什么呢?” “陛下,这应该是来自黑色大陆的阿非利加地区,远古的陵墓或是异教神的祭祀地穴中,封藏的守护者遗骸。”箱内人形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即就回答道:“以您的睿智和权能,自然毫无妨碍。” “但如果这个精怪,针对的不是您,而是西帝国的秘密使团一行人呢?假如……假如,他们在面见陛下的同时,也受命呈上代表帝国至尊信物的同时,被突然放出这个怪物来,那会发生什么?” “最不坏的结果,也是交涉彻底失败,并且波及一些,毫无抵抗能力的普通人,甚至是密使团体本身的覆灭。”江畋顿时就回过味来,点头赞许道:“那此后,就更加没有继续交涉下去的余地!” “陛下真是明睿圣断,也许这就是关键所在!”箱内人形嘶声恭维道:“只是之前的拦截行动,让我消耗了不少积累的秽土和幽能,可否准许我前往当地的公共墓地,进行短暂的修养和恢复。” “也罢,我准许你的请求并提供协助;但希望能控制好你的本能,不至于产生什么令人恐慌的目击事件。”江畋意味深长的点点头道:“西顿,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异常事物处理局的特殊顾问。” “如果,你能够在相应的事务上,体现出更多身为人类的立场和理性,那我可以让王国向你提供更多的资源和场地;也许在遥远的将来,让你有机会进入塞纳城地下,获取进化和蜕变的可能性?” 在神秘涌现的浪潮冲击之下,随着王国境内的秩序重建,城镇乡野异类爆发肆虐的情况,已得到极大抑制;甚至还有不少低威胁或是具有特殊效用和价值异类,被王国政府尝试性围捕和控制起来。 但与之相比,重新变得活跃和被频繁目击,则是层出不穷的残念和幽体;及其导致的超常和怪异事件。毕竟历经三个王朝统治,腐朽堕落的贵族世代盘剥压榨之下,实在积累了太多的罪恶和仇怨。 因此,往往只能依靠信仰/心念凝聚的宗教场所,来进行镇压和调和、化解;但是一些看似神圣的宗教场所,也不可避免藏污纳垢之后;那在神秘涌现的浪潮中,所爆发的反噬和逆乱也是格外严重。 故而,初代裔“恶土”西顿的投靠,无疑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补充手段。“尊奉您的圣谕和祝福,”箱内人形听到这话,也果不其然激动和振奋的声调都变了:“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奉献所有一切。” 下一刻,江畋却是将目光投向了远方,那正是海岸线彼方的罗马城。在威严的皮卡脱神殿、规模庞大的卡里古拉和戴克里先大浴场,简朴雄伟的万神殿、提图斯大竞技场、庞培剧场与和平女神庙。 诸多古代建筑的环绕之下,正对着巨大的图拉真广场和高耸入云的凯旋门、记功铁柱,来自埃及的太阳神方尖碑面前,被称为狮心宫/狮宫的宫殿深处;紫色帷幕背后的至尊,正在发出赫赫轻笑声: “仅仅是一个来自侧近的弄臣和宦官,就轻而易举的让拜占庭人,埋藏在罗马的间谍和内线,露出了足够的线索和行迹,这又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泰图里斯,我的城卫长官,为什么你不笑呢?” 与此同时,王国西北加莱行省,不知道自己已成传说中,圣者君王/骑士王麾下,四大战争使徒之一的王国摄政,兼第一军团/海外兵团总帅的波利娜,正漫步在战后尸横枕籍、血腥味浓重的海滩上; 只是在这片范围广大的海滩上,除了密密麻麻搁浅、触底的冲岸船只,及其轰击、炸碎残骸碎片之外;在满地=倒伏的人类入侵者尸体中,还有不少体型硕大的海兽,以及各色奇形怪状的鱼人之类。 而身为王国四大外籍将领的典范,来自海峡对岸的投奔者,不列颠与维京人的混血首领尤特雷德,也紧随在她的身边,而为她介绍着,自己所熟知的不列颠七国,以及最后的加洛林/红龙王朝的情况。 作为一个来自常年不敬奉天主,而信仰原始瓦尔哈拉的边远蛮荒地区酋长;他如今已贵为拱卫内廷的王室卫士长之一;同时还被特许在部族安置地,私下保持原始而古老的信仰,以维持特殊的战斗力。 而这四位也是身为外国人,却在西兰王国卓有建树,取得荣誉和名位的榜样。因此,其他三位还包括了,圣王国的流亡者,被宗教和政治双重迫害的,曾经金羊毛骑士团的分团大骑士导师罗德里高; 如今已经是郁金香王室的内卫中校和预备骑士训练营的教习长。还有来自易北河东岸的波西米亚诸侯国,雇佣军出身的老军士扬·杰式卡,被骑士王选拔出头之后,已是三大外籍兵团之一的大团长。 而最后一位也是成就最高的,无疑还是骑士王最早的追随者之一,人称“黑剑”的卡斯蒂利亚人蒂亚戈。以区区剑术教练之身,贵为王国世系子爵,当任西帝国、黑森林战线的阿尔卑斯战区/兵团长。 因此,这在大多数人的眼中,简直就是无比励志的传奇故事了。而这四个不同来历和背景出身,却在王国相继发迹的故事;同样也激励那些仰慕骑士王的传说,仰慕王国从废墟中复兴壮大的传奇经历。 乃至是仰慕全新的宗教革新制度,被足以称为异端的宽松学术氛围,追寻王国所推行的东方主义,为了开拓和实践性的商业道路;而争相前来投奔的各色人们。其中甚至包括大量没继承权的贵族子嗣。 而在王国摄政的波利娜身边,同样也有来自阿非利加的海外行省和军事大区,归化民和土著、混血后裔,所组成的一套专属班底和得力部下;这固然让王国政府中的某些正统派,颇有微词和非议。 但以西帝国出身首席行政官费尤斯,为代表效忠王王朝的外国人,如今同样深入王国政权方方面面;也让这些不利于团结的声音,始终没法成为主流;而只能少量流传在民间沙龙和咖啡馆、俱乐部中。 也始终被放在守护文明的人类至上主义,与层出不穷的异类威胁/异变浪潮;以及效法赛里斯式王朝中央集权的东方主义运动,与西大陆延续了千百年后,依旧根深蒂固、严重腐朽落后的封建采邑制度; 等等,这一系列的主要现实矛盾,与各种激烈的思潮碰撞之下的次要地位。(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八章 海域 但这也造就了独特的现象,像是学者、教士和贵族出身的外国人/流亡者;更喜欢投奔在身为前西帝国皇族的王国首相/首席行政官费尤斯门下,期待2-3年一度的公职考试,和人事等级晋升的选拔。 而在剩下的外国人/流亡者中,出身乡村的贫民、市民和商贩阶层,还有边疆地区的归化民族和特殊族群;则更喜欢投奔在摄政波利娜的麾下。以从军生涯来追逐改变命运,和正式加入王国的机会。 在这两大主要派系之外,又有包括各大王立野战兵团在内,连同直属君主的强力部门、特殊部门;以及内廷几位女廷臣,分别负责和掌握的专属领域、大型实业和重点项目,维持的相对中立立场 最后,还有来自随时可能自天外的异域回归,并偶尔响应和展示权能的骑士王,作为无形的震慑和潜在监督。也由此形成了如今王朝内廷和强力部门、王国政府、军队体系,三足鼎立的特殊格局。 因此,哪怕作为最高统治者事实上的缺位期间;却依旧保持王国日常体系的基本运作良好。除发动大规模对外战争的需要,或是特别重大的灾害和异常事件,王国政权都表现出相当的效率和建树。 而当身为最高领导者的骑士王回归之后,王国这架废墟中重建立起来的政权机器,也像是被灌注了燃料和润滑剂一般;排除了一切的磨擦和杂音,为了最高指示和目标,全力以赴运转和发动起来。 只是,对于身为代行摄政的波利娜而言,王朝之主的回归;固然可以从繁重如山的文书案卷中,暂时的解脱出来。但同样也有略微的遗憾和失落;这倒并不是她贪恋权势,而是在意不能追随在侧。 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久别重逢后,却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立刻享受到这位王者的温暖怀抱,所引而不发的隐隐幽怨而已。只是她未曾流露分毫,还是那个令人敬畏和信服的王国摄政/代行圣女。 也始终耐心聆听着,来自王室卫士长尤特雷德的介绍和述说;哪怕他是一个信奉古老的维京教派,瓦尔哈拉的信徒;并且遵照凯尔特人的海岛基督教传统,拥有令大多数天主信徒诟病的复数配偶。 “这些应该是招潮者部落,古代传说中雨夜噩梦的重现。”哪怕成为王国贵族和军官后,依旧梳着丹麦小辫的尤特雷德继续道:“据说这些行走鱼怪会随着风潮而来,在暴雨之夜袭击沿海聚落。” “所过之处几乎无人幸存,只会留下满地的碎裂血肉,和村庄、城寨的废墟;但根据个别侥幸逃走的幸存者宣传。这些鱼怪会当场撕碎并吞噬掉,老人和孩童,将男子肢解献祭,然后带走女人。” “曾经有北境的诺森伯利亚王国,重要贵族丹森特的成员,在前往爱尔兰沿海领地的巡游中,意外遭遇了这种传说怪物的袭击,被凿沉、捣毁船只,并掳走了船上所有女性;只有一名幼子逃脱。” “后来,丹森特家族和诺森伯利亚王室一起,开出了巨额的悬赏,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了,这些鱼怪的踪迹;由此发动封臣征集令,组成一支前往讨伐的军队;我的酋长养父也曾是其中一员。” “当时,除了诺王的封臣子弟之外,还有许多来自王国内外的各路骑士、雇佣兵,和乡间民团的勇士,为了王室提供的悬赏争相加入其中;甚至到最后,还有一位来自王朝的铁卫带队武装侍从。”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低估了这一次作战的艰难。”随即,尤特雷德露出复杂的表情道:“虽然在被找到线索的外海岛屿上,被找到和发现的鱼怪很快被斩杀殆尽,但这只是所有噩梦的开端。” “因为海上变幻无常的暴雨将至;这些畏惧强烈天光,而躲藏在各处洞穴和礁石下的怪物。也变得格外活跃和嗜血起来;甚至拥有了一些难以形容的异常能力……,讨伐军为此付出了惨烈代价。” “只有少数人全身而退,我的养父拉格纳回到了贝本伯格堡时;浑身伤痕累累并永远失去了一只眼睛;一起前往的上百名部落民兵和二十多名丹麦斧士、诺曼盾卫,最后只回来了不到三分之一。” “而且所有参加讨伐并回来的人,都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和抚恤,但同时被诺森伯利亚王室要求,以各自的祖先和神明起誓,对所有的经历和过程禁口。拉格纳酋长直到临死之前,才说出内情。” “据说“战斧”丹森特家族,因此失去了大部分男性,来自王朝的铁卫尤弥尔战死,许多骑士和雇佣兵头目都没再回来。虽然,沿海地区的雨夜噩梦和血色暴潮传说,就此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却有可怕的传说,在诺森伯利亚王国内部流传;说是被带走的女性,都成为了这些鱼怪,孕育后代的母体和苗床;而生不如死的受尽了折磨。就算最后被拯救回来,也变成疯癫和痴呆。” “随后的时间里,王国许多村庄内频繁有女性诞下,带着疑似鱼尾和鳞片特征的婴儿;被称为雨夜噩梦/暴潮的诅咒儿……但没有想到,如今的七国之地,已经有人可以驱使和驾驭这些鱼怪海兽。” “却不知道要为此付出怎样的巨大代价……”说到这里,尤特雷德却是露出嫌恶的表情:因为,他想起了养父所描述中,鱼怪活动的偏僻岛屿,深入水下洞穴之后,所见到的宛如血肉地域的一幕。 那是最为铁石心肠的勇士和屠夫,也无法直视甚至当场呕吐,再高洁而坚强的骑士,也要为之痛哭流涕的可怕景象。想到这里,他再度对着波利娜,露出崇敬和庆幸表情道:“幸好有您的威能。” 在这次籍着暴风雨的掩护,大举登陆的不列颠流亡者和鱼怪的浪潮中,正是因为这位摄政圣女亲自赶来;用专属的权能驱逐了排斥了,暴风雨中所蕴含的神秘元素,让火器和骑士的威力充分发挥。 将这次上万规模的袭击浪潮,给迎头痛击的粉碎在了海滩上。然而,当王国的士兵事后检查,那些不列颠人尸体的时候,却有了更多的发现。因为这些纹身编发的不列颠人身体上,也有鱼类特征。 他们或是在体表残留着少许的硬质鳞片,或是肢体边缘长出的骨刺和鳍裂,甚至是脖子下方和锁骨上隐藏的鳃缝。就像是在被激发和催化的某种蜕变过程中,血脉潜力耗尽和不完全的残缺失败品。 当满脸矜持和端重的波利娜,回到临时建立的营帐中。作为她私人的机要秘书,也是私下里特许的床伴,来自北非柏柏尔人国家的苏蕾姆公主;正抱着积累下来的公文,眼巴巴的等待着她来处理。 而在这位闺中密友的面前,她也终于可以放下人前的威严和体面;迫不及待脱下华丽装饰的统帅制服、项章、绶带和一系列零碎的饰物,又将其肆意丢弃一地,最后只剩衬衣、马裤下的窈窕曲线。 紧接着,一双轻巧的小手,如同蜿蜒的蛇形一般,紧贴着她略显规模的身段曲线,轻车熟路的按摩和揉捏起来;也让波利娜忍不住发出了,舒适惬意的轻吟声。“苏蕾姆,你的手法越发出色了。” “这可是,我从小就修习的闺房技艺之一。”身为私人秘书、闺蜜兼床伴的苏蕾姆,在她身后用银铃般声线道:“身为王朝公主,用来联姻的工具和筹码,怎能不懂讨好和笼络丈夫的侍奉之道。” “只是我从未想到,这种解除疲劳和恢复精神的小手段,终有一天会用在同为女性的您身上;胡天给予我辈的命运,还真是奇妙异常啊。浴室的热水已准备好了,接下来,需要我陪伴您沐浴么?” “……还是一如既往吧!”然而,波利娜听到这句话,却是脸色泛起一丝淡淡的飞红,随即就神色如常道:“只是,接下来进行的私下祷告和冥想仪式,我还需要你的协助,以聆请陛下的指示。” “敬遵令谕……”苏蕾姆口中如此说着,却是满脸欢快与轻声嬉笑着,脱下身上作为侍从军官的制服,转眼之间就剩下了轻便而短小的,东方风情的胸衣和围臀纱裙;牵挽着波利娜步入硕大的汤桶。 然后,又拿出了多种香药成分的精油,香膏和熏制的花瓣、精致皂角等物;预备在了汤桶边缘的搁架上;在外间,一群膀大腰圆、披甲持枪的女性卫兵;也暂时接管了帐篷内外的所有岗位和戒哨。 半响之后,在内里逐渐弥漫而出的水汽,还有其他隐约的动静、不明响声传出后;这些原本无动于衷、目不斜视的女卫兵,又继续扩大了警戒的范围;直到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嘈杂与喧嚣……(本章完) 第八百八十九章 各方 “鱼怪……海兽,短暂驱使风潮和雨水的远古祭祀仪式,还有可能存在的海中巢穴么?”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神交的江畋,也轻声念叨道:“似乎是越蛮荒落后的区域,神秘复苏越快么?” 按照隔空投射交流时,... 几乎在同时,它的腮侧出现了三个血洞,三枚牙齿从那里破皮而出,它的嘴巴被那大网死死捆住,只能用这种血腥法子破开。 安语相信假男友事件陈伟没有骗她,但是这也同时给她敲响了警钟,不管将来如何,她必须用自己的方式去保卫自己的婚姻了。 王莉以前在中海市的毒品生意中也是有着响当当的名气,但是随着张作虎的崛起,才投入到张作虎的战壕中来。 当然,仙神也有一些强悍的存在,击败同等级的魔神也是有可能的,但那毕竟是极少数,而在场诸人,恐怕并没有这类“变态”的仙神。 这有啥好考虑的,老子“冢”底都能爬出来,还有什么地方不敢去得。 “哈,我就知道。”唐尘已经学聪明了,在经历过了太多的打击之后,唐尘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些人的思考模式——总之不要自作多情就行了。 老猿厉声长啸,忽然在地上一拍,地面忽然隆起一条石柱,托着老猿直奔朱修老祖。那石柱升起足有两百丈时,被老猿轰然折断。 “允许,从此因果两清。”罗罕见的没有用上冰冷的语气。一挥手,甄黔也消失了。 又过了三天,我提前一个时辰结束了试炼,回到山洞里。发现老头子已经正经危坐在石床上了,而庇护下面竟然还座了一个蒲团,看到我回来,老头挥手在石床下面半米远得地方又出现了一个蒲团,老头子示意让我做在上面。 何采石脸上充满了恐惧:“你不要打他,你,你会害死我们的…我,我还不想……死……”就诶这这个不成器的年轻人就开始哭嚎,仿佛死了娘亲一样。 学校对于早恋的事情管的不是太严,只要不影响学习,家长不打电话投诉,一般都是正常现象,学校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别太猖狂就好了。 不远处的波风水门手持螺旋丸出现,但下一秒再次出现在杜崇的身后。 因为没有父亲的原因,她在学校总是受到同学的欺负,还有各种纷纷而来的困难,可是她都艰难的闯了过来,好好的活到现在。 而等楚合萌睡醒过来的时候,袁琪已经不在家里了,桌上只有一张纸条,说她上班去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发现这里面有几个衣柜,还有私人配备的独立卫生间,和沐浴室,看样子方青青已经待在这里很久没有出去过了。 “你先下去吧!”欧阳让大夫走后,让丫鬟跟下人都下去了,看着在床上安静的躺着的张悦,欧阳心中一阵的对不住,不一会张悦就醒过来了,虽说很是憔悴,不过倒也给人一种很温馨的感觉。 但人体是个复杂的结构,想要一动不动太难了,仙术便是克制动物的天性,回归自然的一个过程。 邢浩东的脑袋嗡的一声响,安雅又说了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你对我还有用,仅此而已。”婕蓝依然如往昔般淡漠,苍白的面孔如飘飞的雪,漠然而又无力。 第八百九十章 再临 当然了,无论东帝国方面怎么运作和权衡得失,都无法再影响到江畋接下来的布局和进程了。因为,他在离开拉丁大岛北部的同时,下达了将科西嘉岛经营成新的海军基地和堡垒化的命令。 但是,相对于其他好大喜功而不切实际的历代君王们;江畋拥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超远距离的隔空转运和输送能力;足以将一切看似难以实现的仓促计划,变成实实在在的可行性项目。 至于他本身,则是登上了王国海军的南方(土伦)舰队,建造完成没多久的新锐旗舰;以提供大量赞助和捐赠的马赛商团联合,所命名的“马赛荣光”号,四层甲板、三层侧舷火炮的战舰。 同时在全力出动的南方舰队,经过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五艘二级炮舰、七艘三级炮舰,十一艘四级炮舰、八艘老式战舰和四艘改造国的武装炮船;以及十五搜运输船、补给船的簇拥之下。 以前期占领的费拉约岛港口为中转,浩浩荡荡的穿过了,仅有数十里距离的海域;抵达了西帝国位于意大利半岛的本土海岸线;然后,一口气扫荡和烧掠了,意大利本土西海岸的诸多港口。 从北方的拉斯佩齐亚、比萨、热那亚,到中部的曼恰诺、卡尼亚,再到南方的韦罗利、泰诺阿、拿波里;最后是半岛末端的伯尼尔、布里亚蒂科;甚至是再度洗劫了上西西里的首府墨西拿。 唯独就绕过了意大利本土中部,西帝国重兵集结和防备森严的罗马大区/首都行省。将西帝国本土军队调动起来,为之疲于奔命的同时,也让沿海大量城市和乡镇,普遍陷入了动乱和恐慌。 虽然,还有一些地方舰队和残存的帝国海军,从蛰伏和修整的港湾中,被迫冲出来迎击王国海军。但都毫不意外被排成战列线的交错火炮击溃;就算侥幸抵近也被投掷的爆炸物和火枪粉碎。 而在短暂登陆和夺取港口的期间,王国海军的各支战斗连队;也以高昂的士气和火速的效率,就地掠夺到了大量的财富和物资;再将一切可能具备军事用途的建筑、场所,化作了一片火海。 而坐镇旗舰的江畋,屈指可数的唯一一次出手;就是在王国舰队遭遇一只,可以制造旋涡的海王类之后;以化身的甲人潜入水下,用爆炸的沉底雷将其轰出海面,再用捕鲸炮将其重创捕获。 此后,再没有西帝国的海面力量,可以阻挡在海岸线上横冲直撞的王国海军;因此,当再度北归的王国舰队,路过了罗马大区所在的沿海拉丁平原时,也再没有主动冒出来牵制和骚扰之敌。 反而是在江畋的号令之下,兵临台伯河下游出口处的奥斯提亚港;虽然,从古罗马时代开始,这里就被建造了许多防御性的堡垒和城墙、堤坝,并在西帝国建立后,同样将其进一步要塞化。 但是,这些古老的防御设施和海战阵地,还有驻守其中的帝国军队;在王国舰队的大中型火炮射程面前,几乎就没能发挥出什么像样效果;就淹没在整天蔽日的炮击烟尘和爆炸火箭投射下。 盘踞其中只能被动挨打的守军,像蝼蚁一般的争相逃窜。因此在奥斯提亚港内,一整个白天激战不休的火光,甚至位于上游距离三十里外,大型台地上的罗马城;都可以隐约看见和感受到。 但哪怕用一整个白天的时间,摧毁了外围的防御设施,王国舰队却依旧没有选择登陆;反而是在当天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风高夜里,迎来了奥斯提亚港内的反击;或者说是决死的夜袭部队。 在当地人熟悉的潮汛、水文的助力之下,至少数十艘被隐藏起来的轻快船只;在黯淡无光的海面上,依靠特殊血脉/超凡者提供的辨识手段和指引;像是箭一般的直冲外海停泊的王国舰队; 而首当其冲的则是几艘,由帝国海军专门花费了大代价,诱捕并驯化的若干海洋生物,所牵引之下;满载着希腊火、丹雪(硫磺化合物)等易爆、燃烧物的特制纵火船;像是长梭略过海面。 然而就在它们即将靠近舰队外围的下一刻,突然海中响起了沉闷的爆鸣声;以及大片翻涌喷溅的激烈水花。却是提供牵引的某只海兽类,撞上了王国舰队边缘,所布置的水下拦网和触发雷。 刹那间被水下爆炸的冲击波,震晕、掀翻上海面的同时;也暴露了自身的存在。一时间,被惊动的王国舰队中,接连升腾放射出一团团(黑尔)火箭,在依次凌空迸溅成海面上的火雨点点。 也顿时照出了海面上,这些乘夜来袭的存在;更有一艘梭型的纵火船,被空中溅落的火雨所波及;片刻之后,就引燃了皮革和篷布遮掩下的易燃物;也在驾驭者仓促跳海之后,就爆燃开来。 瞬间就像是一团摇曳起伏的硕大火花,照亮了更多海面上,奋力划桨突击的快船轮廓。而后,在这团短暂存在的海面燃烧物指引下,初步标定好射界的王国战舰,也自外而内的相继开火了。 随着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响彻在海面上,的暗红火团和烟云滚滚;灼热而沉重的大小球弹和散弹,争相恐后轰击在来袭的船影之间;炸溅起一蓬蓬密集的激烈水花,也刺激的对方拼命加速; 然而,最先冲向王国舰队的剩余几艘纵火船,却因为牵引的海兽类,在巨大声响和闪光动静之下受惊;而毫不犹豫的躲闪和偏离了,王国舰队所在的大致方向;甚至在转向时相互撞击翻沉。 而对于后续跟进的,诸多单层甲板的划桨快船,及其运载的战斗人员而言;失去了黑暗与海潮的掩护,当场暴露和发现的夜袭,就不再是夜袭了,变成不择不扣,一往无前的抢攻和强袭了。 但是,在居高临下的炮射散弹、链弹和杆弹,排射的火枪和联发的管风琴枪,还有隔着船帮投掷的火药弹和燃烧物的打击下,这些英勇的西帝国军人,很快就淹没在死伤累累的绝望深渊之中。 虽然在其中夹杂了一些,身负超凡之力的奇人异士,或是血脉觉醒的骑士;让极少数人有机会顶石冒矢,侥幸冲上了某艘王国战舰;但在制造了若干伤亡之后,就很快被船上大骑士镇压或擒拿。 因此,当天色再度放亮之后,王国军已然顺着涨潮,登上了奥斯提亚港的外围废墟。将蓝底笑面金阳的旗帜,成功插在了堤岸镜头的高耸灯塔之上。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一章 再战 在奥斯提亚港的晨曦与海雾当中,王朝内卫团中校兼骑士教习长罗德里高,身披专属精致的银白板甲,手持一支绑着长长燕尾旗的戟枪;大踏步的行走在港口外围的废墟当中,心中却是百感交集。 因为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也是他投奔了西兰王国之后,的第一次出国作战;结果,首次承当的主动出击任务,就是作为先发海军战斗队的压阵,带领一个大队的王国骑士,登陆西帝国的首都附近; 这也代表着某种莫大的荣誉和资格。因为自东西帝国分裂的三百多年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外国势力;利用西帝国的内乱和宫廷斗争,乘虚而入兵临罗马附近;但最后都成就了绝地反击的功业。 而最近一次的外敌入侵记录,还是将近百年前的皇位继承战争;一支从属叛乱皇室成员的黑森雇佣军,流窜到罗马城附近的烧杀掳掠;然后,在奥斯提亚港试图抢夺船只出海逃亡时,被彻底歼灭。 因此,承当这个先发任务的罗德里高,既身负着莫大的荣誉和信任,也代表这巨大的风险和挑战;因为,只有大骑士才能对抗和牵制敌方的大骑士;并压制那些可能存在的,血脉觉醒的超凡之力。 以及来自帝国的拼死反击。当然了,在此之前他已在王国的旗下,效力了好几年的时光;却像已过去很久一般。他不但在塞纳城内安家下来,还在与西蒙娜正式结婚不久之后,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然后,他就以王室特任巡查官的身份,长时间带队的奔走在王国境内,重新划分的各个行省和大区之间;针对当地所报告发现的异类族群、异变事件,进行监督和核查,并纠正其中的偏差和谬误。 尤其是他拥有足够的耐心和敏锐,亲手查出并惩办好些個;借助异类横行之名,横征暴敛或是中饱私囊的地方官员和缙绅。一度被广大中下层的民众,誉为“公正的骑士”、“义理与美德之光”; 也曾籍着一点无关紧要的线索,捉住并解决了数个;与地方强力人士勾结和串通一气,冒充异类杀掠过往客商行旅的山盗贼寇团伙。乃至多次纠正地方教会狂热者,掀起并扩大化的群体迫害事件。 或又是地方的特殊工会成员,与某些雇佣兵团伙,伪造和虚报异常的冒领事件。因此到了后来,作为王室巡查官的罗德里高本名,干脆就被普罗大众给忽略了;而直接称呼他的专属代号“熙德”。 甚至还出现过,有骗子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结果误打误撞吓的某地,心中有鬼的司法官员和市政人员,连夜弃职潜逃的例子。当然了,最后那个假冒骗子及其同伙,也被罗德里高给撞上逮住。 但看在对方依照一些传言和目击印象,就将自己模仿得像模像样的份上;罗德里高专门请示了上级之后,特别给这家伙一个赎罪的机会;免与打石头或是挖沙、晒盐的苦役;就是成为自己的替身。 下一刻,随着迎面放射而来的弩箭,从港市深处的建筑废墟内也再度涌现出了,头戴小平顶的圆盔、身穿圈条胸甲的港口卫队;大声呼喝迎击深入港口的王国军;然而下一刻震天动地的轰鸣再起。 却是抵近堤岸放射的王国炮舰,将成排成片的灼热球弹和散弹,隔空抛出一道道弧线的击坠在,这些刚刚冒头的港口卫队集群中;霎那间就像是在人群中炸溅开了,许多大团肢体乱飞的血色浪花。 在港口相对坚实的碎石地面上,持续弹跳不已的球弹,甚至在碎屑迸溅之间,多次击中、贯穿了人群,留下了一道又一道;铺满了残缺尸体和哀嚎伤员的曲折血色痕迹;也将仅有的士气摧毁殆尽。 而当鼓点声中的王国军再度踏步向前推进;并举着宽盾和筝形盾,越过这些尸骸伤员时。再度掠空而至的炮弹,又延伸轰击在前方废墟间,手持长弓的达西亚弓箭手和意大利式军用弩的弩手阵列。 这一次的杀伤效果和命中率,就被诸多残存的墙围和建筑,给削弱了许多;然而,当鼓点声中骤然加速的王国军士兵,挺着火枪刺刀和盾牌、战剑;逼近这些因为躲避炮击,变得松散的射手阵列。 约莫两个千人队的射手阵列,也在即将接触的瞬间溃散了。变成了一片火枪射击的烟气中,头也不回、争相倒地的血色背景。然而,当罗德里高为首的十多个连队,彻底肃清了港区内的残敌之后。 却又在后方响起的鼓号声中,迅速停下了脚步;转为就地巩固驻防的状态。却是海面上升起的侦查热气球,发现了新出现的敌军踪迹。那是阵列在港市建筑外,甲胄与盾面所构成的强烈金属反光。 在一览无遗的原野和山丘下严阵以待;准备准备迎头痛击的帝国军团阵列。随后,罗德里高也在一处建筑上,观测到了这些正在缓缓推进的帝国军团;不由喃声:“这就是西帝国的银盾军团么?” 作为王国的四大骑士摇篮/训练大营之一的负责人,他也多少了解过大陆列国的基本军事编制。比如西帝国的常备军,就包括了首都的禁卫军和鹰旗军团,各大行省的金剑和银盾军团,城防军团。 可以说,除了通常不离开首都的禁卫军,和不轻易出动的鹰旗军团之外;帝国野战部队的主力,就是由金剑军团和银盾军团所构成的;而城防军团主要是驻守,各行省首府的地方维持和镇压部队。 而金剑军团与银盾军团的最大区别,就是后者代表了帝国正规军的主力,而前者则是西帝国延续下来,历史悠久或是光荣传统的老牌精锐。因此仅仅是一个晚上,西帝国就集结至少三个军团旗号。 以品字型阵列港外,甚至在两翼还有一些压阵的地方部队和封臣军队,乃至一些连夜转移过来的重型器械;不可谓不是动员效率极高了。在王国军没有乘胜追击之下,这些帝国军团抢先发动进攻。 但最先发动攻击的,却是分别来自左右翼的帝国部队。只见在一面描绘着迷宫纹理的旗帜下,烟尘滚滚奔来一群高大身影;“他们”身披厚重的板片甲,平均身高两三米,手执大刀、阔斧和铁锤。 随着“他们”爆发出激烈的咆哮和怒吼声,抢先而至的是数百米外,一阵堪称密集的投枪如雨;沉重异常的贯穿了,王国军占据的诸多建筑废墟和临时构筑中的阵地防线,也造成了第一批的伤亡。 然而,在被这些大号重标枪,重点关照的王国正面战线;这些沉重而锋利的凶器,却在一道骤然升起的无形光幕面前;纷纷被弹开或是崩断。却是罗德里高以血脉共鸣的方式,发动了自身的天赋。 也是最初血脉传承觉醒时,所获得“英勇之盾”;可以通过与一定范围内的骑士,短暂达成血脉共鸣和变相链接;瞬间激活形成一个阻挡和拦截,正面远程攻击的弧面大形护盾;并分摊力量反震。 而这时,罗德里高也看清楚了这些敌人的面目;赫然是一只只浑身被毛,头长双角的牛头人;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古铜色外皮的大号怪牛,踢踏沉重震响伴随冲锋而至;瞬间,也被排射的火枪集中。 然而,随着高大牛头人体表、甲胄上的火花四溅和点点血色迸射;它们大多数只是身形一顿,就若无其事继续前奔;只有极少数被正中眼睛、口鼻等处要害,才哀鸣着轰然倒地又被瞬间践踏而过。 而那些大号的铜色怪牛更是毫无感觉,就在表皮轻轻蠕动之下;将大多数集火的弹丸弹飞、抖落下来。显然这就是西帝国方面专门用来,针对王国军火器部队的特殊序列。转眼之间就逼近到百米。 但紧接而至的,是另一侧帝国军队持续发射的粗大箭矢,就好像是一根根的劣质树枝,却裹挟着沉重力量,轻易的贯穿地面、砖墙和木栅栏。乃至将持盾挡格和交替掩护的王国士兵,掀翻、贯倒。 也唯有前沿提供支援的大骑士们,能够及时抵挡和拨打开这些乱射攻击;右翼的敌人也因此露出了真面目,那是一群两米多高,半人半马的怪物;身披兽皮和铁护胸,一边奔跑冲刺一边连射不断。 短时间内,在王国军临时构筑的阵线中,射翻、溅落起一阵阵尘烟和惨叫声。而在正面推进的军团盾墙掩护下,王国军的火枪攒射,也未能取得多少遏制和击杀效果,反让后方重型器械开始发威。 接二连三的燃烧石弹和粗大投矛,纵火罐,刺鼻的毒焰球;交相轰击在王国军的阵地和建筑之间;也让即将应敌战线上的视线,变得愈发模糊和扭曲起来。因此,就在数以百计的牛头人接战刹那。 王国军构筑的阵线,就像是纸糊的一般;瞬间就被突破并贯穿其中。下一刻,却又变成激烈的连环爆炸轰鸣,以及横冲直撞的牛头人和铜色牛怪,此起彼伏的激烈嘶鸣、吼叫,乃至是哀嚎声声…… 因为,随着当面战线的王国军争相退走,这些体型高大的牛头人,却冷不防被脚下的铁丝拦网给缠住、挂上和纷纷绊倒;并触发布置在建筑之间,拉发地雷和其他爆炸物,顿时烟火滚滚炸成一片。 虽然,对于这些皮粗肉厚的异类而言,这种程度的爆炸并不致命;只是让其外表变的鲜血淋淋,却很难造成致命的伤害。但近在咫尺爆发的火光、气浪和声响的冲击,却严重损害了这些异怪感官。 将其动作和思维变得迟钝、滞涩,甚至失去了方向感和平衡,只能跌跌撞撞的挤撞在了一起。而那些轻易撞穿、掀翻一整座房屋的铜色怪牛,就更加不堪承受;甚至被炸昏头之后撞翻了一片牛头人。 而就在这时么,原本已经溃退下去的王国军,也在百米之外重整好队形,开始用相对精准的自由射击。而从建筑废墟的死角和盲区中,也再度涌现出王国的掷弹兵和大骑士们,三五成群发动反击。 因此,当冲刺的半人马族群,也嚎叫呼啸着涌入港区的同时;就迎头撞上了灰头土脸,四散败逃而出的,仅存数十只的牛头人,以及数头慌不择路、撞墙而出的铜色怪牛……,这时,后方炮声再起。 却是已经陆续登岸,并占据了各处堡垒和塔楼、哨台的残垣,建立起相应炮垒的王国军打击连队,在轮替浮空的热气球指引下,开始为远离炮舰射程的前方战线,提供曲射的火力支援。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二章 再战2 随着一道道短促而急速的轨迹,将横冲直撞的滚烫球弹,争相砸落在逼近的帝国军团盾面阵列中;刹那间就碎片迸裂崩出一个个血色狼藉的缺口;也让稳步推进的军团盾阵,出现些许停滞和混乱。 而已经冲击废墟的半人马,就比牛头人更不如了;虽然它们拥有足够硕大的体型和力量,也有冲锋陷阵、奔走弛射的灵活机动;但在残垣断壁林立的废墟内,却很难发挥不出来,反成为显著靶标。 虽然它们挥舞的棍棒重锤,厚重的大弯刀和窄刃勾斧,轻而易举的就砸穿、砸倒了,所处街道的残存建筑和墙面;但高过王国军士兵的上身,在复杂狭窄的废墟中,却很难顾及脚下和后方的威胁; 一不小心就被残留的铁丝拦网缠绊住,割裂了肌体和肌腱的同时;被从视野视角的侧后方火枪接连击中,刺刀戳杀;腾跃在废墟之间,手提小炮抽冷轰击的大骑士,更轻易撕裂了它们的筋骨肌肉; 或是被王国军的大骑士,用大剑和军刀、斧枪斩杀当场。而失去冲击速度和集群规模优势的半人马,甚至比牛头人更快的速度,损失了两百多头成员之后,就从废墟之间狼狈不堪的仓皇溃败而走。 但这时帝国军团的阵线,也顶着新一轮的炮击推进到了面前,又在激烈响彻云霄的鼓号声中;轰然大声怒吼着反推着,溃败下来的牛头人和半人马,纷纷扬盾将其顶翻和挥矛戳杀着,又驱赶回去。 甚至连少数几只体型硕大的铜色怪牛,也不能幸免;虽然慌不择路的它们,喷吐着鼻息将盾墙撞凹下去不少;但很快就被抵近投射的矛枪扎成刺猬,被勾斧和月刃大刀劈开表皮,吃痛的转身就逃。 随着这些军团士兵,如水银泻地一般的争相涌入港区;与重整战线的王国军激战厮杀成一团。而在后方山丘上十数骑中,也有人感叹着:“米诺陶团和卡戎兵团,就这么完蛋了?真是令人意外的失望啊!” “毕竟是仓促调集上阵的半成品,”又有在场观战的同伴,不以为然道:“作为幽林复苏的新生代种群;它们空有忍受伤痛的蛮力和嗜血残暴,却缺乏足够的智商和技巧;更没多少战场上协同和配合,更不用说与其他友军作战的经验;可不就只能作为,一次性投入的消耗品了。” “或者说,自神秘复苏浪潮以来,与帝国接壤的幽林之中,大多数重新活跃起来的隔世族群,都普遍缺乏面对现今人类国家,以及适应大规模战争方式的演变,历代军事战术进步的经验和准备;” 这时候,已冲进港区废墟的帝国军团,正在激烈的交织巷战中,不断将王国军挤压的节节后退;更有编派其中的帝国骑士,爆发出一轮又一轮的传承之力,与王国的骑士追逐、撞击厮杀往来不绝。 然而,当帝国军团重新夺回了大半个港区,进一步将其挤压到外围的仓储和栈桥时;战局再度出现新的变故。塔楼和堡垒间暂时蛰伏的数十炮位,骤然交相射出大片密集散弹,横扫了帝国军后阵。 刹那间,就像是一阵短促而激烈的血色风暴,席卷了港区内帝国军团的后阵;在迎面迸射而来的密集轨迹和烟气面前,成群成排的军团士兵身躯,连同端持的武器,瞬间炸裂成血色的碎片和残块。 就算是手持铁面大盾的帝国骑士,在猝不及防之下,也难免被轰碎了大盾和铠甲,口中喷血的击倒、撞飞出去;一时间起不了身来。更有未能及时激发血脉传承的,当场铠甲崩裂凹陷的重伤不起。 而后,从暂时脱离接触的王国军阵线中,如同雨点一般抛射而至的投弹;烟火滚滚的炸裂、撕碎、震飞和掀倒了大片的军团士兵前列;也让他们一鼓作气的进攻势头猛然受挫,甚至出现局部混乱。 然而,王国军却没有乘机强攻,反而进一步的后退和拉开距离;顿时就露出掩藏在移动大盾背后,预先架设好的喷火器具;以及端持着喷火管的重装骑士。刹那间在全力挤压之下喷出大片的油雾。 瞬息化作了十多米长的一道道火柱,喷涌和席卷在一片混乱的帝国军团中;将其烧成了成百上千具,挣扎翻滚哀嚎不休的翻滚火人;甚至夹杂其中的帝国骑士也被烧得焦头烂额,更有人转身就逃。 却带着一身沾染性极强的火焰,又引燃和波及了更多的士兵;然后,才被愤怒和激动的同袍,挥动刀枪砍倒、戳死在地;又在不断奔涌向前的推搡挤压之下,被践踏成地面上无法分辨的褐色烂泥; 仅仅一个照面,至少一個帝国银盾军团的首席联队/千人队,就完全崩溃不可收拾了。但是他们由此付出的惨烈损失,也成功掩护了帝国军团中另外一些存在;瞬间一股股惨绿烟云腾落在王国军中。 只见被沾染和波及到的炮兵阵垒和后方阵列中,跌跌撞撞的奔逃四散开许多身影来;却是五官受到严重刺激,流泪和渗血不已的王国士兵。转眼之间翻滚着扑倒在地,奄奄一息的彻底失去战斗力。 然而下一刻,就有腾出手的王国骑士身形一闪,毫不犹豫穿过腾飞弥漫的惨绿烟瘴,迎头杀进正在重整和收容溃散的帝国阵线中;也在挥舞枪戟如车轮的激烈杀戮之下,逼出正在制造烟团的存在。 那是十几名在帝国骑士严密簇拥和护卫下,身穿长袍和大缠头、遮面的异族炼金师;身边还有学徒和奴仆,背负着大号的金属瓶瓶罐罐;手持鼓风器般的锥形喷管,迎面就喷出另一股淡黄色液体。 在空中就炸开了一团粘稠的烟雾,瞬间笼罩了前冲的数名王国骑士,还有周围一大圈的军团士兵;只见烟雾中的王国骑士甲胄,突然就出现肉眼可见的锈迹和碎渣,被波及军团士兵更是惨叫倒地。 然而,就见这几名王国骑士身上,骤然有白光一闪;原本变得滞涩和迟钝下来的动作,还有迅速腐朽灰化的须发边缘,也再度变成有力和灵活起来。迎面就顺势交错击倒了,判断错误的帝国骑士。 却是作为后援赶来接应的罗德里高,再度发动了血脉传承的天赋之一;驱除了这些王国骑士身上的不良影响。也逼迫着这些隐藏在军团士兵中的炼金师们,放弃了继续攻击,毫不犹豫的仓皇逃遁。 这时,来自王国军中的超凡手段反击,也紧接而至;突然在港区内腾起的一阵短暂疾风;不但吹散了笼罩在王国阵线中的有害烟云,甚至还将其中一部分反吹向帝国军团,熏得他们四散奔逃开来。 随后,随着王国军阵营中被点燃、摇动的银质熏炉和整齐的祷念声;一股浓重的熏香味也逐渐笼罩了,那些受到毒烟波及的王国军士兵,并且大大治愈和缓解了他们的伤痛,让哀鸣声逐渐的消失。 紧接着,一大蓬激烈的风沙,猛然在帝国军团最为密集深处,轰然升腾而起;一时间迷茫了至少半径数百米内,军团阵列的视野和呼吸、听觉;也让主动迎击和拦截的帝国骑士,被突出分割出来。 结果,这些在阵线中过于突出的帝国骑士;当场就陷入了王国军的火器轰击,和王国骑士的交相围攻之中。仅仅是片刻之间,落入下风的帝国骑士就损失了十多人;甚至连尸体和伤员都没法抢回。 但是,尽管已经进入港区的一个帝国军团,银盾序列第七的“野猪”军团;遭到了重创和挫败;但是另外两个帝国银盾军团,却依旧源源不断涌入港区,迎着炮击的间隙顶上第七军团溃乱的阵线。 多达数万人在港区内厮杀拉锯不休,怒吼和嘶喊声几乎震碎了堆积的云层;让湛蓝的天空再度显现出来,而投下一道道璀璨的阳光万丈;偶然还有一些交相辉映的光芒,闪烁在犬牙交错的战线中。 那是双方互为攻守和缠斗不休的大骑士,以及后方提供支援的超凡手段;然而很快又淹没在炮火迸射的轰鸣和烟火滚滚之间。而互为犄角久战无果之下的帝国军团,也再度展露出非常手段和底牌。 那是一辆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中的箱型车辆;车辆周围都被厚实的钢片所包裹着。在手持过人高大盾的士兵簇拥下,直到抵达交战阵线的前列,才突然停住并打开了封闭的车门,并迅速退让开。 就在钢质的隔板被掀开的霎那间,一种晦暗而阴森的气息,以马车为中心瞬间弥漫开来;并面对王国军的阵线中,迅速的蔓延和扩散着。在这种晦暗气息的所过之处,无论是草木、血肉瞬间枯败。 而倒在地上的尸体和伤员,更是转眼就身体腐朽衰败,或是失去了声音。变成一具具仿若死了很久的干脆尸骸;又像将温暖阳光熏染、吞噬了一般,让周围的人群都感受到体力、精神的持续流失。 争战杀戮的动作都变得迟缓起来;就连拥有异于常人血脉传承的大骑士,也不能幸免其影响;虽然不至于当场死亡,却也在被沾染和影响的瞬间;须发变得发白卷曲,外露的皮肤逐渐失去了光泽。 这辆钢制箱车的出现,就像是在颜色杂驳的交错厮杀战场中;地下了一滴格外浓重的墨滴,又迅速的渲染开来;将很大一片范围内的人和事物;都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调,也扼杀了战场的喧嚣。 而在靠岸的一艘王国战舰上,已经加入王国异常事务处理局的特别顾问“恶土”西顿;也惊声喊道:“地母神教派的八柱之一‘枯萎’加鲁斯,原来已被西帝国所捉捕,并且制作成战场兵器么?” 而在他身边,同样带着特制拘束器具的同伴,已经通过特殊的仪式苏醒过来,却因为长期被抽取本源,显得极其虚弱的“烈风”高兹;也用老鸨一般嘶哑的声音道:“我还可以再出手两到三次。” “不用了!”然而,站在船台上一直观战的江畋,望着正在从两翼迂回反攻,又不断挤压王国军战线的两路帝国军团,轻描淡写道:“既然帝国方便已经给出了答案,那也该轮到我有所回应了。” 下一刻,他对着虚空一挥手;巨大无比的石球从天而降,轰击在了钢制箱车的所在位置;也在震天动地的激烈气浪翻滚、喷卷中,瞬间将其砸扁、碾入地面中;也让宛若污渍一般的晦暗停止扩散。 紧接着,巨大石球自行的滚动起来,带着激烈轰鸣的动静,碾平了地面上一切凸起的妨碍;在此起彼伏的惊呼乱叫和没命奔逃的哀号声中;轰隆隆作响的滚向了帝国军团人员最为密集的所在……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三章 罗马 “不……”就在帝国军团后方山丘上,观战的诸多帝国权贵;发出了哀叹声的同时,至少有七八个百人队/中队的军团士兵,连同旗标,武器、工事一起;被大石球滚动碾压成不分彼此的大片肉泥。 而他们的反抗和阻击手段,显然是徒然无果的;在一连损失了数十名,带队英勇迎击的帝国军官之后,剩下的军团士兵也难免士气动摇和心态崩溃;毫不犹豫的推搡和劈砍开,任何阻挡自己的同袍。 只为了拼命逃避和躲闪这只大石球,横冲直撞的往复碾压和滚动的轨迹。而帝国的骑士们,虽然一遍努力躲闪这碾压,一边奋勇反击着,从这个巨大石球上不断地敲碎,击裂,剥落下大片大片碎屑。 但相对于五六米直径的大石球而言,他们就像徒然挣扎的跳蚤、虱子一般;竭力的叮咬在一块光秃秃的卵石上。不断地摧折和损坏了武器,然后一不小心就被卷入其下,变成了物理意义上的纸片人。 这时候,位于三支银盾军团最后方,一直被保护起来的军团指挥官所在;也终于下令吹响了交替撤退的沉浑号声。然而,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为岌岌可危的战局又重重的猛踹了一脚。 毕竟,在不断滚动碾压的巨大石球面前;在如山如潮反推而至的王国军势之下。又有多少人能够保持正常的心态和秩序,为彼此提供交替的掩护手段呢?所以试图成建制的撤退,很快就变成大溃败。 随着巨大石球轰隆震响着,撞穿、碾平了一座又一座的建筑废墟;一股又一股溃乱的军团士兵,就像是被灌水的老鼠洞一般;争相从藏身的间隙和角落中奔逃而出,又汇入争相践踏推搡的逃亡大潮。 就连列阵列在最后一线,充当督战和执行军法的军团长/指挥官卫队,以及作为预备队的配属骑兵;看守辎重的辅助步兵,都骇然失色争相丢下手中事物;毫不犹豫的簇拥着各自军团长卷旗策马而遁。 而在大石球往复碾压出来的,港区内纵横交错的平坦、坚实的地面开阔上;王国军已完成下船整备的千余骑兵,上百名的重装骑士;也分作迂回包抄的左右两翼箭头,相继加入正面战场追击的序列中。 直到来自罗马增援的数支卫戍骑兵联队(千人队)出现;广袤的原野中已然铺满了,三个军团及其附属/辅助部队的上万具尸体;还有同样数量的溃败士兵,因为再也跑不动而跌坐在地主动成为俘虏。 期间被抛弃的车辆和畜马、甲械旗杖、财物粮秣,沿着维护良好的古代公路/帝国大道,散落的到处都是;却没有多少王国军士兵停下来捡取或是收集。他们如痴如狂紧追着一路败退的军团旗帜不放。 直到其中的绝大多数都相聚倒下,簇拥的残部也争相拍马一哄而散;最终,从现场遗弃的物件和面目全非的尸体中;找到了两面分别描绘着银色野猪头和长牙象的军团旗、和三枚造型不同的包金鹰标。 而高歌猛进的王国先头骑兵,更是迎头撞上来援的帝国卫戍骑兵,并以寡敌众追逐缠斗而始终不落下风;又在后续跟进的数团步兵配合下,成功分割包围了其中一部,击退和驱散了另外两支骑兵联队。 尽管如此,剩下的两支骑兵联队也依旧没有放弃;继续徘徊在原野之中,直到昏色将大地彻底笼罩之后,才消失不见。然而,在夜幕降临的数个小时之后;这些卫戍骑兵却再度从黑暗中骤然点火杀出。 然而这一次迎接他们的,除了临时营地外围的铁丝拦网,和预设的触发地雷之外;还有不知何时出现在后方的巨兽“大猛子”,随着大土龙发动的天赋能力,迅速泥沼化的地面,顿时吞噬了大片骑兵。 于是第二天,江畋率领的王国军,就行进在燃烧的原野中;远远望去到处都是烟柱,整天蔽日的灰烬飘散在空中久久不落。因为战败的西帝国军,在罗马城内的严令之下,几乎点燃了沿途的一切事物。 无论是即将收获的青黄麦田、硕果累累的葡萄和无花果、橄榄树庄园;还是古朴亦然的村社、旅舍、驿站和码头、桥渡;或是人烟稠密的城镇、修道院和集市;通往罗马城的台德河下游几乎化作灰烬。 除了少数大火无法焚毁的高架水道和池塘、水井、灌渠,也被投入了疑似人畜的尸体。零零星星散布在原野上无主的牛羊畜群,在无所不在的烟火中,如无头苍蝇一般的胡乱奔走;直到焦渴力尽倒下。 据说在前往罗马城的大道上,络绎不绝的逃难民众宛如蜿蜒的长龙,一眼望不到边际。然后,又被王国军前出侦查的先头骑兵,惊骇的四散奔逃、相互践踏。由此也俘虏了不少当地的贵族和缙绅之流。 其中甚至还有一位,正在相见庄园修养的元老院成员;一位退休的荣誉护民官和一位前任的边疆侯爵。其他来不及逃走,又被从逃难人群中悬赏指认出来的,帝国官员和其他体面人士更是多达数十位。 他们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得知了,帝国军队在港口战败的消息。而仓皇从各自的庄园、别业和疗养场所中逃出来;甚至连家眷和亲随都没能带上;因此多数人都是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模样。 看起来就是十分的可笑。尽管如此,还有人试图竭力表现出所谓的尊严和最后一点体面,并期待从王国军这里得到,与身份对等和匹配的优待。对此,江畋也没心思理会,只是让人将其绑起来饿几顿。 用饥寒交迫的体验,自然就会治好这些,看不清楚现状的老爷们,试图继续端持的体面和富贵病。但也有极少数的個别人,对于王国军的审问知无不言,并十分积极主动的提出,愿配合王国军的行动。 然后,换取充为代为传递口信的使者,回到罗马城内去的机会;当然对此江畋依旧不可置否。因为,根据外派斥候和(轻装)游击骑士的报告;西帝国方面在罗马城周边,同样实行了坚决的清野坚壁。 为此不惜焚烧了城郊规模庞大的市集,以及来不及转运走的仓储;甚至还用最后一点时间,集中凿沉了台伯河上的大部分民用船只。同时,强行收缩了周边的民团、贵族私兵和治安巡逻队等杂色武装。 为此,还在路边的房檐下吊死了好些个,据说是办事不力或是推诿拖延的官吏、将兵。完全表现出一副暂避其锋、坚守都城待援的姿态来。因此江畋很快见到了,周边一片残垣断壁衬托之下的罗马城。 传说中罗慕路斯兄弟的神启之地,历经千百年兴衰起伏的七丘之城。当然了,眼下的这座罗马城,其实是经历了西罗马帝国毁灭,意大利本土蛮族化的大破灭时代后;从一片荒芜和废墟中重建的。 因此,当初罗马城最衰败的时候,已经沦为一座只有四五万人口,盘踞在大片古代遗迹和废墟中;依靠宗教朝圣来维持的边缘小城。直到伊苏利亚王朝为首的再兴帝国重新崛起,收复了罗马故都。 然后,又被不断加以修缮和兴建,作为再兴帝国的西部重镇和海陆枢纽,充当数次十字军西征的前进基地和帝国军队的集结大本营;等到再兴帝国的分裂/西帝国的建立,再度兴修和扩建了罗马城。 再加上后来与东帝国往复拉锯的历代战争。因此现如今的罗马城,与另一个历史先上的罗马,已是大相径庭的产物;由古代七丘之城的旧址,宗教圣地的罗马城,以及帝国首都的新城区嵌套而成。 兼具首都、宗教圣地和部分堡垒化的大都会;尤其是位于七丘台地边缘,所建立起来的环线大小堡垒,以及高耸的外围城墙,还是东帝国的最后一次光复战争时;围攻罗马所留下的城塞产物之一。 现如今,这座融合了古今历史的千年之城/母狼哺乳之地,已然在他的面前展露开了,宛如披着轻纱的熟美贵妇一般,欲拒还迎的曼妙身姿。因为久无战事的缘故,城墙依旧被维护的相当体面光鲜。 那是梯次秩比、密密麻麻的红顶楼房,无数尖顶、圆顶、方顶和三角坡顶的建筑群落;逐级延伸而上的一处处山丘和台地;间杂着古代神庙、教堂、浴场、斗兽场、竞技场、歌剧院、大市场、皇宫…… 由乳白和淡黄条纹大理石雕塑,装饰而成的玉带一般的环形墙围,宛如花瓣绽放一般高低错落的层层城堞;高耸巍峨的雕花城门和密密麻麻林立的柱垒、塔楼,还有每隔一公里簇立的大中型城塞。 森森然突出的棱角和陡峭斜面,大小散布的射击孔、牒口和下行倾斜轨道;正在昭示着浓重的战争色彩。当然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城墙和堡垒,在江畋的超凡手段面前,其实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只是这座罗马城实在太大了,作为常住数十万人口的大都会,光是外围城墙的周长,就有十多公里。虽然导致了防守兵力的过度分散;但同样也不是已经登岸的两万王国军,可以轻松封锁和围困的。 除此之外,先前港口的激烈攻守战,虽然成功击溃了西帝国迎战的三个军团,却也让王国付出了两三千人的减员;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迅速补充的。至少重新渡海而来的增援,还需要一些时间。 因此,江畋将阵垒设立在了,以某位再兴王朝的皇帝命名的马西尼门外,进行短暂的修整。同时以少量骑兵牵制和监视,其他十几座城门。与此同时,江畋也接二连三迎来了罗马城内好几批的私人信使;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四章 使者 (预先请个假,过年期间事多,还有亲戚来访和带孩子出游,所以有个别日子暂时停更;但会在后续时间里尽量补回来。) 当然了,他们的目的和诉求也是不尽相同;有的纯粹是为了试图赎回,被王国军捕获的帝国贵族和大臣,及其家族成员;还有的则是意图浑水摸鱼、试探虚实,从王国军这边混点好处的投机之辈。 虽然一个个打着诸如帝国元老院高层,御前大臣,或是皇室成员和大贵族的旗号;但是很快就被個别暗中投靠了,王国军的帝国元老、官吏所揭穿。然后,就遭到了有来无回式的严厉审讯和拷打 而兵临城下的王国军,也在短时间内构筑出一个庞大的攻城营地;并在一夜之间变出来诸多的预置水泥墙围和木制的塔台,以及琳琅满目的攻城器械之后;也终于迎来了罗马城内的一支仪仗队伍。 为首的皇家使者,正是帝国执政会议成员和内廷大臣之一,宫廷出身的尤力安公爵;虽然他只有个没有采邑和封地,享受年俸的宫廷爵位,却是人称“血色幼狮”当代帝国皇帝,同母异父的兄弟。 从外表上看,他年轻而长相俊秀、富有贵气;就像一只极尽浮夸的花孔雀一般,全身用裘皮、鸵鸟毛和雉羽,丝绸还有宝石装饰起来。只是脸上厚重脂粉和香油,难掩饰某种糜烂生活的颓丧错觉。 “奉奥古斯特之命,前来询问骑士王陛下一句话:”然而在面见的江畋那一刻,这位尤力安公爵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卑不亢道:“您是想要效法古代汉尼拔的故事,还是想要一个皮洛士的结局?” “你在小觑我么!”江畋却轻声嗤笑道:“当初汉尼拔可没整个西兰王国,充当全力支持战争的大后方;皮洛士大酋长也没源源不断的千万臣民,数十万计的军队,来占领和维持被征服的土地。” “帝国亦有数十个军团,遍布地中海的领土和附庸城邦,更有击败一切入侵者的决心和意志。”尤力安公爵亦是毫不示弱的冷声道:“骑士王孤军深入罗马,又何尝不是身陷帝国大军包围之中。” “真是可笑的欺诈和虚张声势,就凭那些入侵王国不成,被重创的北方诸侯国?”江畋再度轻笑了起来:“还是意大利本土南方,那些被王国和永世帝国的舰队,堵的不敢出门的城邦和自由市?” “或者说,长期承受着永世帝国的压力,冒着被突破战线的风险,从几大边疆军区调回来的驻防军团,还是指望那些平时善于守土,却无力出境作战的屯垦农兵部队?不然,你就这样去回复吧!” “让那位奥古斯特,直接出动罗马城内的鹰旗军团和皇庭禁卫军,以及剩余首都卫戍部队,与我麾下的王国军,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好了。只要你们不采取非常规手段,我也不会轻易出手。” “……”听到这话的尤力安公爵,不由微微为之气结,却又皱眉道:“您这是将国家之间的战争,当做了某种轻率决定的儿戏么?身为王国主君的您,又是何等傲慢与贪婪,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原来你也知道,这场战争不是什么儿戏啊!”江畋却不为所动的反嘲道:“那为何要拿这种虚张声势的口号宣称,来浪费我的耐心和时间了。我既履行惩戒与报复而来,又何须在乎帝国所想?” “难道你们还痴心妄想着,在战场上没法实现的目标,光靠空口白牙的讹诈和欺瞒,就能轻易取得?帝国何时堕落到了这个地步。若没其他理由,那也没必要进行任何交涉了;这就是你想要的?” “不……”这一刻,以对方城府和镇定,也不由露出一丝错愕和慌乱,又绞尽脑汁寰圆道:“陛下见谅,也许是错误的表达方式,让您有所误会了;奥古斯塔的圣谕,并非是最终威胁或是通牒,” “而是……而是一种基于现实的认真态度。这种现实就是建立在,帝国与王国并没不可磨灭的现实矛盾,或是难以弥合的宿世仇恨;王国也并非帝国最首要之敌;甚至在古代王朝就是长远盟友。” “所以呢?”江畋却是饶有趣味的看着,浑然额头微微见汗的他道:“难道你以为光凭这几句话,就能抹除掉之前的冲突和仇恨,也忘却掉惨痛的损失和破坏,就此背弃定下盟约握手言和么?” “当然不可能……天主在上。”尤力安公爵当即画了三点十字,并摇头道:“我也不敢指望欺骗或是隐瞒,一位伟大王者的目光如炬;毕竟任何人和事物,都必须为其所做之事,付出相应代价。” “这一切的根源,显然都源自当初北方诸侯国的入侵,因此,帝国自然需要有人为之负责,但王国同样也可以获得足够的补偿和收获;当然了,帝国也并不强求,您能够解除与希腊人的盟约;” “但也许在某些时候,暂时性的置身事外和保持观望,无疑更加符合王国现实的利益所在;而帝国也同样会设法给予对等的补偿。只是其中具体的内容上,奥古斯特希望能进行私下的秘密磋商。” “熙德。”直到对方离开之后,江畋才突然转身,对着连身板甲桶盔遮面静立不动,充当背景板的罗德里高道:“你觉得他说的怎么样?”。片刻之后,桶盔里才响起沉闷声道:“满嘴空话。” “伱说得对,他虽然承诺出了一大堆条件,但又毫不提及任何实质内容。”江畋也顺势点点头道:“显然,是为了罗马城内的备战和召集本土各地的援军;刻意以毫无意义的谈判,来争取时间。” 事实上,将那枚黄色结晶一直把玩在手中的江畋,也一直在同步感应着,这位近在咫尺的尤力安公爵;持续起伏不定的情绪变化。其中绝大多数时候,他的内心都相当的平淡无波,乃至沉稳坚定。 与他隐隐形容于色的外在话语,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照。显然,是在此之前就准备好的内容,或是得到授意的说法。唯有说到几个看似不起眼的关键点时,才会微微心跳加速和在心绪中横生波动; 因此,根据江畋的判断,这位年轻贵气而颓气的皇家使者——尤力安公爵,在帝国皇庭也是一位城府深厚的演技大师,乃至是经验极其丰富的资深外交人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帝国反击在即了。 只是,尚不知道这次反击,是来自被变相围困的罗马城内,还是来自外部罗马涅大区周边;或者,两者兼有之呢?下一刻,刚想召集部下,重新审视阵垒布防的江畋,就冷不住喊了一声“好胆!” 瞬间,华丽的主帐当中,已经失去了他的踪影;紧接着,罗德里高为首的内卫和骑士,也像是一阵风似的争相奔窜而出;汇聚向了王国军营地的某个方向。那里,皇家使者一行刚走出营门没多远。 头戴长翎铁盔,身穿铜色板片胸甲,手持双头鹰节杖、焰色三角旗;端着斧枪、长戟和翼矛开道的伴从骑兵;身穿红白滕纹长袍,戴着裘边毛帽,腰挎东方弯刀的高级扈从,突然接连陷入地面。 在当场人仰马翻的一片激烈动静中,骤然受惊的使节马车也被带偏奔向另一侧;然而还没冲出多远,伴从奔走的十数名骑兵;也接二连三的哀鸣着一头栽倒在地;却是从地面上冒出隐约枯骨如从。 此起彼伏的拖曳、纠缠着绊倒了,这些随行骑兵的马蹄;也让哐当作响埋头狂奔的马车,再度的落单下来。下一刻,飞驰中的一双骏马,突然也轰然倒地,却从下腹淌下一大蓬器脏、拖曳出老远。 骤然偏转和减速的力量,也让豪华的马车一侧轮毂,瞬间的迸裂开来;将车内搭乘的人和物件,都重重甩向了另一侧;狠狠翻滚好几下,才斜斜翻回正面。下一刻,一骑身影骤然从泥土中冒出来。 赫然是一名浑身骨铠的惨白骑士,挥动着锯齿状的宽大骨剑,一击就斩开了金属框架和铁箍件,加强过的破烂车厢;也露出了内里摔撞的鼻青脸肿、满头是血,瞠目欲裂的皇家使者/尤力安公爵。 下一刻,瞬间洞穿尤力安公爵的宽大骨剑,就突然居中脆裂、崩断成无数碎片,也溅射在近在咫尺的尤力安公爵身上;让他再度大大的惨叫一声仰面而倒。却是多处受伤血肉模糊,却侥幸还活着。 而后,宛如丝褛一般的细碎流光,缠绕在反手挡格的惨白骑士身上;也将其骨铠划破、割裂,一层层的寸断崩碎开来;顿时就露出了宛如赘生骸骨一般的内在,又从窍穴和间隙正冒出缕缕的灰烟。 然而下一刻,惨白骑士身上的骨马就轰然崩解,化作无数的碎屑扬尘倒飞而上;重新包裹住了冒烟的内骸,同时也接续上被流光飞舞,所斩断成一截截的手足肢体;又随着哗啦塌陷地面沉降下去。 这时,江畋已然飞身而至,冷眼看着正在重新弥合填满的地面凹陷,下一刻突然就是重重一掌直击而下。只听宛如滚雷轰鸣一般的激烈地面震荡;如同平静水面激起环形涟漪一般的滚滚扩展开来。 又在下一刻的数十米外,骤然隆起一个突兀的土包;凌空闪现的红黑甲人/日间行者,顺势持枪踏空直冲而下;瞬间就撕裂、撞碎了隆起的大土包。又从中挑起了一团仿若无数肢骸纠缠的聚合体。 径直暴露在一缕透过云层的阳光下;顿就灰烟滚滚的嘶声挣扎惨叫不休。而侥幸逃脱一死的尤力安公爵,也重新回到了骤然奔赶过来的王国骑士,层层护卫和监控之下;更有人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而在罗马城内,同样也冲出来一支骑兵,却在凌空放射的骑马火枪和手炮面前,不得不暂时停下了脚步;面对面的隔空大声叫喊起来;因此同时,在王国军监押俘虏的营区内,也有人目睹这一幕。 最终,也促成了他下定了某个决心,而主动站出来对着看守他们的辅助连队士官说道:“我请求您替我传话给上级,我有极其重要的事情汇报。”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五章 修院 这又算是什么,是为了取信于人的苦肉计呢?还是罗马城内的帝国皇庭,的确是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身为奥古斯特的那位“幼狮”,失去了对局面的部分控制?或是分歧大到直接刺杀皇家使者。 为此不惜出动超凡力量,嫁祸给王国军方面,来实现某种破坏后续谈判和交涉的目的?没错,被江畋操纵的甲人,从地下挑出来的那团玩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杜尔拉汗,而是一个低仿西贝货。 根据教会的记录和猎人组织的图鉴推测,这似乎是一种骸怪的高级凝聚体;因此,可以进行少数几种的拟态,或是产生局部的聚骸之地。虽然对成建制的军队没用,但用来突袭和暗杀却出其不意。 尤其是用来冒充曾在撒撒里城外,战场中惊鸿一现的日间行者/甲人;以及大土龙的地面泥沼化能力,还是颇具某种欺骗性效果的。想必在尤力安公爵当众遇害后,属于王国的这口锅就无从辩解了。 而幕后黑手正好可以籍此,断绝与王国军的后续交涉,以实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不过,这件事也多少证明了另一件事情;因为王国军的兵临城下,罗马城内的分歧如此之大,已然流于表面了。 然而,王国军士兵在后续扩大搜索范围,找寻可能存在操纵者时,却基本扑了一个空;只找到了当初被王国击溃之后,到处乱跑流窜到附近的废墟中,乘机袭击人畜的十几只牛头人和几头半人马。 因此,望着城内再度派来的重装骑士,护送着皇家使者/尤力安公爵,回到罗马城门内的那一刻;江畋也隐隐产生了一种感触。也许袭击事件的真正幕后黑手,就藏在城墙上的诸多守军的掩护之中。 此时此刻,正故作无辜的窥探着袭击失败的目标;寻找下一次的机会呢?当江畋重新回到诸多陈设齐备,宛如华丽宫室的主帐内;就得到来自俘虏营区的通报:“罗马附近可能存在的强大异类?” 随后,一位身穿亚麻内衬包着臂膀,面廓深削、灰色眼眸的帝国军人,被带到了江畋面前。他正是之前连夜来袭,又在混战中陷入泥淖,落马被俘的一名卫戍骑兵军官;官授帝国上尉/首席大队长。 “尊崇的骑士王,感谢您愿意聆听若昂的陈情。”只见他主动屈膝跪倒,用一种沉痛亦然声音道:“但我也实在无法可想了,我的家族世世代代就以效忠帝国为荣,但在这件事情上遭到了背弃。” 骑兵军官/上尉若昂所说的事情,看起来似乎也很简单,就是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的亲人,嫁给一位宫廷贵族,育有一女又再度怀孕的姐姐;最近突然失踪了;想要寻找的若昂却遭遇无形阻碍。 “……为此,我求助了所有一切可以求助之人,包括我的长官,长官的上司,家族的世交和故旧,还有我在骑兵学校的师长;为我洗礼的退休主教;甚至花费重金,找到了御厩典仪官代为陈情。” “除此之外,我私下进行的所有调查和追索,都遭到了挫败和阻断;被委托的市井线人,还有帮派的头目,都不约而同的失踪了;或被杀死在街头冲突中;最后就连我和家族都受到警告和压力。” “而我,也失去了御前仪仗队中的职位,与少数几名忠心追随的部属,一起被调到了外城区的卫戍部队;长时间驻守在远离城区的阿德林城塞,直到遭遇您的军队……我也唯有祈求您施与怜悯。” “虽然您是一位来自外国的主君,但您的权能和功业,却早已远扬在帝国境内;尤其是您重建王国统治时,从妖异手中庇佑众多无辜者的义举,更令那些人类至上组织和结社的憧憬和崇拜不已。” “所以,我就抱了万一的卑微期盼。如果,尊上能够为此有所回应,并顺手揭露出其中可能隐藏的可怕真相,那我就算在事后不可避免遭到帝国的清算,甚至是意外的死于非命,也毫无遗憾了。”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那么一点兴趣了。”江畋一边感受着他的情绪波动,不动声色道:“但是,你提供的线索和理由,还是太过勉强了;仅仅是一点猜想和传闻,不足说服我采取任何措施的。” “圣卡西诺山的古代修道院,某位前代皇室成员的隐修之地。”上尉若昂闻言,连忙喊出声道:“是为我洗礼的退休主教,通过门徒偷偷告知的线索;那里疑似有受权势包庇和供养的超凡存在。” “因此,就连首都教会的大部分成员,也无法接近或是进入其中;更不要说进行公开的调查和探访……”半天之后,遍地废墟的罗马城郊西南的卡西诺山脚下,已然被一支王国军给团团包围起来。 而后,由穿戴着铭刻祷文重甲的破誓骑士雨果为首,随着援军抵达的王国异务局第九特攻连队;也随着足以通达马车的宽敞山道,一鼓作气冲上了山顶的大型修道院;然而,他们这一路毫无阻碍。 似乎是罗马城内,已经抽调走了大修道院周围,一切防守的力量。直到雨果猛然一挥手中的羊角杖/战锤,轰碎了包铁雕花的厚重修道院正门;刹那间,就像是激活了什么一般,一股恶风喷涌而出。 那是弥漫着红黑色调的浓重腥气,瞬间淹没了聚集在门前的骑士们。紧接着,在这阵急促恶风的掩护下,淅淅沥沥的响声不绝中;涌出了一大群奇形怪状的生物,猛然扑在了一众王国骑士的身上。 虽然骑士们奋力挥动着武器,将其斩裂、劈碎、敲烂成一地碎片;但很快就像是溅落的灰胶泥一般,重新在地面蠕动着汇聚起来,又重新浮现成为一团团臃肿的人形;只是这些臃肿人形徒有形貌。 却长着畸形的多条肢体,甚至是动物一般的器官;而再度纠缠上这些破门而入的特攻骑士。然后,就见满脸沧桑的破誓骑士雨果,轻轻拄剑在地轻哼一声;刹那间从他身上激发了一片无形的震荡。 瞬间就将这些胶泥一般的臃肿人形,从诸多被缠绕的骑士身上,给震碎成丝丝缕缕的残渣,又吹飞出去一大片;短时间内就像蒸腾雾化一般,顿时失去了活性一般;再也无法蠕动和聚合在一起了。 这就是作为破誓骑士雨果,第二次觉醒血脉传承的天赋“驱散”,就连传统幽体化的异类,都可以震出短暂僵直实体化的稀有能力。而籍着雨果创造的这个契机,特攻骑士们及时摆脱了胶泥纠缠。 同时,已经有人取出了大号的喷射管,对着宛如浊流一般后续用处的臃肿人形重重;喷出了大蓬的炽烈火焰,也烧的这些流淌在地面上,无孔不入、蜿蜒而上的的大片胶泥,滋滋乱叫的蒸腾不断。 但还有更多的灰黑胶泥,从建筑门窗、气孔的各处缝隙,争相蔓延而出;又汇聚成从墙面上、头顶上,争相扑腾而下的大团人形胶泥。而被这些胶泥所覆盖的花草植被,也像是被腐蚀般变得脆裂。 溅落在骑士们的甲胄上,同样也留下明显锈化的痕迹。然而下一刻,重整队形的第九特攻连队成员,就已然改变了新的策略和战术;用盾牌将这些不断飞扑的胶泥,挡格和拍碎、扫落开来的同时。 再度取出了装着乳白色液体的球瓶,对着胶泥人形涌动最为密集的位置,就是接连挥砸而出;又在惯性和余力的作用下,接二连三脆裂开来,泼洒覆盖在了这些胶泥人形身上;下一刻就变化骤生。 灰白的颜色从涌动的胶泥上,迅速的蔓延开来;就像是飞速风干的水泥一般,将这些蠕动蔓延的胶泥人形,瞬间凝结成了一个個灰白色的石化雕塑;而这就是,专门采集自大土龙口涎的专属效果。 随着越来越多的瓶子砸开,转眼之间肆虐在整个修道院前庭和正门的污浊胶泥,就只剩下了一片片硬邦邦的凝结物。而抵达外围的特别顾问西顿,也不由惊讶出声道:“这种手段,让我想起了某个存在。” 这时候,破誓骑士雨果为首的特攻连队,也敲碎了一路阻挡的凝结物,再度突入到修道院的主体建筑中去。随即就响起了投掷的爆炸物和发射散弹手炮、转管小炮,等火器齐鸣的激烈轰击声声。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六章 内部 而对于破誓骑士雨果为首的第九特攻连队而言,在闯进这座占地广大的皇家修道院主体建筑的同时,也就遭到了蕴藏在其中的各种各样异怪袭击;有伪装成古代塑像和浮雕的雕形怪,有躲在天顶偷袭的巨蝠怪。 还有半人半兽本能攻击一切活物的卫兵;长着畸形短小肉翅的剥皮大狗,盘绕在柱子上却长着人类肢体的大蛇;看起来像是披头撒发求救的女性,下身却是蠕动蜿蜒的触须足;就像是捅了一个异类的巢穴一般。 然而,这一切对于第九特攻连队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心中却是毫无波澜;甚至是毫无停顿和滞涩的,用尽手中一切端持的武器,轻车熟路的斩杀和轰击着,任何从边角缝隙、从墙面头顶;争相冒出的出来异怪。 哪怕它们在受伤和死去的同时,会发出拟人的哀鸣和惨叫声;也不能让这些特攻骑士们,有所动摇和迟疑。他们在相对狭窄而局促的室内环境,三五成群构成交替掩护和支援的战斗小组,高效而冷静的杀戮着。 就像是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一般的熟练与迅捷。事实上,隶属于王国异物局的特攻骑士连队,总共有十九支之多;再编的大骑士和见习骑士、骑士候补,共计两千多。但在具体的职能和分工上,大致分为四大类。 第一类就是标准骑士团配备的清剿/扫荡队;定期处理野外滋生的异类族群和偶发的局部异变;因此,不但拥有各种重装备,还可以获得来自打击军的炮兵,乃至其他正规军的支援。必要时还可充当攻坚主力。 第二类则是应急性质的机动队,配备大量的优质战马和其他车船等交通工具;拥有最为强大的机动性和响应效率;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赴现场,及时的镇压事态或是建立对应封锁、隔离带,防止异变的扩散。 而第九特攻连队,就是属于第三大类的序列,主要针对具有血脉传承,或是觉醒血裔的潜在人群,滥用能力危害社会的情况下;进行镇压和捉捕的专属序列。因此在装备上更特化,强调在复杂的环境应变能力。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相对隐秘的第四序列;通常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但每次出现都伴随着重大灾异事件;代表着某个异变区域,已经无可挽回的严重后果;而被特别准许采取大范围的净化/灭绝性措施。 因此,第四序列的编制和数量最少,但是配备有比例最高、威力最大的奇物和其他异类制品。然而,在前三大类的序列中,各支特攻连队之间,也有能力擅长和职责分工上的具体差别;比如第九特攻连队本身。 还有另外一个专属称号“真理之盾”,就是专门负责监督和处置,任何与教会组织及相关人员的超凡力量,或是直接、间接牵涉到的异常事件。毕竟作为礼拜天主的圣所,固然是凝聚和安抚人心的慰藉、寄托。 但一旦有人籍此暗中作恶,那也是危害和影响巨大,而且隐蔽性、欺骗性远超其他存在的。而第九特攻连队的职责,就是在王国监察和内勤部门的协助下,找出这些隐藏在教会荣光与虔信下的腐败、堕落分子。 事实上,第九连队的大部分骑士,都曾是教会的守誓骑士、圣堂守卫;也更痛恨教会腐败。也正因为这种被重新赋予的使命感,让原本身为前代王国大主教,直属守誓骑士的雨果,在破誓后重新找到人生目标。 并籍此在磨练体魄和心志的修行中,一而再再而三的激发了血脉传承;成为王国屈指可数的三度觉醒范例和榜样。尤其是在不久之前,就在骑士王从天外归来的同时,他也再度感受到第四度突破和觉醒的契机。 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陷入全身血肉枯竭的异常状态;被泡进了海王类的精华/器脏萃取液中。直到最近才从持续蜕变中苏醒过来,并在第一时间就响应征召,带着第九特攻连队,加入了王国后续派遣的援军中。 当雨果再度饮下一小瓶,对于常人过于腥臭和炽烈的鱼油萃取物之后;因为频繁使用“驱散”能力而有些沉重疲惫的身体,也再度随着五脏六腑中涌现出来的丝丝精力,而重新振奋起来;霎那间再度波纹绽放。 顿时就在似有若无的尖啸声中,将空中无形存在有害成分,还有不知不觉缠绕在这些气血激荡的骑士身上;正在试图汲取活力和热量的丝丝缕缕幽体,在血脉共鸣的震荡下当场现行,变成寸断坠落的一地碎渣。 而在这时,随着分成十几個战斗小组的特攻骑士们,重新聚集在雨果身边;从正门的大礼拜堂、两侧的柱廊、过道和冥想室、圣事厅,到内侧天井下的大祭台、忏悔间、圣物房、大小休息室、饭堂和僧侣宿舍。 已然铺满了一路各种异怪交织的尸骸;而后方更多的王国士兵也在相继涌入,不断地清理和搬运走这些满地狼藉的障碍,而在战斗中变得七零八落的陈设、物件;同时还有人搭起梯架爬上窗户和天顶、通风口。 将其进一步的凿击扩大,让室外的空气和风声,更加迅速流通交换开来;让更多的天光籍着镜面的折射,照亮了原本昏暗异常的修道院内部;也将藏在满地尸骸和阴暗角落里的浓重积郁,嘶嘶作响的蒸腾消散。 而在身后敞开的大门,呼啸鼓动的风声猎猎中;回到雨果身边的骑士们也相继报告了各自发现。却是在这座占地广大的修道院主体内部,发现了许多被改造过的囚室,而在其中留下许多长期监禁的污秽和骨肉。 就像是有人在其中,长期用关押和喂养的各种异类,进行各式各样的残忍实验,并且加工制作出许多瑕疵和失败品。又将其关在一起,相互吞噬和残杀之后,得到某种充满了扭曲和凶戾、怨念集合的最终产物。 接下来,雨果和所属第九连队的成员得到命令,退出进行短暂的修整和补充。改由加龙行省矿工出身的战斗工兵连队,在大修道院主体的外围墙体薄弱处,接连定下埋设和安置上,白垩土钝化的硝酸甘油炸药。 而后,在一阵急促而激烈的惊天动地轰鸣声中,大修道院的主体墙面上,也顿时被烟尘滚滚、碎片纷飞的炸开了,几处堪称巨大的豁口;也露出了内在的残缺楼层地板,砖砌的内墙,雕花的粗大支柱等主构架。 紧接着,随着地面传来的剧烈晃荡和震感,大修道院主体再度塌陷了一大截;呼啸直下的残砖断瓦,像是泥石流或是飞瀑一般的;一口气冲击出数十米外;然而下一刻,笼罩在废墟间的尘埃飞扬就被疾风吹散。 却是随行古代地母神教派的八柱之一,已投靠西兰王国的“烈风”高兹再度出手了;虽然“他”须发斑驳而形容枯槁,看起来奄奄待毙的垂死模样。但在这种空旷高处,反而越能够激发出“他”的天赋能力来。 而随着被转眼吹散的尘埃,也顿时露出了导致建筑激烈震荡的“罪魁祸首”;那是一棵深深嵌在大修道院内部构架上的黑色枯萎大树。大树足足有十多米高,从上到下用黑色的枝干和根须,贯穿了建筑的主构。 而在这些在空气中活化的枝干和根须折断处,还流淌和滴落着灰白色的胶状汁液;落在废墟中残存的异怪尸骸上,顿时就将其包裹起来消融着,最终变成一团拱动涌起的臃肿人形;赫然这就是之前异变的根源。 “还真是‘荒芜’代文斯。”然而,在场另一位古代地母教派的八柱成员,王国异物局顾问的“恶土”西顿却是不禁叹息道:“没想到,它也被帝国给挖掘出来,并且变成滋生和供养这片异常区域的养料了。” 随着“他”话语,在枯萎大树上隐约浮现出一个人脸,紧接着是一颗头颅和半截肩膀;像是似有所感的一般,对着“恶土”西顿所在的方向,扭动着头颈低声咆哮和嘶吼着,瞬间喷吐出一道上百米上的黑水线。 下一刻,在“恶土”西顿面前,升起一道单薄的腐朽土墙,轻而易举挡下了这道水线的冲击。留下冒着灰烟的铺砖石地面上,一道腐蚀成斜线的深深沟壑。“恶土”西顿也叹息道:“看来它已毫无神智可言。” “这么说,就没有捕获和收容的必要了。”江畋也最终点点头,决定了它的命运。而暴露在云层投下的天光中,名为‘荒芜’代文斯的异类,不断冒出青烟滚滚的同时,也本能的用蔓延的枝干纠缠成一片遮挡。 然后,在再度进攻的特攻骑士面前,这个无法移动也没法脱离,而只能被动挨打和挣扎反抗的树形异类;很快就被用快速石化的土龙口涎,凝结成一棵蜿蜒、扭曲的苍白树形;然后被泼上粘稠炽火胶往复灼烧。 再在灼热的空气中,一点点的砸断和敲碎,它所延伸出来的各处枝干和根须;并将所有残渣仔细的捣烂、碾碎成粉末,装入特制的青铜容器中;最后,才轮到特攻骑士用大锤和锄镐,一点点敲裂、剥离的主干。 最终,从不断被浇筑凝结和灭除活性,又层层剥裂下来的枯萎大树内,露出了只剩半截的畸形干骸。而就算这半截的畸形干骸,还被某种隐约反射着虹光的,不明银白锁链和套环,所往复穿透、缠绕和禁锢着。 而见到这一幕的情景,无论是“烈风”高兹,还是“恶土”西顿,都不由有些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并非直接站在王国的对立面上,自己的能力对王国还有用处。不然,就算古代如何风光,如今也难逃生不如死。 就像之前被帝国做成战场武器的,同为地母神教八柱之一的“枯萎”加鲁斯,只剩下一块包裹在压扁钢铁中的残渣。而曾经活跃在古代帝国版图的那些古代种后裔,已经面世了好几位,但无疑下场都相当凄惨。 而作为这一切的源头和始作俑者,西帝国的骑兵军官/上尉若昂,也面如土色的望着这一片废墟;心中却是已经几乎绝望了。在这种遍地废墟、满目残骸、异怪横行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会有人能够活下来呢? 他几乎变成了行尸走肉一般,跪倒在了地上;揪着自己亚麻微卷的头发,而潸然泪下的失声痛哭起来。为了追寻真相的执念,他已经付出了许多代价,包括金钱、地位,人脉,还有自己的前程和出身; 甚至不惜与主动表态放弃追查的家族长辈,以及那些劝说自己隐忍的亲朋好友决裂;避免牵扯和影响到他们。最后不惜投靠入侵的王国军,只为能有机会重新见到,从小相依为命、感情深厚的姐姐。 然而,在那具嵌在石化残树内的干骸,被用七八匹马一起强行拉扯出废墟之后。下一刻,废墟中再度轰然塌陷。露出了一个幽暗的深坑,以及与地面建筑迥然相异的,残缺的墙面雕饰。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七章 地下 江畋望着正在汨汨冒出地下水的幽暗深坑,不由得暗自叹息道:难道我总是与下水道、地下通道、地宫之类的地方缘分不断么?不过,到了这一步,也不用江畋亲自出手,自然有人专门代劳行事。 随后,在阳光找不到的角度下,十几只被制作成披甲战士和猛兽造型的,属于王国军一方的雕形怪/石精,被吊索慢慢的沉降下深坑之中;又在黑暗中被慢慢的激活过来,按照简单指令冲进了黑暗。 紧接着,是顺着铁链降下的特攻骑士们;只是他们脱掉了地面作战时的部分厚重板甲,而露出被精工链甲所遮盖的肩膀、手臂、大腿;沉重的下摆和后背处,也被换成了更加易于活动的锻钢鳞甲。 而虔诚卫队的武装修士们,也投下了燃烧的特制熏香,用来自海王类专属的气息,驱散黑暗中可能存在蛇虫,或是其他被异化的地下生物。最后,紧随骑士们而下的是,超常猎杀队的资深猎人们。 他们身穿轻便的黑褐色钉披甲,或是重点加强的皮革武装衣,内衬铁片的布面甲,单持多种刀剑、斧锤、手弩和短管火枪,后腰绑着成排特制的药剂试管,同时在武器上涂抹针对异类的特殊成分。 紧随着先头进入的数十名特攻骑士,消失在了被不断扩大的地下甬道断口中。但动作更快的则是,投靠王国的“烈风”高兹和“恶土”西顿。只见凭空呼啸一阵徘徊旋风,从幽暗深坑中喷卷而出。 也带走了地下甬道中,沉积许多年的大部分腐朽腥臭;而西顿操纵阴影/幽体的能力,在这种地下环境中就更加的如鱼得水了。只见已进入内部的骑士和猎人们,炽亮灯球照耀下的阴影都瞬间增长。 又像是在呼啸的旋转的冷风中,有仿若是游鱼一般的淡淡阴霭,从他们脚下游曳而过;弥漫向了宽敞甬道的深处。不久之后,先行探路的阴霭,就见缝插针般来到一处,宛如古代神庙的地下空间。 在这里林立着远古风格的平券和莨苕叶圆顶、竖条花纹,粗大的柯林斯式立柱;而在残缺、开裂的墙面上,还有桂冠长袍的神祗,与诸多女性追逐嬉戏的浅纹浮雕;只是因为残缺而显得诡异狰狞。 沿着严重变形和部分塌陷的向下梯道,悄然铺卷过地面的阴霭,最终来到了一扇雕刻着常春藤、女神与泉水的高大石门面前。只是因为地面震裂和塌陷的缘故,门轴也出现了微微倾斜和错位变形。 因此,正常的情况下已经没法打开了。但对于某种程度上,属于地面意志延伸的阴霭而言,却轻而易举的找到了隐藏的间隙,丝丝缕缕的深入其中;而顺着地面流淌的阴霭,也吞噬了阴暗中蛇虫。 所过之处,只剩下一堆失去生气和活力,颓然掉落、微微挣动的尸体。然而下一刻,正在地面上冥想状的“恶土”西顿,突然就身体猛然一顿,从鸦型的罩面盔中,相继涌出并滴落下一缕缕体液。 “……不好,停下!”随后,他才用萎靡异常的声音急喘道:“地下还有一个相当强大的存在;虽然祂未曾完全苏醒,但光是意念的本能反应,就崩散或是吞噬了,我好不容易凝聚的幽影本质;” 片刻之后,进入地下空间的特攻骑士和猎人小组,也堪堪停在了这片地下神庙,微微倾裂的硕大石门面前。而其中一些感应灵敏并服下增强药物的猎人,也感受到来自石门后,某种无形存在压力。 而在地面上,江畋看着明显受到重创,而不得不重新躺回马车上,在装满墓园地下幽暗土质箱子里,进行修养恢复的“恶土”西顿;突然就问道:“那么。你还能从地面上,确定具体的定位么?” 眼眸泛白的“恶土”西顿闻言一顿,才有些艰涩的回答道:“应该可以吧!”。于是,在恶土西顿陷入沉眠前,所标记的地上部分,位于大修道院后侧的庭院中;工程连队也迅速完成挖掘和埋设。 紧接着,数声轰鸣响彻在山顶之上,也在花草葱荣、园圃齐整的庭院中,骤然炸开了数个泥土翻卷的大坑。江畋也再度放出大石人“石破天”,并让它对着被炸开地面,发动操纵土石的天赋能力。 一时间庭院的地面上大片土浪翻卷蠕动着,将裹挟和夹带的大小石块,一层层一波波的分卷到两侧空地;短时间内就迅速堆积起过人高的土墙。也逐渐露出七八米深的坑洞下方,条石垒砌的坡顶。 显然,这就是撑起地下空间/古代神庙的顶部框架一角了。既然找到了具体位置,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紧接着,大石人“石破天”就一下接一下的挥拳,轰击在这片露出来一隅的石构坡顶上。 随着大型打桩机一般,沉重而震感强烈的挥击声声,激烈震荡在这片石面坡顶上,一时间碎屑迸溅,块石乱飞;“石破天”的拳头也在坚硬反震之下,不断的脆裂剥落下一层层,又迅速复生如初。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看似厚实异常的石面坡顶,就已然被强行打凹下去一个数米宽的陷坑。而在场观望的另一位“烈风”高兹,更是目瞪口呆;来自超凡活跃古代的他,又何尝见过这种粗暴破解。 下一刻,被不断轰击下榻的石面坡顶,突然间就响起了令人牙酸的激烈脆裂声;从被轰击的凹陷处开始,突然就沿着裂隙喷出了一道道,宛如烟瘴一般的激烈气流;像是喷泉一般迅速弥漫在空中。 而在场目击的绝大多数人,甚至还幻听到一阵短促而激荡的隐约嘶吼声;在这片越发浓密的弥漫烟瘴中;也像是孕育着什么似的,隐约浮现出硕大的脸部轮廓。然而下一刻“烈风”高兹反应过来。 在他全力调集的操纵气流冲击之下,这片持续喷射和弥散不断的烟瘴,被不断盘旋上升的气流所扯散;巨大的人面还未成型,就已支离破碎的散开,变成一道迎着缕缕天光,直冲云霄的黑色烟柱。 然后,又在阳光的照射下变成的百孔千疮,转眼之间就彻底消散在了,碎云层叠的天空中。而地面坑洞中喷射出来的烟瘴,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稀薄,越来越暗淡;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残余丝褛。 而当“石破天”再度一拳挥击在凹陷处时,却是猛然一股脑的深陷进去;当它奋力抽拔出来之后,宛如车厢大小的拳头上,已然沾满了好些血肉一般的红黑色附着物,又在阳光下迅速的枯萎化灰。 而饱受打击的坡顶,也像是终于不堪重负一般;轰然向下成片的塌陷开来,转眼之间就露出了一個十几米宽的巨大开口。而就在第一缕阳光照入其中的刹那,就有许多藏在暗中的存在争相逃散开。 但是还是有少数躲闪不及,或是被塌下的石材压住,暴露在清澈明亮的阳光下;也让围绕上方的王国士兵看见了真相,那是像畸形剥皮生物一般的血肉怪物;身上还牵带着一根根脐带一般的肉管。 在遇到阳光的那一刹那,浑身冒烟着凄厉惨叫起来;从外皮开始一层层的剥裂、溃烂,最终化作了一滩污秽中的畸形骸骨。但也有一些居然忍受住了瞬间照射,而在体表凝结出一层黑色血痂逃开。 但下一刻,争相投入的火油弹和喷射的火焰,也再度照亮了阳光所不及的黑暗处;在熊熊燃烧的烈焰照耀下,空旷的内部空间,也呈现出惨烈一幕,墙壁、廊柱和残缺雕塑上,都被蜿蜒血肉攀附。 还有一团团宛如绽开的血肉之花,又像是大号畸形胎盘的存在;有些已经发黑枯败而干瘪脆裂,有些则半死不活的流出红黑脓液;还有的则保持着大部分的活性,重新包裹住那些受伤的血肉怪物。 发出宛如蛇蜥一般的嘶嘶声;同时竭力蠕动着脐带一般的触须,带着尖锐异常的骨质前端,插向一切闯入的外来者。然后,却又好不意外在特攻骑士们的甲胄上,崩断,弹飞开来或被斩裂成碎片。 而攀附在墙壁,天顶和廊柱间的血肉怪物,却是从体内翻转出奇形怪状的爪牙;再度成群结队的飞扑向这些重装骑士;然后,就被迎面放射的霰弹,喷射的火柱,挥出的空气震爆,所击飞、炸烂。 因此,当江畋凌空徐徐降下时,空旷的地宫/神庙中;除了持续燃烧的点点火焰,被轰炸灼烧的七零八落的血肉怪物,变得支离破碎、正在迅速枯败的血肉之花,就再没有可以站立的像样威胁了, 然而,江畋却是微微皱起眉头;因为这些血肉怪物实在太弱了。除了少数外表坚韧发黑的成熟体之外,就像是为了某种应激和排异反应,而临时催生出来的应急产物。与真正强大的根源相去甚远。 但不久之后,他就看见了成群结队停滞在地宫深处的,一道帷幕面前的特攻骑士和猎人小组;他们浑身僵直的一动不动。虽然,大多数人强行睁着眼睛;但是眼球都在意识错乱一般的不停转动着。 就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种无形的梦魇一般;就在江畋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的刹那,也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冲击一般,顿时就模糊和扭曲错乱了片刻;然后就在切换甲人的视野之后,又恢复正常。 顿时,就重新显现除了一个七八米高的人形;这是宛如古代巨人一般存在;哪怕坐在地上也直触天顶。但只有上身在内的大半截;在盆骨以下则是敞开腹腔,由畸形器脏增生的触须深深扎入地面。 这个半截巨人的头颅,始终是向前垂落的,似乎还未完全醒来;唯有身体器脏化成的触须,在本能抵抗着外来的攻击。而在这些触须缠绕间隙,赫然层叠陈横着许多衣不蔽体、衣裙破碎的受害者。 而她们所有共同的特征,就是大腹便便或是小腹微隆;大多数像是尸体一样的一动不动,但是仔细观察还有隐约的气息和起伏。而一些已经死去的受害者,哪怕四肢已经萎缩枯槁,如同骸骨一般。 但是涨大到极致的腹部,居然还保持着相应的活性和蠕动;仿若是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从中破体而出一般。再以甲人视野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条条带着活体反应的脉络扎入体内。 而江畋的视野面板中,也再度跳出了久违提示:“不知名的古老者(残缺/重伤/本质持续流失中)。”而这也意味着,可以从对方身上收割到,足够的量子单位,甚至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时空变量。 与此同时,至少十数骑隐藏在卡西诺山附近的探子,也在王国斥候骑兵的追逐之下,没命的四散逃向罗马城的方向……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八章 重现 下一刻,江畋只是念头一动,就将身后那些陷入影响的骑士和猎人,全数推出了范围之外,也解除了他们的僵直和静默状态。紧接着他对着如梦初醒的众人下令道:“采取e方案,隔离封锁现场。” “遵命!”随着这些骑士们的轰然答应,转眼之间充斥在大厅内的人员,就沿着被打开的天顶缺口和升降绳梯;毫不犹豫撤回到地面上去;最终,只留下少许在四周墙壁和廊柱上,作业的工程人员。 而在这些工程人员也相继退出之后;江畋才从次元泡模块中,骤然放出成百上千的枪矛;在浮现在空中的霎那间,就像是雨点一般的暴击向,靠在地宫深处墙面的半截巨人;瞬间就像是激活了什么。 原本匍匐在地面上,那些轻轻蠕动着的血肉触须,争相弹动着带着无数碎片拔地而起,又像是疯狂挥舞的无数鞭子一把,激烈扫击过空气,也将绝大多数尖锐而沉重的枪矛,呼啸着拍开、扫飞当场。 只有少数漏网之鱼穿过了,群魔乱舞一般的血肉触须间隙;正中在大半截巨人的肩膀和小腹上。然而,就像是悄无声息的扎入了陈年朽木一般,既没有流血也没意料中的激烈反应,轻易的插入半截。 紧接着,扎中目标这些十几支枪矛,就被青黑色的表皮下,轻轻蠕动的力量给反推出来;又当啷作响的跌落在地面上。而在江畋的视野当中,这些军工标准的枪矛,已然出现严重的锈蚀和扭曲变形。 就像是被某种潜在的成分,给污染和腐蚀了一般。但江畋对此并不以为意,如果对方连这点自保本能都没有,那也妄为古代传说中的高端存在了。下一刻,他再度从虚空中放出一批枪矛投射向对面。 但这一次,在投射如雨的枪矛之中,却多出了两抹幽暗的流光;在被争相拦截和拍飞的枪矛乱射掩护下,瞬间就割裂、绞碎了其中最粗的血肉根须之一,也将充满腥臭的浑浊汁液,泼洒洋溢在空中。 而被斩断的这截肉须,在喷溅着淡白色汁液的同时;也依旧活性十足的弹动、挣扎在地面上。又像是蜿蜒的蛇形一般,摆动着湿淋淋的断口,似乎竭力想要寻找并接回原来的断处,但却打乱了节奏。 一时间竟然缠绕在,其他奋力挥舞挡隔的肉须上,又被当做入侵的异物一般,啪啪作响的激烈抽打和绞杀着,与好几根稍小的肉须盘卷成一团。而在被斩裂的原来断口处,却迅速在空气中凝结包膜。 又像是挤牙膏一般的,缓缓增生出更加细长的数条肉芽。但显然两抹流光飞舞的速度更快,瞬间又乘乱斩断了另外一个粗大的肉须,断裂落地的瞬间,就缠绕上其他更多肉须,紧接着第三、第四根…… 电光火石间,偌大的地厅内部,就掉落了一地翻滚弹动,又缠绕不休的大小肉须;以及更多从粗大的器脏末端断口,重新增生出来的密密麻麻细长触须。但这些新生的细长肉须,就显得迟缓而乏力。 甚至能够被投射的枪矛轻易切碎、贯穿;甚至顾此失彼的被钉在地面上,一时间挣脱不得。而通往深处半截巨人的攻击通道,也再度向着江畋敞开。随即,他就从虚空中投射出,另外一些大型物件; 与此同时,江畋分心操纵的甲人,也随着呼啸的局部冰霜冻气,悄然出现在满地纠缠的断裂肉须之间;冻结和延缓了这些同时;也短促闪现着掠过此起彼伏的肉须疯狂拍击,瞬间突进到巨人下腹处。 原本还在沉睡中的巨人本体,也像是感受到了某种近在咫尺的莫大威胁;霎那间,爆发出让空气都变得扭曲的无形震荡;也让近在咫尺的甲人骤然失去控制;僵直停滞在了原地,身形逐渐变得模糊。 而后,随着咔咔作响的艰涩骨节摩擦声,这只陷入漫长沉睡的巨人,也缓缓抬起了垂下的头颅;硕大如车轮的眼窝,也在慢慢鼓起和转动着,并且变得越来越频繁,最终强行睁开极其细微的一线…… 霎那间,那些被斩断、翻卷成一团的大小肉须,也像是收到了某种无形刺激和信号一般;几乎是啪啪啪作响的当场炸裂、消融在了一起;转眼之间就纠结、盘缠成一个个,大小不一滚动的行走肉团。 又争先恐后在坑坑洼洼的碎裂地面上,弹跳着挥动触须向江畋飞扑而来。与此同时,随着扑面而来的激烈震荡,回响在地下空间中。也有一个恍如激烈敲击洪钟大吕般的意念,震动着江畋视野面板。 “是谁!……”“闯入……领域……”“卑劣……冒犯……”“吞噬……本质……”“……剥裂……你……的血肉……” 就在诸多念头强行接触的瞬间,江畋也顺势反馈了一段意念;那是源自一点战锤40k星际战争的演示场景。铺天盖地穿梭在亚空间的巨舰,崩碎星球和坍缩恒星的灭绝武器,还有遮天蔽日的吞噬虫群。 就像是江畋曾经在无名矿坑小湖,所遇到的那個无头裂腹巨人一般;对方也被这前所未见的一幕所影响,如同浪潮般在地下空间中,冲刷不断的思维和意念,也陷入了短暂的滞涩和停顿,这就足够了。 与此同时,在震荡中即将解体崩散的甲人,也顺势做出了最后一个动作;刺中了居然残存下腹的末端……“不……”随着身后震裂了四壁的激烈意念冲击;江畋已顺势乘风而起,跃出地宫天顶的缺口。 而紧随其后的是,一大股炸裂喷涌出老高的血肉浪潮;霎那间江畋也对着守候在外的“石破天”喊道:“封住出口!”。下一刻,大石人毫不犹豫发动了天赋能力,如浪涌翻滚的土石转眼就淹没缺口。 又在即将塌陷下去的那一刻,迅速的板结硬化起来。紧接着,地下再度发生了激烈的沉闷震爆,重新将缓缓堆高板结的地面,隆起撕裂开来。而周围原本守候的王国将士,更是早早退到了远距离之外。 但却依旧没有能脱离,来自地下震波的影响,而被颠簸扩散的地面,震得一片东倒西歪。却是预先埋设在地下的十数万磅硝化甘油炸药,被连锁反应式的相继引爆了;因此这次震荡足足持续七八分钟。 如此剧烈的地下密闭空间爆炸,也让大修道院最后残存的部分建筑,就此轰然崩解离析;随即又变成了持续塌陷的大片地面。在不断喷吐的尘土碎片纷扬中,最终不断地扩大并联成数百平方的大陷坑。 而原本还算开阔的山顶平地,也持续塌陷和崩落的短时间内,迅速消失了三分之一;又像是被凭空削去一角。但是,事情似乎依旧还没有结束;大型陷坑的底部再度有大片隆起,相继炸开一道道血泉。 又在阳光和空气中,迅速的泛黑朽烂,脱水灰化成风中吹散的残渣。见到这一幕的现场众人,也不由大大的长吁一口气。但下一刻,隆起的土包中再度探出一截巨大的肢体,那是溃烂见骨的畸形手臂。 像是攻城重锤一般的沉重轰击在地面上;瞬间就将泥土翻滚的地面,砸出一道深深的沟壑;又狠狠地抓挠进去一大片土石。但下一刻,大石人“石破天”,就已然抢身而上,重重践踏在这一截臂骨上。 将其踩踏的血肉碎屑纷飞的同时,又用力的反手错位;在令人牙酸的激烈摩擦和震荡声中;将小半截的畸形巨臂扭断折碎下来。而这也似乎进一步刺激了堆埋在坑底的存在,再度探出另一只萎缩巨臂。 却被大石人一把牢牢抓住,顶着碎裂飞溅的强力抓挠,而用力的向外拖曳……;而这场骤然遭遇的角力,也并没能持续多久,就在整好以瑕的大石人,更胜一筹的巨力爆发之下,从土里抽拔出一大截。 却是个只剩下肩膀以下身体部分的青黑泥色巨人,而在它胸口以下的血肉断茬中;赫然还有仿若惨白珊瑚、树杈一般,不断滋生的嶙峋骨质尖刺,在不断吮吸和感染着身体组织,又一块块的掉落而下。 与此同时,王国军在高处布置的镜面反射阵列,也成功的将数百束折射的阳光,成功的汇聚在被拖曳出来的巨人残躯上。一时间就像是烧红火炭般,滋滋作响的在巨人残体上,剥裂溃烂下一块块皮肉。 尤其是它迟缓遮挡不及的眼部,给照射到了之后更是炸裂成,两大团迸溅而出的血肉……,最终,这名隐藏在地下的古代巨人/古老者;在王国军的轮番炮制之下,就只剩一个巨大的头颅及部分脊椎。 尽管如此,遭到如此多重伤害的它,却依旧还未彻底死去。然后,它就被现场异物局的成员,用大土龙的口涎当场浇筑,凝结石化成一个硕大雕塑;再用能够部分隔绝神秘的青铜板,暂时的封存起来。 而最终完成了这一切之后,江畋及其部下也再没有理由,留在已经是面目全非的卡西诺山了。但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意外收获,比如一些被击杀或重伤捕获的异类;足以提供相应的研究素材和充实图鉴。 除此之外,在从地宫撤离之前,江畋顺手隔空摄取了一些;尚有存活迹象的受害者,让猎人和骑士们一起带出去。从某种功利和冷酷角度上说,这些被当做祭品的女性,能活下来也是变相的研究素材。 期间,也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就是作为卡西诺山大修道院一行的始作俑者;帝国骑兵上尉若昂,也在数十名浑身污垢和黏液的活祭品中;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真给他意外找到了失踪日久的姐姐。 只是在地宫中饱受折磨和刺激的对方,不但身体因为重创流产后再度怀孕,而出现明显的身体病变和异化,并且已神志错乱的不认得他了;如此失而复得的残酷结果,也让他当场泪如雨下,伤心欲绝。 而这一幕,也让在场王国将士不禁心有戚戚哉;或是为之动容和共情。也更加坚定了铲除妖异、救护世人的决心。只是,他如此毫不掩饰和激烈的感情流露,似乎已超出了正常姐弟之间的感情伦理了。 毕竟,又有哪个正常一点的弟弟,会对已经嫁人生子的姐姐,腹中失去的孩子抱有厚望和期许,并且为之痛心疾首,到泣不成声呢?这期间想必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因果和特殊内情才是…… 不过,江畋也很快没有心思顾及他了;因为,山下刚刚传来急报,就在圣卡西诺山上一番大战的同时,罗马城内的帝国军也突然主动出战,从远处三个城门分兵合击,贴着城墙攻入王国军阵垒当中。 (本章完) 第八百九十九章 置换 然而,当江畋眺望王国军的阵营所在的方向,却发现位于城市另一侧的王国联营;正被笼罩在了一批浓郁的雨云之下,甚至时不时还有电光雷鸣闪烁而过;甚至掩盖了冲天而起的厮杀攻战的声嚣。 显然,是西帝国方面以某种不明代价造就了,这种足以遏制和削弱火器威力的局部特殊天象。并籍此为掩护和支持,抓住王国主君离营的短暂契机,对着城外王国军阵营,发动了全面强袭和反攻。 “这可真是太好了!”虽然如此,但江畋却是毫无忧急和紧张之色,反而对着聚集起来的部下大笑道:“躲在乌龟壳里罗马人终于肯出来了,看来大营里的那些探子和眼线,总算是发挥用场了。” “吾王!”随即在场的王国骑兵团长,也是硕果仅存的初始追随者之一毕萨拉上校,就屈膝向前主动请战道:“请让我先带队驰援大本营,用骑兵迂回侧击,伺机截断帝国军的后路来创造战机。” “不用急于一时,先让士兵们完成休息和整备。”江畋对他轻描淡写的摇头道:“要相信留守的营地总监,萨夏准将的能力,至少,在构筑营垒和地域防御方面,王国军中无人能够与之媲美的。” 营地总监萨夏上校,全名萨夏·德扬史塔尔,是位外形消瘦而表情冷厉,满嘴术语不苟言笑,还有略微谢顶的中年将校;一年到头都穿着一身军服,据说拥有三分之一的摩尔人和意大利人的血统。 随着波利娜掌握越来越多的权威和资源,身负隐藏时代气运的她,身边自然而然汇聚起,越来越多的当代杰出人物,或者说来自草根、平民阶层的出色之辈。这位萨夏·德扬史塔尔就是其中之一。 可以追溯到的曾祖,是一名响应前王朝的征召令,前往海外拓植的小贵族之子;结果因为经营不善破产,而签下契约加入探索和掠夺性质的私人远征队,结果运气不好,在非洲内陆遭遇覆灭命运。 这位曾祖也由此成为了,某个黑色酋长国的集市上,贩卖的白色奴隶之一;并被科尔多瓦王朝的北非附庸,某位泰法诸侯/亲王/埃米尔买了回去,准备阉割充为后宫的宦官,但在这里他遇到转机。 为了保住下半身幸福的曾祖,意外说动了这位泰法亲王的后宫成员,一名摩尔女奴出身的宠妾;令她死心塌地的卷带了一批珠宝,与之一起潜逃私奔回王国势力范围;并籍此在海外行省安家下来。 后来到了萨夏上校的父辈,更是籍此迎娶了一名,来自西帝国意大利本土的流亡贵族之女;又向王朝的纹章院,购买了认证和使用家谱徽章的资格,就此让德扬史塔尔家重回王国低品贵族的序列。 因此,当萨夏·德扬史塔尔出生之后,自然就成为了一名海外行省的敕令勋爵;虽然是用钱买来的头衔,比不上本土的贵族等秩,但也让他进入王立初级军校修习,并以低级军官服役于海外军区。 或者说他就是王国军中,将战地阵线构造和堡垒战术,运用到极致的防守派典范。早年就效力于海外行省/军区的地方辅助部队;以善于战地工程作业和构筑堡垒、临时的防线工事,多次击退敌人。 其中既有传统活跃的沙盗、马贼、也有来自附近几个柏柏尔人王朝的劫掠者,更有西非海岸海娜城邦联合背景的部落袭击和渗透部队;甚至还有模糊不清的边境地带,其他国家军队伪装的佣兵团。 因此,在这种频繁遭遇冲突和袭击的险恶环境里,幸存下来的他也养成了,堪称偏执/变态的阵地防御战术和极其丰富的对敌经验;因此,当初波利娜的兄长波利斯,前往海外召集部旧也捎带上他。 没错,他曾是波利娜的胞兄波利斯,所倚重的得力部下之一。加入勃艮第王朝首都兵团后,更以营造监督身份,负责当初首都大区外围防线/堡垒地带的建造项目,并提出一个相当详尽的规划方案。 但是在醉生梦死的首都贵族和上下贪腐成风的王朝官僚面前;他在很短时间内走访多地,考察出来的心血和成果,却在层层审批中被束之高阁。直到南方崛起的自由军,打下勃艮第王朝的发源地。 感受到某种切身之痛的王朝上层,才重新将他提供的方案,从故纸堆里重新翻出来;并赶鸭子上架的变成一个短时间内,加急赶工的仓促产物;再加上资金和物料的短缺,乃至人为的截留、克扣。 最终,他规划的首都大区防线计划“紫丁香”方案,在层出不穷的纰漏和错失下,变成一個百孔千疮的笑话。在自由军攻势面前,被强制征募并布防的义勇兵,几乎毫无反抗、高高兴兴的投降了。 但对面这种灾难性后果,王朝的大人物是不可能为此承担责任,并损伤自身威望的;而上下其手的官僚们,也同样需要一个与之相关,却根基浅薄的替罪羊;于是来自海外的萨夏监督就难辞其咎。 就此被锒铛入狱,而他的老上司波利斯将军/兵团长,在自由军的攻势面前也是捉襟见肘,勉力维系着战线自顾无暇了。萨夏在首都狱卒的勒索和敲诈治下,很是吃了好些苦头,更是差点坏掉右腿。 待到首都卫戍兵团彻底战败,短暂如昙花一现的勃艮第王朝覆灭;波利斯将军也在意外的情况下,以俘虏的身份见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也是敌方阵营中的主帅;最终获得流放海外的恩免。 但他麾下那些追随的将校们,侥幸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因为伤病而陷落于困顿、贫穷之中。最后还是波利娜收容和接济了这些旧部。同时在清理和整顿首都监狱时,将萨夏释放出来并治好了伤病。 由此,萨夏也获得一份低级参谋的差事;专门勘探绘制王国的军用地图;后来又参与拆毁各地废弃城堡、寨垒,在交通要道和险要关隘,重建新式堡垒和驻军营地的大项目。由此在其中脱颖而出。 最终以自身表现,在摄政圣女波利娜麾下,诸多年轻新锐和得力干将中,以大器晚成的资历脱颖而出;长期充任着前沿阵地的构筑,以及主力出击和分兵之后的守营的角色,却从未出过任何纰漏。 因此,当前往天外的骑士王,再度回归王国之后,他也顺势被推荐和调拨给,由骑士王亲率的直属第二军团;继续发挥他在土木作业和战地构防上的特长。尤其是在骑士王隔空投送的权能支持下。 他拥有比同王国本土一般的相对充足资源和物料,来实现和发挥他的特长,将王国军的营区战地堡垒化。包括重新收复的科西嘉大岛和拉丁公国北部的堡垒化,同样也是由他一手负责的整体规划。 再加上,江畋这次只带出来少而精的,几团骑兵和骑乘步兵,以及若干特攻骑士连队和特殊部队;大营内至少还有近两万身经百战的主力军。如果帝国人一头撞上去,少不得要遇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当然,江畋也不奢望留守的王国将士,能在这种逆势下打出出色的防守反击;但只要依托预设的阵垒布防,在异常天象笼罩的削弱和影响下,挡下并缠住西帝国军大部;让其一时间无暇他顾就够了。 “至于我们,也不用急着回援;那少不了敌人布下埋伏,在半路等候着截击。”江畋又继续呼号传令道:“奏响鼓号,聚集士兵们,既然敌人已经主动出城,那就轮到我们向罗马城发动进攻了。” “传达我的新口号,一切胜利,源自于换家!” “谨遵上喻!”一众修整完毕并披甲上马的骑士,当即就齐声呼喝起来;紧接着又通过传令兵的往复,进一步感染和影响了,陆续阵列在山下的骑兵团和骑乘火枪团;成群结队冲向距离最近的城门。 而后,也果不其然的在罗马城南面,低矮起伏的山丘和坡地之间,见到了大量部队调集奔走的烟尘滚滚;显然,这就是城内大举出击的帝国军队,为暂时离营的江畋所在别部,所准备的后手和底牌。 然后,就被全力奔驰起来的这支王国军,给甩在望尘莫及的身后……而不久之后,位于罗马城西侧的四座城门之一,以五贤帝之一涅尔瓦命名的城楼,也在吹响的沉浑警号声中,被惊动和激活起来。 而在拱卫西涅尔瓦门两侧的外缘堡垒中,更是涌出了成群结队的卫戍士兵和城防民兵;在各自银标的指引,或是盾面、塔楼纹饰的旗帜下,忙不迭的充入各处城防的哨位,塔台、箭楼和墙堞背后的阵地。 虽然,他们看起来服色有些杂乱,并且大多数只有一件金属胸甲,或是镶皮甲而已;但同样一板一眼的操持器械和装备,竭力做出一副认真应战的模样来…… (本章完) 第九百章 攻破(900章了,自我鼓励一下) 作为大陆上最为古老的城市之一,曾经罗马帝国的起源和荣耀之地;自再兴帝国崛起之后,历经分裂、动乱和惨烈宫廷争斗的数百年间,再没被外力攻陷过的罗马城;也迎来了最新一轮的挑战者。 虽然这些进攻的敌人,只有数千人的规模,而且还都是缺乏重型装备的骑兵为主;甚至比不上最近的一次皇室内战中,动则上万卫戍军和首都贵族私兵,围攻大皇宫的破碎之夜/苇斯巴芗大道之战; 但依旧让城门内的诸位正副守备官和皇宫派来的监门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和注意力;声嘶力竭的呼喝、训斥着,城墙上奔走如织的卫戍军和城防民兵;监督着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操纵发射器械。 随着一阵接一阵机械运转的震颤和嗡鸣声,还有点燃射石炮的轰击声;粗长沉重的矛矢,还有滚烫灼热的石弹;呼啸着破空飞掠而出,一道道疾迅的轨迹;接二连三落在远处疾驰而来的敌骑集群。 然而,这些凌厉的攻击手段,落在奔驰而来的敌群烟尘滚滚之中;就像是洒水在干旱沙漠一般,毫无波澜的稍闪即逝;转眼间,就能看见高举蓝底笑面金阳旗帜下,这些敌骑闪亮的银白盔甲反光。 当这些此起彼伏的甲胄闪光,还有如林的枪矛尖刃,密集的汇聚在一起,最终刺破了烟尘遮挡的那一刻;就活像是一只从远古故事中,飞奔出的金属巨兽一般;充满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 尽管如此,在少数富有经验的老兵和士官的呵斥、催促下;城头上聚集的卫戍弓箭手和弩兵,还是重新振奋和鼓起余勇;对着这些敌骑射出了箭雨如注。然后,让天地骤然一暗的箭雨就被弹开了。 却是冲击在最前的一群骑士上方,骤然出现了水波一般的纹理;又像是卷起一阵伴随呼啸的烈风一般,将绝大多数箭矢都吹飞起来;在空中打转着失去了贯穿的力道,而稀稀拉拉散落得到处都是。 唯有少数投射曲线相对平直的十字弩和连发弩,偶然射中了这些飞驰的王国骑士;但是同样被他们的甲胄反弹,几乎没有造成任何损伤。这个结果,也大大打击了城门守军的士气,发出一阵哗然。 因此,当仓促应对的第二轮攒射,就显得更加散乱和零落;甚至将大部分箭矢都射到了,加速冲击的敌势身后;也让负责督阵的军士和将官们怒不可遏,当即拳打脚踢或狠狠鞭笞了其中的怠慢者。 而这时,面对着毫无减速的迹象,眼看轰然直接冲击城门的敌骑滚滚;就连一直矜持不说话的富态监门使,也忍不住对着粗壮的守备官责问道:“难道,这些敌人,想要就这么冲上我们的城墙?” 然而,就像是印证了他某种可笑的猜想一般;一个矫捷如鬼魅一般的身影,从冲击不停的王国骑士阵列中,骤然越众而出留下一串宛如鬼魅般的残影;然后一头撞在了,被紧闭顶死的外层城门上。 刹那间只听一声沉重的撞击和脆裂声;随着甲人手臂的瞬间崩散,又重新在灰烬中聚合起来;一门被安置好引线和加倍弹药的短管大炮,已然一头深深嵌入包铁的厚重门板上;然后又轰然炸裂开。 刹那间喷卷而出的滚滚烟尘,甚至一直吹击到了数十米外;而在大炮原来的位置,则是被开出了一个半身高的狭窄开口;而在开口间隙后,是一地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四壁的守军阵列和层层掩体。 而这点间隙虽然不足以通行,却已挡不住可以短暂虚化的日间行者。随着他骤然闪现在城门内侧,顺手斩断最后一点残留塞栓,也在死伤累累的披甲斧枪手和剑盾兵间,再度掀起持续杀戮的风暴。 受到他的鼓舞和激励,城外一众王国骑士也争相激发了血脉传承。一部分冲进门下继续扩大和打开通道,而另外一部分则是像是矫健的猿猴,踩踏和攀附着城墙上的裂隙和凸出部,冲上高耸的城墙。 片刻之后,争相腾跃十多米高城墙的王国骑士,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流星和炮弹一般,争先恐后的击坠、炸裂在,一段段人头涌动的城墙守军中。瞬间裹带巨大力量和惯性,将其震击、掀翻了一圈。 而当他们在一片人仰马翻的守军中站稳身形,再度挥舞抡开长枪大戟、斧锤刀剑等武器,顿时就在人群中掀起一片,残肢断体、漫天纷飞的血雨腥风。更有人在同伴的掩护下,全力掷出所有投弹。 刹那间一道道在人群中,轰然炸溅而其的黑烟、气浪和血泉;掀翻、震飞了好些士兵,滚下城墙阶梯。或又在脚下地面和甲衣上,腾燃成一片又互相沾染的火焰;将其烧灼得换不择路的跳下城墙。 就在这些王国骑士,所制造的混乱和自古无暇之间;城门内的甲人/日间行者,也对于残存的帝国士兵,展开了残酷的杀戮。一时间,一阵紧接一阵的厮杀,在空洞的甬道内不断回荡和持续逼近着。 下一刻,从城门甬道内侧的另一端,骤然喷射出许多被斩碎的残肢断体,只是这些碎块的断面,都被冻结上一层白霜,没一滴的血液流出;而后,一人一马出现在了,被迅速冻结的守军尸块之间。 然后,他一闪而过被无数箭矢和投枪,所贯穿的重重残影;瞬间出现在数百米外另一侧城门的帝国士兵之中。刹那四散喷涌的冻气和白霜,刺激着周围一大圈的士兵,忍不禁战栗着吐出一口寒气。 只觉得一时间的思维和动作、反应,都被冻结给延迟了一般;又在凌空挥舞而下的闪亮冰花斧枪和霜白纹理的大戟,透亮的反光闪烁之间;连人带着武器、盾牌、甲胄一起碎裂成,横断倒地数节。 而后,随着甲人/日间行者身上,不断蔓延的冰霜和扩散的冻气;城外观战的江畋视野面板中,攒下来的能量单位;也在不断的流失着;但好在刚获得一大笔的补充,在短时间内并不怕持续的消耗。 转眼之间,从内侧城垒开口涌出的两个大队士兵,就在地面蔓延开上百米的单薄硬滑冰层上;化作了一地血肉狼藉的尸体;当更多人是在混战中,被来自身后的枪矛戳死、掷杀,被城头乱射贯倒。 而他们的拼死牺牲,也不过换来插在甲人身上数十支的箭簇;却毫无影响一般的任由他,继续冲进西涅尔瓦门另一侧的甬道。继续将一路冰霜和尸骸铺就的死亡和惊怖,带给拥堵其中的帝国守军。 但这一次面对那些拒马掩体背后,惊惶和恐惧到扭曲的一张张面孔;甲人冲击的动作突然就停下来;在他身前凭空出现了一辆,沉重满载的四轮马车,又轰隆碾过满地冰霜与血肉,撞进拒马掩体。 下一刻,甲人却是毫不犹豫的以一种奇形姿态,飞快反退出了这段甬道,也让严阵以待的帝国士兵,不由面面相觑和滞楞片刻。然后,狭窄甬道内悄然弥漫的火药味,瞬变成膨胀炸裂的巨大火团。 就像是在内外两重的西涅尔瓦门内,随着大地的怒吼和震动不已;骤然拱动和隆起了一座小型火山,转眼之间就顶翻了开裂的内侧城楼;又从陷落了许多人员器械的裂隙,各处开口激烈迸溅而出。 那是无数被延伸和扩散的内爆之力,震死、炸裂的尸体、点燃、撕碎的器材和物资;像是雨点一般的泼洒向天空,又伴随着残砖断石击坠在城区内,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哭喊和哀号声不绝; 还有更多的士兵,则是被之前巨大声响和冲击波及,短暂的损坏了听觉或是模糊了视野;在一片人声嘈杂喧闹中,根本听不到号令和同伴的呼唤,就宛如无头苍蝇一般的,在墙头到处茫然乱窜着。 这时候,来自城外的王国军士兵,才一次沿着特攻骑士们打开的通道和突破口,杀入这些暂时失去指挥和斗志涣乱的守军之中。一段紧接着一段城墙,将失魂落魄的卫戍军和城防民兵击溃、驱散。 最终,当拱卫西涅尔瓦门的两座小型堡垒,还有残缺不全的中型瓮城;都相继插上王国军的蓝底笑面金阳旗帜和深紫郁金香的标志之后;其他城区增援的帝国军队,才从不同方向的街道姗姗来迟。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一章 突入 第九百零一章突入 作为正统帝国的首都,也是历经王政时代、贵族共和、寡头帝国之后,再兴的千年之城;罗马城自然也有相应规模不菲的城防武装,拱卫七丘之地最外环的新城区和富饶广阔的郊野地带/波河平原。 因此,相对君堡所设立的四大卫戍军团,以季度为单位的轮驻制度;正统帝国的首都,同样在罗马城周边设有五个城防大营。每个大营下辖数支常备联队(千人队),并分管数量不等的城防民兵。 其中四个大营分别对应,罗马外环/新城区的东西南北方向;同时至少维持着一支以上的骑兵联队;作为维持首都周边秩序的机动力量。而位于内城哈德良门外的中城大营,则是某种意义上后备军。 至少在账面上,这些专门驻守外墙和诸多堡垒的,五大营卫戍军和城防民团约有三、四万;又与帝国财政总管的税吏武装、特命宫廷内侍的扈从一起,构成了监守罗马外环十七座城门的主要力量。 但众所周知的是,古今中外任何长期驻防在首都,这种至尊脚下富贵繁华之地的武装力量,都会不可避免被加上弛废、虚耗、空额之类的负面buff。尤其是这种就无战事,而沦为治安维持的部队。 这也是历代的狮宫之主/帝国至尊,反复整顿和清理之下,短期内见效和好转,却又始终无法根除的大都会通病。就算在短时间内,通过人事轮换和委派亲信干臣,从边区和野战军团选拔充实其中。 但也是最多暂时性的改善一代人,很容易就在下一代,重新被繁华安逸的生活所影响和腐蚀;乃至开始染上大都会的各种弊端,让军营里充斥着,各种形形色色的奇怪人士,花钱冒籍而来的空额。 而当今的奥古斯特,无疑是一位抱有雄心壮志,并且年少有为的英主做派;因此,在位之后不久就很快清洗了宫廷和外朝,又狠手解决了诸多拥兵在外,或是党羽遍布的强权宗亲,重振帝室权势。 但作为延续了许多代人的老大帝国,虽然也历经了诸多宫廷政变和内乱;但与已换过数代王朝的东帝国,或是西兰王国不同;奥古斯特的头衔和尊位,始终被牢牢维系在帝国创始者希维尔血脉上。 这也带来了一个后果,就是及其庞杂而众多的帝室宗亲,消耗了大量国家资源和财富、权势的同时,也成为任何一代统治者的牵绊和拖累。因此,每隔两三代的宫廷政变和帝室清洗就成保留节目。 也从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维持统治权和上位者流动性的变相保障。而如今的少年之尊虽然英武有为,但在铁血果决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为这些历史遗留问题所影响;只能优先解决其中最要紧的。 比如,他大批撤换了卫戍五大营中的中上层将官;提拔年轻新进和别部的军官充实其中,又鼓励他们检举和肃清,那些参与营私舞弊的同僚和部下。但却没法迅速改变另些长久以来的积弊和惯性。 至少在至尊开始整顿之前,作为五大营卫戍军的主体,至少有大半数兵员是浮滥不堪的,由小商贩、街头盲流、市井民夫和贵家、官员的奴仆,充斥在期间;只有几支骑兵联队保持最基本的体面。 因为,他们时常要面对来自内城和老城区的校阅,乃至在重大的年节假日,充当维持街道秩序和巡逻岗哨的门面;乃至在入城仪式中作为最外围的仪仗队。但之前的出击,几乎葬送光了这些骑兵。 剩下来的卫戍军和城防民团,虽然在狮宫自上而下的严厉整顿之下,迅速清除了浮滥、虚冒之辈;又补充了许多逃亡的青壮和底层市民,但想要形成像样点的战斗力,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实现的。 因此,在帝国重新编派的老兵和军官的监督下,负责坚守外环城墙就成为了,磨炼这些新兵生手的最好选择。但罗马城实在是太大了,重整之后的卫戍军和城防民团,也只能重点监守十几座城门。 而那些星罗棋布的环城堡垒和城塞,则被交给了新征募的城防民团;而在罗马外环的每座城门内,又额外安排了数個大队,来自银盾/金剑军团的资深士兵;作为某种意义的支撑督阵和应变措施。 然而,这种在纸面上看起来面面俱到,周全妥当的布防,在外来的超凡伟力之下,就变成了一戳就破的笑话。所谓的面面俱到,真遇到强大的攻势,就成了到处都是薄弱环节,到处顾不上的窘迫。 随着西涅尔瓦门猝不及防的沦陷,宛如山崩地裂巨大的声响,以及肉眼可见冲天而起的巨大火光,喷涌弥散在天空久久不落的硕大烟云;甚至震骇到依照条令和训练,从两侧城墙赶来支援的士兵。 让许多人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踌躇不前;乃至是肝胆俱裂的不顾一切,转身推开同袍就跑;哪怕督战的军官大声鞭笞呵斥,当场挥剑斩杀了数十人,也不能遏制这种迅速扩散的颓然和恐慌之势。 毕竟,罗马城已经承平日久,整整数代人不闻兵戈声了。甚至连一些年轻的军官,也不由露出了惶恐和茫然之色,留在原地比划着圣十字,大声祷念着天主的名号和圣典的教喻,来为自己开解之。 唯一反应比较激烈的,则是混杂在城坊民团中的那些教士,来自城内各处教堂、修院和教会学校的他们;几乎是争相恐后的大声怒骂和痛斥着,这宛如邪魔降世一样的情景,呼唤来自天主的惩戒。 但也有少数人,却是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飞速的前往七丘之一的圣山所在方向;却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一切,报告给米迦勒大天使堡的圣廷和枢机会议;还有人去寻找被邀入狮宫主祷的圣座。 事实上,与此同时在圣山的最高处,一众紫袍扁高冠、宝石绶带的圣庭枢机/紫衣主教,也在登圣大教堂的塔楼上,远远眺望着西涅尔瓦门方向的巨大动静;各自忧心忡忡或是愁眉不展着表情各异。 因为根据内线提供的消息,在狮宫内的紧急军事会议上,最终通过并策划了针对城外王国大营的全力反攻,先后动用两个银盾军团,一个金剑军团,半支狮宫禁军在内,几乎城内大部分机动兵力; 结果,当那位一人成军的骑士王,亲自带领一支偏师杀过来的时候,就只能靠现有守卫城墙的卫戍军和城防民团;然而还被轻易的突破了。这对于满城军民的士气和信心,可是莫大的打击和挫折。 但好在之前由奥古斯特下令,执行了相当坚决的清野坚壁,也将首都附近的武装力量和青壮年,都收缩汇聚在了罗马城内;又在短时间内恢复了古老的编制,源自帝政时代市民卫队的编制和训练。 当然了,除了被临时武装起来的外来青壮年外,充斥其中的主要还是在狮宫之主的敕令下,被统一征调的首都贵族门客、部曲,帝国诸侯及其封臣、附庸的私兵;以及众多商会、行会的武装护卫。 而此时此刻,这支短时间内编练而成的军队,就成为了应对被突破城门,并伺机反攻夺回的现成武装。而奥古斯特同母异父的私生兄弟,尤力安公爵,则被委任为这些市民卫队的大指挥官/总队长。 然而,当这些在先行犒赏和事后功勋允诺的激励下,士气大振的市民卫队分作七路,沿着外环城区的各道街道,轰然杀向了西涅尔瓦门之后;却骤然遭到宛如暴风骤雨般的火枪和炮射的迎头痛击。 冲在最前列的士兵,几乎像是割草一般的迎面栽倒。而混杂在其中强攻的十几名血裔贵族/大骑士,甚至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弹跳飞射的球弹瞬间击飞,贯倒;厚实的米兰板甲也脆裂、凹陷下去; 原来,就在登城重整的短暂间隙,江畋再度发动了虚空取物的权能;从“次元泡”模块中取出了,数十门装填好的火炮和配套弹药,还有半个月份的军用口粮和药物;还有预制工事的铁丝拦网…… 因此在各路守军踌躇不前间,将崩裂残破的西涅尔瓦门内侧,变成了一个居高临下、火器密布的大型阵垒。而后江畋朗声笑道:“接下来,我该去找那位至尊好好聊天,你们先替我看好了后路。” “得令!”“遵命!”城墙上的王国军将士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声,还有人当即顺势喊道:“陛下,我们一定替您守住这里,还尽管请从帝国至尊那儿,带点特殊的纪念品回来!” 而后,又有数十名重新披挂整齐的骑士,从各处城墙的高台上一跃而下,同时屈膝半跪在满地的瓦砾废墟中,以破誓骑士雨果为首狂热道:“陛下,请授予我等追随你侧翼,并为您奋战至死的荣光。” (本章完) 第九百零二章 横扫 第九百零二章横扫 而在面对着残破西涅尔瓦门的数罗马里外,大竞技场的点火台上。大指挥官尤力安公爵,也脸色煞白看着各路进攻的市民卫队,被击溃在残缺不全的内侧墙根下,只觉得呼吸困难而无法说出话来; 哪怕在他身边簇拥着,来自狮宫的一队禁卫和数十名的帝国荣耀骑士;还有他私属的公爵仪仗卫队,来自圣山持有圣器的武装修士和守誓骑士。但却依旧不能给他带来,多少有效的安全感和定力。 一名将自己后背鞭笞的血粼粼的苦修士,大声诅咒着请求天主降下雷霆和烈火,驱散这些肆虐在千年之城的邪魔力量;然后就像是呼应了他的祈祷,天空中滚雷声中轰然降下流星火雨轰击在地面。 但是却大部分落在了城内,仓促赶来的各路帝国军队头上,让他们哀呼惨叫着死伤累累;紧接着,在最宽敞的凯旋门大道上,这些看起来衣甲华丽、武装到牙齿的市民卫队,就在反冲之下崩溃了。 当然了,能够主动站出来追随骑士王的大骑士,都是至少激活两次以上血脉传承,自普罗斯旺就开始追随的资深成员;因此,拥有攻守兼备或是连锁加成的复数专属天赋;不至于战斗中成为拖累。 只见有人一戟挥出,就崩断斩碎了数米之内的一整圈帝国士兵;又有人挥动护手震击地面,将迎面冲来的一整队的敌兵,掀翻、震倒了一地;还有人当空交击武器寸断,迸发出一片崩碎金属如雨。 更有人激活身上的特殊血脉,而在板甲间隙中冒出丝丝缕缕的灼热烟气;也将任何与之交击和纠缠的敌兵,当场引燃袍甲而嘶声惨叫起来;或是对着狭窄巷道发出怒吼,震荡着一群士兵窍穴溢血。 或又是一拳轰碎一整面砖墙的同时,也将隐藏在背后的帝国士兵,砸得头破血流四散溃走。但更为强大的是骑士之间,血脉传承的连锁和共振,在所过之处的地面上,制造出一片又一片的异常区。 虽然,这种异常区域只是稍闪即逝,却将意外卷入其中的帝国士兵,猝不及防的瞬间搅碎和震死,或是将内部器脏挤压的从口中喷射出来;让肢体凭空炸裂和血肉分离,只剩下一截血粼粼的骨骼。 至于破誓骑士雨果新觉醒的天赋能力,更是尤为特殊;可以以自身为中转和核心,以暂时放弃攻击手段为代价,有效加速周围数十米内的王国骑士,在耐力、体能和伤势的恢复,变相的分摊伤害。 因此,光是由普通士兵构成的军队,或是单打独斗的小群帝国骑士;根本就无法在一片死伤枕籍的混乱中,有效的阻挡他们;光是一个照面就被瞬间突破、击溃,只能惊呼乱叫着争相逃入街巷中。 转眼间,原本用来举行凯旋式的通衢大道,竟然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伤员;遍地都是丢弃盾牌、武器铠甲和旗帜。而在突入正面的接战中,被直接杀死只是很少一部分;更多相互践踏的死伤。 在虚空漂浮而行的江畋意念转动之下,不断召唤出各种投射的武器和爆炸、燃烧物,或又是操纵着燃烧、倾倒的建筑,顺势拍击、倾倒在某支,埋伏在大道两侧街巷中的帝国军队,将其驱赶出来。 然后,身穿双重的板链甲和锁子甲的王国骑士,紧随其后纵跃在大道两侧建筑上方;像是掠阵的双翼一般,将潜藏在红色瓦层和楼房边角的弓箭手、投枪兵、弩兵,骤风暴雨般的斩杀、跌坠而下。 而在江畋引领的进攻锋矢所向,一片又一片的街区建筑、宏伟的公共设施;随着一阵又一阵涌出,又被击溃、冲散的帝国军;相继淹没在浓烟、烈火和此起彼伏的哀嚎、哭喊、惊呼的巨大声嚣中。 与此同时,江畋还可以隐约感受到,来自被标记的土龙“大猛子”,那种活跃与激动的情绪。被留在大营充当某种后手和底牌的它,似乎正在局部狂风暴雨大作的笼罩下,出没泥淖化的地面之间。 不断嚼碎、吞噬陷入其中的帝国进攻部队,或是践踏、碾压和冲撞而过,用角冠将其挑飞、悬穿起来;或者干脆喷吐出一片扇形的口涎,将成群的敌人瞬间凝结、脆化,再一头顶撞成无数的碎块。 虽然,也有一些明显来自帝国方面的超常手段,成功攻击在它的身上;而炸裂开一片碎屑和血色,但对它的硕大体型而言,却宛如轻描淡写的皮外伤;反而让它重新沉入地下,又骤然暴起袭击之。 因此,此时此刻在王国军阵营的东面,由潜伏其间的大土龙,所临时制造的大片沼泽区,实际上已然成为了,任何进攻之敌的禁区和陷阱;在后方阵垒的火器掩射下,几乎成了一边倒的迎头痛击。 下一刻,一大段纵横贯穿街区的高架水道,再度被王国骑士击破了支撑基柱,轰然倒砸在一座消防塔楼侧边上。瞬间连环倒塌的沉重落石如雨,覆盖了正藏在民居楼房内射击,至少半个大队敌军。 而后,随着几声轰鸣作响,藏在另一做阿基米德式螺旋汲取站内的射石炮,也相继射出了散碎的石弹;将靠近的几名王国骑士迎面击倒。更有动静更小的蝎子弩,从富人宅院中骤然竞相迸射…… 只可惜绝大多数都落在空处,少数也被反应过来的王国骑士,挥舞武器击飞、震碎。然后,顺势杀入其中掀起血色的风潮,留下一地残骸碎片。事实上在激战不久之后,帝国就放弃直接攻击江畋。 而将重点攻击的目标,对准了伴随骑士王掠阵的诸位王国骑士;试图通过这种变相牵制和骚扰的手段,来延缓他一路横扫而过的速度;为后方重新集结士兵和布设重型武器,争取更多的缓冲时间。 直到江畋径直来到了,以弗拉维王朝命名的大竞技场前,与布置在竞技场内的卫戍军中区大营,以及位于点火台上的尤力安公爵,隔空遥遥相望;下一刻,在一片尖叫呼啸声中,对方轰然四散…… 将高台林立的军旗和鹰标,横倒遗弃了一地。然而,当数名后方轮换上来的王国骑士,一头冲进了大竞技场内;却像是泥牛入海或是石沉大海一般,瞬间失去了声息和音讯;就像被某种存在吞噬了。 然而,悬浮在空这的江畋见状,却是不由心中微微一宽;显然是帝国方面一直引而不发的超凡力量,终于舍得出手了。下一刻,他再度一挥手,从天而降的巨大石球,瞬间轰碎了宏伟大竞技场一角。 然后,又在连锁反应一般的崩坍动静中;徐徐然伸展站起一个巨石人“石破天”。随后,在江畋传达的简易指令之下,几乎比外墙高过一头的它,也挥舞起粗大如房间的手臂,轰然震击着拆除起来。 转眼之间就在大竞技场的外墙,制造出一个巨大的缺口;也顿时暴露出了内里的情况,那是一片在短时间内疯狂增长的绿色植被;在宽敞的观看台和诸多房间、过道和回廊,被拆毁瞬间就缠绕上来。 又密密麻麻的攀附延伸着石人身躯而上;虽然很快就被拉断、砸碎,但却以更快的速度复生和增长。转眼之间,就成功缠绕和蔓延了石人的大半個身体;也明显拘束限制它的动作,变得迟缓和滞涩。 而在这下大片绿植的边角处,还有几处隆起的绿色茧团,在不断的挣扎和蠕动着;江畋顿时也就心中了然了。显然这就是针对已经暴露大部分能力的大石人,及其伴随骑士,所专门设置的超常陷阱。 甚至在骑士们远程投射的猛火油和爆炸物的轰击之下,也只是炸碎、烧灼出一个缺口;然后就被异常强大的生命力,很快的消融吸收填补起来。反而是从这些绿植之间,骤然迸射出一些尖锐的绿芒。 虽然大多数都被外围跟进的骑士,挥盾挡下或是持兵击飞;但也有一些漏网之鱼,落在个别人的甲胄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然而却没有相识寻常箭矢一般弹开滑落,反而像活物般蠕动着钻入间隙。 虽然很快被中招的骑士徒手拔出,却已然穿透了里衬和锁甲环眼,扎入了皮肉之中,像是伸张蠕动的倒钩一般,扯出了几缕血肉来。却是一种活化的植物枝条,被拔出后又有淡青色从散开扩散开来。 显然这是一种潜在的植物毒素;而当江畋用放大的动态视野仔细一看,注意到一些宛如未成年孩童体型的尖耳森人;倚靠着无所不在的绿植,不断从身边拔下生成的绿芒尖刺,用藤皮小弓放射而出。 这自然就是已暗中投靠了帝国的,所谓森人的部落和族群,也是帝国方面潜在的超凡底牌之一。也许对此刻的王国骑士和大石人,构成了某种程度的克制。但不巧的是,江畋正好收服过另一群森人。 下一刻,他就凭空再度取出一个新入手的奇物;从之前港口战场上收集的一罐残渣;也是被连人带着拘束铁车,被一起砸扁碾烂之后,又通过特殊手段焚烧处理之后,剥离出的最后一点本质凝结物。 作为地母神教八柱之一的“枯萎”加鲁斯,在这个世上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和证明;光是接触就会吸干一位大骑士,全身血肉精气的残渣;瞬间被江畋挥投进甲人视野下,绿植活性最强的核心部分。 又瞬间操纵流光,将嵌在其中的几个蠕动茧团割裂,摄取出来丢在外围地面;随着带队的破誓骑士雨果,发动了“驱散”天赋。霎那间这些构成茧团的枝条,就嘶叫着崩散开来,露出被捕获的骑士。 只是这一阵短短的受困,就已然让他们窍穴流血和呕吐不止,而气血和精力也是明显亏虚了不少。甚至连皮下积累的脂肪和肌肉,都显而易见的消瘦了一些。显然这就是这片绿植的凶险之处。 但下一刻,几乎占据了整个大竞技场的绿植中,也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让空气为之扭曲和震颤的尖啸声;几乎是不分敌我的将边缘王国骑士,还有在腾跃躲闪之间,对射反击的森人震落如雨点。 (本章完) 第九百零三章 直入 下一刻,已经疯狂增长攀附上大部份看台的绿植海洋,突然就从中间塌陷了下去;然后就像在茵茵浓绿间,滴上了一点污渍;最初只是微不可见的一点点,骤然激烈扩散形成了,一道枯萎下陷的漩涡。 虽然这种枯败扩散的趋势,很快被周围收缩回来的绿植,一边自行断裂剥落着,一边迅速填补起来;却无法有效遏制来自根部,宛如釜底抽薪一般的枯萎之力。转眼间,数里宽的绿植都在建筑上松脱。 紧接着,一个硕大的绿植人形,从大竞技场的中部,激烈拱动着隆起;又抽拔起无数弹动的枝叶、茎条;重重的挥向悬浮在空中的江畋。然而,它却忘记了现场另一个存在,已摆脱藤枝缠绕的大石人。 只听地面一阵沉闷的震响,大片铺石的破碎地板,被涌动的土浪所拱动、掀翻开来;也将绿植人形当场顶翻在一旁。而对着江畋挥击出的植被巨臂,也自然偏转开来,将密密麻麻迸射如枪的藤鞭击空。 又像是巨型的花团绽放一般,带着巨大的惯性击穿了,高耸看台的墙壁和地面;也在尘烟滚滚的连锁轰塌动静中;将环形的大竞技场再度轰出一个缺口来。还没等它抽拔回巨臂,再度大石人轰砸在地。 这一刻,却让江畋想到了在大唐时空的“蓬莱之墟”秘境,所遇到了那个巨型活化的树海。只是江畋也再没有出手了,而是继续悬空指挥着那些王国骑士,将期间逃散和藏匿起来的残敌,给肃清当场。 因为,在隐藏起来的甲人的视野当中,绿植人形与大石人的缠斗之间;它位于下方的根部核心,活性正在急剧衰减当中。代表生体反应的炽亮光团,正在被扩散的暗点所污染,哪怕它在不断脱落子体。 但被大石人纠缠和牵制了片刻之后,巨大的绿植人形还是不可避免突然一顿;紧接着从下身处鼓起一个肿包,像是恶性肿瘤一般的充满了枯败之色,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崩碎散落成一地的灰烬残渣。 紧接着,大石人也一拳自上而下的击穿了绿植人形;将其撕裂成仅剩下部相连的y型两半;进而将已经蠕动修复不及的绿植人形,汁液飞溅的撕碎、捣烂成一团团、一片片,将仅存的下半截连根拔起。 而随着大部分挣扎的根茎,相继绷断、脆裂着脱离地面,绿植人形那种强大异常的恢复力,也瞬间被严重的削弱;再也难以抵挡残存的枯萎感染,转眼之间就再度衰朽成,寸断脆裂、漫天飞舞的残渣。 然而江畋却突然对地面猛然轰击出一拳,顿时就土石飞溅的炸开一个深坑。而后,一直隐藏着身形的甲人/日间行者,也顺势从暗处现身而出,挥下骨枪钉入地面,又挑起一个嘶声尖叫不已的小绿人。 它长得就活像是传说中的曼陀罗草,须发呈现枝叶状,而四肢则是延伸的根须;却足有人类的孩童大小。在长长的骨枪尖端上挣扎哀鸣着,不断滴落下绿色的汁液;落地之后就凭空生长出不知名花草。 与此同时,在狮宫内部的一处秘密房间里,四壁已经被各种枝叶和藤蔓所覆盖着,最终顺着根茎汇聚在,居中一名披头散发、树皮裹身的女子脚下;就像是活物一般盘绕在肢体间,亲昵蠕动、伸缩着。 然而,当大竞技场内的绿植开始大片枯萎、衰败;这名女子也当即哀声惨叫起来;在她毫无遮挡的皮肤上,蛇蜕一般的也出现了,一条条剥裂而下和枯萎凋零的痕迹,并且迅速蔓延到了她的全身上下。 直到从枯萎的植被地下核心,强行脱离的小绿人;被用骨枪戳穿挑起的那一刻。这些原本看起来温顺异常的根茎,也在霎那间变得狂暴起来;瞬间激烈抽搐着缠绕、勒紧了女子全身,发出骨骼脆裂声。 而当外间守候的其他人,听到惨叫和哀鸣,最终撞门闯入救援的时候;就只能看见四壁正在枯萎剥落的藤叶,以及在同样干枯的密密麻麻根茎缠绕下,全身骨骼碎裂得不成人形,蛇形匍匐的女子尸体。 而随着地下的残存根茎,亦随之衰朽不堪之后;失去某种支撑的大竞技场地面建筑,在连锁反应的塌陷中,沉入了地面大半截,变成了东倒西歪的一地废墟。也露出后方街区中集结和整队的敌军阵列。 只见他们在为首数十名的帝国重装骑士带领下,堪称英勇无畏的对着江畋所在方向,发起了不断加速的反冲锋。然而,江畋只是略带欣赏和赞许的看着他们冲近,并投出手中所有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 然后,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声音甚至穿透了,战场的厮杀和轰鸣阵阵,传遍了附近好几片街区;霎那间,大部分踏入了“场域”模块影响范围的骑士和士兵,手舞足蹈的争相惊叫着腾空而起。 连同他们的武器、坐骑、盾牌和街面上的垃圾、瓦砾一起;转眼间被局域的失重反应,高抛上了数十米到上百米的空中。然后,又像是雨点一般的砸落下来;砸在了其他侥幸躲过影响范围的友军头上。 一时间,只听得噼里啪啦的一阵激烈撞击和震响、闷哼和惨叫声声。原本集结在街道中应战的,一整个联队/千人队阵列,就变成了摔得到处都是,砸穿了许多街区建筑的,遍地血肉狼藉和哀鸣伤员。 而随着这条大街的暂时清空,通往罗马内城的道路已然再度敞开。在远处的奥勒利安城墙背后,顶部满是华美雕塑的马切罗剧场,长椭圆形的马克西姆赛车场;还有山丘间罗马努姆广场的高耸记功柱。 作为七丘之间的罗马核心城区,也赫然在望了。一道数米宽、十多米长,石构桥墩和桥面的切斯蒂奥桥,横跨在流经内城的浅浅台伯河支流上。但溃败的守军甚至还来不及,或是无心破坏掉这道桥梁。 不过,江畋也不急着继续进攻。片刻之后,随着大竞技场废墟一角,数层堆压的墙体被掀起,躲藏在一处坍塌的地下密道内的敌军统帅,尤里安公爵也重见天日一般的,浑身战栗着暴露在江畋的面前。 然而,江畋却毫不犹豫的一掌拍向,另一侧空无一人的墙边;霎那间透明的空气像是水花一样破碎;顿时就露出闷哼着,被拍倒一地滚葫芦的一行人来;而原来告饶的尤里安公爵,也蜕变成了另一人。 “你这背景也太假了,指望着骗过谁呢?”居高临下的江畋俯视着,已然是面如土色的尤里安公爵,突然弹指击倒一名摸刀背刺的侍从,又啧啧叹息到:“看来,有的人真心想要让你死在混乱中啊!” “为帝国献身,是我辈的荣耀与使命!”尤里安公爵见状,反而是鼓起了某种勇气和决心一般,毫不犹豫颤声道:“你这个卑劣的入侵者,是完全不会明白的!他……他只是为避免我落入敌手受辱!” “但若是这么不明不白死了,那就另一回事了吧!”江畋也好不客气的诛心道:“就像是一条无人理会的野狗一样,毫无体面的死在某个废弃的角落里;被当做耻于记录的叛徒,在史书上大书特书?” “你又懂得什么?”然而,尤里安公爵却像是触动了什么,当即语气激烈的争辩道:“为什么至尊,我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和荣耀;这是他慷慨的给予,自然也可以在需要时,尽管拿走这一切!”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江畋却是笑了起来,随即下令将不明所以的他给带上。随后,江畋又在满地被点燃的枯败枝叶中,意外找到了重新凝结的“枯萎”加鲁斯残渣,却是已经变成了一团浑浊琉璃。 甚至在用银盒将其重新封存起来的时候,江畋还能隐约感受到其中的本能残念。但是就这么稍加耽搁一会,奥勒利安城墙上的守军,就基本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林立风中的旗帜和丢弃一地的防御器械。 片刻之后,沿着七丘之一的卡皮多利尼山和帕拉丁山之间,帝国凯旋大道边缘前探的王国骑士,突然就浑身冒火和烟气滚滚的倒退了回来。却是报告遭到了不明的高温和烈火的攻击,却没能发现敌人。 紧接着,堆在了大道上的杂物也无故自燃,转眼之间就连同两侧的宅邸、商肆等建筑,烧成了一片;随即又轮到了奥勒利安城墙上,转眼之间,大片浓重熏人的烟瘴就笼罩了,被暂时占据的城墙周边。 下一刻,重新升上天空的江畋,就瞬间发现了攻击的来源;那是设置在几座高耸尖塔顶端上的一束束强光,径直对着他聚焦照射过来。就像是某种加热射线一般,隔空就点着了炽亮光斑所及的可燃物。 与此同时,下方被浓烟笼罩的区域,也穿了激烈的喊杀和激斗声;显然是内城的帝国军,籍着浓烟的掩护和遮挡;针对追随江畋而来的王国骑士们,再度发动了反击攻势。不过,这么做有意义么?(本章完) 第九百零四章 隐杀 不过,这并不妨碍江畋的行动;只见他对阵远处一挥手,距离最近的一座高塔,就发出了一声轰鸣;自根部骤然火光喷吐着爆裂开来;转眼之间就见失去支撑断成数截的塔身,歪斜着轰落在城区中。 期间还有破碎的器械、物资和人员,随着烟尘滚滚的动静,像是纸屑一般的被凌空吹飞起来……,然而江畋却是微微皱起了眉梢,因为他远程投掷时瞄准的其实是塔身的上半截,却不免有失准头了。 但随着这支高塔的轰然倒下,也惊吓到了其他几座高塔上的存在;追逐晃动的炽亮光斑顿时就消失了。紧接着,空中响起了呼啸声声;一连串密集的轨迹划过空中,又瞬间交相掠过江畋闪现的残影。 而后,他才发现了长街的远处,一座高大阶梯状立柱建筑的平顶上;正在接着廊柱和雕像的遮掩,重新装填的隐藏炮兵阵地。随即,江畋再度召出收起的球状大石人;对着大致方向全力的投掷出去。 只见就像是凌空投掷的巨型保龄球一般;轰然砸落在附近民居中的大石球,顺势向前轰隆滚动着,带着迸射的烟尘滚滚,撞破、碾碎了一路上所有的妨碍;在街巷蛛网般密布的城区间碾开曲折轨迹。 最终才轰然创破最后一道高墙,停在了那座高大平顶建筑边缘;然后,在建筑内外惊起的一片嘶声叫喊中,伸展开身体的“石破天”,开始挥击、捣砸和践踏着,宛如蝼蚁般被惊吓出来的各色士兵。 同时又仗着八九米高的巨大身形,像是扫桌一般将无数华美的雕饰、廊柱和人像,一起挥断、砸碎、扫落在地面上,也将布置在期间的炮射阵地嘶声不绝的破坏殆尽;又更进一步砸倒外壁跨入其中。 然而下一刻,突然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还有冲天而起的火光、烟云;高大阶梯状建筑的平顶和上层外墙,骤然被巨大爆炸的环形气浪所掀飞起来;在空中瞬间化作了无数的碎块抛出了老远。 又击坠如雨的覆盖了大片城区,转眼将许多花园、豪宅变得满目疮痍。残留的烟尘甚至化作了一朵灰色烟云,笼罩在空中久久不落。显然大石人误打误撞攻击的这座建筑,是类比大型军械库的所在。 而大石人也难免被这一阵近在咫尺的爆炸波及,在气浪滚滚中震翻出好十几大步,最终混身裂痕遍布的坐倒在一条街面上。原本厚重的石层外壳,也像是蜕皮一般的不断崩裂掉渣,一时间挣扎不起。 尤其是在它头部类似五官的窍穴中,已经开始流出类似液体的存在,又在淡绿色的光芒中,不断地收缩凝聚起来。因此,江畋毫不犹豫的闪现着掠身上前,想要将它收纳进“次元泡”内恢复和温养。 但下一刻从天而降的尖锐呼啸和气浪,瞬间穿透了江畋的身影,也在地面建筑橙红瓦顶上,炸裂开数道碎片纷飞;又紧追着江畋不断闪现的身形,不断击中、贯穿了一处处楼房的廊道、露台和棚屋。 更将其中的晾晒的衣服、杂物,成片的砸倒、撕碎,激烈的抛飞而起。然而,随着一连串满目疮痍,又饱受创伤的楼房民居,终于不堪重负的连环崩塌,这些攻击者也在烟尘滚滚中,失去目标踪影; 直到一个声音在空中响起:“原来是一群扁毛畜生啊!”;与此同时,难以形容的流光飞舞当空闪烁着,如电的交错裂空无痕;只听数声宛如鹤唳泣血的尖叫哀鸣炸响;漫天的飞羽篷散而开洒落下。 紧接着,先后两只宛如马头一般大小的巨型带角鹰首,随着空中不断旋动泼洒的腥臭血液;重重的砸落在地面上,而仅存的另一只带角鹰兽,更是发出惊呼气绝的哀鸣声,不顾一切迸射出全身外羽。 如同乱箭溅射一般的密密麻麻贯穿了,诸多建筑墙面、地板的同时;却是在某种激烈气流的鼓动加成之下,不顾一切的乘风逃遁了。然而就在它全力挥动羽翼,即将钻入云层的霎那间一抹血光乍现。 就像是一团陨石般的急坠直下;重重落在一座后园的水池中。然而这时,江畋也通过甲人的视野,感到城门处的王国骑士们;似乎遇到阻碍和麻烦;在一片烟火滚滚中,多个生命体征正在迅速衰减。 除此之外,烟火中还有数倍于诸位王国骑士,却不似人形的生命体征和活性,正在与之争斗和纠缠着;显然这就是源自帝国方面的超凡力量,甚至是不能见光的暗黑生物;籍着这个机会发动反击了。 然而,这一次能跟随江畋进攻的王国骑士,都是源自二次觉醒以上的血脉传承;因此,虽在占据数量优势的异类/超凡手段的围攻之下;他们依旧能依靠极其熟稔的协同和默契,在门楼内坚守不退。 不过,因为多次激发血脉之力,来对抗各种层出不穷的超凡手段,乃至修复自身伤创的缘故;一些人的生命体征已经不断的下降,乃至因为受伤而变得黯淡下来。这也是血脉传承的大骑士局限所在。 虽然相对于大多数战场环境,都拥有相对的适应性;但是也需要足够普通士兵的掩护和支援,不然很容易在战斗上头后,陷入众多敌军的重围,或是针对性的劣势中;被人活活的困死在某一场战斗。 但是,隐藏在现场压阵的还有一位甲人/日光行者;就在江畋的本体故作泄愤式,追杀和轰击剩下几座高塔,及其内部残余之敌的同时;城楼表内外越来越严重烟火中,甲人悄然穿梭过厮杀的异类。 在错身而过或是闪现在侧后的瞬间,每每只用蕴含着冰霜和肃杀一击,就有一个异类的生命体征,迅速的枯萎、熄灭当场。转眼之间,极大缓解了退守城楼内的王国骑士压力;而这时他也有新发现。 这场笼罩全场的浓烟当中,还有另外一些异常的存在。就是地面上正在迅速播散的雾气,与之前火焰产生的浓烟混合在一起;甚至形成了一种潜在的影响范围;不但能影响和控制其中大多数的异类。 甚至还能形成一种宛如预警机制的区域反应;就在甲人进入其中的瞬间,像是被扰动的波纹所刺激,当即就有附近的异类迅速聚集过来;就算江畋操纵甲人一连闪现了多次,却依旧有异类紧随而至。 随后,他就不再掩藏身形,而再度闪现在一堆数量密集的异类之间,瞬间斩断好几只鹿首、牛角和狼面的异类同时,也双持武器大肆斩杀起来;而随着被惊扰起来的异类,争相奔涌围攻的过程当中。 甲人的视野中也终于分辨和锁定了一抹,始终游离在大多数异类之外的活性反应;“它”是如此的微弱,甚至还不如普通强壮的成年男子,因此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但一直存在这片异类横行区域。 下一刻,多次掀飞扑咬堆压异类,而变得伤痕累累的甲人;突然松开刺穿双头大獒的骨剑,变出一支透明的琉璃瓶子。然后,就被另一只刚毛剑齿兽连手臂一起咬穿;下一刻,这只剑齿兽骤然炸开。 崩碎在空中的血肉,瞬间就化作了漫天灼热干涸的黄沙滚卷;转眼之间就扩散开来吞噬了,围绕着甲人聚集起来数十只异类。激烈飞舞的砂砾如刀割挫磨,转眼之间就将它们皮毛和体肤撕裂、扯碎。 也变相影响和破坏了,一直在驱使它们的潜在维系;瞬间就大声咆哮哀鸣着四散开来;甚至不顾一切的撞击在一起、相互撕咬起来。而这个变化也成为城门内,王国骑士们的反攻讯号,而争相杀出。 转眼之间就冲散了异类的围攻圈子;也让一直在现场的废墟,悄然漂移和游动的那个微弱反应;不得不发出了更加强烈的波动。霎那间,浑身残破不堪只剩一条手臂,即将崩散的甲人闪在在它面前。 那是一个尖鼻垂耳、满脸褶皱、浑身恶臭的瘦小侏儒;只见“他”用尖爪一弹,一抹猩红的光点弹在甲人胸口上;瞬间就在破烂骨甲上烧蚀出一个巨大的破洞;然而内里却是毫无血肉的空荡荡一片。 下一刻,甲人就像是失去了维系存在的力量,瞬间崩散称漫天的飞灰。然而干瘪侏儒见状,却是惊声尖叫起来:“怎么会是,杜拉尔罕!该死的,我被骗了!”随后,“他”毫不犹豫转身飘走而遁。 然而突然撕碎了烟气的遮掩,漫天暴击而下的枪矛如雨,瞬间就覆盖了“他”所在的区域;也将那些被召唤到身边的异类,紧接无暇的钉死了一地。更贯穿瘦小侏儒的大腿;就见他的身躯骤然炸开。 却是化作了一团浓稠的雾气;又迅速在不远处凝聚成人形;却是变得缩水了一圈。这时,又有几只琉璃瓶在他附近,破空炸碎崩散开来;点点滴滴的溅洒在瘦小侏儒身上,转眼就从沾染处扩散开来。 而瘦小侏儒也不由的厉声惨叫起来;因为,他身体被沾染扩散的地方,已变成了毫无知觉的坚硬石壳;随即,他再度强行发动了雾化,将身体崩散炸裂开来;却又尖叫着更快凝聚、滚落在了地面上。 却是在他的肢体上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残缺和畸形。而在雾化处的地面上,更是残留了好几大块硬邦邦的血肉组织。随后,一张银质的链子网,也罩在了奄奄一息的瘦小侏儒身上,将其收紧拘束住。 这时,燃烧的大多数火源也被扑灭,从远处吹来的一阵疾风,也送走了大多数的烟气。这时,满地狼藉的异类尸体,以及被捕获的侏儒,也再度暴露在云层投下的天光中;转眼之间就开始蒸腾冒烟。 而在七丘之一所在大皇宫区的观测塔台上;面如土色的皇家炼金师组织留守成员之一,也放下了特制的天文观测镜;对着身边的学徒喊道:“速去报告至尊,‘阴魂’琼恩和‘驭鹰者’都已失败。” “炼金学会的阿基米德之瞳,都被敌人所摧毁和破坏了,拜龙教在军械库准备的埋伏,也已全部覆灭的。我们必须退出这场战斗,将一切交给世俗的军队和帝国骑士的武力了。”(本章完) 第九百零五章 遭遇 当然了,这一次激战下来,追随江畋攻入内城的三十七名王国骑士,又有一半以上失去了继续前进的能力;尤其是几名因为伤势较重,而过度激发血脉的骑士,若处理不当随时有着可能猝死的风险。 江畋干脆让剩下的骑士们,带着同伴重新退回到外环城墙去,与留守西涅尔瓦门的王国军汇合。只留下破誓骑士雨果在内,相对完好且犹有余力的五人,作为自己的掠阵兼带最后这段行程的见证者。 作为正统帝国的首都,如今的罗马城是由外环城墙——堡垒/城塞群;平民、工匠和商人的外城区、贵族和富人居多的老城区、皇室及大贵族宅邸所在的内城区、以及教廷的圣山区层层嵌套而成的。 因此在这里已经可以看见,位于威尔米纳山丘的大皇宫区顶端,诸多宫殿建筑群落的最高处,俯瞰群丘和广阔城区的宏伟狮宫主体所在。这里本是以历代帝王命名的广场群,簇拥下的露天祭祀场所。 但是自从西维尔三世,建立了正统帝国/西帝国之后,在这片残存的古代异教信仰之地;重新建立起专属王朝的宫殿群落,同时也是为了彰显帝国的权威,在参照君堡建筑的同时,也竭力进行复古。 因此,作为罗马城内年代最新,占地最广的建筑之首;相较城内同样宏伟广大的诸多古代建筑:奥古斯塔宫或是戴克里先大浴场、君士坦丁大浴场、万神庙;狮宫的复古建筑风格也很好的融入其中。 当然了,狮宫最早沿用的名称是西维尔宫。但因为周边不断扩建的附属建筑;导致如今威尔米纳山上的宫殿群落。就像是一只趴伏在山丘顶端俯视大地的雄狮,由此历代沿袭形成了“狮宫”的称谓。 也由此隐喻作为帝国的主人,至尊宝座上的奥古斯塔,必然拥有一颗宛如狮子一般威猛强大的雄心;不然,很容易就会沦为权势的竞斗场中,被宛如大鬣狗一般贪婪的权利生物所分食、吞噬的对象。 而作为当代的帝国核心,在殿内身穿华服锦袍的大臣和披甲戴胄的将领,众星拱月之下的帝国至尊,也坦然端坐在宝座上,眼神深邃的望向远方,那是群丘之间不断延伸靠近的激烈声嚣和烟火滚滚。 虽然,不断奔走入殿内的使者,正报告着城内横冲直撞的敌人入侵进展,以及随之而来的一个又一个噩耗和坏消息: “幸存的炼金结社成员,拒绝了帝国的后续征召;” “首都内的多个奇术师团体,相继脱离了监控,不知去向了。” “敌人抵达万神殿了!”“万神殿内失火了,圣书祭祀们正在撤退。” “敌人越过泰图斯广场了!”“第六、第七市民卫队,全体溃败。” “第九市民卫队,在西屁阿园林阻击失败;” “圣荣骑士团团长图根特公爵,率领部下发动了冲锋后失去消息……” “敌人进入神殿区了!”“瓦兰吉卫士团开始遇敌……” “朱皮特神庙、维罗娜圣殿、马尔斯祭坛,先后损毁;多位大祭司和贞女未能逃出……” “敌人进入了和平祭坛,祭坛的圣殿守卫崩溃了。” “部属在祝圣殿阻击的伊苏利亚射手,损失惨重……” “敌人逼近元老院的大礼堂;元老们的仪仗卫队正在拼死抵抗……” “盘石勇士团,在东凯旋大道,遭遇巨型滚石的碾压,团长以下失去联系……” “禁宫盾卫第一、第三营,在朱诺花园遭遇敌人;誓死为至尊奋战到最后一人。” “禁卫军的牡羊联队、圣剑联队、天火联队,已经完成部署……” “骑兵军官团和荣誉士官卫队,愿为至尊采取一切必要的举措!” “不必了!”听到这里,犹自生着少年面容,却自有让人不敢直视威严的至尊,也终于开口;顿让殿内窃窃私语变得鸦雀无声。“就算余再怎么疯狂、冷血和残酷,也不至于牺牲这些帝国的将来。” “不过,余也很欣慰,在这看起来万分危急的时刻,居然还有列位忠心的臣下,愿意继续追随余一起面对;而不是和那些皇室成员一起,开始暗中策划和布局第二帝国,并另外设立首都的传统了。” “至尊!”在场众人不由表情各异的连声惊呼道:却见少年至尊,又以远超年龄的从容和淡定,继续道:“如果这是我不可避免,必须面对的命运之一,那自欺欺人的暂时逃避,又有什么用处呢?” 随即他又看着远方,默然正在迂回绕过大皇宫区的激烈动静和断断续续的声嚣;片刻之后才喟然轻叹道:“看来那位号称地上使徒的骑士王,还是不肯轻易接受,余为他准备的这种最终盛宴啊!” 然而,至尊的话音未落,突然外间就响起了一片激烈异常的惊呼声;转眼就被一阵地动山摇的震动和冲击;淹没了过去。而少年至尊脸色也微微一变,似乎又什么不知名的影响,瞬间反馈到他身上。 而在远处的威尔米纳山脚下,以古罗马十二主神之一,天后朱诺命名的大花园内;禁宫盾卫第一、第三营所布防的位置;已被大半座从天而降的建筑废墟,砸的支离破碎,淹没在滚卷的烟尘滚滚中。 激荡扩散的尘埃,甚至冲上了上百级的觐见台阶;将都所经的建筑、雕塑,彩色花窗、墙面和地面上的马赛克图画,都染上一层黯淡无光的蒙尘。再度深吸气的少年至尊,也对着表情各异的左右道: “余,特别命令你们,迅速从后山撤退,保留有用之身,继续为帝国效力;这是最高级别的命令,不容违抗!禁宫卫士,立刻执行。” 随着他一声令下,四周涌入的银甲卫士,架起了这些呼喊不绝、反应各异的臣子和部属;毫不犹豫的向着狮宫的后方奔走而去。最后,只留下至尊和身边的几名宦臣、侍女;他这才重新望向了山下。 就在玷污了朱诺花园的大片建筑废墟上方;一个如影似幻的人正在虚空踏步而来;虽然,下方还有残存的禁宫盾卫,从各个角落里冒出对他射击不断;但都被接二连三的拍入地面,彻底失去了动静。 片刻后,两个西大陆强大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就在千米之外隔空相望;就像是某种无形意志的冲击和碰撞,让四下瞬间失去了声嚣。然而江畋却停下了脚步,从虚空召出数百支铁矛,迎面迸射而出。 但是,如同暴雨一般飞掷的铁矛,破空而至的刹那;却像是刺中了某种潜藏的透明泡影,顿时有什么东西当场崩裂开来,露出了内里错位的真相。不知何时疯狂生长并蔓延到台阶、墙面的大片绿植 。 将整座狮宫大部分区域,都染成了青绿斑驳的色调。这一刻,在江畋的视野当中,似乎整座山丘的植物,都在某种无形影响下瞬间活化过来。而在地下更有什么强大的活性脉动,正在慢慢苏醒过来 。 而这些活化过来的植被,都在拱卫和环绕着这位帝国至尊,又像是在朝拜着什么一般。这一刻,江畋忽然有所明悟,看起来这位少年形貌的帝国至尊,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或则同样拥有某种际遇? 因此,环绕在他周围的生体反应,强烈的就像是奔涌流淌的火焰。就在江畋还想更进一步的试探,召唤出仅存的爆炸物同时;在后方突然响起尖锐呼啸,数枚特制的信号弹从西涅尔瓦门上升腾而起; 这一刻,江畋也顺势放弃了,闪身向着其他方向虚空横渡而去。因为这代表着,笼罩在城外王国军大营的异常天候,已完全消失了。而短时间内不能干掉这位奥古斯特的话,就有被回援军队缠住之虞。 而拱卫这位奥古斯特的地下力量,却似乎是无法进行大范围移动的;或者仅限于大皇宫的区域内。这就给了江畋更多避实击虚的机会;比如,在城内制造更多的破坏和损失?或者是援军本身……(本章完) 第九百零六章 终场 直到江畋彻底消失在了视野当中,少年“至尊”才突然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面上;然后,又被裹卷的绿植给像是宝座一般的托住,才没有变成滚倒在地的狼狈模样,但头上的桂冠和袍服却乱了。 只是作为与之短暂对峙的代价;强行唤醒狮宫下方伟大存在的同时,“他”也急剧消耗了相当程度的本质,以至于摘下沉重的桂冠之后,披散的一头乌黑浓密发色,都开始出现了几缕显眼的斑白; “差点被你,给骗过去了。”然而下一刻,一个声音让“他”身体一僵,颤栗起来:却是从另一个方向悄然复还的江畋,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斩断、切碎,拱卫在“他”大片绿植,骤然突入到面前。 头冠歪斜的少年“至尊”,也不顾一切的催发冥冥间的无形联系,全力激活和唤醒地下那个伟大的存在;然后,“他”的脑袋就随咔嚓一声,强行扭转了一圈;瞬间就抽搐着失去了所有意识反应。 而原本如同浪涌和喷泉一般,瞬间冲出地面的绿植如潮,也在失去了控制之后,就当场狂乱暴动起来。各种胡乱增生的枝叶、藤条和根茎,在地面上铺天盖地乱窜着,包裹、缠绕住遇到一切事物。 转眼之间,就将华美的雕塑、花纹阶梯、大小喷泉、曲折的回廊和立柱,乃至是大大小小的宫殿,都在短时间内染上了一层深深的绿色。也将其中来不及逃走的内宦、侍女、卫士等,绞杀成烂肉。 然后,四面汇聚而成的粗大绿色触须,又激烈追逐着作为罪魁祸首的江畋,一直冲上了数百米高的天空;才宛如失去支撑的巨塔一般;轰然歪倒崩塌四散开来。然而这时,江畋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随着地下那个瞬间被惊醒,并且反应激烈的意念,像是后力不济一般的陷入某种衰退。江畋手中的“至尊”尸体,也发生了某种显而易见的变化;原本还算是英挺的少年体型,突然变得纤细修长。 同时乌黑笔直的披发,也变成海藻般大团的蓬松墨绿;略显尖翘的耳朵。如果西帝国的众多臣子和官吏,不是瞎子和傻子的话,绝不会把这么一个玩意,当成是帝国至尊。这么说正主儿其实跑了? 但江畋却又出呼意料的感受到,手上抓着的这具尸体,似乎并未完全死去;或者说残留着相当程度的活性,以至于被他隔空突袭时,扭断错位并捏碎的颈骨处,正在缓缓的自行修复和逐渐归位着。 因此,江畋的“次元泡”模块竟然不能将其纳入。但随后重新调整了心态的江畋,就抓着这具穿着至尊衣冠的“尸体”,全力踏空而起翱翔向了城市的另一端。那里也是结束战斗不久的王国大营。 与此同时,在西涅瓦尔门内驻守的王国军,也得到了相应的信号,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又在完成修整的诸多王国骑士引领下,士气如虹的追随着空中,江畋飞掠过的淡淡烟迹,冲出了外环城门。 不久之后,沿着墙下奔驰的他们,就遇到了从城西王国大营方向,陆续退回来的第一批帝国军队;但这些久战疲惫伤痕累累的军团士兵,见到从天而降的江畋手中“至尊”尸体后,当场就崩溃了。 大多数人几乎乱叫着,在原野上自行溃乱开来;唯有少数忠诚的将领和亲卫队,在悲愤的哀鸣和怒吼声中,反冲向悬浮在天空的江畋;然后就被奔涌而至的王国骑兵,如浪涌沙洲一般的瞬间淹没。 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从王国大营的突袭战中,退下来的帝国军队。但是他们的结局和遭遇,却基本都是大同小异的结果。在来自王国大营的尾随追击,前方王国骑兵的往复冲击下。 一面又一面代表着荣誉与战绩,绣着各色图样的联队旗和镀金的军团鹰标,华丽的家族旗帜和骑士团的徽标,被不断的推倒、斩断和夺取,或是狼狈的丢弃在地面,任由人群往复的践踏在泥尘中。 至少数以万计的帝国军队,在这场持续不断的遭遇战和夹击中,崩散在了罗马城外的郊野中;而江畋亲自出手的机会,反而没有多少了;主要是之前城内的激战,导致大石人和甲人都陷入了蛰伏。 而为了轰击和驱散城区的守卫力量,以及对抗那些超凡存在和暗黑生物,也消耗了他的大量能量储备。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只要拎着冒牌至尊的“尸体”,在空中充当打击敌人士气的威慑。 同时为己方军队的进攻势头,提供某种程度上的指向。因此,这场战斗一直持续到了夜晚时分,广阔的城郊平原上,再没任何成建制的敌人为止。虽然,王国骑兵又点起了火把,继续不断的搜寻。 但是异常漆黑的夜色,显然成为那些失去斗志的溃乱之敌;最好的逃亡和脱身的掩护手段。但在王国军的肆虐之下,偌大罗马城内却依旧黑暗一片,甚至绝大多数的城门和堡垒,都不敢点起灯火。 唯恐成为王国军的突袭和打击对象。然而,当罗马城内的市民和残余的军队,在心惊胆战伙食提心吊胆中,煎熬了格外漫长的一整夜之后;却有些意外见到璀璨阳光之下,早已变得空荡荡的大营。 却是在昨夜围绕着罗马城,游动不绝的火光和喧嚣掩护下,王国军已经完成了拔营撤退的行动。因此,如今的偌大的城郊原野上,就只剩下零星的王国骑兵,在清晰可视的距离内肆无忌惮观望着。 但在剩余的城门和堡垒守卫中,已经没有人敢于主动出击,或是用射击将其驱逐;反而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至少源自敌人的威胁不在了,罗马城算是保住了,但代价是这座永世之城的满目疮痍。 然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这座宏伟之城的劫难却并未因此结束,反而被进一步扩大了。因为,随着败逃而回的溃军,带来帝国至尊被骑士王擒杀的传言,再加上市政厅、军械库等多处要害被摧毁。 还有大量公用建筑和贵族宅邸化作废墟;由此陷入严重混乱与无序的城区,却没有人及时站出来辟谣,或是主持善后局面的缘故。结果就在愈演愈烈的谣言中,逃回的溃兵们开始大规模抢劫街市。 而各处城门和堡垒的军队,非但没能阻止这些暴乱;反而又多多少少加入了其中。再加上,乘乱走上街头的盲流和被煽动起来的贫民、奴隶;这场迅速遍及全城的动乱和骚变,整整持续了好几天。 其中,更有好几只汇聚的武装团伙,公然冒充至尊的名义,或是自称是至尊的继承人、自任为首都的最高统帅;大肆洗劫内城和老城的贵族、富人住宅区,乃至聚众攻打教堂、修道院和大皇宫区, 直到姗姗来迟的外省援军,以及在罗马涅境内动员的各路民团,相继抵达了罗马城外;并拜见重新现身的至尊之后。才开始着手重新平定和剿杀罗马城内的暴乱,清算那些失职官员、将领和大臣。 但在这个时候,顺着沿途幸存的城镇田庄饱掠一路,满载而归的王国军主力,已在满地废墟的港口中,登上第三批国内调集的运输船团,就此踏上了班师的归程了。同行还有大量源自帝国的俘虏。 在此期间,却又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就在江畋逼近大皇宫之前。正在迅速转移的狮宫后山,大名鼎鼎的镜廊花园内;一名白袍小帽的慈详悲悯老者,也在在几名低品麻袍教士簇拥下迅速离开。 然而在不久之后,一名跌跌撞撞从侧边花树中冒出的灰衣宦官,突然扑倒在白袍老者面前,而对方的后背却有着好几个伤口;他不由有些错愕,却又迅速平静道:“我的孩子,你需要帮助么”。 就见这位后背迅速被血色浸透的宦官,勉强抬头用竭尽全力的声音道:“圣父,千万小心,有人想借助外敌入侵的混乱,对您图谋不轨。”然后,他就像用尽气力一般的,侧头瞠目的当场断气了; 片刻之后,重新易装成普通托钵修士的老者,沿着内应提供的路线,最终从七拐八弯的巷道,最终走出大皇宫区范围外的一处小门之后。却有一名禁卫军官眼神深邃看着,一行人正在远去的背影。 当老者一行有惊无险的穿过,好几片混乱的街区和大道,最终抵达了由虔诚信徒和忠诚下属,所主持的街区会所之后;众人才略微松了一口。然而,在进入会所的地下通道之后,众人却突然停住。 因为,大多数的火把突然就熄灭了,紧接着提灯在前引路的数名会所成员,也突然接二连三惨叫着,被利器贯穿勾倒在地,又被迅速的拖入前方、上方的浓重阴影中;转眼就失去了所有的声息。 “御座之影,黄道十二宫,天蝎座的阴影刺客么?”老者身边的灰袍修士,当即大惊失色拨开兜帽,露出锁子背心并拔出叶锤道:“圣座,请您快走,我们会拼死挡住这些诡异的存在。” 于是,当江畋重新回到了科西嘉岛时,却听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什么?普世教廷的那位圣座席乐高五世,被我顺手给整死了?罗马正教已经重新紧急选举出了继任者,称之为西尔维斯特三世?” 这可是无端天降一口大锅啊!虽然,江畋并不把这位圣座放在眼里,甚至还放言要请来阿维尼翁做客;但实际上对方却不以为意,一直保持了暗中的沟通渠道;以谋求在一些公共事务上的潜在默契。 但这次显然是帝国内部有人借机下手了;说不定还是那位借助替身躲起来的奥古斯特,暗中的默许和授意呢?但这位已经在位近三十年的当代圣座,终究还是普世教会千万信众名义上的共同宗教领袖。 只怕接下来的时间里,两国之间的教会组织和民间舆论上,少不了一番激烈的隔空论战和辨经运动了。江畋也重新检视起这次军事行动的利害得失。(本章完) 第九百零七章 影响 这一次进军罗马之行,以第二军团为主的王国军,约莫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减员。主要是在刚开始的港区之战,以及后续罗马城郊突袭战中造成的损失;但是取得的战果却是前所未有的辉煌。 包括皇家的禁卫军和首都卫戍军、城防民兵、市民卫队在内,前后至少七八个帝国军团级别的序列,多达五六万训练有素的士兵,被击溃、歼灭在罗马城内外;缴获的物资粮秣甲械旌旗堆积如山。 尤其是在江畋的身先士卒下,攻进罗马城并将其变成一片废墟;还以一己之力击溃了城内,帝国所展示出来的诸多超凡之力和豢养的暗黑生物;迫使的帝国至尊不得不逃离大皇宫隐藏自保的壮举。 这是正统帝国建立之后,前所未有发生过的事情;或者说,是自再兴帝国以数次的十字军西征,自法兰克、日耳曼、伦巴第等诸多蛮族手中,夺回大部分西罗马故地之后,就前所未闻的奇耻大辱。 而帝国境内更是将其比作了,颠覆西罗马的蛮族大首领克洛维一般存在。因此,据说现今在罗马城附近,聚集了至少十个帝国军团,却是为了防备骑士王率领的王国军,随时可能去而复还的威胁。 更关键的是,打破了西帝国本土/意大利半岛,一直以来维系的久无战事、承平日久的现状和心理优势。也变相动摇了西帝国皇室的统治权威,一位无力保护本国首都的皇帝,注定要被钉上耻辱柱。 另一方面,江畋在罗马城内肆虐的同时,还顺手掏空了好几个大型库房;用以填补“次元泡”中空缺。其中既有爆满的军械库,也有装满熏肉火腿奶酪的食品库,更有税收的城市金库和皇家私藏。 而作为西帝国本土的核心腹地,罗马城所在波河平原,哪怕被帝国执行的清野坚壁措施,给烧成了一片白地;但作为多年积累的财富,留在建筑和仓窖中的大量贵金属及制品,却是没法焚烧掉的。 因此,作为对于王国士兵的最好犒赏,就是让他们分队带领,拉丁和科西嘉的辅助部队,到这些庄园、别墅的废墟、残垣中去,开盲盒一般的挖掘地下,可能存在的贵金属和其他的值钱物件…… 因此当这一战的相关消息,在西大陆列国逐渐传开之后,也极大的震惊当世。南至阿非利加的柏柏尔人诸王朝,阿拉比亚人的城邦联合,北至北方教廷所在冰海诺曼诸国,都纷纷派出信使和探子。 而东帝国更是受此刺激,打了鸡血一般的再度掏空国库,从地中海沿岸的数个军区抽调兵马,组织出一支数万人的远征军,在满目疮痍的两西西里大岛强行登陆;大有一副乘他病,要他命的意味。 至于王国的臣民同样饱受鼓舞,在首都塞纳城、阿维尼翁、图卢兹、蒙彼利埃、里昂等各大城市,更是爆发了自发庆祝的大游行和大规模的公众圣事活动;仿若在一时间又会带了王国的全盛时代。 然而,在科西嘉大岛上短暂修整一周后,随着来自王国境内的补充船队抵达;江畋麾下的王国军也再度登船渡海。不过这一次并非直接回国,而是登陆了科西嘉大岛北面,隔海相望的萨伏伊公国。 然而,在西帝国附属的北方诸侯萨伏伊公国境内,王国军所过之处几乎是望风而降;由带着花冠的少女簇拥着,当地的市长和其他官员、少量的城市贵族;争先恐后的迎候在城外,奉上城门钥匙。 甚至连萨伏伊公国的首府热那亚城,以及城外当代公爵温贝托,及其比安卡马诺家族居住马卡洛大城堡,都被彻底放弃了。偌大的城市居然只有一名,比安卡马诺家族出身的私生子,在维持秩序。 然后,王国军沿着海岸线的狭长地带,一直推进到热那亚城以西的马萨城堡;才第一次遇到了帝国军队的拼死抵抗。但也不过是某种最后的回光返照了,这些还未得到消息的边区军人和地方武装。 在大炮的持续轰击和大石人带头冲锋之下,无论是时期还是斗志,都迅速的土崩瓦解了。而坚持抵抗到最后的一名边区伯爵,也带着仅存的亲兵被埋在坍塌城堡中。就此宣告“弧岸之国”的灭亡。 作为顺势从西帝国夺取的战利品之一,萨伏伊公国大部分领土,被建立为全新的热那亚特别区;同时废除大部分贵族和封臣的领地,将其重新丈量和清算之后,改造成一个个集体田庄和荣军农场。 在宣布废除原统治者的契约和债务,废除农奴制度和释放奴隶,并将其以自由民的身份,重新编管进集体农庄中;继续在原有的村社和市镇,维持有限的乡土自治,建立各个城市阶层的合议机构。 也可以说是从社会结构上,将原本封建采邑/城市领主的二元体系;更进一步的碎片化。并且通过拔高中下层的社会地位,来逐渐取代原有帝国贵族、封臣血脉与家系,所罗织而成的封建层级体系。 当然了,对于江畋来说最大的收获,还是在帝国境内猎杀了一众全新的异类;让视野面板中的能量储备,第一次达到了上百单位;足以支持江畋多次往来神秘元素,几乎枯竭和凝固化的武周时空。 不过,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想必随着这此战役的影响逐渐扩大之后,那些帝国境内的神秘组织/超凡存在/暗黑生物,也会更进一步的隐匿和蛰伏起来;乃至与世俗权力者结合的更深、更隐蔽。 想到这里,江畋再度长出了一口气。也让亲昵盘坐在大腿上的特蕾莎,再度发出了一声娇柔的哀鸣声;几乎整个人都酥软如泥的倒在他的胸膛上;这时,江畋才摩挲着她变得汗津津的晕红小脸道: “对了,特蕾莎,我给你带回来了一个有趣的玩具。”随后,一个特制的钢铁箱子被送进来。打开之后,就露出了一具蜷缩成团的尸体,赫然是江畋在进攻狮宫时,顺手给捉回来的“至尊”替身。 “的确,是很有趣的玩具。”然而当提着裙摆起身的特蕾莎,饶有趣味的伸手触摸尸体的刹那;原本仿若死透了一般的尖耳女体,也像是脱水的鱼一般骤然弹跳而起;散做一片绿光向外遁逃而去。 而在绿光所过之处,那些木质的器具、摆设和支架,都像是短暂的活化过来一般,瞬间变形扭曲着长出蠕动的枝叶。然而,又在下一刻随着迸开的红雾瞬间枯萎,紧接着就笼罩住外逃的绿光轨迹。 在稍闪即逝的哀鸣和尖叫声中,将其重新反向拖曳了回来;与此同时,就见被包裹在红雾中的对方,用一种惊骇到扭曲变调的声调道:“该死的真红幼子,原来你也投靠了世俗的权力者么……” 然而用光洁纤细的赤足,踩在对方赤果脊背上的特蕾莎,却用一种天真而纯净眼神,又隐含着兴趣盎然语气道:“什么真红幼子,我完全不懂你说什么,人家只是专属父王陛下的禁脔和收藏品。” “不过,你既然都说出来了,那不妨告诉我,这真红幼子,又是什么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操纵着红雾汲取这脚下女体的生机和活力;同时扭头对江畋吐了吐舌头:“父王,就交给我了。” 在数日之后的罗马城内大皇宫区,在已变成大片森密绿丘的狮宫及其附属建筑面前。刚刚平定并处决了一批叛乱份子,而身穿着太阳金纹胸甲和紫鬃盔的少年至尊,也见到了被释放的尤力安公爵。 只是饱受打击的尤力安公爵,已无之前精神气度:满脸晦暗两眼无神的转述着通牒:“骑士王公开宣称和展示,帝国勾结异类残害臣民的罪行,并宣布罗马城的毁灭,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而后在第二天,聚集在罗马涅大区的十多个帝国军团中,就因为犒赏和补给分配不均的问题,相继爆发内讧和冲突;紧接着,原本据说已经死去的圣座席乐高五世,也出现在了意大利南方的比萨。 并且宣布当代的至尊,已经被妖邪的力量所污染和同化,并试图玷污和迫害、谋杀圣山中的虔诚者。号召帝国所有的正信徒,共同讨伐并推翻之。同时为另一位皇室成员费鲁斯,涂油祝圣为新君。 一时间,竟有多个商业城邦和众多自由市,相继宣布支持或拥护圣座的决定。眼见异常席卷帝国南方的叛乱和分裂之势既成;而被皇室瓦解分化和镇压的北意大利诸侯,也由此出现隐隐不稳迹象。 更有帝国各大军区的驻防军团,相继内调拱卫罗马涅之后;东帝国的海陆全面入侵和蚕食的压力。因此,罗马城内的西帝国中枢,已然是顾不上西北边境被归程王国军,顺势侵吞的萨伏伊公国了。 反倒是北意大利诸侯的残余势力,收容了逃亡的萨伏伊公爵及其家族成员;并资助组建了一支雇佣兵和流亡骑士、封臣子弟为主的还乡兵团,与故国境内的乡土缙绅/庄园主,对抗来自王国的改造。(本章完) 第九百零八章 波荡 而在遥远的君堡郊外,被称为蔷薇之泪的皇室庄园中,正当是异常季节的花团锦簇中;迎来了现今的主人,也是东帝国尊贵的女亲王,金宫会议上的重要成员,首席内廷贵妇,大女修院长海莲娜。 然而,当一身男式猎装却头戴常春藤冠,尤显身段妖娆的她,在锦绣轻甲的扈从和羽毛帽侍女簇拥下,浩浩荡荡的步入庭院深处;却有些意外的没见到,本该前来迎接的总管,侍女长和诸多宠儿。 就连那些本该日夜劳作的花圃、庭院间的园丁、花匠和其他奴仆,都消失不见了;就只剩下长驱直入的清脆马蹄声踏踏。这一刻,海莲娜不由粉面一寒,厉声呵斥道:“还藏着做什么,都出来吧!” 随即,在花树丛丛和林荫森森之间,相继走出了一群群,身穿精美双头鹰花纹的板链甲,头戴黑马鬃盔的禁军,而盔上金鹰则代表着金宫卫士的身份;而为首之人,更是让海莲娜心中微微一惊; 那赫然是她早年在金宫的权术斗争中,设计犯错和后续构陷罪名之下,被判处流放远海小岛上的某位御橱总管;也是从小伴随凯撒的宦官头目之一。本以为早就烂成一把枯骨,却没想出现在这里。 这一刻,海莲娜绷紧的身体,突然就松弛了下来;而用眼角余光扫视着,那些满脸惶然不知所促的贵族子弟,或是惊慌失措的侍女们;只有少数人面露坚毅之色,而按着装饰性刺剑悄然靠拢过来。 “撒留西,看来是妾身失败了,那位念旧的至尊,这是打算彻底抛弃妾身了么?”然而,名为撒留西而满脸伤疤的宦官,却根本不接她的话,径直卑笑道:“还要感谢您的利令智昏和肆意妄为。” 随着他的话语,已经被拷打的不成人形的女仆长,还有满身血污却没有多少伤势的总管,衣裙破破烂烂、哭哭啼啼的一干年轻“宠儿”们,都被从各处建筑中相继拉扯了出来,展示在海莲娜面前。 “我还希望您能稍加反抗呢!这样,奴婢才能略微得偿所愿……”疤脸宦官又轻描淡写的继续卑笑道:“毕竟,当初您为奴婢,可是准备了一路的惊喜和享受;凯撒的口谕,只要您还活着就好。” 而在热那亚城内,江畋正在审视着关于本地,几处要塞、据点的留守军队将领,和各个城市管理者的委派名单;以及来自帝国境内的一系列真假参半后续消息。就见特蕾莎蹦蹦跳跳的拥上膝怀道: “父王,那只母森人已经屈伏并供认了。她是西帝国复兴的诸多古代教派和秘密结社之一,地母教派的最高祭祀候选;也是那位少年奥古斯特,重要的伴侣和助手,为他镇压罗马城的地下世界。” 原来,这位最高祭祀候选的森人,本名为芙罗莎,也是大型秘密信仰结社之一“万物之绿”的首领;也是在天球之变导致的神秘浪潮之后,最先投靠了西帝国的超凡组织,因此也得到了大力扶持。 与其他同时复兴的密特拉教派、厄流西斯教派、狄奥尼索斯教派、奥菲斯教派、伊西斯教派;等等饱受普世教会打击和驱逐的古代多神信仰一起;应对和解决多起地下世界异变和暴走的畸变生物。 而擅长治愈、恢复和安抚、驯化异常生物的地母神信徒,也因此脱颖而出;乃至成为专属帝国皇室的庇佑力量,而获得大量资源的投入,让它们能够从变化最激烈的黑森林,捕获和驱使更多异类。 甚至因此压过了,暗中在帝国军队中传播,源自东方的古代波斯帝国,却曾经在古代罗马大兴一时;代表光明、勇气与契约的太阳神密特拉教派;以及崇拜火焰和爆炸、机关的,秘传结社拜龙教。 同时又在帝国主导之下,联手部分已复苏的古代信仰和秘密结社,打击和排斥另外一些暗中复兴的古代信仰;比如以酒神命名而倡导纵欲与狂欢的狄奥尼索斯教派,代表生殖和繁衍的伊西斯教派; 乃至源自古希腊地区的哲学/神学体系,影响过毕达哥拉斯派和苏格拉底、柏拉图等先贤,相信灵魂不朽和轮回转世的奥菲斯教派;因为其发源于东帝国的核心领土,纯粹属于国家层面上的对立。 这就是作为西大陆上,存在历史足够悠久的古老帝国,天然具备的底蕴和优势,也是变相的隐患和潜在的纷争苗头所在。因此,为了增强自身的力量,以“万物之绿”为主导的地母教派最为活跃。 不但借助帝国的军队和间谍、监察网络,来抓捕和驯化各种异类/黑暗生物;还根据帝国保存的古代档案/秘密典籍,找到并且挖掘了许多出的古代遗迹,从中取得不少成果;比如曾经的教团八柱。 除了,因为拒绝合作而在逃的“恶土”西顿;被拉丁公国秘密捕获,并隐藏献祭的“烈风”高兹之外;包括被当做失控的决胜兵器,投入战场的“枯萎”加鲁斯;借助烟火中偷袭的‘阴魂’琼恩。 至少已有地母教团的四柱成员被挖掘出来,并落入帝国的掌握之中。只是不知名的另外两位,正位用于帝国的其他地区;而未能有机会赶上这场,由江畋率领王国军长驱直入罗马城的超凡突袭战。 又比如卡西诺山上的那只远古巨人/古代种;潜伏在大竞技场地下,由一整个森人部落所守护的树心祭坛;内城城墙之战中出现的大角鹰首兽,以及潜藏在大皇宫区地下,那只大型植类地脉生物。 是以,江畋顺手抓走临时充当至尊替身的,最高祭祀候选芙罗莎,却是一个意料之喜。虽然,作为举行过共生仪式的对方,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但特蕾莎新觉醒的汲取天赋,却天然的克制她。 或者说,在慢性汲取她的精力和活性同时,带给她的莫大折磨和痛苦。乃至用各种器具拷问/玩弄她的身体,而让她在一次次死去活来的濒死体验过程当中,一点点的往复验证,前后供述的真伪。 另一方面,芙罗莎虽然在明面上,只是少年至尊的后宫成员之一,某位受宠的宫廷女伴身份;但在私下里却是活跃在西帝国的地下世界,与诸多超凡势力进行交涉、对接,乃至进行威慑的负责人。 也是以“万物之绿”为首,多个地母神教派分支;与皇室衔接的关键纽带。更负责安抚和沟通狮宫地下,沉睡多年的那个植类集群式地脉生物。所以随着她被掳走,西帝国的超凡力量将大受影响。 最不济在一段时间内,不可避免动荡和混乱。不过,江畋亲率大军发动惩戒战争的目的已基本达到了。夺回科西嘉大岛并割取了拉丁岛北部,占领沿海接壤的萨伏伊公国;也需要时间消化和巩固。 接下来就是作为宿敌的东帝国,如何充分利用这个稍闪即逝的转机和变数;尽可能的蚕食和吞并更多的领土,乃至在全面转守为攻的海陆战争中,更进一步的严重削弱和瓦解,西帝国的有生力量。 毕竟,东西帝国拉锯征战了多年,可谓无比熟悉和了解彼此了。因此按照过往的历代经验,基本上也很难一鼓作气的彻底消灭对方,而只能比拼消耗综合国力,陷入旷日持久的拉锯和对峙战争中。 这时候,双方都会在存亡攸关/胜负在即之下,竭尽所能的寻找外援和一切助力。因此,哪怕王国军已经离开了意大利本土;但只要身为西兰王国之主的江畋,坐镇在新占领不久的热那亚城一天。 哪怕他什么事情都不用做,整个北意大利地区的帝国诸侯势力,就始终被笼罩在无形的威胁和恐惧当中。更无法为即将爆发内战,并抵御外敌入侵的西帝国中枢,提供一兵一卒、一钱一粮的支援。 但也就仅限于此了,不可能再做的更多了;不然就是为他人火中取栗了,之前从战乱恢复过来的王国,还需要更多休养生息的时间和缓冲。也没有必要过度陷入,意大利本土战争的无形泥潭当中。 因此,他再次拒绝了西帝国方面的交涉和赎金的请求同时;也几度拒而不见东帝国后续委派的使臣,而只让管理侍从的典礼厅,收下对方转交的外交文书,和几封以凯撒私人名义书写的信笺而已。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冬天,塞纳城方面传来了新的消息;据说是在对于地下世界的清缴当中,发现了潜逃多年的约翰王,及其残党的踪迹。虽然这些年已经多次有人报告,发现前朝余孽的踪迹。 但基本都是一系诶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或者干脆就是虚惊一场的误报、错认。但不管怎么样,已经追随江畋转战了小半年,辗转海陆之间的王国军上下,也有了名正言顺拔营班师回朝的理由了。(本章完) 第九百零九章 踪迹 而对于曾经的大鼻子剑客西哈诺来说,这些年的时光是他渡过的最美好的岁月;和心爱的人一起出双入对,展转与王国各地,追查和搜捕那些前王朝的旧贵族,以及覆灭的勃艮第王朝的残党、余孽。 事实上在克罗莎娜回应了他的心意之后,两人就在塞纳城外的圣济教堂举行了婚礼;虽然没有特别隆重的仪式;但是当场观礼的宾客们,却是颇具有身份地位;不但有西哈诺的老相识蒂亚戈兵团长; 及其一干昔日军中幸存的老友和部下;甚至连后来的王国摄政圣女,首都卫戍兵团指挥官波利娜,也出人意料的到场并表达了祝福。因此,在婚后他不但享尽了温柔滋味,事业上也同样的顺风顺水。 作为曾经小有名气的女作家;克罗莎娜的细心与明睿,善于在看似毫无关联的平常事物中,发现被刻意隐藏的蛛丝马迹和容易忽略的线索;与西哈诺在战场磨练的强横武力、临机应变经验完美互补。 让他们在国内调查署/内勤连队旗下,如鱼得水的完成了许多项任务;也成为了一对小有名气的黄金组合,成功追查并揪出了好些个,改名换姓隐藏起来旧贵族成员,或是潜伏在民间的前王朝余孽。 因此,在完成当初由骑士王所指定的秘密任务,找到了藏匿在圣山中的特蕾西娅公主之后;他也很快得到了一系列升迁和授勋的奖励。现今的他已是比同王国政府文职十四级/少校军衔的资深调查员。 而同为资深调查员的克罗莎娜,虽然只有类比文职十二级的待遇和职权;却从摄政圣女处,得到了一个宫廷女伴的官方身份。可以适当的主动请求觐见,或是直接递送个人呈请,算是某种特殊优待。 而他们也各自拥有专属的经费和数量不等下属成员,组成一个配套行事的团体/小组;甚至还可以以个人的伪装身份,雇佣一些外围人员,提供短期或长期的专业服务,或是充当临时的眼线、跑腿; 虽然这对历经诸多波折与是非,才走到一起的夫妻,时常因为职务的需要奔波在外,膝下一直无所出,但他们还收养了一对来自蒙彼利埃的孤女,取名为伊达和艾尔;初次体验到了为人父母的滋味。 只是克罗莎娜在见识到新世界后,也不再长时间安于家室。而西哈诺也乐于伴随她,一起王国各地闯荡冒险;因此,这对父母倒有大半年时间都不在庄园里;而将养女寄送在王朝兴办的女子学校中。 因此,克罗莎娜甚至还有足够的心情,在追查工作的短暂休整和闲余时间,恢复了昔日的文学创作;不过这一次她的创作,就不再是首都文学沙龙里那些风花雪月的爱情缠绵,而是惊险纷呈的罪案。 以化名同时连载在好几份文学刊物和民间报纸上,也算是颇为反响强烈的热门连载。曾与她有缘无分的亡夫克里斯蒂安,还有现任丈夫西哈诺,则是她创作和取材的原型之一;也算是一种变相铭记。 不过,近些年随着新王朝和现有政权的巩固,再加上野外频发的异变事件和异类横行;让王国政府各级推行的集中居住和乡土自卫,以及对于荒野的再开拓政策,逐渐深入到了领土的绝大多数角落。 事实上,能够继续藏匿下去的旧贵族残党和前朝余孽;也变得越来越少;他们不是在裹挟在集体迁移的民众中;在新居住地重新申报身份时,被发现端倪和破绽;或是被昔日的同党指认、告发出来。 就是悄无声息的死在某次异变事件/异常灾害中。某些地方政权难以触及的废弃城堡和偏远山村,固然可以用来藏身。但在如今神秘涌现的浪潮之下;也很容易成为突变动物和其他异类盘踞的乐园。 因此,西哈诺多次得到报告并带队前往之后,就见到被一地被啃得残缺不全的散落骸骨;而只能在残留的衣物和饰品上来判断身份了。或是找到一群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宛如野人一般的幸存者。 或又是一群将自己封闭起来,变得语无伦次、疯疯癫癫的傻子、疯子。在可怕的外在威胁和物资匮乏的生存压力之下,他们往往突破了最后的人伦底线,而自暴自弃的肆意乱胶、乃至是相互蚕食。 更有一些活下来的人,因此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形怪物。当然了,更多情况是这些缺乏谋生技能,又失去了特权和优待的贵人,在花光了身上携带的财物之后;不得不沦为社会最底层的存在。 然后,以娼妓和乞丐的身份,带着一身病痛和污秽,悄无声息的死在某个角落里。因此,能够被王国政府找到,并判处多年强制劳役改造;反而是那些旧贵族和前朝王党,唯一可以活下来的机会。 不过,作为前朝余孽的核心成员;在首都被攻破后就人间蒸发的约翰王本身;其实是轮不到西哈诺和克洛莎娜,所负责的追查小组;而是有宪兵、异务局和虔诚卫队、骑士团的秘密队伍专门负责。 因此,其中更涉及到王都塞纳城的地下世界,以及超凡存在和黑暗生物的秘密组织、结社。虽然骑士王夺取了塞纳城之后,就进行了大规模的重建和改造,并且搜索迁移出了成千上万的地下居民。 又炸毁了其中多条大型通道,填埋上百处的地面出口;将其中发生的事情和过往彻底埋葬;又定期派遣骑士进入地下,巡逻和清剿一些可能孕育异常的重点地区。但却无法保证一定没有漏网之鱼, 因为地下墓城的范围实在太大了,历代积累下来的纵横交错网道和大小地下空间,至今未能够探掘完毕。其中还有一部分因为地面塌方,才得以重见天日;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漏水和倒灌被淹没。 故而,虽然历年不断有人举报,关于勃艮第王朝及其家族,真真假假的相关线索,但基本只找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作为首要目标的伪王约翰,却始终被无形的力量,遮掩在一片黑幕当中。 但是这一次,却是因为克洛莎娜无心的善意之举;让疑似的线索再度重见天日。那是一名因为花街的脏病,全身溃烂得看不出本来面貌的妇人;在临终的告解弥撒中,自称是约翰王的情妇/女廷臣。 要是这样也就罢了,每年总有那么几个自称,与约翰伪王相关的人物冒出来;只是因为新朝政权对于旧贵族的严厉清洗,以及对内推行东方主义式的集权越发巩固;故而此辈都是籍此行招摇撞骗。 比如号称掌握了勃艮第家族,被遗忘的隐秘宝藏所在,而私下串联募集一笔资金,进行挖掘和启封。或又是拿出一件或几件,前王朝流失在外的宝物、私属的印玺和饰品;而籍以变卖或抵押换钱。 而这种宝物或是私人用品,往往都有耸人听闻的来历,以及像模像样的历史关联事件;甚至还有假冒的收藏家或是教士,为之背书。因此,总有人不断的上当,而将其当做投献和讨好新朝的手段。 每年作为王室对外的典礼厅内,总能源源不断的从各种渠道收到,数量不等前朝相关的各种宝物和其他饰品;光是印玺就有十几个。其中甚至还有那位以奢侈放荡的名声和风评,闻名的王后遗物。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所不同;这位名为玛格丽特的旧朝女官,在回光返照的弥留之际和半清醒状态下;迫不及待的断断续续诉说了许多宫闱旧事;其中既涉及到那位已故“公车王后”的一些往事。 也有勃艮第家族入主塞纳时,里应外合的宫廷阴谋和身为女廷臣之间的明争暗斗;但更关键的是提到了,曾隐藏在贵族女性之间,一个名为“真红姐妹会”的秘密结社;及其定期举行特殊的密仪。 在她的忏悔中,这些充满了放荡和秽乱形式的密仪,号称能够延缓衰老和改善容颜;并获得极致的感官刺激与肉欲享受;因此,也让许多贵族女性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最终成为潜在内应和助力。 通过暗中不断诱骗和拉人下水,甚至连公车王后身边的贵族侍女和女官,都难以幸免;而这位已溃烂不成人形的玛格丽特,就是其中最早沦陷者之一。这也引起了西哈诺和克洛莎娜的警惕与重视; 为此,克洛莎娜当即决定,给她喂食了短暂延续生命,并麻痹病痛的特制药物;以获得更多的供述。同时还启用加急上报首都的总署,请求更多的支援和鉴定手段;但随后玛格丽就突然特死了。 而凶手则是一名,按照王国的普世征召令,在当地医院中护理实习的医疗修女;她被人用特殊手段催眠后,用枕头轻而易举的闷死了,时日无多的玛格丽特;但也暴露出了藏在幕后的暗中监视者。 那是当地一名声名狼藉的花花公子,也是花街夜莺中最受欢迎的常客。然而在追查了数天之后,却死在城外荒野中的一辆马车上,全身已被畸变野兽啃食的残缺不全;但却未能掩盖住血液被吸干。 因此,也暴露出当地隐藏多年的血妖群体。而在出动邻近城市调来的驻军和武装修士,突袭拉罗什城外某处修院旧址时;更是遇到了一只久违了的“杜拉尔罕”,以及若干活化雕形怪的激烈反抗。 但是,这些只适合在夜间活动的暗黑生物,以异类之躯又怎么抵抗得了,来自奇物和教会法器、火器和爆炸物的双重打击。在成功捕杀了其中的几只成熟体血妖,以及大部分正蜕变中的眷族之后; 也再度得到了约翰王相关的消息;这些异类与一处隐修院保持联系,并为之收集金钱和物资,伪造野外的异兽袭击商旅事件。而对方的名讳和称谓,正好与随约翰王一起失踪的告解教士李维重合。 而这一次,出动的就是来自临近省城的驻守骑士团分队,以及超常猎杀队,虔诚卫队/武装修会的联合战斗组合。(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章 森林 旺代森林,是位于圣王国境内布列塔尼亚王领的滨海沼泽,到贯穿西兰王国卢瓦尔河大区(大王冠领)、中央高地大区(大王冠领)边缘,的卢瓦尔河中下游流域,互相联接的大小七片森林统称。 那是一座座由浓密发黑的绿色,所构成的孤岛和城市。盘根错节的荆棘和树枝,没有什么比这更聋、更哑、更蛮荒的了。这些广袤的丛林是静止和沉默的居所,这里有死一般的、坟墓一般的孤寂。 但如果你像闪电般猛然劈开树木,就会在阴影中惊起四散的成群动物;野猪、麋鹿、山猫,森狼和豺狗、狐狸、松鼠;在山风都难以吹动,阳光也照不到的幽密林间,制造出一片毛骨悚然的动静。 相对生王国境内,靠近沿海地区的大片低凹沼泽;位于西兰王国境内的部分,则是以山脉蜿蜒,峡谷、山涧众多,大部分人口散居在各个相互隔绝的小农场和村舍里;仅有特定节日才会进行交流。 这里土地肥沃,通过农业、牧业劳动来糊口并非一件难事。但这里同外部的交往并不多,新思想和新事物很难渗透到这些地区来。就连国王和贵族的麾下,宛如凶残豺狗的税吏,也难免望而生畏。 因为,这座森林真的会悄无声息吞噬掉他们;或者,试图报复和清算的外来武装讨伐队,需要面对的宛如迷宫般的蜿蜒曲折道路。这些森林下面仿佛是珊瑚丛,布满四通八达、奇异非凡的交通网。 这里不仅有森林,还有城镇;城镇之下有村庄;森林之下有荆棘丛。由分散在四处的、错综复杂的树林相连。市镇成了堡垒,村庄成了营地,农庄外布下圈套和陷讲,田地环绕着沟渠和树木屏障, 还有隐藏其间的各种坑道和地穴、树屋。地穴内最少可容纳五六人。不仅有以网道洞穴为中心的村庄,地面上也有藏在树丛下,低矮茅屋的小村庄,它们为数众多,将大多数森林间地挤得满满的。 唯有偶然袅袅升起的炊烟,无意间才会泄露它们的秘密。因此,林中居民会有两个支撑点:养活他的小块田野和藏匿他的大片树林。在历代最困难的岁月里,庇护了一代又一代居民免于外界干扰。 就连古罗马最强盛的帝国时代,或是昙花一现的法兰克王国大扩张,也一次次略过这片毫无价值的区域。因此,在他们之中至今还残留着某种,源自古代的晦涩难懂方言,沿袭着远古的祭祀风俗。 也只有历代最为虔诚的传教士,或是发下誓言的苦修士,会孜孜不倦的试图进入其中,给这些化外之民带去天主的荣光和虔诚;也形成了当地独有的,宛如亘古岩石一般,顽固而坚定的信仰传承。 唯有这些森林居民中的年轻一代,偶然会因为各种原因,每隔十几年走出来一批;然后,大多数人都前往最近的城市,乃至是大城市南特成为雇佣兵;这也是小有名气的旺代民兵/南特射手的由来。 因为他们是出色猎人,也是无法之徒。私贩、庄稼汉、士兵、牧人、偷猎者、自由射手。敲钟人、农民、奸细、凶手、虔诚教徒、林中野兽。这就是外界对于这些林中之民,最为普遍的印象标签。 但是,相比南方以顽固、保守和耿直著称的加斯科涅人;旺代的居民则是更多出一些,源自生活环境所特有的坚毅,乃至漠视法度的狡黠和轻佻;既能驯养出色的猎犬,也能充当合格的狩猎仆从。 或者说,世代繁衍生息在旺代森林中的居民,也是对于外界变化最不敏感,受到影响最少的群体。哪怕从最初的西兰王国建立,王朝已经更迭到了第五代;大多数人还依旧保持着按部就班的日常。 只要定期出现森林和沼泽边缘,在那些季节性的贸易据点中,将一些皮毛、奶制品和金属矿物,当做象征性的贡赋,交给当地领主的代表或是王国的官吏。但随着天球之变后,这种日常被打破了。 穿着短外衣和绑腿、裙边一样肥长裤的旺代林中居民,像是被水淹的蝼蚁一般,争相的携家带口、扶老携幼从林地中逃出来;因为,短时内迅速扩张的森林和疯狂蔓生的植被,吞噬了他们的家园。 世世代代生活的环境,突然就变得陌生而充满威胁;祖辈付出无数艰辛与汗水,开拓的林间田地、茅舍和山谷、河流边的市镇;遭到严重畸变且饥肠辘辘的成群野兽袭击,连牧厩里的牲畜也不免。 更别说,原本位于边境地带的大片沼泽中,那些走私犯和流亡者所熟悉的,纵横交错的隐秘小径;也在段时间被畸变巨大的水生动物盘踞;乃至出现了传说中满身水草的绿鬼、剧毒蟾蜍和大水蛇。 甚至是能够直立行走和使用武器的大蜥蜴;还有如蛇类潜伏缠绕、绞杀活物的异化水生植物。也让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和地理阻隔,变成了一片凶险异常的死亡之地;更绝少人能够从中全身而退。 因此在事实上,旺代林中居民也比王国其他地方,更快、更激烈的响应了王国政府,关于集中居住和迁移的行动。要么用砍刀、猎叉、弓箭和火枪,劈碎张贴的告示和射击交易点的出口作为回应。 然后在盘踞之地,被王国新军迅速粉碎和剿灭,作鸟兽散的逃回林地。要么是毫不犹豫的丢下一堆破烂,俯首帖耳的加入最初迁移队伍。最终,旺代的林中之民骚乱,也比其他地方更快平息下来。 至于那些留在森林里的老弱,或是因为违抗王国,而逃回其中的漏网之鱼;也就此悄无声息的再没出现过。但这一次,沉寂了多年之后的旺代森林,也再度迎来浩浩荡荡的王国军队以及众多民夫。 其中更不乏被重新召集起来的旺代人,在这些旧日的林中之民指引下,那些生长的过于茂盛的林木,相继被砍伐、放倒,又依次拖出了森林边缘;也就此露出掩藏在大片森森荫密之下的条条小径。 然后,用这些砍下的作为路基的支撑,以专门调拨来的水泥和石块加固,迅速在被挖掘的泥泞和积水中,铺设出一条足以通行马车和大炮的简易通道来。而在另外一些方向,森林则被相继点燃了。 在王国所提炼和开采自海外,特制的纵火物和燃料面前,这些因为天球之变的影响,变得异常茂盛和水分充足的植被,根本就坚持不了多久,就迅速被烤干、脆化,变成一片又一片扩散的燃烧点。 甚至在大火之中,能够听到饱满枝叶的爆裂、摧折,乃至是被高温蒸腾之后,宛如哀鸣一般的嘶嘶尖锐声。而在被过火之后的干裂地面上,更有奇形怪状被烧死的动物尸体,掩埋在厚厚的灰烬下。 如果仔细观察这些动物的焦尸,就会发现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畸变;或是在背上、下腹、后股多出一只、几只寄生足,或是在头颅一侧长出瘤状附着,或是口鼻耳眼等器官,变成数倍复数的增生。 甚至,在个别被烤死的动物身上,还出现了植物寄生/共生的情况;比如在某条蛇类的耳孔和口鼻中,长出了榭寄生一般的枝叶,又比如浑身都被根须贯穿,却保持了部分行动能力的大鼹鼠…… 似乎越是低等的啮齿类和冷血动物,就越容易被寄生一般。就在这一片喧嚣、嘈杂的动静掩护下,有一支特殊小队,也悄然的穿行在幽林之中;领头正是一名头发斑白的资深猎人,在开辟着通道。 几名全身轻型板链甲,并披挂着长短火器的,分别来自隼队、狼队和熊队的骑士;穿着镶钉甲、腰挂法器的武装修士,武装衣套着锁子背心的王国猎人,甚至还有两名专门背负物资的前林中之民。 沉默不语的行进在几乎被疯长植被,所淹没的林间小径上;并且从中一次次的找到,最近有人通行而过的痕迹。直到他们遇到第一座林间绿野所淹没的村庄,才有人发出了低微的惊呼和叹息声来。 那是一座毫无特色、朴素简陋的小村庄,几乎所有的茅舍和木屋、乃至圆木构建的小教堂,都已经严重的腐朽、坍塌殆尽了。原本的田地上、畜栏中,也长满了齐胸高的野草,就像已废弃了很久。 而后,当他们踏入这座坍塌的教堂之后,就发现了一些寻求庇护,并死在其中的居民骸骨,只是被暴力啃咬并撕扯的到处都是;对应着残存未倒的十字祭台,充满了某种悲呛的意味…… 于是,他们在这里就地取材,在位置最高的教堂废墟,留下相应标记和刻痕,又继续出发了。不久之后,紧随着他们一路留下的痕迹,另一队武装人员也抵达村庄废墟,并清理建立起临时的据点。 待到第二天下午,探路的先遣小队沿着荒草隐没的道路,来到了第四座废弃的村庄时。却发现了一条奔流而过的河水,虽然这条河流只有七八米宽,并且相当的平缓,还可看见河床大片幽绿水草。 但也意味着可以利用的水运捷径;然而,当他们尝试性的投下,一只在林间捕获的动物时;却见河床突然泥沙翻滚着,从水草中浮现出宛如肿胀尸体一般的溺怪,瞬间抓住这只拼命挣扎的活物。 又在下一刻,将其在翻滚的河水中,撕扯成四分五裂的碎片……然后,这些臃肿却不失灵活的溺怪;就被预伏在岸上的转管手炮和霰弹小炮,轰击的百孔千疮,又被投下的火药弹炸的纷纷浮起。(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一章 遭遇 随后的时间里,这只小队沿着河岸继续行进,又遭遇了各种各样的异常生物。比如突然动起来,鞭打缠绕活物的大树;成群游荡的食肉大角鹿,隐伏在尖刺藤蔓中的利齿野猪,乃至是徘徊的骸怪; 隐藏和蛰伏在村庄废墟和路边茅舍,地坑、网道中的残缺尸鬼;大多数时候,它们就像是干瘪风化的尸体一样,倒伏在废墟与落叶、浮土中。惟有活物靠近之后,才会缓慢苏醒并爬起来本能扑咬。 虽然,距离旺代森林的异变和林中居民的大逃亡,也才过去七八年的时光;但是,却像已经荒废了几代人一般的,充满了荒败和颓废,以及无所不在的步步危机和威胁。但都未能阻挡小队的前行。 唯有在途径并穿越一处死水池沼时,潜藏在看似干硬的泥泞之下,已经严重变异的七鳃鳗,让他们第一次出现了伤亡;一名来自旺代流亡者中,号称是最老练的猎手,不慎被七鳃鳗幼体钻入大腿。 虽然很快就被发现并且挖出来;但是由此嵌入内部的口器,却造成流血不止的严重伤口,最后是靠火药的烧灼将其强行闭合。但这名充当向导的前猎手,也因此失去继续行动能力,只能被留下来。 躲在临时搭盖的树屋上,等待着后续跟进队伍的救援。紧接着,这支队伍就再度走出林地边缘,见到并遭遇了一条长出密密麻麻触须的大蛇;在这些触须上赫然贯穿着多具,已被吸干的人畜尸体。 虽然这只多须大蛇在很远,就闻到了活物的气息,想要捕猎这些铁罐头/板甲下内的血肉,但却被迎面轰击的火器和爆炸物震响,给炸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最终还是拖曳着外露器脏翻滚而逃。 这时候,弥漫在徘徊在林间沼泽地上的雾气,也散去了一些;然而,却在阳光下折射出危险的斑斓颜色。显然,这些雾气具备某种天然的毒性,因此,偌大的沼泽地域内,居然没有一点声音响动。 唯有雾气稍加消退后露出边缘地带,那些疑似误入期间的皑皑白骨,在警示着后来者。然而在肉眼可见的沼地边缘,却有着相当密集的活动痕迹,以及明显属于新翻的泥土,在昭示着另一种危险。 但好在能够抵达这里的小队成员,都是长期对抗异类经验丰富的资深之辈;在短暂的商榷之后,他们就沿着林地边缘开始慢慢的移动和探察深浅,打算迂回寻找一条绕过这片沼地的相对安全路线。 最终在花费了一整个白天时间,绕了一大圈也留下一路标记之后;小队成员也终于遇到坚硬而干燥的地面,以及可以利用的正常树木;建立了树上据点之后,照例有一名视力特化的成员居高观望。 然而,这一看就有了意外的发现;在雾气笼罩的沼地另一面,赫然隐藏着一道绿墙;由粗大的树篱和藤蔓纠缠而成的数米高绿墙。而在这道蜿蜒曲折的绿墙后,还有一些隐约绰约的建筑顶端轮廓。 这就显得有些突兀和意外了;因为,按照那些旺代人/林中之民,所提供的地形图和城镇的分布,在这个方位的沼地中,并不存在人群聚居的情况。或者说,这一次深入林中探索的目标,近在眼前。 因此,他们很快就点燃了一道深红色的烟迹,高高的飘上天空的同时;也找到了一条通往绿墙之下的泥泞小路。然而,沿着这条小路走到尽头,却只有大片严严实实几乎毫无缝隙树木,拦住去路。 就在一名队员上前,尝试性的挥刀试图斩开一道缺口;却冷不防从斩开的枝叶中,喷洒出好些刺鼻的灰绿液体;同时,正面绿色的树墙也动了起来,像是被触痛了一般,发出了嘶嘶的刺耳鸣叫声。 转眼间,就从这些被枝叶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墙面上,浮现出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以及严重变形的身体轮廓;又在激烈脱落的哗哗声中,争先恐后的落地,咔嚓作响着拧动木化肢体,扑向了外来者。 而探索小队成员这才看清楚,这赫然是一个个被树木严重寄生的人形;虽然在头部还残留着曾经身而为人的特征,但躯干部分早已经异化成,树木一般的纹理颜色;四肢也变成檗生枝条、藤蔓般。 因此,他们只能交替掩护着彼此,沿着来路且战且走的退回去。然而,这些树化人虽然个体威胁不大,很容易就被刀剑斩倒砍断;却拥有难缠的活性和恢复能力,除非被劈碎否则很快就重新爬起。 而且随着战斗引发的动静,从横亘在沼地边缘的绿墙上,掉下来越来越多;固然有一部分如无头苍蝇般,乱窜进了沼地的雾气中,与期间不知名的存在争斗起来;但更多的则是纠缠上了这只小队。 但好在他们已经退到了临时宿营地附近;来自高处的火器轰击和投掷的爆炸物,也炸碎、震翻了一片紧追不放的树化人;成功接应并汇合了退下来的同伴。然后,就被困在这棵数人合抱的大树上。 而那些无法随着人员攀爬上树,也没来得及逃出多远的驮马和驴骡,就只能哀鸣、惨叫不已的,被这些树化人争相拖住、扑倒,用蜿蜒的枝叶扎穿躯体,转眼四分五裂的撕扯成血粼粼的一地碎块; 虽然,这些徘徊和聚居在下方的树化人,因为身体严重异化之故,并没有攀爬上树的能力;但却在某种本能的驱使下,不断拍击和抽打着大树树干。试图用挥动的枝叶和藤条,将上方之人扯下来。 不久之后,这些树人又堆叠了起来,攀爬在同类的身上,开始一点点的接近树上的队员。然后,就被投下的火药弹轰然炸开,枝叶寸断的崩碎开来;顿时就空出一片;但是更多树化人又填补进来。 于是,树上的探索队员们,开始陷入了短兵相接的近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天上再度被铅色的阴云所笼罩,而临时搭建的树杈平台,也在树化人前赴后继的攀附、破坏下,变得摇摇欲坠。 第四支点燃的信号烟筒也燃烧殆尽,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已经在大树下堆积过几人高的树人,突然间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齐刷刷的停下继续攀爬向上,转身就走,如潮水一般退却的干干净净。 而后,在雾气遮挡的沼地边缘另一端,却传来了宛如滚雷一般的隐隐炮击,和投掷爆炸物的持续轰鸣声;紧接着几面连队军旗,相继出现在斑斓雾气上。却是根据留下记号指引,后续抵达的援军。 又过了一阵子,死气沉沉的沼地中,突然就挂起了一阵大风;又像是龙卷一般的,将色彩斑斓的雾气,还有令人作呕的腐质气息,都一起卷上天空、吹拂了个干净;也露出了寸草不生的污浊地面。 同时暴露出来的,还在掩藏在斑斓雾气之下,那些几乎与地面混同一色的蛇类、虫豸;像是受惊一般的争相钻进,百孔千疮的泥泞地面。下一刻,紧接无暇的几声巨响,又将其震出地面逃向远方。 却是远处的绿墙,在巨大的声响和烟团中,被炸出了好几个显眼的缺口;也将掩藏在其中的众多树化人,支离破碎炸得漫天飞舞。而后在隐约军号和鼓点声中,几支全身防护的队伍冲向了缺口处。 而领头的正是十数名背着罐体,手持喷管的重装骑士;只见他们不断的喷出一股股火焰,点燃了迎面冲击而来的成群树化人;也将藏在地面孔穴里的蛇虫,烧得吱吱作响,窜逃而出化作扭曲焦炭。 而在喷火骑士的两侧,是手持大盾和翼矛的同伴,负责将一路上那些被点燃,却还能够继续活动的树化人,眼疾手快的挑翻、抛飞到一边,或者用盾面拦住,将其拍倒、砸碎在地面上;践踏过去。 转眼之间,那道数米高的绿墙,就被他们轻易的突破进去。这时候,绿墙内也再度响起了呼啸声,紧接着几条粗大的枝干,狠狠的拍击在地面上;也将冲进缺口内的数名骑士,冷不防的扫倒拍翻。 却是好几棵突然活化过来的十多米榛树,一边蠕动泥土翻飞如雨的根须,试图践踏和碾压闯入者,一边用带着刺果的枝干,拍打抽击着地面上,腾跃躲闪的王国骑士;然后被不断的斩断掉落枝叶。 凌空弹射乱飞的刺果,更是砸得骑士们甲胄咚咚作响;偶然被击中没有防护的部位,就留下一个鲜明的血印。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虽然火器轰击对厚实树干的效果不佳,喷火骑士也没法安然靠近。 但随后跟进几名骑士,就将装满猛火油和炽火胶的大号容器,远远的砸中树梢和枝叶间隙,又迸溅流淌在树干之后;这几颗活化大树,就相继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巨型火炬,彻底失控一头撞进森林。 而在浓烟烈火的背后,则是一大片被绿墙遮蔽和隐藏起来的,占地颇广的营地。而在这片毫无旗帜和标识的营地中,同样是被惊动起来的一片人声鼎沸;成群结队的武装人员,涌上各处建筑顶端。 同时用装满杂物的车辆,塞住了几条主要通道的出口;然后,他们就目瞪口呆的望向了天空;因为,一艘翱翔在空中的大船正破开厚重云层,像是山峦一般阴影的略过大地,也将他们笼罩在其中。 最终呼啸着沉降在营地中最大,最显眼的建筑——一座木构教堂上,又在沉重的崩塌声中将其碾压城一地碎片……(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二章 终见 就在营地激起的一片惊呼乱叫声中。这艘从天而降又宛如泰山压顶,压塌了一整座三层木构教堂的大船上;争相跃下成群结队穿着闪亮板甲,头戴桶盔、壶盔、锥形盔和兜面盔、环盔的重装骑士。 在十几面带着u型马蹄印的蓝底笑面金阳旗帜引领下,咆哮的分作数路杀向了距离最近的敌人。他们就是西兰王国惟一的救赎骑士团,诸多大骑士中屡屡建功的荣勋之士,更是百里挑一的御前仪仗。 因此被特许在骑士团的(轻装)锁甲/鳞甲,(中装)板链甲/扎片甲和(重装)连身板甲,三种制式标配之外,使用量身打造和个人风格的专属甲胄。因此在他们装备上,也是极尽奇巧特色之能。 而数名骑士组成的合战团体,在同步激发血脉共振之下,甚至产生局部的地面震荡、空气震爆、轰击和无形排斥、甚至凌空挤压和绞杀的各种效果;转眼间,就像一柄柄重锤击碎捣烂了一切反抗。 而在外围的绿墙另一侧,身穿四分之三甲和碟形盔,手持翼矛、戟枪或是剑盾、大刀的突击兵,和身穿蓝色布面甲的火枪手,组成的王国军,也像是潮水一般的涌出林间,又踏平了被烤干的沼地。 就像是激烈奔涌过原野的蓝灰色浪潮一般;将那些绿墙上残存的成群树化人,一个照面就轰然推倒、劈碎,践踏在脚下又转眼往复碾压城,严丝合缝嵌入地面的碎渣和残快;紧接着绿墙也瓦解了。 在争相投掷的爆炸物和纵火弹,还有后方抬进的霰弹炮、掷射手炮的持续轰击;这道生长缠绕极其严密的绿墙,也在短时间变得支离破碎,乃至成片成片在烟火中抽搐蠕动着轰塌,又被践踏过去。 于是,这处藏在密林深处与沼地的间隙,足足占地数里范围的无名营地,连同其中数以千计被惊动的武装人员,很快就在烟火与厮杀声中,沦陷了一大半。最终被挤压在一片数百米宽的核心区域。 那也是营地中最为坚固的建筑群落,不但有着完整的粗大立柱,还有火山灰水泥的坚硬外墙;从外在的形制和残留的痕迹上,赫然就是古罗马时代的军团冬营旧址;甚至废墟中还残留着鹰徽石刻。 只是不知道为何被废弃,又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毫无一点记录流传下来。而在这片冬营旧址演变而来的营地中心,又有若干坍塌的垒石建筑和台基,却是充满了古老而原始异教信仰的古朴风格。 而剩下没有被擒杀和击溃的数百敌人,就隐藏在这些营垒和石墙废墟,就地取材改造的建筑之间;架起筝型盾和小方盾,用十字弩和轻猎弓、诺曼短弓,在相对狭窄的地形和巷道内继续负隅顽抗。 更有少量身份不明的传承骑士,挥动刀斧棍锤奋战其中,而充当着支撑和后援的角色;而在短兵相接的迂回突击和遭遇战中;将王国的士兵几次三番击退;甚至,还击倒击败数名冒进的王国骑士。 但随着火器部队的投入,他们昙花一现的激烈抵抗,也迎来了回光返照后的终响;随着短促迸发的数十门炮车轰鸣,飞舞的灼热球弹轻易轰碎一处处的门窗和墙面,弹跳翻滚炸裂内里的血肉之躯。 也将埋伏在角落间隙和视野盲区中的敌方骑士,给驱赶和惊退出来;而越墙抛投的爆炸物和纵火弹,同样烟尘滚滚、烟熏火燎着,将他们逼迫的无处藏身;将自身一次次的显现在火枪手的视野中。 然后,被列阵密集放射的铅雨和散弹,劈头盖脑击打的连连后退,乃至身上飚出殷红的血色,一头栽倒、跌落在营垒的废墟中。更有个别地方的骑士,不幸被抵近放射的小炮击中,顿时砸扁甲胄。 像是爆开的铁皮罐头般,从甲胄各处接合的缝隙中,瞬间迸溅出浓稠异常的血线道道;当场就栽倒气绝身亡。因此没过多久,王国军的骑士战斗团组,就已然相继砸穿、推倒了一道道外墙和壁垒。 开辟出一条直达营垒深处,古代异教祭台的所在。然而,在这里他们再度遭遇了一小群浑身镶嵌铁甲的巨型猎犬,以及数棵扎根在建筑间隙的活化大树,以及异于常人瘦长纤细的兜面甲兵的阻击。 而这些杀出来的瘦长纤细甲兵,虽然在力量上尚不如觉醒血脉传承的大骑士;却拥有尤为灵活的速度和反应。手持轻便的双尖刀和短矛,或是奇形勾刀;蛇形长刺和锯刃剑,在墙面蹬踏奔跑如飞。 他们几乎水利用着披甲大猎犬,在下盘牵制和纠缠的短暂混乱;转眼就越过这些迎击的骑士,刀剑大斧所劈砍的间隙;一头扎进了后续伴随的王国士兵中;如同疾风一般掀起一阵血腥杀戮的狂潮。 转眼之间,就有数十名无处退避的王国突击兵和火枪手,被他们刺中了步兵扎甲和片胸甲,防护不及的间隙;顿时就血流如注的倒了一地。但这些轻巧灵活的兜面甲兵,却被一阵熏香和烟雾挡住。 那是武装修士点燃的安神香料,用海王类内脏油脂炮制而成,可以中和有害气体,还有驱逐蛇虫之类的刺激成分;却让这些闻到和接触的兜面之敌;刹那间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而争相退避开来。 然后,就被抽身杀回的王国骑士们,当场击倒、砍翻了数位;然而,当其中一人的兜面掉落在地上时,却露出了一张血肉黏连、惨不忍睹的面孔;尤其是暴露在隐约天光下刹那间,烧灼溃烂开来。 “血妖?”“不,应该是失败品。”在场的王国骑士们短暂质询几句,就迅速转变了战术;下一刻,富含着银箔碎屑的爆炸物,在最后几座石垒建筑和祭台间炸裂开,弥漫飘散着无数的细碎反光。 而那些像是游魂一般,重新隐入门洞、窗台、廊下阴影的瘦长甲兵,也瞬间像是被滚水淹没洞穴的老鼠一般;嘶声惨叫着争相飞窜而出。然而在王国骑士们的争先打击之下,周围视野大多被清空。 一道道高处树立的金属盾面,折射的阳光被聚焦和汇集起来,将最后一片建筑群落和祭台,变成短暂的璀璨金光烁烁;也将这些瘦长纤细的兜面甲兵,照射的全身冒烟,哀鸣、惨叫着扑滚在地上。 却是失去了之前的灵活速度与反应。然后,被王国骑士就近砍下头颅,或是拦腰斩成两段,或是居中劈开;又在血肉烧灼的烟气蒸腾之下,迅速化作了铠甲和衣物下,一滩包裹着漆黑骸骨的污泥。 与此同时,随着最后一股反抗的异类武装被击杀;居中数米高的古代祭台上,后续重新搭建的木构尖顶大厅。也迅速冒出并升腾起熊熊烈火,又在不堪重负摧折声中,轰然坍塌在漫天火星如雨间。 然而在被垒石祭台的塌陷地面,所掩埋和填塞起来的地下通道中,却有人在向着王国军攻势的背面,也是绿墙所在的反方向竭力奔逃;最终又出现在了数公里之外;一处小小林间空地的荒败屋内。 随着堆满灰烬,又被破陋的顶棚和枯枝败叶,所压住的中央火塘,被人一点点的顶起,又露出一张涂满灰烬的脸庞和泛白的眼眸,仔细倾听和观望了好一阵之后,这才将堆压在上方的恶杂物推开。 最终露出却是一名身披兽皮带着草冠,身上还插挂着许多树枝的野人;紧接着,当这名野人跨出了火塘下的地洞后;伸手继续拉出两名类似打扮的同伴。又爬出几名穿着灰袍和兜帽衫的林中猎人。 只是他们外袍陈旧而肮脏,却内衬着精良锁甲和钉皮护胸,挎着花纹手半剑。在他们簇拥和警戒之下,最后一名满脸沧桑和威严深重,满头灰白卷发的老者,披着苦修士的麻袍缓缓的站在地面上。 “陛……啊不……大人,”这时有一名短发齐耳长相中性,却眼神锐利的灰袍剑士,用沙哑的女声道:“如今失去了隐匿多年的据点,以及那些聚集麾下的战士,我们又该往何处,请求您的决断?” “当然是去圣王国境内了?”麻袍卷发老者虽满脸疲惫与辛劳,却是毫不犹豫道:“僭越者的帮凶越来越强大,就连密修会都放弃了余,既然圣血一族愿意继续支持余的大业,余又何惜此身呢?” “吾当誓死追随陛下,勿论刀枪如林,还是烈焰滔天,”余下的几人也当即再度曲身宣誓道:“只要自身一息尚存,自当一往无前,一定能够襄助陛下,重现属于您的荣光与权威……” 然而,他们的话音未落,就听外间想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你们那里都不用去了,这里就是终点了。”下一刻,数个矫健的身影就轰然破墙而出,顿时就看见了站在高高树梢上的一个年轻男子。 而在白袍银边的他手中,甚至还抱着一个小女孩,一身蕾花白边泡泡袖的紫红色蓬裙,正用一双宛如红宝石一般的眸子,打量着这些漏网之鱼;最终落在麻袍老者身上,轻声附耳道:“应该就是他了。” 下一刻,空中突然响起激烈的呼啸声,却是那名短发灰袍女卫士,猛然抖手挥出了一条长长的链剑,像是裂空收割的死线一般,瞬间割裂斩断了江畋所簇立的树木枝干,将其斩碎成飞舞漫天碎屑。 与此同时,其他几名剑手/卫士,同样抄拔身上携带的长短剑器,蹬踏着木屋的废墟与树木枝杈,从两侧连连腾身包抄向江畋所在;同时斩击出无形的隐芒和难以观察到的气线,在枝干上竞相炸裂。 转眼之间,就将江畋原本立足的树木,斩击劈砍的支离破碎,又轰然倒下了一大截。然而,当他们完成这一整套娴熟无比的连环合击,又错身归位之后,却惊骇异常的发现,江畋依旧悬浮在空中。 就像是未曾移动或是躲闪、偏移过一般;依旧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他们,就像再看一块死物或是道具。而在他们掩护下,那两名兽皮草冠的野也完成某种前奏,刹那间从草中、树上射出许多藤蔓。 如箭一般的刺向悬浮在空中的身影。然而下一刻,这两名兽皮野人就突然动作一僵,正在比划某种符号的手臂,就齐根而断,紧接着是肩膀、脖子,胸口;小腹和大腿,都相继泌出了细细的血线。 随着微风一吹,就像是推倒的积木一般,掉落成一地器脏横流的血色碎块;而那些抽打、击空的藤蔓,也瞬间失去了操纵的力量,噼里啪啦的胡乱抽打开来,也将至少两名灰袍卫士给抽中、拍倒。 而这时,江畋身形闪烁着出现在了上百米外,看着满脸绝望与决然的麻袍老者,举起一把镶嵌宝石的精美短匕,全力反刺在自己的脖子上;然后江畋一弹指,精美短匕就脱手甩飞,钉在一棵树上。 又一挥手,将身后拼命追赶而来的一众卫士,给全数拍倒在地上,顿时就发出了被挤压和撞击的哀鸣声;纷纷的吐血不起。唯有那名短发女卫士,拖着错位的肢体,在落叶和腐土中蜿蜒攀爬而来。 这时,依偎在怀中的特蕾莎,却是再度开口道:“远处有大量人群向这里靠近,其中还有好几个强大的生命体。”(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三章 遇战 然而,这支军队似乎来得比想象更快得多。就在江畋将疑似伪王约翰的卷发老者,一把敲昏丢上树梢间之后;大片森密的林木,就像是受到某种无形驱使,相继扭动着枝叶,迅速退开一条通道来。 紧接着,一支身穿银色链甲与暗绿色披风、高顶盔,端持刺面盾和斧枪、斩剑的军队,就出现在了这条临时道路的视野尽头。而领头正是几名手持枝杖,身穿污脏兽皮大衣、涂着油彩的披发野人; 在他们时不时挥动枝杖之下,这条短暂生成的林间道路,正在变得宽敞起来;而后又出现了十数名策马伴随行进的骑士,他们身穿着与林地环境,有些格格不入的厚实板甲,却纵马快走顾盼自若。 虽然,在他们身上没有任何的纹饰,也没有旗帜和其他标识;但光是在林间小跑奔走而始终队形不乱,惟有甲胄和衣袍摩擦沙沙响的做派;就足以令人称道。至少证明他们并非什么籍没无名之辈。 而那些骑士虽然去掉了甲胄外,多余的装饰和标识;但是带着竖纹加强筋的精工板面甲,以及蛙口、猪面和半球式巨盔;还有带着阿拉伯马血统的高大安达卢西亚骏马,就代表着显赫身份和地位。 从远远的发现他们,到涌入破败木屋所在林间空地;仅仅用了十几个呼吸而已。然后就听一声“停下”,在居中的骑士之首挥手之下,这些先头士兵骤然齐齐顿下脚步,又顺势向着两翼扩散开来。 同时他们还背靠着粗大的树木列阵,其中一些人将短矛和斧枪平举过肩指前,另一些人则将斩剑和直剑,斜架在蹲伏抵地盾牌上沿;构成了一道数重环形防御阵线;轻车熟路的就像演练过无数遍。 紧接着,其中一名擎着旗枪的骑士,落马上前对着坍塌的木屋内,隐约抵靠在角落里的人影喊道:“绿野佣兵团,奉命前来接应和护卫雇主大人。请您出来相见……”这名骑士一边喊着一边靠近。 下一刻,他脚下突然一软,突然就踩到用了一团,被落叶所遮盖的血迹;不由脸色一变,加快脚步一头撞进木屋中,又更加飞快的退了出来,同时对阵身后激烈喊道:“不好,雇主不见了……” 随着他的话音未落,这支队伍后方的林间小径上,那些被分开的树木,接二连三的轰然成片倒下;顿时就将猝不及防的“佣兵们”,惊声惨叫和哀鸣着,压倒在茂密的枝杈下,也将他们分割开来。 转眼之间就制造出了数十人的死伤;但动作更快的则是那些带队骑士。只见他们纷纷跃下马背,或是挥动旗枪、骑矛和厚背军刀,将迎面倒下的大树斩断、劈碎成数节;或是舞动尖锤振飞到一边。 与此同时,更有几名在同伴掩护下的骑士,拔出挂在马鞍上的整排短标枪和投矛,像是闪电一般的连珠挥掷而出;短时间突突作响的贯穿,横扫了林地中一切可疑动静和迹象;也击杀了若干惊鸟。 而那些兽皮油彩之人,更是背靠背的聚拢在一起,瞬间呼唤出蜿蜒的藤蔓和枝叶,撑住倒下大树作为缓冲的同时;惊疑不定的警惕着四周,不断随机掷出一枚枚的异化种子;瞬间催化成荆棘壁障。 又很快相互纠缠勾连成一片,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一道,预防冲击的绿色掩体和低矮挡墙。然而下一刻,凌空响起的密集呼啸声,就让他们勃然变色;“小心!”“有埋伏!”“防备箭射!” 随着这些来自领队骑士的叫喊声,围绕在兽皮野人身边的佣兵们,也毫不犹豫举起了手中的刺面盾和萨拉森式小圆盾,争相斜挡在身体前方;然后,他们就被来自头顶上的密集枪矛如雨贯穿当场。 这些从天而降的密集枪矛,就像是在林间掀起的疾风骤雨;不但如蜂群穿透了士兵头顶上,遮挡视野和光线的密密树丛;也将他们像是肉串一般的,以各种奇形怪状的姿态,钉死、戳穿在地面上。 而那几名躲在绿墙背后,自以为获得片刻安全的兽皮野人;更是猝不及防的同时被数支新旧不等的枪矛,往复交叉穿透了头颅、脖颈、臂膀、胸腹和大腿;顿时肝脑涂地、血如泉涌的全数毙命了。 他们在仓促之下,拼命操纵和召唤出来的绿墙和壁障,也转眼之间就崩散开来摊倒了一地。唯有那十几名带队的骑士,在暴击如雨的枪矛掷射之下,辗转腾挪或是挡格挥击,躲过了绝大部分伤害。 仅有一名骑士被刺穿大腿护甲,却被同伴竭力拯救下来。但是他们的坐骑,却是不可避免的横死当场。随之进入林间空地,以及留在临时小径上的士兵们,也是俨然死伤过半;而自发逃散进林中。 而当这些骑士拖带着受伤的同伴,在林间一路狂奔撞碎了无数障碍,最终冲出了上方投射和打击范围之后;却见到前方虚空中悄然闪现出一个白袍之人,年轻的难以置信,却拥有令人震颤的威势。 “你们都放下武器投降吧!”刚刚制造了一场杀戮风暴的江畋,对着惊魂未定或是惊疑莫名的众人,轻描淡写的喊道:“至少可以遵照骑士的传统,留下一条性命,并酌情给予体面对待;不然?” “就只能以野狗一样的雇佣兵身份,毫无荣誉和体面的死在,这处无名的深林里吧!”为首的一名骑士,却是嗡声喊道:“绝不,妥协!”,刹那间他就挥动双持的西亚双刃大刀,猛然挥砍而出。 刹那间,就像是迎面空气和树木都被一起斩开了般;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光线扭曲和变形,略过江畋身影后,呼啸劈开、割裂一大片林木,轰然摧折在落叶烟尘飞扬中;也顿时淹没了江畋所在位置。 而他手中的西亚大刀更是寸寸崩断,继续迎面甩飞而出。而后,完成两段挥击的骑士头领,瞬间浑身冒出了滚滚的灼热烟气,突然就松弛下来;又在其他同伴的搀扶之下,毫不犹豫的掉头就炮。 然而,试图分散逃亡的他们,还没在林木的遮掩下跑出几十步;突然间,就接二连三浑身脱力,昏天黑地的一头栽倒在了地面上。虽然,他们按照平时的锻炼本能和技巧,不断激发自身血脉之力。 但在这一刻,无论他们激发出多少力量,都像是泥牛入海一般的,瞬间就消逝不见了;更有人因此浑身抽搐着昏死过去。因为在他们甲胄上,不知何时罩上一团粉色雾气,正汲取细小伤口的血液。 最后,只有浑身撕裂胀痛的骑士首领,奋力挣下满是汗水的头盔露出头脸。却只能看见,远处正在缓缓落在地上的一抹紫红色裙边;以及一个令人心痒酥麻的小女孩声道:“真是美妙的滋味……” 又过了半个小时之后,得到信号赶来收尸的王国军队,就只能见到横七竖八散落在,方圆一公里的林地中,奄奄一息却又未完全死透的不明士兵。他们就像是严重亏虚一般,连正常走路气力都没了。 而情况最严重的,则是被俘的十几位“无名骑士”;他们身上甚至出现了皮肤发皱,发梢灰白的迹象;就像是在短时间内,一下子损失了大量生命力和活性,或是潜在寿数一般的格外虚弱不堪。 但作为相应的代价,江畋也暂时消失了一小会,为再次吃撑的特蕾莎,进行某种迅速“消食”的私密互动。待到他牵着小脸晕红未退的特蕾莎,重新出现在部下面前时,相应的审讯也有了初步结果。 虽然那位“无名骑士”的首领及其同伴,都是相当嘴硬和缄口再三;但是在相应私人用品和贴身衣物上,却很容易找到线索和端倪;在各自隔离审问之下,还是有个年轻骑士忍不住激将说漏嘴了。 “果然是圣王国的军队么?”对于这个结果,江畋也并不算怎么意外,或者说早有猜测了;在此之前,若不是天球之变的影响,让圣王国的干涉军撤回国内;只怕他们还在支持勃更第王朝的统治。 然而,接下来的报告内容,就让江畋再度有些意外:“这么说,他们其实是阿基坦人,受命于,波尔多,而不是本地布列塔尼亚领下的骑士团?”(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四章 波尔多 作为圣王国三大王领之一的阿基坦大区首府波尔多,是一座位于富饶的联绵河谷,与海岸低洼平原间的繁华都会,同时也是圣王国三座陪都之一;在罗马帝国时期,就已经是阿基塔尼亚省的省会。 也是帝国在山内高卢行省的文化中心,高度罗马化的核心之名城市之一;而在罗马帝国崩溃之后,这里又历经了哥特人、汪达尔人、日耳曼人和法兰克人的轮番入侵和占领,并得以相对完好保全。 直到墨洛温王国的世系权臣,宫相“铁锤”查理马特,在普瓦提埃战役击败了,越过比利牛斯山脉入侵的萨拉森军队,迫使伍麦叶王朝的名将阿布德拉赫曼,退回伊比利亚半岛保全了阿基坦地区。 也由此设立了初代公爵(军事大首领)头衔;由普瓦图伯爵拉努尔夫兼任,以为防备和抵御来自海岸线上的海盗入侵,也开始了拉努尔夫世代统治的历史;直到查理马特的孙子,查理曼大王崛起。 阿基坦公爵已是法兰克王国境内,屈指可数的强力诸侯和边疆封臣;但后来因在王国所属的两大贵族体系,奥斯特拉西亚系贵族,与纽斯特里亚系贵族的内战中;阿基坦公爵站在王弟克洛曼阵营。 最终被对立阵营的查理曼大王击败,重新统一了法兰克王国。作为战败者一员的阿基坦公爵拉努尔夫二世,在战场中重伤不治;其家族也遭到了严厉的惩罚和清算,让出大量封臣权益才保住头衔。 然而好景不长,元气大伤的阿基坦公爵领,很快就迎来了维京人入侵的浪潮。结果,继任没几年的第三代阿基坦公爵埃巴鲁斯,很快阵亡在抵抗维京海盗入侵的一系列战斗中,只留下年幼继承人。 然后,在查理曼大王的授意之下,由强力廷臣之一的奥维涅伯爵威尔,作为年幼阿基坦公爵的监护人;并派兵护送其回到波尔多城举行继位仪式。由此,也变相掌控阿基坦公爵名下的大部分权力。 直到第四代阿基坦公爵埃巴鲁斯二世成年,依靠王庭支持的奥维涅伯爵威尔,依旧在影响和控制着阿基坦公爵的内外事务。并以残酷、暴虐的手段,粉碎了多次阿基坦领内的封臣反叛和领民暴动。 埃巴鲁斯二世为了寻找外援,而与横跨比利牛斯山脉的巴斯克首领联姻;迎娶了来自潘普洛纳的公主,并获得了一千名的巴斯克人战士作为陪嫁。籍以举行婚礼的机会,软禁并驱逐了奥维涅伯爵。 第四代阿基坦公爵因此夺回了权柄,并籍此向法兰克王国宫廷,控告奥维涅伯爵威尔的诸多罪行;作为交换妥协重新争取会一些相对有利的封臣条款。然后,奋发振作的阿基坦公爵再度遭遇厄运。 在数年后的维京人入侵,和多地封臣叛乱的内忧外患中;年轻的埃巴鲁斯二世,被一支流矢射中了腋下;就此长时间的躺倒在病榻上。而在此期间他似乎感受到什么,竭力与妻子努力的生下数子。 但最终五个子女只活下来一子一女;其中仅存的第三子稍微长大之后,就被送往亚琛的加洛林王朝宫廷,作为随侍廷臣(人质)。唯有小女儿埃莉诺被留在身边抚养;从小开始见识公爵领内事务。 然后,又在埃莉诺十岁之后,随着公爵夫人的去世和埃巴鲁斯二世伤病加重,为了巩固和稳定领土,与另一位法兰克王国的强力封臣,罗埃格伯爵家族订立婚约。但这时法兰克王国也迎来了崩灭。 包括阿基坦公爵继承人罗埃格,在内的一众侍从和廷臣,在查理曼大王接连战败的狂潮中,因为各种意外而死于非命。阿基坦公爵领地内,也随着公爵伤心致死,迎来持续不断的动荡和混乱时期。 为了争夺与公爵家族最后一名直系女性,相关的监护权和婚姻,多个强有力的下级封臣和附庸,开始的冲突不断;乃至在波尔多城外公然开战。公爵家族内的分支成员,也蠢蠢欲动想要分走家业。 如此众多的压力,都集中在了身为遗孤和少女的埃莉诺身上;因此,最终她也选择了一个祖传的盘外招,在少数忠心的卫士和部下的协助下;埃莉诺逃出了波尔多城,前往投奔潘普洛纳的母舅家。 但是这时的巴斯克部落联盟/潘普洛纳大首领的聚居地内,也陷入了某种严重的分裂和动乱;起因就是有一支巴斯克人部落,收受了疑似来自法兰克宫廷的贿赂,而袭击了路过的圣罗兰一行队伍。 因此,在事后也遭到了卷土重来的圣罗兰麾下,来自布列塔尼亚和加泰罗尼亚军队的报复和联合讨伐;而作为埃莉诺的血亲舅舅,现任潘普洛纳大首领伊尼戈;甚至无法弥合内部分歧而终日酗酒。 甚至还想将孤立无援的埃莉诺控制起来,嫁给他的儿子之一;以为获得对于阿基坦地区的宣称权。因此在筹备婚礼期间,埃莉诺在侧近帮助下再度出逃,却是找到了追随母亲在阿基坦效力的旧部。 并说服对方护送前往山外讨伐军的圣罗兰大营当中。这也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促成了一场法兰克王国崩灭后,足以影响大陆格局的重要联姻;阿基坦由此成为奠定圣王国的三大核心领地之一。 因此,波尔多城也是被称为“狼母”的,末代阿基坦公爵之女埃莉诺的出生地和故乡;她在世的时候为圣罗兰,生下了足足十多个子女,也缔造了遍布王国的各大属国、诸侯领地的圣血王族基石。 然后,又以“诸王祖母”“列国亲长”的96岁高寿和强大幕后影响力;在圣罗兰归主之后,继续缔造和维系了一整套,沿袭和运转至今的王位继承体系和严密规则。也就是圣血王族的三领递补制。 每一代神圣布列塔尼亚联合王国的王室,一旦出现绝嗣或是无法履行职责;那就会自布列塔尼亚、阿基坦和加泰罗尼亚的王族支系中,由最高领主会议通过一致决议,选出新的继任人选进行培养。 因此,每一代的至高王在位时,都会照例将自己的年长子嗣或是兄弟之一,授予这三大领地的监管者和宗长头衔;只要没有犯下严重的错误和过失;就可以享受终身的权利和地位,成为新的分家。 这一方面可以保持王室延续的同时,维持小范围内的竞争和压力,有利于提高平均的统治水平;另一方面也能持续的更新换代,乃至变相的淘汰那些,随着不断通婚血脉逐渐变得稀薄的王室成员。 当然了,王室的三大核心领地之间也有潜在竞争。相对于潮湿多雨多雾,境内沼泽遍布的布列塔尼亚,或是阳光灿烂,却异教风格残留明显的加泰罗尼亚。阿基坦则是以温暖适宜、产出富饶著称。 因此,在圣王国历代流行的谚语中,有着“寒铁的列塔尼亚”,“金色的加泰罗尼亚”“丰饶的阿基坦”等诸多称谓。来形容各自的特色;光这三大核心领地,就供养王国境内一半以上的骑士团。 但因为长期对抗伊比利亚半岛南方,萨拉森人的科尔多瓦王朝的日常需要,大多数时候的至高王,都常驻在比利牛斯山脉以南的地区;只有特定的年份和日子,才会例行巡回阿基坦和布列塔尼亚。 这也给两地之间的次级封国统治者,以及境内大小诸侯、封臣们,更多行使权利的自治余地和充分享受生活的空间。也由此形成了各地之间,迥然不同的历史文化传统,多种多样的特色市民生活方式。 而当代的阿基坦亲王/波尔多大公、至高领主会议成员,多尔多涅省、吉伦特省、朗德省的总督/监护长官,克雷西是一名养尊处优、酷爱声色享受的王室长者,同样也是一名古典骑士道的爱好者。 因此,在他挥金如土的赞助和鼓励之下,波尔多城内外的骑士之风盛行一时;几乎隔三差五都有热闹非凡的骑士竞技,以及定期马步决斗活动。充斥着穿戴各式各样铠甲的骑士和里胡哨的侍从。 哪怕是经历了前些年的天球之变后,在圣王国境内同样是异变横生,uu看书uukant异类频现的情况下;依旧不能影响和阻止,他变着样和名,举办各种骑士竞赛和决斗的热情。哪怕是来自廷臣和侧近的劝谏。 而且他还变本加厉的增设了,数额不等的多种悬赏;籍此鼓励一些自由/游荡骑士和雇佣兵、卫队成员,与野外各种被捕获的异类;进行角斗和决胜的激烈对抗项目。籍此沉浸在欢呼和惊叹声中。 因此,今天又是一个难的宗教纪念日,据说源自远古帝国时代,因试图阻止罗马皇帝对基督徒的迫害,被杀的圣乔治殉难日;而圣乔治同时也是骑士和贵族主保圣人,因为传闻他杀死为祸的毒龙。 为此,身为当代阿基坦亲王的克雷西,私下使人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从近岸地区设法捕获了一只,酷似古代毒龙造型的硕大牛兽。就是为了在万众瞩目之下,重现一番圣乔治屠龙的历史故事重演。 然而,就在他坐在骑士竞技场上房,视野和空气最好的半敞开包厢内;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本地盛产,并专供王室的上品葡萄酒;俨然有些微醺之际,突然就听到了左近突然声嘶力竭的叫喊了起来: “龙……龙……”“好大一只龙!”(本章完) 第九百一十五章 变乱 「龙?哪来的龙,阿尔加温,我不是让你安排在,最后时刻出场么?」阿基坦亲王克雷西闻言,却是皱眉对着宫廷总管抱怨道:然而,下一刻他就失手打翻了酒杯,任由血色酒水肆意流淌在身上。 因为,随着靠近城墙的骑士竞技场一角,铺着厚厚黄沙的地面;骤然隆起一个大包,又四分五裂的露出一个硕大无比的狰狞头颅;那是一头仗着密集如簇的角冠,口齿尖利如成排钢锯的巨型生灵。 而光是露出来的头颈,就已然大过最大号的马车。随着这只外形可怖的庞然大物冒出,聚集在竞技场内成千上万民众、看台中的贵族和游走不绝的商贩,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惊呼和尖叫、哭喊声。 但却没有多少人逃离或是奔走,反而在仓促吹响的喇叭和号角声中,再度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惊叹和议论如潮;却是将这只来自地下的巨物当做了,尊贵的阿基坦亲王,事先安排的助兴节目之一; 而原本成群徘徊和游曳在竞技场边缘,进行***展示和热身的,那些鲜衣怒马、华裳披彩的骑士;也在坐骑的一片嘶鸣骚动之下,当即有人被甩下马背来;四仰八叉起不了身,又被扈从连忙拖走。 但是剩下的骑士们,反而像是得到某种讯号一般,顿时就争相拍马冲上前来。因为,按照过往的经验和记录,这位酷爱骑士比武和竞技的亲王,总喜欢安排一些意外的项目,以为选拔出果勇之士。 而这只巨兽却在冒出地面没多久,就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就这么顿在原地扭动着头颅嘶吼起来;当场震得最靠近边缘努力探身的观众,和售卖零食、香膏、酒水等杂物的小贩,一片人仰马翻。 甚至将一些男子的帽子,和女士的头巾、面纱,都一起吹飞上了天空;就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洒洒的阵雨。与此同时,距离最近的一组骑士,已然冲到了这只巨兽头颅边,而奋力挺起闪亮钢矛就刺。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突然微微鼓起的巨兽大口中,骤然迎面喷射出的大蓬灰白色气流;就像是一阵烈风般的笼罩并横扫了,这一小队的披甲骑士。瞬间场内为之失声,又爆发出急促惊呼。 因为,被笼罩在灰白气浪滚滚中的那队骑士,瞬间就被染成了大理石纹理一般的灰色;然后,连人带马全身僵直的随着惯性前冲,又一头栽倒在地面上;却是一时间显得动弹不得,也爬不起来了。 而后续冲锋的骑士们,也同样收势不住冲进了灰白气浪的边缘;就在交错而过又冲出来的刹那;已然在他们武器甲胄、鞍具和鬓发、外露的皮肤上,凝结上了一层厚厚挂浆一般的灰白色硬质外壳; 同时也偏离了冲击的方向,就这么浑身挺立着,一头撞上了侧边的护墙;在沉闷的撞击声中接二连三的翻倒在地。而包裹在他们身上灰色外壳,也随着冲撞崩散、碎裂开来,露出血肉淋漓的内里。 而其他未被波及的骑士见状,也骇然大惊的连忙控马扭头,向着两侧急忙的避让开来;尽管如此,光是这一个照面,就有近十多名参与竞技的披甲骑士,在这只巨兽的喷吐之下,就此失去战斗力; 而后,随着地面的激烈震荡和冲击声,这只角冠巨兽又向外拱出了一截;也将一大片黄沙掩盖的地面,给拉扯着隆起了一片,露出了掩埋在下方的厚重条石和石板。然后探出一截的巨兽突然低头。 眼疾手快的转眼将倒地不起,犹在挣扎的数名僵化骑士,连同大片黄沙一起铲挖进嘴里;又咀嚼成大蓬溅落的血肉和断肢。也让剩下的其他骑士们,不由得瞠目欲裂当场,又嘶声怒吼和叫骂起来。 却是有人在咒骂骑士比武的主办方,准备之下将这种危险的巨兽提前放出;也有人因此胆寒而拨马掉头就走,哪怕暂时损失名誉也并葬身兽口好;但更多的骑士, 还是重整队形,再次发动了冲锋。 而这一次,他们则是纷纷沿着竞技场的边缘,绕到了这只巨兽头颅的侧边上,从多个方向同时发动冲击;还有人放弃已经屎尿横流的坐骑,直接步行紧随其后,挥舞着长兵器或是重武器掩杀上来。 然后,随着短促而激烈的破空声,被压缩成团的灰白色气弹,却是接二连三的从扭动的兽首中,远远的喷吐而出;也喷溅在了这些骑士冲击的路线上。瞬间将黄沙漫漫的地面,凝成凹凸坚实板块。 也迅速浸染凝固了奔踏其上的马蹄,将其硬生生顺势摧折,一头栽倒在地面上;连人带马的摔滚成一片,在参差板结的黄沙地面上,重重的拖出一条条鲜明的血迹。但也有骑士冲到了巨兽的后脑。 夹挺起钢制的突击矛,恶狠狠的扎向巨兽颈下,骨板间隙中露出的柔软部分;然后,就身体一震、眼前一黑,视野中的万物都变的天旋地转起来。因为,巨兽只是轻轻后仰摆动了成簇的尖利角冠, 就将这些突刺后颈的骑士,手中的钢矛挡住、格翻、脱手而出,又连人带马戳穿、挑起、顶飞出去了;或又是顺势下压之间,挤扁、拍死在地面上;留下几团几乎不辩人形的金属和血肉残渣…… 而这时,那些放弃坐骑的步行骑士和扈从才匆匆而至;争相挥舞着各种武器,斩杀、砍劈和突刺向,这只巨兽已经露出地面的小半截身体;也在它应付无暇之下,砍劈、击裂下一块块的体表鳞板。 然后,就被自上而下喷吐的灰白气浪,再度兜头盖脑的包裹进去;瞬间就在体表挂上了一层灰色凝结物,当场就变得动作迟缓僵硬起来;然后,又被紧接无暇的兽口叼住,化作尖齿间的血肉碎渣。 转眼之间,场内轮番突刺和围攻的骑士及扈从,就已然死伤枕籍的损失了一小半;这时的观众席上,才有人意识到情况的不对,一边在座位上惊呼乱叫着,一边转身就逃又相互推搡拥堵在了一起。 这时候,骑士竞赛场内的某种防备机制,也终于被启动起来了。随着出现在高处的成群弩手,还有手持勾矛、叉枪和大盾的士兵;箭如雨下的迅速笼罩了,这只乱入的巨兽,也在它头身上弹飞开。 但这也变相牵制了它的注意力,而让场内剩余的骑士和扈从,得以从巨兽的***和肆虐下,相继退逃回来;然后,接二连三迸射出的气弹,就激射在这些看台高处的士兵中,将其成片凝结、僵化。 又从掩护放射的边缘跌坠下来,在地面上摔成一片又一片,血肉狼藉的痕迹。但是,他们的牺牲也争取来了另一个转机,从看台被清空的宽大过道中,再度推出了数架沉重的弩炮,迅速对准巨兽。 转眼间,哐当作响迸射而出的燃烧巨矢,呼啸着直插巨兽的躯干;下一刻,就见这只被困在原地的角冠巨兽;突然就身体向下一沉,让巨矢落在了坚硬的成簇弯角上,当场就震荡着崩飞开来…… 虽然也成功崩断了一些较细的角簇,但却没能对其造成像样的伤害;反而像是惊醒了这只,沉溺杀戮与撕咬的巨兽一般,瞬间带着燃烧的点点烟迹,彻底沉入了地面的大坑中,也脱离了攻击视线。 这时,才有更多的士兵从竞赛场内各处涌出,却是闻讯赶来的城内各处后援,开始问候和请示竞赛场内的各位权贵、头面人物;并且派人尝试着进入场地内的大坑,搜索那只躲入地下的巨兽踪迹; 因为,这座骑士竞赛场的前身,其实是源自古罗马时代的斗兽场之一;因此在这片场所的地下,其实残留着许多坍塌废弃的甬道和大小房间;用来容留和关押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猛兽、角斗士们。 而作为在场地位最高的大人物,也是阿基坦大领的宗长\/监护官,亲王克雷西更是将所有,前来觐见的将领和官员,给 痛斥的狗血淋头;以剥夺他们地位身家前程和荣誉为威胁,找出这只乱入巨兽。 因为,这只突然冒出来的巨兽,不但造成了巨大的死伤和损失,也他所一贯倡导和崇尚的骑士比武\/竞技运动,变成了一个笑话。那些在比武场上技艺非凡、身手高明的骑士,在巨兽面前毫无用处。 如果不能迅速找出,并且击杀或是俘获,乃至驱逐这只擅长钻地巨兽的话;身为阿基坦亲王的他,连同所崇尚的骑士比武和竞技运动,只会被永远的钉在耻辱柱上。甚至还要受到至高王廷的质责。 然后,当克雷西终于用不符合身份的各种脏话和俚语,将在场的廷臣、部属和官员们,给尽情痛骂了一遍之后;突然就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紧接着,铺满黄沙的竞赛场地面,大片突然开裂。 喷涌出了一股接一股的浊流来;也将散布在场地内搜索和收集,巨兽残留碎鳞和断角的成群士兵,冲散、裹卷着撞击在了护壁上;或又是卷入了塌陷的地裂中;转眼之间就死伤累累、溃不成军了。 而身在高处看台上的阿基坦亲王克雷西,更是在骇然大惊的部属簇拥下,竭尽全力的向外奔逃而去;然而,当他一行沿着外部梯道逃到了中间层的普通观众看台时;就再度听到隐约的巨兽咆哮声。 紧接着,数百米外大竞赛场一角,也轰然崩塌下来成片的护壁;而在塌陷护壁的尘烟滚滚之间,赫然有个巨兽的头颅隐约探出;追逐着四散奔逃的士兵,将其喷吐成逐渐凝固的塑性再扑咬进口中。 见到这一幕的克雷西,不由惊骇的肝胆欲裂;却又被身边的侍卫骑士长,突然拉住了前奔的身姿;他正欲怒斥对方,却见下方的阶梯已经裂纹遍布;几名侍从冲上前去,却在最后一人时瞬间塌陷。 惊呼惨叫着消失在了下方的空洞中。但是下一刻,克雷西就腾飞了起来;当他重新恢复意识时,却已经随着一小群的侧近卫士,落在了竞赛场之外的空地上。但是他逃出来的入口,已然彻底塌陷。 连同部分的廷臣、官员和侍从,都被掩埋在了其中;而在骑士竞赛场的内部,随着越来越响亮的巨兽吼叫声,与城内驻守军队的厮杀争斗,显然还在持续着;但亲王克雷西却失去现场指挥的勇气。 他只想迅速回到,位于大岩山上的城堡\/罗昂行宫当中,那里有一整个私属于他的圣耀骑士团,足足上百名的荣耀(大)骑士和荣光(资深)骑士;足以在任何异类和巨怪的威胁下,周护他的安全。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籍此继续指挥,城内的另外三个骑士团,以及十多个联队的城防卫队和骑士辅助军;搜捕和打击那只藏入地下的巨兽。然而在暂时安全之后,他终于想起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事情。 这么一只巨兽,应该不会毫无缘故和征兆,就凭空出现在波尔多城内的;难道是有人作为内应,想要挑战自己的地位和统治权威?想到这里,他又在马上对着追随在身边的亲卫骑士发号施令道: 「快去圣心大教堂,召唤教会裁判所的裁决小队协助。」「传令内廷的术士顾问团,立刻到我身边提供咨询。」「前往城外的西堤庄园,让所有留守的树之眷者和绿野卫士,都赶往城内待命……」 然后,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以及响彻一时惊呼和叫喊声,从远处某座城门的方向,随着升腾而起的巨型烟柱,迅速的扩散开来。「敌袭!」「敌人突破城们!」「大量的敌人冲进城内了……」 随着接二连三冲过街道,又追赶上来的信使报告,这一刻,阿基坦亲王克雷西的心脏,也变得无比冰凉;因为他甚至不用通报,就可以看见一个在远处城门方向,横冲直撞、翻滚打砸的石巨人。 第九百一十六章 陷落 「天主啊!」「圣罗兰在上!」「该死的西兰土蛮!」这一刻,阿基坦亲王克雷西,隐约已经猜出什么。虽然他酷爱享乐并且热衷骑士道,但并非是孤陋寡闻之辈,尤其是在靠近海边的港口地区。 不久之前才听说了,关于西兰王国新崛起的郁金香王朝之主,率军击破西帝国的海陆军队,攻进千年之城、永世之都——罗马城;在大肆破坏和肆虐后寻获皇帝不果,却杀死普世教会圣座的消息。 虽然圣王国在普世教会的名下,自有一套崇拜圣罗兰为核心的教会体系,但是同样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算是清洗异教徒和异类\/暗黑生物的宗教裁判所和裁决部队,也需要得到圣座的背书。 因此,当圣座殉难的消息之后,圣王国各地更是举办了盛大的悼念活动,并以此为由报复性的惩戒了王国境内,包括侨居西兰人以及具备西兰人血统的后代,以及希伯来人、摩尔人等异教徒族群。 其中,更有大量告发为间谍或是异端的可疑人士被处决,光是阿基坦城内,就至少有上千不同身份和族群之人,被宗教裁判所烧死在街头、广场上,或是被所在社区集体私刑,吊死、砸死在家中。 作为阿基坦亲王,克雷西当然看不上这些,裁判所的教士和狂热分子的做派;并且暗中为之警惕。但在明面上的态度,却是不遗余力的支持;因为他意识到,这是收割和抄掠异己分子的天然机会。 就算他看不上这些财富和产业,但是却可以用来变相的筹赏和笼络,自己的部属和亲信,乃至那些中下层的将士们。同时,还可以折断变乱时期的重重矛盾与冲突频繁之下,重新凝聚内外的人心。 但是他也未曾想到,在将西兰王国树立为普世信徒的共同大敌之后;居然真的就「狼来了」。就在对方还身陷在与西帝国的战争中,突然就杀到了圣王国的陪都之一,阿基坦大领首府波尔多城下。 而且,此刻出现在波尔多城们处的,还疑似传说中伴随骑士王身边,转战各地的四大战争使徒之一「大地巨人」;那之前从骑士竞赛场内大肆破坏杀戮的巨兽,无疑就是另一位的「泥之龙兽」了。 想到这里,正在飞奔过街道的阿基坦亲王,身体越发的泛冷起来;既然传说中的两位战争使徒,都出现在了波尔多城;那是否也意味着另一位无惧阳光影响的「日间行者」,也正潜伏在城内行事? 「快,所有人调转方向,不要走正门,护送我绕道城堡的侧门去。」然后,他又连忙下令道:心中却是愈发愤恨和抱怨,位于边境的驻防骑士团和防卫团,还有沿途省军、守备队,都是无能之辈。 要知道,在圣王国的多重封国和诸侯、行省并行的体制下,为了适应历代骑士道的征伐;也维持了从中枢到地方的可观军备。光是阿基坦大领内常备军,就有四大骑士团,及三个行省的省军联队。 然后,还有十多个中小型的乡土骑士团和城市骑士团,各个大小城市也有专门的城市守备队;与西兰王国的边境线上,同样也有城寨和堡垒为支撑的,上下普瓦图的两个边防区所属十几个防卫团。 另外,为了践行骑士道征发的需要,圣王国的民间同样有数以百计,作为对应骑士团候补的竞技结社;由王国的贵族和豪富阶层,出资维持和供养着一批,常年脱产修习武艺和参加骑士竞赛之人。 此外,除了这些世俗化的武装,作为一个宗教氛围浓重的虔诚之国,除了伴随各地骑士团的大小武装修会之外;在地位最高的圣地亚哥总主教名下,同样还维持了一定数量的各级护教军\/信仰民兵; 因此,在当初西兰王国爆发内乱的五月风暴和血月事变之后,圣王国的最高领主会议,在短时间内组成一支十万人以上的干涉军;迅速占领和控制西兰王 国的西北和西南领土,以为支持各地王党。 除了干涉军总帅的埃斯科大团长,率领的金羊毛、阿尔坎塔、卡拉特拉瓦等数个大型骑士(总)团外,其余倒有一大半的军力,都来自阿基坦大领境内的武装;堪称是圣王国干涉军的中流砥柱了。 只是,未曾想到突然爆发的天球之变,在时隔数百年后,将那个只存在民间歌谣中,群魔乱舞、妖异横行的黑暗时代,重新降临在大地上;也让自古无暇的圣王国,不得不撤回西兰境内的干涉军。 作为三大核心支柱的阿基坦大领,同样也用了数年时间来镇压和平定;因为各地的异变事件和异类横行,所导致的信仰崩坏和持续社会动荡;为此,圣王国不得不恢复了,沉寂多年的宗教裁判所。 用最为严厉和果断的手段,消灭那些王国社会中,可能存在的动摇分子和体系内的异己声音;又发动自下而上的纯洁运动,以信仰过关的行为,剥夺少数群体的财富和地位,集中和支配社会资源。 为此,圣王国的最高领主会议甚至批准了,与王国境内一些复苏的古老结社和神秘存在,进行有些妥协和合作的「奥斯丁」协议。就是在教会的监管之下,以个人身份吸纳进裁判所的裁决部队中。 因此,如今圣王国各地的宗教裁判所,除了审判异端和伪信者之外,其实还肩负着多重的使命。就是秘密探寻各地可能存在的血脉觉醒者,并决定其送往教会皈依正信,还是就地当众火刑的命运。 事实上,每个月处以几个火刑的概率,极大的促进了社会秩序的稳定;哪怕这种稳定是以普遍社会情绪的保守和压抑,大部分娱乐活动的消亡为代价;甚至连明面上的花街夜莺,都完全消失不见。 但除了那些发下节俭、贞洁、修身和勤勉誓言的骑士们或是中高层修士,对王国的绝大多数贵族和官僚而言,却没有丝毫的影响;甚至还增加了更多的乐趣。亲王本人就是城外地下游乐场的常客。 甚至有一些癖好特殊的大人物,可以在其中获得来自异类的特殊享受,或是非人的极致欢愉;甚至有些就来自宗教裁判所的地牢。但也因为这些特殊存在,大大加强了王国边防,减少了维持成本。 比如,位于阿基坦边境的上、下普瓦图边防区段;就被缓缓扩张和延伸的新生密林和荆棘丛所充斥着。不但变相侵蚀了西兰境内的领土,还大范围的改变环境地貌,吸引了更多异类的盘踞和汇集。 因此,在这些变相的屏障和缓冲的掩护下,原本受到叛逃事件的牵连和清洗,至今普遍缺员的边境地区防卫团,只要重点守卫住卫泽尔峡谷在内,几个要冲通道的出入口,就可以确保日常的需要。 无论是往来两国边境的走私者,还是那些不满圣国的净化运动,乃至畏惧宗教裁判所的存在,而试图逃亡西兰的王国弃民;都自然而然的被这道绿色屏障所阻挡,要么被围捕,要么永远消失其中。 由于在配合宗教裁判所的净化运动,制止民众流亡和叛逃的卓有成效,身为阿基坦亲王的克雷西,甚至得到至高领主会议的嘉奖和教会的传颂;虽没能赐予更多领地和爵位,却授予「圣心」徽章。 而拥有了「圣心」徽章,也意味着他的专属骑士团,可以获得进一步的扩充;比如获得某个武装修会的加强,在骑士团的徽章上加上神圣象征的玫瑰十字。因此,他也隐约知道更多的秘密和内情。 比如,在布列塔尼亚大领的曼恩省,与阿基坦的夏兰德省交界的三角地带;大片难以通行的沼泽与密林深处中,聚集了一支数量不明的武装;都是由西兰王国旧贵族和其他流亡者,构成秘密营地, 更隐藏了一位代号「孤狼」的显赫人物,也是日后圣王国的军队,重新介入和反攻西兰的重要棋子;为此, 阿基坦方面每个月至少要提供,六十万磅的谷物和上百只的猪羊,以及对应的生活物资。 除此之外,由他的私生子之一,率领的一支大型「佣兵团」,也驻扎在附近的隆盖城堡;作为林中密营的后援和监视。但亲王没想到的是,这一切处心积虑的布置和准备;根本没能派上一点用处, 西兰王国的那位当世圣者国王\/骑士王,居然就带着军队和战争使徒们,直接攻进了阿基坦腹地和中心的波尔多城。这又让他怎么不惊惧和恐慌呢?要知道号称千年之城的罗马,也不过坚持了三天。 难道,这些敌人是从天上飞过来的么,以至于沿途的省军、守备队和地方骑士团;都毫无预警和戒备呢?随着城市中的喧嚣愈演愈烈,激烈的动静也越来越近,亲王克雷西也终于看见了行宫\/城堡。 而大量的马车和坐骑,已经停满了行宫的前庭;这也让他不由的暗自松了一口。显然城内的大多数将领和市政官员,都自发的相继汇聚到了这里,等候他的指示和指挥了。但他依旧没有掉以轻心。 反而在护卫们前呼后拥之下,贴着高耸的墙边绕到了行宫的侧后方,又沿着墙下被打开的小门,奔上高耸阶梯的行宫侧门,然而,下一刻扑面而来的浓重血腥味,还有弥漫的寒潮让他脚步一顿。 然后,瞠目欲裂的看着,支离破碎横倒了一地的行宫卫士,还有被劈碎、击倒、砸烂的陈设、装饰和满地狼藉之间;被枪戟、大剑、断刀,给钉在墙上苟延残喘,却离死不远的内廷骑士…… 第九百一十七章 追击 然而,反应更快的是亲王身边的护卫,其中几名全身披挂的荣耀骑士,毫不犹豫的挡在他身前;同时低声怒吼道:「主君,赶快撤退,不明敌人已入侵了这座宫殿;唯有寻求教会的支援和庇护。」 厚厚他们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行宫深处的惨叫声和怒吼、激斗声大作;紧接着,随着地面上迅速蔓延开的淡淡冰霜和寒气;数名被凌空击飞的重铠骑士,像是破布一般的浑身浴血,被甩飞出来了。 随后重重的翻滚、撞倒一片雕塑和花木之后才停下;虽然看起来还算完好,但却相继吐出了好几口血水,一时之间竟然起不了身了。最终,只有一名镶金铠甲凹陷的骑士,努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然而,他随即吐出的血色,就被迅速凝结在了嘴边;变成暗红色的冰凌一般。而他口中如风箱一般,激烈呼出的气息;也迅速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森森白烟;显然是从身体内部被某种力量冻结当场。 这时,沉重踏裂地面冰层的马蹄声,才随着大蓬扑面而来的冻气和白雾;撞墙而出一个策马而行的高大身形;那是一具浑身红黑重铠叠加,骑乘着骨板巨马的可怖骑士,唯一露出的眼孔森森如焰。 却让人看见的第一眼,仿佛是全身都要为之冻结和窒息了。「日间行者?」亲王不由喃声念到:然而,他身侧的一众卫士们,却在重装荣耀骑士的率先下,呼啸着冲向对方:「不负圣罗兰之名。」 而阿基坦亲王本身,则是被其他几名资深卫士搀扶着,掉头就向着行宫后花园的侧门飞奔而去。这一刻,他只能听到激发了血脉传承的荣耀骑士们,迎击敌人的沉重身体碰撞、武器交击和嘶喊声。 然而,就在他已经冲出另一侧的行宫花园后门,并且重新骑乘上留在这里待命的骏马时;突然身后的所有声嚣都骤然消失了。然后簇拥在他身边的卫士们,也发出了一阵绝望亦然的哀鸣和吼叫声。 却是行宫外围高大的城墙,突然就凭空崩碎了一角,而随着无数四散溅落的砖石,抛飞出一具已经严重扭曲变形的尸体;唯有尸体上残留的铠甲样式,能够证明这曾是那些留下来的荣耀骑士之一。 紧接着一道寒潮一般的白雾,从墙头上袭掠而下;迎面毫无阻碍的穿过了,那些奋而转身试图迎击和阻挡的卫士们;将他们精美衣袍下的鳞甲和条链甲,都挂上森森的霜花,又在人群中迅速凝聚。 刹那间成型的骨铠骑士,挥舞着双持的戟枪和巨剑,如同切瓜斩菜一般的横扫了,这些来不及组成对抗阵型的亲王卫队;数个呼吸的一鼓作气间,就将波及范围内的小半数人,连带武器斩裂劈碎。 而激溅、喷涌的血水和脱落的内脏,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落地;就在空中已然被冻结成了固体,又在地面摔成了许多碎块。这时,亲王骑乘的骏马,已经在后股被刺伤的剧痛下,分奔出数百米之外。 眼看就要消失在了城墙的转角处;而这时行宫崩坏的墙头上,也再度传来了气急败坏,或是心急火燎的怒吼声;却是数名解脱了部分重铠的荣耀骑士,不顾一切的跃身而起,拼尽全力的追击上来。 这也大大鼓舞了,余下士气几乎崩溃的卫队成员;只见他们重新挺起刀戟和十字剑,舍生忘死的交相扑向,血水染成红黑色的骨铠骑士。虽然大多数攻击被斩断、劈杀,但也有数柄武器击中对方。 又在沉闷的崩断和脆裂声中,相继从挑飞、击裂一角的骨铠上,摧折、弹飞、滑落开来;只有一支破甲专用的锥形剑,成功刺穿了骨铠的间隙;然后,持有者手臂就被渗漏出的冻气变成了惨白色。 而被刺穿身体的骨板大马,甚至毫不受影响扬蹄,踏碎了他被冻结起来的小半截身体。但这时,飞身而下的数名荣耀骑士也攻击而至,交错围攻合击的军刀、大剑 和重钉锤,几乎同步落在骨铠上。 其中蕴含强大的力量和速度,甚至让空气出现了明显的震荡和波纹;而在场的幸存的卫队成员,甚至出现了幻听和难以形容的恶心,而从耳鼻出溢出了淡淡血色。刹那间,骨铠骑士就被彻底击碎; 四分五裂一般的崩散、解体在当场;然而,随着这几名荣耀骑士落地,重重震裂了一大片地面上,而相继闷哼和痛呼出声的同时;骨铠骑士崩散开的烟气,却未就此消散,反而飞掠过街道远去了。 最终,又在远处亲王逃走的街道转角,重新凝聚现身;但这一次,就在没有人可以追赶和阻挡它了。与此同时,听着身后再度响起的沉重蹄踏声声逼近,亲王克雷西也当场魂飞魄散、肝胆俱裂了。 就见他身边最后追随的几名卫队将官之一,满脸决然的拍马掉头,拔出鞍具上仅有的直刃斩刀,用力刺中亲王坐骑后股的另一侧,迫使它再度短暂加速的同时,也控制着马身义无反顾的撞向来敌。 然后,他就被挑飞在了矛头上,冻结了胸口的器脏同时,像是一块破布一般的摔撞在路边的房舍内;但他用生命也创造出了另一个机会;另一名转身的同伴,投出的手斧和破甲锥正中敌骑的胸口。 幸运的是,他分别击中可马首和骑士的肩膀;但不幸的是,这种程度的伤害,对于骨铠迸裂的骑士,几乎毫无影响和阻碍;于是,他就在马背上被斩开半截身体,随着被冻住的断口重重跌落在地。 但眼前忽然一空,最后两名护卫着亲王的将官,已经来到了一处广阔的广场上;在广场的中央喷泉和立柱间,簇立着天使赐予圣罗兰神剑「杜兰达尔」的雕像;对面正是敲钟不停的圣瑟兰大教堂。 这一刻,两名护卫将官之一,也像是迎来了解脱一般,突然就自马背上跌落而下;又在触底的那一刹那,极其轻巧灵活的弹身而起;几乎是蹬踏着立柱和喷泉水池的边缘,挥剑如毒刺的伏地杀出。 瞬间就在骨铠骑士的下方视野盲区内,贯穿并劈开了骨马的腹腔。这一次,他似乎制造出了足够的伤害,而让正在横冲直撞过水池和雕饰的骨马,突然就分解崩散开来;将骨铠骑士给落在地面上。 这时,阿基坦亲王的坐骑,也在不堪承受的哀鸣声中轰然倒下,又在另一名将官的搀扶下,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大教堂的阶梯;随着闻声洞开的厚重教堂大门,两队身体锁甲和护胸的武装修士奔出。 下一刻,随着最后一名将官惨叫着,在胸口透出尖刃;阿基坦亲王也失去了全身的气力,颓然扑倒在最后几节台阶上;在沉重的脚步声中,任由对方的巨力给提拎起来,然后杀入 第九百一十八章 持续 当太阳再度降临在波尔多城内时,所有的城门和外墙上,都已经插上了代表王***占领的蓝底笑面金阳旗。而大部分城区则是彻底的沉寂下来,只剩下王***正在搜捕和抄家;并维持秩序的动静。 虽然,在城外还有一些隐约的厮杀声;却也在逐渐的远离城市而去。那是以各座城门为依托的王***,正在围剿和歼灭城外驻军的营地和据点,或是已出动的王国骑兵,追击从城内逃走溃败残敌。 除此之外,在天亮之前的慢慢长夜当中,还有好几支从波尔多附近城镇和堡垒中,仓促赶来数量不等的本地援军;却在城头保留下来的阿基坦立狮旗欺骗之下,迫不及待的踏入了王***的伏击圈。 至少三支省军联队,外加一个本地的橡木骑士团,一支骑士团辅助军,一支由亲王封臣率领的庄园卫队,就着前赴后继的添油一般,被依次击溃在夜色与火光错乱之中;前后斩首数千,俘获近万。 被委任为戒严特别专员\/军法官的二等荣誉(终身)勋爵,外籍\/波西米亚团团长,扬杰士卡;也带领着宪兵连队和波西米亚团第一连的成员,巡游在波尔多城内,宛如蛛网密布一般的大小街道上; 时不时的有成员闻声冲进某处街巷,逮捕或是驱散一些衣衫不整,正在抢劫或是施暴的暴徒和游民、流氓群体;或是管段的将其击杀或斩首,并悬吊在街头上以为震慑;同时也惩戒一些过火行为。 王***虽然严厉禁止士兵,在攻陷的城市内肆意滥杀、放火和施暴;但是也保留了他们最后一项,名为抢劫的发泄手段和途径。当然了,并不是毫无目的胡乱抢劫,而是成建制有组织的集体抢劫。 而是先规划好相应的区域和范围,再将其按照富实程度的评估,细化成了具体宅邸和街区的边界;然后将其中居民强行驱赶出来,再以小队、中队单位的士兵进行搜刮;一整套周密的部署和流程。 而搜略出来的财物和金钱,会当场由随军的会计团和特许服务商人,进行粗略评估和现场分配,最终登记在各自小队、中队名下;待到事后统一结算时,折价到手对应的金钱或是内部专供的物资。 因此,作为第二军团和第三军团中,身经百战的王国老兵和军士,早就熟悉了这么一套流程;能够有效的约束新兵,反而是那些被整编的边境民团、前雇佣军,以及外籍部队的成员会忍不住犯事。 这时候,就需要身为特别专员\/军法官的扬杰士卡,能够果断的处理和遏制,这些管不住下半身,或是忘乎所以的混账;让附带伤害不至于扩大,或是控制住事态的影响,乃至酌情予以补偿和安抚。 这就需要相当丰富的事态处理经验,和精准入微的现场判断能力;以最大限度兼顾王***整体利益和骑士王命令的方式,当机立断进行处置。当然,这也是一个格外招人怨恨和厌烦、嫌弃的职责。 尤其是落在他这么一个,缺少足够根基和内部威望的外籍部队军官身上;俨然有种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嫌疑。因此,在他部下中未尝没有人猜测过,扬杰士卡上尉这是得罪了哪位大人物的变相惩罚。 但随后,来自骑士王身边的内卫连队成员,特攻骑士和武装修士;就足以让所有心怀猜测和疑惧之人,噤若寒蝉的闭上嘴巴了。或者说如此高配阵容,对这名乡下骑士出身老兵,未免受宠若惊了。 然后,又有人开始争相恭贺和变相的示好,这位蹉跎了前半生的老雇佣兵。因为周所周知的原因,骑士王喜欢提携骑士出身,并且眼光独到善于发掘籍没无名的人才,他很可能要就此开始发达了。 但扬杰士卡却是对此颇为惶恐,他出身波西米亚合邦国南部偏远贫瘠的托罗茨诺夫村,一个破落骑士家庭;祖上源自被称为拓荒领主的群体,都是被变 相流放的贵族庶子、犯错的骑士团成员…… 因此在骑士身份的含金量上,远不如王国的世系采邑骑士;更何况他还没能经过教会或是领主的认证。因为当初的家世困顿,加上田产歉收,拿不出奉献的贡金,才不得不成为一名讨生活的佣兵; 为此,他既参加过波西米亚诸侯之间的乱战,也参与过抵抗马扎儿部落和阿瓦尔韩国入侵的边境战争;后来更是在反抗领主暴政和腐败教会剥削的农民***中,受雇成为泥腿子们教官和首领之一; 结果因为内部叛徒的出卖和教士们的欺骗;抗税的农民***失败了。他也成为诸侯领主中被重赏通缉的罪犯,而不得不隐姓埋名混入一支路过的佣兵团;自此远走他乡多年,辗转了大陆各国之间。 直到前些年,察觉镜中已胡子灰白的他,才起念头并下定决心在西兰王国境内安定下来;又带着积蓄和折现的战利品,回到了波西米亚的故土。招揽那些昔日战友,护送遗孀、孤儿辗转投奔王国。 因此,要说那位号称当世圣者的骑士王,在短暂接触中能够看重他的地方;也许就是身为被称为「战争豺狗」的广大佣兵一员,却难得保持清贫自律的原则底线,对底层民众罕有的怜悯和同情心。 比如他在农民***中,也曾制定「波尔塔四条款」;绝对服从命令;严格遵守纪律,不许任意焚毁财物,违者处死;一切缴获必须归公,统一平均分配;严惩一切抢劫、酗酒、赌博、女干yin等罪行。 虽然最后失败而不得不流亡他乡了;但他却在新兰王国看到了,类似的存在和全新的希望。因为这位陛下也是当世罕有爱护和怜悯中下层民众,却对堕落的贵族和腐败的教会成员毫不容情的主君。 故而,这一次身为特别专员\/军法官的经历,或许真是一种对他的变相考验和挑战。与此同时,被他心心念念的江畋,却在满地和墙面上残留的血色,狼藉的战斗痕迹间,深入圣瑟兰大教堂的地下。 作为波尔多城内最大的宗教场所,源自六世纪墨洛温王朝的古老建筑,圣瑟兰教堂有着拱顶繁复的前廊,雕刻着妖魔的柱石,灰暗如鬼魅般的尖顶,还有最离奇的地下空间,或者说是地下的圣所。 如果说,地面上的宏伟建筑,是专供世俗礼拜的公众场所;那地下部分就是专属于权贵之地。在这里庞大的地穴中,埋葬着被追圣的古代修士福尔,以及墨洛温王朝(rovingien)时期的大量石棺。 因此,走下已破旧不堪的狭窄石级,可以看见一个地下的教堂。成排的熏黑粗矮立柱,鬼斧神工般的雕顶,还有各种充满了凄苦、悲悯和挣扎面孔的四壁深雕;就像是行走在苦难救赎的故事中般。 但在这段短短的道路上,却倒下了足足十五名的守誓骑士,七十名武装教士,还有两百多个狂热的护教军\/民兵;就是为掩盖深藏在教堂之下见不得光的秘密,一处充满了亵渎与荒银的祭祀现场。 就在地穴深处隐藏的秘密房间内,突入其中的猎杀小队,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铁笼框架,以及框架内赤果人体聚合成的肉球;甚至这个肉球还是活着的,随着外界的刺激而爆发出惨绝人寰的尖啸声。 刹那间就震死了两名猎人;让剩下其他人瞬间内脏受损,失去了行动能力;更导致地穴内的上百名俘虏,全部七窍迸裂的暴毙当场。这一阵尖啸整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将四壁雕塑都震裂、崩碎。 甚至影响到了地面建筑部分,将大部分宗教绘图的花窗、彩顶,都震碎了一地。但是当尖啸声消失之后,重新进入的重装骑士小队;却发现肉球已消融成了一地血污,只剩一个如扭曲触手的石卵。 尽管如此,这对于王***还是个意外之喜;因为光靠这件东西就足以证明,本地的教会已 经背弃了天主的荣光,以及圣罗兰的教典;与不知名的邪恶与妖异存在,达成了换取超常力量的献祭协议。 事实上,在城内各自为战的各方武装当中,抵抗最激烈是位于圣心大教堂的宗教裁判所,及其所属的裁决队和护教军\/民兵;其前赴后继死战不退的激烈程度,甚至超过城内几所军校和骑士教习所。 但是,当更加强大的伟力降临在他们面前,并且碾压了他们所凭据的个人超凡手段,以及圣器、奇物所制造的神异之后;他们崩溃的也是比谁都快,甚至还有人当场精神错乱,试图自杀自残殉道。 但也有少数人清醒过来之后,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将这一切当做了冥冥之中的天主旨意,对于非虔诚伪信者的变相惩罚。自愿无条件配合王***,深入到了宗教裁判所掌握和封锁的深层地牢当中。 并且由此发现和挖掘出了大量,潜藏在其中的罪恶与污秽,及相关直接或是间接的证据。因此,当王***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开始公开审判和展示这些,以虔诚与信仰为掩护作恶的教会罪证时。 更有少量原本心中存疑或是为之忧虑的护教军、个别的低级教士,成为当场现身说法的控诉人。由此大大动摇了在场见证的城市民众心态和认知;让宗教裁判所积威下的多年积怨和怀疑迸发出来。 就在这些不断积累的群体怒骂和声讨如潮的氛围当中,王***开始将一个个光鲜体面的大人物,逐一押解出来;开始公开审判这些的圣国贵族和教职人员,以及其豢养的异类,所造成的罪恶累累。 而锁着裁判所地牢中,不成人形的诸多幸存者的控诉;以及根据阿基坦亲王的口供,成功查抄一处豪宅,连同豪宅内通往城外的地下欢乐宫;解救出许多之前失踪,却变得残缺不全的青年男女后。 更有人认出了其中一些,是被宗教裁判所带走,就了无音讯的中小贵族和市政官员、富商,及其的亲眷子女;这一刻,民众中无法抑制的汹涌愤怒,瞬间淹没了那些衣冠楚楚、道貌盎然的教士们, 当王***维持秩序的士兵,奋力驱散并分开的暴怒人群之后;原地就只剩下几片浸透血迹的破布了。然后一名又一名被指认或是指控,参与此事的圣国贵族和官员,被齐声怒骂着砍下一颗颗头颅。 而被迫在场旁观这一幕的阿基坦亲王克雷西,则是望着那一颗接一颗被挂上广场立柱,熟悉或是不熟悉的头颅,早已经惊骇异常的大小失禁,并且迅速的当面昏死了过去…… 第九百一十九章 截断 (再过几章收束,就会回到大唐主线了) 但不管怎么说,夺取波尔多城的收获,并不亚于攻陷罗马的成果;或者说更甚有之。因为,在罗马城内转战和追击的仓促,其实没能像占领波尔多城后仔细的搜刮和抄检,只能搬空几处重点仓储。 光是城内的税务署和财计总管处,收取上半年的行省税金和领地贡赋,就高达五六十万杜卡特(六十分之一磅大金币),一百四十万的弗洛林(一百五十分之一的小金币)。以及千万枚杂色银币; 另外,还有作为各种税金\/债务抵充,或是放贷质押物的金银器皿制品,光是直接称重下来,同样也有数十万磅。这还没包括,亲王宫廷及众多贵族封臣的多年积藏,本地银行的储备金和商会金库。 作为圣王国的陪都之一,以及阿基坦大领的首府,同时也是商业枢纽和手工业重地;外城区和郊外仓库的皮革、布匹、染料、香药和等物料和贵货,更是不计其数;目前还没有能够完全统计出来。 而波尔多城的四大骑士团中,除了在行宫城堡内,被甲人\/日间行者大杀一通;又被后续的多支王国特攻骑士连队突入;却依旧依靠建筑战斗到最后的圣耀骑士团;其他三个骑士团都没能抵抗多久。 原因也很简单,其中建制最大的埃莉诺骑士团总团,已经在入侵西兰王国的干涉战争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包括大团长在内百余名骨干或死或被俘。现在依靠几个分团,抽调人员重建而成的。 而另外一个圣博尔骑士团,以及塔隆骑士团;则是大部分成员都分散在城内;少部分披甲执勤的骑士,也大多在骑士竞赛场现场,或是值守在各处城门;因此,几乎在第一时间就遭到了惨重损失。 剩下的大多数骑士成员,虽然在营房、宿舍和宅邸,乃至是花街内,进行了英勇而顽强的抵抗;但没能披甲武装起来的他们,虽拥有超乎常人的力量、速度和反应,及自愈能力,却未能坚持多久。 在王***的火器轰击和特攻骑士的突入之下,相继被镇压或是杀死在各自为战的街区、营房中。但波尔多四大骑士团,毕竟是圣王国众多骑士团的典范和标杆,由此缴获的粮秣财货甲械堆积如山。 光是专供荣耀(大)骑士和荣光(资深)骑士,日常使用的板甲、兵器和特制的营养剂、治疗药膏、维护油脂,就达到了上千人份之多;足以王国在救赎骑士团之外,再组建上大半个类似的编制。 此外,在后续接管和查抄的城外庄园、牧场当中,预期还有好几万匹马的蓄栏,以及十数万单位的大小牲畜;而为了某种战备和囤积的长期需要,堆积满谷物和皮革、肉制品的仓库,更比比皆是。 虽然,其中一些已经被城内逃走的败兵,给乘乱抢劫和焚烧了部分;但是剩下的数量依旧是尤为可观;以至于缺乏搬运足够的运输工具之下,王***将带不走的堆在路口和市镇外,任由民众自取。 因此,在如今通往西兰王国的古代公路上,昼夜充斥着络绎不绝的输送队伍,王国骑兵也在不断击退沿途冒出的袭击者。最终一切的因果和源头,又收束到了被清理过的罗昂城堡\/行宫的玫瑰园中。 「您这是要毁掉我的封国么?」重新被激醒过来的亲王,仿若是身心都垮掉一般,神情萎靡的喃声道:「没有了教士和贵族,神圣布列塔尼亚,还是那个神圣骑士道之国么?你还是快处死我吧!」 「不,我觉得活着的你还更有用一些。」江畋不为所动嗤声道:「至少,我需要继续阿基坦亲王的名义,发布一系列的命令;包括下令各地的骑士团和省军,取缔宗教裁判所,严加审查其罪过。」 「并宣布抵制和废除,来自圣地亚哥总教会,所提倡的民间净化运动,根据圣国的法律 和骑士典章,追捕和搜索各地的异类,严惩一切与之勾结和妥协的贵族、官员和富有者,酌情抄没其财产。」 「您,难道觉得会有人遵从,这种受到要挟和逼迫的僭越矫妄之命?」阿基坦亲王闻言,表情愈发跨踏了下去;又忍不住讥嘲道:「就算是您以当世的圣者和使徒自居,也未免实在太过自信了。」 「不,我当然不会觉得,有人会相信和遵守……」江畋轻描淡写的摇头道:「或者说,我就没指望过大多数人会相信;但对于最高领主会议,或是至高王廷而言,又会怎么想,怎么看待此事呢?」 「但凡,只要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足够让他们猜疑不定、辗转反侧了吧。统治权威的崩塌和衰退,也许就从这细微开始;或者说你愿意赌他们有万全的信心,更本就不在乎这点影响么?」 「您真是恶魔的化身!」阿基坦亲王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牵涉到了的利害关系,不由悲愤而又无奈喊道:「就算此刻我马上自杀死去,您也会用我的灵魂和尸体,在地狱中变卖上一个好价钱么?」 「你放心,你会好好活着见证这一切。」江畋继续平静的说道:「毕竟,王国这次出兵的宗旨,既是对圣国包庇伪王、干涉内政的惩戒,同时为解救那些被残酷迫害的民众;又怎能没人配合呢?」 然而这时,突然外间送进来了一份信笺;江畋也毫不避嫌的当着他面打开一看,不由笑道:「看来,你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至高王廷已有所反应,派遣纳瓦尔大公率军前来。」 「……」目光呆滞的阿基坦亲王,不由在眼中重新燃起些许火花:就见江畋又道:「坏消息是,他们在中比利牛斯山脉的阿兰峡谷和圣罗兰山口,遭到了王***的伏击和突袭,已经溃败回去了。」 现如今,王国投入圣王国攻略的有两个半军团;既在江畋亲自率领的第四军团,全体转入修整的第二军团基础上,抽调其中尤有余力的精锐部队加强,共计编制五个作战兵团,约二万八千名将士; 以及波多斯的比利牛斯兵团,所扩充而来的新编第六军团,共计新老三个兵团;负责在主力突破边境之后,顺势南下夺取比利牛斯山口的堡垒和要冲;伺机截击可能北上援军,但显然他做得更好。 除此之外,还有位于北路的摄政圣女波利娜,率领的王国第一军团,和新组建的上、下诺曼底海防兵团;也随之沿着海岸线南下,抵达与布列塔尼塔大领天然交界的圣米歇尔山,作为牵制和威慑。 因此,此时此刻的比利牛斯山脉,高削深邃的峡谷当中;追击着败走的敌人,越过了巴斯克山最高处——罗兰山口的第六军团长,熊腰虎背的光头大汉波多斯,也随着部队推进到了峡谷最狭窄处。 然而,骑乘在一匹锦绣披挂的北非大马上的他,却突然挥手传令身后的部队逐次停下了脚步;在静静观望了片刻之后,他下令架起随行的短管山炮和长管野炮,轮流轰击起两侧的山壁和悬崖顶端。 随着大仰角飞射而出的球弹,接连轰击在料峭的山壁和悬崖之间,所炸开、剥裂的大片山石崩碎和激烈震荡的轰鸣回响;一时间,在烟尘滚滚的峡谷收缩窄弯处,竟然产生小规模的连锁山体崩塌。 在持续崩塌间,更有被震松的落石、巨木滚滚而下,以及在悬崖上方惊慌失措,争相逃窜的成群身影。其中甚至还夹杂着身穿兽皮的野人;却是波多斯防区内多次交锋的,德鲁伊教派牧树团成员。 显然,他们在峡谷深处的窄弯转角,设置了相应的埋伏手段;以为反击紧追不舍的王***团。却被边境冲突经验丰富的波多斯当场识破。因此,随着炮击范围的延伸,最终峡谷转角被乱石所掩埋。 但是,波多斯却是意犹未尽的派出了工程 兵,攀越在两侧的山壁上凿穴,埋设了数百斤的硝化炸药。结果当天夜里又有圣***队,乘着黑暗和阴影的掩护,悄然翻过了堆满了地面的乱石再度来袭。 当他们成群结队冲进了火光通明,却空无一人的营地同时;激烈的爆炸声也响彻在身后的山壁上。刹那间大片崩塌、翻滚、飞溅而下的山石如潮涌,瞬间就淹没了明火持杖,后续跟进的大队人马。 也让突入空营的数千名圣国士兵,成为了被断绝后援的孤军;而在他们周围突然亮起的大片火光包围之下,严阵以待放射的火枪和大炮;如同雨点一般淹没了他们……然后是是个骑兵连队的冲锋。 而当冥冥之中的全局视野,重新投回到波尔多城内之后;分别来自北方和海上的两波使者,也一前一后的抵达了罗昂城堡\/行宫当中。 第九百二十章 交攻 作为阿基坦大领和波尔多城的权力中心;刚刚易主的罗昂行宫,是一座用米黄色大理石装饰的华丽宫殿,和青灰色花岗基岩的宏阔城堡,所嵌合而成的宫殿建筑群。此时,正举办着灯火辉煌的宴会。 炙烤得橙黄焦香的阉鸡与乳猪组合;被羽毛和金箔、缎带,装饰成昂首挺胸姿态;红酒烹制的勃艮第小牛肉;裹着面包糊的羔羊肉排;洋葱、肉桂与蔓菁填塞的的蜜汁肥鹅;奶酪板烧的兔肉和鸭脯…… 就这么大盘、大盆堆叠如山的,摆放在层叠交错的雪白长桌上;与之相匹配的事色彩鲜艳的肉冻、奶酪和布丁,滚烫流油的各种形状馅饼和甘甜爽口的水果派;又间杂着牛、马、羊肉的灌肠和浓汤。 更有当地十数种风味的葡萄酒和其他饮料,装在带着简易开口的橡木小桶,或是雕刻精美的细颈银瓶、花纹古朴的陶瓷容器中;又通过特制呈放的立架,可以轻易倾倒进宾客,端持的杯盏等酒具中。 而在这一切的场地正中,璀璨生辉的巨大银质吊灯之下,正有数十名身穿各色华美长裙与鲜艳披纱、挽着鬓发的妍丽少女;正在乐器声中卖力的翩翩起舞;而努力取悦和吸引着四周斟酌欢笑的宾客。 就在内里的数十级雕花台阶最高处;被天鹅展翅一般的乳白色走廊和左右数行的黄色立柱,所环抱和拱卫的水磨光鉴大理石高台上;却是用数道若隐若现的织金轻纱帷幕,隔开了宴会大殿内的视线。 直到站在大殿之外的柱廊下,宛如雕塑一般的重装王国骑士;接二连三的用矛枪和立剑、大盾,敲击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振声。大殿之内顿时就声嚣渐息。紧接着,才响起了一名传奏官的大声唱报: 「奉安达卢西亚、巴伦西亚、萨拉格斯、塞维利亚、巴利阿里、瓦伦迪亚、穆尔西亚、拉蒙查之地的共主,马格里布和卡拉塔、伊夫里奇亚、泽纳塔的保护者;唯真之主的大地代行之影;……问候西兰的骑士王。」 而随着这一系列通报声,高台上的轻纱帷幕,也被用镶嵌金银河宝石的礼仪长枪,给逐层挑了起来;最终露出了端坐在包金高背座椅上的王者。这一刻,江畋却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下方一行萨拉森人。 他们身穿着厚重而宽大的丝绸袍子,身上还缀满了闪亮的金银和宝石饰物,就如他们高高矗立的大包头上;区分身份地位的珠宝;再配合撑起拖曳身后的披风,就活像是一只只盛装打扮的火鸡一般。 没错,他们就来自这个世界线上,硕果仅存的唯一帝国;由灭亡的伍麦叶王朝遗族,被称为古莱氏族之鹰的拉赫曼,一手创立的国家。也被称为后伍麦叶王朝,在东方史书记述为白衣大食别种; 但是他们在殿内所擎举的竖旗,却是一面写满了金色阿拉米文字圣训的绿幅。据说源自拉赫曼带领一支各族流亡者组成的孤军,登上伊比利亚半岛时,亲手解下一块绿头巾绑在矛头上作为进军指示。 由此一鼓作气击败并兼并了,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众多阿拉伯征服者后裔;挫败了正当如日中天的灭国之敌,阿拔斯王朝所派遣的讨伐军;就此在占据了伊比利亚半岛大部,因定都科尔多瓦城而得名。 王朝最高统治者为 哈里发,掌握着全国的军事、行政、司法和宗教大权。以逊尼派为国教,以马立克学派的教法学说立法和执法。哈里发之下设侍从长行使首相职权,由各部大臣和枢密院官员组成最高行政会议(迪万)。 全国分十数个省区,由瓦利(即***\/总督)负责军政事务;司法权由哈里发委派教法官执行,并在都城设置设总法官以及教法学者团。日常保持有有10万以上的常备军,以及数量不等的王朝海军。 而且,因为在这个时空某种蝴蝶效应的影响;初代的哈里发拉赫曼,通过万里远航和挣脱之后,进入地中海的唐人商船;联系上东方大夏国的前身,攻灭并肢解了如日中天的阿拔斯王朝的大唐远征军。 因此,籍着阿拔斯王朝覆灭的机会,科尔多瓦王朝讨伐、击败并降服了,诸多北非的土着邦国和部落;获得远超过原本历史线的领土,也一度跨海亲征攻克了耶路撒冷圣城在内,大片地中海东岸领土; 虽然,最终年逾不惑的拉赫曼,因病抱憾死在了远征叙利亚的大军中,被葬在耶路撒冷城外的登宵大清真寺内。但是作为他的女婿,一名赛里斯人雇佣军将领,却成功将大部分军队带回到了王朝本土。 也由此粉碎了诸多国内大领主,柏柏尔人酋长和部分将领,针对拉赫曼继承人希沙姆一世的逼宫和叛乱;最终在内战中将所有反对派和叛乱者击败。这位不具名的赛里斯人,由此成为王朝的辅政世系。 而后在阿拔斯王朝崩灭的一系列持续影响当中;科尔多瓦王朝由此吸纳和收留了,大量来自阿拉比亚的流亡者,也继承天方教世界中唯一的哈里发头衔。唯有阿拔斯遗族在东非建立的海娜联邦不承认。 后来,就是圣罗兰建立的神圣布列塔尼亚联合王国崛起,以及以光复信仰为由的历代骑士道征伐。在伊比利亚半岛上厮杀拉锯了数百年,相互消耗了十几代人;虽然各有胜负和消涨,却未能灭亡彼此。 因此,科尔多瓦王朝的历代君主,大都奉行远交近攻的国策,与永世\/东帝国、东方阿巴斯故土的大夏,保持亲善往来和通婚不绝。因此,在流传下来的哈里发家族中,其实也不乏源自赛里斯的血统。 王朝最强盛时,在首都科尔多瓦城内,拥有西大陆最大的图书馆,二十七所学院,七百多座浴室\/澡堂;相对于当时在法兰克王国碎片上兴起,普遍相对野蛮和蒙昧的西大陆国家,堪称是文明高地。 当然了,时至今日的科尔多瓦王朝,历经数百年间的多次中兴——内乱——中心——分裂的循环;其实力和影响都不如往昔了。尤其是天球之变给西大陆带来剧变的同时,也造就了诸多的割据分裂。 也就是现如今,王朝内部众多泰法领主\/诸侯、军阀势力的源头;既有传统远征而来的阿拉比亚人和贝都因人,也有来自北非的柏柏尔人,遥远的红海也门人,更有许多本地改信和皈依的前基督徒; 他们既在明面上尊王朝的哈里发为共主,但又在暗地里与地盘犬牙交错的圣王国领主暗通曲款、牵扯不断;甚至还有保存自身实力,在王朝与圣国之间扮演着墙头草,时而联合时而对抗的往复横跳。 因此,据 说如今来自科尔多瓦的谕旨,只能通行在安达卢西亚在内的少数国土上。尽管如此,大张旗鼓前来觐见的科尔多瓦使者,对于占据波尔多的王***,虽然称不上雪中送炭,但也算锦上添花。 相比科尔多瓦王朝在伊比利亚半岛内陆的战线上,只能勉强维持现状的守势和乏力;但在海面力量上却维持一支,能够与圣王国长期分庭抗礼的海军;这也是这支使团,安然抵达波尔多的重要保证。 他们本来是要北上,冒险迂回布列塔尼亚半岛,从下诺曼底进入王国境内;执行相应联系西兰新朝的外交任务。但没有想到距离波尔多数十里外的加龙河出海口,就见到石桥港内的蓝底笑面金阳旗。 而江畋既然愿意公开接见他们,本身就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态度;或者说初步的意向,已经在事先的交涉当中达成一致了。至少,在数年间的西兰王国海面力量,还没有足够余力投入大西洋方面对抗。 拥有长期对抗并牵制圣王国,海上力量的科尔多瓦王朝,就成为了西兰某种潜在的天然盟选。而突然找上门来的科尔多瓦王朝使者,也同样提出了希望结盟的提议;谋求针对圣王国后方的陆地牵制。 当然,通过某位沉溺于发酵葡萄汁的使团成员,江畋也得到一些内情。在至高王亲抵前线的数路骑士道攻势之下,十多个泰法领主\/诸侯,已然相继降服或是覆灭;兵临王朝腹新安达卢西亚指日可待。 因此,在经过数日的秘密磋商和交涉之后;付出包括西地中海出口和北非领地的通行、通商权在内,一系列代价的新版渎圣同盟初步达成。现在,只是按照已谈妥的约定,进行最后一步的正式流程。 由科尔多瓦王朝的使者,呈上来自当代哈里发的礼物和国书;当众宣布建立正式外交关系,互派常驻的代表\/使者。并且通过宴会的现场,扩散和传播出去。这本身就是对圣王国的一种牵制和威慑。 至于更加正式的同盟协定,还需待大部分条款相继履行之后;那就不是眼前这些使臣,可以擅自决定了。因此,宴会的后半场,很快就变成了见证,并庆祝西兰王国与科尔多瓦王朝正式建交的活动。 更加欢快和激烈的音乐被演奏起来,而之前退让开的舞蹈少女,也重新回到宴会现场中;越发卖力的扭动身姿和腰肢,彷佛就要在下一刻摧折倒下,但又险而又险的腾跃而起,激起一阵又一阵惊呼。 下一刻,一名舞蹈到人群边缘的女子,突然就像是失足或是脱力一般;在隐约迸发的哄笑声中,骤然倒向一名满脸错愕的年轻军官怀中……而再度悄然离开的江畋,却来到了金边浮雕着月季的廊内。 在这里早已等候着一名,来自北方布列塔尼亚的秘密信使。 第九百二十一章 远近 来人一圈短而笔挺的粟发,穿戴着巡礼修士和朝圣者所特有的兜帽麻袍;外露面廊深削而褶皱颇多,看起来精神铄毅;却自有一种常年在宗教场所熏陶出来的虔敬、肃穆,又沧桑世故和坚忍不拔。 他正是来自布列塔尼亚大公/鲁昂亲王的私人密使;专属祷告神甫、家族司铎;本笃修会的分支,圣摩尔教团的重要成员阿莫斯科。当初在圣米歇尔山,与布列塔尼亚进行秘密交涉的见证者之一。 当初震摄于王***突袭圣米歇尔山的威势,以及后续支援的骑士团覆灭;这位布列塔尼亚大公/鲁昂亲王,派人专程与王***进行了秘密交涉和谈判,最终达成了平息事态和保持边境和睦的密约。 本以为是期限很短的权宜之计;但没有想到这位布列塔尼亚大公,居然真的在暗中遵守了约定,一直约束了部下的躁动和冒进;并以圣米歇尔山战败为由追究责任,清算了一批臣下、官员和骑士。 因此,相对一直与波多斯的西比利牛斯兵团,保持摩擦和小***不断的,阿基坦大领和巴斯克边区;布列塔尼亚相邻的边境,却保持了长达数年的平静对峙。显然这位亲王是别有他念和想法。 因此,江畋也不吝赐予他的秘密使者,一个私下接见和陈情的机会。 「日安陛下,惟愿天主赐福。」就见对方迫不及待开门见山道:「修者奉萨罗门(亲王)殿下之命,询问尊荣如您的一句话,陛下入侵神圣王国的领土,决意要打破两方维持的默契(密约)么?」 「自从圣国在边境的密林地带,暗中收留和扶持勃艮第的伪王及其党羽,」然而江畋闻言冷冷一笑道:「并放任和蓄养异类为之提供掩护,进而袭击残害王国臣民,所有协定和默契就不存在了。」 「……既然如此。」阿莫斯科神甫也舒张面皮,长叹一口气道:「很遗憾,虽然这并非萨罗门殿下的期待,但身为神圣王国封君,南十字星旗下三万名骑士和侍从,将誓死与您战斗到最后一刻。」 「自当如此。期待战场相见的那一刻;看在之前默契的份上,我的俘虏营里,自会给亲王留下一个,足够匹配身份的体面位置。」江畋轻轻一笑,又叫住正欲告退的神甫道:「再奉送一个消息。」 「纳尔瓦大公的军队,已经在比利牛斯山脉被击败;王国的南路军夺取了,阿兰峡谷和圣罗兰山口。并制造了足以堵塞的山崩;相信在数月到半年间,没法指望更多来自山脉以南的圣***队了。」 「除此之外,科尔多瓦的哈里发,已经同意放开休达和直布罗陀之间的关隘,协助王国的地中海舰队,进入大西洋东岸海域。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需要萨罗门(亲王)殿下,做出对应的决定。」 「陛下,请恕修者不敬。」然而这时的阿莫斯科神甫,却主动开口道:「虽然您已成功夺取波尔多及其周边地区,但并不代表您的王国,也拥有足够的决心和实力,吞并阿基坦的广大领土臣民?」 「你说的对,我从未奢望能看一时的军事胜利,轻易吞并一个横跨三个行省和诸多采邑,多达数百万人口的大领。」江畋却出人意料的笑道:「但我完全可以通过一系列手段,将其肢解碎片化。」 「比如通过军事打击,摧毁圣国在各个行省、分郡和城市,以及分封贵族采邑/领地上,长期维系的统治秩序;逮捕和审判当地犯罪和作恶的贵族、官员,为那些受迫害和剥削的民众主持公道。」 「又比如,发挥出阿基坦亲王的最后一点价值;以封君的名义颁布一系列激进的革新法案和律令;比如修改继承法案,授予贵族封臣长子以外的子女,除了头衔和领地之外,有限的财产继承权,」 「废除近年追加的所有特别税和人头税,诸多异教族群的奉纳金,取缔宗 教裁判所的特权和武装;禁止除十一税之外的所有教堂、修道院的非圣奉献;禁止并严惩以信仰和宗教为名的地方私刑。」 「当然了,我的目的,并不是指望这些法令,能够得到贯彻和执行。」然后,江畋又举手打断神甫可能的疑问道:「但只要有人对其产生质疑或是动摇,就自然陷入相应的混乱与矛盾冲突当中。」 「无论是贵族、骑士、教士、官员,还是学者、商人、工匠、市民,还是庄园主、自耕农、佃户、奴仆;或是自由民的野落,只要愿意遵循这些法令,就自然可以获得王***的支持,乃至庇护。」 「最后,我只想通过你,告诉萨罗门殿下一件事情;这样的过程和代价,既可以发生在阿基坦的境内,自然也可以蔓延到布列塔尼亚的领地里;希望萨罗门殿下明辨利害得失、多加警醒和自省。」 当心事重重的阿莫斯科神甫离开之后;身为侍从官首席的安德鲁,也悄然从幕后转出,并且将一份现场的实时笔录,呈送在江畋的面前,以供勘验和校正,最终将归入王室成员起居的日常档牍中。 然而,在侍从官安德鲁退出了走廊间之后;却有另一名紧随身后,稍显稚气的年轻侍从官,跃跃欲试的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安德鲁大人,难道接下来,王国需要继续进攻,布列塔尼亚领国呢?」 「当然不是,阿基坦的胜利成果,还未完全消化,」已经追随和侍奉骑士王多年的安德鲁,则是目不斜视的沉声道:「各行省地方上残留着不少反抗力量,只是缺乏统一的领导而只能各自观望。」 「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发动对布列塔尼亚的攻势;因此,这一次的布列塔尼亚使者,只是前来试探王国的底牌和立场;顺便寻求一个合适的理由;名正言顺在战争中保全实力,坐视观望的理由。」 「陛下,正是看穿了对方的这一点,才在长远的规划和预期上;给予相应的回应和反向威慑而已。毕竟,在必要的时候,陛下完全可以独自化身一整支大军,将毁灭降临在布列塔尼亚人的首府。」 「如果布列塔尼亚人,可以继续保持默契的话,王国甚至乐于促成,他们在事实上的长期独立;进一步的分裂和削弱圣王国。」听到这里,年轻的侍从官也不由露出,心悦诚服和崇敬异常的表情。 下一刻,下方宴会大厅中爆发的呼啸和喧嚣,打断了他们的谈论。却是正在成群舞蹈的少女当中,有数人相继跌进了欢饮的人群中;又瞬间形容扭曲、表情狰狞的扑咬、抓挠在距离最近之人身上。 顿时就在血光迸溅与惊呼乱叫声中,造成不小的现场混乱。就科尔多瓦在四周令人目不暇接的 混乱之下,居中领舞的紧身彩裙少女,却似灵蛇般的飞掠过,乱走和躲闪的人群,追上了萨拉森使团。 只见她双手一抖,顿时就甩出了缠绕在光洁小臂上,宛如螺旋银环一般的饰物;转眼之间就笔直拉长成,两道挥舞而出的弹性尖刺;呼啸如蛇形一般的掠过,匆忙转身遮挡的几名缠头侍从和旗手。 就听短促惨叫声中,几名缠头侍从和持旗旗手的细长佩刀,尚未来得及拔出挡格;就相继被斩断了手掌和小臂;顿时就喷血不止的掉落在地面上。而蓄力弹动不止的螺旋尖刺,已然正中大使胸口。 而大使本身也像是惊呆了一般,僵直在了原地;洁白而宽大的锦文绣袍上,顿时就溅出了两团殷红的血花。但也仅限于此了,还没等这两团戳破皮肉的血色淡开;领舞少女就骤然惊呼着倒飞回去。 然后,她就像是被无形巨力拖曳着,飞快的一路撞倒、掀翻了,摆放在长桌上的灯台和餐具、酒水食物;又带着满身狼藉的沾染物,重重的接连撞击一根根立柱上;发出沉闷或清脆的肢体摧折声。 最终, 像是猫咪抛投戏耍的老鼠一般,变成破破烂烂的领舞少女/刺客;像是被拍中的烦人蚊蝇一般,四仰八叉的扑倒在宝座的台阶下时;然是一副皮开肉绽、肢体扭曲,被蹂躏的几乎不成人形了。 然而,她居然还活着,并随着咔咔作响的骨骼拧动声;正在肉眼可见的恢复和愈合当中。然后,一张镀银的钢链大网,从头到脚的覆盖住她;也顿时刺激着她浑身冒出淡淡烟迹,而再度惨叫起来。 就在这名领舞的女刺客,被廊柱后闪身而出的内卫和猎人,用镀银的长戟和银质大剑,重新刺穿并斩断了,她的肢体关节和躯干肌腱之后;那些扑咬在人群间的舞女们,也相继被扭断关节控制住。 「好了,闹剧结束了。」这时,江畋缓步走下台阶,对着满堂惊疑未定的人群,以及退缩在墙角的伴奏乐师,大声喊道:「大家接着奏乐,接着舞;这将是一个不醉不归、尽情欢饮的美好夜晚。」 随后,有些变调的乐声再度响起,而新一批身段妖娆却穿戴甚少的舞女,也取代了那些迅速被监押下去的少女们;蹦蹦跳跳的扭动着肢体,大开大合的做出了,各种充满诱惑和无形暗示的姿态来。 同时,在波尔多的外城区内,本地规模最大的米德拉大剧场;也被明火持杖的军队团团包围起来,又在火光通明的照耀之下,轰然从数处封闭的出口破门而入;惊起了一阵有一阵的惊呼乱叫声。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二十二章 破获 然而不久之后,大剧院的一侧突然响起难以形容的尖啸;刹那间震荡模糊起来的空气波纹,将布置在街道上的王国士兵,给震得东倒西歪;一时间头晕目眩、感官失衡站不起来,还有人呕吐不止。 紧接着,顺着被震裂的墙面、窗口和露台各处;沙沙作响的骤然涌出成群的虫豸。这些虫豸虽然是最常见的阴沟爬虫居多,却同样生的格外硕大,最小的也有儿臂粗,最大比成人的大腿还要粗大。 转眼之间,密密麻麻如潮水一般的爬虫,就轻易的冲出了王***的封锁线,又攀附着墙面,地板和瓦顶,向着街道四周扩散开来。虽然,很快被反应过来的王国士兵,挥动武器拍烂。击碎了一地。 但这些奇形怪状的阴沟爬虫,也造成了相应的混乱和受伤;更有十数名士兵冷不防被咬到,没有甲胄和衣物防护的肢体时;出现了局部中毒的征兆,而当场失去了战斗力,就被同伴拖曳脱出战斗。 但随后,分派在王国士兵当中的骑士小队,就迅速出手支援;只见他们挥动宽大的盾面,或是沉重的斩剑和后背军刀,眼疾手快之间成片虫群被击烂,震碎、拍扁,迅速遏制住扩散的大部分虫潮。 然而,籍着漫过街道的虫群掩护和牵制,再度有成群的蝙蝠和飞鸟,从迸裂的剧院墙面和窗台各处,呼啸着一涌而出;却又徘徊和盘绕在街道上,成群飞掠过整队的士兵,抓挠撕裂出一道道伤口。 唯独对全身板甲大盔防护的骑士无可奈何,只能将锻钢甲胄刮搽的吱吱作响;然后被举起的转管手炮和霰弹小炮,凌空轰击的百孔千疮;炸裂溅碎如雨的拍在墙面上,或是被对空喷射的火焰烧焦。 与此同时,严重崩坏的剧院外墙和窗口、露台,也再度发生了成片的轰然倒塌;又在卷扬的烟尘滚滚之中,冲出了许多四足攀爬的身影;却是些犬面人身、爪牙尖锐的怪物,身上还挂着衣物残片。 似乎是被短时间内仓促催化和变身成的产物。它们就像是人形大犬一般,成群低声咆哮嘶吼着,与街道上残存的王国士兵,还有骑士们扑咬厮杀在一起;顿时就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嘶吼和激斗连声。 而夹杂在这些无形力量驱使的犬面人之间,又有部分身体干瘪的匍匐尸鬼;却是在本能之下狂躁异常攻击起,感知范围之内的一切活物;也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起来。就在众多后援不断赶来同时。 在大剧院的另一面街区中,一处毫不起眼堆满杂物和垃圾的小巷里;突然就如幽魂般的凭空涌出一小群人来;他们之中男女皆有,肢体纤细身形消瘦,脸色惨白;却穿着暗色衣物,外罩灰色长袍。 在被街道巡逻的士兵小队,发现并喝止的那一刻;就争相挥手射出道道残影,击灭、打碎了街道布设的照明灯具,以及士兵手中提举的风灯;又在尖锐吹响的警哨声中,将这些士兵纷纷击倒在地。 而这些被当面击倒的士兵,虽然痛苦挣扎着翻滚在地上,却只能徒然张嘴鼓动着;却没法发出更大声的叫喊和痛呼。但是稍闪即逝的警哨声,还是惊动了更多王国士兵;奔向这段陷入黑黯的街道。 但是,这些逃亡者却身手轻巧的攀附上墙,转眼出现在街道建筑的屋顶上;眼看就要消失在阴影和视野盲角中。突然就听急促的砰砰作响,在黑暗中闪烁开一团团火枪放射的光亮,将其击落下来。 然而,浑身迸血跌坠在地上的逃亡者,很快又在垒石的街面上弹跳着跃身而起;带着挥洒血液冲向赶来的王国士兵。在迎面放射的灯火照耀下,这几人身上的流血伤口,正在明显的蠕动愈合当中。 而他们则是身手轻巧和敏捷异常的,蹬踏着墙面和街道的陈设,将身体扭转、弯曲到极限的同时;也躲过了迎面王国士兵的大部分射击,挥动着刺剑、迅捷剑和长 匕首、破甲锥,贴近杀入身侧间。 与此同时,唯一一名没有投入近战的灰袍人,则是挥举起双手,不断的射出一道道暗红的残影;以相当刁钻的角度和精准,接二连三的将多名王国士兵,冷不防击倒在地;全身佝偻着扭动在地上。 那赫然是一节节宛如暗红晶体般的小刺,只要击中没有甲胄防护之处;就会迅速消融钻入伤口。然后,变成一片蔓延开来的青紫血管暴突,转眼之间就让对方在剧痛和失能之下,失去了战斗能力。 而就算没能击中目标的红刺,也会在戳入的地上、墙面上,化作一滩污秽的黑血;然后又散做许多血珠,不由自主汇集向不断靠近的灰袍人本体。下一刻,放射连珠压制了战斗的灰袍人突然炸裂。 却是冷不防被一发远处轰鸣迸射的球弹击中,整个下半身都被巨大的贯穿,撕裂成了一地支离破碎的血肉;但是,灰袍人仅存的上身居然还活着,乘着破烂不堪的手臂,带着残躯攀越上一侧墙头。 而剩下与士兵缠斗的几名灰袍人,也不由发出了形同夜枭的怪尖声;几乎不约而同的挥剑割开,自己的手臂,胸膛、肩膀;然后,用剑刃吸附和聚集着迸出的血液,凌空挥斩而出一道道暗红弧线。 而这些血液构成的弧线,就像是一道道暗红的月刃一般;瞬间就接二连三的斩开了,王国士兵的制式胸甲和内衬,劈断护肩和臂甲下的肢体;余波激荡着波及街边时,甚至斩裂了一大片门窗墙体。 又变成了一阵哗啦啦的崩塌动静;而这些在短促之下挥击连斩出,十几道血刃突破阵型的灰袍人;也由此变得萎靡和消瘦下来,而又毫不犹豫的在骑士赶来前,窜入一连串建筑崩坍的烟尘纷扬中。 正当这些乘乱穿行在阴影与黑暗中的灰袍人,在数个街区之外凭借着相互气息的吸引和感应,再度靠拢和汇集在一起时;突然就被天空徐徐升起,并爆燃着缓缓落下的几大团亮光,当面照个正着。 而在他们的前方,赫然是一处多条大街汇集的小广场,以及在广场内停靠着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而在马车两侧的街道上,随着沉重踏地的脚步声声;成群身披重甲的骑士,正相继包抄追赶过来。 这一刻,面面向觎的灰袍人们,却是电光火石的交换了个眼神之后,毫不犹豫的纷纷掀开遮掩的外袍,露出插满长短刀剑和投掷武器的紧身衣;跃身而起冲向马车的同时,凌空挥击出血刃和红刺。 然而,就在他们呼啸着撞上马车的那一刻,所有的血刃和红刺都凌空暴散开来,化作溅撒一地的黑色污渍;而这些挥舞着武器和的逃亡者,也瞬间像被抽掉了骨肉和气力,齐刷刷的扑倒摔滚一地。 紧接着,马车的侧门也悄然打开,露出了蕾边蓬裙的一角,以及一支探出的丝绸阳伞前端;紧接着是一双小巧而精致的脚踝,踏着圆头皮鞋走进,这些横七竖八匍匐在地,始终无力起身的视野中。 「就是你们这些杂鱼,试图在城内潜伏下来,准备给吾王捣乱么?」随后,一个甜美得让人心痒的年幼女声道:「也不过如此了,圣王国什么时候已经堕落到,要依靠一群暗黑生物来反攻复辟?」 却是不久之前负责指引大部队,扫荡了旺代森林中流窜的残兵败将,顺带清理隐藏其中的古代德鲁伊教派之一,牧树人组织和其他野生异类族群的特蕾莎;刚奉命抵达波尔多,正好赶上这场行动。 而后,再有成群的特攻骑士和猎杀队员、武装修士,相继赶到了现场;用各种器具制服并收容瘫倒在地的逃亡者。只是他们此刻都已经变得形容枯搜,浑身上下都严重缩水一大圈,宛如干瘪活尸。 「长官!」「副局长」「特蕾莎大人」然而,在周围将士的一片行礼和尊称声中。娇小可爱的特蕾莎,却是突然举起 洋伞,一跃闪身在小广场的立柱顶端,将伞尖遥指虚空道:「有东西逃走了。」 下一刻,就见她纤细的手臂轻轻一抖,黯淡的夜空中突然就传出来,宛如被捏爆了什么的脆裂声,以及一声稍闪即逝的哀鸣。夜色蒙蒙的天空中,突然就像是缺了一角,骤然剥裂掉下一个身影来。 重重的砸落在广场边的一座楼房上,又撞穿了四、五层楼的地面;从第三层的窗台出翻滚而出。最终,飞奔包围而至的士兵,将其用银质钢链钩网套住,一路拖曳过来之后,对方顿时就露出原型。 却是一个长着肉膜飞翅、头部似鼠如犬的人形怪物;胸腹之间炸开了一个血粼粼的豁口。然后,就见它迅速的全身褪色、缩水下来;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名衣不蔽体,肌肤白腻丰腴的美艳中年贵妇。 然而,这位飞翼异怪化身的美艳贵妇,却用一种狂热而惶然、惊惧的眼神,死死盯着特蕾莎,发出咏叹般的怪异腔调道:「真红之子,众生之红的崇眷,原来崇高如您,真的已经降临世间了么?」 第九百二十三章 连动 「地下世界和暗黑生物相关的秘密结社,真红姐妹会的分支,位于圣王国境内的‘猩红玫瑰",秘密潜藏在圣王国的阿基坦大领,暗中已经发展多年?并在阿基坦贵族女性和修女会中很有影响?」 「嗯,正是如此,」乖巧依偎在江畋怀中的特蕾莎,轻轻点头道:「她在阿基坦官方的正式身份,就是着名的交际花和宫廷中间人,某位国立骑士团大团长的遗孀,阿戈雅伯爵夫人约瑟菲娜……」 「但实际情况是,她已经以各种不同的身份,暗中持续活了两百年以上,历经过七八代至高王的统治;也发展了众多的后裔和眷者,无论在地方贵族和阿基坦王庭,还是地下世界中很有影响力。」 「因此,她在幕后同时控制着,好几个大商人和城市贵族家庭,作为明面上势力掩护;同时在多个本地骑士团和省军联队;保持着内应和利益联系的纽带,还有专属服务的佣兵团和剑术训练场。」 「所以,我忽然觉得留她一命,或许可以协助王国,进一步肃清和剿灭,占领区地下世界暗黑生物的行动。」说到这里,她抬起有些殷红的眼眸,看着江畋道:「还请父王您原谅我的临时起意。」 「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属于你分内的职责,就没必要重复而频繁的汇报了。」江畋却不以为意的摩挲在她微微鼓起小腹,感受着光滑细致肌肤道:「毕竟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没辜负过信任。」 「不过,你既然可以影响到她,那就用的更加彻底一些好了。就让她在公开审判中当众供述出,圣王国那些与异类/暗黑生物,有所牵连的家族和姓氏,还有指证和揭发教会内部的腐败、堕落者;」 「此外,根据前代王室机要局的档案,真红姐妹会以及背后密特拉修会,一直是伴随在王国的历史当中,牵涉到诸多隐秘和罪恶的存在;也是王室机要局打击之下,始终无法彻底消灭的老对手。」 「如今也自然成为了,我一手缔造的新王朝,始终藏在暗处的威胁和妨碍;只可惜攻入塞纳城时,只抓住一点尾巴和次要的党羽。而勃艮第人占据首都期间,有太多资料和记录被销毁、遗失了;」 「就算如今那位被放弃的伪王约翰,也是所知有限;只知道勃艮第家族暗中的合作对象和协力者,是号称追寻无穷知识与神秘的密特拉修会,这个地下结社的实际领袖,一直隐藏在教会中而已。」 「根据现有的线索,这位古老修道院出身的阿拉米斯大长老,是个为追逐长生而寻求变异的资深亵渎者;并与前王室的惨剧、玛莲娜的遭遇,五大公爵的内乱,还有波利娜兄长背后的支持者……」 「乃至是一系列的王国动乱和纷争事件,都可以逐渐串联起来了。虽然王国境内的真红姐妹会,已经销声匿迹多年了;但你完全可以以‘猩红玫瑰"为新的突破口,反向追查国内所牵连的踪迹。」 「但是,父王,我有些担心……嗯……」特蕾莎用力夹紧了江畋的指掌,而轻声娇叫道:「关于她所说的那个真红之子,还有众生之红的存在;我一直都没有之前的记忆,醒来就见到玛莲娜……」 「这又有什么关系?」江畋抽出有些温暖湿润的另手,握住她小脸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难道就不是我的专属用品,就不是玛莲娜的女儿了么。或者缺乏足够信心,继续生活在阳光下么?」 「至少,你没主动伤害过无辜之人,也没在本能驱使之下,做出危害大众的行为;这就足够了。比起那些拥有人类的皮囊,却人伦败坏、残暴失德的王国贵族,不知道要好上无数倍;更有贡献。」 「当然了,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也会毁灭那个根源,将你从反噬的地狱里拉出来。归根结底,你是我选定的王朝守护者之一,有足够来 日方长的岁月;来享受各种各样的美好事物和生活体验。」 「能够在那个绝境中遇到您,却是我和母亲此生最大的幸运了。」特蕾莎却满眼水汪汪的主动含住了手指,一边动情的舔舐着,一边含混不清的倾诉道:「更感谢您赐予身为人类的幸福和宠爱。」 「但是,我的身体已经累的动不了了,就请给予我在美梦中,继续侍奉您的乐趣吧!」然后,她又小脸绯红的主动请求道:「我想尝试更多不一样的,比如与虚拟的母亲和特蕾西娅姐姐在一起。」 「先不急,你已经够累了,先休息一下吧。」江畋微笑抚摸着她道:「不过,你那个新玩具处理的怎样了;西帝国奥古斯塔的密使,再度提出愿用一万磅金子,或是八万杜卡特(金币)换回她。」 「您说那位‘万物之绿"的森人祭祀么?」特蕾莎红着小脸道:「她啊,所知道的内容已供述的差不多了,本质也被我抽空了,应该没有什么用处了。如果能为您换取收益,我自然没任何意见。」 「那就拒绝对方的提议好了,反正也不差这点收益。」江畋出乎意料的回应道:「她的天赋能力,在森林地带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可以有效对抗那些投靠圣国的牧树人,你也不要汲取太狠了。」 「遵命,父王。」特蕾莎乖巧柔顺的点点头道:「其实只要将她安置在森林茂盛的地脉节点,就会自然恢复过来。我也会给她种下血肉之种,只要离开感应范围,就会触发体内血肉枯竭而暴毙。」 「不过父王,如果您对曾经帝国至尊的妃子身份有兴趣,那我也可以让她一起来服侍您的。」然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道:「对了,说到森人,我在牧树人的据点中,也见到被囚禁的几位俘虏。」 「她们自称是侍奉地母神的分支教派之一,那瑟斯之光的成员;因为与同族的分歧而遭到驱逐和迫害,逃出了阿拉曼尼亚的森林。却辗转流落到旺代森林,在牧树人组织手中;饱受折磨和欺辱。」 「一些同伴还被卖给了,圣王国的贵族和权势者;乃至成为波尔多地下欢乐宫的玩物。因此,她们祈求加入王国的异务局,以获得相应的庇护和援手,乃至借助王国的力量,解救出失散的同伴。」 「经过初步的验证和试炼,她们拥有感知、安抚和驯化野兽的能力,也可以增加特定畜群,相应的受孕和繁衍、幼崽成活的概率。所以我暂时收留了她们,但否解救更多同类,就需要您的决断。」 「你做得很对,她们这种天赋能力如果属实,对于王国的强盛之道,的确很有用处。」江畋再度颔首赞许道:「光是配种和改良大型牲畜,或是培育更加优质的骑士坐骑,都是 不可估量的价值。」 「所以,我特许你组成相应的特遣队;从虔诚卫队、骑士团和猎杀队中,抽调合适的人手和装备;同时发动王国现有的情报网络,以及在地下世界的眼线,来追踪和寻获这些森人的最终去向。」 然而到了第二天,随着第三批来自王国境内的援军,抵达了波尔多城;也带来了一个姗姗来迟的消息;位于阿基坦北部的多尔多涅和东南朗德行省,经历最初混乱无序后,终于有人举起反抗旗帜。 分别以大朗德护教军、吉伦特兵团、萨布尔护国骑士团、真理卫队、白鸦勇士团、诺博森战士之类名义,在短时间内兴起至少十几股,不同背景和区域特色的大小地方武装,进攻王***的控制区。 而在波尔多的贫乏日常中,已经变得静极思动的江畋,也终于得到了再度出手的机会。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二十四章 演变 而在王国的首都塞纳城内,王国首相\/首席行政官费尤斯;也在一众秘书、助力和侍从的簇拥下,步入大市政厅的会堂中。在这里,列席每月一度扩大会议的,海军、陆军和监察、内务代表等候着。 因此,在落座之前的费尤斯,却对着早有腹案的财政大臣,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才开口对着众人笑道:「伟大的陛下,为我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更好的消息,以及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首先,好消息是根据波尔多送回的王命,王国将额外获得五百万埃居(银币),作为特别追加军费投入;更好的消息是王国的军队,大概还能在阿基坦境内,获得一百万左右的花冠(金)币。」 作为海军大臣的助理\/代表,和陆军大臣的助理\/代表,却是对视了一眼后,几乎不约而同的喊出声道:「那不好不坏的消息是什么?」。费尤斯这才慢慢开口道:「你们必须协商分配这笔军费。」 略过这个小插曲之后,又有王国兵役局\/预备役总监,当众通报了近期动员的成果;将有七万名受过基础军事训练的青壮年,充实到中央大区、比利牛斯边区、阿尔卑斯边区和弗兰德斯战区的战备。 由外交委员会的次长,通报了与正统帝国内战各方的后续交涉,以及与永世帝国签约条款的落实进度。又追加了,来自阿非利加的特设代表,对于海外行省的异变和沦陷区域,迁移和收复的进程。 公共安全委员会的警备次长,则宣布了包括首都在内的各大城市,降低犯罪事件的治安整顿成果;以及对于一些浮出水面的古老犯罪集团、地下组织,乃至传说中的大盗重犯,调查、追捕的结果。 主教联席会议的代表主教,则是通传了今年的教会内,清查和整顿的案例;尤其是对于一些偏僻、遥远的隐修院,进行武装探访和摸底的成效;其中一些已永远废弃,但另些则沦为异类盗贼巢穴。 同时,又有十多个小型的异端教团或是地下传教的非法组织;被查获或是重新发现;其中绝大部分是在天球之变后,所得诞生的全新异端信仰和异常崇拜。尤其是以末世论和个体救赎说大行其道。 由此蛊惑了不少底层民众和少数的富有阶层;为之奉献金钱和身家所有,甚至是进行非法的祭祀活动。或是被某个异类的特殊能力所蛊惑,崇拜其为守护灵或是拯救天使,而奉献上人畜作为牺牲。 但也有个别存在的密社,干脆就狂热的崇拜骑士王,宣称其为即将灭亡的末世浪潮中,唯一的弥赛亚和救主;由此敌视一切非人的存在,将私刑杀戮被他们所怀疑的对象,当做是奉献和救赎之道。 但更多的事务焦点,还是集中在了骑士王,正在进行的圣王国攻略中。没有人会怀疑这一次攻战的成败,只是众人唯一区别,就是对这次西进战役的乐观程度;以及最终能够取得成果的大小而已; 有人觉得,这只是一次例行惩戒战争,获得足够战利品和其他收获,并打破圣王国的边境封锁之后;就会自然与之达成占据优势的条约。也有更激进的觉得,这是割占圣王国领土并分裂之的良机。 比如,在圣王国的阿基坦大领内,分割出几个附庸的诸侯国来;作为两国之间的缓冲地带。而最悲观的想法,也不过是在西帝国、圣王国之间,达成联合的两线作战之下,影响到王国内部的重建。 或者说还有人担心,万一骑士王破坏了一个西帝国的罗马城,还觉得不够;又带兵跨海\/越过比利牛斯山脉,直接打到了圣王国的马德里或是巴塞罗那,那现如今的王国政府,又应该如何应对呢? 然而,不管这些臣子正做如何的心思纷呈;身在阿基坦的江畋,却沉浸在了带兵横扫千军,碾压一切反抗力量的某种乐子中。随着大炮的持续轰 鸣,古老而高耸的城墙,连同背后的守军崩碎上天。 然后,成群整装待发的骑士,沿着辅助士兵铺垫的通道和填埋的护城河;蹬踏着被大炮轰击出来的坑坑洼洼墙体,一鼓作气腾跃上了残缺不全的城墙;像是重锤一般的前赴后继震击在守军人群中。 将他们像是风中落叶和霜冻枯草一般,从城墙上左冲右突的不断扫落;掀翻下来。直到遇到迎战的敌方骑士,才减缓攻势或是暂时陷入纠缠。但是更多的王国披甲士兵,已经沿着突破口涌上城墙。 不久之后,被用土石填塞的城门,就自内而外的被轰然掀开,露出甬道内堆积在王国骑士脚下的一地尸体。紧接着,布置在城墙上和城区内部的,地方武装军旗和骑士团旗,就接二连三的被斩倒。 最终,又变成了城市的另一侧,轰然打开的城门口,争相逃窜而出的大群败兵;然而他们还没有冲进原野多久,就陷入连片的预置陷阱和搭盖遮掩物的壕沟中;嘶声惨叫着被更多的败军踩踏过去。 然后,从藏身处争相冒出来的火枪手和突击兵,像是暴风骤雨一般的肆虐在这些溃军当中;以小队为战斗团组,将其冲杀、分割和撕碎成更多的碎片;最后上场是小跑热身的骑兵,确保无人逃脱。 最终,一批又一批被俘获的敌军将校,被押解到了沦陷的市政广场面前;在宣读了相应的身份和罪行之后,一个又一个具备贵族或是其他显赫身份的头颅,被当场砍下之后,在广场中心堆积起来。 唯有其中出身低微,或是爵士\/骑士以下阶层的俘虏,被暂时饶过一命;但是等待他们的,则是被押解前往王国境内后,在各处矿山、采石场、盐场和伐木场,严厉监管之下,承当繁重劳役的将来。 但也有少数人被当场宣布释放。他们往往是出身较低,或者源自贵族的私生子,却能够尽量约束部下,保持相对军纪的例子;因此被当做某种程度上,践行骑士美德的榜样,特别赐予自由和名誉。 不但准许他们在宣誓,不再主动对抗王国之后,携带武器和财物离开,并且还能够指名带走一些,战场侥幸存活下来的部下。当然了,王国释放他们也不是为了做好事,而是让他们回去搅乱地方。 因为,反抗军的战败加上事后的处决,足以让好些个地方贵族,出现家门延续的断代;比如当家家主和男性继承人的缺失。他们大多数人回去之后,不可避免会陷入到,争夺家族产业的纷争当中。 这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由他们不得不品尝。就算其中某些人,不想参合或是为之争夺;但是作为被单独释放回来的私生子,或是庶出的子弟,也不可避免会受到猜疑和嫌弃;乃至被针对和排挤。 这时候,他们带回来的武器和部下,就自然而然成为了,用以自保的手段和凭仗。然后一旦争执起来,不要说继续组织武装,召集民众来对抗王***;就连保持地方的安定和平稳,都很难做到了。 而在其他的地方,王***又会以少量的兵力,围住一座相对坚固的城堡;然后,设防放过求援的信使,吸引周围的反抗军前来救援。最终,又在聚集起来的援军面前,放弃围攻城堡的营地及物资。 然后,这些杂七杂八的地方武装,很容易就会陷入到,争抢营地物资的混乱当中;甚至连城堡内的守卫也不能例外。但这时,游曳在战场外的机动部队,数团骠骑兵。龙骑兵和骑士大队掩杀而至。 几乎几个照面和不同批次的突击、驰射,就冲散、分割、击溃了这些杂乱的地方武装。然后,撤走的围攻部队也去而复还,在反方向完成了对溃乱之敌的包抄。往往只需排射数轮就能逼降一大片。 或又是在围困阿基坦行省之一,朗德省城蒙德马桑市的战斗中;由海军上校拉费尔率领,八千 名王***和五千名辅助军,依靠地形建立的坚固阵垒;不断击溃号称数万之众,分批赶来的地方民军。 最终,城内终于按捺不住的守军,在自称护国骑士团副团长,吉蒙特子爵带头下开门杀出;却踏入了王***用地雷和其他爆炸物设下的陷阱。在震天作响轰鸣声中,上百骑士、骑兵崩做漫天血肉。 而城内的反攻部队因此士气崩溃,不顾一切的争抢通道逃回城内。只能任由以此为信号的王***,瞬间转入对城外民军的全线反攻;将其杀得大败溃不成军;在民军败亡之后,也是城内投降之日。 而在转任为兵站总监的扬杰士卡,率领的后线军队中,则是另一种战斗方式。由于面对王***的乏力与脆弱,仓促聚集起来的反抗军,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也终于有人痛定思痛的改变战术。 不再追求与王***的正面决胜,也不再强行对抗步兵、骑士与火器配合的战术;开始转而化整为零的躲入山林野地中,然后,伺机袭击和拦截落单的王***小部队;乃至频繁攻击道路沿线运输队。 因此,在频繁的袭扰和牵制下,兵站总监扬杰士卡,也采取了源自家乡的惯用战术。在王国相对充沛的人力物力之下,以后方沿线的城市和堡垒建立更多的兵站,每个兵站维持至少一个中队骑兵。 而在运输队伍中,则是采取了铁板加固的马车;一旦遇敌就以马车组成方形、三角形的小型壁垒,只留其中一角或是两角作为开口;然后,等到圣国的乡土骑兵冲击时,士兵就以火枪和小炮轰击。 而辅助士兵则用盾牌,长矛和叉把,堵住留出来的间隙;随队的民夫用惯用的连枷,拍击靠近的马头和下马骑兵的头盔,盾牌背后民军手臂、肩膀;或是用大镰刀从车轮下方,勾割伤马腿和人脚。 而后等到就近兵站的骑兵赶来,车垒内的士兵就会放倒盾牌和支架,里应外合的杀出击溃截击的敌兵。因此,在类似的战术逐渐推广之后,对沿途袭击不断的圣国残军和民团,构成了很大的困扰。 虽然,他们也曾经设计通过本地人,攻破了若干个王国兵站,或是设法引出机动支援的骑兵,将其伏击在荒野当中;乃至汇合数方之力,围攻并击破、烧毁一支数百人的运输队,但付出代价更大。 因此,仅仅在一个多月之后,从王国到波尔多的古代公路上,就挂满了伏击失败者的尸体。远离大路的许多村庄、市镇和城堡中,更是数月充斥着失去多名的亲人,乃至家中顶梁柱的妇孺呦哭声。 然而,这时已经攻入吉伦特省第二大城市,也是阿基坦的骑士之乡\/摇篮之一的梅里桑德。正在按部就班搜杀城内异类,积累能量储备的江畋,却意外接到驯养游隼的紧急传报:波尔多被人偷袭了。 根据驯化游隼带来的只言片语,敌人是一支高举着白底黑色战斧旗帜的军队,更拥有相当整齐甲胄与装饰的骑士团;在城内鼓动起来的内应,制造的混乱和烟火之下;毫无征兆就突然出现在城市中; 以至于留守的数千王***猝不及防,被分割在了充满敌意的不同城区内。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二十五章 新异 而当破空而至的江畋,出现在波尔多城外时;就大大松了一口气。因为烟火点点的城区内,显然战斗还在持续,隐约还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阵阵喊杀声,以及此起彼伏火枪放射和大炮的轰鸣声声; 只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与此同时徘徊在城市上空的,还有好几只飞掠在城区上方,偶尔发出叫嚣的异常生物。只见这些生物头部如特大号的鬣蜥,长着宽大的肩膀和披鳞带羽的长长膜翅。 全身只有一双粗硕的后足,爪趾如飞禽般的勾尖锐利,顺风摆动的长长蛇状尾上,生长着棘型倒刺。就像是蝠类膜翅和多种蜥类特征的缝合体。赫然就让人想起玄幻中,双足飞龙一般的存在。 而这些「双足飞龙」的表现和反应,也同样也像是奇幻故事里描述的一般;翱翔在城市上空的同时,时不时的收翅俯冲而下,对着城区某处喷射出一篷篷浓稠液体,瞬间弥漫开大片黄绿色的烟气。 一时间充斥在空旷的街道和连片的建筑之间,也激起隐藏在城区某处的激烈叫嚣和惊呼、惨叫声。然后,又被迎面放射的火枪铅雨,或是轰鸣的散弹、旋动飞射的弩枪;搽过身体边缘而惊飞起来。 然后,另外几只双足飞龙的同类,则是紧接无暇的喷出,一团又一团的粘稠液弹。接二连的击中了类似塔楼,箭台和隐藏在建筑中的掩体;然后,瞬间就制造出明显的腐蚀、溃烂,当场崩解离析。 而后,短促而尖锐的军号和呼喝声响起,当即成群结队的士兵冲过街道。对双足飞龙攻击过的区域;发动紧接无暇的冲锋,显然,是有人指引和操纵这些双足飞龙,作为战斗中的掩护和突破手段。 这一刻,他心中已有所了然了;若是依靠这些能够飞行的大型异类,突然带着人和装备空降在城区内,并由此对各处要点发动突然袭击的话;的确能够对留守的王***对,制造出出其不意的效果。 如果,再加上城内早有内应配合,乘乱鼓噪声势和煽动叛乱的话;同样可以进一步制造混乱和分散留守军队的注意力;为外来反攻制造机会。最终成功突入城内压制王***,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但既然江畋已然降临,又怎会任由他们轻易得逞呢?他只是隔空一挥手,刚刚喷吐完一轮液弹,正在外围盘旋着的双足飞龙中,距离最近的一只;突然就像是狠狠抽打了一记耳光,头部骤然一偏。 当场从斗大的竖行眼睑处,碎片纷飞和汁液乱溅的迸裂开来,也低沉哀鸣着失去了身体控制,胡乱拍打着失去平衡的膜翅,一头栽向了下方的城区中;重重砰的一声闷响,砸倒撞碎了一整座楼房。 也压倒冲垮了靠街的墙面、外延,劈头盖脑的砸在了,涌过街道的进攻人群中;顿时就将其攻势拦腰截成两段。而隐藏在街区内的防守方,也不由士气大振反冲出来,迎面放射和投弹又杀入其中。 转眼之间,就将这股后援断绝的冒进武装人员,冲杀了个七零八落;只能丢下一地的尸体和伤者,争相转身越过堆满街道的废墟仓促而遁。但这时,那些盘旋在空中的双足飞龙,也注意到了江畋。 当即就纷纷排翅扭身呼啸飞扑而至,与此同时还对着他喷出了一团团液弹;带着强大的惯性和势能,嘶嘶作响的掠空而过。然而,这几团巨大浓痰一般的液弹,还没有飞出多远就争相凌空暴散开。 当即就溅栽在了不远处,一只双足飞龙的膜翅和头颈上;刹那间其中蕴含的强烈腐蚀性和酸毒,就让这只头尾七八米长的飞兽;发出了凄厉的哀鸣声来。而它的羽状硬鳞和翼膜也溃烂出血色空洞。 转眼之间,就拍打着失去浮力的残翅;如同铅锤一般的斜斜扎落下去;但其他的双足飞龙,已然穿透了液弹弥散的酸雾边缘;凌空呼啸着探掠出鹰隼般的巨爪,将 无形空气都抓出明显的道道白迹。 瞬间就撕碎了江畋悬空的身影;但下一刻,这些双足飞龙就重重的擦撞而过,巨大的尖爪只抓到了一抹空气;自身却是骤然血线迸射,膜翅碎裂的凌空崩散开来;就像是秋天熟果一般的争相坠下。 然而,重新现身的江畋,却微微有些皱眉;因为,他已经再次感受了到了,伴随着及一路走过来,历经百战的黑檀、白牙这对短剑,也到了某种程度的上限了;尤其是在对付大型生物的伤害不足。 因此未能穿透足够的深度,对这双足飞龙造成致命伤害,只能切碎它们相对轻薄的膜翅,让其失去飞行能力而已。而随着这几只双足飞龙坠下,地面上进攻的武装人员,也瞬间失去斗志一哄而散。 因此,在一片激烈的欢呼声中,从天而降的江畋也汇聚了,坚守在这处军械库内,不满编的两团王国士兵;并且更进一步了解了波尔多城内的现状;随后,他就出现在了被重点围攻的行宫城堡外。 也见到了,在众多羽盔重甲骑士的簇拥之下,高高簇立在风中的白底黑色战斧旗帜;以及在被刻意留空出来广场上,正在大口进食活畜的十数只双足飞龙。却是比江畋之前击落的那几只更加粗壮。 其中体型最大的一只,头尾甚至达到了十多米,头尾的棘刺也比其他的同类更加突出;光是盘身在地面上,就活像是真正从古代壁画中走出来的恶龙一般。而在它们身边还摆设着许多承载的器具。 显然,这就经历了天球之变后,圣王国在封闭全境的同时,也因地制宜的暗中发展出,相应的异类武装和全新骑士团编制。所以,才能够轻易的突破地理的险要和阻隔,出人意料的出现在阿基坦。 圣王国的正式骑士团数以百计,自然也分为三六九等之别;最显赫的就是源自当初,由圣罗兰一手创建并得到教宗祝圣的圣荆棘骑士团分支,金羊毛、阿尔坎塔、卡拉特拉瓦等大型骑士(总)团。 这些大型骑士团下,又有若干的分团和下级子团;分驻在圣王国三大领之外的各地要冲、堡塞;同时,像是正式的贵族领地一样在附近,拥有大片采邑和营区、庄园;只是相对要守誓清贫、不婚。 因此,相对于传统的贵族封臣体制,这些通过内部选举和、推荐、指定并行的骑士团高层,无疑更符合最高领主会议和至高王的集权和施政需要。与之对应的还有直属教会圣地的圣地亚哥骑士团。 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次级子团,也拥有至少一座城堡驻地,十多座的附属城镇,一二十万的常驻人口和商税配额,作为日常的维持所需;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地方的捐献和上级分团拨付的物资甲械。 其次是三大领之外,各个次级王国、大公\/公国、公爵、伯爵的专属骑士团;虽然没有分团和次级子团,但是同样也是王国常备军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具体具体情况守誓的内容,也是不尽相同。 从严守清苦、节欲、济贫、坚持劳作与训练、诵经的西笃誓约;到保有世俗财产,可以结婚并定期与妻子同居,免于劳作而只坚持训练的诺丁约法;各种都有。只是具体数额,按照地位受到限制。 因此,为了规避《圣罗兰法典》的最初限制,一般还会以骑士团辅助军的名义,维持同样数量到数倍不等的步兵或是骑兵。然后,是行省地方的分郡骑士团和城市骑士团,其中以省城的最为精锐。 只是,在命名上就更加世俗化,也不许使用荣誉性的徽章或是宗教符号;因此,以塔城、马蹄、山丘、绿树、铁毡、长矛之类,常见事物和符号命名的多;规模也同样受到限制并不准拥有辅助军。 但同样也有用以规避法典,数量不等的武装侍从和仆役编制。而这也是那些伯爵以下,不能拥有专属骑士团的下级 贵族和地方贵族,可以谋求的突破口所在;他们可带着自备武装的附庸加入其中。 也可以申请成为,对应注册骑士团的幕后赞助人。但是根据法典,决不允许某个人或是某个家族,独占赞助人的资格;而至少要维持三五七九的单数赞助人,以共同决定相应骑士团的财政和后勤。 当然了,这些地方骑士团的成色,就有些良莠不齐了;其中优质的骑士团,拥有比同国立大型骑士团的分团、子团,一般的资源供应和武装配给;还有完整组织架构和训练制度、武装修会的配合。 而其中最为寒酸的骑士团,则是只有一名到几名,正规骑士团退役的老骑士,充当日常的教官和指导,连可以传承的驻地\/产业都没有;乃至落魄到徒有其名,变成富家子弟和商人用以挂名的所在。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二十六章 降下 但同时在民间,还有更冠以兄弟会、勇士团、同乡结社为名,各种的非正式团体;由富人或是商团赞助,只要获得一名采邑贵族,或是正式身份的大骑士作保,就可以半合法存在的武装护卫团体。 当某个乡土骑士团,已经落魄到了无以为系程度;就会有新兴的武装社团,尝试进行兼并谈判;以相应的代价换取领导者的退出\/退休;最终,以借壳上市的方式,获得继承一个小型骑士团的资格。 因此,虽然圣国的骑士团,总体定额没有变化多少,但至今已更替不少。而这些形形***大小骑士团,与古典时代残留的行省省军联队,还有世代驻屯边境的防卫团;构成圣王国的主要军事力量。 除此之外,作为西大陆的骑士道发源地,圣王国还有还有个别非武装的骑士团。比如,由马德里贵族女眷组成的荣耀圣玛丽骑士团,巴塞罗那的赫纳斯骑士团;雷恩堡的圣葛特露骑士团……等等。 但地位最显赫的,则是至高王廷颁发的圣荆骑士;虽然相比初代总团已无任何的武装编制,但其成员却代表圣王国的统治阶层。由至高王和三大王领直系三代,各大团长、封君的继承人自然获得。 而其中地位最高的十三席骑士,包括了当代的圣血王室,首席大臣、大团长、总主教,封君诸王;往往也身兼最高领主会议的成员。而阿基坦亲王和布列塔尼亚亲王,就位列最高骑士十三席之末。 理论上最高十三骑士的每一席,都拥有建立专属骑士团的资格;但并非世系或是固定的身份。当其中某位成员去世或是退休之后只有圣血王庭才能提名,并经过最高领主会议的同意;才能替补上。 但是这个战斧骑士团,显然就是全新的产物。拥有与历代修订的《圣国骑士团目录》,截然不同的配备和编制;比如多达数百名的重装骑士,身穿半胸甲和头戴船型盔的附庸步兵,以及辅助部队。 此外,还有明显是汇集了大量地方民团,以及武装市民的杂色部队。正在这些重装骑士和精锐步兵的引领下,轮番围攻着行宫城堡;但是,大多数的远程攻击手段,都被一道似有若无的壁障挡下。 赫然就是之前缴获自拉丁公国的军团遗物「盖尤斯之叹」,正在某种能量的支持下发挥着作用;无论是大蝎子弩还是棘轮弩、长弓大箭,都在击中这道壁障的瞬间,被偏转、减速,掉落在墙头上。 也迫使这些进攻者不得不,投入到行宫外墙的几处缺口,惨烈的近身战斗中去;不断有尸体从城墙上抛飞、跌坠而下。而激发了血脉传承的骑士对战中,各种力量、天赋的纠缠在一起产生了共振。 更是导致了城墙上的疾风、强光、空气震爆,地面崩碎等,一系列的小范围异变和短暂的连锁反应;又像是绞肉机一般,吞噬了不断涌入期间的士兵,也在乱战和缠斗的骑士间,产生明显的伤亡。 随着被突然炸飞的残肢断体,偶尔夹杂穿着厚重板甲的扭曲变形尸体;但是,坚守在行宫城堡内的王***,毫无疑问是处于劣势和下风。随着越来越多的圣国骑士,依次投入战斗之后压力也骤增。 这时,来自城内其他区域的王***,也在击溃和突破了围攻的当面之敌后;向着行宫城堡掩杀而来。不吝弹药残量的火枪放射与投弹,转眼就突破并淹没了战斧骑士团,外围布置的游哨和警戒线。 然而,圣***队的反应也是十分迅速。转眼之间就集结起一支披挂齐全的骑兵;轰隆震响的飞驰过长街,挺举着旗枪和长矛、军刀,扑向了远处露头的王***;同时也加紧对行宫城堡的围攻力度。 只见几名身穿长袍兜帽的人,突然站到了与城墙对视的高处;然后从宽大的袖摆中,扬出大片闪亮的粉尘;无风自动的迅速飘向了,正在奋战中的行宫城堡外 墙;毫无阻碍的散落在敌我双方身上。 下一刻,这些闪亮的粉尘,就在沾染到流淌血水瞬间;就像是出发了某种异常反应般,顿时嘶嘶作响的炸裂成无数,细小而密集的银色电弧;也将犬牙交错厮杀不休的将士,浑身抽搐的麻痹电倒。 转眼之间,城墙的缺口处就倒了一地的挣动人体;唯有少数体质异常的骑士,没有被瞬间爆发的袭击放倒;依旧保持着站立的交战姿态。但也在短时间内,被严重消弱了自身的力量、速度和反应。 仅仅数个照面,就被早有准备的后续圣国骑士,争相扑倒、压制住;而失去了对于城墙缺口的控制力。而这些突破城墙圣国骑士,又一鼓作气的掀翻、推倒、撞碎了,内侧防线布设的障碍和工事。 他们顶着迎面火枪攒射的灼热铅雨,和扇形轨迹的炮射散弹;以部分人被击碎了大盾和贯穿甲胄的负伤为代价,冲入了火枪手和炮垒的阵列中大肆杀戮;将其搅乱得七零八落,当场失去了战斗力。 但是,这些敌方骑士的横行无忌,也就仅限于此了。就在更多收到鼓舞的圣国士兵么,争相涌入其中的同时;在高台之上施法的几名长袍术士,突然就空中闪过的光芒,拦腰斩断成数节迸血而倒。 而藏在大袍里的各种药剂和施术道具;也随之被绞散炸裂开来,瞬间以高台为核心,扩散成一片半径上百米宽的烟云。而被烟云所笼罩的圣国士兵,也顿时发出各种各样的惨叫和此起彼伏的惊呼。 他们有的满头满脸溃烂,滚倒在地上;有的像是被火烧一般的,大片在抓挠下皮肤剥落;还有的像是脱水的鱼一般,被细碎电弧刺激的口歪眼斜、手舞足蹈;还有的捂着脖子,不听的咳出血水来。 而在这一片充满毒害的烟尘滚滚中,一个浑身骨板重铠的骑士,也悄然现身;蹄踏过满地翻滚呻吟的圣国士兵,又像是幻影一般错身而过,数名主动策马迎击圣国骑士,血水翻滚的首级冲天而起 这时候,才有人在一片骚动间,接连失声叫喊起来:「日间行者!」「杜拉尔罕!」「西兰的骑士王!」「骑士王就在城内!」然后,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沉重震击声,大片的街区建筑轰然而倒。 紧接着,又变成了长街上冲锋的圣国骑兵们,肝胆欲裂的叫唤和惨呼:「快躲开……」「巨石滚过来了……」「天主在上!」「圣罗兰啊,救救我们!」然后,就是一片撞击建筑和碾压的脆裂声。 因为,凭空落在这些冲锋序列中的,是一个巨大的石球;瞬间砸死、压扁、震倒了数十名骑兵。然后又像是巨型保龄球一般,顺着平坦的长街自行滚动起来,轰隆隆作响着不断加速碾碎一切阻挡。 又自行追逐和跟踪着四散溃逃的骑兵们,撞倒了街边一处又一处的建筑;将躲入其中的骑兵连同房舍一起,撞穿碾碎在满地血肉斑驳的废墟中。就算侥幸脱身的圣国骑士,也无力阻挡石球的肆虐。 反而在奋力攻击石球本体的同时,突然就被球体上张开的裂隙,冷不防夹住武器和肢体;顺势拖倒翻滚过去,只剩下深深嵌入地面一滩,压扁甲胄中的爆裂血肉痕迹。圣国骑兵反攻转眼土崩瓦解。 这时,作为城内圣***队的核心,战斧骑士团的驯养师们;也终于完成了与那些「双足飞龙」的交流;想方设法让这些尚未完成进食,而大为不满和躁动不安的飞兽,争相腾飞起来加入到战斗中。 然而下一刻,临时圈禁着许多活畜的围栏地面,突然间就轰然炸裂开来。随着被掀飞上天大片泥土和碎石,还有哀鸣惨叫的受伤牛羊;一个裂齿角冠的硕大头颅,在尘土滚滚中猛然自地面探出来。 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嘴喷出一大片灰白色的烟气,源源不绝的瞬间席卷了,在场的七八只双足飞龙;在它们 的身躯、后肢、翼膜和头脸上,都沾染上了一层,正在逐渐变硬的沉重灰色外壳。 下一刻,它又顺势咬住了,距离最近的一只双足飞龙,沉闷的咔嚓一声作响;将挣扎哀鸣的对方狠狠咬缺掉,头颈下方的大半截血肉;瞬间露出了五颜六色的脏腑,挣挺扭动着将其甩得满地都是。 而后又用成簇的角冠顶住了,另一只攀地扑咬过来的双足飞龙;猛然将其口齿脆裂的顶飞、挑翻出去。然后,又有两只失去起飞能力,而蹬地扑咬和抓挠的双足飞龙,扑挂在了大土龙露出的上身。 然后,就见它猛然沉身对着地下一缩;也将这两只双足飞龙,强行拖曳进了松软酥化的巨大地洞中;又伴随着紧接无暇的尖锐哀鸣和嘶吼,从中喷溅出,一股又一股的酸臭血水和器脏、大块碎肉。 而剩下的双足飞龙,也像是受惊一般的连忙退让开来,由体型最大的那只棘刺飞龙,排翅扑上前来面对着巨大地坑喷出黄绿色的酸雾和液弹;像是沸腾的滚水一般的,瞬间就充斥了整个地下巨坑。 然而下一刻,另一处没有建筑和砖石遮盖的泥土地面;再度轰然炸裂开来。而窜出一个笼罩在刺鼻烟气滚滚中的硕大头颅;顺势再度咬下了另一只双足飞龙的半边躯干和膜翅,再度喷出一片灰烟。 瞬间凝结和蔓延的灰白石壳,在迟滞了剩下其他双足飞龙的同时,也将奔走上前的圣国士兵,变成了一个个僵直呆滞的雕像。而剩下的双足飞龙,也在凄厉的叫唤声,放弃了在地面缠斗争相腾空。 但这时,包括那只浑身棘刺的首领在内,双足飞龙就只剩下五只完好的。剩下的几只同类,只能拖曳着正在附着上沉重石壳的躯干,逃向了圣***队聚集的所在;却又制造出了更多的混乱和破化。 就在这一片混乱当中,行宫城堡内的王***,也再度士气大振的发动了又一轮反冲锋;将手尾不能相顾的圣国士兵;给重新击退和狼狈不堪的驱赶出来。而江畋悄然现身在了,圣***指挥所之侧。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二十七章 镇平 随着瞬间喷血倒地的卫兵和旗手,江畋却发现这处设立在街区教堂顶端的指挥所内,居然是空荡荡的别无他人。只有随风飘扬的纸张,还有散落的卷轴和倾倒的地图;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人的存在。 下一刻,一团毫无征兆的火焰,从室内骤然崩裂开来;又瞬间扩散成原地升腾而起的巨大火球,轰碎了整座教堂的上半截,也将厚重的砖石和泥灰的拱顶,四分五裂的掀飞上天洒落在数百米外。 而后密集如雨的箭矢、铅丸和投枪、飞斧,从四面八方交错挥击在,原地冉冉升起的巨大烟柱,和翻卷如蘑菇一般的烟尘滚滚中。然而,这些投掷攻击的手段,都像是泥牛入海一般,被吞噬了。 但随后街区中涌现出的成群重装骑士,却是毫不犹豫的策马冲入其中;就像是一柄全力挥动的重锤一般,轰砸在尘埃飘渺的废墟中;也带着强烈的气压和疾风,瞬间将遮挡视野的尘土撕裂开来。 然而,在短促的嘶鸣吼叫声中,这些骁勇的重装骑士,却是完全扑了一个空;又在原地四散开来,搜寻着可能存在的威胁。知道一个声音响起在他们的头顶上:「你们这些杂鱼,是在找我么?」 下一刻,这些戴着翼盔、角盔和兜面盔,穿着华丽花纹板甲的骑士,也瞬间从马背上跃身而起,又蹬踏着街边建筑的墙面和门窗、露台,转眼之间就跳上楼房的顶端,爆发出短促激烈的嘶喊声。 与此同时,又有一小群手持投枪和战剑的轻甲战士,身后骤然展开了鸟羽般的飞翼,从低空中飞掠而至;瞬间包围了正在发出激斗和嘶吼声的某座楼房顶端;投枪如飞、战剑挥斩将其拆成碎片。 就见刀斧枪戟齐举的重装骑士围攻下,唯有一个隐约的人影。无论多少骑士争先恐后涌上前去;都像随手拍打的皮球一般,被轻而易举的击飞;争相撞碎了墙面地板和栏杆。甚至无人可以靠近。 直到,这些轻甲飞翼战士从上方俯冲投掷不断,并顺势挥剑加入了攻击,才瞬间将其暂时逼退开来;却趋势不减的凌空挥斩如光轮,将其卷入一阵宛如小型飓风的剑刃中,瞬间斩碎了一整层楼面。 「居然还有鸟人?原来这就是圣国的凭仗!」然而随着一声哧笑,那个人影突然从剑刃旋风中凭空消失,又闪现在另一处的楼顶上;同时对那些悬浮的飞翼战士探手虚按道:「跪下,忏悔把!」 话音未落,这些振翅盘旋在空中的飞翼战士,就瞬间被骤增的大地重力扯下;齐刷刷的砸落在地面上,拍击在楼房废墟之间;当即就爆发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哀鸣声来。同样遭难还有现场的骑士。 他们几乎是瞬间被骤现的区域重力,死死压倒趴在楼房地面上;又随着轰然脆裂的地板,陷入层层崩塌的楼房废墟中。转眼之间,至少上百名的重装骑士\/大骑士;就被彻底掩埋在了残垣断壁中。 而那些飞翼战士也损失惨重,或是被废墟中的尖锐物贯穿了身体,或是在地面上撞击的肢体扭曲、筋骨摧折;却未能当场死去,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和哀鸣。也惊骇得少数几只漏网之鱼没命窜飞。 这时候,已经飞到空中的那几只双足飞龙,喷吐的酸臭液团才姗姗来迟;却被江畋轻轻挥手之下,斜斜拍向了那些隐藏着圣国士兵的街道中;瞬间迸溅开来的液滴如雨,浇淋并腐蚀在这些建筑间。 瞬间丝丝作响蒸腾而起,又弥散开来的黄绿酸臭烟气阵阵;就像是被浓烟灌入的老鼠巢穴一般;将那些埋伏和藏身期间的圣国士兵,熏灼的皮开肉绽、满脸血泡红肿,嘶声惨叫着争相奔逃了出来。 而这时,天空上仅存的几只双足飞龙,却没有继续发动攻击;反而在阵阵腾起在街区中的黄绿烟气掩护下;随着领头那只的棘刺飞龙急促鸣叫;毫不犹豫扑翅远遁而走,显然是懂得 趋利避害之道。 而江畋犹豫了片刻之后,也放弃继续追击的打算。因为,随着飞翼战士和重装骑士们的覆灭;再加上大石人和土龙的肆虐;城内以战斧骑士团为首的圣***队,也开始自行溃散,或是分头突围了。 而在遥控的甲人\/日间行者的视野当中,一小群生命体征特别强烈的存在,正在通过一处街区的商人会所,潜入地下的通道而逃往城外。显然,这就是当初的圣***队,潜入城内偷袭的秘密通道。 而沿着这条密道的延伸,收起坐骑和外层骨铠的甲人,也一路追入地下。远远尾随对方的踪迹,最终来到城郊的一处废弃庄园内;甲人斩杀了数名断后骑士,就被突然崩塌的地道出口暂时困住了。 但是,通过甲人消解之前的感官反馈,这也足以让江畋重新确认了,对方大致逃走的方向;而抽调出一支追兵前往搜捕。自己则是继续坐镇城内,指挥守军搜捕和清剿那些四散的圣国溃兵、骑士。 尤其是少数逃散的骑士,还有一些被俘虏的异类;比如一些还未死透的飞翼战士,或是被大土龙「大猛子」制服,却没有当场吃掉的双足飞龙,如果处置不当还会造成更大的二次破坏和附带伤害。 而在审讯这些飞翼战士时,江畋也有全新的发现。比如这些轻甲的飞翼战士,也是源自天球之变后,诞生在圣王国境内的骑士血脉变体;只是相对于正统传承骑士的血脉,他们特化出了一对飞翼。 因此,在获得了短暂的飞行起降和低空滑翔能力的同时,也在灵活机动和反应之外,削弱了其他方面的补强;只能承载防护有限的轻鳞甲或是重点加强的链甲,并在升空之后消耗很大且难以持久。 因此主要掌握投射技艺和飞掠合击的战术。但作为侦察和突袭的兵种,在这个普遍冷兵器时代,还是相当管用的。尤其是他们之前表现出来的合击战术,可以通过群体联动制造的气旋来割裂敌阵。 如果不是遇到江畋这种,位于当世最顶端的存在;只怕也足以制造出意想不到的杀伤和破坏力。除此之外,就是那几只捕获的双足飞龙;这种被驯化并驱使的飞行巨兽,同样也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虽然最大的几只逃走了,但是圣国相应的驯养人员,却被留在了城内;成为了王***的俘虏。虽然这玩意食量很大,但是同样也有相当不错的飞行距离和负载能力,可以提举体重三分之一的猎物。 只要进食足饱之后,一口气最多能飞出两三百里的距离,还能随着进食慢慢生成腐毒酸液;作为驱逐同类和外敌的手段。但通常情况下,大概就只能持续三四轮的喷吐,或是十几次液弹的储存量。 更关键的是,双足飞龙也不是什么大路货。而是圣国以举国之力搜罗境内,意外发现一处山中峡谷的巢穴;并花费巨大的代价诱导和驯化,才整出这么一只特殊骑士团;属于难以恢复的重大损失。 或者说,这原本是一只专门用来镇压和应对,圣王国境内各处异变的机动部队\/新编骑士团;但是在特殊的情况下,被圣血王庭下令越过比利牛斯山脉边缘海岸线,驰援阿基坦境内的各地反抗军。 因此,被编列为一个总团\/三个分团,每个分团的编制和侧重又有所不同;名义上的战斧骑士团大团长,就是当代至高王的堂弟阿方索亲王,但负责带领突袭部队的则是副团长兼圣血王庭骑士长。 也是圣国的重要封臣之一,里斯本伯爵阿尔丰斯;他这一次带来了战斧骑士总团,直属的飞龙部队和翼人大队,还有两个分团的精锐——荣耀骑士、血裔骑士和辅助军;更得到地方反抗军的支持。 因此,才能成功的绕过,波多斯的比利牛斯军团拦截和封锁,在王***的战线后方,短时间内聚集起来一只颇为可观的军队,里 应外合的夺回了波尔多城。但现在这一切都随着江畋归来烟消云散。 随着战斧骑士团一起消散的,还有在阿基坦境内的反抗浪潮。这些都是最为死硬和顽固的铁杆骨干;大部分都或死或被俘,或是失踪在了波尔多城内之后;可以预期地方反抗的力度会进一步消退。 这样的话,面对圣王国的后续交涉,西兰王国就拥有更多的底气和筹码了。于是,当第二天江畋再度得到汇报,却得知派出的那队追兵,已经将最后一点逃亡者,给围困在了一座山上的修道院内。 但是,在这座修道院内,却隐藏着另一伙反抗军;而依靠地形和建筑的坚守,对轻装追击的骑兵造成了不小妨碍;甚至连带队的十数名大骑士\/血裔骑士,突入其中也被数度击退,甚至因此负伤。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二十八章 俘获 不久之后,江畋就亲自带队抵达了波尔多城附近,一片大森林环抱的几座小山丘之上,古老的索芙特修道院。作为源自帝国时代的建筑,修道院既有古朴的罗马式柱塔、立柱,也有哥特式的尖顶。 更有,阿基坦近代风格的大围廊和斜面垒石城墙。而索芙特修道院的前身,则是一座由西笃修会的荒野开拓派,所建立起来的林间圣所;在加洛林王朝时,更是成为圣安德鲁朝圣之路的节点之一。 当法兰克王国随着查理曼大王一起崩灭之后;这里又成为了阿基坦的「狼母」,末代公爵之女埃莉诺,赖以藏身和聚集部众、钱粮,策划夺回波尔多城控制权的重要据点,由此具备某种特殊意义。 在埃莉诺与圣罗兰正式结婚之后,也将这座修道院重修和扩建;改造成为专供阿基坦中上阶层和地方贵族,女性成员出家修行或是定期进行祷告和忏悔、举办圣事的大型修女院;堪称是地位特殊。 因此,虽然王***已经占领了波尔多城,并逐步控制了其周边地区;但却没对这座修女院过多的兹扰和干预。只是派人简单盘查和点过其中的人员名册,并且设下游骑和观察哨,就不再更多理会。 但是现在这座修女院,却成为了逃亡的圣国残军,负隅顽抗的盘踞之所。因此,当江畋抵达的时候,修道院的外墙上虽没有任何旗帜标志,但却遍布着矢弹与火烧的痕迹,还有小炮留下坑坑洼洼。 而在干苔斑驳的城堞背后,隐约闪烁着甲胄和武器,还有光学镜片的反光,显然是有人在暗中窥探着什么。一名举着喇叭筒的王***士官,也在一处临时堆起来的台子上,用本地口音喊话劝降着。 而作为回应,而是城堞内冷不防射出的弩箭,或是沉重挥掷的投枪;却被持盾掩护在身前的大骑士,轻而易举的挡下或是格飞、击落。虽然罗德里高发下誓言,绝不参与任何针对圣国的军事行动。 但当初追随他一路辗转厮杀,陆续逃奔到西兰王国的圣国人同样为数众多;其中不乏原本隶属王立骑士团,或是地方骑士团的见习骑士、武装侍从;各地武装结社的年轻成员,就没有这种忌讳了。 或者说,这些原本配属在四大兵团长之一,阿尔卑斯-黑森兵团长,卡斯蒂利亚人蒂亚戈麾下的前圣国籍将士;也成为如今维持阿基坦占领区,用缴获武备建立的,诸多本地辅助部队的骨干和核心。 「吾王!」「吾王!」「万胜!」「万胜!」「从普罗斯旺到弗兰德斯……」随着抖擞的深蓝底郁金香王旗下,一身金线白袍、头戴金丝环冠的江畋现身,现场正在攻坚准备的士兵也爆发出欢呼。 而一片沉寂的修道院墙头上,则是与之相反的轰然一片嘈杂和混乱;更有人毫不犹豫的掉头,逃下了低矮的城墙去;然后,被现身督战的几名重装骑士,接连击杀、斩倒了多人之后,才平复下来。 「第九先导枪骑兵连队少尉,救赎骑士团见习骑士候补,巴塞罗那的埃尔夫,拜见至高至圣的陛下。」这时,高台上那名劝降的士官也被轮换下来;召传到了江畋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并汇报到: 「陛下您看,手持羊角战锤那位,是来自王立圣典骑士团的大骑士长,‘钢锤"何塞;」然后,他又顺势为江畋介绍起,正在城墙上平复动摇和混乱的几名骑士道:「使用钉头长铁棍的是卡沃。」 「他来自圣地亚哥的教会骑士团,外号「坚壁」的守誓骑士;拿着双头枪的是「蛇形」冈萨洛,源自南方的泰卢骑士团,据说有摩尔诸侯血统;还有「猎犬骑士」孔德,他是不列颠逃亡者后代。」 「因为在各地骑士竞技中多次夺冠,后来得以入选圣血王庭的护卫骑士序列……,除此之外,在修道院的庭院内,还有一群浑身伤痕累累,战斗技巧 和经验却相当丰富,配合娴熟和默契的老兵。」 「在他们的协助之下,数度击败我方突入的骑士小队,重伤多人……虽然不知什么理由,让这些敌人聚集在一起,但此刻负隅顽抗的勇气,只是未能有幸见过您的威能,而显得无知且无畏而已。」 「你说的不错,既然我已经来了,就没有必要再浪费,士兵们的鲜血和汗水了。」江畋微微一笑,显然明白了他恭维背后的言下之意:下一刻,江畋就闪身在空中,居高临下的对着城头挥手而出。 刹那间,聚集在城墙上的几名敌方骑士,就像是无形的重拳锤中;当即就胸甲微微凹陷,迸发出沉闷的哐当声,猝不及防的接二连三拍飞、弹射出去。紧接着,从天而降的密集枪林钉落在城墙上。 也将剩下那些躲闪不及的圣国士兵,宛如肉串一般的贯穿、钉死在城堞、墙面上;更惊骇得侥幸没被波及的幸存士兵,当场哄堂大散跳逃下了城墙。然而,这时却有一名拍飞的骑士重新跃身而还。 他胸口明显凹下的板甲,正在缓缓恢复的同时;摘下撞击变形的头盔,而露出一张方正端重的面孔;挺举起手中的巨枪,对着悬空的江畋怒吼道:「敌国的主君,我以骑士法则,对你发起挑战。」 「好啊,我接受……」江畋轻轻一笑,然后再度挥手召唤出一个巨大石球:「但你得先接受我的使徒试炼再说。」下一刻,从天而降的石球,轰然砸中了他所在的位置,也将整段城墙轰塌了半截。 而后在滚滚烟尘中,仓促退却的这名圣国骑士,就冷不防被悄然闪现的甲人\/日光行者,用骨质的双手大剑贯穿了腋下,板甲嵌合处的间隙;当场鲜血喷涌着,被高高的挑飞起来,摔挂在了塔楼上。 与此同时,伸展开身体的大石人「石破天」,也顺手轰开了被堵死的外墙大门;又在涌入的王***簇拥下,像打地鼠一般不断拍击着,从城墙上肝胆俱裂的呼号逃走,躲入修道院内庭建筑的溃军。 最终,随着修道院内最大的四角塔楼建筑前,一群身穿伤痕遍布的扎甲和鳞甲,持盾挺枪堵在唯一出口的圣国老兵;被抵近轮番轰击的小炮霰弹,打的东倒西歪、血流遍地后;楼内伸出一副白布。 「请住手!我们愿意投降。」同时,有一个苍老而嘶哑的声音喊道:「但请求看在骑士法则上,给予对应身份的俘虏待遇,在天主见证之下发誓,绝不会采取任何的折磨,或是侮辱性的行为……」 「咦?」听到这句话,江畋突然心中一动;已然越过了包围塔楼的众多士兵,以及狭小的十字天窗;悄然出现在了四角塔楼的顶层内。而在这里,赫然散落着一地的零散甲胄,还有内衬衣物饰品。 而在尽头的十字银座祭台前,一群人正在仓促换上修女的衣袍;仔细看来都是一些正当妙龄的少女。一些人身上还穿着部分甲胄,另一些人则是不顾一切的***,露出了香汗淋漓之下的曼妙身段。 然而,在一片手忙脚乱之下,不断有人的有人穿错衣袍,也不断有人搞错了内外;还有人拉拉扯扯的撕破、坼裂了袍子,或是将头巾和披肩、腰带,纠缠、打结在一起,而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 她们是如此仓促和匆忙,甚至没有发现悄然进入室内的江畋。直到他欣赏的差不多,才有人突然惊呼起来,却是一名年纪最小成员,有着一头绑成许多小辫的粟发;瞠目结舌看着闯入的陌生男人。 刹那间在这些少女之中,冲出数名身披银白轻甲的成员;挥剑就向着江畋突刺、斩击而至。然后,这些女卫迅捷犀利的攻击扑了个空,在数声叮叮作响的弹击声中,接二连三虎口崩裂,脱手而出。 然而与此同时,在江畋身后的楼梯阴影中,突然飞身而出两名全身披挂的板甲骑士;双持着军刀、 十字剑,像是雪花光轮一般的斩向,江畋缓步向前的身影;下一刻,就像是苍蝇一样被拍倒在墙。 「住手!请住手……」这时,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少女当中,也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再度喊道:「以圣罗兰的后裔,圣血王族之女,平娜·戈·兰达的名义,请求您且饶恕她们的反抗,骑士王陛下。」 随着这声呼喝,在这些惊慌失措的少女中;露出一名穿着连身织绣长裙,上身却套着金属胸甲和护肩的女子。她有菠萝卷一般的灿烂金发,白皙而美艳的面容,高挑丰挺的身姿,充满了凛然无畏。 然而,江畋只是饶有意味的打量了一番,她挺拔凸出异常的上下围,和隐藏在裙摆中的笔直长腿,就轻轻的摇头道:「可惜,你不是?」接着,他转向站在祭台一角,微露艳丽红发的年轻修女道: 「我说的对么?真正的平娜公主……」红发修女闻言身体一颤,然后叹息道:「波赛斯,你退下来,感谢你的奉献和牺牲。」听到这句话,假冒平娜公主的金发少女,也不由满脸悲愤的退在一边。 然后,她又转头对着另一位从地上爬起来,却手持短剑护在自己面前,短发绿瞳的披甲少女道:「佩妮珠,请你让楼下的他们停止抵抗吧,没有必要再为掩护我的身份,而牺牲更多的人了。」 于是在片刻之后,楼下也响起了丢下武器,和解除甲胄的地面撞击声。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二十九章 劝诱 不久之后,波尔多城内的罗昂宫金狮厅内;江畋意味深长的打量着,已换回了一身缎花长裙显得婀娜有致,并在脑后挽起了一头艳红火色发髻的平娜:「这么说,里斯本伯爵,抛弃你们逃走了?」 随着修道院内的残余抵抗力量,在那位圣血王室出身的公主平娜命令下,相继放下了武器之后;这场波尔多攻防战的尾声和余波,也终于宣告结束。但作为里斯本伯爵阿尔冯斯,却不在俘虏当中。 或者说,在王***围攻修道院之前,他就先行一步从后山的森林,悄无声息的逃走了;只留下了这么一群正在朝圣巡礼的圣国贵族少女及其护卫,作为某种程度上转移目标和引开追兵的脱身诱饵。 当然了,这也是一个意外所获。平娜公主及其下属,源自一个名为白蔷薇团的女性武装结社;成员都是圣国未婚贵族少女,在此进行婚前的社交和各种技艺修习,虽无骑士团之名却有骑士团之实。 不但有圣国传统骑士团家族出身的女性护卫,还有一支资深老兵和退休军官\/骑士,所构成的外环卫队。这一次正在进行例行的三环圣地巡礼;但没想到会因为王***的突袭,而被困在了阿基坦。 「骑士王陛下误会了,您有些过于高看了,妾身和那些同伴的地位和价值。」然而,身为阶下囚的平娜,却形容不动不卑不亢道:「身为圣血王庭的一员,妾身只有令人尊崇的虚荣和名位而已。」 「除了这个白蔷薇团的团长身份之外,既没任何实际的权柄和职责,在圣血王庭内更不是不可或缺,或是无可取代的存在;妾身至少还有好几位已成家的姐姐,以及若干同样出色而优异的弟妹。」 「因此,您若想要依照骑士法则,用妾身等人换取对等的赎金,那或许可以得到满足。妾身名下也有产业和年金;但您若想谋求其他更多条件,乃至为此损害圣国的利益,那就只能大失所望了。」 「毕竟,妾身等人始终只是女性,而白蔷薇团的成员,也只是各位贵族、大臣家庭的次女和庶支;依照圣罗兰法典的规定,只能获得财产上的有限继承权,却无法继承头衔和官位,封臣的权利。」 「就算是妾身日后的子嗣,也不能算是圣血王庭的支系……所以,还请您放弃那些,不必要的奢望和期待。」江畋闻言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笑得她不由挺直了身姿,轻蹩眉稍道:「骑士王陛下?」 「难道,你以为我和我的王国,缺少你们那点身价的赎金么?」江畋对她轻轻摇头道:「尤其在缴获和搜刮阿基坦全境财富后,还会看得上你们代表的那点身价么,所以也只剩最后一点用处了。」 听到这句话,就算强自镇定如平娜,也不由娇躯僵直,放在膝上的手顿时绞紧了。毕竟,她虽然出身王室受到超乎水准的教导,但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不比那些阅人无数或经验丰富的贵妇人。 她也不是没有在宫廷逸闻中,间接和变相的听说过南方战线,那些战场失利或是城市沦陷后,落入敌方之手的骑士家族和贵族女眷下场;在军营中饱受凌辱后被卖做奴隶,贩运到北非或是大夏去。 仅仅是因为,相应的家族破灭而继承断绝,已经没人能够为她们提供赎金了。而血统高贵一些的女性,则会成为某位泰法诸侯\/萨拉森军阀的后宫收藏品,而在招待臣下和外宾时唤出来侍奉和献艺。 事实上,就算是圣血王庭的诸多支系,同样也暗中流传着科尔多瓦王朝的哈里发家族血脉;那是源自某代骑士道征伐的战利品和成果。无论如何女性与孩童,都是旷日持久战争中,最抢手的缴获。 「既然如此,妾身……妾身,也做好了身为战败者的一应心理准备。」随后,变得满脸通红而悲愤异常,又满心惆怅、哀柔百转的少女,也提着裙摆艰涩的 起身道:「无论是怎样的折磨和侮辱!」 「你这是在想屁吃呢?」然而,江畋却没好气的一挥手,将平娜重新按在座位上,斜眼瞪着她道:「从东帝国到西帝国,从阿非利加到弗兰德斯,不知道多少身份显赫的女人,想要爬上我的床,」 「你个还未发育成熟的青涩果实,就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我对你当然另有安排……」。随后,在平娜满脸羞愤和无以自处的表情中,江畋拍了拍手;顿时金狮厅大门就被打开,华服侍者鱼贯而入。 而在这些华服侍者的手中,分别捧持着一系列的天鹅绒托盘;随着江畋的微微颔首,深紫绸布盖着的物件被一一掀开;赫然就露出了镶嵌着宝玉、火钻和猫眼石的十字王冠、金质短柄权杖和宝球。 「……」这一刻,公主平娜也不由为之侧目;因为她已经认出来了,这赫然是当地王室藏宝库的藏品之一;只有至高王巡幸并停驻阿基坦时才会穿戴,并在会见臣民时专门展示出来的王权三件套。 就在平娜瞠目结舌、为之失神的同时,江畋才拿起其中带有明显古代风格,由八条金狮衔尾环接的十字王冠;开声道:「我觉得,圣国的某些传统已经不合时宜,阿基坦也应该拥有一位女王了。」 「这……不可能。」公主平娜不由的本能反驳道:江畋摇摇头道:「为什么不可能?那位‘狼母"埃莉诺女王与圣罗兰共治的伴侣身份,曾经辅佐了四代的至高王,并成为西大陆诸国的大祖母。」 「而我是骑士王,当代的圣者君主,足以类比古代的圣罗兰一般,将要开创一个圣裔王朝的创始人;同样拥有打破一切旧秩序,重新制定诸国规则的权威和力量,我说应有一位女王,就应该有。」 「当然了,你也可以拒绝,这是你所能拥有的最后权利……」江畋同样充满玩味的看着平娜,让她不由的浑身战栗和肌肤发麻退后了几步:「但不会影响最终结果,总会有人愿意坐上那个位置。」 「但是,你和你的大多数同伴们,就失去了身为俘虏的最后一点身份价值;接下来,也就是身为适龄女性的用途了。」说到这里,将盯着她已然蓄满水汽与绝望的棕红眼眸道:「比如生育工具?」 「不……」这一刻,浮想联翩到将来,可能面对的苦难和凄惨遭遇的平娜,再也维持不住最后的理智和冷静,骤然起身脱口喊道:她的动作是如此激烈,就连挽在脑后的火红发髻都瞬间披散开来。 就像是她汹涌澎湃的激荡心情一般,蓬松飞扬在了空气当中。「很好,这么说,你是愿意接受了,平娜女王?」而江畋同样用了然和得逞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看着陷入满脸错愕和茫然、混乱的她。 「妾身……妾身……,不想做什么女王!」此时此刻的平娜,却是心乱如麻的退后好几步,突然贴着墙面滑坐在地,抱膝轻声的啜泣了起来;「你这是要逼迫妾身背叛国家,背弃我的家人亲族么」 「当然不是,从被俘那一刻你就失去了王室庇护的身份,或者说很大概率要被圣血王庭放弃了。」江畋再度摇头道:「我只是给你一个新的选择和出路,若想要让你背叛国家,那实在太简单了。」 「只要找一个与你长相近似的少女,作为未来阿基坦女王的替身;再将你和那些同伴送进宗教裁判所的地牢,相信以里面的设施和刑具,可以让你们供认出毕生知道的一切,来弥补替身的漏洞。」 「但我更希望能够得到你的配合,因为,我需用行驶你的身份,来纠正一些事情;为此,我甚至可以给你和那些同伴,一些体面和优待的条件;或者说,可以由你提出一些不触及根本性的要求?」 「你想要做什么?」听到这里,平娜也终于止住了啜泣:江畋微微一笑,心道事情已经有所把握了 :「当然是关于宗教裁判所的那些人,籍以信仰和神圣之名的罪恶累累,必须得到清算和制裁。」 而当江畋走出来的时候,内里的抽泣声已然完全消失了。与此同时,身为阿尔卑斯边区长官、阿尔卑斯-黑森兵团长,曾经的卡斯蒂利亚人蒂亚戈,也带着一个连队的卫兵,车马飞驰进了波尔多城。 然而,他却没有如愿觐见到骑士王,反而是被首席侍从官安德鲁派人,引领到了位于罗昂行宫后方的大花园中。穿过了诸多马蹄莲、铃兰、黄白玫瑰、月季和冬青树丛,修剪成的花木迷宫和围廊。 最终,满脸沧桑与阴郁的蒂亚戈,就看见了一名百无聊赖,端坐在一团树荫下的少女;刹那间他就呆住了。与此同时那名年轻的侍从,也在他耳边轻声道:「将军,这位就是马德里大法官之女。」 看着眼前依稀形容酷似故人的少女,又听到了马德里大法官的名讳;就像是一下子将他扯进了,尘封许久的记忆长河中。那时,他还是卡斯蒂利亚王国,最为出色的佣兵首领,浪荡市井间的剑客。 一柄笼手剑,打遍马德里街头巷尾无一敌手,也为自己赢下了多次民间决斗的胜利,和各处战场上的偌大名头;只要足够的金钱驱使,他就可以为雇主做出任何事情,包括暗杀、偷袭和绑架行为。 但他也曾是在托莱多的前线军中,从小服役超过二十年的王国老兵,但实在忍受不了领主长达数年的欠薪;而在讨薪的骚动中,率众击退了镇压部队,也变成了一个失去名字和身份的雇佣兵头子。 尽管如此,他也一度在街头刺杀中,救下了托莱多大公之子,而获得奖赏和表彰;但随即就被告知,他所处在的阶级差距是不可逾越的;也不容许奢望更多。但更大打击来自他看重的侍从和助手, 已故老战友之子巴尔博亚。他和国务秘书的侄女安杰丽卡暗恋,但无论有多少庄严的承诺,无论多么炽烈的情欲,到最后私奔的那一刻,为了自己的将来和后代的贵族身份,安杰丽卡还是放弃了。 结果,就是失魂落魄的巴尔博亚,被遮掩丑闻的国务秘书派人追杀,死在了一处无名的旅店当中。同时随着巴尔博亚一起死去的,除了足足十一名身手高超的剑客之外,还有蒂亚戈一切爱恨过往。 他也曾有过一名相交日久的爱人,身为马德里知名剧院之一的女演员;但她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就毫不犹豫嫁给了马德里大法官。而对方回应的理由也很简单,蒂亚戈给不了她安全感和稳定生活。 因此,哪怕他现如今已经成为了,西兰王国的高层将领,令人羡慕的王朝功臣和大人物之一;但却依旧保持着相当部分与身份不相称的简朴,以及旧日市井生活的习惯,也没有再考虑过结婚生子。 直到见到这名少女,并确认了她母亲的名字之后;点点滴滴的往事,就像潮水一样迅速淹没了,蒂亚戈本以为干涸、枯寂的心灵和情感世界。也让本以为已经死去的那个马德里街头剑客,又重新回到了人世间。 他突然迫不及待的想要拥有一个家庭了。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章 奠定 西大陆圣(诞)历932年,古罗马(帝国)历1078年,西兰王国蔷薇(建国)历547年,郁金香王朝8年的初芽之(4)月;圣血王室之女,戎装公主平娜,在在波尔多城内的若昂宫,举行登基仪式。 在众多王***队将领和阿基坦臣民的见证下,宣布建立阿基坦王国,成为首任女王纳蒂亚一世;并当场对西兰王国之主,郁金香王朝的缔造者,宣誓从属和附庸关系,就此成为被保护诸侯国之一。 随后,又颁下诏旨,以原阿基坦亲王克雷西,为名义宫廷首相;以新任的王国中将、西南军团长蒂亚戈,兼任阿基坦王军统帅。以内卫团中校兼骑士教习长罗德里高,出任阿基坦宫庭的卫队长官; 其他一众宫廷陪臣和执政会议大臣,以及诸行省省督、护卫军长官、财政官、高等法官,王室领地总管和各级事务官,各有任命和册封。其中一部分来自本地附从军,一部分是流亡西兰的圣国人。 还有一部分的职位空缺,则是由纳蒂亚一世女王执政后,依照西兰王国模式的公务考试,和继续沿袭的骑士竞技,陆续自行择选良才委任补足。作为宗主国,西兰只保留外交和军事的监护指导权。 随后江畋也顺势宣布,随着包括比利牛斯(边区)兵团在内,下辖朗德、吉伦特、多尔多涅等,其他三个混成(镇压)兵团的西南军团编组完成,波尔多城内的王***队,也开始正式的撤军行动。 身穿金红色立狮长袍,头戴埃莉诺宝冠的纳蒂亚女王\/平娜,同样抱着有些茫然和感慨万千的情绪,看着被简单修复和重建后,略显人气的波尔多城市街区内,正在陆续撤离的蓝底笑面金阳军旗。 直到她的宫廷首席侍卫长,一身米黄长裙和礼仪性的轻型胸甲;满头灿烂金色菠萝卷发的波赛斯,出现在她身边低声道:「殿……陛下,外环卫队的老兵和骑士,还有蔷薇团的幸存者都回归了。」 「波赛斯,感谢你的一贯支持和忠心,但有些东西,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的。」女王平娜犹豫了下,却转而他顾道:「在那位圣者君王面前,再多的军队或是一整个骑士团,都是毫无意义的存在。」 「妾身也不想你们为此,付出更多的代价和牺牲了;更何况,你们也亲眼见证过了,宗教裁判所地下隐藏的那些污秽和罪恶了吧;妾身实在难以想象,在圣国教会中,会有存在如此悖德与私欲。」 「有些人已经堕落的,比地狱中的魔鬼和传说的妖邪,更加可怕的存在……妾身,既然身为圣罗兰的后裔,又怎能置之不理呢?无论将来会变成怎样,但是至少当下,妾身还有机会纠正这一切。」 「对了,波赛斯,你是首都大骑士长之女,日常负责蔷薇团的庶务。」紧接着,她抓住波赛斯的护手道:「你对那位来自卡斯蒂利亚的蒂亚戈总长,以及曾经的罗德里高大骑士,是怎么看待的。」 「蒂亚戈总长,似乎是一名严谨而冷酷的军人,拥有马德里街头的口音,并且与第四队的伊丽丝相认了。」金发波赛斯闻言,却犹豫了一下才道:「至于罗德里高骑士,他虽然是被通缉叛国者。」 「但根据我们这些天的观察和接触,他是一位强大而天赋异禀的荣光骑士,为人坦诚而慷慨,怜悯弱小而善待妇孺;大多数的言行举止,都堪称传说中骑士美德的典范,很容易令人敬仰和信服。」 「这么说,其实是圣国的内部问题,才让他不得不流亡国外么?」火发女王平娜也微微颔首,随后她像是下定上面决心一般,再度对着侍卫长恳求道:「波赛斯,其实妾身需要你们更多的帮助,」 「你的意愿,就是我的荣耀,还请下令吧。」波赛斯毫不犹豫回答道:就见平娜略显难以启齿的说道:「妾身,希望你能带领蔷薇团的那些姐妹; 与骑士王派来的陪臣,进行更多的接触和了解。」 「当然了,我不是要你们刻意接近谁,或为此付出多余的代价和牺牲;」然后,她又连忙补充道:「毕竟将来妾身还要设法,让你们大部分人回到家乡;背离国家的祭品,有妾身一个就足够了。」 「明白了,」波赛斯闻言却是一愣,随即又露出了然的表情,坚决说道:「我们会竭尽全力为陛下,刺探和打听到宫廷内的消息。」,待到波赛斯离开之后,平娜却心思复杂的轻轻叹了一口气。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天气逐渐燥热起来的繁花之(5)月;随着罗昂王宫内的红黄白三色蔷薇团重建;以及女王下旨取缔宗教裁判所的命令,在王国士兵的火枪、刺刀和大炮下,正执行的如火如荼。 通过文职考试和比武竞技,进入各级地方政府和市政厅、省军和守备队的补充人员相继到位之后;阿基坦境内的局面也真正的稳定下来。王***清洗了旧有中上层,又提拔了大量下层和底层人士。 再加上从西兰本土调集来,大量行政人员和教士、教师,推进地方上潜移默化的改造;比如将接管圣国教会产业,变成各种赈济穷人的慈善设施和收容孤寡的福利机构,乃至提供午餐的启蒙学校。 因此,虽然在一些偏远、荒僻地区,还有若干零星活动的反抗军和地方武装;但在针对城市和乡镇的大宗物资,后续封锁和管控之下,很容易就陷入无以为继的困境。要么沦为盗匪要么自行消亡。 毕竟在缺少城墙和篱笆保护的野外,还活跃着不少天球之变后,相继出现的异类族群。而随着王国对比利牛斯山脉和海岸的封锁越发严密;来自山脉南方圣国境内的鼓动,也变得越发的后继乏力。 在此期间,西兰王国海军与科尔多瓦王朝的舰队,更在直布罗陀到里斯本附近的海域,多次遭遇圣王国的光荣舰队;爆发了短促而激烈的海战连连。但在陆地上的战线,则是变得越发封闭和保守。 这时候,江畋也再度得到了一个消息,除了北方弗兰德斯地区的附庸诸侯之外,东帝国方面也宣布承认了阿基坦王国,并且派出次级的常驻使臣前来;紧接着是与西兰贸易关系密切的北莱茵联盟。 然后,又有科尔多瓦王朝哈里发的使者,以及北非地区的哈夫斯、马格里卜等,几个从属的柏柏尔人小王朝和土着酋长国;前来道贺。因为北方阿基坦的分裂,南下的骑士道大军出现混乱和动摇。 在全力出击的安达卢西亚骑兵和斯拉夫卫队冲击下,损失了大量辎重和牲畜。不得不退回到半岛中南部瓜迪亚纳河北岸,阿尔马登和卡皮利亚一线,依靠泰法诸侯\/萨拉森军阀的堡垒中,进行重整。 与此同时,就在一个刚刚下过暴雨的夜晚,湿润而清凉的夜风气息中;一行人穿过了罗昂行宫后花园,宛如大型迷宫一般的花圃,以及布置其中的层层明暗戒哨;最终来到一座毫无标识的小楼前。 随后,一干穿着轻质胸甲和皮裙、长裤,挎着刺剑的女侍卫,被留在了楼前的喷泉水池和门廊两侧;只有作为女王亲信兼内寝亲卫,有着金色波浪卷的波赛斯和短发绿眸的佩妮珠,拾阶紧随而入。 因为,今天又是纳蒂亚女王\/平娜,例行向那位滞留在波尔多的宗主国骑士王,第四次请教治国理政和统御群臣经验的周末时间。作为刚刚即位的王室少女,平娜公主其实并没多少治理和执政经历。 就算是负责管理由未婚贵族少女组成的白蔷薇团,也是在国立大骑士长之女的波赛斯帮助下,才能保证日常的运转。因此在初临王位之后不免有些手忙脚乱,也遇到了不少问题,甚至闹出了笑话。 虽然有那位宗主国的骑士王在,总有办法收场和善后,但也隐隐坐实她「花瓶女王」的风评 。所以平娜痛定思痛后,就选择一条最为直接的捷径;在无人可信的情况下,直接请教解决问题的根源。 在礼拜日的晚上,专程拜访那位当世圣者君王;当然了,最初的拜访只持续了半个小时;女王是眼眶泛红强忍着泪水走出来的。但到第二次,就变成一个小时,但女王却似乎显得坚定而从容一些。 而第三次拜访时,又足足呆了两个小时;而年轻的女王出来的时候,却难掩的疲惫与憔悴;回到寝宫就累倒下了。而这一次女王入内三个小时却还没有出来;作为内寝卫士的佩妮珠甚至开始犯困。 当她再度撞在冰冷的墙面上,而骤然清醒过来时;却发现守在内厅厚重常春藤大门前的同伴波赛斯,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原本隔音良好的大门,也不知何时被人推开了一线,隐约透出了些许声响。 这一刻,瞪大眼眸的她,看见了戴着狮环十字王冠,而披着金红色的大氅,然后身上就别无余物的年轻女王,正在某种威势的肆虐下,竭力扭动身躯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与娇啼,持续回荡在室内。 上身整齐穿着胸甲,下截却只剩下光致大腿和雪白袜带,满脸泛红金发蓬乱黏连的波赛斯,带着可疑的痕迹和压印,失神的匍匐在骑士王的脚边;就像是暴风骤雨之后的零落玫瑰一般的娇艳欲滴。 这一刻,一直被留在外间的佩妮珠,突然就明白了平娜女王,为了请教治理国家的知识和经验,一直在付出怎样的代价?就在惊骇欲绝的佩妮珠终于醒悟过来,想要逃离这处旖旎而猥亵的现场时。 突然凭空产生的一股巨力,就冷不防将她倒拖了进去;又像是个货物一般的在天顶上倒吊起来。随即,她身上除了胸甲外的其他遮掩物,就像是波赛斯般不翼而飞,露出略显青涩而又健美的身姿。 「好奇心会害死猫的,而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窥视了不该看见的东西,那就只能用你自己作为代价了……」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么,在室内响起道: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一章 再启 第九百三十一章再启 享受侍奉的美好时光,总是过的特别快;待到了全新新阿基坦王国建立的第七周,江畋也终于离开了王都波尔多;也从幕后指导者的角色中放手,让这位年轻的女王去面对,执政治国的真实一面。 当然了,经过这段时间「日以继夜」的突击教导和耳提面醒,她至少可以承担起身为一国统治者,最为表面上的功夫和维持基本运转的礼仪性用途了;至于更多的东西,则需要她自己领会和体察。 就像是江畋曾经赞许过的一般,年轻的女王平娜虽然缺乏足够事务经验,也长期难以体察和感受到底层民众的困苦和诉求。但她很努力好学也不吝于探索;为满足求知欲和解决之道可以放下身段。 甚至是暂时性的舍弃尊严,扮演好相应的角色和身份。因此,这就满足了身为统治者的部分特质,为了达到目的或是实现某种预期,而充分发挥和利用,自身所具备的优势和资本;进行利益交换。 另一方面,她虽然缺乏处理实务的经验,但是与之同床竞技的波赛斯和佩妮珠,却是拥有相当不错的事务官和将领的潜在资质;而且还有足够的忠心和归属感,足以成为分担职责的左膀右臂之一。 而被王***意外俘获的白蔷薇团成员,同样也是一笔潜力巨大的宝藏;她们大多数都是圣国骑士团或是中高层贵族之女,从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和修行,就是在如何嫁人后打理家业和进行社交活动。 因此,如果能善于利用这些白蔷薇团员的能力,将她们指派到合适的位置上;同样也可以解决女王本身,缺少下情上达的渠道和自上而下执行力的人手缺失问题。另一笔财富则是外环卫队的老兵。 他们虽然年纪渐大,身体素质和精力都不如青壮年;但是至少都拥有为圣国服役,二三十年以上的经验和资历;放到王国的正规军中,至少也是资深士官或是军事教练,甚至是中低级军官的资格。 因此,以这两三百名幸存下来的老兵为骨干和框架;再填充以阿基坦三行省招募的辅助军和骑士子弟,足以支撑和组建起一支像模像样的宫廷卫队,成为女王平娜手中可以信赖和依仗的直属武装。 这样,宫廷内的侍臣和行政人员,还有直属武装都有了;身为女王的平娜自然也就不再是,只能坐在王座上听取大臣的发言和讨论,负责对于御前讨论的最终结果,负责盖印的纯粹花瓶和摆设了。 除此之外,作为江畋对于她学习进步效率的奖赏;同时还在被俘的众多阿基坦骑士当中,挑选出了数十名比较年长资深,却出身较低、相对风评较好的大骑士;专门由她赦免成为宫廷的仪仗队伍。 这样,只要稍加笼络这些大骑士,阿基坦宫廷中防范来自超凡领域/暗黑生物的袭击,和正面对抗敌方骑士的护卫力量,也就有了。只是,当满头满脸和鬓发都被做上浓厚标记的女王平娜忍不住发问。 为什么骑士王可以为她,设身处地的做到这么多,就毫不担忧她的背叛和反抗么?而江畋回答同样令她意外:「那只是以你个人的角度觉得,是在不遗余力的帮助你而已,但对我来说自有缘由。」 「王朝要的不是一个,满地凋敝和萧条,只能靠武力掠夺一时,却需要长时间花费巨大人力物力,来维持占领和镇压的阿基坦。而是个让各个阶层都能稳定发展,并长期从中分润好处的新附庸。」 「因此,身为女王的平娜,想要让自己名正言顺,乃至做的越多,自然就越发背离昔日的祖国,而自然存在不可调节的根本矛盾。当然了,如果你无力维持下去,那塞纳城的王宫也不介意接纳。」 「在那里,你依旧可以以阿基坦女王的身份,享受对应的富贵体面生活。至于最坏的那个结果;我相信任何的忠诚与 背弃,都是有着相应的价码;就算你想要背离王国的宗***,或是逃回圣国,」 「那也要考虑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圣血王庭是否愿意宽恕或是接纳,或者说,会不会导致与你有关的所有人,都受到残酷的清算和追责;就算是圣国愿意展示出宽容,又如何保证这是长效性的?」 「不会在世人逐渐遗忘了你和你的事迹之后,悄然无声的消失在公众视野中?也许最好的结果,就是以赎罪之名进入某座清苦异常的修女院?至于可能存在最坏的结果,你大概率不会想要知道。」 「毕竟,你是圣血王庭成员,前代至高王之妹,但也只是一名王室之女而已,不是么?你觉得有足够的资格和底蕴,承受破坏传统和动摇国家基石的代价么?就连叛乱失败的代价你也承受不起。」 「因为身为掌握权柄的统治者,为权衡利益而左右摇摆的妫变,从来不是问题;但无能却又野心和私欲过甚,毫无疑问是最大的原罪;那就不要再想奢望会有受到优待,或是体面活下来的价值。」 也许效法宗教裁判所里的地牢,会是她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尊贵女性,最后的下场和存身之处。这就是江畋最后没有说出来,却只能让她,自己去慢慢领会的言下之意了。随即江畋又说起另一种将来: 「作为对无能的惩罚,我还会设法将失去大部分价值的阿基坦,彻底分裂成了数个、十数个,相互攻杀征战的诸侯领。让这片土地长久沉浸在仇恨与杀戮的螺旋中;变相充当两国之间的缓冲区。」 因此,这独处的最后一夜可谓是几近癫狂。或者说,女王想要用身体力行的举动,变相报复来自江畋的威胁;但最后还是免不了变成仓皇寻找外援的接力赛;以至于身体不适错过了第二天的辞别。 当然了,江畋也并不是临时起意,要扶持和教导这么一个,拥有相当自主能力的阿基坦女王;而是在获得了某种一键三连的纯洁成就之后;在视野面板中突然跳出的任务场景支线:「拥(女)王者」 就像在小血妖特蕾莎的第二次失控/蜕变之后;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就多了一条,既毫无限制也没有任何提示的。场景任务支线「猩红之徒/苍白之女」一样。所以,江畋在她身上留下第四个标记。 当然了,就算江畋在明面上放手,能够给予她的也就是阿基坦三行省,相应的行政、司法和财税权而已;而分布在三行省各地,占据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上好土地的王室领地,则是由王朝派人代管。 其中所产生的年金和出息,三分之一作为战争赔款,定期押解往塞纳城;三分之一作为当地西兰驻军的费用,就近拨付给各处营 地、堡垒和边境据点;只有剩下的部分才交割给波尔多城的宫廷司库。 除此之外,还有大片查抄和罚没自阿基坦地方贵族、缙绅和庄园主的田产;被陆陆续续因地制宜改造成,西兰王国特色的集体农庄;以为收容那些因为战争失去家园,被迫流离失所的广大底层民众。 在专门收容流民的集体农庄内,通常只要缴纳十一税和一半的收成;而这部分收入同样被归入阿基坦的国库,然后,再由王朝的御前会议商议,并分配到各地的公共设施修缮、恢复和维护项目中去。 因此,就算是平娜女王想要倒行逆施,或是胡乱作为;由此搞得地方一片怨声载道,或是民怨鼎沸之下。那身为宗主国也有办法,及时进行纠正和叫停。不过这样下来,她就只能充当真正的花瓶了。 离开阿基坦的江畋一行,却没有向东返回都城,而是继续北上轻装疾驰的穿过,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的布列塔尼亚大领边境;最终在下诺曼底境内,汇合摄政圣女波利娜率领的第一军团和海防兵团。 也由此开启了久别胜新婚,而 好几天都没能下床过的美妙体验;直到被一个突发的消息所打断。布列塔尼亚大公/鲁昂亲王的私人密使阿莫斯科修士再度拜访,并且带来了请求王国出兵支援的条件。 为此,布列塔尼亚大领愿意效法,新成立阿基坦王国之故,尊奉西兰王国为宗主国;并自此开始每年缴纳一大笔贡金,并承当六分之一现役军队和在册骑士的征战义务;只为了尽快获得王***支援。 其中的理由和内情也很简单,因为西兰王国内战导致的海防空虚,再加上圣国历代以降用以防备不列颠列岛/七国侵袭的荣光舰队,实际上大部分已抽调南下去,参与西地中海出口附近的海上大战。 因此,在面对不列颠的西海岸地区,已经出现了一个潜在的漏洞和薄弱环节;就是与不列颠列岛隔海相望的布列塔尼亚大领。而就在一周之前,江畋穿过两国边境的同时,渡海而来的敌人大举登陆。 结果,因为布列塔尼亚大领的大半数兵力,都被布置在内陆东线边境,防备来自王国威胁的缘故。布列塔尼亚半岛东北部的上百里海岸线,几乎是瞬间就沦陷在了,铺天盖地涌上岸来的敌势如潮中。 而从布列塔尼亚首府鲁昂及其周边地区,紧急出发的几个骑士团和相应的辅助军;也很快就失去了联系,只有一个圣美安骑士团的零星幸存者,带来本团覆没的消息,并宣称看见了诸多海兽和异人。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二章 布领 布列塔尼亚半岛西端,正在持续燃烧的沿海第一大港——布雷斯特附近;海滩上已经布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残骸和血肉;并在消长的海浪冲击下,将大片的滩涂、砂砾和成丛礁岩;染成粉红色调。 随着最后一只浑身长满肉须,在地面上激烈翻滚着,并不断流淌下脓血和汁液的硕大畸形鲸鱼;在此起彼伏的远程炮火轰击下,变得百孔千疮、破破烂烂,最终轰然嘶鸣的一头栽倒在地溃烂开来。 严阵以待并做好全身防护的重装骑士,也一拥而上用喷射的猛火油和投掷的炽火胶,轮番烧灼在这只畸形大鲸的尸体上,将其残破不堪的露骨皮肉和自带的厚厚脂肪,烧的滋滋作响乃至助燃起来。 而在畸形大鲸所经过之处,还有背负着箱型的容器,对着它留下的一地碎肉和体液,喷洒上带有强酸类腐蚀和剧毒性的调制溶液,进行更进一步的灭活;因此,时不时在这些血肉残渣中激起反应。 乃是一条条、一团团,混合在血肉与汁液中的大小寄生物,在这些腐蚀和剧毒溶液的刺激下,争相逃避开来,却又迅速溃烂成一滩摊的污泥。这就是这些登陆的异变海兽,所带来的污染扩散之一。 就算费尽气力将其杀死,但是一不小心还会遭到,隐藏在尸骸中宛如大号线虫、蠕虫、涡虫,乃至是类似水蛭的寄生类袭击;很多的本地士兵和不少骑士,就是在成功杀灭了入侵者之后掉以轻心。 然后被这些依旧保持了,相当活性和持续行动能力的寄生类,冷不防吸附在身上,乃至强行钻入体内;而忍受了极大的痛苦才死掉的;还有一些细小寄生类虽然不会导致痛苦,但后果却更加可怕。 因为它会潜伏在人体内一段时间,汲取了足够的养份和侵蚀的差不多之后,就会从作为寄生和孵化温床的人体内,突然爆裂窜出大量的子体和卵粒来;比如有的士兵突然一夜之间暴毙成干瘪尸体。 而从全身各处窍穴中,钻出宛如白色丝带一般的大量涤虫;还有的本地渔民饥渴难耐之下,偷偷烤食了一些海兽类的残骸;然后因此彻底发疯和身体多处畸变,人不人鬼不鬼的狂暴攻击起其他人。 因此,这种混在人群中的污染根源和畸变体爆发,也对前往讨伐和镇压的布列塔尼塔军队,造成极大的困扰和混乱;甚至因此损失惨重,而只能分散突围,躲在就近的堡垒和据点中继续坚持抵抗。 布列塔尼亚大领,是一个典型的大半岛地形,这让它在面对来自陆地威胁时,可以有效的集中力量,重点防守住沼泽与森林遍布的东线、东南线边境,以及少量通过海岸线接壤的沙滩、河洲地带。 然后,依托阿摩尔、伊勒-维莱讷、莫尔比昂和菲尼斯泰尔,等四个行省作为战线的大后方,进行长期的防守反击。但是,一旦出现大范围的海岸线沦陷之后,所受到的冲击也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从沿海城市和市镇、乡村中,争相逃亡的难民和溃乱的士兵,几乎堵满南北两线每一条通往布列塔尼亚内陆的道路;也将内陆各地根据征召令汇聚起来的省军和武装民团,长时间拥堵在了半路上。 但更糟糕的是,这些与各路援军迎头撞在一起的难民潮中,还夹杂着不少污染根源和潜在的畸变体;结果就是一些组织力较差或是经验不足的地方武装,被惊惶、溃乱的人群冲散,就此失去建制。 而圣国传统战争模式下的骑士团,虽然可以在短时间内发动和集结起,大量的武装人员来扑灭,境内发生了诸多异变和异类涌现的浪潮;但是在对应这种污染扩散式的异常事件中,还是未免乏力。 因此,在江畋率领一支精选出来的先遣部队,抵达了布列塔尼亚的首府\/圣国陪都鲁昂城时;远远看见的就是遍布城外的大片难民营\/棚户区;以及个各处教 堂外,日夜不停焚烧尸体的烟柱和火光。 而作为布列塔尼亚大领的监护者,当代布列塔尼亚大公\/鲁昂亲王;却是承受不了现实的刺激和打击一般,开始自闭在了宫殿当中;将所有的事务丢给了宫廷总管、大主教和大臣组成的御前会议。 直到江畋率领的先遣王***兵临城下,这位鲁昂亲王才突然如梦初醒一般;出人意料率领臣下主动出城迎接;并带来的大量犒劳的牛羊物资和钱币;又以从属封君的礼仪和规格,当面觐见了江畋。 并且这位身材矮胖如桶型,头发已经斑白的布列塔尼亚监护者,还当众要求一众臣下以圣罗兰之名宣誓,要在自己的职责和能力范围内,竭尽全力配合西兰王***在境内讨伐异类和入侵者的行动。 因此,短暂的会面之后拔营离开后;江畋也再度得到了消息。这位鲁昂亲王随后就在都城内,进行了某种意义上的大清洗。相继逮捕、罢免和撤换,甚至是流放了一批,长期死忠圣血王庭的臣属。 而后的一段时间内,携带的大量针对异类的物资和特攻装备,并建立起一条稳定后勤补给线路的数万王***,开始以先遣队为锋头开路布列塔尼亚;不断地击溃和消灭涌入内陆的一波波异变浪潮。 也不短的解救或是解放了一座座,被大量登陆的海兽和其他海生异类、畸变人,所团团围困乃至已经沦陷的城市、乡镇和城堡;也见到更多已沦为废墟的村庄、庄园和市集,以及铺满的人畜骸骨。 另一方面,通过现场解剖这些登陆的大小海兽和畸变体,及畸形人的尸体;发现它们同样异化的消化腔内,几乎没有多少捕食海生水产的残渣,反而是充斥着同类难以消化的残骸,这也证明一事。 这些海洋异变区域内存活下来的畸形生物,已吃光相应海域中一切可以捕食的对象,在饥饿难耐的本能驱使下,不得不相互吞噬来维持行动的地步。所以在登陆后,它们也吞噬了遇到大部分活物。 然后,就在火枪与火炮的阵列,还有便携式的铁丝拦网、钢铁拒马等野战工事;预设的地雷和炸药引爆点,以及严阵以待的步行骑士和重装步兵面前;被一波波轰碎炸烂和绞杀粉碎在野战阵线中。 然后是掩护在空心方阵内,养精蓄锐的成群骑兵追杀;以及来自特攻骑士小队和猎人小组,针对其中负隅顽抗的头目,或是生命力特别顽强的大型海兽,在重型火器和爆炸物支援下的围攻和击杀。 而在地势开阔的山间谷地或是沿海平原,成百或是数百名重装骑士,激发了血脉传承的集体冲锋;就足以碾压和冲散多达数倍、十数倍于己的异类浪潮;由此产生的联动和共振甚至可以撕碎一切。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被震碎和践踏过的一地血肉;对土地造成的污染和破坏,需要更进一步的焚烧灭活和填埋处理。这就只能交给那些,被解救的城市、乡镇中,被募集而来的本土部队接手了。 但更麻烦则是那些,逃亡而来的难民中,可能存在的污染源和潜伏畸变体;对于征兆明显的直接当场进行灭杀焚尸;而潜在接触的嫌疑者,则需要长时间的封闭和隔离观察;剔除其中的风险概率。 事实上,为了清理这些地区的潜在污染,以及重新收复可以利用的土地;王***在一路进军的沿海各地,已经用周密的计划和部署,陆续焚毁了至少七八座污染严重的城市,以及为数众多的村镇。 但无论如何,在布列塔尼亚半岛北部,因为传统贸易和丰富的盐业、渔产,所兴盛起来的诸多沿海城市和乡镇,不可避免的遭到了重创,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驱逐了威胁也不知道何时恢复。 随之一起遭到惨重损失的,还有布列塔尼亚大领所属的几个国立骑士团及其辅助军;除此之外,逃散在半岛 北部山区的异类残余,也需要足够时间来逐步清理干净;可预见这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另一方面,作为圣血一族开国始祖——圣罗兰的故乡,布列塔尼亚大领的四大行省各地,同样分布着数以千计,由中小贵族和骑士构成的下级级军事采邑;在某种程度上未必接受从属西兰的现状。 因此,在今后的数年之间,布列塔尼亚大领已失去了,能够有效对抗王国的实力和底气;甚至还需要借助王国驻军的力量,来确保布列塔尼亚的稳定,并成功抵御住来自不列颠诸王国的后续侵袭。 江畋正在慢慢的思量当中,就见波涛荡漾的海面上,一艘中型的盖伦特帆船正在缓缓靠近;不久之后,就放下了数艘小船全力划向岸边,并且为江畋带来了,他一直在暗中追逐的全新猎物的消息: 「在距离布雷斯特港,数十海里外的韦桑群岛中,发现了疑似引发沿海异变和侵袭浪潮的根源,一座诸多船骸构成的浮动岛屿?」这一刻,江畋却是生出了一种,尤为微妙的既视感。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三章 新见 随着新生成不久的船骸小岛,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崩解离析在海面上。一根久违的破破烂烂巨大腕足,带着流淌的海水和汁液,不断掉落碎肉和残渣,还有疑似骸骨的碎片,从海面骤然探出来。 紧接一根又是一根,激烈搅动着海水,将那些掉入海中的附生物和寄生体,连同海水一起搅烂成一大锅粥样的旋涡同时;也顺带分裂、孳生出更多细长末端,攀卷、吸附在作为诱饵的各艘船体上。 又在激烈的水花荡漾中,不断挤压着船体,撕开、钻入封闭的船舱;最终将其拖入海面下。然而这时,负责操作船只的所有人员,都在随船骑士帮助下先行一步撤离,只留下船上满载的「货物」。 因此,仅仅等待了十几分钟之后,乱粥一般的数里宽旋涡中;突然就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沉闷轰鸣,就像在水下骤然绽开了一团有一团,无数气泡与血肉碎片交织的巨型水母,浑浊涌动着翻出海面。 紧接着,巨型漩涡中央也随着大片气泡沸滚着,响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沉吼叫声;又在海面上宛如激起的涟漪一般,随着向外骤然掀起一层层的波纹和浪涌,肉眼可见扩散开来冲击出十多里外。 而所过之处的海面上都搜到了激烈的震荡,无论是被震出海面的漂浮鱼类,还是持续徘徊和翱翔在空中的飞鸟;都在瞬间噼里啪啦炸裂开来,化作溅落在海面上的点点血肉,漫天飘舞的碎羽纷飞。 就算是已经换乘上小船,全力划出很长一段距离,即将靠上岛屿边缘的那些撤离人员;也难免收到波及,几乎接二连三的被震落、掀翻在海水中;又被顺着奔涌的浪花,给冲到了海滩和礁岩上去。 然而,一直悬浮在空中的江畋,却是透过浊浪滚滚的海面,隐约看见被掩藏在海水深处,层叠齿状的巨大口器和挥舞的残断腕足;以及匍匐在泥沙翻滚的海床上,形如直角菊石一般的小山状阴影。 就像是,他曾经在大唐时空中,乘船北上前往登莱的海途中,无意间遇到过的那只,可以操纵局部的风雨天候,并伪装成新生岛屿的那只海中巨怪;但这一次,江畋就再没有给对方逃遁的机会了; 随后,在甲人的黑白视野中,它正死死攀附着一支急剧收缩的触须上,在无形的乱流冲击与船体碎片、血肉残渣的碰撞下;最终逼近那只半嵌在海床上,光是匍匐着就如一座隆起小山的海中巨怪。 然而,在激烈的震荡和撞击之下,甲人的外在也多处凹陷,并且变得百孔千疮;一些受损严重的缺口处已经无力维持,而开始慢慢散溢出细微的颗粒;但仿若海底幽火一般的数米复眼,近在咫尺。 下一刻,将要崩散的甲人突然松手,并凭空变出了一支骨白色的巨枪,猛然踹爆了所攀附的触须;像是挺举着一根微小鱼刺般,连同正在不断消散的半截身体,一头扎进了巨大的幽火团\/复眼之中。 穿过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隔膜和其他组织的阻碍之后,突然开始疯狂增生和扩张的奇物武器「原罪」;就让江畋瞬间失去了甲人的感官和联系。但江畋操纵甲人潜入海底的目的,也已基本达成了。 然后,不出意料又出乎人意料的是,作为诸多异变根源的始作俑者;这只海中巨怪的生命力实在太过顽强了。在它竭力垂死挣扎的期间,所导致的无序涡流和激浪翻滚,还有覆盖海面的异常天候。 居然整整持续了三天两夜,才逐渐的消停和沉寂下来。最终随着海面的退潮,逐渐露出了一个试图深深钻入海底泥沙下,却已经死去的巨型残骸一角。而在这个残骸上,血肉和汁液几乎都不见了。 只剩下,横七竖八贯穿了巨型残骸的间隙,密密麻麻如树形分叉般的骨白结晶体;甚至连江畋靠近时,也不免感觉到了隐约的危险和无形的刺痛感;视野面板 中则提示:「不明异体(孕育中)。」 好吧,虽然暂时失去了骨剑「原罪」,这个关键性的最后底牌;但是,来自海上异变威胁的最大根源,也基本就此解决了;剩下来,就是对盘踞在沿岸岛屿,残余的子体和分裂体、污染物的剿灭。 除此之外,还有好些来自不列颠诸国的入侵者;已随海兽和异怪登岸,并在布列塔尼亚的沿海地区烧杀掳掠。而根据现有抓获的俘虏审讯,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被七国红龙王朝,所放逐的所谓亚人, 也就是在天球之后后,相继出现身体异变或是局部畸形的臣民百姓;其中甚至包括了一些贵族子弟和骑士。红龙王朝和七国宫廷,合力将其中绝大多数人抓捕和控制起来,并籍此发动了赎罪远征。 就是将这些数以万计的畸变亚人,简单的武装之后送上船;在红龙舰队的监视和押送下,对海防空虚的西大陆沿岸,发动一波流的全面侵袭;并且,还得到了某种程度上,大陆情报和内应的支持。 但是,在这场征募了几乎近岸大小船只,横跨上百里海域的绝望进军,即将逼近大陆的同时,却出了一个意外;负责护卫和押送的红龙舰队,没有能够遇上敌人的阻截;却一头钻进一场暴风雨中。 结果,损失惨重的红龙舰队因此一哄而散;但却把成千上万渡海而来的赎罪远征军,丢在了海上突然爆发的异常区域内。那是充满绝望与悲呛的一幕;许多人受到了无形的影响,瞬间就异化加剧。 在短时间变成了失去理智、只剩本能,带着种种水生特征的怪物;将同伴或是亲人扑倒、撕咬和吞噬,在甲板船舱之间;也由此造就了一艘艘,失去操控、骸骨遍地的鬼船、死船,在海面上飘荡。 唯有其中相当部分异化程度轻,而保持着理智和精神的赎罪远征军成员,成功操纵着船只冲上了海岸,或是搁浅在近岸的滩涂、礁石之间;也暂时摆脱来自海中,疑似远古强大生命体的呢喃呼唤。 也因为身上的异变和其他影响,让其免于海中异类攻击。尽管如此,这些已经上岸的亚人之中,也有很多人相继发疯,或是变得癫狂起来;充满了暴虐与攻击性,通过破坏和杀戮作为欲望的宣泄。 但就算其中还有一部分部分,能够保持神志清醒和稳定理智的俘虏;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偶尔出现某种幻觉;看见一切活物都变成行走血肉内脏。仿佛在感官和知觉上被,强行污染和扭曲了一般。 因此,面对这些已经登岸的大多数不列颠人,就只有将其围剿、杀死,并焚烧以为杜绝污染的结局。唯有一小部分能够坚守理智,异化程度轻或是外观不明显的不列颠人,才能活着成为俘虏样本。 然而,当江畋率领特攻骑士部队,自海上回归之后;却再度得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消息。负责扫荡和收复布列塔尼亚北岸,另一处大港圣不里厄的海军上校拉费尔,发现不少正在内斗的不列颠人。 其中一方是手持大剑等武器的女性,另一方则是严重异化的亚人;而在破坏严重的圣不里厄港内,甚至还有第三方,就是当地幸存下来的居民以及港市守卫、水手船员,以及若干退守其中的骑士。 而这些本地人,又与那些来自不列颠的持剑女性,及其所保护的一部分妇孺;暂时性的联合在一起共同抵抗,拥有十几倍数量优势,扑入其中撕咬活人的异化亚人;在城区内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也为此付出惨重代价。直到王***抵达,用枪炮横扫、轰击和矛阵推进、挤压,并出动骑兵突击和包抄,分割、践踏了这些港区内外的异类和畸变体、亚人之后;才结束了他们岌岌可危的局面。 但是当危机暂时解除后,这些临时抱团自保的组合,就当着王***的面前,又紧接无暇爆发了内斗和骚乱。首先 是本地的几名教士站出来,指责和质证这些并肩战斗的女子;同样存在妖魔和异化。 并要求外来的骑士及其扈从和辅助军,立刻逮捕这些入侵者的同伙和帮凶。但部分港市守卫和水手、市民,却拒绝伤害这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而另一部分的商人护卫和雇佣兵,则是保持中立。 然而就在这时候,被那些持剑女子所保护的一群妇孺中;却再度有人忍不住刺激,发生了身体上的变化;也导致三方对峙的局面一边倒。结果就是混乱中又死伤了一些人,持剑女子也被逼到绝路。 因为,布列塔尼亚的骑士及其部下,已经捉住了这些女子中的伤员和部分被保护对象,并且对她们退守的仓库开始纵火。还是实在看不下去这场闹剧的拉费尔,及时下令介入强行解除了所有武装。 也结束这么一场乱哄哄的冲突。但是,这些持剑女子及其保护者,身上的异化特征同样十分明显。所以,身为海军上校率领数个战斗团的拉费尔,也不敢当场自作主张,而立刻派人飞奔请示江畋。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四章 新旧 不久之后,策马飞奔而至的江畋,就在被接管的港市税务申报大厅内,见到了这么一群特殊的俘虏;她们看起来都相当了年轻,长发、短发、卷发;齐耳、齐肩、批臀,乃至长直、马尾和辫发都有。 容貌和长相、气质也是不尽相同,但都普遍性的面容姣好,或是精致俏丽、或是英挺帅气、或是清秀高挑、或是温婉亲切;只是普遍性的肢体纤细而身子苗条,却又在淡色皮肤下蕴藏着筋肉爆发力。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们普遍性的淡金、白金、银灰发色,和翠绿、海蓝色调的眼眸,从这些不同色泽宝石一般的眼眸中,也可隐约分辨出年龄的差距,从沧桑、腐朽的余烬,到沉静、稚气皆有。 在被解除了武器和护具之后,就只剩下相对单薄而紧身的皮装和衬裤,或站或坐、或依靠和斜躺着,小声的说话。与周围严阵以待的火枪手和矛兵,以及持戟而立的重装骑士,形成某种鲜明的对照。 事实上,在税务申报的建筑外,还扇形布置着数十门,装好双倍分量的炮药和霰弹,瞄准此处的大小炮位;以及装备各种捕获、拦截器械的战斗工兵连队,老兵掷弹连队和策马巡游的骠骑队、骑士。 因此,只要内里的存在,敢有任何意义上的轻举妄动,就将在至少七八个战斗连队的火力,和数个骑兵连队,兵团级配属的骑士\/猎人战斗团组的包围圈内,如同异类般遭到暴风骤雨似的毁灭性打击。 只是作为被严格监控的对象,她们都有包扎痕迹或在衣物上沾着血迹;一些外露的肌肤上,带着明显大小伤势;只是其中大多数都已经愈合了;还有一些人的肩胛、手肘、腿弯和额角还有残留凸起。 显然,这就是身体异化的痕迹。随着监守的火枪手和骑士,整齐划一的武器顿地和短促的呼喝声:「吾王万岁!」「神佑吾王!」「郁金香之芳,永世绽放!」这些女子也瞬间神情各异的惊动起来。 这才纷纷注意到了前呼后拥中,全身一席毫无华丽装饰的银线白袍,唯独带着一顶纯金铰丝小冠的江畋。最终,才由一名有着及腰的顺直金发,并且耳廊尖翘的女性,带头屈膝半跪有些生涩行礼道: 「来自远海的流亡者,拜见布列塔尼亚的主人,国家的守护者……」然而下一刻,江畋就打断了她不怎么规范的礼节道:「你宣称的这个人,他只是我麾下的封君之一;所以我可以宽恕你的无知。」 「但是,你也只有一次机会,当面说明自己来历和背景,并提供一个放过你们,而不是像外间那些,正在被毁灭的异怪一样,变成尸骨和灰烬的机会?但敢有一点隐瞒和欺骗,你会后悔活在世上。」 「来自不列颠之地的剑之女,米莉亚,愿意向至贵的陛下坦诚一切。」然而金发尖耳绿眸的年轻女子,闻言一愣却又慢慢的再度俯首回答道:「我们也只是一群被迫逃离故土,无处存身的流亡者。」 然后,按照她接下来的说法;她们源自不列颠本地一个历史悠久,专门猎杀异类和猛兽的秘密组织「剑栏」;最早的渊源似乎可以上溯到,曾经兴盛和流行在西大陆上,猎人组织的分支和合作对象。 拥有某种人体改造和异种血肉融合的古老技术;因此通过收买和诱拐孤儿,制造过许多拥有强大力量和速度、反应的特殊战士;但因过度使用力量容易导致失控之故,最终只有年幼女性存活率最高。 而做为收受报酬猎杀异类和猛兽的工具人,也更容易抑制身体的本能冲动,在保持理智的情况之下;存活的更长久一些,最终形成了清一色女性成员的局面。因为,她们以统一制服和剑类武器示人。 所以,也被内部称之为「剑之女」「猎行者」,而民间更多叫她们「冷酷的大剑」。只是当西大陆发生了天球之变后,长期 被隔绝海外的不列颠列国,也不可避免受到了影响,组织内部也爆发异变。 从本部到各地的分支机构,都不约而同出现了失控和暴走的例子;甚至在「剑栏」组织的本部,一些长期被秘密关押和抑制在地下天然形成的冰穴内,用来作为历代实验体的存在,也由此全面失控。 这些只有极端寿命或是严重畸形的变异体,不但毁灭了隐藏在山林中的总部,更是将周边地区的许多城镇变成人间地狱。也招引来了所在王国及其红龙王朝的镇压和围剿,并且将其宣布为邪恶异端。 由此,原本长期漠视或是默许其存在的地方领主\/教会成员,也由此加入到了对于这些「异端造物」「邪秽之女」的追捕和围剿当中;结果被逼上绝路的剑之女相继失控,又制造更多的破坏和杀戮。 因此,以米莉亚为首正好行走在外,得以逃过一劫的剑之女;在汇聚了更多同伴之后,也不得不在各地的重金悬赏之下;最终决意带着剩下的幸存者\/年幼的候补成员,设法混入赎罪远征军出逃境外。 然后,就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了。这些剑之女因为本身融合了异种血肉,以及冲下培养的意志和身心的韧性。所以反而能够在那只海中巨怪,所造成的异常范围影响之下,继续保持足够的理智。 并且顺带拯救了其他一些同船,或是近岸跳水的幸存者,从涌上岸的异类浪潮中,以惨烈的代价杀出一条血路来。或者说,江畋眼前的这数十人,也许就是当世仅存的最后一批,剑之女\/大剑成员了。 因此在这一批幸存者中,横跨了至少七八期的剑之女;然而,江畋听完她所说的故事之后,却是在令人格外煎熬的等待中,沉吟了半响突然开口道:「那你可否听说过,关于丽雅·德·波蒙的名字。」 因为,这一刻江畋却是冷不防想起了,当初在图卢兹城外的玫瑰行宫,地下隐藏的王室机要局据点中,遇到如今的女仆长丽雅的情景。作为失踪的王室机要局前局长私生女,她失去了记忆和过往一切。 唯一陪伴和留在她身边的,就只有一副不近人情的泪痣银色面具;以及一柄半人高的宽刃大剑;还有几只受她操控的雕形怪\/石精而已。她也随之失去感受疼痛的能力,却由此磨练出无畏难缠的战力。 因此在被江畋往复击败,并在全面吊打和压制下,彻底的降服后;也就十分顺从的接受了,江畋在她身上采取的一切,可以获取欢愉和尽兴的手段。比如让她正装拄着大剑,从背后掀起长裙直捣黄龙。 「我……应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然而,作为剑之女领头人代表的米莉亚,却是犹豫了片刻才慢慢摇头道:然而就在她话音未落之际;身后一名有点娃娃脸稚气,却眼神晦暗的同伴,突然就抬头道: 「也许,我听说过,」在江畋目光转而注视之下,她随即又连忙解释道:「我是西黛,曾闯入总部档案库,无意间似乎见过一份等待销毁的四十三期记录上,看见过类似的名字,并标注为来自大陆。」 「但是,似乎在训练完成不多久之后,就突然失踪了;还有多名正在附近的组织成员,包括她的监督者和地方上的内线,都因此死于非命;只是被组织隐瞒袭来。因此,这份记录也让我格外印象深刻。」 然后,她又回忆了记录上提及的几个细节,基本上可以与现任王室侍女长\/首席女仆,「观察者」丽雅对照上之后。江畋也终于放松表情道:「你们应该庆幸,正好有位曾经的前辈,侍奉在我的宫廷。」 「……」听到这句话,长时间跪伏在地上的米莉亚,也不由如释重负的信众一宽,却是身心俱疲、眼前发黑的一头栽倒在地上;却是长时间战斗的疲累,冒着深度异化的风险,强行激发身体的后遗症。 虽然她身上的大部分伤口都已经愈合了,但是自从登岸之后就没有好好休息和进食的饥渴;让她在放松紧绷精神的同时,也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这一刻,她只能惊恐无力感受着全身迸发的渴望。 「不要……不要在这里……」她眼中已经看不见任何正常事物,但还是在内心竭力嘶喊到;因为她不想因自己的缘故,就这么轻易的毁掉辗转逃亡到此的姐妹们,好容易争取到继续存活的机会和希望。 然后,她就像是如愿一般的突然腾空而起;然后,又突然重重的沉降在,冰冷刺骨的海水当中;顿就让她濒临失控的身体,骤然陷入严重窒息和呼吸紊乱,喷涌出大量翻滚的气泡,也重新激活了全身。 随着四肢百骸的感知,在生死挣扎的煎熬下,慢慢的重归她意识之际;突然间,米莉亚就口鼻喷吐出大股海水,贪婪的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而这时她才注意到悬在海面的那位王者,正盯着她的身躯。 这一刻,浑身都浸泡在海中,撑裂、破损的衣物,再也没法遮掩住米莉亚,纤毫毕现的修长优美身姿。然后,那位王者突然开口道:「我正好有点喜欢,尖耳朵的类型。」随后,她投入一个灼热怀抱。 然而浑身僵硬的米莉亚,却没有本能的反抗和推拒;只是有些生涩而主动回应着,来自对方的探寻和索求。至少在刚经历了生死之间的悲喜交加;她已经不介意失去点什么,或是为之付出一些什么了。 然而没过多久,米莉亚就觉得自己正处于烈日的焦灼中心,全身上下都要在海面上燃烧起来了。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五章 插曲 于是,当江畋再度踏上返程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多出了数十名形色各异,黑裙白兜头戴蕾花的随行女仆了。虽然她们对这种不利于激烈活动的打扮,有些不适应,也不习惯武器不在身边的日常。 但是按照江畋的要求和理由,这也是最好掩饰身份的办法了;不然一群拿着大剑的女子,在王国的军队中也太过显眼;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猜测。事实上,王***在这一路上也收容了一些女性。 都是在战火和动乱中,失去了家庭的年轻女子,甚至不乏一些小贵族和骑士家门的幸存者,还有来自沿途的领主,宫廷贵族,乃至是布列塔尼亚大公\/鲁昂亲王,直属领地所馈赠的年轻貌美女性。 当然了,他们原本的目的和动机,也不过是为了讨好和拉拢江畋麾下的王***;在尽早剿灭危害他们身家财产的异怪浪潮同时,也不至于对地方兹扰和祸害的太厉害;因此这些女子就是代价之一。 但江畋却不会随随便便,浪费和挥霍这种送上门来的人口资源;将其选配给建立功勋的士兵,组成家庭世世代代为王朝效力不好么?因此,除了应征的专业技师外,其他人也只承担普通后勤杂活。 因此,在王***后方的兵站据点内,已经陆续安置和就近收容了一些。短时间内再多出一群女人来,也并不会特别引人关注。另一方面,就算她们逃到了大陆,也不代表就获得了安全和完全自由。 按照其中一名曾经做过盲眼修女,而混入并潜伏在中心教会一段时间;名为嘉拉迪雅的资深剑之女\/大剑,所提供的说法和猜测;剑栏组织世世代代拥有的各种资源和便利,实在令人难以想像之多。 就像是将其作为某只试验场地;除了不列颠地方贵族和教会的默许,背后应该还有更强大的地下势力支持,而根据已知线索分析,西兰王国的前代王室机要局,或许也是这些支持者中的重要一环。 另一方面,圣王国同样具有相当程度的嫌疑;因为在之前攻打索芙特修女院时,江畋遇到并镇压的那几个强力骑士,并不是平娜的外环护卫成员,而是副团长被里斯本侯爵留下来断后的决死之士。 在负隅顽抗的最后时刻,他们也表现出了远超大多数骑士传承的爆发力、韧性和耐力,以及强大的自愈和恢复能力。但作为代价是,当王***最终俘虏他们,同样发现了不可逆转的严重身体异化。 尤其是其中一名体型最为粗硕的角盔骑士,甚至被重创击倒了十几次,多次砍断了手脚和贯穿身体,却在同伴掩护下依旧能爬起来,继续战斗到最后一刻;当他最终死去时血肉与铠甲已融为一体。 还有另一位拥有蛇形一般,不可思议柔韧身姿的瘦长骑士;则是能不断的控制自身血肉,接合被利器斩断,劈开的身体部位,忽略大多数重兵器的锤击和敲打;直到被层叠的钢丝钩网耗尽了气力。 才突然惨叫着间全身冒烟融化,只剩下一具带着些许枯败毛发的干瘪骸骨;酥脆的就像是已死去很久并腐朽了一般。现在想起来这些断后的圣国骑士,似乎与剑之女的异化,似乎也存在某种渊源。 所以,这些流亡西大陆的剑之女\/大剑,同样需要一方势力的庇护和遮掩,才不至于变成地下组织和暗黑生物的觊觎对象。再加上一些过往的渊源,这才成为她们下定决心,接受王国招揽的理由。 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除了像猎人组织一样,参与猎杀异类和指定护卫的任务外,就是在意识清醒和自主意愿下,定期接受王国特殊部门的身体检查和后续研究,以及成为专属王朝之主的私有物。 用嘉拉迪雅的话说,她们这种融合了妖魔血肉活下来的异类,早就被世人当做了受诅咒的异类;既失去了繁育后代的能力,也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因为情绪 和肉体的失控,变成充满饥渴的食人怪物。 因此也实在想不到,居然会有上位者,对她们感官缺失和异化的身体感兴趣;但这也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甚至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因为,她们已经亲眼看见了,当场失控的米莉亚重新以人形回归。 在此之前,绝少会有深度异化的同伴,能够靠自身意志力意外的因素,重新恢复成为正常需求的人形。以王国的体量资源,同样能够提供给她们,减少失控风险的高营养食材和抑制性药物的原料。 所以在返回的路程当中,江畋也在形同包厢的封闭式马车内,享受到了种种不足为人道也的特殊乐趣。直到抵达鲁昂城下,才被一个小插曲所打断;数日前布列塔尼亚大公\/鲁昂亲王居然病倒不起。 因此,不但没能出来迎接;还派出宫廷总管为代表,以城市过于狭窄喧闹为由,请求大部分人马暂且停驻在城外,只要骑士王麾下诸位将官及其卫队,进入城区接受凯旋式和准备的大型盛宴就好。 「阿莫斯科修士还好么?我许久没有见过他了。」听到这里,江畋冷不防问凯旋式上的宫廷总管道:「陛下,实在抱歉,」对方不由微微一愣,然后恭恭敬敬的回答道:「修士不久前前往圣山。」 「那么,内廷卫队的埃尔斯科将军,安兹莫代骑士团长呢?」已经走出城门的江畋,又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了好几个,布列塔尼亚大公廷臣和亲信的名字;也毫不例外的正好受命外出或是别有公干。 「这么说,你们打算在什么时候动手。」这时候,已经行走在花瓣飘舞街道上的江畋,突然转身开口道:刹那间,伴随的宫廷总管脸色微微一变,又强笑道:「陛下,也许您是有所误会了……」 「既然你们不敢动手,那我就先动手了。」江畋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轻描淡写道:「发出信号吧」。下一刻,几点炽亮的烟火突然升空;紧接着,城门方向就传来短促激烈嘈杂喧闹声。 却是城外早已做好准备的王***,开始夺取城门和占领城墙的其他部分,就地解除守军的武装;将蓝底笑面金阳的旗帜,插上了古朴斑驳的城楼和塔台。而伴随江畋身边的内卫和骑士也随之动手。 转眼之间,就控制住了负责迎接和开道的仪仗队;这时,街道两旁奉命夹道相迎和参加凯旋式的市民百姓,这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惊;不由的惊慌失措叫嚷着,争相逃散一空,只剩下满地的鞋帽。 「陛下,我想我可以解释……」随着脸色灰暗与颓败的宫廷总管,及其下属被刀戟架在脖子上,而还想竭力辩解一二;然而,前方已然逃散一空的街道上,骤然轰然响起大片的马蹄奔踏轰鸣震震。 却是密集如墙的银白钢铠骑士,沿着贯穿城区的宽敞中央大街,紧接无暇的发起了集群冲锋;就像是早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般。而在靠近内城的街区部分,也在急促的鼓号声中,涌出大队披甲步兵。 更有隐约嗡嗡的呼啸和轰鸣声中,从内城的墙头上,接二连三射出的弩枪和石弹,抢先一步射向了加速行进在街道上的队伍。然而,江畋却对面如土色的宫廷总管道:「看来,你们已被舍弃了。」 下一刻,他从精美装饰的鞍鞯上,骤然腾空而起俯瞰着整片城区,同时用一个响彻一时的声音喊道:「跪下,忏悔吧!」随着话音未落,冲击到数十米外的钢铠骑士,就像连锁骨牌一般轰然扑倒。 他们前赴后继在街道上,被骤然施加的重力所捕获;人马嘶鸣惨叫着的压断、摧折了腿脚后,被骤增的自重的压倒在地面上;在数百米长的距离内,像是千层糕般层层叠叠相互践踏、翻滚成一团。 就连远处发射的弩枪、石弹和箭矢,也被这片范围的重力所影响,而斜斜击坠在满街哀鸣的冲击骑士之中 。但是,他们的灾厄和苦难却没有结束,下一刻随着江畋一抬手,束缚在地的力量消逝了。 但紧接着,这些人马披甲的沉重身躯,却是纷纷的失重翻飞起来;在幸存者和伤员的惊呼惨叫声中,被抛飞上了数十米到上百米高度;又跌坠如雨的争相砸落在,那些试图上前支援的步兵集群中。 随着沉闷的撞击和惨叫声,还有被撞穿建筑墙面的崩塌声,一团团血肉纷飞的鲜艳花色,在街道上的步兵之中炸裂、溅射开来。而这时,伴随在江畋身边的内卫和骑士,也扯下了华丽装饰的罩袍。 露出红黑亮色的精工甲胄同时,也顺势对着陷入混乱和死伤的敌阵,发动了反冲锋;在破誓骑士雨果的一马当先之下,他们激发的血脉传承之力,再度形成了共鸣和互动,瞬间产生一个巨大光弧。 瞬间就清空了两三百米街道,无论是直线遮挡的建筑部分,还是穿着甲胄的人体,战马;都在接触光弧的瞬间崩碎、炸裂,化作漫天纷飞的细密血雨和红雾……片刻之后,街道上的军队就崩溃了。 而内城墙头上布置的重型城防器械,还有堵住城门的诸多重物,也没能抵挡的了,诸多王国大骑士的合力连击;就被彻底的破坏和击溃了。但动作更快的,则是直接踏空越过城墙的江畋本身…… 数个小时的杀戮之后,江畋就在宛如许多尖刺高塔、十字立柱和火焰吊事,构成的哥特式宫殿——玛蒂尔达行宫和约安娜达克王家城堡的一角,找到了被层层守卫之下,气色萎靡不振的鲁昂亲王。 「你还真是没用!」江畋踏过一地,穿着灰纹斗篷、外套的宫廷剑士和异化骑士的尸体;直接对着被限制在四柱大床上的对方冷笑道:「居然会懈怠到被一小群的逃亡者,勾结臣下夺取了权柄。」 「多谢您的援手和拯救。」然而以灰色微卷的头发稀疏,身材矮胖的鲁昂亲王,却无比卑躬屈膝的跪伏道:「您说的对,我不该对圣血王庭,再抱有任何幻想和期望了。哪怕是我自己的亲骨肉。」 归根结底,这场闹剧和动乱的根据,源自逃到布列塔尼亚境内的战斧骑士团副团长,里斯本伯爵阿尔冯斯;他在受到暗中收留和变相软禁的同时,也秘密说服鲁昂亲王的长子,并联系上诸多贵族。 利用他们对于成为西兰王国附庸,以及亲王付出诸多权益和代价,向外国借兵抵抗入侵的诸多不满情绪;将被打压下去的忠于圣国派势力,重新聚拢起来;乘着亲王亲信心腹大部分在外奔走之际。 突然里应外合的发动宫廷政变,控制了首府鲁昂城的局面。只是没想到,他们截断王***后路和补给,让王***与入侵异类两败俱伤,再合力将其驱逐出境的策划,还没有来得及部属和实现一二。 王***就迅速平定了,沿海地区的动乱和入侵者;提前班师而还抵达了鲁昂城下。所以,一步错就步步错;现如今,鲁昂城内还在持续搜索,再次见势不妙后已经逃遁的,里斯本伯爵和他的同党。 不过,他这一次应该没有概率能够逃掉了。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六章 回归 塞纳城到了;望着日新月异的改造和扩张之下,被笼罩在大片蒸汽机工场的轰鸣,高耸的塔吊与立式锻机、高低错落的传送带,滚滚水汽与煤灰蒸腾之上的首都城郊工业区;江畋同样是百感交集。 这就是在惨烈的数十年内战和动乱中,通过转战南北重建之后的王***,拥有西大陆列国最为先进和精良的火器部队及战术,以及强大的后勤保障和充足物资供应、水陆运力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依靠在交通便利、四方物产汇集、原料供应丰富的首都大区内,建立起来的一系列,以煤铁化工为核心的蒸汽动力工场;已然超过位于南方的龙兴之地普罗斯旺,以及图卢兹、里昂等大城市产能。 也让这里提供了现有王***队,相关的60%军工产能、45%的大宗后勤物资补充,号称是西兰国内最大规模的新兴产业集群;光日常维持运营的劳工和专业技师、各级管理人员,就达到了十多万人。 此外,还有大量来到首都大区讨生活的外省人,首都周边的集体田庄和市镇里的青壮年,也在其中可以获得长短不一的临时性用工。也算大大缓解了原本,依附城区不断扩张的棚户区\/贫民窟状况。 只要有最低限度的工作可以糊口,并且勉强可以养活家人;那流落在街头上无所事事的青壮年,就自然而然的大为减少;也让原本严重恶化到,只能变相靠各种帮会,来维持的治安状况大为缓解。 而大量退役老兵转任而来的首都警备员、治安官,也逐步取代了那些与街头帮会,关系密切的旧有留用人员;而随着不断延伸的硬化\/铺石道路、煤气路灯和排水沟,开始出现在被改造的棚户区内。 乃至在塞纳河左右岸,出现了大片重新规划的工人居住新区,以低廉的单身租金或是集体合住楼房,以及配套的水池、公厕、浴室、垃圾堆放点等基础设施,维持着一个相对健康卫生的生活环境。 当然了,不出意外的话,这里也将是日后王国重要的核心兵源之一。做为一个来自异时空的现代人,江畋怎么会不知道,养成集体协作和各级配套习惯的产业工人,在天然纪律和组织度上的优势。 却是足以超越西大陆上,绝大多数国家的兵员素质了。因此,根据江畋所指定的王朝国策之一,不但要以相对隐蔽的剥削方式,细水长流的榨取他们身上的剩余价值;同样,也要给予适当的反哺。 比如对应身份的集体宿舍和简易住房,面向大量供应的便宜饼干、面包和劣质酒水、含糖饮料的配额;还有固定休息日和日夜轮班的作息时间;以便能够有足够时间,参加提供饮食和补贴的军训。 让他们在繁重的劳动生产之余,也稍有余力进行繁衍生息,世世代代的为国家提供兵源和选拔出合格的技工。或者说,面对以骑士为国家基层,依靠大小诸侯、各级贵族、官僚和教士的大陆列国。 这已经是一个跨时代吊打的先进版本了。江畋如此思量和打量着这一切,直到马车驶入了一处庭园中。随着他走下马车来,包厢式的车内赫然歪倒着两具,仅着长袜带和手套的雪白肢体一闪而过。 当然了,在她们毫无遮掩的胸腹间,有一道宛如巨大拉链一般,无论如何强大自愈能力都无法消除的粗暴缝合线;再配合她们清冷淡漠的表情,仿佛被解剖的尸体般;足以让绝大多数人望而生畏。 但是,对于饱经现代资讯轰炸的江畋,却觉得更加有趣和兴奋了;而通过深入浅出的了解之后,江畋也知道了在她们淡漠的外表之下,更多的日常细节;比如她们会养成一些个人爱好来抑制情绪。 比如,她们异化之后的身体结构,虽然不尽相同;但是主要器脏和要害,还是位于人形所在的部分;其他的都是增生出来的组织。因此,就算战斗 中被切碎或是斩断,下一次,还能继续增生出来。 除此之外江畋还发现,这些女性大剑并不是天生的性情淡泊,或是对男女之事毫无知觉;只是长期被身体的蜕变,给扭曲和淡化了;再加上长期服用药物来抑制情绪波动,并且突出增强某些感官。 因此,这才显得缺少人味和正常表情;也很难从异***流行为中,获得足够的感官反馈。但是,这不代表她们就毫无感觉了;或者说,一旦她们潜藏的情绪和身体本能,被意外性的激发出来之后。 就会很容易演变成灾难性的后果,要么难以抑制堕落和放纵的冲动;就此全身心都失控变成怪物。要么就在惊慌失措之下,爆发出足以伤害甚至杀死,绝大多数人普通人的,巨大力量和身体反馈。 但是,这些问题对于江畋而言,却从来不是问题;反而是一种难得的乐子和异样的情趣。比如在皎洁的月色下,骑乘着部分变成鹿人化的米莉亚,在清空的原野中一边小跑溜达,一变亲密的交流。 或是让西黛激发出几对拟态的肉翅,然后,抱着她异化的身体在空中翱翔;享受着宙斯式乐趣。或是让盲眼的嘉拉迪雅,穿上类似不列颠教会修女的黑袍,在凯尔特十字的神龛面前进行角色扮演。 当然了,抵达塞纳城的剑之女\/大剑们,也不是真就能以女仆身份,直接进入四大宫廷服侍;而要在塞纳城外枫亭宫附近的异务局,秘密基地和大型地下据点内,接受进一步的观察和研究、调养…… 唯有其中状态最好,最稳定的成员,才会被选入宫廷当中,以持剑女仆的新身份,成为诸位女廷臣\/后宫成员的近身护卫。事实上,延伸到塞纳城外的地下墓城部分,也被开发和利用了一部分空间。 其中一部分被按照西京本部的惯例,开发成了异务局的专属基地和大型据点;以为提供特殊人员的收容、研究和训练,乃至是制造和维护特定的装备。另一部分,则被改造成半公开巨大地下集市。 作为各种王国境内的地下势力,民间结社、行会组织、佣兵团体;进行相互交易和交流的专属场所;因此,其中也成为在王国异务局,秘密监管和间接控制之下,用来收集消息和发布任务的中介。 以便及时发现和追踪,其中可能存在的外来异类,或是觉醒了特殊血脉的人群;并在其造成损失和伤害之前,将其秘密逮捕或是处决、或是劝诱成为异务局的编外成员,以自身天赋专长服务王国。 因此,在城郊的地面上,也有一系列与之相连的庄园、别墅,客栈、旅店和商铺,等等配套的服务设施;作为明面上的掩护和过度场所,以及转任驻守的秘密观察哨和守卫首都外围的行动队据点。 「父王,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小玩伴了。」然而当她们在地下基地中,冷不防撞见特蕾莎手中牵着的小女孩后,却如临大敌的猛然后退,条件反射一般的形成了反包围的战斗队形,还有人喊出声: 「西之普莉希拉」「该死的!」「这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被讨伐了!」「我见过你被展示的尸体!」江畋闻言却是微微抬手,喝止住了她们的躁动不安,也让左右涌出的特攻骑士和猎人退下。 「原来,她的名字叫做普莉希拉啊!」特蕾莎却是轻轻转动眼眸,做乖巧可人道:「我在搜寻海岸线上飘来的遇难船只,意外发现她这个特殊存在时,已经失去了记忆了;身边还有一群幸存者,」 「既然如此,」江畋走上前来仔细打量了一番,让剑之女们如临大敌的小女孩;她有着一双翡翠式的眼眸,以及营养不良的枯瘦外表,微微颔首道:「是你发现的她,就由你负责后续的监管了。」 「陛下!您也许不明白她所造成的危害。」然而江畋身后的剑之女们,却是有人忍不住上前 劝谏道:「她曾是我们之中最出色的同伴之一,但最终没能控住情绪爆发,造成了可怕的伤亡和破坏。」 「我当然相信你们的判断,但更自信麾下的能力,尤其是特蕾莎。」江畋微微一笑,伸手摸在了畏畏缩缩的普莉希拉脑袋上;「如果,她因此失控的话,那特蕾莎就会成为最关键的保障手段了。」 正在说话之间,特蕾莎突然捏了一把,营养不良小女孩模样的普莉希拉;她翡翠般的漂亮眼眸,突然就变成猫儿一样银色竖瞳;同时在额头上冒出几根细细的青筋;然而特蕾莎突然轻轻哼了一声。 正欲挣脱她牵手的普莉希拉,突然间就像是被一下子自内而外抽空了什么,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哀鸣;身上所有的异状和变化,都瞬间消逝不见了;重新变成了那个目光茫然呆滞,畏畏缩缩的模样。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七章 离去 随着江畋率领的大军归还,西兰首都塞纳城内,也再度在花卉、彩带和喷泉、雕塑得装饰下,化作了一片激烈欢腾得海洋。而刚刚完成了阅兵式和颁布嘉奖令得江畋,也随之出现在巡游得队伍中。 作为公认得四大战争使徒之一的大土龙「大猛子」,则是临时性得充当起了巡游的坐骑;在它异常宽厚的脊背上,撘起了一个数米长宽的平台,以及一个轻纱帷帐环绕,金银珠宝装饰的豪华包厢。 身为一国之主的江畋,还有王国的摄政圣女波利娜,就一身盛装头戴冠冕,并肩坐在这座半开放式的包厢内,接受来自大街两侧各处建筑上下的王国臣民,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和狂热的祷礼声。 而在大土龙的身后,在王国的大骑士伴随下,缓缓踏步而行得另一位战争使徒——大石人「石破天」;只是它轰隆前行的同时,双臂还顺势拖曳着一连串的大型板车,在板车上展示着特殊战利品。 有异常狰狞的巨大海兽和海中巨怪的触须,被砍断多余枝干的高大树人,远古巨人种的头颅;戴着沉重束缚器具和锁链,关在笼里的人面妖鸟和大角鹰兽,还有双足飞龙和翼人、异化骑士的尸体。 以及在战场上被活捉的米诺陶\/牛头人、半人马,穿着西帝国袍服的兽化士兵;以及一整架从罗马城内拆回来的光学聚焦武器——阿基米德之眼;被大土龙喷成雕塑群的敌国骑士、将领的石化人形。 但最为显眼和引人注目的,还是几条活生生的双足飞龙;被用重重的精钢锁链,像是待宰肥猪一般的将全身上下,固定锁死在特制的多轮板车上;只能偶尔发出一声声响鼻,证明牠依旧还活着。 也惊起了街道两旁观礼的王国臣民,一阵接一阵的大呼小叫和惊叹连连。因为在这几只双足飞龙身上,还保留着皮质和布面护套、携行器具;刻印着代表圣王国的龙首战斧、剑与鲜花圣罗兰徽记。 而后,是一群在持戟披甲的重步兵,钉锤皮甲得武装修士簇拥下,步行跟随的众多亚人种族代表;既有身材粗短得看不见脖子的矿人,满身挂满口袋和工具的侏儒;也有相对常人纤细娇小的森人, 带有部分兽化特征的杂色变异人,甚至是一些头部类似犬类,身上带着鳞片,发出孩童一般叫声的低智商种族。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像远古传说中的神话和世代流传得民间故事,照进了现世一般。 而在大土龙承载的移动豪华包厢前方,则是另一位战争使徒——日间行者\/甲人,所带领的异人部队在开道;只是它一身瘆人的板状骨铠,被涂上了银漆并包裹金箔,看起来连人带马都是甲光烁烁。 至于所谓得异人部队,就是新归属在异务局的名下,排在特攻骑士、圣典修士和超常猎杀队之后,得第四类武装序列;主要成员都来自王国各地,觉醒了奇奇怪怪能力,被收拢和编练的奇人异士。 而在这些外在有些奇形怪状,却统一穿着深蓝底笑面金阳纹路的兜帽和斗篷,少部分人还穿着量身定制得的全身甲胄,显得有些杂驳得异人部队中;又有数辆专属标识得马车,显得尤为神秘异常。 在这些马车里,则是陆续投效西兰王国和骑士王麾下的,一些古代种、古老者隔代觉醒的血裔,或是与之关系密切的初代、次代种\/衍生体;比如「烈风」高兹、「恶土」西顿等,第一次正式面世。 「你觉得怎么样?」而在一片欢声如潮中,江畋也摸着波利娜华服袍带下的大腿肌肤,而轻声问道:「是不是感觉人心可用,所有的人都在狂热的支持着我们,似乎就没有什么事情时做不到了?」 「我,只是觉得似乎有些不真实?」波利娜也有些不习惯得轻轻摇了摇,挽在脑后的发髻和小巧的金叶头冠道:江畋顿时点点头道:「觉得不真实就对 了,身为上位者要时常抱有敬畏自省之心。」 「敬畏造物主的伟大和全能,也敬畏人心的善变,在权势带来的无所不能错觉中,时刻得自我警醒与鞭策,才不会轻易迷失在,用甜蜜的语言和投其所好得行为,所构造的人心迷宫和陷阱当中;」 「你觉得他们在欢呼的是什么?」江畋随即又拨起帷帐的一角,看着街上如痴如狂的男女老幼道:「因为我给他们带来基本秩序和公平,还有在这个动乱世代的安全感,还能分享到战争的胜果。」 「但是将来得某一天,我的后世子孙腐朽堕落到,不能再为臣民提供足够得庇护和公正,那自然也会被他们所唾弃和背离,被更有能力和抱负的英杰所击败,这就是最基本的王朝兴亡更替法则。」 「妄想靠血脉的力量和自我崇高化,树立不可动摇的神圣性和统治权;就是这人世间最大的傲慢和愚行……但好在,你只需要设法维持住王国得现状,让它按部就班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就行了,」 「所以,你也要懂得区分和使用,不同阶层和类别的人群,另他们相互制约、相互竞争,来保持国家体系的良性循环和更新换代;当然了,他们的诉求和立场众多,但归根结地也就是那么几类。」 说到这里,随着江畋越发深入的动作,而脸色微微潮红的波利娜,也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娇啼;将略显规模得胸怀紧贴在了江畋的手臂上,颤声说到:「又是哪几种,我请求您的继续教导和指引。」 「第一类,也是理论上最可靠的,就是为了共同的目标和理念奋斗,志同道合的伙伴和追随者;但是,随着时间得推移,很难保证目标不会偏差,理想也不会变质,曾经的同志也会退缩和改变。」 「所以,就需要第二类人的补充和协助了;这一类人或是因为与你相近的立场和利害关系,而追随在你的周围;或是因为你个人的人格魅力和权威手段,敬畏和附从你,但同样也会动摇和背叛。」 「只要你背离他们所期待的立场和路线,或是失去了令人折服的权威和力量,他们同样也会毫不犹豫的背弃你,甚至变成你最为激烈得反对者和敌人。因此,就要继续引申出最常见的第三类人。」 「他们几乎存在于几乎所有得阶层和职业、团体当中,随波逐流的从众心理,才是他们最直观的本色和行事准则;或者说,得到他们效忠和奋斗的唯一动力,就是相关的利益,可以是权势地位;」 「也可以是金钱财富,更可能是名声与影响力;或者是虚无缥缈的信仰与虔诚,所带来的世代传说?而这种人,也是王国臣民中最多,最普遍的存在;只要你能调剂好利益分配或是创造新利益。」 「那他们就会是王朝政权,最为坚实的基础和拥护者;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或许有所改变,乃至背叛自己的理想和初衷;但却不会轻易的舍弃和背离自己得利益。无论是天主信徒还是其他异教。」 「……」然而听到这里,波利娜的眼眸中微微蒙上了一层水汽,恍然若觉得说道:「这么说,您又要离开王国,回归到天外界域去了么?」江畋闻言不由略显无奈道:「看来,被你给察觉到了。」 随着神秘元素的浪涌越发明显,江畋就算没有视野面板的提示,也能越发明显的感受到,这个世界对自己的潜在抑制,或者说是无所不在的排斥力;就像是一个嵌入体内却难以愈合的微小异物般。 正在不断的向外散溢和流淌出,受伤的组织和体液。最为明显的佐证和对照,就是当江畋在某片区域呆的时间长了,爆发异兽得浪潮或是局部异变的概率逐渐增强,直到被剿灭和镇压后陷入低潮。 与之相反的是,消灭异类所收集的偏差值和散溢能量,却变得越来越少几乎是微乎其微了。所以,江畋也 再度意识到,也许自己应该离开这个世界了;等到下一波更加激烈和浓重的神秘浪涌出现。 然而在当天夜里,江畋结束了在四大宫殿之一的无忧宫,所举办的大型庆功宴会上的祝酒之后,带着数位新加入的大剑,回到了巴布洛宫时;却意外收到前东帝国大使梅里斯托,送来的加急包裹。 随着这个千里迢迢抵达的快递包裹,还有一名随行监护和押送的美妇;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结着东方式的高鬓和珍珠饰物;一袭紫色暗花的连身长裙紧紧包裹着,丰腴有致肉感十足的曼妙身段。 虽然在她身上别无其他的多余饰物和标识,但细微的举手投足之间,看起来就婀娜有致、优美盎然,又充满了拜占庭风格的宫廷贵妇风姿;更关键得是她丰熟妍丽的容颜,依稀有几分近似玛莲娜。 因此,哪怕她全身上下都被紫色缎花长裙,遮盖的严严实实,除了天鹅般雪白优美的粉颈,就几乎没有多少肌肤露出;却难掩曲线丰饶毕至。自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想要蹂躏和占有的天然冲动; 或者说,想要看到她为此哀鸣和哭泣求饶的娇娆模样。然而下一刻,江畋就摆脱了这种天然魅惑的影响,微微皱起眉头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抱着何种使命前来?东帝国方面,到底想要什么?」 「卑妾只是一个因为陛下的缘故,失去正式身份的可怜人;」这位拜占庭风格的美妇人,低眉顺眼的答道:「所以只能祈求陛下重新赐予我解脱;或是,就此让卑妾悄无声息的永远消失在世上。」 「你是?……普罗尼亚的玛莲娜,曾经的王座厅侍橱贵妇,前王朝的马迭尔侯爵夫人;东帝国的宗亲之女!」江畋闻言不由陷入沉思,随即就灵光一现道:「看来我的确是占用了你曾经的身份。」 「那么你是以东帝国的代表身份,来向我寻求补偿和代价的么?」江畋随即又反问道:因为,如果东帝国方面没有弄错的话,江畋安排给玛莲娜女士\/玛丽安奴王后的现有身份,正是属于这位所有。 本以为她作为昔日的宫廷贵妇成员,早已失踪或是遇难在,王国持续多年的内乱和动荡当中;却没想到还有机会活着站在江畋面前。然后,就见她屈膝跪地道:「不,卑妾只是奉命向陛下展示的诚意。」 随后得到江畋的准许,她解下颈上系着的一柄小巧的钥匙,将其插入一个抬入室内的精美大木箱;轻轻的转动几下之后,内里的闭锁机关就自然而然的打开;顿时就露出了一团正在蠕动的紫色丝绸。 而后,又从这团蠕动的丝绸中,披散开大蓬乌黑如缎的秀发;露出一个被塞嘴遮掩的绮丽臻首和大片毫无遮掩的雪肤。光是惊鸿一瞥之下,对方展露出的姿色气质,又更甚这位马迭尔侯爵夫人一筹; 「这就是海莲娜女亲王,帝国前代皇室,如今的大修女院长,也是凯撒向您表达的诚意之一。」随即,马迭尔侯爵夫人\/真玛丽安娜轻声解释道:「她还有其他的隐秘身份,真红姐妹会的首领之一。」 「曾经暗中勾结帝国的敌人,出卖了重要情报和消息,并且还指示潜伏在境外的同党,驱使和操纵受诅咒的暗黑生物,试图破坏帝国与陛下的重要同盟;因此,凯撒剥夺了她的一切并交由您来处置。」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我就接受帝国的诚意。」听完了对方述说,抑制沉吟不语的江畋终于开口道:「你也可以留下来,作为我与凯撒之间,秘密沟通的桥梁好了。就以海莲娜女亲王的身份。」 听到这句话,玛丽安娜也不由惊呆了,随即又像是年轻的女士一般,当即涨红了粉面,难掩欢喜的急促说道:「天主在上啊,陛下您真是卑妾的救主和福星,卑妾一定会如您所愿,充任好这个身份。」 半响之后,犹自在等 待久违的侍寝和例行欢愉之夜的玛莲娜夫人;也提着裙摆带着侍女***而至,却有些意外的看着,像是被撑开的烤鸭或是牛蛙一般,被固定在架上塞着各种道具的海莲娜女亲王。 「陛下……您这是?」她绝美绮丽的脸蛋,微微一动别起眉梢问道:「打算拷问这位女士么?」江畋点点头,随即向她介绍起来这位海莲娜女亲王的身份,以及与秘密结社真红姐妹会的存在渊源。 「如果我说,当初的血月事变,也有她在其中推波助澜,和发挥作用,甚至与劫走你的那些人有所勾连,玛莲娜你又该做如何想呢?」江畋又轻描淡写道:下一刻,就见玛莲娜表情和脸色都变了。 就像是有浓浓的血色,从她澄净而温柔的眼眸中,骤然迸发出来:下一刻,她突然就跪地抱住了江畋,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声线道:「感谢您一直为***心,但这一次,我希望能和特蕾西娅一起……」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八章 归来 而经过了那个充满旖旎与残酷的夜晚之后。解决最后的疑惑并化解心中,最后一点郁结和哀愁的玛莲娜夫人,也毫无征兆的意外突破了,停滞身心蜕变得最后一步;成为了另一种超乎寻常的存在。 只是她所因此觉醒的能力和天赋属性,却不是江畋所预期的吸收精力,或是令人产生混乱和动摇的魅惑;而是名为「安眠」的区域影响能力。也就在她目光所致范围内,可让所有生物都进入沉眠。 这似乎是一种特殊得精神影响和干涉手段;因此,除了少数精神特别强大和坚韧之人,或是及时激发了血脉之力得大骑士,或是体制异常如特蕾莎的极少数存在,其他都无可避免陷入婴儿般睡眠。 甚至连庭院内得小动物和虫豸,也难以幸免之。而当这种能力集中在某个个体身上时,则会变成名为「死眠」的假死状态;如果没有外力强行唤醒的话,就真的会因为身体得枯竭,而彻底得死去。 因此,这种能力无疑是一种双刃剑;既可用来抚慰和治疗,一些精神创伤和错乱的毛病;但也可用来悄无声息的制服,某些有所威胁得存在。乃至让一些重伤、重病之人,暂缓恶化或是走得安详。 按照自愿受试者得反馈,是感到了重归母体一般的安心和自在。而对于玛莲娜夫人而言,这未尝不是她内心最为深切得渴望呢?也许她在当初受尽折磨得日日夜夜中,最为期盼的就是能得以解脱? 但在享尽了温柔乡之后,随着大雪纷飞的落下;江畋最终离去的日子还是不可避免的到来;在此之前江畋已经规划和安排好了,西兰王国主要的外交军事领域事务,以及重整了异物局的人事配置。 异务局下辖四大部队\/五部门的负责人:救赎骑士团的特攻骑士首席「破誓者」雨果;使用圣器\/奇物的圣典修士首席乔尔丹诺;超常猎杀队的猎人大导师埃阿斯,以及异人部队监理变形怪阿尔文。 此外,就是提供后勤补给和装备维护的整备部;提供医疗服务兼日常研究素材的医疗部;负责人员培训和选拔补充的训作部;管理内部运转及财政支出的庶务部;及提供情报支援和外调的协理部。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直属于王室的监察小组,负责暗中监督和调查,四大部队\/五部门的日常运作期间,是否存在越界或是违规行为;并拥有随时停职或带走监控目标,或是嫌疑对象的特别调查权。 而监察小组同样拥有一明一暗两位监察官。明面上的负责人,就是身为异物局副局长,拥有若干个独立特勤小队的特蕾莎;而暗中的负责人,则是宫廷侍女长丽雅,及其麾下率领的大剑女仆成员。 就在江畋悄然离开这个时空的同时。西兰王国也再度颁布了《亚人注册法案\/异种登记修正案》;正式将天球之变后的异常存在,分为亚人和异种两大类;其区别标准就是人类形态和心智的比例。 其中在天球之变后,自然觉醒或是突变的人类,或是伤害他人的事迹,就可以自然延续公民身份和正常人类待遇;如果,拥有的是有益或是有价值的变化,甚至还可以得到优待,或选入特殊部门。 如果是一些具备失控或是潜在危害风险的,则会被迁移到指定的区域,进行集中监管和观察;但同样安排工作并获得相应报酬,以为养活自己和家人。直到确信没有失控的风险后才重新回归社会。 此外,还有一些缺乏人形,却具备足够心智,可以进行正常交流的异种;根据其能力\/天赋上的价值和对王国的用处;授予相应的族群\/氏族,王国荣誉公民身份,由此受到变相的保护和正常对待。 除此之外的亚人和异种,根据它们的具体表现和存在方式;制定相应的对策和目录。有些属于无害但也无用的野生群体,暂时放任其自生自灭 ,或是与周围居民点保持,相安无事的有限共存状态。 唯有那些毫无基本神智和理性可言的异种;或是完全无法遏制自身嗜血、破坏和猎杀本能的亚人;乃至长期以人类为血食的存在;非但不能受到保护和优待;甚至还要列入定期猎杀和剿灭的名录。 当然了,这要是发生在其他宗教氛围浓厚,教会势力根深蒂固的西大陆其他国家;少不了要掀起一场具列的社会动荡和信仰冲突。但是,放在如今号称大陆最为学术开明、思想最自由的西兰王国; 在短时间内历经王朝覆灭,多个政府轮流上台执政的动乱之后,被几乎拆毁重建的全新统治阶层,还有大量提拔自社会底层的教会组织,被却是几乎自上而下的,几乎波澜不惊的接受了新的法案; 或者说,对于骑士王的狂热崇拜与敬仰,压倒了一切异见和非议。也让东打正统帝国,西踢圣王国的郁金香王朝,再度成为神秘浪潮复苏之下,西大陆列国的舆情和论战,各种风间浪头上的焦点。 在光影倒错的紊乱和方向颠倒的迷失感中,并没有持续上多久;江畋就再度感受到了重回人世间的某种轻松;然后,也迅速感受到来自天地之间的无形排斥和压抑;显然这是一个缺少显圣的世界。 随即江畋感应了一番,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几处锚点;身为海东公室之主的小圆脸,正在巡视国土的北方边境途中,她似乎收服了不少安东境内的土蛮、山夷部落,编成了一只专门的仪仗骑兵部队。 除此之外,还通过已经占据的辽东半岛为窗口,从对岸的胶东半岛和渤海沿岸,收留接纳了不少因中原战乱,渡海逃亡而来的中原难民,其中不乏饱读诗书的士人和学子、工匠,新办了不少学校。 而公开身份是公室第一大巫女的嘉善君,则是在例行的主持祭祀,不过,这种祭祀方式就有些香艳异常了。成群年轻貌美的轻纱巫女,在神祖牌位和画像面前,成双成对做出虚凰假凤的忘情动作。 而第三处锚点的姊小路青连,则是在征讨敌酋的得胜归来途中;作为已经掌握了平安京(京都)和平城京(奈良),以及五畿七道中十多个直属领国的第一权臣,年幼冰室女王的监摄和国大宫司。 她刚刚在与海东公室的海路贸易和源源不断的武备支援下,通过一系列的拉锯和合战,击败了北陆和东山道之间,横跨出羽和陆奥数国的第一大豪酋\/诸侯,大藩主斯波兼良在多贺城另立的小朝廷。 斯波兼良率领的三万陆奥大军一朝溃灭,本人及诸多亲族子弟,也被朝廷的骑兵讨杀阵中,并挟以大胜之势成功迫使东海道的数十家大小诸侯,相继出纳钱粮和兵役,重归平安京朝廷的号令之下。 随着上洛兵败失踪阵内的废王之子\/郯城大君,在东国留下来一对年幼的儿女;司波达也和司波深雪,被残存的家臣执送出降。在多贺城内仅存在了短短数载的北陆小朝廷,随着也自此宣告灭亡; 因此,姊小路青连籍此在北陆和东山道之间的要冲信州(信浓国),举行了盛大的酬功和祭祀仪式;其中包括将斯波兼良在内的数百叛乱诸侯首级,镇伏在天龙川下游的诹访湖畔,并且建立神社。 与之一起作为诹访大社奠基仪式的,还有上千名陪臣和分家身份的俘虏;被血祭给冥冥之中的佑国神祖。事实上当江畋感应到她的同时,真有游离能量反馈过来,显然其中存在一些身负气运之人。 但唯独放过了废王一脉的斯波双子;其中年少的司波达也,被直接渡海送到了海东之地去;而斯波深雪则是安排成为,平安京内宫国大社的候补巫女之一,与诸多被当做贡品的诸侯\/藩家少女一般。 因此,江畋只是默默关注和感应了一番,她们在这个时空里的表现和成长情况;也没 打算现身打扰她们,或是主动干预点什么,就启动了「迁跃」模式。在斗转星移、天地变幻间回到熟悉的时空。 霎那间,一直存在江畋体表的无形压抑感,瞬间就天高云阔一般的烟消云散;但随即他也感受到了冥冥中,某种短促而持续的震荡;就像是有什么无形存在伴随着自己,迅速散溢在这片天地之间。 这一刻,江畋也似乎生出了一种恍然的觉悟;大唐时空的异化和复苏程度,又进一步的加深了。随后收敛起心情的江畋,就看见了熟悉的庭院,这次他是以阿姐为道标,回到久违的长安清奇园内。 在默默感应了园内各人的情况之后,江畋也没有主动打扰她们的日常;只是闪现来到后园假山下的地下空洞中,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诸多收获和藏品,从「次元泡」中存放其中,就再度发动迁跃。 免费阅读. 第九百三十九章 渐进 而在西京城内,右徒坊的西京里行院本部;身为暗行御史部头号医官,也是当下炙手可热大忙人的白伯欢,却难得主动出面,陪着例行前来检查身体的三司使刘瞻说话,时不时询问些日常的细节: 然而随着闲聊的深入,问题也逐渐从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逐渐变成了一些涉及个人阴私的房内事;最终白伯欢微微别起眉稍道:「这么说,计相近半年来,有些体燥亢繁,格外的偏好房事么?」 「不错?」刘瞻面不改色的道:「这不是当初所言的后遗症之一么?」「话是如此,但凡是都应有个尺度和上限。」白伯欢解释道:「计相在房中事上,有些过于亢奋了,这本是一种疏解手段。」 「这么说,其中可什么问题么。」刘瞻顿时正色道:「老夫可是坚守当初制定的服食章程,并辅以五禽戏锻炼体魄;就算是参见饮宴也绝少饮酒了。唯有近些日子,只觉床底上的精神越来越好,」 「计相,可曾听说过亢龙有悔么?」白伯欢也点点头道:「依照历代医书的说法,天生万物以养人,但人体能够承载的好处,却是终有其极限的。尤其是随着年岁增长,就越发的衰减和退化之。」 「这便是虚不受补的缘由,而计相植入了续命之物后,固然从中得到了诸多好处;但也不可免的受其影响,比如偏好血食、生脍,易于冲动暴戾。所以,也要定期观察,并辅以药物调理和抑制。」 「才能确保人体与共生异物的相对平衡,维持一个相对康健又足够清醒的状态。」说到这里,白伯欢顿了顿又道:「但如今计相短期内突然觉得胃口大好,又热衷勤于房事,就有些不太正常了。」 这时候,就有人送进来一张单据,让白伯欢停下来看了几眼,又郑重道:「根据计相的心口取血观测,共生之物的活性进一步增强了;透骨镜下其脉络又增生多条,对内腑的侵蚀,也有所加深,」 「所以?老夫应当注意些什么?」白发苍苍却精神硕毅的刘瞻点头道:白伯欢犹豫了下才道:「您应当重新检查日常的饮食来路,或是贴身的常用之物,是否可能存在,催化植入物的异常存在。」 「你是说?老夫……明白了。」刘瞻当即反应过来,却在威严专重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锐气:「这是有人嫌吾在位太久了碍事,而要迫不及待令老夫致仕了?多谢伯欢,吾知晓该怎么做了。」 待到三司使刘瞻一行离开之后;才有来自内机房的主事辛公平,亲自前来对他回复道:「白医长,本房已调查过里行院内,所有内用膏药方剂和特殊制品的出入,没能发现短少或是缺失的记录。」 「难道,还有其他催化之物的来源么?」一天到晚总是一副睡眠不足模样的白伯欢,不禁打了个哈欠。然而,就见辛公平又继续道:「但我就不能确保,已拨付给枢密院和东都本部的份额去向。」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呈报给,咱们那位官长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不还有他给顶着么?」白伯欢闻言却是全身都松垮下来,口中却咕哝着道;「我还有还几个项目等着验证,先得小睡一会了。」 事实上,自从刘瞻的续命手术成功之后;随着平均每个月十数起的,异体植入\/断肢接续\/共生改造案例;他也没少暗中受到各方的拉拢和形形***的诱惑;但都被他以不通人情世故的姿态谢绝了。 他当然并非不晓得其中的利害关系,或是种种功名利禄的好处。但对骨子里充斥探究渴望的他而言,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过,在这位监司\/掌正的包庇之下,进行各种为世俗常理所不容的实验呢? 他更不想自己苦心钻研的成果,变成某些人谋求争权夺利,或是用来剪除异己的工具;然后在事后被抛出来谢罪;或是当做胜利者背后的污点,彻底抹杀 掉。至少在这里,他拥有充足资源和便利。 既不用像沟渠里的老鼠一般,偷偷摸摸的进行禁忌的尝试;还要担心来自官方的铲除和打击。更具备独一无二的隆重名声,就连那些军医署、太医院的教授、讲习和现役医士,都要聆听他的教案。 相比之下,私下里那些功名利禄的许诺和诱惑,连他最基本的诉求和预期都没有搞清楚,就显得尤为可笑和荒诞了。至于做实验的便利和资源,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更比得上专攻异类的本部呢? 与此同时,长安城西郭的中门\/春明门,与南门\/延兴门之间的城墙上。刚刚以西京里行院的内行检调本职,挂衔从九品长安县尉之一的慕容武;也在远远眺望着,前后追逐在墙下大道中车马烟尘: 「这些‘城道塞"背后的京中膏粱子弟,居然敢于如此猖狂,这大白天的就在城下,开始了车马竞速了。真当六街使的巡禁金吾子弟,还有长安县衙内的诸多捕盗吏,都是吃闲饭的无能之辈么?」 「金吾六街使和长安县衙,自然不是无能之辈,」陪同的右徒坊押官的宋文举,笑着解释道:「事实上,就算还有些无能之辈,也在之前本部掀起的历次清查和整肃中,被逐一的裁汰、清退了。」 「只是当下的京中,因为之前变乱之故,始终保持了一个外松内紧的格局;因此,长久汇聚在京中的那些宦门、贵家子弟,富有人家的少年,都不免在严厉约束之下,多少有些躁动和纷乱频生。」 「是以,朝堂上的大老爷们,在权衡利弊和思量再三之后,觉得应当采用堵不如疏的道理,因此暗中多少放开了一些,原本被查禁的民间私赛;这西郭城道赛,便是其中诸害取其轻的产物之一。」 「至少恢复了城道赛之后,既让这些贵家子弟宣泄一二,也令城南那几个坊区的百姓,籍此谋求营生。当然了,明面上还是要顾及官府的体面,令金吾子弟和捕盗吏,象征性的追赶和驱逐一二。」 「毕竟,真要是因此出现了意外和死伤,最后还是得官府出面来善后的。谁又能担保,其中没有京中门第的家人、奴仆,或是豪姓之家的族人、子弟呢?对了,慕容县尉刚履任,尚还不知晓吧?」 「知晓什么?」慕容武略微诧异道:「我方前正在河东追查一个大盗结社呢?倒是无暇关注京中的报抄。」「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天下武道会提前。」宋文举应道:「此刻各地都开始选拔赛了吧。」 位于幽州城内的都督府附近,被称为「柳园」的馆苑之中,正当是杨柳纷飞、春光明媚的赏游时节。已经换上一身浅紫袍服的幽州副都督杜审权,也在一处假山的亭台中,与来自京中的使臣斟酌对饮。 对方生得清朗儒雅,美髯飘逸;哪怕穿着交领细纹的常服,也显得一丝不苟、得体端正。他就是杜审权不为人知的老友和旧识,亦是如今负责幽州纷乱局面善后的钦使贾登。只见他信手掷出一支投枚道: 「殷衡,你我早年相熟,也算是淡薄的君子之交了,又何须拐弯抹角的讳言再三?若是私下能说的,我自当是知无不言,但出门外就决计不认。若是涉及朝堂机要或是天家内事,那我也只能抱歉了。」 「贾参议,不知朝堂诸公,何时才能召还那位妖异讨捕啊!」杜审权这才轻叹道:「不瞒参议,老夫也是受人之托,实在推却不过,才厚颜代为私下相询的;却不知朝中的态度和用以,又当是如何?」 「燕山王府的那位少君之事,固然已经基本盖棺定论了,但安东都护府所属,却尚未安定啊!」贾参议却笑笑道:「还需这位国家之重器,继续镇压局面啊!毕竟,因为妖异阻道之故,贡赋多有延误。」 「……」听到这话,杜审权也心情复杂,却又如释重负的叹 了一口气:至少,这次将要倒霉的对象,不再是幽州府所属了。毕竟,在燕山王府少君,弄权肆虐地方的勾当中,安东诸侯各家也少不了干系。 有些固然是不得已为之,尚可自辩受到胁迫和威逼;但有些则是完全为了投其所好,而成为了这位少君的帮凶和助力;乃至主动为之遮掩一些罪行;这就不是交出些家族子弟可善了的,而要改换家主了。 另一方面,这位少君固然是倒行逆施、为祸一方,实在罄竹难书;但是,作为安东边地的诸侯、外藩各家,又怎么可能没一堆积年烂事和不为人知的阴私、隐秘呢?只怕籍着这由头少不了收朝廷敲打了。 或者说,朝堂迟迟不愿召回这位「妖异讨捕」,便就存心令其继续活跃和深究下去。好搅乱燕北、安东之地有些板结和滞化的局面,打草惊蛇式搅动出更多水面下的是非;乃至重新梳理和整顿地方格局? 但不管怎么说,与杜审权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他本身就是外地人,又长期在正任官的强权和威势之下,保持低调且远离权柄,与地方的牵扯实在很有限。因此这次私下相询,也是就单纯的受人所托了。 免费阅读. 第九百四十章 余波 燕山北麓,被称为山后\/山外的地区,最常见的就是绵延起伏得草甸、河流与丘陵、平野;天高云淡的青空之下,向阳盛开的野花灿烂,蜂蝶飞舞,让空气中都充斥着花卉、青草和泥土的淡淡清香。 因此,这里也是天然的上好草场,孕育众生的天成之地。西面和北面上的高耸山脉和横断裂谷,挡住了大部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和冷流,也为山后地区截留下了,来自外海大洋的温暖湿润水汽。 也由此造就了大片可耕可牧的高地草甸和丘间原野;因此,在大唐前二百年间得光景,这里是奚族王庭\/牙帐所在的饶乐都督府;上演了一幕幕兴衰成败、成王败寇,乃至是兴亡续灭的大时代画卷。 但是,到了乾元、泰兴之后的百余年间,无论是契丹,还是奚族的符号,都迅速的成这片土地上消逝;变成了改名易姓、移风易俗之后,从属于大唐天下的一家家诸侯分藩,继续上演着悲欢故事。 而基本不变得,也就是世代生养繁育在这片土地上,野马、野牛、黄羊群落。与河湟龙驹、凉州大马、北庭良骏、安西宝马,齐名一时的燕山飞骥,就诞生在这片物候温宜,清凉干爽的山后之野。 正所谓李贺有诗曰:「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描述得就是骑乘着燕地骏马的边军戍士,月下巡行边关、传驿送递的日常情景。而燕山马同样也是天子飞龙六厩之选。 因此,每年开春到入夏之间的时节,也是捕捉新生的野马群落,改良厩养的马匹种群,防止品种和血脉退化得最好时机。因为经过冬天的变相淘汰,剩下来都是相对生命力顽强,又饥饿羸弱的马。 再加上开春后补膘进食和繁衍后代得冲动,让它们处于一种最容易也最适宜捕捉的状态;只要在特定水草丰茂的区域内,撒上一定的盐土和干料,或是露天圈养上一些母马,就可以吸引野马入彀。 因此,按照已经延续了多年的惯例,分别从属安东都护府和饶乐都督府得势力范围,散布周边地区的十几个藩家;也会按照划定好得区域,放下过往得争执和矛盾,暂时联合起来,进行例行围捕。 但是在天象之变后,山后草甸和平野上的生态圈,也随之发生了微妙得变化。大如牛犊的草原狼,巨角化的大黄羊和马鹿,还有不同程度变大的野猪、山熊与老虎、斑豹,也随之频繁出现在原野。 随之而来得还有野马群落的锐减,以及残存种群的变异;这些健壮得食草动物,开始变得更加高大强壮,在头颈、胸腹等要害,长出了中空的骨板和坚忍的角质层;甚至可以喷吐出气流吹飞人畜。 而作为如此变化的代价之一,这些异化的野马开始变成杂食,甚至是食肉的习性。因而,由此受害的对象,也从原本的虎狼熊狴之类天敌,迅速蔓延到人类得牧场和厩围当中;它们甚至捕食畜类。 一时间,从南边的饶乐都督府,到北边的松漠都督府,再到东边的安东都护府、西边的金微、单于都督府;不知道多少聚落和畜群因此遇害,也给这些地方的诸侯藩家及藩属,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为此,朝廷甚至应邀出动了边军,对于这些肆虐于边塞各地的兽害浪潮,在诸侯藩兵的配合下,进行驱逐、围剿和捕杀行动;虽然也取得了相应的不少战果,但对于这种耐力和速度见长的异马群; 却是收效甚微,只能进行驱逐和威慑;主要是因为光靠边军的骑兵追不上,就算有少量良骏追上了,也架不住这些异马的横冲直撞;因此,只能以诱饵设伏进行捕杀,但次数多了也就不易上当了。 再加上边军的辖区与外藩得领地,同样是犬牙交错的分布,因此一不小心就追出了管辖范围。所以,相比其他拥有固定巢穴和活动范围,而被往复围剿 的害兽族群,这些野生的异马反而繁衍壮大。 但也由此产生了另一种变化;就是在一些诸侯、外藩的草场牧厩种,陆陆续续出生了一些,天然带着角质层和鳞甲的幼驹;而且因为这些幼驹普遍体型过大,造成母马难产甚至爆胎而亡的高比例。 甚至还有久久未出生得幼驹,直接用部分尖锐化的牙齿,从母体内撕咬出来得例子;显然就源自那些异马肆虐的产物。但同样也给那些由此利益受损的头人、帐落主和部酋;一个弥补损失的机会。 相对于那些很难捕获,就算浮出很大代价捕获了,也是凶顽难驯的野化异马;这些与普通母马混血的幼驹,虽然同样天生凶狠,但却并非不能从小开始驯化的,因此,一个全新贡马品种由此诞生。 这种被降旨敕命为「风马」的名驹,虽然以力大暴躁、凶悍异常着称,平时胃口极大还要以生肉为辅食;但是同样在天下两京十六府,各大赛马场\/竞技场内异军突起,成为了重金难求的一时珍奇。 因此,每年开春入夏前的春捕围猎,也由此变成了驱赶和限制;就是将新发现得异马群,通过各种手段驱赶到特定的区域内;然后通过人为设置得障碍,限制其活动范围,诱使其与蓄养母马交配。 哪怕有很大的概率损失,但只要能够怀上并生下异马的后代,久苦于将损失加倍得弥补回来。因此这种状况,拌随着塞外草原上的各种兽害横行,持续了好几年了;直到最近才突然发生一些变化。 因为,朝廷派遣的妖异讨捕御史,主动来到了燕山以北;虽然,他只是号称前来散心而已。但是刚刚经历了安东都护府\/燕山王府少君的获罪,以及连带的一系列后续追算和整肃,又怎敢掉以轻心。 因此,当江畋一行抵达了檀州的北口守捉;闻讯而来得诸侯、藩家和地方守臣、官员的代表,也雪片一般得投贴和礼单;堆满了临时入住的清乐馆别院内。不过,这时候江畋也没有接见任何的人。 事实上,他已经暂时离开前往另一个时空,而由身高相近,穿上男装带上面具的剑姬芳怡;扮演了某种程度上的江畋替身,与明面上的代言人令狐小慕,日夜相对、双宿双飞,一路继续前行山外。 这个结果,固然让沿途地方那些人家,不免揣测不安;更是严厉约束自家子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找来了破家灭门的祸患;但同样也开始暗中清查和自省家门,是否还有积年累月的把柄和错失。 一些久久未决得争讼和矛盾,也因此得到了快刀斩乱麻式的处断和调借;作为燕北地方得官吏和守臣,同样也不想无缘无故的将这位,走到哪里就要清算到哪里的「活太岁」,招惹进自家的公务。 虽然,对方的差遣是「妖异讨捕」,并且才刚刚被解除了其他的职分,但是身为御史台的西京里行院之长,在朝廷派来得监察\/分巡御史,正式到任并行使职能之前,照例拥有纠捡地方事务的权宜。 而且,他不久前才在幽州城出手,以神通杀得燕山王府门下人头滚滚;又至少有数以百计得官宦、大族被抄没,二三十个藩家门第受到牵连;而他本身却丝毫不受影响,这就代表了朝廷基本态度。 这是一柄悬在众多安东诸侯头上,一柄随时可能再度斩下的利刃。因此当他主动前往燕山北麓时,大多数安东都护府的诸侯、外藩,不由自主得松了一口气;但也轮到饶乐都督府的诸侯们紧张了。 这位代表朝廷意志的「灾星」,最终又会报应在哪家哪姓身上呢?就在这种怀疑和揣测中,令狐小慕带领的一行队伍,抵达了饶乐都督府境内,滦河中游的北安州(今承德市郊区),松子岭附近。 当江畋以令狐小慕为锚点,再度迁跃现身在松子岭馆驿内;就听到了一片震耳欲聋的蹄踏轰 鸣声;并且见到了馆驿外一幕,格外壮观的景象。那时越过大片台地和草甸,漫山遍野奔驰的牛马畜群。 就像是无数斑驳色彩交织的流云,流淌在绿意葱荣、茵茵如毯的大地上;又像是迅速被掀翻、溅落的大型调色板,将其晕染成更加五彩斑斓的色调。而在这些流淌的调色中,又有若干的异样杂色。 免费阅读. 第九百四十一章 降服 那是一些徒有硕大得马型,却形容狰狞,披鳞带角,鬃毛如钢针般耸立的生物。在它们的驱赶和衬托之下,那些还算健硕高大的骏马群,就仿若是成了受惊得羊群一般;汗发如雨的没命奔逃如潮。 时不时还有落后的骏马,被它们撞倒、践踏、撕成碎片;甚至在个别异马的呼啸喷吐之间,迸射出隐隐扭曲空气的气弹,瞬间将击中得目标,无论是山石、泥土还是树木,或是血肉之躯都炸裂开。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江畋,却是霎那间眼睛亮了起来。根据另一个西大陆世界得经验,激活了血脉传承的大骑士,因为突击和破阵需要,同样也有专门培育的坐骑,以为配套其力量爆发时的影响。 其中一些血脉强悍的战马,甚至会与熟悉得骑士,形成某种血脉共鸣;而在短时间内获得爆发力、速度和韧性的加成,乃至光靠体表膨胀的肌肤和口鼻吐息,就能弹飞远射箭矢这种不科学的事情。 但没有想到,在这个大唐时空中,也能够见到类似得存在;只是看起来变异程度有点高?下一刻,他对着迎出来的令狐小慕,简单打了一个招呼,就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天空中;留下一片目击哗然。 片刻之后,在松子岭驿馆外的原野上,如同奔滚云彩一般呼啸而过的马群后方,突然间就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啸和嘶吼声;那些宛如阴云和跗骨之蛆,追逐和驱赶着马群的小群异兽轰然坍陷。 这些披鳞带角、鬃毛如针的异兽,连同所在地面向下坍陷了数尺,而深深的陷入嵌在了泥土中;一时间像猛兽一般咆哮和嘶鸣着,却是无力挣脱和自拔起来。江畋这才徐徐从天而降伸手摄来大树。 随着打地鼠一般的持续轰击和哀鸣阵阵,从不同方向绕过逃散的马群,高举着各色旗帜飞奔而至的数支骑兵;也惊疑不定的连忙勒马减速。因为,在他们面前本该存在一小片林子,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一地横七竖八的残断树木碎片,还有深陷在一个个凹坑当中,鳞角破碎、血水四溢,奄奄一息低声哀鸣的异马\/奇兽;怎么看都怎么得凄惨异常。但更令人惊骇的是,这些异马间还站着个人。 只见他一脚踩在其中,体型最为硕大的一只异马碎裂头角上;口中还叫喊道:「起来,不要装死了,不然我就将你做成肉干和皮衣。」下一刻,他身后匍匐的另只异马,突然就仰头张嘴撕咬过来。 然后,就被那人轻描淡写的反手一掌,拍在了硕大的头颅上;轰然一声闷响,一股环形得气浪,从这只异马的身下绽放开来;瞬间将其硕大的身躯振飞出去,重重的翻滚、震碎在一地树木残断中。 却是哀鸣不绝的从头颅的口鼻窍穴中,不断喷溅出红白相间的体液和组织、器脏的碎块;转眼之间就失去了所有声息。然而,又有几只位于边缘的异马,好容易从地面得土石中挣脱出来向外奔逃。 然后,就被虚空降下的无形之力,接二连三的再度拍倒在地……最终,随着江畋脚下这只,多次乘机挣扎起来,又被往复揣入地面的硕大异马,发出连声的哀鸣和沉沉长啸,其他异马也叫唤起来。 却是努力翻转着身体,对准了江畋所在的位置,显然在头马的带领之下,对于传统自然界生态位上,更加强力存在的某种蛰伏和顺从。而当江畋跨上跪伏在地的头号异马后背,才有人小心靠上来。 于是在半天之后,江畋就被相继赶赴而来的本地藩主,宛如众星捧月一般得,迎到了一处临时猎营的豪华大帐内;接受最为盛情和丰盛的款待。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降服了当地最大祸害之一。 并由此捕获了多达数十头的异马群落;要知道这群异马已经肆虐多年,祸害了不知道多少处牧场和厩围,也让本地藩主、大族恨得咬牙切齿,却有始终无可奈何 ,只能击伤其中一些老弱病残之辈。 但是却从来没有成功活捉,并将其驯化的成功例子。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的,以牺牲部分母马为代价,换取生下少量异马后代的概率。因此,为了庆祝方圆数百里威胁消失,联合举行了盛大欢宴。 在半敞开式的巨型帐顶下,伴随着各色倡优、伶人歌舞传唱,和欢饮会宴不绝的同时;来自各家、各部的健儿,也在帐外平整的地面上,汗发如雨的表演起角抵、射垛、夺羊和竞马的一系列竞赛。 但无论是腰肢如柳,歌声绕梁的伎乐倡优,还是精壮健硕的俊朗子弟、英姿勇士;都比不过当下最大的吸引力,那是被用各种束缚器械,暂时控制在加固的围栏内;正在大口吭哧吞食生肉的异马。 来自饶乐都督府境内,负责组织这次春猎的十几家外藩,都在目光灼灼得盯着这些,被活着捕获的异马,据说在安东和松漠都督府境内,还有更多得到消息的藩家和诸侯,正在向着此处飞奔而来。 但凡能够获得其中数头,都可以作为振兴家业的传世之宝;但无论他们如何的许诺或是开出种种条件;江畋斗只能让他们失望了。因为,这些异马无疑是西京里行院,重要的研究素材和繁育对象。 但是,作为感谢他们盛情款待和提供协力的变相补偿;在这些异马上报朝廷,并运送到西京去的寄养期间;江畋可以默许他们各显神通,丛这些异马身上尝试借种;能获得多少好处就看各自运气。 事实上,相比天球之变后,涌现出来的其他兽潮和异变的危害,这些异马反而算是为数不多的好处,如果能够繁育出相对血脉稳定的种群,那对整个国家军事力量,都有着显着得提升和加成效应。 不过,在当天得月色郎朗之中,江畋却没有留在精美装饰的帐房内,也让那些想要乘着夜色,送着自家姐妹妻女之类,前来侍奉的本地藩家臣属和官宦、将门,不免大失所望又尴尬的撞车在一起。 因为,刚刚经历了两个不同的时空,已经渡过数年岁月的江畋,在这个时空也才过去不过七八天而已。因此,这种时空错位的心理落差,也需要来自身边亲近女子温柔怀抱,作为某种调剂和缓冲。 因此,身为江畋坐骑的裟露紫,难得在月色浸染的齐腰草野中,欢快小跑驰骋着;而江畋也在宽厚得马背上,缓缓骑乘着玉体如酥、媚眼如丝的令狐小慕,在轻缓的颠簸中意乱情迷、互诉着衷情。 直到浑身香汗淋漓的她,实在是不堪忍受;这才轻声叫唤上,正在后方远远跟随的女性下属之一;同样有过亲密关系的剑姬芳怡,替换了她原本得位置。一直到月色西沉,才重新踏上了回程之路。 然而,就在他抱着酥软无力佳人,沿着蜿蜒曲折的草原小河,路过一片树林之际,江畋异于常人的嗅觉却突然闻到了,从远处风中送来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而且,正在曲折的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免费阅读. 第九百四十二章 无题 而在无名奔流的河流中,曾经隶属于新京社的义从谢邈,也随波逐流一般得沉浮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他也将不知道自己在河水中漂浮了多久,就像已度过了漫长得时光,失去身体的大部分知觉。 随着身上伤口不断流失的血液,他甚至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母体一般;令他只想在下一刻睡过去不醒;但与此同时,他生平经历的过往,却像是走马灯一般得浮现在了眼前。 他曾经是楠溪江谢氏的子弟,属于当年「旧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旁支末裔;因此,到了他得父辈一代,家门破落的子弟,就只有投军或是出海、入藩的出路了,但他父亲幸运一些。 通过在海外行船的义从生涯,置办下一些家资也结交了一些朋党,因此得以搬家到了都畿道内,又通过友人的担保和举荐,成为了新京社旗下的一名外聘游手,以按揭悬赏捉拿那些不法之徒为业。 作为朝廷监控和影响天下江湖人士,游侠健儿的半官方机构,新京社和京华社的旗下,辖制有数量众多的猎士、游手和义从;按照亲疏远近的地位、职责和权限,也各不相同。其中义从最为简单。 只要是身家清白之人就可以充任;但引为门槛最低,同样也是管理最为松散,待遇最为低下的群体;基本只能从鸡毛蒜皮的琐事杂务,开始奔走跑腿以为积累资历,因此每年都有许多人加入\/退出. 而游手则是在义从得基础上更进一步,在两大社内获得资历认证,自此拥有了外围成员的身份,可以有偿的使用两大社,相关的旅店客栈、酒家茶肆、医馆和商铺等产业,并从中获得补充和修养。 而猎士则是两大社的直属人员,相对来源复杂、良莠不齐的义从,或是外聘得游手,大多数都是内部培养和训练出来的自己人;也拥有更多行事便利和内部消息渠道,但同样也有相对严格得章程。 以天干地支为相应得等级排位,需要经过一级级的审核和试炼;除了揭举悬赏的作价之外,还有一笔稳定的身钱保障;可以按照相应的身份等级,无偿使用两大社下属的诸多分支机构和附属设施。 一些高等猎士甚至与刑部关系密切,而籍此获得来自地方官府的协助;但也同样是竞争格外激烈的所在,尤其是针对半路加入的外围成员,除非极大的功劳或是本事,否则几乎无可能成为中上层。 因此,绝大多数得从业人等,还是停留在限制较少的游手,或是管理松散得义从群体。但谢邈的父亲算是少数例外,他更愿意为子孙后世图谋;因此,很小就将他送回楠溪江老家,拜师学艺多处。 稍微出师之后,又带在身边辗转于各地,见历过各种场面;最终,却又托了故旧的关系,让谢邈加入了远航护商的义从团;这一去就是十数载的蹉跎。他在安南之地的水泽中,与西原蛮厮杀鏖战。 在水陆真腊的故土,与骠蛮的土兵拉锯征战;在波涛诡谲的万里石塘\/南海,与刺面海寇争杀于风浪间;在中天竺的湿热雨林中,对抗着生夷和土族的层出不穷袭击;甚至遭遇来去如风的沙盗马贼。 直到他父亲死于非命的消息传来,让谢邈不顾一切放弃了,在域外所获得的一切;万里辗转奔回大唐。但他只能看见洛都城外,被烧成废墟的家宅和残缺不全的遗骨;为追寻真相他付出极大代价。 几乎所有相识的人都在劝他放弃,或是干脆就对他规避不见;而另外一些可能的知情人,则是举家搬走或凭空消失了;就像是被早已经处理妥当一般。直到他发现暗中跟踪和图谋不轨的蕃人帮会。 谢邈由此反过来顺藤摸瓜,杀入对方的地下据点,从藩人帮会的首领口中,获得了洛阳县尉家第三郎君之名。于是,他又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追寻,最终 找到这位藏在乡下别院避风头的卢三郎君。 那也是他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和凶险的时刻;在数十名家丁和部曲,还有帮派好手的前赴后继围攻下;他身上被划出足足三十七道伤痕,几乎流干了身上可以流的鲜血,杀败了绝大多数妨碍。 最终冲到那位仓皇越墙而逃得卢三郎面前,将他一刀枭首;谢邈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死去,但没想到在域外久经锻炼的体魄,让他还是活了下来。只是作为代价,他因为流血过多而变成了半个瞎子。 但失去了大部分视力,只剩下朦胧视感的谢邈,反而激发出了其他方面的潜质;让他的听觉、嗅觉和体感,得到了进一步的增强。并且在重新适应和打熬身体的过程中,突破了原本技艺上的桎梏。 为了躲避官府的后续捉拿和新京社的悬赏,他化身为一位盲眼琴师,混入一支游荡各地的歌舞班子,来到了远离都畿道的幽州之地;又在一次意外遭遇当中,顶替了一名重伤不治的本地义从身份。 就此以这位别号「破风刀」的不名义从身份;混迹在燕北这片鱼龙混杂的边荒之地;在这里拥有错综复杂的各方势力,也是那些通缉和悬拿的作女干犯科之辈,不法亡命之徒,藏污纳垢的隐匿之所。 更关键的是,就连来自朝廷中枢的捕吏,京华社的资深猎士,也未必能够在这里行事无碍或是全身而退;因为,其中牵扯到太多的地方势力\/诸侯藩家的恩怨情仇,更涉及到延边官府与诸藩的博弈。 因此,想要藏下一个拿钱卖命的散行义从,简直不要太过容易;而游走盲眼琴师的外型,又会让目标忽略和轻视,轻易混入一些场合。再加上他数十人都困不住的技艺;几乎无往不利的斩获颇多。 直到突然有一天,一个满身血污、灰头土脸的孩童,换不择路的钻进了他暂时栖身的柴棚中;也跟上来了几只散发着恶臭与腥气,能够攀墙走壁的奇异大犬;由此,打乱了他低调隐世的生活日常。 虽然,他顺势用仗刀斩杀了,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就扑杀撕咬的恶犬;但也因此卷入了后续的一系列追杀和争斗,更是籍此生死与共之间,与这个临时充当他双目的孩子,形成了莫名的羁绊和渊源。 突然在一夜之间,籍没无名之辈的他,就突然成为了多起灭门惨案的凶手;而描绘着他形容的画像,也被堂而皇之的贴在了,街头巷尾的榜告上。随之而来是,闻风而动的诸多猎士、游手和义从。 甚至,就连一些藩家的巡行马队,也加入到了追击他的行列中;因此,在各种意义上得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避开大路专走小道,向南穿过松漠都督府,一路逃入饶乐都督府境内,最终越过燕山。 倘若能安然抵达幽州\/卢龙府境内,他就可以用自己身为在逃重犯的身份,公开向官府出首而获得暂时的庇护和安全;不至于悄无声息的死在,某个籍没无名的角落里。但他还是低估了追兵的能耐。 多支贯穿他身体,而无力拔出的狼牙箭,就是最好的佐证。然而回想到了这里,随着越发沉重麻木的身体,谢邈再也维持不住意识的涣散,眼前只剩下一张泪眼婆娑的小脸,那是被他藏起的孩子。 只可惜,不能履行与「他」的践诺了;曾几何时谢邈也略微动过心思,或许可给这个孩子和自己一个家;下一刻,他露在水面上的耳朵微微一动,却是再度听到追逐马蹄轻震,以及发箭的咻咻声。 由此长出了一口气,闭目待死的谢邈,足足等了好一阵子;却依旧没有感受到,箭矢贯穿身体的痛感和触觉;反而听到了风中隐约惊呼和叫嚷声;还有一个呵斥声:「什么玩意,敢当我面杀人!」 免费阅读. 第九百四十三章 觉察 当谢邈丛深沉的昏迷中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一座帐篷当中;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子青草与牛羊粪便的气息,帐外还有成群牛羊行进和骏马奔走的嘶鸣,以及打水、割草、敲击铁器的声音。 而他也再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每一处伤口都被好好的包扎过了;以至于他轻轻一动,就能感受到无所不在的酸痛痒麻;以及伤口涂抹了药膏之后,那种兼具清凉与火热灼烧交替的阵阵触感。 这个结果,固然让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己总算是从那些追杀者手中活下来;但同样也本能的生出了一些忧虑和疑惑;究竟是什么人在最后时刻救了自己?随即他就感受到自己时刻不离身的杖剑。 就被安放在他躺着的兽皮垫子边上。谢邈忍不住伸手就去拿,哪怕为此全身上下都痛的龇牙咧嘴;但只有这位「老伙计」在手中,才能让他在这陌生的环境中,获得些许的安全感和心灵上的慰藉。 「我不建议你乱动,免得伤处重新开裂,白费了我一番包扎和施药的功夫。」但下一刻,冷不防有个声音说道:谢邈不由悚然一惊,他微微侧头就朦朦胧胧得看见,在帐顶的一角正团坐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在主动开声之前,居然连他异于常人的听觉和体感,都没有能够察觉的存在。这人正拿着一本册子和炭笔,嗓音就像是砂纸打磨过的一般继续道:「既然你醒来了,那就可回答问题了。」 谢邈这才注意到,在朦朦胧胧的视野当中,他似乎看见对方的颈下,一个难以掩饰的硕大疤痕;就像是将原本的脖颈,撕裂开了大半似的。因此他忍不住开口道:「这是何处?,你又是什么人?」 「……」然而,对方却嗤声一笑:「你刚醒来就只在乎这个?至于我们是什么人,你目前还没资格知道;只要明白既然可救你,自然也能发落你,故须得老实回答问题,阐明这一切的前后缘由?」 「多谢,援手之恩,但我……身上的干系牵连太大,已经贻害了不少相关人等。」谢邈闻言却有些无奈道:「不好再危及你家主人,还请火速将我送官,最好是州府大员,不然一切就来不及了。」 「这就巧了,合该是你的运道不衰,竟然会遇到了我家主人。」这人闻言微微一笑:「倘若说本地州府上下,只怕在没有比我家主人,更加显赫的所在了;但须得你实话实说,不得有丝毫隐瞒。」 与此同时,江畋也在听取另一番的汇报;「启禀官长,此番闯入猎围中的共计三十一骑,俱已当场擒获;初经审问供认,其中有七人乃是松山州苍氏藩的射雕手,五人是奉圣州雁城的巡队健儿。」 「还有两名商帮长白联的护卫,来自营州的快骑捕役师徒共计三人,剩下的则是本地新京社所属的游手、义从,都是为追逐一位作案无算的独行大盗,破风刀龙波的一千缗暗标悬赏身价而来的。」 江畋听到这里,突然就心有所动;作为朝廷监控天下江湖人士、游侠健儿的专属组织;在京华社和新京社发布的悬赏当中;其实是有着明赏和暗标的区别;其中明赏最简单,只要有钱都可以发布。 发布人的身份和要求也是公开的,面向的群体也是最为广泛;只要能够基本达成目的,无论是死伤多寡,最后总能够拿到全部、部分的报酬。而暗标的受众面就要狭窄的多了,具有一定门槛要求。 比如具备一定资质和身份上的保证;而悬赏发布人的身份,也是秘而不宣的匿名存在;悬赏的要求更是千奇百怪,甚至有悖正常的法度;从最基本的寻人、调查事件,到指名打断某人的第三条腿。 因此,有时候的暗标发布,其实是没有多少人接的;更像是面向地下世界的某种通告。那些处于灰色地带的帮会,或是暗地里活跃的刺客、杀手团体会闻风而动, 从另一种隐秘渠道接到相应委托。 但不管怎么说,花这一千缗悬赏追杀一个独行大盗,也未免有些价格溢出了。要知道按照国朝的币值和物价,在生活成本腾贵的京师之地;一缗钱(8-900文),也足以置办一桌大鱼大肉的席面了。 而一千缗的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足以在长安平康里三曲的南曲坊巷中,包下来一个半掩门的小公馆;逍遥自在的挥霍上大半年了。而在这燕北、塞南之地,足以买下一个现成大庄子\/牧场。 这对一些在边地刀头舔血的义从团体,或是押解行的武师组织,乃至是帮派会社;都算是一个不错的安养退路。更何况,除了新京社已经发布的暗标之外,说不定还有同样数量的鬼市\/地下悬赏呢? 虽然,比这个高的悬赏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或者,干脆就是已经空悬了几十年,弄不好当事人和目标都已经老死的无头公案;远比不上这个新鲜出笼的悬赏更容易上手。 或者说,根据江畋派人从附近州城获得的消息;这个悬赏不是逐渐递增的,而是随着一连串与边地藩家相关的灭门惨案,一下子将悬赏堆到这么高的。所以,这人要么是突然冒出的穷凶极恶之辈。 要么就是其中别有隐情,牵涉到很大的干系和关键。不过,江畋也没有兴趣参合,这种地方上纠缠不清的破事;打算回头就将来人交给卢龙府的新任少尹去处理。然而,书吏宁弈送来了一份供状。 却让江畋瞬间改变了主意;因为,在这份供状当中提及,这位「独行大盗」龙波,曾经在逃亡路上杀死了,好几只奇形怪状、会攀岩走壁的巨犬;并在斩首一名驱使者之后,眼睁睁见其变成怪型。 这就勾起了江畋的某种警惕之心;要知道,这种多方势力混杂的边荒之地,无疑也是最容易浑水摸鱼、藏污纳垢的所在。如果有麒麟会\/拜兽教的余孽,因此蛰伏和藏匿其中,甚至混入外藩的麾下。 江畋也并不觉得怎么奇怪。随即,他找到令狐小慕道:「还要麻烦你亲自带人跑一趟,前往赤岭镇外的门外沟,替我搜寻并找到一个人;确保完好的带回来;记得带上足够人手预防可能的冲突。」 「除了老狗之外,我还会令甲元神(甲人)暗中随行,以备万一;倘若有什么异常,就马上发出告警的焰箭,我自然会亲自前往支援和接应。」略显疲色的令狐小慕,展颜笑到:「当不负所托。」 随着她带队飞驰远去之后,江畋又找来就近驻帐的诸位藩家当主,出示了御史身牌和政事堂押印的牓子;宣布将从他们各家麾下征发和选调用一百名,弓马步战娴熟的子弟;作为麾下的临时差遣。 结果,不用这些家主\/族长们如何开口;在场闻讯的藩家子弟争相投效之下,短时间就汇聚了自带弓马、甲胄的两三百骑;按照亲熟程度,自然分作前中后三部,簇拥着江畋本队十多人驱驰而出。 当这支临时编成的队伍,奔驰了数个时辰抵近赤岭镇时;也迎头撞见了令狐小慕带领的前队。只见在她的鞍具前,还坐个一个蓬头垢面的孩童;显然,这就是江畋下令寻获的目标,也是合作条件。 「这个小东西,可是教我好找啊。」男装俊美的令狐小慕轻轻的拎着,宛如泥猴一般的对方后领,而对着江畋轻笑道:「居然不在原来的地方等候,听到动静就钻到河塘里去,用泥水遮掩自身。」 「若不是老狗(豪斯)将他给嗅了出来,只怕妾身还在四下瞎转悠呢?」说到这里,令狐小慕又表情微微一敛道:「不过,正如官长所料,的确有人在周旁暗中窥探,只是追过去就不见了踪迹。」 「除此之外,根据外围暗中警戒的儿郎观望,在赤岭镇内似乎也有所异动,若不是稍后官长带 队将至,只怕就有人采取什么举措了。」江畋听到这里也微微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换个地方。」 随后,在就近征用的边军据点——柳条戍中,江畋看着重新被清洗干净,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又吃饱了汤饼,却依旧充满警惕和戒惧的女童;在被带出来的大盗龙波见证下,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然而,她在令狐小慕温柔和煦的循循善诱之下,断断续续说出一些只言片语。比如她叫倍儿,曾是安东都护府黄龙府夫余城附近,一名外藩分家的家臣之女;也曾拥有一个人丁兴旺的大家庭…… 却让江畋的眉头一点点的紧锁起来。最后还是冷不防打断了令狐小慕的问话:「这么说,你在祭祖的时候,无意撞破藩主全家,都变成妖怪?并发生满门被杀的惨案?只有你一个人从狗洞逃出来?」 免费阅读. 第九百四十四章 宁江 这个时空的黄龙府,前身乃是前代短暂存在的渤海国,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之一的扶余府故地。由白山靺鞨大首领大祚荣,在武周圣历元年(698年),乘营州之乱在高句丽故地建立的国家。 不过在本时空并没有延续了两百多年的国柞,而是仅仅存在到了安史之乱被平定之后。作为安史二逆的老巢幽州渔阳四郡,在朝廷各路大军的围攻之下,最终由守将史朝义率领残党弃城出逃境外。 而这些逃入安东之地的叛军残余,在来自朝廷官军的追击之下,一路流窜到了渤海国境内;也最终敲响了渤海国大氏政权的丧钟。这些残军不但轻易得击破了渤海国阻挡的军队,还四处烧杀掳掠。 渤海国数度聚集起来的讨伐军马,不但没能够将其驱逐或是击退,反而在这些安史残部的攻势下节节败退,大片的领土沦陷;当时的国主大钦茂为此忧急而死,继任的国主大元艺不得不求助大唐。 但是刚刚平定了席卷北方战乱的大唐朝廷,同样也是百废待兴急需休养生息,河南河北境内还有大量被裹挟的叛军降卒,再加上朝廷内部同样意见不一;因此暂时放弃支援渤海、追击叛军的打算。 直到数年之后,满目疮痍的中原大地基本安定下来,才再度出兵扫除边患。随着一代名将李光弼击败并降服,松漠、饶乐都督府境内;曾经参与过安史叛军的契丹、奚族各部;重建了安东都护府。 这才以降服的契丹、奚族各部藩兵为前锋,顺势出兵渤海,但是这短短数年间,曾经号称海东盛国的渤海国,已经是分崩离析,内乱四起;反而是史朝义为首的残军,在渤海境内初步站稳了脚跟。 因此,面对再度降临的大唐官军,这些残军内部也发生了分裂和内哄;一部分残军已经与本地高句丽遗民中的豪姓大族结合,不愿意颠沛流离的继续逃亡;因此,杀死部分将领向大唐讨伐军投降。 一部分残军则是在史朝义的率领下,继续向北逃亡,一路突破了渤海国腹地的险要天门岭;最终杀进了渤海国都龙泉京,将这座繁花一时的名城焚掠一空,也将大氏王族为首的统治上层杀戮殆尽。 因此,仓皇逃到东京龙原府(今吉林珲春)的国主大元艺,已经无力掌握国内的局面,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土在战乱中崩解离析;而诸多乘机自立的地方豪酋、部领、大族,更是直接请臣大唐。 最终心灰意冷的大元艺,在龙原府让位于王弟大华玙;就此入唐寓居于长安终老。而被称为僖王的大华玙,也没有能够重归一片废墟的上京龙泉府(今黑龙江宁安),在龙原府维持名义上的统治。 在此期间大华玙同样沉溺于酗酒荒禧,毫无勤政和振作姿态,也无力挽回日益离心的局面;最终在债筑高台、人心沸反之下,以入朝进贡为由,就再也不肯回国了。直到他临终前突然做了件大事。 在诸国君长例行觐见的朔望日大朝上,以最后一代渤海国主的身份,将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的版籍,进奉于大唐天子;不但为大唐并有渤海铺平道路;也为他这一支子孙换来了世代富贵不绝。 根据《周礼新编》上存亡续灭的传统,大华玙被封为奉义王,他的后人在安东、海东、诸侯外藩中,获得了三处世系的封邑;被称为奉义三家。其中一家就落在安东都护府下渤海故地扶余府境内。 因为境内流淌过的混同江(松花江上游),常年水色泛黄形如长龙,而在大举分封功臣将士为境外诸侯、藩家时,顺势改名黄龙府。因此,当初归化改姓为利氏的宁江藩主,沿袭至今已是第九代。 因为占据了混同江的水道之利,因此,除了传统田庄和牧厩的出息之外;宁江藩还掌握了沿岸的好几个码头/市镇,并通过对商旅的抽税和参与贩运特产,在这远离中土的边荒之地,堪称殷富一时。 遂以位于混同江/黄龙水支流交汇处的居城宁江得名,也是分布在黄龙府境内的七家外藩之首。而逃出来的这名女童别名小鱼儿,正是宁江藩利氏的分家之女,与世臣张氏一门长男联姻的子女之一。 因此,她也算是藩主家的半个外孙女;常年跟随母亲寄养/混迹在藩邸,与同龄的小辈们度过了一段堪称无虑的童年;直到天象异变之后事情逐渐发生了变化;自京师回到藩邸的藩主似乎性情大变。 先是斥退和赶走了许多服侍多年的老人,然后一些资深的家臣和诸管、执事,也被大幅度的替换掉。紧接着,一些生面孔频繁的出现在藩邸各处;藩主则是以病倒为由,越来越少见客和公开露面。 直到小半年前的正旦祭祖日,才不得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简单主持了家庙的祭仪和守夜之礼。然而,就是在这次守夜当中,夜里饿得睡不着的小鱼,偷溜出来找些吃食;却意外发现家庙里的异状。 她在受惊之下,慌不择路的撞倒了外间的供案,也引着了遮掩的垂幕;家庙的失火惊动了内里的存在,也引得藩邸众人前来救火,这才让她乘乱逃出了一条性命,但也引发了后续一系列事端连连。 她也因此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和亲族,因为,绝大多数人并不相信,一个孩子的胡乱乱语;因此,要么被召去藩邸就再没回来;或是奉命外出九失去了消息。最后,还是已经退休的老家宰帮助了她。 让她得以逃出了宁江藩的领地;但护送她的家仆却因此起了坏心思,不但卷走了行路的盘缠,还将她卖给了一位人牙子。而后暗夜中紧接而至的追杀者,再度夺走了所有人的性命,也遇到了瞎子。 “官长,前方就是混同江了。”这时,马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江畋的沉思,也让他放下了手中《安东藩录》抄本;紧接着掀帘而出,就看见了一条波光粼粼,清浊相间的大江,及络绎往来的舟船。 就在江对岸的凹入处,正是一个名为容安镇的水陆中转码头和小市,人声鼎沸而烟火气十足;江畋就在这处等待了一阵子之后,就见数艘打着漕营旗号的水轮车船,正在缓缓驶近而来又放下划子。 随后,一名身形健硕、眉眼英挺的将校,大步流星的走到江畋面前,曲身行礼道:“右卫军都尉夏侯亮,拜见讨捕,奉讨捕的征调手令,幽州驻泊第五营九百六十七员将士,就地听候您的差遣。” “属下幽州代行事吕思勉,拜见西京掌院。”紧随其后是一名粗眉大眼、略显沧桑的中年人也拱手道:“暗行御史部幽州分驻所,外行健儿七十六人,内行事员二十三人,俱已随船抵达黄龙府。” “这么说,你们在一路上换乘车船时,可否发现过什么异状么?”江畋微微点头,又问道:“或者察觉到什么人在暗中窥探、打听的迹象么?卢龙府和幽州城内,又可曾有什么反响和动静么?” “还请掌院放心,幽州那头当不至于走漏风声;”幽州代行吕思勉闻言,却是胸有成竹的恭声道:“属下带出来得都是生面孔,就连幽州右卫第五营的差遣,也是奉命换防怀州妖变现场的由头。” “至于沿途暗中打听的,也不是没有。不过,事后都被属下秘密拿下了;正拘押在车船的底仓内,短时之内不虞有泄露消息的风险。要说唯一知情的,大抵就是那位代行卢龙府事的杜副都督了。” “如此甚好,不过,”江畋再度颔首道:“安东都护府的录事参军,可曾请来了?”这时,才有一个愁眉苦脸的绯袍官员,在几名外行队员的簇拥下,走上前来拱手道:“宪使,何至于如此呢?” 他就是安东都护府的录事参军向槐,也是燕山王府大案之后,少数能够少有牵扯其中,乃至独善其身的漏网之鱼之一;因此,在作为都护、副都护、长史、司马、别驾、支使等正佐官长停任之后。 就是他带着少数未被牵连的官吏,在勉强的维持着局面;并等待朝廷得重新委派得新上官到任;因此在江畋面前他毫无底气可言。但接下来得事情,又非要他这个正六品下得录事参军见证和参与。 因为国朝的外藩与诸侯还是有所差别得;作为裂土分疆的诸侯,除了例行贡赋和兵额之外,天然拥有自成一体得自治权宜。而外藩虽然同样有自治权,却要受到所在都督、都护府、大宗藩的辖制。 包括婚丧嫁娶、继承更替、贡赋缴纳,都要上请这些管辖的督府官员或是宗藩之长,代为转呈朝廷两院进行备案和登册;而藩家与藩家之间,同样也有亲疏远近的三六九等差别,需要地方得配合。 “朝廷凡事自有法度,尤其涉及外藩之事,更要审慎再三。”然而,看起来有些未老先衰和斑秃症状的向槐,却不停的叹气道:“未得藩务、宗藩两院授命,宪使就引兵入境,未免操之苛急了。” “那是过去太平年景的做法,但现在则是天下纷乱的异常时期,唯有快刀斩乱麻的权宜手段,才能确保事态不至进一步的恶化和扩散。”江畋却大义凛然反驳道:“这也是本官授命的职分所在。” “兴许,如今的天下纷纷,正需要宪使这般,敢于担待和任事之人。”向槐亦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可是,仅凭一个小儿得目击和指证,就要彻查和颠覆一个藩家,下官还是觉得有些草率了。” “那是因为向参军,未曾亲眼见过这些妖异的危害和代价,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厉害干系。”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有句老话说得好,当你看见一只害虫的时候,往往暗中已藏匿了无数只。” “如果情况属实,那就不是一个宁江藩烂掉的问题了,很可能是与之往来和接触的藩家,都由被渗透和影响的风险;那就不是这些人马可应付得,难到你觉得安东都护府上下,就能独善其身么?” “当然了,如果最后证明只是虚惊一场,那也不至于有多少损失和影响,朝廷的问责自当归我一身;你只是奉命协从而以。但如果不是,你想好用多少条性命,多少损失才能填补上这个大坑么?” “……”愁眉苦脸的向槐闻言,却是越发的满脸悲苦起来,最后他还是咬咬牙道:“但如宪使所言,下官的确时什么都不晓得;如今只是例行巡事,且催缴贡赋好了。正巧半路遇上了宪使同行。” “好,就请向录事派人入城,替我打个掩护好了。”江畋顺势拍手称道:“但凡只要对方得情形稍有不对,录事就可以先行一步撤离了,后面,所有发生的一应事情和干系,都交给我处理便是……”(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五章 扫穴 相对于诸多大唐内地城邑而言,宁江城无疑是一座毫不起眼、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小城;就连畿、赤、望、要、上、中、下七等的末位,都很勉强的存在;但对安东之地而言又是不折不扣的城池。 拥有像模像样引水绕城的数丈宽城壕,丈余高、数里周长的城牒和四方小门楼;以及宛如内地一般,整齐规划的城坊区域;街市中分布着诸多的工坊、商铺,民居和官署、仓禀、校场、武侯铺。 事实上,作为宁江城的城主兼本地的藩长,宁江藩主同样拥有类比县令的头衔和职权、官署设置;甚至比正常的国朝父母官/百里侯,拥有更多自***宜;只有涉及一些重大事项才会上呈都府。 平时只要不触犯最基本的《周礼新编》条款,就可在藩邸内作威作福,充分享受领地出产和进项;如果领地内正好有出产资源的山林、河流或是矿山,或是位于商路要冲,则能够过得更加滋润。 而宁江藩就是这种类似,除了混同江上的水路商道,领地内还有一座开采多年的煤坑;同时,还可以通过汇入混同江的支流,从深山中开采出适宜造船的硕大林木,再顺流而下放飘到宁江城外。 而在流经领地的混同江地段,同样也有定期回溯的鱼汛;可以大量产出熏鱼和腌鱼干货;虽然比不上安东诸藩中,发现铜矿山,或是沙金河流、玉石矿层的幸运儿,但也算得上殷实和富足有余。 因此,自初代宁江藩主开始,就靠这些源源不绝的产出,将这座最早源自栗末靺鞨人的小土围子,给世代营建和增筑成,一座像模像样的小型居家城池;而在城下坊最显眼的则是一处处小烟囱。 那是本地的酿酒坊和蒸馏提存的锅场;作为四季分明而冬日相对漫长、动辄大雪飘摇的安东腹地,虽然有群山挡住北方的部分寒潮;但是作为取暖和活血的廉价烈酒,在当地同样是抢手的货物。 而能够维持如此规模的酒坊和锅场,也变相证明了宁江藩及其周边地区,足以提供大量的谷物剩余和果类、榨糖制品;而为了保护这些产业和商道的利益,宁江藩自然也拥有相应的藩属私兵。 除了按照《周礼新编》规定,以开国子的爵级,拥有一卿、两大夫、十五士的属官位阶,以及三百名充为仪仗/护卫的藩兵编制之外;还有由分家、世臣子弟组成的,所谓打虎、巡林、护路队。 根据宁江藩的过往记录,这些名目下的游骑子弟,大概维持在千人上下;平时则分布在藩领各地的乡社、市镇和别庄中。除此之外,在宁江城内还有比同县衙的规格,所蓄养的三班役丁约数百。 最后,这些藩主为了自身的安危计,还会私下花钱聘任一些,乡土武社、地方帮会或是江湖中人、门派好手,作为私人的护卫力量补充和加强。关于这一部分的数据,安东都护府就难以掌握了。 尤其是在当下天象之变,导致了山林中的兽潮和异变频发,更是大大增加了这些边疆地区的危险系数;也让这些诸侯藩家不约而同加强领地的巡防力量;各种武社、帮会和门派更因此大发利市。 甚至,就连朝廷所属的京华、新京两大社,都接到了大量选聘家宅和出行护卫,乃至召集人手武装清道、灭除兽害的业务需求。因此江畋以百骑藩家子弟为掩护,这一路过来并未引起什么关注。 因为行路道途之中,比他一行队伍的护卫规模更多的存在,也比比皆是;或者说,就算是普通的行脚商人,也要在一处市镇或是城邑中,至少聚集到百人以上同行者,才能相对放心的继续前行。 因此,当江畋一行抵达宁江城西门外的城下坊时;就被淹没在了热闹喧天的动静当中。至少了大小二三十个商队,汇聚在城外的港市和坊区当中;直到录事参军向槐,展示了安东都护府的巡旗。 然而,当江畋跟随在巡旗下,叫开门进入宁江城后;却发现城内的清冷和萧条,与城外的热火朝廷形成了鲜明对照。规划整齐的大街小巷当中,就算是偶有行人的踪迹,也是行色匆匆一闪而过。 与之相对应的,是贴满了街头巷尾的寻人告示;从去年到今年最新的都有;层层叠叠的贴满了街头巷尾,专门用来公示的榜告和贴墙上。而见到这一幕的向槐,也不由一路表情越发的凝重起来。 而当他将要抵达了城区北部,位于北墙突出部的坡地拾阶而上,比城区绝大部分建筑,都要高出一大截的藩邸前时;才有人从附近的街巷中,仓促赶来迎接;却是都府派驻在当地的市使及书吏。 向槐不由借题发挥起来,当场痛斥了这些疏于职守的官吏一番;然后让他们前去藩邸通传和交涉。但本地的市使却苦着脸卑声回答道,他们同样也有好几个月,未尝见过本地的藩主及其家人了。 就算有几次无可避免的公务往来,也是派出一名生面孔的家臣,专门负责交接;而据说当代的宁江藩主利维卿,从去年除夕夜的病情加重之后就一直闭门谢客,就连藩邸的大门都许久没打开了。 只有一些奴仆从侧后的小门内,陆续运入日常所需之物。与此同时,面对展示在门前的安东都护巡旗,偌大的藩邸内外也是静悄悄的毫无反应。直到这一刻,向槐才放弃最后一丝奢望,转身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请宪使自行发落了……」 「动手吧!」江畋微微一颔首,身边的一名内行队员,就伸手射出了一枚焰箭;凌空爆响成一团淡淡的烟色。下一刻,城门处就传来短促的嘶喊和惊呼声,紧接着大片马踏声越过街道奔驰而来。 而簇拥着江畋的那些藩骑子弟,也顺势散开沿着外墙,包抄向藩邸的两翼;同时搭箭张弓对准了藩邸墙头,做出随时掩射的姿态来。同时十几名掀掉外在罩衣,露出虫壳甲的内行队员飞身上前。 只见他们三两为一组,蹬地而起越过了两丈多高的墙头,转瞬就消失在了内里;顿时就激起一片惊呼和叫骂的嘈杂声。与此同时,一名内行队员冲到紧闭的厚重泡钉大门前,突然双臂膨胀一圈。 转眼之间,挥拳如密集残影一般,激烈轰击在藩邸大门上,沉闷的脆裂声顿时响彻一时,也在大门上迅速凿击出一个明显的凹坑,又变成了居中轰然支离破碎的大洞;而被栓死的大门就此洞开。 而这时,偌大的藩邸才像被彻底惊醒过来一般,自内而外的爆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大呼小叫,惊声尖叫,还有老弱妇孺的哭喊声声;一些衣衫不整、仓促披挂的藩兵,也顺势出 现在了内里庭院。 但随即就被闯入其中的十几名内行队员,一个照面就轻易击倒、干翻在地;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的,砸开、轰碎一处处门户、窗扉,也将躲藏其中的形形***人等,给驱赶着惊逃出来按倒在地。 然后,自有跟进的藩骑子弟上前,将其一一的捆绑起来;转眼之间,偌大的藩邸建筑前半部分,就倒了一地哀鸣不绝的藩兵,或是哭哭啼啼的奴仆、侍女;一直推进到了藩邸的中庭才发生变化。 数十级台阶上的议事大堂,突然就有人破窗而出,迎面射出一片箭雨;几乎都落在了高歌猛进的内行队员身上,但几乎都被他们的弹飞、滑开,或是被他们信手挥舞兵器,眼疾手快的拨打开来。 与此同时,争相涌入中庭的藩骑子弟,也顺势齐射出一片锥头箭和铲尖箭;霎那间在议事大堂的门窗内,爆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而后,撞门破入的内行队员,就将这些惨叫声变成一片死寂。 突破了藩邸中庭的拦截和阻击之后,江畋也看到了重新聚集在后园内,一群已经披挂整齐的藩兵,正 在簇拥着一行人,仓促的穿行过亭台楼阁之间,正在迅速远遁而去;然而他们又很快退回来。 因为在远处的外院墙头上,俨然出现了好些搭弓放箭的人影,却是包抄绕道藩邸后方的那些藩骑子弟,不但堵住了他们的退路,还放箭将其给射退、驱赶了回来。又慌不择路逃上一座假山楼阁。 「你们这些贼子,又是受了何人的指使,竟敢光天化日之下,袭击藩臣的宅邸!」这时,才有人在楼阁内满是悲愤的叫喊道:「就不怕宗藩法度之下,尽起兵马将尔等破家灭门、斩尽杀绝吗?」 「朝廷的宗藩法度,只维护国之屏藩,封臣家门。」江畋这时才走上前喝声道:「却不包括你们这些雀占鸠巢的妖异、诡怪!大胆妖孽,还不赶快现身么?」话音未落,一枚特制烟弹轰然炸开。 退守在假山上的藩兵,只要闻到一丝一缕的烟气,就身体摇晃起来,纷纷的瘫软、跌倒在地;转眼就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反而是被保护的那一行人安然无恙,不由面面向觎但随机就发生变化。 霎那间身体纷纷鼓起、伸长,膨大涨裂了精美的衣袍和饰物,而露出了发达的肌腱、扭曲的肢体;呈现出各种异于人形的情态。这一刻,在「蜃石」制品诱导之下,露出原型的它们也惊窜开来。 却是目前已经现世的六十九种鬼人当中,蜕变和诞生概率极低,却可以通过吞噬受害者内脏和脑子,伪装成对方的形态,继续猎食的腑食鬼。而且还是尤为少见七八只一起伪装身份的成熟群体; 只是,相对于其他不同特殊能力的鬼人,善于化形的腑食鬼战斗能力,就只能说是乏善可陈了;很快就在四处奔逃乱窜之间,被乱射成了箭猪,却又生命顽强的被内行队员切断肌腱,一一活捉。 在此期间,它们也曾经发声召唤出了,藏在庭院当中的数十只怪形犬兽;想要制造混乱冲出一条生路;却在后续赶到的右卫将士盾阵枪丛面前,被轻易的挑翻、戳倒,又用刀斧斩杀、剁成碎片。 甚至,都没有轮到江畋亲自出手的机会,就轻易镇压了这场藩邸庭院内的变乱。而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安东都护府录事参军向槐,更是浑身发冷两股战战起来;他简直难以想象宁江藩一门的下场。 又是在什么时候,被这些妖邪之物暗中顶替了身份。并且还能雀占鸠巢的维持了大半年光景,在此期间,又不知道害了多少的藩家亲族、世臣和奴仆的性命;而与之日常往来的藩家中又有多少? 然后,通过炮制这些异怪口供,他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那位宁江藩主并不在藩邸内;而是已经秘密前往黄龙府了。 免费阅读. 第九百四十六章 直取 作为安东都护府下辖的九府、四十二州之一,黄龙府的治所夫余城,也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大城了。历史上得南北朝时期,曾经作为古扶余国后期的王城所在,以此留下了扶余城/夫余城的古代称谓。 因地处西部草原与东部丘陵相交地带,扼控着混同江,松花江两岸和南北交通的咽喉,在东北古代历史上一直是交通要冲和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这里曾活跃过东胡、鲜卑、秽貊、肃慎各族。 现如今,也是安东都护府下辖的州府中,代表朝廷威仪和行使节制外藩权柄的重镇之一;因此,不但有直接委任的各级官员,同时还有由本地募集得团结兵和定期轮换的镇戍军,构成的驻军体系; 与塞外那些位于茫茫大草原上,沿着各条河流和池泊、水草地,建立堡寨、居城和商贸据点,以为就近圈管和领有诸多草原牧部、帐落,并且定期要承当扫北任务,的一系列北塞诸侯们有所不同。 国朝的大多数外藩,都归属在朝廷的都督府、都护府,所编列的州府县为名的行政框架内;以领地和户口的多寡、爵位和官身的高下,世代授与刺史、县令头衔,要承当比诸侯更多的贡赋和丁役。 虽然不用承担出兵扫北,或是聚众清边的任务;但同样要收到所在都督府、都护府的更多节制;也有更多隐形的要求。比如在领地内维系汉家的法度,弘扬教化和移风易俗的进程,地方治防程度。 此外,各督府、都护虽然不能直接干预,藩邸的大多数内务;但是涉及到藩家之间的分歧或是内部的矛盾冲突,还是需要督府代行仲裁和调停职责;乃至发兵进行干预和阻止,奉命进行善后…… 因此,在安东都护的九府、四十二州治所,都设置有专门得各色官署和不同数量的相应驻军;以为承当收纳贡赋和转运钱粮,维持地方的平靖,裁断诉讼和调理争端,乃至变相的隔断外藩、诸侯。 因为当初设立的这些州府治所,多位于水陆要冲和商旅必经之地;因此,也可以籍此限制外藩、诸侯之间的串联,保持地区势力的相对均衡;乃至避免因为某个藩家的势力过渡膨胀,生出事端来。 这也是作为受命于先帝,世领安东都护三代的燕山王府,能够在安东诸侯、外藩之间,长期保持影响力的根本所在。虽说安东都护府的各级官属,大都出自科道迁转选任,但却可被弹劾和罢免之。 只是,现在权柄煊赫的燕山王府,卷入了满门倾覆大祸,就连幽州都督也难以独善其身;自然不可避免波及到地方上。相对边远莫及的诸侯或是不甚敏感的外藩,首当其冲就是这些州府内的官吏。 因此,当“妖异讨捕”和“御史巡行”的旗牌,出现在黄龙府城之下时;几乎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喧哗,以及后续城区内的恐慌;甚至还有人在烟尘滚滚之际,从旗牌进城的反方向,策马逃出城去。 当然了,这些宛如惊弓之鸟一般,三五成群逃出城区的不明人士;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迎头撞上,早已守候在道路两侧的右卫军将士,所设置的拦网和绊马索,人仰马翻的摔滚成一团,被擒获当场。 少数侥幸落后的幸运儿,忙不迭的拨马转头就逃,却被从林中涌出的藩骑子弟,给截断了后路;虽然还有人试图负隅顽抗,当场被这些罩衣轻甲的藩骑子弟,连人带马的射翻在地,用飞索套下马。 然而,在当场检查了这些外逃人员之后,带队的都尉夏侯亮,却是露出略显不虞和遗憾的表情;因为,在这些被打草惊蛇出来的可疑人员中,并没有他所预期的目标。多是些背着案子的亡命之徒。 与此同时,在夫余城内的一处私家馆苑中,庭院内盛放芬芳的花树之下,一场持续了通宵达旦到白日的饮宴;也即将到了尾声。数十名在场的主宾,早已经喝得东倒西歪、衣冠歪斜而敞开了胸腹。 更有云鬓蓬散、衣裙单薄而凌乱的陪侍家姬,娇颜熏染、花枝乱颤的吃吃娇笑着;亲密无间的缠绕和依偎着,这些各具身份的贵客。其中既本府的判官,也有城内的巡检,颇具威望的名士和大家。 更有好几位藩家的当主或是继承人;因此,这也是某种潜规则下的例行会聚。以城内屈指可数的几家豪姓大户,轮流充当做东的召集人;并由一些本府头面人物充当见证,邀请藩主及其代表赴宴。 然后,在这种相对宽松的私下氛围中,居中协调他们之间存在的矛盾和化解可能的误会;乃至合力向某一方施压,迫使其作出让步和妥协,确保本府境内的势力均衡;及维护日常商道的畅通无碍。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喝得醉意熏然,直接忽略了宴席上的若干缺位;在饮宴中突然起意离席更衣,乃至一时兴起揽着搀扶的家姬,消失上个把时辰也是寻常事情。直到一阵烈风呼啸席卷入庭院中。 刹那间吹卷起无数的陈设器物,将帷帐、案席和吹翻、滚落了一地;也吹懵了这些在场宾客,醉意熏然或是迷蒙的眼睛;更让衣裙凌乱的家姬们,吹露出小衣和亵裙下的藕臂粉腿,惊呼尖叫一片。 转眼尘埃落地之后,就露出了飞卷烈风之中的一个身影;只是他看着满庭的狼藉,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道:“宁江藩主利维卿何在!”下一刻随着动静冲进来,许多手持刀棒和叉枪的青衣健仆。 才有一名贵公子打扮的年轻人,像是得到了底气和信心一般,忍不住开声到:“你是何人?竟敢擅闯……”然后就被江畋信手一挥,整个人凭空拍飞了出去,重重砸在青衣健仆中撞翻滚倒成一片。 “宁江藩主利维卿何在!”他再度强调道:这时,才有另一名华服富态的中年宾客,畏畏缩缩得应道:“利藩……利藩……,应当已离席好一阵子,未曾回来了。兴许……此刻正在别舍歇息呢?” 下一刻,江畋就腾空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庭园种。然而不久之后,他却是皱起了眉梢;因为,江畋再度嗅到了空气中,几乎快要淡散得血腥味;就在下方的别院精舍中,随后他挥手轰开紧闭门户。 刹那间,随着被卷入的烈风掀翻、撞倒一地的家什陈设,好几具被掏空了内腑的新鲜尸体,一下子就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也让嘶喊着追赶而来的青衣护院们,远远地发出了一阵阵惊呼乱叫声。 然而,江畋仅仅是留在现场,闭目沉思和感受了片刻;就越过这些护院的包围圈腾身而起,却是再度乘风回到了一片狼藉的宴会现场;而在场大多数人都还未及离去,只是被各自亲随扈从簇拥着。 惊魂未定的看着去而复还的江畋,发出了抑扬顿挫的哗然和惊呼声。然而,江畋看着这些表情各异的面孔,却没有说话;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个端着酒壶的侍者身上,伸手虚空摄住对方拖曳过来。 然而下一刻,这名看似惊呆木然的使者,冷不防被从人群中猛拽出的刹那;也突然激烈的挣扎起来。然后,就听咔咔作响的摧折声中,他的肢体被无形之力寸寸扭曲、折断;却又转而膨大、增生。 而此人原本木然滞纳的面容,也在瘆人得肢体摧折扭曲之间,像是蜡融一般的流淌下层层皮肉;当他最终被凌空扯到江畋面前时,面部消融的皮肉已重新蠕动聚合完成,变成一张清雅俊朗的面孔。 然而,对方所展露出得这副面孔,却是毫无生气也没任何的表情;就像是一副死肉,与他口中发出的嘶声惨叫,还有严重扭曲变形,又不断增生的躯干肢体,形成了某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对比。 这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变化,却已有人认出了这副面孔,不由的大声惊呼到:“利藩主,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人大声叫骂起来:“该死的贼子,就是你将利藩主,害成了这副惨状么!” 下一刻,叫骂之人就冷不防失声惊呼着,被江畋自人群中抓出来,又一脚踏在地上只剩下惨叫连连,他这才微微侧头道:“看来,你也是这个妖邪之物的同党,却不知道,你们还有多少得同类?” 一时间,庭院之中已然是鸦雀无声;只剩下远处成群结队奔走而来的大片急促脚步声。随后,一名身光甲銮兜的将校,带着一队背甲据刀的士卒出现在庭园内,同时厉声喊道:“贼子安敢作乱。” 但是,下一刻他带领的这队士卒,就略显杂乱的呼喝和叫喊了起来。因为,更多直接搭梯越墙而入的甲兵,从这些士卒的侧后方迅速展开之后,挺举着刀戟弓弩并持牌如墙,将其反向包围了起来; 紧接着,安东都护府录事参军向槐,也出现在这将校背后,满脸肃然森冷的下令道:“在场所有人等,都给本官拿下,一个不准疏漏,但有顽抗,格杀勿论;决不可脱走了任何一个妖邪及同党!”(本章完) 第九百四十七章 外道 当然了,相对在幽州\/卢龙府发生的大动作;发生在黄龙府的这点变乱,就只能算是附带的小插曲之一。 但对于正当持续的余波荡漾中,各怀心思的安东诸侯、藩家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直观冲击。 无论是谁亲眼得见,一个传世了八九代的老牌藩家,居然悄无声息就被一小群妖异取而代之;就此顶着藩主及其家人的皮囊和身份,暗中猎食和残害下臣、藩士和领民,秘而不宣持续了大半年光景。 但更糟糕的是,与宁江藩相干的诸多关系人等中,同样也查出了被妖异顶替或是混入妖异的个例;甚至还有好些人在日常饮食当中,被长期加入了邪异之物毒害之,而出现不同程度的身体异化反应。 比如有人因此在身体隐秘处,长出了鳞片和角革,或是在外缘秘药的刺激之下,吐出了大量污物和异化的血肉,就算不死也是元气大伤,差不多折损了元寿。 由此,至少有三家藩主被迫提前退休,带着部分家人前往京师,接受朝廷的监管;更有数十官吏被撤换。 如此种种的实例,在黄龙府及其周边知情的地方,也不可避免引起了普遍的恐慌和人人自危。 一时间,几乎所有得到消息的诸侯、藩家,都针对近年自外地归还的子弟、亲族和臣属,开始了不同程度的自查自纠;甚至因为捕风捉影和矫枉过正的猜疑,在一些激烈的冲突和内乱中闹出了人命。 与此同时,为了自证清白和以绝后患;从周边的临潢府、辽阳府、大定府、显德府等地方,相继有诸侯、藩家的当主或是继承人,带着家人和亲族子弟,赶到了黄龙府境内。 希望能够籍以验明正身。而随着消息的传开和扩散,甚至就连安东都护相邻的饶乐都督府、金微都督府、行海东道境内,都有诸侯、藩家之属,闻讯跑过来凑热闹;千里迢迢的带着家族成员辗转道途,只为了能让自家安心。 而事情闹到了这一步,无论是总览东北戎机的幽州都督府,还有是位于辽阳的安东都护府所属,都无法坐视不理了。 很快,暂代幽州都督事的副都督杜审权,还是负责安东善后处置事宜的钦使贾登。 都相继赶到了黄龙府,开始接见和安抚这些诸侯藩家;并且顺势趁热打铁晓以利害。 让他们重新在玄元皇帝庙前重新盟誓,全力配合朝廷剿灭妖异的一应举措;并为之承当新追加税目等等。 作为交换条件,暗行御史部的幽州分驻,将配合安东都护府,对今后每一任诸侯、藩家的当主更替,进行身份和血脉验证;确保他们世代的家门传承,不会被什么伪作人形的妖邪、异类给顶替了去。 与此同时,各家诸侯、外藩,还会定期派遣一批家族子弟,汇聚于幽州府的旗下,接受来自暗行御史部的速成培训和教导,掌握各种鉴别和应对妖异的手段,并将其带回领地去广为传播,以备不患。 随之一起传扬的,还有里行院编撰的《妖异图鉴》,最新简化过的普及版本;委托幽州学政的官印局,重新翻印几万册,却依旧是一价难求。 甚至还有人重金相求内部版,道理也很简单。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幽州都督府提出的条件;比如一些周边的强力诸侯和大藩家,这无疑是一个持续拉扯和博弈的过程。 但却不妨碍他们设法弄到一份完整版,而尝试自行解决潜在的威胁。而不是让来自朝廷的力量和影响,进一步深入自家的领有,轻易打破维持多年的格局。 不过,这些都与引发这一切的江畋关系不大了,因为他盯上一条全新的线索。 那是隐藏在安东诸侯、藩家的领地内,一个潜藏多年的阴影;曾经在底层民间和规划藩落中甚为流行,却被大部分藩领当主所禁绝,转入地下的附佛外道之一;号称聚众诵经就能往生极乐的弥勒道。 就在天象之变后,开始重新死灰复燃;并在多次地下结社的聚会当中,展露出了显圣手段;而开始获得一些商人、富家的供奉和赞助,只为了获得其中的神异庇佑。 而宁江藩领内无疑就是源头之一。不但在藩主的主宅中,有专门的经堂进行秘密供奉;甚至还召集分家和世臣、藩士的家眷,以供佛为由进行定期的礼敬和祷告。 这要是放在过去,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诸侯藩家的信仰堪称千奇百怪。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个死灰复燃的弥勒道,更像是被不断制造兽祸之乱的根源,拜兽教给渗透和影响,甚至是变相借壳重生的产物。 最直观表现,就是在弥勒主尊外还需额外供养护法神。这些所谓护法神与正常佛教各流中,那些金刚力士、天王明王的人型造像不同,而是一些扭曲、诡异的狰狞兽形;或又是干脆难以形容的不可名状之物;而为了供养这些护法神,甚至需要新鲜血肉。 因此,那些穷得别无一物的赤贫群体和蕃人,只能在狂热的驱使之下,放血、断肢以示虔诚。 而当此辈供无可供,或是就此失踪之后,也不至于引起藩领上下的太多注意;最多以为被异化野兽吞食。 但是,这一次宁江藩的藩主被掉包和顶替,却将这个隐藏很深的阴影;突然给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在查抄宁江城内相关产业时,不可避免的也牵扯出,好几处弥勒道聚集的秘密香堂和社所;还有蓄养在城外得数处别庄之内,各种严重异化和畸形突变的兽类;以及被埋藏在附近的地坑里,数以百计被啃过的人畜骸骨;而这就是 “宁江藩主”回到了藩邸之后,大半年光景所造就的后果。这还是也将被发现的例子,却不知道以安东诸侯、外藩之众,还有多少类似的存在,隐藏在暗中呢。 因此,就在代行幽州都督和朝廷钦使安抚地方同时,江畋也顺藤摸瓜突袭了一处处弥勒教据点,最终将所有线索都汇聚到了,位于安东都护治所辽阳城外,大黑山弓长岭上的永真寺;这里也是昔日的燕山王府,所专门供养和捐建的诸多家寺之一;就像是某种命运的轮回,将江畋引到了这里。 正因为如此,这座王府相关的家寺,平日里也几乎不接待外来香客,而只受有身碟的外来僧侣偶尔临时挂单,逢年过节为王府祈福和定期举行寺院间的法会;属于相当清幽雅致的出世和隐修之所。 但也不知何时,成为了就连那位燕山王府少君,也不知道的残污纳垢之所。 根据熬不过刑讯的那只腑食鬼供认,真正的宁江藩主利唯卿一行,就是在山门下专供行旅的大方便院内,被全家掉包的。 显然,作为日常管理者的永真寺,在这件事情上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另一方面,被查处的弥勒道各处据点,所获得的物资钱财的流动记录,也隐约指向了用来供给永真寺的庙产田庄,这就巧合了。 下一刻,前方山顶上的寺院中,再度爆发出一阵呼喝声,打断了江畋的回忆。 紧接着右卫军都尉夏侯亮,就前来回复道:“禀报宪使,弥勒道在辽阳的大香主,永真寺监院以下,俱已拿住了……” 第九百四十八章 歧路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代表三纲之一的朱披袈裟,却满身脏污的大僧,被五花大绑着押送到了江畋面前;只是相对于身后一众被按倒在地,哀鸣不绝的僧众;他只是闭目不做他语,而只念佛号不停。 就仿若是一位资望大德的殉道者,等待着自己的最终下场;直到在旁的内行队员之一,拿出了一根灰色蜡烛点燃之后;随着熏香一般袅袅弥散的烟气,像是一条条小蛇、细虫一般,钻入数人鼻孔。 下一刻,这位永真寺监院的慈悲安详外在,霎那间就土崩瓦解开来;变成了从皮下不断涌动起来,一根根筋肉扭曲的狰狞;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他的皮囊下钻出,却被早有准备的器具禁锢住。 最终,只有他的头面发生了某种急剧的翻转,从自内而外张大的嘴裂开始,一直翻卷的到了脑后,露出宛如剥皮大蜥蜴一般的真身。 而同样发生异形变化的,还有被制服在地的僧众中,另外数人。却是暗行御史部最常见,也交手最多的鬼人种之一;只是动作更快的是那些外行队员,在这些异类完成变形的同时,就眼疾手快的挥舞刀剑,将其肢体给斩断下来,只剩下宛如肉虫般蠕动的躯干。 然后,又踩着它们的颈子,将凸面铁棍插进其张牙咧嘴的口中,用力的往复搅动,将那些尖牙利齿搅扰个稀烂,这才翘起嘴巴塞入防止其增生的铁箍套。 而在场的其他僧众才接二连三的惊呼起来:“圆光师叔!” “台明师兄!” “泰观执事?” “普信监院!”但是,这些已经化作异类的僧侣们,却已然没法回应他们了。 而在永真寺的山下方便院和供养田庄中,人声鼎沸的抓捕也在持续着。 但似乎是遇到了潜在的抵抗一般,不断地有建筑被点燃起来,而变成了一道道远近可见的烟柱。 不断有人自建筑中逃出,但在外围召集的本地团结兵和藩骑子弟的包围之下,没人能成为漏网之鱼。 也许其中还藏匿着一些异类,也许还有一些江洋大盗、亡命之徒,充当着某种意义上的帮凶。 甚至是燕山王府在逃的余孽,曾经或长或短的隐匿其中,但江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些纷扰身上了;在一个大号的铜缸里,卸掉四肢和爪牙的监院变体,被浸泡在浑浊的绿钒水内;随着被腐蚀溃烂,又不断自愈的血肉,而发出持续的哀鸣声;直到半响之后这种变异的影响被消耗殆尽。 随着这位监院回光仿照一般,重新恢复了人形后,江畋也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首先是这些年暗行御史部,对拜兽教\/麒麟会的打击和剿灭卓有成效,虽未能令其绝迹但也不得不转入地下蛰伏。 但更关键是几次三番打击下,失去了幕后支持和赞助;早年肆虐天下,不断制造兽潮的拜兽教\/麒麟会,如今已是四分五裂各行其是。 其中一部分就带着抢到手的 “源血”残骸,躲到了安东之地。通过延寿和怯病的诱惑,最终腐化了这位久病缠身的普信监院;也让燕山王府供养的永真寺,成为了这些拜兽教余孽的第一个立足点;而通过这一重干系,又一点点的寄付和托庇在安东都护旗下。 然后,籍以民间被打压多年的附佛外道——弥勒道之名,以神兽护法的由头,暗中聚敛钱财和大量获取血食,一点点将几近消亡的拜兽教支系,重新做大起来。 甚至开始为燕山王府输送奇形斗兽。也正因为在那位肆意妄为的少君羽翼下,掩盖了它们所制造的一系列事端和意外;更让这些重获信心的拜兽教余孽,开始试图伸手向安东诸侯、外藩的中上层;这时候,一小群腑食鬼投靠了他们。 正好就与之一拍即合,自京中归还的宁江藩主及亲族,就意外成为被顶替和置换的第一批受难者。 而在顶替了宁江藩主之后,籍以弥勒道之名的拜兽教成员,也在原本难以企及的藩家中打开缺口。 以这位归来的藩主为由头,他们以常人难以抗拒的,延寿和怯病的秘方为掩护和诱惑,用血肉提炼的短效秘药,暗中腐蚀和污染了一些藩家中人;将他们变成了弥勒道潜在的掩护和扶持、赞助者。 然而好景不长,如日中天的燕山王府,随着那位权势熏天的少君一起轰然倒下;也顿时暴露出了被它庞大的阴影,所遮蔽下的诸多污秽和罪恶;但幸运的是,那少君有意无意犯下的罪过罄竹难书。 所以,在安东都护府上下多少人自顾无暇间,暂时还轮不到他们这点暗戳戳的干系,让这些拜兽教余孽迅速清理了手尾,再度蛰伏了下来。 但已在宁江藩雀占鸠巢的立足点,却成为此辈最大破绽。所以,江畋最终来到了永真寺,也从这位居中协调的大香主口中,得到了大部分地下香会、结社的化名和联络方式;就隐藏在寺院后山一座最大的舍利塔内。 以供奉的一本《四十二章经》为封页。因此,随着江畋在永真寺重新发布出去的命令,一股新的暗流开始涌现在,安东都护府境内。 与此同时,江畋也第一次来到了安东都护首府的辽阳城内,并在城内最有名的游苑,定制了一桌酒宴。 当夜,堂下的舞姬们轻歌曼舞、笑颜如花,而江畋高坐其上开怀畅饮着;作为宴席上陪伴的也别无他人,一身男装而难掩妩媚风情的令狐小慕,还有穿着裙装,却总在大腿上别着双刺的剑姬芳怡;不要问江畋为什么知道,因为他已经用身体力行的实际行动,往复确认过很多次了。 而在堂下歌舞声声中,偶尔会有来访者,被作为令狐小慕下属的仇姬和燕婷,一一引到他面前来接受相应征询。 其中既有当地武德司的勾当官,也有新京社的分社社首,更有本地转运司巡院的巡官和推事,藩务院派驻当地的奏记官;乃至是新任不久的安东都护府掌书记,以及兵曹判官和辽阳府都团练使等。 在用黄丝玛瑙结晶,放大的 “传动\/感电”模式,配合语言上的试探和触动;感应过这些地方官员实时反映的态度、情绪之后;江畋也略微松下一口气,虽然这些人的回答,不乏隐瞒和言而不实。 甚至很可能与燕山王府,还保持着不少牵扯。但在涉及拜兽教或者说是弥勒道,对于地方的渗透和腐化上,至少还没发现什么问题的;接下来,就剩下一件事情了。 最后出现的本处游苑的主持者。也是长安平康里的七秀坊\/公孙世家,在辽阳府当地的联络人;一位年过三旬却风韵犹存,一身简素裙裳梳着伴云鬓,宛如大户人家气度的当家娘子,对江畋款身礼道:“贱妾瑞云,见过上官。” “承蒙款待了。只是我忽然有一个问题?”然而,江畋看着她略作感应冷不防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背叛了公孙世家,而投入到了燕山王府,乃至幕后支持者麾下,为弥勒道大开方便之门。” 第九百四十九章 深藏 “上官,真是说笑了;贱妾怎敢担待的如此罪责。”本处游苑的当家娘子瑞云,闻言脸色微变但又陪笑道:“若是说王府少君专横上下、无人可制,贱妾为保全游苑计,也不得已为之周旋一二。” “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又何曾谈得上什么背叛?至于什么弥勒道及其背后的主使者,贱妾更是前所未闻;就算上官身为本坊指名的贵宾,断也不能无中生有,令贱妾背上不白之冤。” “那你与城外永真寺监院普信,私下里的交通往来,也是无中生有了?”江畋却是饶有意思的看着她道:“这厮已经供认了,他不但得你暗中布施良多,还定期派遣随侍的沙弥自游苑获取消息。” “这就更是天大的冤枉了!”瑞云娘子却是满脸不忿道:“这个杀千刀的秃货,竟然如此攀诬与我;亏我还令人舍下不少供奉,在寺中添置了为游苑姐妹们祈福寄望的长明灯,却惹来如此祸患!” “还请上官明鉴,游苑收拢这些衣食无着的可怜人,作的是大开方便之门的娱宴营生;又怎么可能推拒各种上门的恩客呢?或许会遇上几个不守清规,私下来寻欢作乐的出家人,却也无可避免。” “更何况,游苑还兼营打听消息和为人中介的勾当,或许此寮,便是从中收买过相应的消息,也不得而知呢?还请上官稍待,让贱妾回头好好查问本苑一番,自然会给您一个合适的交代和说辞。” “其实,也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有一种验证真假的手段。”然而,江畋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同时捏着黄色结晶隐隐感应着对方的情绪变化道:“这是一种搜魂映照之法,可将内心之事尽呈。” “……”下一刻,瑞云娘子脸色大变而勉强笑道:“贱妾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可怜人,又怎当得上官的如此手段;本坊之中亦有诸多机密之事,涉及许多人家的阴私,妾身更不可为此以身犯险。”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这一刻江畋微微一笑,却感受到她方寸大乱的心念壁垒下,被隐藏起来的若干个模糊念头;也进一步确认了她的问题:随即从令狐小慕胸口摸出了,一枚作为信物的玉环。 “我正巧受过七秀坊委托,找出藏在内部的叛徒。就从你这里开始好了。”江畋的话音未落,就见瑞云娘子已然飞身退出了宴厅,身手矫捷异常的落在了外间阑干上;又挥袖如大鸟一般腾身远遁。 与此同时,外间守候的两名随行青衣剑侍,却是配合默契的拔剑挡在了身前;但作更快的却是一直依偎江畋身侧的芳怡,只见她的云袖裙摆瞬间如花团绽放般,凌空飞舞起来迎面腾射出一双剑刺。 在被两名青衣剑侍挥动剑光如水,清脆亦然的挡下格飞同时,凌空牵引和弹射开来的细细丝线,也如灵蛇一般蜿蜒缠绕在她们的臂膀和腰肢上,瞬间收紧和束缚成团,痛哼着割出数道细细的血线。 但这时,展现出高明纵身技艺的瑞云娘子,已然蹬踏着阑干逃出了百步之外,眼看就要消失在了远处游苑的房脊上。 下一刻,几声 “呯呯”的脆响乍起;她就像是断翅大雁一般,颓然扑倒、滚落。却是埋伏在暗处的内行队员,用量身打造的精工长筒火铳,成功将其狙击下来;又落入了预想安排的捕捉罗网中。 堂下正在唱奏的歌姬和乐师,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什么;惊呼乱叫着争相逃散开来。 随后,江畋手握着黄色结晶,紧紧贴在了瑞云娘子的额头上;就在无形的思维感应前端,刺入此刻脑海中的同时;却见她格外反应激烈的大声惨叫和哀鸣起来;被束缚的肢体也绷紧、扭曲到极限。 却是远远超出了,之前任何一个受试者的反应程度;他们要么眼神散乱或是浑身松弛、口吐白沫或是嘴角流涎,或是身体抽搐不断,轻声哼哼着;但从未像这位瑞云娘子一般,宛如杀猪一般惨烈。 但与此同时,江畋通过黄色结晶,所分出来的强化意识,也感受到她紊乱一片的思维旋涡和乱流中,明显的阻碍和抗拒、排斥感;就像在用她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和理性,想要竭力隐瞒什么一般。 但是,这也反而暴露了她内心真正的秘密;因此,江畋毫不犹豫投入了,视野面板中积累的能量储备,将 “感电\/传动”模式加强到了178%的程度。霎那间就像是有什么无形事物,轰然脆裂开来。 而瑞云娘子的身体也突然瘫软下来,失去了尖锐的惨叫和哀鸣;唯有她失去焦距的眼睛,在激烈翻白转动着;恨不得下一刻就要从眼眶中挤跳出来。 但江畋也捕捉到电光火石飞掠过的印象和记忆。也包括了她想要竭力隐藏的秘密。 比如,除了偶尔会以闭关冥想为由,化妆成寻常客人私下往来的普信监院之外,她同时还有好几个长期保持往来的情人\/恩客,更与其中某位生下一子寄养在别处。 这些人同样是各具身份地位,拥有相当的职权和社会资源、影响力的名望;时常也会借助游苑来举办各种招待会宴。 与她手中掌握的消息渠道和豪门宦家的阴私相配合;在暗地里形成了相当的势力。 在事实上,将公孙世家\/七秀坊在当地的分支,经营成了个人色彩浓重的据点;要仅仅是这样,那也不过是七秀坊内部问题。 然而,当身为弥勒道大香主的监院普信,找上她寻求暗中合作与协助时。 她却是毫不犹豫的与之一拍即合;利用游苑掌握的地方消息和藩家、官员的阴私,为之发展和扩张提供助力;与此同时,她也利用了弥勒道的显圣手段,解决了好些来自地下世界和灰色地带的威胁。 但事情到这一步,也不过是一个女人在权欲中堕落的心路历程。她虽然和弥勒道牵涉很深,也知道此辈掌握了一些诡异莫名的非常手段;但却没有与藏匿在其中的拜兽教余孽,产生什么直接的交集。 但是,但是,在她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个连她自己本人,都未必能够想得起来的隐藏记忆。 那是她年少以舞艺出道时,身为前代七秀之一燕秀的助手,带领歌舞班子前往某处宅邸献艺的模糊经历。 自此之后,她就拥有了一位带着特殊的赤狐面具,却让人无限依恋和满心服从的主人。 而这位主人偶然召唤她的服侍,并提供一些公孙世家的内情,就再没出现。 因此多年后几乎都被她彻底忘记了。但这个结果,却让江畋隐约的警惕起来;因为,这疑似为一种极其高明的催眠术;通过不断接触和心理暗示的潜移默化影响,一步步加深内心的服从烙印;最终蜕变成被严重扭曲的认知却浑然不觉。 虽然,平时看起来外表如常甚至心智健全、坚定,但也许在实际上,已不知不觉的做出了许多,严重偏离本性或是背叛、危害性的行为了。 或者当这段记忆激活和重启时,就是予取予求的最后关键?他突然想起当初当代的公孙大娘,私下设宴所拜托的秘密调查,以及七秀坊\/忆盈楼曾经发声过的相应叛变、泄密事件;也许其中的某些成员,就是被这种极其隐蔽的方式,给暗中渗透和腐蚀了? 但庆幸的是,根据这段记忆判断,相应的催眠手段可以影响一时,但是持续不了多久;需要多次往复的接触机会和持之以恒的环境影响,才能完成最终的意识扭曲,似乎还与意志的坚定程度有关。 而更关键的是,随着这个意外的发现,自己在这个时空中的第五阶段场景任务 “倾国怨恋”,不知何故徒然增加了一点点的进度提示;这就让江畋有些匪夷所思,难道这也能扯上当年的尘封旧事? 或者说,这位在在瑞云娘子年轻时,蛊惑和催眠了她的赤狐面具的主人,同样与当年上元夜发生的那起悲剧;脱不了关系? 只可惜的是,她深藏的这段记忆是在太模糊了,所得的线索相当有限。 只能初步确认这是十多年前,在洛都得某处宅邸中发生的事情;对方对于七秀坊极其熟稔,并拥有让她们难以拒绝的权势地位……这时,外间的令狐小慕也再度来报:“官长,已将游苑上下控制住了。” 第九百五十章 拜访 长安,曲江坊,清奇园内,风和日丽,花草芳菲;而身为海东公室少主的可达鸭,或者说现在因该叫裴构、裴贤达,正带着新婚不久的夫人,广陵王的第四女,照例前来拜访长姐兼此间的女主人。 因此此时此刻,身为安德县主的李云罗,也在丈夫身侧好奇着打量着,在长安城内堪称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或者说,偌大的长安城内,有资格拜访和打扰这府上的人选,也几乎是鳞毛凤角的存在。 而她出身道政坊得裴氏家门,却继承了海东家名的丈夫,就正好是其中之一;或者说,他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长年不在京师却在街头巷尾,始终流传着传说的暗行御史之长,拥有最早的渊源。 当然了,身为广陵王的第四女,宗室排行十四的李云罗,也未曾没有过类似得机会;当初在洛都广陵王招待各方年轻俊彦,兼带变相择婿的游苑会上,她也是远远见过这位,号称夙世觉醒的奇人。 要知道,大多数人都是抱着某种,展示自身的才情或是风姿,或是籍此传达名声、留下印记的重要机会,而竭力维持着最为体面的仪态。 唯有这位毫不掩饰的开怀大嚼,尽情享受王府提供的饮食。除此之外,他甚至还带来了一位关系亲密的女伴,就恨不得将对此间主人的心思, “毫无兴趣”给写在了脸上;但也正因为如此特立独行的做派,反而吸引了隐藏的绣楼上,那些宗室女子的关注。 李云罗正是其中之一,不过,还未到年纪的她,并非是当时择婿的首选;而是她的姐姐泰宁县主,以及其他几位宗室女子。 因此,她们同样也预先拿到了,被各家重点关注对象的潜在名录和资料。 比如,刚进宫拜谢君恩的郑文台、卢子协等人;品秩不显但未来前景看好,或是颇具潜力,对所在王府也有相当互补互利的长远价值,一干朝廷新晋俊才;当然了,相对早就名声在外的天家公主。 她们这些宗室贵女是不用愁嫁的,甚至还是某种程度上的抢手货,但选择嫁到什么人家,这其中就大有说道。 毕竟,哪怕最为破落的远支宗室,也可靠专门生女儿嫁入外藩,获得优遇体面的供养。 但以人称 “富贵闲王”的广陵王为代表,诸位富贵优遇异常的近支宗室贵女,她们可选择的余地和上限,就要广阔的多了;甚至可以仗着家门的宠爱,大幅调整具体标准,或者干脆选择成为女冠。 不过,这样做的始终之势少数例子;一方面是家门不匹配的巨大差距之下,很容易滋生出诸多后续的是非;毕竟,能够从微寒和下僚中脱颖而出,做出大事业而身居名位之高的人,几乎万中无一。 更多是仗着王府的门荫和余泽,享受富贵无虞的生活和低调过日子而以。 而从小身受家门的富贵优养无虞,这也决定了她们的婚姻,必然要为家门带来相应的价值和意义,最不济也不能有辱门楣。 因此,能将洛都中的名门子弟,年轻俊彦,以招待游园为名聚集在别苑中;由这些宗室贵女进行变相的面试和择选,就算是家门赋予最大的宽容和优待了;也是她们能够为自己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而且,这位奇人同样也在御前陛见的名录中。虽然是政事堂别出牓子,临时加在了那批陛见的名录中,但也可见其特殊之处;更有传闻说,大内那群好事的老公公中,也有人热衷着想要为他保媒;要知晓那群老货,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追逐风向了;显然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和动静。 只是,当时注意到这位特立独行的奇人,除了她的三姐泰宁县主之外,还有好几位正当闺龄的曼妙女郎;她们在当场没少籍着这个由头,相互夹枪带棒着,好生品头论足了一番。 只可惜,来自一个武德司的傻子,不知好歹的被当场教训一顿;也让她们朦胧间刚萌芽的一点期许和观望,就此戛然而止。 再没有人从洛都见过这位,新晋的御史;但关于他的事迹和传说,反而是尘嚣之上,愈演愈烈的流行在朝野和市井间;以至于专门有人籍此素材,改头换面的写出了《天朝平妖录》等白文、话本。 虽然此后,又陆续见过了好些个少年俊彦,当代才子、名门子弟和优秀选人;但是这种错身而过的遗憾,却始终萦绕在她三姐泰宁县主心中,以至于主动略过了好几位,家门为她选好的良配候选。 直到世领宗藩院的裴氏幺儿,过继海东公室的家门之后,也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正室;也再度将与那人相关的消息,重新送到了广陵王府面前;因此,深感世事难料的父王,也毫不犹豫缔结婚姻。 但是在将要两厢相见之时,原本作为这场婚事首选的泰宁县主,却在患得患失之下临阵退缩了;最后无法承担失信后果的广陵王,只能求诸其他的女儿,也让侧妃所出的安德县主,主动挺身而出。 但到了见面后的独处时,李云罗才发现这位裴氏幼子\/海东少主,并不想传闻中的那么顽劣不堪;或者说,他显得相当的直诚和坦然。 既没有嫌弃她是侧妃所出,也丝毫不在意她顶替了长姐的角色。反而郑重其事的告诉她,自己身为海东公室的继承人,需要一个对等出身的家门,并且为之打理家宅、传宗接代的正室人选而以。 因此,这个角色可以是任何人,也不会影响到他一以贯之的决心。因此,希望她能够考虑清楚,再做最终的决定;但在此之前,他大可以陪着她演戏,做出一副还算和睦的模样,将两边的家人都应付过去;然后等到家里开始催逼的紧了,由他主动出面反悔好了。 至少他有足够的靠山,确保家里没法深究,也不差这点出尔反尔的恶名。 但也正因为这么一番说辞,竟然微微打动了李云罗;让她感受到这位世人口中,顽劣乖戾的裴小狼。 某种与众不同的特质。此后的接触中,又发现他其实恩怨分明\/睚眦必报,为此根本不在意荣辱得失;明明重视家人与亲族,却不愿付之于口,反而是做出恶形恶状来;对自己认同和崇敬之人,那是一心一心的追随不堕;至少比她见过绝大多数礼数毕尽之人,暗藏城府深沉或是三心两意,要好相处和轻松自若多了。 想到这里李云罗甜美可人的俏面,也不由露出了些许隐隐笑意,而让脸上天生的梨涡越发明显起来。 当然了,她下嫁薛构的另一个理由,则是不折不扣的好奇心,好奇究竟是怎样一个特别和殊异的女子,才会得到话本中那位形同剑仙的人物倾心;令其成为自己在此人世间,最大的羁绊和牵挂呢? 在此之前,她其实已将见过阿姐数次了,只是作为两家交流往来的陪伴,以及下嫁海东公室之后的奉茶礼;只是在众所瞩目之下;并没有多少说话的机会;这次随着夫君前来,才算是正式的拜会。 事实上,就算是成为那位剑仙御史的良配之前,这位裴家阿姐就在京中声名远扬,甚至就算她在洛都也隐约的知一二;算是在京华女眷中最受欢迎和崇敬的人物之一。 如今以居家的裙装装扮相待。初看并不算惊艳,也不是那种颠倒众生得尤物,却完美的将身为女子内在,绝大多数美好事物,都集齐在她身上一般;兼具了母性、长姐、妻子,而令人不由自主得生出,隐约的憧憬和崇敬之心。 反而是她身后侍立的,两名各具风姿的女子;更引人注目一些。其中一人穿着黑裙白兜,长发披肩而仅有缎花头带,显得高挑丰美又英姿凛然,所有眼角余光都倾注在阿姐身上,显得忠贞而执着。 那就是夫君口中,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儿舜卿了。而另一名女子,则是穿着青色晕染的百褶裙和织花褙子,身姿纤细婀娜看起来充满了韵味,但眼神却略显犀利和专注,似有若无的习惯性摸着腰间。 显然,这就是作为阿姐贴身护卫的剑姬芳婷;而在远处的楼台之间,还有一名双目缠纱的熟美女子,正在拨弹着琵琶器乐;让隐隐约约的弦声随风飘散,与之相对是一名靠塌上静静欣赏的小女子。 而在铺地的绒毯上,还有一只圆滚滚皮毛的火红赤狐,与斑纹狸奴追逐环绕。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安逸,也让初为人妇的李云罗,忍不禁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又连忙扶手以檀骨折扇遮掩了过去。 然而下一刻,面对已经成家立业,并迫不及待前来献宝,报告各项事业进度和成果的臭弟弟,不失满脸温柔与关怀备至的阿姐;突然间就表情微微停滞了片刻,然后对着垂手恭立在侧的舜卿说到:“我却是忘了,外间还有茶汤在烹制着,舜卿你去催看一下;”随后,由身穿紫花褙子和藤纹曳裙的前女官锦瑜,戴着一众外院侍女,摆桌奉上了时令的奶酥和酪浆、膏环,还有热腾腾的七草茶。 就在众人开始饮茶的间隙,阿姐对着在旁守候的另一位剑姬芳婷,轻声说道:“郎君已然传讯于我,稍后你就拿上我的信物,前去平康里的忆盈楼一趟;就说我有要事,要与当代公孙大娘面谈。”芳婷闻言脸色微微一动,稍加点头就悄然退开,将侧近警戒的身位,让给顺势上前陪着说话的,前女官\/外院管事锦瑜。 第九百五十一章 无题 翌日,长安,平康里的忆盈楼深处。当代的公孙大娘站在竹制的帘幕前,欲言又止道:“坊主,疑似善用惑心术的那个贼子,太阴居士——望舒,再度露出了行迹,这次却是辽阳府分苑的瑞云。”听她两三句说完了,与阿姐见面所转述的内情之后;帘幕背后的坊主,再度长叹了一口气:“就连瑞云也难免着了道么?我还以为她这些年与本坊疏离,只是出于私心之故?未想亦然堕落如斯。” “至于望舒这贼子,这些年害了不知多少的姐妹;令多少本坊暗中追查之人无端失联,又有多少人因此性情大变,暗中背离了本坊职分和初衷;如今,承蒙这位贵人之故,总算落下了一点端倪。” “七秀坊于情于理,都该好生答谢这位神通广大的贵人;大娘,你乃是明面上的主持人,就劳烦你将本坊收纳自各地的甲类消息选粹,定期奉送一份到清奇园去,那位裴家娘子,自当晓得处置。”而待到当代的公孙大娘点头应命而走;作为七秀十三衩之首的绮秀,也旁听的壁障中悄然走出,对着帘幕轻声道:“坊主,想不到,那贼子的跟脚,竟然会是在洛都之中,却是长久的灯下黑了。” “是啊!洛都……洛都……其实我早该想到了,或许只是一直不愿相信而已。”帘幕后的楼主轻轻叹息道:“既有盘结暗影的隐候乐行达,也有窃据地下水城的马逆,又如何藏不下一个望舒呢?” “倒是这些年,本坊都在洛都方面刻意的避嫌,反倒令这贼子极其同党,得以大逞其道。或许说,本坊在洛都的多年布置和所有暗线,其实都已在某些人眼中暴露无遗;这却是我的莫大错失了。” “坊主……”绮秀忍不禁惊呼道:就听帘幕内继续说道:“但承蒙那位贵人之故,我还有亡羊补牢的机会。既然晓得瑞云早年着道,乃是在洛都的豪门大宅中,又是应邀献艺之故,这就足够了。” “坊主,所言甚是,我这就从京中的别舍另行安排人手,秘密调问当年各班舞乐的出行记录,想必自有定论。”绮秀当即颔首领命道:然而帘幕后又道:“还不够,本坊也需要更加积极的作为。” “继任坊主以来,我努力维持和坚守先人的约法,竭力确保朝野中各方之间的权衡;既要避免引人猜忌和口实,也要为本坊这些姐妹,维系住这处安身庇护之所,但到头反被人暗中屡屡针对之。” “就算本坊与贵不可言的那家人,世代维系下来一点渊源,但在历经多少代之后;也只剩下最基本的厉害权衡。或许这点世代以降的渊源,能在关键时庇护本坊一时,但却不能指望荫庇上一世。” “所以,当今天下纷乱不休之际,七秀坊的方针和对策,也要做出相应的改变了;至少要在当下乱局中,发挥出更多用处和价值,才能令朝堂上的大人们重视,而不是当做权衡利弊的交换条款。”当然了,她还有未曾道明的言下之意。 就是作为忆盈楼的重要关系人等,尧舜太后亡故之后留下的政治遗产;无论是持中派还是权衡派,或又是长期充当缓冲的守约派,都难以将现状维持下去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能够获得一个相对超然的强力部门,引为奥援和协力无疑是最优化的选择了;哪怕为此付出一些代价或说是预先投注。 所幸的是无论在清奇园内,还是那位身边七秀坊都有人在。然而就见绮秀又似想起什么,而对着帘幕背后之人继续道:“坊主,妾身还无意得知了一点风声;当下清奇园内的那位,正在暗中打听和搜罗,西国大夏先任大使的一些过往旧事。” “既然如此,就让七娘给园中传个话,就说七秀坊有些陈年的消息,亦可随时以供咨询的。”帘后之人亦是沉吟了片刻道:“但同时告诉芳怡,忆盈楼的剑姬,从来就以忠心事主着称的。”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刚刚从辽阳城内的烦扰中脱身,江畋一行却来到了长白山上,大名鼎鼎的天池之畔。 随着沿着山路运送而来的肥猪,被分别装在几艘小船上,缓缓的飘离岸边驶向湖泊深处。 片刻之后,就有几只肥猪相继挣脱了束缚,自小船上辗转叫嚷了一阵之后;毫不意外的掀翻了船只落入水中。 然后又沉浮不定的向着岸边竭力游动过来;只留下一道道被割开皮肉伤口的淡淡血迹。 然而,这些接二连三翻船的肥猪,所过之处水面依旧平静如常,只有持续冲刷河滩砾石的一层层浪花作响。 因此,最先游到岸边的一只肥猪,已然开始摇头摆尾的抖擞起水花,但下一刻骤变横生。 随着落在后方水面的肥猪,突然就爆发出凄厉的嘶鸣声;瞬间一道激烈的水流正中,已经部分蹬踏上岸,正在碎石滩上扒拉蹄子的第一只肥猪,将它肥硕体型冲击的翻飞起来,又瞬间滑落回水中。 一个几乎与水底底色混为一体的硕大阴影,突然一口咬在了这只落水肥猪的侧身上;就像是咬破了一个肥腻腻的爆浆丸子般,刹那间将这只肥猪腹腔的器脏和血肉,都给撕开、挤爆和喷洒了出来。 而失去了小半边身体的肥猪,几乎是瞬间毙命;只剩下徒然抽动的残余肢体反应。 而水下不知名的袭击者,却放弃了血肉沉浮的剩下部分,转而又咬向了另一只即将上岸的肥猪,撕裂下半截后肢。 转眼之间,水面就像是汤锅一般的沸滚起来,不断有游曳漂浮的肥猪,被来自水下的袭击者撕裂、咬下一大块血肉,或是被水流冲击着远离岸边去。 就在这时,岸边高处隐蔽所中的江畋也点点头:“可以了,动手。”,随着他一声令下,布置在岸边的数处遮蔽树木,也被纷纷的放倒在地,露出预设好的多架石炮\/弹射器,急促呼啸将大小不一的沉底雷,砸落在血肉漂浮和沸滚翻腾的水面上。 而一直掩身在水下浊流和污泥中的不明袭击者,也像是惊觉了什么一般;瞬间就放弃了对剩下几只肥猪的撕咬,几乎是在水波翻滚之间,摇头摆尾的四散开来;但它们本能的警惕和反应已经晚了。 下一刻,沉闷的轰鸣如滚雷,从近岸数十步外的水下,骤然爆发开来;激荡扩散的大片水花、滚泡和污泥,裹挟着条条暗红的血色;一下子喷涌出水面,又变成横扫过水面的巨大涟漪和尺高浪花。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沉底雷在水中轰爆开来;激烈震荡的涟漪持续交错在一起,将还算平静的湖面搅烂成了,一锅杂乱纷呈的浓粥。 而在这锅浓粥当中,除了被瞬间波及并炸碎的剩下几只肥猪。又缓缓浮起了好几条体型硕大,却外表破破烂烂的怪鱼;这些怪鱼有着蛇形一般的修长躯干,却没有明显的鳞片,反而像是鳅类一般附着着厚厚的粘液,头首像是鳄雀鳝一般有着长长的锯齿前端。 最小的头尾也有两三丈长,数尺宽的扁圆身围和粗大的对称刺鳍;最大的一只则有四五丈长,头首甚至出现了明显的角质化覆盖,而嘴部尖端更是宛如多角尖椎一般,又生出许多蜂窝状细密孔洞。 虽然被炸伤、炸晕过去,但翻浮在水面的硕大躯干,却还在本能的挣扎扭动着;就像是要在下一刻慢慢的恢复和苏醒过来。 但江畋既然带队前来,就不会给这些明显异化的怪鱼,重新逃脱的机会。 片刻之后,投射而出的压缩倒钩弩枪,就将这些怪鱼贯穿,并转动绞盘将其拖曳到岸边来;其中虽然也有怪鱼惊醒过来,想要垂死挣扎的蹿向水域深处;但在数根绷紧的铁链强行拉扯下耗尽起来。 唯有那只最为巨大的怪鱼,在被拖曳上岸边的刹那,突然就腾空翻滚起来,想要碾压和拍击聚拢上来的士卒;但反应更快是在场监守的内行队员,他们手持棍锤钉棒等重兵器,围着就是一顿敲打。 仅用了半响功夫,就将这只巨型怪物砸的头颅凹陷,尖嘴寸断,海碗大的三对眼球都因此爆裂脱落,流淌出大股大股的血水和体液。 而后的时间里,整个岸边都被笼罩在了,浓重腐臭和血腥味中。随着其中一条怪鱼的腹腔,被内行队员用锋利刀斧剖开。 奉命协从的本地团练和右卫将士,还有附近的山民、猎户和山下村庄征调的民夫;都熏得掩面转身一边呕吐不止,一边忙不迭的退逃开来。 而江畋身边的记事吏宁弈,也开始根据他的口述,记录下这种新发现的怪鱼特征和描述。 比如根据内脏器官的分布形态和内容物,这是一种冷水的底栖鱼类变异而来,从原本的食腐变成血肉活物。 随着数千斤的器脏滚落在地面上,又被戴着虫壳甲和特殊头罩的内行队员,不断得分割、剖裂开来;除了蠕动的残余神经反应,和弹跳不一的指粗寄生虫;还有大量混杂着消化液的腐败人畜碎块。 这时候,才有人隐约的哭喊起来。却是长年生活在附近,依靠长白天池力的渔获为生;却因为这些相对狡猾的异变怪鱼,频频袭击岸边人畜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 但不管怎么说,威胁基本解除了。当天夜里,江畋就绕到天池的另一端,放出了有些萎靡不振的大土龙 “大猛子”;似乎是因为这个时空中的神秘元素\/灵性严重不足,导致它不但体型有所缩水,而且呈现出一种恹恹困顿的状态。 直到它发动了天赋能力,将岸边的地面逐渐液化成泥淖,又缓缓的沉浸入其中消失不见。 待倒了第二天江畋就发现对岸的远处,已经升腾而起了大片的烟气袅袅,乃是底下温泉涌现出来得迹象。 这也意味着作为地脉生物的大土龙,可以借助天池周边的温泉地脉,进一步的适应环境和恢复力量。 因此,江畋特地给本地官员和父老代表,编了一个底下发现古代神兽遗种,不得随意打扰的说辞;比如,只要他们定期驱赶一些猪羊在特定区域,这只神兽遗种就不会危害到周边的人畜,反而会确保此地长时间的气候温宜,以及温泉长年奔涌不绝云云。 第九百五十二章 回响 辽阳城南的棚户区内,望着污水横流、阴暗潮湿的坊巷,令狐小慕却是露出了隐约的缅怀和眼神闪烁。因为曾几何时类似的场景,伴随了她很长一段岁月。虽然养父章俞给她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 但却需要她从武德司最外围的人员,毫无名分也没任何酬劳的跑腿小厮,开始一点点的做起;在混迹市井的同时,也要避免过多引人注目。她由此从小养成了穿男装的习惯,并学会如何伪装自己。 或者说是从扮丑开始。毕竟,长相出色或是过于俊俏,在这种鱼龙混杂的环境当中,就是一种天生的原罪;无论男女总有着种种险恶,在暗中守候和迎接着你自投罗网;这需要足够得敏锐和机变; 也需要相应的运气和机缘。毕竟最初的养父章俞,也只是武德司京城辖区中,分派到最穷最乱的城南大安坊,众多卑小的快行之一,连亲事官的身位都没有;却在膝下足足收养十几个养子养女…… 但是比起武德司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踩着无数同僚和下属,作为垫脚石的前辈,章俞无疑显得另类一些;至少愿意与他们这些养子养女互相成就一二,或者说,他宁愿广撒网来获取长远的利益。 因此,也不会将他们这些从小培养的筹码,轻易得挥霍或是弃掉。但是另一方面,他同样也是相当实际的人物,章俞毕竟只是一个武德司最辖区下层的快行,也就比最末位的长行,高上那么一阶。 因此,就算能从市井帮会中,获得一些孝敬和例钱,但想要养活这些个养儿养女们,却也是有些捉襟见肘;不得不要想法子开源节流。毕竟武德司虽放养于下,但对上的进奉和节例一文都不能少。 为此,他一方面没少做过出卖消息,然后胜败两头吃的勾当;另一方面,带着几名同样穷急了眼的同僚和下属,在暗中做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鲸吞籍没之事;甚至不惜为此挑起街头帮会的冲突。 最终能够落到这些养儿女身上的,也就剩下一些残渣冷涎了;因此,就算是基本的温饱所需,也需要这些养儿女们,从小开始相互争取;也由此形成了三六九等的不同差别。但令狐小慕是幸运的。 她由天生丽质的底子,也有聪慧好学的觉悟;因此,很早开始就让养父另眼相看,而暗中关注不断。因此,她既敢于像男子一般,与强壮过自己的兄弟们争夺;也能果断反击那些暗使手段的姐妹。 反而是那些兄弟姐妹,一旦超出某个潜在的界限,就会被养父察觉并出面,赋予严厉的惩戒和制裁。而她从小到大一次越界的机会都没有,这也让另外一些人看出端倪,无形中隐隐疏离和孤立她。 但她也因此必须给养父更多的回馈;比如来自街市上的消息。流传在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有时候也意味着实实在在的铜钱进项,或是可以用来利益交换的微博价值;她很快就展露出自己的天分。 比如无师自通的一手变装和改型换貌的技艺;又比如毫无痕迹的混迹在街市上,不动声色的潜入特定场所和追踪的技巧;口舌伶俐、能说会道的套取消息;乃至是顶着一身恶臭与脏污,潜伏监视。 就在那些兄弟们,拿着来城狐社鼠孝敬的塞口钱,开始欢聚于酒肉滋味时;在那些姐妹用别人奉送的廉价脂粉,早早开始装扮自己时;令狐小慕却将所有的好处,都奉还给养父只提出一点点要求; 她想要更进一步的读书识字,而不是仅仅满足于武德司的隐形权利之下;令他们这些跑腿之人,有机会粗通文字和算数而已。而这一刻,养父也像是重新见识了她的决心,思虑再三还是答应所求。 她既然下定决心要将自个儿卖个好价钱,那同样也要想方设法增加自身的价值和分量;因此,她一方面通过勤勉与聪颖,成为了养父的得力干将之一;另一方面也 在修习文书、案牍乃至各类杂学。 至少她知道一件事情,哪怕是一个色艺双全、知情得趣的行院女姬,都要比只有一副好看皮囊,很快就年华易逝的半掩门私娼;更具格局和眼界,也有更多见宠恩客,乃至籍此从良的机会和概率。 而在她一步步伴随着养父,逐渐从鱼龙混杂、油水寡淡的城南坊区熬出头,最终成为了一名亲事官和从属亲事的同时;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些兄弟姐妹,也在她生活和日常轨迹中,逐渐消失和淡去。 他们有不谨慎犯下错失,不得不逃出京城远遁他乡,有的则是横死在街头的争斗中;还有的则变相背离了养父,跳槽到更有诱惑的其他「高枝」去;然后突然有一天,出现在武德司的惩戒通告上。 但更多是畏惧这条出路的艰难与险恶,选择中途退缩而另谋他路了;但武德司世代以降的权势与威名,又哪是那么轻易说退就退的。而养父多年的养育和栽培,也不是那么容易说了结就能了解的。 因此多年后,令狐小慕再度见到其中个别人时,或是满身疤痕的出现在某个街头帮会中,或是在浓妆艳抹的下等行院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成了平康里南曲边缘街巷中,外宅包养商人妇之一。 最后,能够成为养父左膀右臂的,也不过是令狐小慕在内的寥寥数人而已。然而,随着令狐小慕及笄后的逐渐长开;哪怕一身灰扑扑的男装,也难以掩盖她动人之处后,那些兄弟们也突然开窍了。 这些距离最近的同僚,争前抢后、嘘寒问暖的令人不胜其烦。更令人担忧的是,虽然养父章俞看起来对她一如既往,不提当初对她的承诺,似乎全数忘记了,但那些姨娘们看她的眼神却慢慢变了。 所以当养父代表武德司提出,需要一个人代为联络清奇园内那位贵客时,令狐小慕就孤注一掷的站出来舍身;但也因这位觉醒夙世神通的谪仙之故,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或者说难以想象的一切。 因此,她很是感谢养父的从小栽培和养育之恩;也同样无限庆幸自己,能遇上如此一位当世绝无仅有的男人;并可全心全意的依附和仰仗于他。至少相比清奇园内的那几位,她才是须臾不离之人。 如今她拥有朝廷的官身和俸料,驱驰奔走的一众部下和自行支配的大笔财货,乃至无形的权柄和影响力。但直到不久前,洛都街头上那场闹剧般的认亲,才让她最终放下心底隐藏极深的一缕遗憾。 曾经的家门和血脉的羁绊,相识过眼云烟一般的彻底消逝在风中;如今,只剩下个那位谪仙人的得力臂助和枕边人而已。过往的种种陈年记忆,如同滋味翻沉的醇酒,丝丝浸泌过令狐小慕得心头; 下一刻,沉寂许久的脏污坊巷中,突然就像是惊醒过来一般;随着迅速点燃的火头和喧哗声声,骤然越墙奔逃出好些绰约的人影;然后,就被埋伏在外围的成排火铳和强弩,迸射如雨的纷纷击倒。 但是,大多数迸血跌落在地面上的人影,却是在原地重新挣扎的攀爬了起来,又在下一刻纷纷撑破了衣物,化作了尖爪裂口的一头头鬼人;沿着街道和攀附着墙头,再度嘶吼着冲向外围的封锁圈。 然而,更多的椭圆容器被掷出、砸碎在,这些仓促变形的鬼人之间;瞬间从地面升腾起的一股股刺鼻黄烟,将这些窜逃鬼人笼罩住大半的同时;也在浓密的黄烟中,爆发出凄厉的哀鸣和惨叫声来; 随后,几头穿出黄烟的鬼人,就跌跌撞撞的一头栽倒在地;却是浑身皮毛、肌肉,在调制生物强酸的腐蚀之下,几乎被剥蚀殆尽;在坑坑洼洼的大片溃烂处,暴露出了蠕动的器脏,趟出一地血水。 紧接着,接连轰然迎面放射的霰弹小炮,如扇面喷洒雨点一般,激射的墙面、檐角和瓦顶都崩碎、崔烈开来,也将试 图蹦跳上房顶和四处躲藏的鬼人,扫击的肢体摧折、骨脆肉烂的相继跌坠而下。 最后,手持喷火筒的重甲军士,将街道上堆积起来的鬼人尸骸,连同浓重酸蚀的残余,一燃和焚烧殆尽。这时候,十几名身披虫壳甲和头罩,手持沾满血污大戟和斩刀的内行队员,依次现身。 而在他们簇拥之间,一个特殊的柱形金铜色器皿,被两人合力抬了出来;领头的内行队员对着令狐小慕微微颌首:「令狐从事,这些妖孽藏在地下***的所谓‘秘血之源",已然成功寻获了。」 「有劳诸位儿郎了。」令狐小慕这才略显矜持和城府的微微点头到:「监司此番定下的外松内紧,转移试听之策,果然令这些潜藏城内的妖邪之辈,迫不及待的想要转移和逃遁了。」 这时,一条花皮老狗也回到她脚边,只是肚皮显得异常滚圆,还在微微的打嗝不停;就像是在短时间内一下子吃撑了一般;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五十三章 内在 当江畋自长白山带着作为纪念品的硕大鱼头归还;布置辽阳城内的后手和伏笔已然尘埃落定。 作为弥勒道最后秘密据点,隐藏在城南藩汉杂居的贫民窟内,以专司屠宰的宰生行兼地下帮会为掩护。 最后一批弥勒道的护法兼拜兽教余孽,在来自江畋暗中留下的本队,以及幽州分驻成员的突袭之下;几乎是如惊弓之鸟般的仓促出逃,一头撞上了里行院准备好的罗网和封锁线上,当场死伤惨重。 当场击杀、斩死变身后的鬼人一百多头;被短暂催生出来的凶兽十余只。 但更关键的是,缴获了埋在畜栏地穴中,来不及转移的奇物,也是制造这些鬼人和异兽的源头之一,所谓的 “源血”所在。因此在回到辽阳城的第一时间,江畋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有本地官员拜会和面呈的请求,径直来到了专门设置的实验场所内。 而后下令打开那具柱状的金铜容器,刹那一股酸臭腐朽味喷涌而出。然后,这股淡淡的刺鼻烟气,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就被江畋一挥手凭空消散不见了。 最终,露出了笼罩在透明白琉璃器皿内,一大块难以名状的血肉,浸泡在浓厚发黑的粘稠污血中轻轻沉浮着。 而仔细观察之下,在这块不规则的血肉上,尽是令人密恐的蛀穿小洞和放大舌苔一般的赘生肉芽;像是在污血中不停进行,某种置换一般的轻轻蠕动着;就像一块飘摇荡漾在漆黑深海的艳色水母。 而早年被俘获的那些拜兽教成员,口中所谓的 “源血”,便就是来自这块异形血肉,通过某种手段不断置换出来的血色分泌物;可以持续污染大多数活物血脉,乃至迅速将其催化成鬼人或是异兽。 只是通过里行院内部的实验证明,这种变异过程充满了不可控的风险,畸形、暴毙的概率,远远高过意识清醒完成蜕变的可能性;而且就算完成了蜕变后,也会被巨大痛苦折磨和肉体本能所扭曲。 哪怕保留了原本的意识和智商,也会变得性情偏激,乃至是嗜血、残暴;习惯性的将大多数活物视为饵食。 其中灵智越高的生灵,越容易蜕变出各种奇怪的能力,而越是低级的蛇虫越是异化有限。 然而,通过抽取这些初代异化体的骨髓精血,同样也可以籍此催生出,更多次级、再次级的异变体;只是,这些次级、再次级的衍生体,在力量、速度和蜕生形态上,都有不同程度的退化和削弱。 但因维持时效更短,重新恢复人形的概率更大。故而,这些年里行院的麾下,乃至朝廷所属的其他强力部门,在剿灭拜兽教和平定兽祸时,也没少缴获类似的 “源血”,乃至其不同次代的衍生物。而发现这块能够持续产生源血的血肉残骸,却还是头一遭。 因此,被当场捕获的十几只鬼人,被统一注入了腑食鬼内脏的提取物;片刻之后有一大半都当场血肉涌动爆裂开来,或是溃烂溶解而死。 仅有几只短暂恢复了原本的人形;但大多数在这种激烈剧变中,无法保持正常的精神状态;变成了口涎横流、嘶吼不绝的疯癫状。 或是眼神呆滞麻木,只会浑身抽搐,傻笑着发出赫赫作响的痴呆;唯有一只体型干瘦的大头鬼人,恢复人形后一动不动的陷入了某种昏阙中;哪怕如何外在强力刺激,也未能惊醒来。 但仅仅这种程度的装死,却根本瞒不过手持黄色结晶的江畋,后续的探查感应。 随着冰冷的黄色结晶,被江畋用力按在了 “他”脑门上;刹那间这只浑身都被体液浸透,努力装作假死的鬼人,瞠目尖啸了起来。 然后,江畋就看到了一个被严重扭曲的视野,那时无所不在血肉。在粉色蒙蒙的雾气中,地面是纵横蠕动的密集血管,墙壁是不断分泌液体的肉腔;而诸多器械和幕帐、陈设,则变成了奇形怪状增生的骨杈和膈膜;至于在场的内行队员,更成了一头头人形蠕虫。 然而,江畋的坚定意志无视了,这些扭曲感官的影响和干扰;更进一步的投入能量储备,强化和壮大意念的触须,更进一步深入对方大脑内在;在无数星光般的思维闪烁中,贯穿一个个记忆碎片。 不知道多久之后,江畋突然眼前一黑;受到了太多无关杂念的污染和影响,而变得越发斑斓的意念触须,也随之崩散开来;只剩下一片难以形容的空虚感;当他意识切回现实,才听见隐约嘈杂声。 却是在场的那些内行队员发出来的,而他手中也失去了实体的附着感,而只剩下一片的粘腻糊糊;随着江畋将眼球努力转向身前时,这才发现正被搜魂的大头鬼人,只剩下一个冒血敞开的颈腔部。 而在尸体背后的墙面上,赫然糊上了一层红白相间的残渣和骨碎;显然是这只鬼人难以承受,江畋不断追加的思维探索压力,而当场爆头而亡。 尽管如此,江畋在这名疑为拜兽教高层的头脑深处,还是从众多庞杂纷呈的记忆中,窥见了几个重要的记忆碎片和关键场景。 比如在一处疑高寒缺氧的干旱地带,因地震崩塌的巍峨大山面前,看见开裂的冰川中,浑身长毛的巨人与盘缠异兽的场景。 还有,在不断流淌着融化血水,散发出令人窒息异味的封闭马车上,日夜兼程奔驰的记忆;或又是,在一处巨大的地窟血池之中,不断投入各种活物血肉,对沉浮其中的不明存在进行滋养的情景。 以及突然有一天,巨大的血池突然就干涸了,蔓生出无数肉质的脉络,将周围躲闪不及的看守人等,缠绕汲取成干骸的惨烈情形……而记忆的最后一幕,则是在天象之变后,集体消失的教门高层。 以及随着领导层缺失的群龙无首,后继血食输供的断绝,在饥渴难耐中撞破出来的成群异兽;还有各色不同能力的鬼人之间,围绕着一根由无数人骸,交织盘绕的血色肉柱,惨烈异常的血腥内讧。 尽管如此,江畋还是在这些错乱交杂的场景中,注意到了一个戴着六牙发冠白象面具之人;虽然,他不是这些拜兽教领导层中人,却拥有比所有人更高的权威和势力,每次出现都代表着大事发生。 片刻之后,江畋就枕在了剑姬芳怡的盈实大腿上;由她自上而下恰到好处的推拿着,有些隐隐幻痛的头部;听取来自令狐小慕的善后事宜报告。 比如对战斗造成民居损毁的清查和附带伤害的抚恤。这也是江畋从一开始,为里行院定下的基本行事准则之一;为了消灭哪些兽祸和灾异事件,固然允许使用最大限度的武力和特异手段;但最终目的是以较小的牺牲,来避免更大的危害和灾难扩散。 因此在进行了针对性的战斗之后,处理好所在地方的补偿和抚恤,也是不可回避的重要一环。 虽然这一切完全可以仗着权势和地位,直接推给地方官府善后,里行院毫无牵挂的拍拍屁股转往他处。 但江畋却坚持事后的损害调查,还为此筹措一笔定期积累的款项,作为相应补偿资金。 虽然最终落到那些百姓手中未必有多少。但这一点态度很重要,关系到里行院行事的正当性和基本大义所在。 此外就是设计逮捕,长期充当弥勒道头目\/拜兽教余孽在城内潜在的保护伞;也是游苑当家娘子瑞云,暗中私通往来并生下一个孩子的情夫;官拜辽阳府左司马,专司巡检捕盗事雷万发的具体过程。 长时间养尊处优的他,虽然为了某种大展雄风需要,暗中长时间服食并依赖弥勒道的秘药,但是在面对在衙门中设伏捉捕的军士;甚至连化身为鬼人,负隅顽抗的勇气都没有,而是扭头跳墙就跑。 然后,被策马追赶上来的军士,用钢丝钩网套住之后;痛的原地翻滚不断,却是当街大小都失禁了。 说到这里,令狐小慕放下手中的文书轻声道:“官长,还记得,我当初发现那两个好苗子么?”随后,两名同样穿着小号男装的女孩儿,被令狐小慕唤了进来;低眉顺眼对着侧卧在塌的江畋,恭恭敬敬行礼道:“拜见贵人。”然而江畋只是看她们几眼,就不由露出一丝笑容:“真是有趣。”因为,在他临时切换的甲人视野当中,这两名女孩儿的生体反应,明显强过大多数普通人一截,而在身体轮廓的眉间位置,甚至隐约出现疑似亮点旋涡,就像是瑜伽修行法中,所形容的脉轮之一。 没错,这两名女孩儿,就是当初江畋路过庐州时,在顺手解决了当地的巨商汪伯贤,和十二元辰之一的酋鸡事件;将当地芳文社首仇姬和剑姬芳怡收入麾下时,顺手解救的那批被拐卖孩童之一。 第九百五十四章 新生 只是相比当初,她们混迹在一群难辨性别的孩童中,面黄肌瘦、惊惶不安的样子;如今看起来却是营养充足、气色饱满;眼眸中也充斥着,名为自信与安心的光泽;敬畏而不失好奇的窥视着江畋:随后,令狐小慕也简单介绍了她们的来历和特点;其中年纪稍小一些,脸蛋略圆带着小酒窝,还有一点小雀斑的女孩儿,叫做关关;年纪大一点,下颌略尖,眼角还有一道伤痕的,则是叫做阿咎。 事实上,当初在庐州境内,那批被贩卖和秘密转运,作为特殊材料和祭品的孩童中,真正觉醒了异常天赋的,也就是这两位而已;因此,为了留下这两个可造之材,令狐小慕也没少费了一番心思。 事实上,江畋一路顺手解救的大部分被拐孩童,都会让地方官府张榜公告,令其家人前来认领;唯有这两位让令狐小慕专程派人跑了一趟,以为交涉相应的情形。 可现实显然比她意料的还要离谱;比如,年幼的关关其实是父母双亡之后,被寄养的族叔给偷偷卖掉的;而阿咎的经历则要更加曲折一些,她虽然还有家人在世且父母兄弟姐妹俱全,算是当地的殷富之家,但却相当排斥她的回归。 仅仅是她逐渐觉醒天赋期间,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异常之处,将其视为了给家门带来灾厄的不详之人;因此在她走失之后甚至没人报官,将其当做不存在一般。 而她被拐卖之后同样表现出自毁倾向。她眼角的伤疤,就是在被转运的期间;不断反抗和激怒人贩子,并试图自残容颜来降低自身价值的结果之一。 因此,令狐小慕对她似乎也多了一点同命相怜的关注,亲自疏导和开解并成功说服之。 如今都算是令狐小慕手下,刻意栽培的特殊苗子。因此,按照初次觉醒的外行军士标准,专门供给含有异类提取成分的饮食和营养药剂;通过相对安全的流程,培养和锻炼她们所获得的天赋能力。 因此,关关当场演示了以意念感应,并短暂操纵墙上的绿植藤蔓;又沉下心来轻声唱了一首小曲,却与蓬莱之墟获得的翡翠树心,产生了呼吸一般的绿芒共鸣,显然是激发了其镇静、愈疗的效果。 这对于江畋而言,倒是一个意外之喜;因为相比最早发现的奇物 “句芒”及其衍生物 “化雨”;所带来的潜在血脉污染和突变风险;这种源自翡翠树心提供的持续愈疗效果,几乎没有任何后遗症。 虽然没法断肢接续或是垂死吊命,但对于普通人的适用性更广泛一些。 因此,作为对她的激励和褒奖,江畋给了她三颗核桃大的种子,都是源自当初夷州秘境的血肉之树上,收集的枯萎果实内核。 只要滴上血液就可以激发内里残存的活性,短暂的催生出一颗血藤,激烈的鞭笞、缠绕和绞杀,除了血液供给者之外的活物。 再加上关关的感应和共鸣能力,足以成为关键时刻的杀手锏、保命符。 至于阿咎的天赋就有点奇葩了,她能够影响和操纵一定范围内的虫蚁;这原本是一种相当鸡肋的能力。 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堪称是相当的乏力;但江畋让西京本部送来的两种虫类却改变了结果。 一个是拳头大的刀齿蝗,最早发现在陕州的中条山一代;作为啃光树木顺带伤害人畜的虫灾,被纵火焚烧扑灭之后;一部分地下挖出来的卵块,被西京分部孵化出来,并尝试繁殖成为异兽的饲料。 而阿咎一次可以影响二三十只的刀齿蝗群,并驱使它们一次性啃光一小片的山林,或是将一辆马车连同内里的事物,瞬间掀飞上空中,又在短时间内撕裂成碎片;也算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攻击手段。 另一个则是江畋曾经遇到过的巨型穴蛛幼体;在那只巨型穴蛛母体被杀死,并做成了虫壳甲后,剩下虫卵孵化的穴蛛幼体,似乎都停止了成长;就像是被什么无形抑制了上限,但依旧有猪羊大小。 而且可以像巨型母体一样的吐丝、打洞埋伏,和喷射麻痹气体进行捕猎。 因此看着满头大汗的阿咎,操纵着撒欢狗儿一般的几只穴蛛满地乱跑,又将它们重新驱赶回车厢内蛰伏,江畋也颔首认可。 同时也当场送给她一件奖励,就是当初那只地穴巨蛛鳌肢末端;所制成的一柄奇形匕刃。 拿在她手里就宛如一柄曲剑,不但带有的残余信息素,可以有效避免穴蛛反噬,还具备天然速效麻痹成分。 与此同时,她们也获得了江畋亲手签发的,西京里行院见习事员的官方身份;只要在西京分部落档备案之后,就自然可以享受朝廷编制预算下,比同外行士卒的俸料和福利,继续从属于令狐小慕。 而作为西京里行院常设机构的一房三厅、两院一坊、五营两队,内机房从事官的令狐小慕,如今也有一支上百人的常备班底;以辅理监司的名义和职分,掌管着对外的情报收集和地方的消息渠道。 同时,她还可以凭借西京里行院赋予的身份,以江畋签署的文状为依据,获得来自地方上的武德司、京华、新京两社,及各州府的巡院、检校和推官的协力和配合,乃至调动所在护路、漕营支援。 除此之外,为了以在调查过程中防万一,还有一个来自内保队或机动队,的五名内行队员小组,为她提供暗中的防护和随时武力支援。 作为她的直属部下\/核心成员,大概只有以仇姬为首的七八人。不久之前,又新加入一个出身白山派的女剑士,在燕山王府案后投效门下燕婷;同时招揽了几名幸存女卫,算是有了专属武力方面的担当。 而剑姬芳怡则是充当她的贴身护卫,兼带日常床伴的候补;而这两小只,则代表了她对未来的规划和预期。 按照江畋私下对她坦言的趋势,将来还会有更多民间的异常人士被发现;而成为各方势力收罗和争夺的对象。 西京里行院无疑会在其中占据重要角色。而她或许有机会代表西京里行院,组建起一支民间奇人异士为主的外围队伍,以为分担官面上应接无暇,或是碍于体制之故;无法马上采取行动和措施的突发事态。 同时也监控和制约滥用能耐之辈。因此,当夜月色西沉之际。已然完成了诸多记录的仇姬,又刚刚沐浴了一番,穿着宽袍小衣回到寝室,却见难得一身女装睡裙的令狐小慕,悄无声息的端坐在她的床边,不由略显诧异的轻声相询道:“令狐从事,可有什么加急的事儿么?”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情。”令狐小慕打量着她宽松外袍下,素白小衣难掩的玲珑曼妙,却是背手过头放松身体斜靠倒:“只是有些睡不着,想要寻你说些话儿,仇姬,你我相识也有年余了把?” “从事所言甚是,自从贱妾奉命投效您的麾下,也有一载又三月有余了。”仇姬闻言,也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坐在了床边:“却是承蒙从事与上官之故,见历无数也大大开拓眼界,实在是感怀再三。” “那么仇姬,你可曾想过,将来有一天,你找到了那仇人,并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之后。”背手而枕的令狐小慕,却是再度舒展开睡裙中的凸透身姿道:“接下来余生时光,又会有怎样的打算呢?” “这……贱妾却是未曾想过,或者说是不敢去想……”仇姬闻言一愣,遂又轻轻喟叹一声:“兴许,是归还本坊做一名指导后辈的教习,或是在厌倦了俗世碌碌之后,去做一名女冠或是青灯佛堂?” “那你也太过厌世弃俗了,白瞎了你好容易才能自主的余生光景。”令狐小慕却是斜靠在床榻上,摇摇头道:“更何况,如今天下这副纷乱局面,你莫说是退隐坊里,就算出家避世也难以自保啊!” “七秀坊如今也是困扰纷纷,不然,芳怡以当世罕有的剑姬之身,又何苦远离京师,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暗中追逐于淮南之地呢?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能想到,以茅山祖庭竟然沦落妖邪?” “从事所言,贱妾一时无从以对了。”听到这里,仇姬也不由露出了恍惚和茫然之色道:“难道以大唐之大,海内之广,这世间就没有能令人,独善其身的安然之地么?” “这个自然是有的,只是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这个机缘和幸运,撞见一二而已。”令狐小慕这才突然挺起身来,对着她目光灼灼的说道:“但对仇姬而言,不过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现状。”片刻之后,仇姬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微微张开一线窗扉的室内,正当一副娇娆绽放模样的剑姬芳怡;香汗淋漓的被摆布成种种姿态的动人情景;而正当她想要扭头就走,却被令狐小慕从身后抱住:“竟然都看的分明了,难道你还想独善其身么?” 第九百五十五章 幽台 但无论如何,得到了江畋自燕北返回的消息之后,无论是安东都护府,还是幽州\/卢龙府上下,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位所过之处,固然妖邪无所遁形,但地方官府也是哀鸿遍野、落马无算。 事实上,相比那些生怕被会化形的妖邪,顶替了自己家门、污秽了血脉,而变得有些杯弓蛇影的诸侯藩家;在这个过程中被牵扯出来的,地方官吏失职无能、腐坏堕落,同样让官面上十分的难堪。 因此,就算是侥幸没被牵连到的,也几乎是日夜祷告着,这位不务正业的「妖异讨捕」,赶快离开自己的地界。就在这种暗流涌动的情绪当中;江畋却是中途拐到燕山山脉深处,当初的异变区域。 如今的怀戎道北峪口,已然是大变样了。或者说原有山野地形,几乎都被后续征发的民役,日以继夜的劳作之下彻底铲平了。就连血色秘境消退后残留的,混合着骨骸残渣的灰白地面,都被铲走。 在整个被拓宽的峪口平野一侧,以江畋留下那堆巨大岩体为核心,堆成了一座寸草不生的小山包;并且还在山包上建起了一座带着垒石护墙、畜棚、屋舍和烽燧塔的小型堡垒;常驻一队的守捉兵。 而围绕着峪口内,这座了望塔式的小山包,通往塞外、河东和安东的各条通道上,已然充斥着一副行旅往来,巡道不绝的新气象了;他们甚至在这座数丈高的小山包下,搭建起来若干的服务设施。 在简陋的木栅栏内,木搭的茶棚、饭铺和酒肆,还有同样简易客舍和畜栏,车马行栈;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垒石铺瓦庙宇。背靠着巨大石体,被白昼也燃烧不绝的香火,熏黑了浅浅的门边和檐角。 更有几名皂衣的公人,巡曳往来在喧闹一片的出入人流间;让人不禁感叹起来,所谓的生命\/金钱自然会寻找出路的基本道理。或者对江畋而言说,这既是正在制造,也是见证某种新历史的既视感。 这个结果也让他的心情变好一些;至少大多数人任都在适应新时代的变化,并努力获取自己的生态位,无论这个结果是好的还是坏的。然而,当江畋回到了幽州城时,却遇到一场隆重的迎接仪式。 虽然,作为善后大使的贾登,代理幽州都督的杜审权,此刻都不在幽州城内;但是以新到任的卢龙府少尹方继模,幽州都督府长史房守缘为首,一众留守文武官员,还是设法组织了一场出城迎接。 就好像江畋是刚刚得胜班师的将帅一般,不但在幽州的北安门外,设置了三层高的彩棚和轮流演奏不停的两班鼓吹;还弄了一班本地的父老代表,轮番奉送上香花、彩表诸物,口中赞颂溢美不绝。 如此一幕,固然让回归的右卫第五营将士,还有分驻队员、安东藩骑子弟们大受激励;一副昂头挺胸、与有荣焉的模样;却也让江畋略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去之前城内还是一片愁云惨淡的萧疏。 怎么时隔一段时间回来,就突然大变样了呢?随后,令狐小慕吃吃笑着开释道:「看来,燕山王府的案子及其后续干系,已在朝堂上尘埃落定了;幽州的人事变迁也大致完毕,籍此向您表态呢。」 「更莫说眼前的这些官吏人等,怕不是尊奉朝廷的调令新来乍到不久,正当要在幽州大展拳脚或是有所作为,便更需官长的认同和默许了;眼下不过是籍着地方父老的致谢之故,借花献佛一二。」 「想必稍后,还会有更多的表示和人情输送呢?毕竟,若不是官长肃清了燕山少君,及其党羽在城内的盘根错节之势;又哪来得这些人来,更进一步上进和迁转美职的机缘呢?自然要有所酬谢。」 「你知道的,我可不在乎这些。」正在巡街***中的江畋,闻言笑笑道:令狐小慕眼眸转动道:「可是他们不晓得了,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未必明白,官 长入世救民的抱负,只知您神通广大。」 「在此辈的眼中,倘若不能得以官长准许和认可,只怕想要在这个位置上,都难以坐得安稳了。官长信不信,此时您若要弹劾卢龙府的某位,朝廷很大概率会纳谏如流,迅速另换他人前来履任。」 「那你就太过高看我了,归根结底,我的本事可不在整肃官场上;政事堂的那些大人物,也不会轻易容我,真正的整顿官场。」江畋笑着轻轻摇头:「这只会打破朝野派系均衡,导致更多变数。」 「但是,官长的确是有这种能耐啊!」令狐小慕却是露出了由衷的崇敬和感慨道:「朝廷自有其法度,而官场亦有其成规,乃至是长久形成的陋习和例制;但唯有官长能够超越其上,轻易打破?」 「勿论官长是否愿意承认,或是曾有过如此的作为;但在那些人的眼中,您就有这般的能耐;也是悬在此辈头上的一口利刃。更何况,他们多少都算是此事的潜在受益者;自然就会想的更多了。」 「故而,出于利弊权衡的考量,也必须探明官长的态度,不然于心何安否?」正在说话间,幽州分驻的短巷已在眼前;而这处曾经远离闹市,而显得破败、陈旧的场所,如今同样也大为改头换面。 不但修起了丈余的崭新高墙,还将原本的大门直接延伸到大街上;而周旁的建筑更是被连片的清理出来,改建成宽敞的训练场地和内外工坊、库房和牢笼,前后输进的跨院,以及幽深异常的庭园; 就在江畋解散了巡游的大队,带领少量亲随入驻后;令狐小慕就捧着一堆投帖和名刺,出现在江畋的面前。同时从中挑出一封古朴盎然的泥金封贴笑道:「却是府尹与长史联袂邀您会宴燕子楼。」 「看来,这就是你说的试探态度,兼带让他们安心的机会了。」江畋顺势接过这封帖子,略带自嘲的轻声道:「不过,狐狸妹,你还是陪我走上一趟吧!有些不要紧的干系,就劳你替我打发了。」 是夜,幽州行宫——大安宫之侧的外苑,大名鼎鼎地标建筑燕子楼内,华灯璀璨、歌舞曼妙,绕梁直上;传菜奉酒的使者和婢女,如同蜂蝶一般的穿梭其中;也随着不断掀起的帘幕播散出欢笑声。 所谓的燕子楼,就是因为地处城北的高台楼阁,常年群燕汇集檐下喧哗,而得名的一处名胜景致。与幽州城内的另一处名胜和热闹去处,以教坊司为核心的连月坊,相距不过一条大街的距离而已。 因此,作为暖场的教坊司舞姬和歌伎、乐工,在江畋步入其中之前,就已然先行布置好了场所,开始忘情而卖力的表演起来;引得环绕在场的四壁、游廊和露台上的陪客,一阵又一阵的赞许如潮。 正所谓是天下美色,「扬一益二,楚三拢四」的典故;代表了扬州、益州\/成都、江陵、京畿,这天下四大风月胜地所在;但自古以来娇娆奔放的燕赵胭脂、幽台声乐,同样也是天下有名风月之乡。 而当江畋在声乐署司仪的唱报出,二十多字头衔的洪亮声气中;轻杉束发背手踏入大堂,缺引起好一阵的静默和滞声;甚至连演奏正酣的器乐,都因此暂停了片刻,而导致忘情舞蹈的节奏被打乱。 但好在及时出声的都督府长史房守缘,带动起来的一片问候如潮;不动神色的将这一点小插曲给掩饰了过去。待到江畋入座上首的楼台,无论是少尹方继模,还是长史房守缘,都不由轻挑起眉头。 因为,他们不约而同看见,尾随其后青绫男装的令狐小慕,不由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至少今晚的某项安排要落空了。他们自然听说过这位时刻不离的女官人,也请出教坊司最出色的女娘献艺。 但好在随后重新传菜上来,江畋满不在乎的开怀大嚼,又让他们稍稍的安下心来;却是毫不犹豫的放下身 段,举着杯盏以敬祝天子和政事堂诸公的由头,轮番的劝饮不断,也一点点的打开了话头。 但相对于与这些资深官僚虚与委蛇,江畋更多的注意力,其实多放在了燕子楼提供的菜色上;因为;他看见了整只烤熟端上来,内填蜜汁馅料的子鹿,也品尝到了口蘑和榛子、飞龙肉做的稣味羹。 还有需要极大功夫炮制,才能变得酥软爽脆的红煨熊掌;泡在奶汤里的杏酪羔子;酥炸调酱的雁脯盘和天鹅炙,羊里脊和鲟鱼肉搭配的一头鲜……然后,搭配上名为猴儿露的果子甜酒,十分利口。 相比之下,除了几位不得不应付几句的本地主官之外,来自周旁其他人等的探寻和问候;都被令狐小慕主动挡下了。但看她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显然是同时也反向打听到了不少间接消息和内情。 江畋一直饮宴到了月色西沉,才戴着满肚子的收获尽兴而归。虽然,他始终没有答应任何内容,但是作为陪同前往的令狐小慕,看起来却是一副满载而归的样子。正当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汇报一二。 下一刻,就被江畋拉住了手臂,同时用力的摩挲起来:「长夜漫漫,时间多的是,但我却有些吃撑了,也该做一点饭后消食的运动了;」 然而,令狐小慕却是吃吃笑着,顺势推开了住所寝室的房门,也露出了灯火摇曳之间,一个跪伏在床帐之间的身影;江畋漫不经心的掀开了帐子,却略显惊讶道:「仇姬?怎么是你来铺床啊,芳怡呢?」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五十六章 竞技 「芳怡……芳怡此时别有她务,请由贱……贱妾,代为侍奉一二。」一下子红透了脸颊的仇姬,却是俯拜在床有些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奴婢唯有微贱之身、蒲柳之姿,还望还望贵人莫要嫌弃。」 「你……这又是何苦呢?」这一刻,江畋依然有些明白过来;用眼角余光撇了一下,依旧笑吟吟却悄***的伸脚,拨上房门的令狐小慕:「和我扯上关系的人,都不免会遇上潜在的危机和风险。」 「如果只是想要报恩,或是其他的苦衷和情由,大可以对我明言之;看看能否酌情解决或是处理一二;也没有必要通过这种舍身侍奉的方式;或者说,我们和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实现你的心意。」 「奴婢……奴婢,自当晓得;亦是早已想好了。」闻言之后,原本在短时内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的仇姬,反而慢慢变得坚定起来道:「如今世间纷纷,多仰仗了贵人之能,才得以拨乱反正。」 「奴婢亦得以令狐官人的赏识,附骥其后略微奉献绵薄之力;亦是亲眼见证了贵人体恤黎庶小民,伸张义理、惩女干除恶的行举;拯救广大士民百姓于水火的诸多功业,这又是何等的功德与福报;」 「那是因为我自有入世使命在身,也有觉醒的神通为护持,自然可以但凭本心,凡事诸行无忌。」江畋却是再度叹了口气:「但是你们就不一样了,那些女干邪妖孽对付不得我,却可以殃及池鱼。」 「奴婢亦是明白,只是当初奴婢决意追随令狐官人,踏上了这条道路,就自然做好了以应不测的打算。」仇姬却在眼中流露出认真的神色道:「也是承蒙贵人之故,奴婢才得以了解毕生的大仇;」 「又怎敢成为贵人的负累?如今,也不过是想请您稍加恩悯,赐下一点机缘。至少在奴婢最终年华老去,姿色尽衰之前,竭尽所能的留下一点,聊以铭记的回响和留念而已;还望您能成全奴婢。」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江畋亦是看着俯首在床的她,以及在若隐若现的宽袍之下,凸显出来的丰润脊背和腰肢、圆瓣,深深叹息道:「但想要参与我的红尘修行,却也不是等闲女子承当得起。」 「自有相应的体质和技巧上的要求,乃至是大多数人难以接受的手段……」然而听到这里,仇姬却想起了曾经目睹的那幕,当即满脸羞红而娇艳欲滴的道:「奴婢自当竭尽所能,接受贵人效验。」 于是,接下来的漫漫长夜中,江畋体会到了仇姬,从生涩到熟练的转变过程;也感受到了她孜孜不倦的好学精神;以及与其他女子迥然相异的风情所在。或者说,在这方面比其他人更能够放得开。 而能够与之相比的程度,也就是尚在长安的初雨了。但相比初雨那种历尽沧桑之后,宛如被崩坏和打碎了又重新粘合起来,再从灰烬中重新点燃、煅烧出来的那种晦暗韵味;仇姬则是另一种风格。 作为芳文社首的仇姬,不但有相应的才艺和手腕、处事经验,对于房中之道同样也对相当的熟稔。只是她自小从逃出汪府,又被前任社首捡到抚养成人,就不免对绝大多数男子产生心理阴影和妨碍。 哪怕做得是长袖善舞的营生,私下却相当疏离和淡漠。但正所谓「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走路」的道理;来自七秀坊内部的教导和传承,以及日常声色娱宴的耳濡目染之下,同样拥有相当程度见识。 因此克服了多年心病的她,一旦放开了身心;也宛如银瓶乍破水浆迸一般,充斥着令人难以形容的诸多声色享受。虽然在耐久和承受度上,略输令狐小慕一筹,却变相的进一步拉低其他人的下限。 以至第二天江畋起床,居然比平时晚半个时辰……数日之后,江畋已然出现在了,幽州城郊的大赛马场内;以受邀的贵宾兼评判的身份,观赏着上百人参与的大 乱斗;因为天下武道大会召开之故。 作为重点区域的两京十六府之一幽州府境内,同样也在进行着如火如荼的武道会选拔预赛;从各州县的初选、再选,到道\/府的中选;各种技艺(徒手搏击)赛、器械赛,(弓马)军备赛已过数轮。 不过等到江畋接受邀请,出现在评定席上;已然到了混成大赛的阶段了。也就是由技艺、器械、军备三大类,分选出来的优胜者间,进行数十人到上百人的混合大乱斗,以为原本成绩外的加分赛。 因而,这种成群结队现场抽签组合的大乱斗;也成为天下武道会的前期赛事当中,最具备观赏性和看点,乃至产生意外爆点的所在。在场除都督府和卢龙府所属之外,还有武德司、新京社等代表。 就是为了亲眼观览和见证,并且伺机从中挑选一些身手高强、武艺出众的良才备选。毕竟也不是所有参赛者都有机会,被选入京师的大决赛圈;因此,籍此表现自身和谋求佳绩,传扬和营造名声。 乃至引起一些权势人物、宦门富家的关注,进入这些相对待遇稳定的官府,或是被其他什么强力机构招揽入门下,或是被富家豪门私聘为护卫、武师,才是本地绝大多数习武之人的主要诉求所在。 这也是历年武道大会各级淘汰者的主要出路之一;只是,近年天下纷乱、妖异频现,大大影响了权势富贵人家的安全感的同时,也无疑变相拓宽了相应就业市场和需求;参赛无疑成为最快的捷径。 因此,这次武道大会的幽州府中选赛事,足足有燕山南北的二三十个门派、源流,上百个在册的武社、行会、团体;还有各种富家、巨室,乃至是诸侯、藩家,以私人名义保举和推荐的人手参赛。 但是,最后由技艺、器械、军备三大类竞赛,陆续分选出来的优胜者,也不过时眼前这一百三十七人。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些燕地武道的精英之选,绝大多数早已确定了日后的去处和出路了。 尽管如此,他们对这场不限持械(钝器)的群体大乱斗,各自赋予了极大的热忱和激情;仅仅在开赛锣响短时间内,就有人紧接无暇的被打翻、击倒,彻底失去了意识,而被迅速得拖出乱斗现场。 也最短时间内激起并点燃了,现场观战的官吏将兵、士民百姓,如痴如醉的莫大热情和直上云霄的呼声如潮;而当第三轮的响锣过后,场内更是倒下了大半,只剩下十几个相互纠缠对阵的小团体。 不过,这种浑汗如雨、血洒纷扬的大乱斗,对于早已在另一个时空,带领过数以万计的大军,参加了多次国家层面上会战,也剿灭过大规模兽潮的江畋;也就是那么回事尔,甚至还不如骑士格斗。 他之所以籍以令狐小慕的传话之故,出现在在这里,也不过是某种程度上的见证和以防万一。因此,场内固然是打的热火朝天,看席上亦是叫喊的震天动地,但江畋却享受着左搂右抱的温柔滋味。 事实上,他也对于这些竞赛成员并不抱有太大的期待;西京里行院的外行部队选拔,主要来自长安诸卫子弟和京畿府兵;而内行队员更是层层精挑细选之故,对这些武道精英、江湖高手缺乏需求。 按照内部通报,真正觉醒了种种非常之能的民间奇人异士,大多被地方官府发现和寻获后,要么被各处强力部门招揽,要么为权门显贵暗中笼络,反而不会轻易出现在这种无差别大乱斗的场合中; 因此,在场下一阵紧接一阵的激斗嘶吼声中,在看席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中;江畋却在全神贯注的听取着,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异闻警讯》,也就是针对天下各地持续上报的异常事件和处置情况。 比如在西川诸羌杂居的雅、彭、茂各州,出现了多臂的蛇人为祸;在邻接青唐大都护府的松州、潘州之地,有 人看见了形同岩背的陆行大兽;在黔中道的灵州境内,当地藩兵扑杀了一窝直立虎伥。 而在南平都护府境内,出现了大量黑蛮逃亡事件;这些原本藏匿在大山深处,长时间自生自灭的南诏遗族,据说被突然爆发大量兽群袭击,被迫抛弃了大多数老弱妇孺,逃出世代生息的村寨家园。 但是,相比这些山夷土蛮杂居,灾异频发的边荒之地;作为国朝本土的大多数内陆地区,似乎是因多处异常源头消除的缘故,反而迎来一个相对的退潮阶段;仅有零星的妖异害人和异类目击时间。 与此同时,岭外之地的广州、交州等地,发现的死船和目击鬼船事件;也变得越来越频发和离谱。刚开始还只是人员尽数失踪,被船身和活物基本完好的空船;到后来就变得越发残损、腐蚀严重。 就活像是被消化一般后,排泄出来的残骸一般。再加上作为海上遭遇的见证和战利品,从登州转送到京师的巨型腕足;在右徒坊新搭建的大棚下,开始收费展览之后;京中有些人就实在坐不住了。 因为有人已经注意到,这支用大量盐分脱水保存后的干瘪腕足上,小如车轮、大如门框的带齿吸盘;赫然就如最初发现的死船上,所留下的大小环型刻印和残损处,有着颇为相似的轮廓和纹理…… 因此,虽然南海公室对此依旧不可置否,保持着沉默以对。但是,一直形同摆设的广州都督府,却出乎意料的主动上书朝廷,请求来自暗行御史部的指导和支援;并在暗中指名西京里行院的存在。 不过,躺在胸枕上享受推挤、揉按的江畋,听到这里却从鼻孔中轻轻的哼了一声;他还记得当初自福建路的蕉岭道,清理了横断交通的山崩落石,准备继续南下巡使时,来自岭南方面的那些反应。 然后,就听坐在一旁的铺锦靠椅上,令狐小慕的轻轻惊呼声;也让江畋自仇姬的怀抱中,重新挺直起来了身体;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中变 (看来昨天那章时审核未通过,今早才放出来的) 却是在场内的大乱斗,发生了新的变化。在紧锣密鼓的一番群体争斗之后,又有约莫三分之二的参赛者,被迫退出了战斗;只剩下五个伤痕累累的小团队,汗流浃背、喘着粗气,相互警惕着彼此。 然而就在这时,小团队中一直被隐藏的后手,冷不防就施展了出来;只见一道火光骤然从人群中迸射而出,随着一片哗然惊声,将好几个人都迎面炸飞开来,又冒着烟气滚落在地上,却无力再起。 然后,还没有等周边守候的甲士,采取什么样的举动;从这些小团队中,接二连三的迸射出,诸如白霜的气团、割裂空气的烈风,震响全场的音波,击裂地面的爆响,等等一系列的超常攻击手段。 甚至还有人当场制造出了,席卷小半个场地的沙尘滚滚,迷蒙了彼此间的视界和感官,转眼之间,就将传统的持械(钝器)大乱斗画风,变成了仿若是烟火乱飞,尘土纷扬的超凡大战一般的场景。 然而,从温怀中坐起身来的江畋,却是表情略显严肃的对着外间喊道:「邓四郎,采取乙类对策,以防事态有变。」身为四大慊从长之一,兼内行机动队队长的邓阿图,用力拍着甲胄喊道「诺」。 随即一片甲胄和兵器的摩擦声中,布置在现场的内行队员和外行军士,还有幽州分驻的所属成员,都在某种短促的尖哨声中,迅速的从各处隐藏角落冒了出来;又三五成群的聚集到了赛场护墙边。 还没等那些原本环绕在赛场内侧,随时准备维持秩序、转移救治退赛伤者的护兵和军吏;惊讶再三的出声询问些什么。下一刻,蒙蒙扬尘中冷不防飞出的几团气浪,就接二连三的轰击在他们之间。 顿时就将其人仰马翻的震飞、滚倒了一片;一时间浑身酥麻的起不了身了。紧接着,又有嗤嗤作响的裂空声,隐约横扫而过场地边缘,噼里啪的击碎、割断了场内树立的旗幡、挂幅和隔断的栅栏。 乃至还有疑似强静电的存在,猝不及防击中了一匹驮马,而让它浑身鬃毛过电一般,骤然抖擞膨散开来,激烈嘶鸣猛然惊窜而起,却是僵直抽搐着又重重的侧翻在地;压塌了用来转运的四轮板车。 而这时赶到赛场边缘的里行院所属,也终于反应了过来;纷纷操起身边兵器架上的团牌、手盾;或又是装饰性的旗帜和挂幅,乃至是随手可得的桌椅、坐垫和护栏,将场内乱飞的余波不断挡格下。 也让最为靠近的观众看席,得以惊慌失措的退散开来,逃到可能会被波及的范围之外。与此同时,已被如此一幕惊呆当场的监场官员,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命人敲响了,强令紧急停赛的金板声; 然而,急促的金板声响过了两轮,但是尘土飞扬中的争斗现场,却是仿若未觉一般的愈演愈烈;不断有人衣袍破烂、浑身冒烟,或是血肉模糊、凌空喷血的被击飞出来;撞在护墙或是高处看席上。 顿时就滚落、砸烂了一堆简易的座椅,或是像是抛物线一般的撞穿了,看席之间的竹木隔板。然后,肢体扭曲、摧折着生死不知,被在场奔走的仆役、力夫;迅速从现场清理出的废墟中连忙抬走。 但也有一些被在场援护和拦截的内行队员,眼疾手快的就近接住或是捞下;虽然难免灰头土脸的滚落在地,但是总算是避免了重伤或是失去意识后的二次伤害。然而,随着参与乱斗人员迅速减少; 场内所掀起的烟尘滚滚,不但没有因此减弱和消停;反而因此愈演愈烈之下,转眼就变成了波及大半个场地,扬尘数丈高的小型沙尘暴;更有随之被卷起的隐约人影,在其中手舞足蹈的挣扎翻转。 甚至,还随着其中放射出来的,诸如光、火、电、霜气、裂风、震波等异常现象,产生的相 互扰动和干涉,变得越发激烈起来。就像是不断投入其中的柴薪一般,让原本灰蒙蒙的沙暴变成斑斓色。 呼啸着尘嚣之上,将看席上遗弃的陈设和杂物,吹扬的漫天纷飞。而见到这一幕的在场官员和豪姓大户,也难掩惊骇之色,不由自主得纷纷聚拢向江畋所在位置;俨然是意图寻求庇护和周全一二。 但下一刻,突然响起一个响彻全场的声音:「停下!」,让他们忍不禁顿住了脚步。然后,就惊骇莫名的看见,原本闪烁着斑斓色块和幻光的沙暴,也随着猛然一滞,然后瞬间加速喷涌上天空去。 转眼间就向上拱动、翻卷成了,一团宛如蘑菇状的巨大烟团,又凌空慢慢的迸散开来,变成了淅淅沥沥飘洒而下,沙沙作响的尘土和砂砾。位这时候,江畋已然纵身来到被刮掉一层地面的赛场中。 而仅存的七八名参赛者,亦是东倒西歪了一地;虽然还有人保持着意识,并且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弹指一个空爆脆响,顿时就再度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当中;然后,自有部下抢上前来控制住。 在将这些坚持到最后,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优胜者,都控制住了之后;江畋才用强化的视野和感知,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现场,却没发现任何异常痕迹,又短暂激活了「传动\/感电」模式瞬间扫过全场。 顿时就发现几点疑似能量爆发,并且正在消散的残留痕迹;顿时就心中有数了,转身下令到:「传我令下,按照现场名录控制住所有参赛人等,无论死活,全数监禁和隔离起来;留待后续审讯。」 因为,这种短暂而仓促的沙暴现象,很大概率是某种被夹带到现场,一次性激发的奇物造成的效果。然后,又因为多种异常之力的交错爆发,相互干扰和共振造成的失控,直接把使用者毁尸灭迹? 就像是另一个时空的血脉\/传承骑士,群体激发天赋和异能时,所造成的连锁反应和附带破坏。足以卷入和绞杀一切,波及范围内的人和事物,乃至将其撕成碎片、甚至是挤压和炸裂成血肉的碎末。 但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何在呢?下一刻,江畋就冷笑了起来,突然喝声道:「真是好胆!」因为,在他悄然放出的甲人视野中,突然看到几名生命体征异常的存在,正在迅速靠近那些官员。 在正常的视野中,只是几名受惊失色的妇孺,在本能寻求来自官军的庇护;而努力挤入扎堆的家眷之中,同时口中还在呼喊着什么:但她们异于常人的生命体征,却在急速升温的蜕变和膨胀当中。 转眼之间,就撑破了掩饰身份的衣裙,或是小厮、奴仆的短衫褐胯;露出了浓妆艳抹的厚厚脂粉之下,扭曲狰狞的裂口和利齿;膨大伸长了肢体和透出的骨刺、尖爪;对着左右就撕咬、挥舞开来。 当场激起一片惊骇莫名的尖声惨叫中,如同烟团汇聚的甲人,已然闪现在第一名变身的鬼人面前,挺刀将其跳飞起来,瞬间凌空斩裂成血肉碎片;又接连闪烁着拦腰斩断第二只,劈开第三只头颅。 而与此同时,第四只见势不妙停止变化,想要乘乱逃窜和躲避的鬼人;则被江畋隔空从人群中摄住,提举起来一节节捏成扭曲的麻花状,像是挤毛巾一般的喷吐出大股血肉器脏,却还没万全死去。 然而下一刻,江畋突然微微眯起眼睛,眼疾手快的分神操纵着甲人,将残缺的几具鬼人尸体,挑起抛入了空无一人的赛场内;两个呼吸之间,这些还未落地的鬼人尸骸,就激烈膨胀着轰然爆裂开。 刹那间喷散炸开的血肉残渣,糊满了大片护墙和地面,也让空中下起了一场,浓重腥臭与血色浸染的毛毛雨。只是在靠近江畋的同时,又被无形存在给排斥开来,而在微染得地面留下一小片空白。 而被这些血肉溅到的墙面上,已然出 现了坑坑洼洼的痕迹。表面依旧不动声色的江畋,心中这才微微吁了一口气;没想鬼人居然又出现了新的变体,能依靠死后的尸骸自爆,作为再次杀伤的后手。 如果不是江畋操纵甲人暗中监视,作为多重的保险手段之一;一旦让这几只鬼人在人群中,造成巨大的混乱和杀伤,乃至引发了后续踩踏事件,就算那些本地官员毫发无损,也要被恶心好一阵子。 无论是对于里行院的权威,还是幽州都督\/卢龙府的新任班子威信,都是不小得打击和后续影响。而这时,被疏散了大半的看台之上,才有人小心翼翼的赶过来,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状况。 与此同时,长安城西南角,曲江坊内的清奇园,也宁静的一大早,迎来了一个略显突兀的访客。随着通报到访的马车,被引入了外院奴仆都不得轻易进入的听流小筑附近,奔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五十八章 牵扯 随着被惊动起来的阿姐,素颜带着舜卿走出听流小筑;就见那粉妆玉琢的小人儿,如归巢幼鸟一般扑入怀中;不由让她惊讶道:「洛儿,你这是怎么的了,可有谁欺负了你么?快说与妾身听听。」 「师母……师母……」虽然已经过去好几年,却似乎没长大多少的洛儿,这才像只无助的小猫一般泪眼婆娑的说道:「阿耶他(梁大使)出事了,老杜也突然病倒,家里全乱了,好些人都不见了。」 「……竟是如此么?洛儿放心,有妾身在,自会给你一个周全妥当。」听到这句话,阿姐还算温柔备至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坚毅起来:「舜卿,拿一份名刺,请当值的李防阖,去右徒坊走一遭。」 「洛儿,你这一大早过来,怕是还没有用过早食吧?正好与妾身一起吃点什么吧。」然后,她又对着小女孩儿温笑道:「正巧锦瑜那儿,为内院置办了吊炉酥、红菱饼,还有蜜炙鹿脯、生酪粥。」 随后,在阿姐的劝慰和夹挟下,女孩儿一口气喝了三碗羊酪粥,又啃了半个吊炉酥,煞白的小脸重新回复了血色;抱着毛茸茸的小猫绣斑,原本略显红肿和晦暗的眼眸,也一点点的变得明亮起来; 「洛儿,你是在什么时候,得到的这番消息。」阿姐满心宠溺与熨帖的,看着这位夫君唯一认定的学生;也是时常为清奇园带来欢声笑语的小人儿:「家中的情形又当如何,且为妾身慢慢道来。」 「回师母,是前日夜里的事。」甚至来不及梳洗,披头散发从府上跑出来的女孩儿,这才在端着梳篦器物的舜卿重新整理之下,怯生生的开口说道:「老杜突然把洛儿叫了起来,样子好吓人……」 「……老杜吐了好多血,最后的交代,就是让洛儿过来找师母了。」正在断断续续的叙话之间,负责打理外苑出入接待的锦瑜,却是再度通报到:「娘子,康定郡王府的长史,在门庭投书请见。」 「康定郡王府上的人,应当与本家别无干系吧,为何突然就到访了呢?」阿姐闻言轻轻挑起了动人的眉梢,心中略有所思看着被重新装扮起来的小人儿道:「锦瑜,来人可曾还有什么其他交代?」 「回娘子的话,奴当场询问再三,那位长史才说了,正为这位梁府的小娘而来:」一身苏青曳裙而风姿绰约的锦瑜,低眉顺眼的说道:「说本是小娘的母舅家,前往府上探视不至,才往此处来。」 「……还真是巧了。」然而,阿姐却是轻轻的哼了一声:然后对表情犹自有些茫然,却全然沉浸在吸猫的女孩儿道:「洛儿,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个母舅家么?或者说,平日里与府上往来的紧么?」 「只听过还有这么个舅父家,但也没有……没有,什么印象了。」女孩儿侧头思索了片刻,才轻声道:「听老杜说过,阿耶在家时似乎来过几遭;但没待多久就走了;阿耶也没让奴奴出去相见。」 「既然如此,那就且不做理会了。」阿姐当即点头道:「锦瑜,且去回复那位,就说洛儿乃是清奇园的贵宾,更是江郎的得意门生,正所谓是‘天地君亲师"的典故,这里也算是她的半个家园。」 「想要在园内留居多久,就留居多久;无须他们这些有事才上门的亲戚多操心了。更何况,身为洛儿在世仅有一点母舅家渊源,想要探视就让那位真正阿舅来,派个属官来交代,却是什么意思?」 「是,娘子。」锦瑜不动声色的应命而去:然后,阿姐又转身对着女孩儿宽慰到:「洛儿如若不嫌弃,就尽管在此处住下,园内虽素简但还算是清净;直到你阿耶日后有了消息,再做打算如何?」 「毕竟,只是传闻失联了;梁大使一贯吉人天相,在国朝也别无干碍,就算一时失去了消息,也未必会有什么事情的;兴许,只是意外中断了路途上 的线报驿递呢?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自个。」 「洛儿,就听师母的。」终于梳好一个双环髻并缠好缎带的女孩儿,也略显安心的乖巧应道:然而这时的清奇园外,却隐约传来了嘈杂的人声;而后,又在隐隐约约的训斥声中,迅速的消停下来。 「……」阿姐不由眉头一别,想要询问这是什么情况;就见远处前院隔门和廊道的花树之间,由锦瑜引着一名身穿青袍和虫壳胸甲,头戴皮弁冠的武官,缓步走到这处小亭的不远处,顿步行礼道: 「暗行御史部西京分部,外行兵马院,当值的留营兵备;监司第二讨捕官、折冲都尉张武升,见过夫人。愿夫人及诸位娘子,金康长福。」而阿姐见到对方也微微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和煦笑容。 虽然来得不是与裴氏本家渊源深厚,府兵出身的另一位外行都尉李环;但作为金吾子弟出身的张武升,与第三位外行都尉林九郎一样,都堪称是郎君麾下一手提携得,颇为得力和可靠的心腹之一。 以至于,近些年在西京里行院内,有「三将四傔」之说,分别代表了外行人马和内行队员中,最为精锐和资深的战力;也是那位掌院的监司不在京中时,专门负责应对异变和镇压各方的核心力量。 因此,阿姐也没有想到,自己递出去一份名刺,会把他直接给召唤过来了;本以为来一队外行士卒就好了。要知道,作为外行兵马院最初创始人之一,张武升同样也是个当下炙手可热的的大忙人。 虽然他以折冲都尉的军职,麾下直领一营(超编的1200员)兵马而已;但在其他两位资深都尉李环和林九郎,或是作为救火队领兵出击在外,或是充当机动队巡行在关内道时,就是他当值兵马院。 不但要负责京中兵马院各营,及候补序列的大小庶务;同样还要分批训练一些,在京的南衙十六卫、五府三卫的将士,乃至定期提供协同和对抗的演练;乃至根据地方上的传报,更新战术和器械。 而到了地方上,除了外行兵马院的本部人马之外,往往还会有协同行事的诸卫将士;以及就地征调的府兵、团练和镇戍兵;还有数量不等的民夫,专供善后的劳役所需;因此,形同领军独当一面。 堪称是位卑权重,虽无有将军之名,却拥有将军之实的特殊存在。因此,也可见对方的重视程度。而这些来自日常送报清奇园的文书中,诸多内情记要,仅在阿姐脑中略微闪过,就变成了温声道: 「只是一点家宅相关的小事,却是劳动张都尉亲自前来了,妾身实在不胜惶恐。」然而张武升闻言,却将腰身压得更低道:「不敢当,夫人言重了,在下深受官长恩德,无以回报只能略表心意。」 「既然如此,也无需这般生分。」阿姐看着他诚然惶恐的模样,也顺势叹了一口气:「郎君临行前,专程将他的弟子托付于我;现如今,她家中出了一些是非,无以容身,不得已前来投奔于我。」 「妾身一介女流,诸事多有不变,所以,只能姑且寄望你们这些,郎君麾下的部旧,能够酌情施以援手了。」张武升闻言也当即挺直腰杆,振声喊道:「在下及麾下儿郎,但凭夫人吩咐便是了。」 于是片刻之后,一队新派来的外行军士,值守在了清奇园的门外;而另一队则是以便装,悄然隐入了附近的街巷中。也毫不意外的遇到了,另外一些抱着类似目的的同行,却毫不客气将其驱逐走。 有过了半响,亲自坐镇前院的张武升,也等来了前往梁大使家宅的另一批部下;除了抓获一干乘机盗抢财物的奴仆和浪荡子外,还将一个人也给带回来了;就是被遗忘在房内等死的梁府管事老杜。 只是,经过了里行院的内研院医官诊察,突然急病发作陷入昏迷不省的老杜,乃是被人下毒所致的 结果。另一方面,被粗暴赶回去的安康郡王府长史,似乎也没有了下文;但阿姐并未忘记这一茬。 然而,在事后重新派人上门询问时,却有些意外的得知,当代的安康郡王并不在京中;自然也不曾派人去梁府迎接,所谓的外甥女。更别说主动上门的那名王府长史,根本就是别有用心之人假冒。 这就让事态,变得越发扑朔迷离和复杂纷呈起来了。因此,当身在幽州主持后续追查和审讯的江畋;突然接到来自阿姐的隔空呼唤,并且得知了这番内情不久,来自三司院的千里电传也紧接而至。 却是由当朝的三司使\/计相刘瞻,亲自下令直接指名送到江畋手中的密文电传;将梁大使在西北祁连地区的失联,与安西、河中列国贡入中土大唐的酌金,多次被半路劫夺的大案,联系在了一起。 免费阅读. 第九百五十九章 中途 相比当初北上的车船劳碌,这一次返回京师,江畋就乘上纵横交错在河北/黄淮大平原,轨道式的马拉车厢了。因此,一节专属的公用包厢,外加三节的运兵车厢,还有一节提供食水柴碳的车厢。 在无须体恤换马的全力驱使下,仅仅用了一天两夜,就抵达都畿道所属的汴州枢纽大站;在等候换乘和转运期间,江畋虽然没能前往洛都,或是金墉城的本部述职;但却迎来了一波接一波的访客。 从本部的掌院岑夫人、韩都官、孟签事,颜判官;昔日相熟的金吾街使朱郎将、都尉陈文泰、宋伯宜,左武卫的刘景长、总纲参事府的张承范,到有过一面之缘的武德司宋押官、黄门小使林子恪。 乃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些干系,比如代表新京社和京华社的会首,清正司的现任掌事;枢密院的东都分司、上阳宫所在的东苑内监、东阁学士院领班,东都御史台台院当值侍御史,送来的拜帖。 但是江畋唯独私下接见了,作为长期派驻洛都本部的监司联络人成士廉。就在被分隔为寝室、起居室和会客间、签押房、门房,五部分的专属车厢内。由充当侍女的仇姬,奉上茶汤后就悄然退下。 差不多间隔了好几年之后,成士廉看起来似乎还是当初那个,热忱而豪爽又颇具城府的年轻选人模样;只是眼神中多了一些难以言说的沧桑,以及像是经历了许多的倦怠,还有些成熟干练的自得。 「士廉,许久未见了,不知近来可还好么?」正捧着一卷文书的江畋,当先对着他笑笑道:成士廉却是恍然一愣,然后又受宠若惊一般卑声道:「承蒙监司挂念,如今小人及家门一切都还安好。」 「那你就未免生分了,今日相见,虽然名为询问公事,但更多是叙旧之意;」江畋却是对他微微摇头,继续笑道:「其实你没有必要这么拘束和谨慎了,我只想知道你的真实心意以及具体看法。」 「也无需顾忌大多数的人和事物,能够对我实话实说,就是最大的帮助和协力了;还请畅所欲言才是。至少万一将来有什么事情,以如今西京里行院之能,设法护你一个周全,也是毫无疑问的。」 「多谢,监司的信重,其实这些年下来,属下倒有些后悔了。」听到这里,成士廉也露出了一些无奈和苦笑道:「后悔因为家门之累,未能追随监司前往西京赴任,却也错过诸多精彩的经历啊!」 「不同的人生选择,自然是各有际遇,」江畋微微一笑道:「但有时候,能够时刻侍奉亲长,在洛都安稳度日,同时还能继续为朝廷和士民百姓做事,也不失为一条出路,更无需为之懊悔什么。」 「当然了,若你觉得当下的职位,实在让人有些心力憔悴,或是日常诸事不顺;那也不妨换个地方,比如到西京分部,或是各府的驻所也行。这些年你在洛都联络的功劳和苦劳,我都看在眼里。」 「多谢监司的好意,但也不瞒您说,」成士廉闻言,却是再度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在下身在洛都这些年,也看清了自身的资质和本事的所限,还需更多的磨砺,实在不敢再对上官奢求更多。」 「其实,属下倒有一件难以启齿的卑微所请,想要请求上官成全一二。」然而,他又犹豫了一下才道:江畋对成士廉点了点头:「没有关系,你但说无妨。」 「其实,就是关于在下数年前出生的小女。」成士廉欲言又止道:「就是那件事情之后,被同舍妹一起找回来的颖娘所出,颖娘因此大病缠绵最终没熬过来;但小女这些年也逐渐显出一些异状。」 「就算是我竭力遮掩和抑制,但随着她日渐长大,还是难免有了一些风声……虽然,看在西京的渊源上,至今未曾有司找上门来;但这显然是迟早之事;在下辗转反侧再三,也唯有求诸上官了。」 「只求上官能够将她带走便好了。」说到这里,他不由露出一些悲伤和不忍,却又毅然决绝的复杂表情道:「就将她暗中监管起来,也不求什么富贵安逸,只要能够在这世间安稳的活下去便好。」 「我答应你!」江畋略显同情的说道:「稍后你可以把人送过来,我随车就带走,也免得夜长梦多;甚至到了西京,我还可以安排一个保姆照料。相信没有人可以拿她做文章,并籍此算计于你。」 「多谢监司!」成士廉闻言不由大悲大喜过望,当即就起身郑重的行大礼道:「如此恩德,属下却不知何以为报了。」 「不至于如此的,你好歹替我做事的人,又怎么能够轻易受人挟制和威胁呢。」江畋却是轻描淡写的摆摆手:「这是应有之义,更何况天象有变,这些生而异状的孩儿,也未必都是一件坏事情。」 「只要能得到合适的培养和引导,未必也不能发挥出特长和异常,成为对国朝和士民百姓的有用之人呢?」江畋又继续给他画饼道:「到时候,保不准你反而要以子女为荣,乃至享受其荫泽了。」 当然了,江畋之所以答应的如此痛快,主要还是为了当年铲除了,隐侯乐行达的府邸之后;所留下的一点手尾。当时被救出来的两名女性之一,初雨在逐渐身体出现异化后,就长期隐居在清奇园。 而另一名被解救的受害者,也是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的颖娘,也是成士廉的相好/妾室。同样使用了异常衍生物「化雨」;才捡回来一条命。但没有想到她在事后,还能生下一个具有异状的女儿。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意外的研究对象和特殊样本;因此,既然成士廉主动送上门来了,那于公于私江畋也不会轻易放过。最多从小接受研究的同时,给与她一个相对优遇的环境,确保身心健康成长。 「那就承蒙上官的良景美愿了。」成士廉闻言,也感激涕零的再度拜谢,然后又收敛了情绪,略显惭愧的说道:「属下只个人的顾门户计,却忘却了向上官禀告的例行公务了,实在是无地自容。」 「且不急,」江畋却是突然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的望向了车窗外,一片夜色昏沉、处处灯火烁烁的车场;对着外间喊道「来人,该清场了,似乎有些不知死活的鼠辈,偷偷地摸了进来图谋不轨。」 因为,在暗中监视的甲人视野中有所发现。随着江畋的一声令下,值守在车厢内和外部边沿的军士,沉默无声的轰然动了起来;又有一名略显干瘦,身穿半身甲壳的内行队员;捧举起一只鸟喙骨。 随着他用力的吹响之下,一道令大多数人不由打了个寒战的低沉声波;迅速的扩散 开来,却又变成了黑暗中响起的凌乱惨叫。这是一种怪鸟的攻击手段,针对听觉格外灵敏之人的强效低频声波。 因此,在甲人的灰白视野当中,可以看见瞬间挣扎着跳起来,又捂着耳朵从隐蔽处倒下,痛苦翻滚的若干处人体轮廓。以及持械前往抓捕的外行军士……江畋这才收念回来,对着成士廉继续道: 「接下来,你可以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想方设法,排距我进入洛都,甚至连本部都不愿令我前往呢?」 「实在是因为如今的洛都城内,豪门贵家都不乏违禁之物,甚至招摇过市。」成士廉闻言,却是如释重负的说道:「而金墉城的本部之内,据说也收拢了好些颇具凶险之物;岑掌院与其他几位颇有分歧……」 而待到了成士廉拜别而去之后,就很快将他的女儿连夜送了过来。随之过来的,还有一个江畋的老熟人;见到他的那一刻,江畋也不由笑了起来:「何四,一晃数载的功夫,却不知别来无恙否?」 没错,对方正是易装打扮过的前右武卫队头,也是充当过江畋在洛都接待和向导的 何四;而相比一直被放在明面上,充当公开身份联络人的成士廉;何四才是西京里行院,安排的另一条暗线负责人。 看起来变得沧桑和老态了许多的何四,却是恭恭敬敬的俯身道:「承蒙上官聆讯,小人却有一些不怎么好的消息,正待亲自呈上呢?」 免费阅读. 第九百六十章 谕旨 当晨光中江畋所在的马拉车厢,沿着汴州四通八达的轨道,继续启程向西之后;偌大洛都城内不少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通过这短短的一夜,江畋也得到了他所想要知道的部分内情和消息。 比如,现在的暗行御史部\/东都里行院本部,无论是规模和编制,还是影响力都明显膨胀的厉害;但随之而来的是大量被多方塞进来的各色人员,所导致的体制臃肿,乃至运转和流程的严重滞钝。 但与之形成反比的,则是各种异类制品的大量流出,乃至一度泛滥在底下的黑市当中;甚至有人堂而皇之的重金悬赏和买卖,某种指定的异类。但这还只是可以看得到的,最为表面上的问题而已。 根据何四在市井中所打听和收集到的消息;还有人在街坊中公然使用,未经过效果验证的奇物,导致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和若干伤亡;却被武德司给遮掩下去了;将其粉饰成最常见的街区失火事件。 但出乎意料的是,包括巡城御史在内,洛都各方面却对此保持了沉默。另一方面,包括武德司、新京社、清正司、枢机五房所属也有传闻称,存在暗中收罗,却未曾公开报备和登记的异人和奇物。 但近在咫尺的东都本部,却没能进行有效约束和监管;就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给约束和缠拌住了手脚一般,让江畋当初为暗行御史部订立的制度和规则,没有机会落到实效,就合力被化解了。 而这一切的背后,又牵扯到了朝堂上的新老更替,以及诸多派系的博弈和竞争;按照最新发布的邸文,外戚背景的当朝宰相之一路审宗,已再次上疏乞骸骨了;而另一位宰相萧邺也到了当退之年。 按照当初梁公在泰兴朝定下的例制,历代大唐天子无论在位多少年,只要达到五十五岁,就要开始委任太子监国,并且逐渐移交国家权柄,六十退位为太上皇,余生安养别宫;但对宰相也是同理。 只是作为宰相的任期,不但有连任上的年数限制;同时也有五十五岁就可以乞骸骨,六十岁自动退休离任的惯例;这套制度的设计之初,就是为了确保政事堂的成员,保持足够更新换代的流动性。 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避免老人政治的副作用。但这么多年运作下来,难免被人绞尽脑汁的钻空子,设法在这个位置上多占坑一点时间,自然也形成了一套新的配套体系,比如以参知、同知代行。 在偶尔朝堂争议过大,多位宰相空缺难产之际;由天子指名以若干佐副\/宰辅,暂且代行其实;或者,在宰相年龄到位请退之前,通过天子下诏挽回和慰留,以三孤三少的身份加衔,留政事堂听政。 但不管怎么说,眼见政事堂内有两个位置即将空出来;其所代表的权柄和巨大影响力,还有连带的一系列人事变动,都足以牵动到朝野上下,大多数势力的关注;甚至压倒了这些违规行为的影响。 所以,他们排拒江畋这个意外变数进入洛都,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然而,在飞驰向前的骏马踢踏阵阵和车厢滚动的哗哗声中,江畋突然对正在翻看何四带来的简报和记录本的令狐小慕询问道: 「小慕,你对这种状况,又是怎么看的。」 「奴家委实见识有限,也不知道朝堂上执掌军国帷幄的诸公,当做是如何考量和权衡的,」令狐小慕闻言放下手中的简报,略加思索了几息才道:「但至少能看出一点,岑掌院如今已被架空了。」 「或许说,韩都官、孟签事,颜判官等几位,都暗地里被人变相的虚架起来;只剩下维持日常运转的明面权宜;但凡是想要有所作为,或是重大的改动和变化;就会遇到种种妨碍而不得不放弃。」 「因此,光从这些明面上的行文看,虽依旧还是以诸位官长的名头签发;但却颇有抵牾和职 权重叠、矛盾之处。因此,最终其中有多少是出自本人的意愿,甚至对此有所知情的,就未得而知了。」 「居然,已经这么严重了么?」江畋闻言却是轻轻皱起眉头:「但就算是在这种冗繁和杂乱之下,天下两京十六府的分驻,却还能依旧铺陈开来,甚至没有出过什么大状况,却也算是一件奇事。」 「那正是因为官长您之故。」令狐小慕宛然一笑到:「暗行御史部这些年处置天下妖变,终究还是仰仗官长率领的一众将士;由此也顺势成为了各处分驻所的中坚;对西京分部更不敢随意处置。」 「更何况,您既有朝廷授予的名位,也有足够的神通手段,由此定下的规矩和章程;也不是某些别有图谋之辈,可以肆意更改的;就生怕成为您介入的口实。但岑掌院、韩都官等人就完全不同。」 「诸位虽然身居高位,为国朝所任重尤在官长之上;但却没有足够护持自身的神通,也不像官长这般的无欲无求,少有牵绊和擎制;或许当初有过忠体国事之心,但最后也不免拘于家门、部旧。」 「兴许能够竭力保住现有的位置,就算实属不易了。只是,如今还不免更多畏惧和忌讳,官长在地方上的犁庭扫穴手段与果决异常举措;更有那位奉命整顿的张殿中,在西京里行院的前车之鉴;」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让他们太过轻松的混过去了。」江畋一边听着她的分析和叙述,一边手指轻弹桌面思索道:「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然变成了这副德行,真当我这个监司的职责时摆设么?」 「小慕,倒了下一站停靠时,你就替我你一份正式公文;就说我以西京分部之命,要求请点并调用,最初收容的那批奇物;」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如果岑夫人有心,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做。」 然而,江畋似乎还是低估了朝廷方面的决心和急促程度;就在他搭乘这列五联车厢出了都畿道,抵达了陕州的弘农站之后,就已经有先行一步的朝廷敕使守候在了当地;却是曾经打过交道的熟人。 高大清俊,风雅儒质的东阁待制、侍学士武清臣;只见他对着江畋递上一个略显歉然的眼色;然后,在车站内临时摆开的香案,和香花、彩绸等供物扎成的门廊面前,大声郎朗的捧帛宣读起来: 「中书门下曰:画野分疆,山川限其内外;遐荒绝域,刑政殊於函夏。是以昔王御世,怀柔远人,义在羁縻,无取臣属……今以两京馆驿使,御史台里行院监正,知掌院事,妖异讨捕大使江畋。」 「素有奇能大才、禀赋天资,屡屡定难患乱于邦国,禁暴惩凶,妖邪辟易……特晋游骑将军,加殿中侍御史衔;授河西、陇右延边检校使;分巡祁连、西海道,监领捕盗、平寇、靖妖定乱诸事;」 「凡护路、漕营、铺兵、巡院、镇戍\/长征健儿所属,尽归差遣不得延误;诸侯藩兵私属,皆从协力……敕命三司使,藩务、宗藩院,即刻选派得力能员干吏,追随赴行、襄赞从事,并受节制……」 「看来,留京的政事堂诸公,也是不想我回到京师了。」江畋象征性的礼毕,并接过诏书之后,才对着满脸歉然与无奈的武清臣,毫不客气的叹声道:「就这么等不及,迫不及待催促我上路么?」 「堂老们的心思,本官也无从揣测;只是因为与,才充做了奔走劳碌的传声筒。」武清臣也是无可奈何的尬笑着解释到,心中却想起对方在东南到燕北,号称官不聊生、一路哀鸿遍野的官场现状。 虽然这种连带的后果,让原本有些僵化和板结的地方官场格局,被迫翻覆过来接受大换血的同时;也为众多在京苦苦等候,官位出缺的新旧选人和重新转任的资深官员,一下子有了去处和新位置。 但是,他本身这种连根拔起,还拔萝卜带泥 的做派,却是官场上的大忌和众矢之的。只是碍于这位除了针对妖异之外,实在别无所求,更不位功名富贵所羁绊;本身有用足够伶人忌惮的超凡之能。 所以,作为明面上指示的省台诸公,也只能捏着鼻子追加了许多事务,在不断得权衡得失和调剂朝野党中的利弊之间,也为他牵扯出来一桩又一桩的是非,努力的善后事态和平复长远的不利影响。 因此,这次协同追查酌金失踪的梁大使,连同相应的秘密调查队伍,都彻底失联无人回报之后;政事堂上也是以难得的效率达成一致,将这个走到哪里就掀翻到哪里的大杀器,给丢过去镇压场面。 尽管知道这么一点内情,但是作为武清臣本人,还是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位神通手段和名声威势,都在国朝地方上如日中天,一手提携和选拔的部属遍及各处的「妖异讨捕」「西京监司\/知掌院」。 要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过那些教坊所属,无端变成各种怪物的情形,又怎能保证日后不会求助和借势呢?因此,在屏退诸多陪侍和扈从之后,武清臣还是努力维持一个亲切,而不失分寸的笑容道: 「正所谓是国法之下,亦有人情所在;监正莫看敕书催促的十万火急,大有过家门而不入之势。但其实,诸公还是为了宪使,留下了一些交待家事的余地;毕竟各处协力的人手,还需调遣时间。」 「……只要监正不作大张旗鼓之态,也不急于返回西京分司履职公务;长安每日进入士民百姓数十万计,又有谁人会在意,其中夹杂了什么身份的人呢?」武清臣笑眯眯的总结道: 免费阅读. 第九百六十一章 故园 长安,曲江坊清奇园,新建的五明楼内一层,被众多彩绘飞天、仙乐的壁画和五色轻纱帷帐所环绕,巨大的室内汤池中烟气袅袅、朦朦如仙境;满脸迷醉与眷恋的阿姐,也慵懒依偎在江畋胸怀上。 享受着聚少离多的极致欢愉之后,那宛如脉脉流淌的温情,与静静无声却有心里灵犀的慰藉。直到江畋主动打破这种静默,温柔蹀躞的叹息声:「蕙娘,这些日子你辛苦了,让你无端承受太多。」 毕竟,江畋不在家的这些日子,她除了打理园子和照管产业之外;同时还负责接收,包括里行院在内的诸多渠道,所送来得日常通报和消息汇总;然后再一一的通过入梦,转达给千里之外的江畋。 有时候,还会主动通过心灵传动的标记,主动呼唤远在外地的江畋;及时通报一些突发的事态、状况;或是重大的消息、变化;可以说颇为纷繁的日常;现在,居然还要给自己善后,负责带孩子。 「郎君何以见外呼?」阿姐却是附胸感受着彼此心跳共鸣道:「妾身以女流弱智承蒙垂爱,又屡屡委以机要之任;这是世间多少人梦寐以求,却又求而不得的机缘;于妾身又怎能谈的上辛劳呢?」 「更何况,若不是遇到了郎君,妾身还不晓得这年,沉溺名利浮华而虚掷时光,白活了那些岁月;现今也因为郎君之故,方才安享清净,优裕度日;但能够为郎君做到的事情,却是相当的有限。」 「就算分担了一些日常的家务和杂事,但也不过是为了确保郎君,在外行事时心无旁骛、别无他虑,觉得困倦了还有一个的安乐处而以。因此承受其恩泽便是莫大幸事。妾身又怎敢以此居功呢?」 「倒是郎君身负天命入世,做得是那除灭妖邪、清世护道,救万民於水火之中的莫大功德与伟业;妾身有幸附骥其后,作些无关紧要的末微小事,由此积攒一些阴德;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福报。」 「但无论如何,蕙娘都是我的好知己和贤内助;又夫复何求呢?」江畋闻言再度由衷感喟她的脑补,又不吝褒美到:「只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洛儿遭逢如此的家门不幸,还要你替我多加用心了。」 「郎君这又见外了,妾身与您有幸一体同休,对待洛儿自然是视同己出的。」阿姐却温婉的白了他一眼道:「更何况,郎君尚且不在园中时,妾身就与洛儿一见如故,只觉得天生的缘分和渊源。」 「因此,妾身到有一个不情之请的想法;倘若……倘若日后,梁大使若有什么万一,我想将她认在膝下抚养,以免孤苦无依治下,蹉跎于那些陌生的亲长之家,自小就要看人眼色,受尽冷遇……」 「你说的对,此事不可不虑,需要未雨绸缪。」江畋略显感动的爱抚着动人的肌肤到:「不过,就算梁大使能吉人天相,安然归还;我也会专门向他提请,将洛儿认在你身边,作为日常的慰藉。」 「如此甚好,那便承蒙郎君吉言了。」阿姐满怀柔情的欣然道:与此同时,在后园的树荫之下,怀抱着娇小猫咪的女孩儿,也在眉开眼笑的追逐着,一只浑身圆滚滚的赤狐,似乎暂时忘却了伤痛。 「江郎,你此番带回来的那个女童莲儿,又是什么来头和因由?不知,可否也一同寄养在园内么?」紧接着,阿姐又继续轻声询问道:「正好也给洛儿做个伴,免得一个人太过形影孤立了;」 「莲儿啊……乃是我在洛都属下成士廉之女,因为当地情势有些不对,才安排过来暂避一时的。」江畋却是微微摇头道:「留在园里与洛儿作伴没问题,我已经安排合适的人手,以照料和监护。」 与此同时,在一处阴凉森森的假山雪洞里,年近五岁却有些过于瘦弱,下巴尖尖眼眸大大的成莲儿,满脸依恋和表情坚决的紧抓着,一身灰素裙衫的初雨裙边不放;似 乎生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 然而,原本大多数时候都面无表情的初雨;却表现出了某种慌张、茫然和手足无措,甚至不敢太过用力;深怕一不小心就伤到这个小人儿,或是将其甩飞出去;与此同时,她有另一种玄妙的感受。 就好像这不是一个常见的孩童,而是一只跌跌撞撞的胡乱跟随在,某只陌生同类母体身边的小兽/幼崽一般。让初雨冷寂如灰烬的心灵深处,也不由产生了些许波澜和涟漪,因为她已注定没有后嗣。 「接下来得日子里,朝堂的局势只会越发紧张,要小心有人在京中浑水摸鱼。」汤池中的江畋又继续交代道:「之前有人冒认安康王府的人,就是一个警兆;或许绮楼背后的那些人已不再可信。」 「或者说,在此之前的足够利益和威势之下,他们或许还是相对可靠的;但如今在朝堂背景的倾轧之下,此辈也没有办法保持独身起身的中立,或是干脆就失去了,对京中地下势力的基本掌握。」 「反而是公孙世家,或者说忆盈楼那边,可以通过娉婷或是杜七娘,保证更进一步的合作与协力;但其中同样也有若干不同态度和立场的派系;因此在日常有事,最好直接联系当代的公孙大娘。」 与此同时,剑姬娉婷冷不防落在,一名正在看书的娇小女子身前;只见她一头乌缎般长发梳成垂云髻,散发柔顺的附在两颊,面色洁白如羊脂玉,吹弹得破,眉如远黛、目盈如水,尤显清丽脱俗。 「你……原来,已经恢复到这地步了。」剑姬娉婷不由当场惊讶道:「那为何几次三番的本家娘子,带领你们出园子去散心和踏青,你都不愿下来动一动呢?至少,也能和他人说上几句话儿……」 「恢复了又如何。」娇小如人偶的明翡眼中异常冷冽道:「难道除了此处妾身还有别处可去么?就算恢复了就能随心所欲了么?多亏我家人做的孽,只怕妾身走出院外,一个时辰都活不下去了;」 「保不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但却比生不如死还要更糟;毕竟,这世上可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在妾身身上找到,所谓禹藩萧氏隐藏的秘密;是以,一个又聋又哑还不能动的孤女反倒安全了。」 「更何况,身为女子难道不要嫁人,不要侍奉夫君么?至少他肯怜悯我,愿为我这个废人留下一隅枕席;我只恨不能以藩家之女的身份,成为他的贤内助而已;更不敢妄想,与那位好大妇相比。」 「所以,还请娉婷替妾身守密一二;先生怜惜妾身不能动,也不能言语,这才分外施以恩泽;视若床帏相伴之物。倘若你就连这点指望都要剥夺了去,那妾身也唯有一死以决了。」 她冷声决然到: 这时,远处突然走来了黑纱蒙眼。手中端着茶盘的阿云,却是轻车熟路、毫无妨碍的绕行过一众障碍,走到了重新变成精致人偶一般,动也不动的明翡身边;对着蹲伏在阑干上的剑姬娉婷柔声道: 「可是娉婷,下来一同喝些饮子如何?」与此同时,在娉婷身后突出的一丛树枝,也突然弹动着缩了会去。与此同时,水波荡漾的汤池内,再度恢复了平静,而阿姐也轻轻喘声喊道:「舜卿……」 随后,从纱帐背后走出一个高挑丰美的身姿,一身开缝到腋下的天青缎面无袖短旗袍,配合长及腿根的半白绡纱筒袜,浸湿在汤池之后的贴身紧致、纤毫毕现,顿时就将江畋的关注力吸引了过去。 是夜,位于盛乐坊的计相刘瞻府上,例行举办的私家欢宴也倒了尾声;刘瞻本人也在贴身剑姬的搀扶下,略显熏然的回到了专属修养的颐年堂内。然后,看着书房中端坐之人,他顿时就醉意全消。 「相公们不愿令你进京,自然是有所苦衷和内情的。」刘瞻不由深深的叹息道,迅速掩上书房大门 :「所以,我就只能自行寻求一些答案了,也就是刘公熟稔一些,还望不吝指教。」江畋轻声道: 「也罢,以你之能,想要探寻的内情,又能藏得住多久呢?」刘瞻再度长叹了一口气:「反正这次的政事堂易位之后,只怕老夫的任期,也没剩几年,兴许还望指望你照拂一下,身后得家门呢?」, 免费阅读. 第九百六十二章 前路 京畿道,奉天县(今陕西乾县),简单的至师礼和校阅之后,来自当地的驻泊左金吾卫一营,来自西京分部外行兵马院的军士一团,外加内行队员两队,属吏、扈从数十人,就此踏上了西去行程。 代表政事堂到场宣慰和见证的卫学士;也默默的看着鱼俪远去的队伍,最后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似乎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本家居然决定,在这关键时刻将他打发出去,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既然是扶政三家的一致决议,自然有所考量。」无形中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回答他:「这也是朝中那些持正派和权衡派,愿以更多退让的附带条件之一;不若如此,以学士出身何以更进一步呢?」 「而不是如列为先人一般,始终只能在诸位馆阁大学士,总纲、枢密两府的佐副上打转;毕竟尧舜太后留下的朝堂体制,历经这么多年之后已难以为继了;扶政三家的再起之势,也是无可避免。」 「相比之下,以这位能耐和手段,最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万一入了局,事情就难以控制了;但不管怎么说,有他在外潜为奥援,无论最终那一家得入政事堂;裴氏都已隐隐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难道也有京兆那家的意思么?」卫学士冷不防反问道:这时,他身边才隐约现出一个人影,或者说其实一直存在,却被左右视若未见之人:「京兆家只是发话,朝堂之事当在朝堂解决。」 与此同时,江畋为首的一行人马,也照例加速脱离了,徐徐行进的大队人马。沿着渭水上游一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穿过关内道的岐、泾、渭各州;经由弹筝峡出萧关;进入河西道的兰州境内。 也由此踏入了大名鼎鼎的河西走廊。然后,直接绕过兰州州治金城,一路越过洮水河谷中的金城关、长城堡、张掖守捉和琵琶山、和戎城;最终进入河西道的首府,西北第一大镇凉州府姑臧城内。 当然了,这一路过来虽然是走马观花,但也可以感受到沿途的风物人情,无论是直道或是车轨上的商旅辐辏,还是各条路口的季节性野市、小市,都似乎没有受到多少,天象之变后的一系列影响。 唯有偶然被悬挂在城门外,或是集镇出口处的异类头部,才昭示着这些地方曾经的遭遇和意外事件。但显然相比富庶繁华的内地,或是丰饶奢靡的东南地方;西北的士民百姓更快适应了这种现状。 以至于,无论是在兰州金城,还是凉州姑臧城外,树立的诸多榜告中,倒有一大半都是针对,那些野外异变兽类的悬赏和贴花;还有若干特殊内容,则是针对异常区域的封锁令,并建议绕道通告。 而这里也是西京里行院,首个设立分驻所的大府。因此,当江畋来到了城西的分驻所时;临时得到通报的本地外行校尉乌可山、分驻主事黎寻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打开后门,郑重其事的迎进去。 当然了,对于这次突击检查的现场结果;江畋还算是比较满意。因为,这两位都算是从监司班底,带着人手分遣出去的老部下;因此,将分筑所经营的像模像样,偌大场所内设施和器材一应俱全。 除了日常操练不断的众多人员之外,甚至还有十几只被束缚起来,去掉了爪牙的异兽;专供日常的对抗训练,以及面对畜马的脱敏适应。以及,与本部密切联系的外派医官,以为定期的提供数据。 因此,江畋简单的褒奖过他们之后,就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一个或是若干个可靠的向导,最好是瓜、沙一代的本地人出身;如果没有这样的任,那长期往来安西北庭之间的,也可退而求其次。」 「……」听到这话,主事黎寻嘉顿时陷入了冥思苦想中;倒是校尉乌可山略显犹豫道:「我倒是有个旧识,乃是长征健儿时的生死之交,这些年往来西州与甘凉之 间护商,一直保持了相当联络。」 「只是他并非本处在册的线人,因为近年实在有些时运不济,在行路上的日常营生,多次撞见了兽祸和灾异,虽然大多数人竭力保全了回来,但是财货却不免损失殆尽,这才与本处产生了关联;」 「为了筹措手下的汤药抚恤,他已然欠了一裤子的旧债;因此,也找属下接过几个高风险的探路、寻物的单子……」「如此甚好……应该就是他了。」江畋闻言却是微微一笑:「不知情才最好。」 于是不久之后,在姑臧城南郊鱼龙混杂的城下蕃坊内,高朋满座而喧闹异常;充斥着汗臭、馊味,劣酒与廉价脂粉味,还有胡姬的惊呼与叫骂、酒客哄笑声,器皿撞击、破碎声的褪色红鱼酒家内, 虚掩的破门和帘幕突然被狠狠撞开,哐当作响的反弹在土墙上噗噗掉渣;随着一阵来自街面上的新鲜牛马膻味和粪便气息;骤然闯入数名黑衫皮冠,腰胯银装横刀的武吏,对四下息声的酒客喊道: 「哪个是西江子张自勉?立刻出来说话!」片刻之后,作为正主儿的张自勉,已然在一片追逐、叫喊的喧闹声中;自后窗一跃而下;又轻车熟路的消失在了,杂乱无章、满地脏污的蕃坊街巷之间。 心中却在犹疑和纳闷,自己又是得罪何方神圣,居然出动这些巡检官,而不是驱使城内的捕吏来找人。要知道,他只是在一边设法躲债,或者说设法拖延一段时间,一边设法重新找个来钱快营生。 因为他把身上仅有的值钱物件,都质押和变卖了;凑出最后一点钱,给那几家殒命同伴的家属;毕竟,身为领头人的他有手有脚,还有机会躲债,但那些失了顶梁柱的家眷,却经不起讨债的折腾。 他本是浙西珠山人士,早年以武艺应募军中的殷实人家出身;后来又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思;成为了充塞轮台的长征健儿之一;结果,辗转在瀚海黄沙与戈壁草原之间,却基本没有遇到像样的机会。 除了一些流窜如风的盗马贼、沙盗之外,也就是偶尔遇到个别因为遭灾,活不下去的杂胡小部造成所谓边警。但通常这种事情来得快,去的也快;甚至闻警的边军还未出动,就被临近藩家扑灭了。 因为,对于这些塞外诸侯和藩家,朝廷宗藩院同样也有相应潜在的考评指标;比如境内的稳定程度,商路的畅通与否,对领下藩部的掌控力,以及发生骚变的次数;都会影响通贸份额的分配变化。 因此,在张自勉的戍边生涯中,除了过于认真的剿灭和击杀了不少边地寇盗;闯出了小有名气的字号之外;就再没有机会建立什么像样的功劳。待到下一批轮替的长征健儿抵达, 他干脆请求退役。 但只混到一个队正身份的他,也无颜就此回到老家,而是接受了其他袍泽的邀约,在这安西、北庭与河陇之间,做起了护商、押货的义从生意。但是天象之变后的一系列异变,却让他配光了积蓄。 但也因为他尚有底线,不愿参合到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生意,更不想沦落到违背良心与道义的不法勾当中;所以,这才穷困潦倒一时,只能混迹于鱼龙混杂的城下蕃坊中,来躲避多家债主的追索。 然而就在改头换面的他,走出这片城下蕃坊不远;就听到有一个声音喊道「张西江,你可真是令人好找啊!」张自勉不由身体一僵,然后掀起遮头苦笑道:「如此战阵,竟是乌校尉在找某家么?」 「西江子,莫要不识好歹,我这可是为你寻了一单好买卖。」站在桥头上盯着他的乌可山,却是朗声大笑道:「只是人家眼下催的急,也并非你不可,我就只好使了一些,打草惊蛇的非常手段。」 彻底抖下脏污外披的张自勉闻言,也在隐隐的包围之下,苦笑着走到了乌可山面前,坦然道:「 却不知道是怎样得贵客,居然要劳动乌校尉您的大驾;可容我马上前往召集那些回家休养的儿郎。」 「这可不行,人家只要一个足够合用的向导而以;无须那么多累赘,但愿意给价数倍。」乌可山却是摇摇头,郑重其事道:「唯一的条件就是行程颇急,须得你见面之后,就立即出发不得延误。」 「当然了,你若是实在不方便,那也无须再去见面了;我大不了豁下这张脸皮,替你回绝了便是……」然而,这话一出,张自勉反而有些急了:「乌鱼头,谁令你回绝了,我只想知道具体作价。」 然而,听到这话的乌可山也暗自圩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容道:「无论如何,这笔作价都最少顶得上一个百人的商帮。倘若你足够卖力的话,还有额外的加给;足以连本带息偿还你的那些外债了。」 与此同时,江畋也在听取混入城内的另一队人的报告,「启禀官长,凉州分驻所内外一切如常,并无他人偷偷外出;」「凉州府少尹薛逵以下文武,依旧在子城坐署办公。」「凉州三守捉仍在营。」 江畋亦是点点头,这就意味着凉州分住所上下,至少是相对可靠和值得信任的,这样在自己继续西去期间,就可以保持一条相对安全的后路和秘密联络线路;寻找一个合适的向导反而还在其次。 免费阅读. 第九百六十三章 山中 远处雪顶巍峨,近处深峡大川;而一队人就行走在山壁一侧,古人开凿的山道上;下方是时而清澈、时而滚浊的激流。时不时路面哗啦滚下的碎石、砂砾,激起阵阵回响;显得格外的空灵而渺小。 当先,骑在一匹新买大马上的张自勉,也在这种平静异常的行程中,打紧了十二分的精神,不停的巡回大量着前后的状况;因为,行走在这种山峡之间,最大危险根源,并非眼前可见的险阻重重。 而是高低错落的地形中,时时变幻无常的各种气候。也许前一刻还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但或许下一刻,就是满山满谷的浓雾蒙蒙、湿冷鲁重;乃至突然下起了濛濛细雨,又变成短促疾风骤雨。 甚至是夹杂着冰雹和雪粒的冻雨和铺天盖地的寒风凛冽、霜染大地。也许在一阵大风过后,行进的队伍中,就会悄无声息的少上几个人;因为,被大风刮出路面,或是失足掉落的声音是听不见的。 有时候,满载穿过一片雾气笼罩林地时,也会发现缺了人头;却是不小心吸入林中的瘴气当场发作,或是因为心理上的麻痹和长时间积累的疲倦,而短暂偏离了队伍的后果;也很少有人试图寻回。 按照多年生活在当地的羌部、土落的说法,这是山中万物有灵,所以需要依照特殊规矩和法则;才能趋利避害的安然度过。而那些因此无端失踪的人等,就是被大山的神灵,所选中的人牲和供品。 唯有用绳子前后系在一起,并且充当导向的驮马和坐骑,才是最为稳固和可靠的定位坐标;就算暂时掉队或是走散了,还有机会依靠牲畜背上的物资和血肉,活着找回来时的大路,遇到后续商旅。 但还有更多的损失,则是山中多变的气候和地形造成的;有人因为准备不足或是心怀侥幸,没有及时换上防寒遮风的厚重衣物;然后一场冻雨之后就脸色青白,吐着烟气悄然无声的一头栽倒在地。 还有的外来人忍不住焦渴,偷喝了并非专门选中的水源;然后突发急症活活的腹泻而死。除此之外,走在这条山中道上,季节性突发的山崩、洪水;乃至是短暂的溪流改道、山林错位,屡见不爽。 很容易就将一些准备不足,或是不够熟悉的行旅困住。但是,依旧陆陆续续还有人,愿穿行其中的理由;则源自这条山中的便利。所谓的河西走廊,其实是包括河西道大部的长条形广大地域统称。 而在这片地域当中,同样蛛网密布着连通天南地北,大大小小的道路。而这条依托姑臧山脉。穿过大雪山边缘的山中道;虽其中大部分崎岖难行,只能勉强通行骡马,却前往瓜沙距离最短的捷径。 如果行路的经验丰富、运气足够好的话,很可能比沿着低地间的诸多城邑,绕行甘州(张掖)、肃州(酒泉)一线,还要穿过瀚海大沙碛边缘的传统路线;更快上一两日甚至两三天抵达瓜州境内。 尤其是那在几个沙暴频发的月份,无论是在碛口驿,还是祁连戍、合力山一代,滞留下大量的商旅行人。但如果运气实在不好的话,那也许就永远走不出来;进而变成这条山中道的折转和平缓处; 一处处专供后人点香祭拜的泥塔和石堆。因此,为了行路的万全计;在张自勉的强力要求之下,这支二三十人的队伍,自凉州出发时就准备了一人双马的骑乘备换,以及二十匹大骡子的物资驮队。 而为了照顾这些骡子和驮马,在张自勉的一力坚持之下,又在当地蕃坊中花钱雇了,同样数量的资深马夫;并且公开许诺他们,只要能够安然抵达瓜州的地界,这些剩下来的大牲口都归他们所有。 此外,张自勉又要求预支了一笔安家费;暗中交给了那些留守的故旧。这样,就算他万一回不来了;这些钱财也足以让他们置办物件,重新开始义从的生意。毕竟,丰厚的酬劳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而他虽然熟悉山中道,但也是数年前的事情了。这几年天下动乱纷纷,河西道也是异变频现;有些地方成为了兽害横行,被官府封锁的禁地,而在大沙碛内边缘,甚至出现了整个村落失踪的灾异。 各地往来的商旅,虽然依旧未尝断绝,但是护商的难度和危险程度,同样是与日俱增;就算他竭力以赴,也难逃几次三番损失惨重。所以,他也格外的看重这次,来自昔日军中旧识乌校尉的委托。 或者说,相对于那些自保有余,却疲于应付的地方官府;或是不得轻易出动的镇戍边军;乌校尉及其麾下的人马,才是大多数地方,遇到了兽潮、兽害或是诡变、妖异事件,主要可以指望的所在。 但好在对方这次专程介绍的客商,除了对赶路行程要求的急切了一点;其他方面还算足够慷慨,也愿意听人劝或说是尊重专业人士的意见;所以进山一路过来,虽然几经天气骤变都还算整好以暇。 就算在视野不及五尺的浓雾中,也能够依靠绳索的触动,保持着最基本的次序,紧贴着山壁有惊无险的通过;最为险恶的地段之一,还拉住了好几匹受不住下行的惯性,眼看就要失足掉落的骡子。 就算是那些雇来的马夫,都不免疲形于色、气喘吁吁之际;他们却能游刃有余的轻声攀谈,或是说笑着排解寂寞、活跃气氛,甚至还有余力伸出援手,救助了好几处偶遇的行旅;让他们尾随而行。 如此训练有素又精于配合,并且异常健壮的亲随、扈从;自然也让同样出身军伍的张自勉,不禁揣测起对方的身份。按照乌可山的暗示,这是一位急于赶回位于安西的藩邸,接掌家业的诸侯公子。 对于这个说辞,张自勉并不算意外。事实上,每年奔走往返在河西道上的诸侯、藩家成员也不在少数了;而到了间隔五年、十年的特殊年份,还会有为数众多的诸侯、藩主,前呼后拥的入朝觐见。 而这些伴随入朝诸侯外藩的随行人等,各种衣食住行所需和花销,也为河西、陇右沿途的城邑、市镇,带来了巨大的景气和繁荣现象。但也有些例外,比如藩领出了变故,为防夜长梦多抄捷径的。 因此,究竟是怎样的诸侯门第,才能配得上这样精良卫士。出于职业上的经验教训,他也始终很好的将这点心思,隐藏在不失分寸的嘘寒问暖中;同时也看在足够慷慨的份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直到前方蜿蜒的山路,消失在骤然开阔的视野中;只剩下位于高山深峡一侧的顶端,大片的宽敞草甸和铺面而来凉风中的青草气息;张自勉一路悬提的心也不由一宽,转身对鱼俪而出的队伍喊道: “我们已经到了宽山甸子,远处就是胭脂山/焉支山,再往前就是大拔斗谷了;到了此处,整条姑臧大雪山的山中道,就走过了一大半了;剩下的险径也将不多了,而且都是曲折下山的羊盘道。” 随着他的声音,回荡在陆续走出的山壁之间,分作保持距离的前后两截,已然膨胀到上百人的队伍;也轰然爆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呼喊声。然后就乱糟糟的加快了脚步,跑出阴暗狭促的山道范围。 与此同时,张自勉也下马,来到了江畋面前继续道:“贵人,这处宽山甸子,也算是水草丰茂之地,远处更有一处干净的水泊;故而,早年在下也曾在附近偶遇过若干,游荡放牧的山羌小帐落。” “若能使人买下几口羊来,再叉几条鱼,烧在一处,就能好好的打一场牙祭了。”“一路有劳了,那就承你吉言。”江畋矜持的点头道:然而,随后水泊之畔的发现,却让张自勉不禁豁然一惊。 大片枯草被翻滚碾压过的地面,残存着一些破烂不堪的皮帐痕迹,也已然是泛黑腐朽如泥;还有粗大的拖曳痕迹,翻出的泥土已经被晒干泛白,长出了细细密密的草芽;显然是个遭遇不幸的现场。 但出乎意料的是,包括人畜在内,所有受害者的尸体/骸骨都不见了。江畋闻言不由下令道:“小心戒备,可能潜伏猛兽。”下一刻,在山壁细细飞瀑,汇聚而成草甸池泊边,也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却是一名前往用折叠皮筒打水的马夫,冷不防被水中冒出之物袭击;而咬着半边的臂膀,转眼水花翻滚着,将其拖进了百步宽的水泊中。但下一刻一声怒喝,守候在附近的一名内行队员已然出手。 几乎是瞬间拔出鞍具上的数节分体链矛,将其电光火石一般的飞掷进激荡的水泊中;顿时就击中、迸溅开大蓬的污血;又在水面上猛然弹动而起,一个硕大的多须鱼头,喷出一大股凌厉的水箭。 猛然扫翻、击倒了一大片的草丛,也将一只躲闪不及的大骡,击倒在地哀声不绝,却是挣扎着起不来了。但下一刻,几道贴地而至的雪亮刀光,也在露出的多须鱼头上交叉而过,四仰八叉的斩裂开来。 第九百六十四章 突发 然而接下来发生得事情证明,被斩碎的这只多须巨首怪鱼,也只是个开端而已。 随着冲天而起又喷洒溅落的污血四溅,和迅速弥散开的腥臭味;徒然间山风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甚至发出呼啸声。 张自勉已然当先一个箭步冲到水泊边,与其他人一起将巨鱼拖入水中,又漂浮起来的那名马夫,七手八脚拖上岸来;好在对方虽然灌了几口水,但还算是神志清醒,只是膀子上留下了血粼粼一圈。 因此难免惨叫连连,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张自勉也满脸惭愧的退回到江畋身边道:“都是我的不慎,竟然……”然而就见江畋没有说话,突然一抬手,所有的随行队员,都接连放下手中事物。 从鞍具上抄出各色甲胄兵刃,围绕着江畋及其坐骑为中心,紧接无暇的相互穿戴和武装起来;与此同时,江畋也终于开口道:“所有人都向我处靠拢,”随即又改口突然大喝道:“全体都趴下。”这一声叫喊听起来声音不大,却自有一种震撼和摄人心魄的影响力,瞬间就让那些原本四散开来的人群,不由脚下一麻或是身体一软;接二连三的跌倒、匍匐在地面上;瞬间连弩和火器迸射开来。 呼啸着低掠过这些抱头、蜷身,惊呼乱叫成一片的同行商旅上方;又将背向水泊齐腰深的扇面草丛,击碎崩散的漫天草屑乱飞;也紧接无暇的相继击中了掩藏在草丛中,正在缓缓逼近的某种存在。 刹那间,低吼、咆哮和痛嚎、哀鸣声;响彻在这片高顶草甸之间;也暴露出密集草丛背后的掩袭者。 那是一种介于冷血动物与哺乳动物的奇怪混合体,长着虎豹般的斑纹皮毛,却有着巨蜥的形体。 却像是返祖的盗龙,拥有粗健有力的直立行走后肢,以及勾爪长且锋利的前肢;就这么紧贴着地面飞窜过草丛的间隙;扑向了距离最近的活物;一只受惊迎头奔窜的大骡,瞬间肝脑涂地撕裂开来。 虽然,迎面就被第一轮攒射的箭矢和铅子,打翻了三四只;但是剩下的反而呼啸加速着,冲进了来不及逃离的满地人群当中;瞬间血光迸溅、惨不忍睹,却是居中最大一只斑纹蜥兽凭空爆裂开来。 而其他冲进人群的其他蜥兽,也像是受到了某种震慑,瞬间齐齐僵直了片刻;缺足以让环绕成圈的队员,再度投出手中备换的勾矛和投标。 力道十足的将这些抵近的斑纹蜥兽,贯穿、击飞了起来。而他们也瞬间解散了环阵防御,操持着大刀斩斧、铁棒长锤,反身冲向这些遭到迎头暴击的蜥兽。 转眼之间,就将这些站起来过人高,堪比骡马大小的斑纹蜥兽,接二连三的合力打杀、砍死一地。 由又一鼓作气追逐着,最后几只逃窜的漏网之鱼;消失在了大片随风激烈飘摇的草荡中。 直到半响之后,才有人陆续拖曳着一整只,被敲瘪了头颅或是斩断头颅、破开胸膛的蜥兽,三五成群归来。 只是,除了他们身上溅到的污血和泥浆,以及衣甲略显凌乱和破损之外,居然没有一个受伤的迹象。 这一幕,也大大震撼了张自勉及其他在场的同行商旅,甚至连受伤马夫,也瞠目结舌忘了呻吟。 然而,这时的风反而越刮越大,甚至连天空都变得阴沉起来;远处的巍峨群山雪顶,也慢慢笼罩在了浓重的阴霭中。 欲言又止的张自勉也不由改而呼喝道:“快走,前方不远山壁下,暂可避风。” “不,我们就留在这里,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江畋却是对他轻轻摇头道:“风中又有东西靠近过来了。”随着他的话音未落,山风变得愈发凛冽,随着飞沙走石的空响,吹得人越发睁不开眼。 尽管如此,在场的其他队员得令后,还是竭力将身边所能找到的人,都迅速聚拢在了一起;同时紧紧拉住惶恐不安的骡马和坐骑,挤成了一个相对紧密的小圈子,唯有中心为江畋留下了些许空间。 而到了这一刻,张自勉也紧紧抿上嘴巴,一手押着被不断吹翻的兜帽,一手,用眼角余光略显期待的看着江畋。 然而这一刻,江畋却是闭上了眼睛,开始以另一种视角,打量着大风飞卷中的世界。 直到一个旺盛的生命体征,突然就在风声呼啸中,撕裂云层和天空一般的从天而降;猛然扑在那条被斩裂的多须巨鱼身上,又将其残躯扯飞而起散落着血水器脏,迅速消失在甲人的感应范围之外。 居中的江畋不由心中一动,然而,就见又有新的生命体征,从低压到山顶的云层中呼啸而至,这一次却是扑向保持警戒的人群外围,被杀死的斑纹蜥兽尸体;接二连三将其掠走,也不断逼近人畜。 下一刻,一只无法忍受的驮马,突然就惊跳而起;也在外围依靠畜群挡风的人群中,扯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虽然,很快就被随行队员,眼疾手快倒拖回来;但也引起了天空中不知名存在的注意。 冷不防一股逆向的疾风冲击在畜群中,也将其牵挽者人仰马翻的掀倒一片。 而后一支硕大的尖爪撕裂开了空气;如影随形一般的探抓向了一只,卧地不起的膘肥体壮大马;也迎来铅子弩矢的洗礼。 但这些攻击手段,都顺着崩裂和弹飞的细碎动静,彻底消失在了呼啸如昔的疾风中;反而是变相激怒了哪个不知名的存在,接二连的疾风扑击在人群中;掀飞起大片的飞沙走石,拍打在人畜身上。 也让他们再度失去了视野和声音;而后一双巨爪再度破空而至;在地面抓掠出数道深沟的同时,转眼就要撕裂开阻挡的人群。 但比它更快的地面突然喷涌而起的一蓬土石,重重的撞击在它身躯上。 那时乘乱潜埋地下的甲人,瞬间挺起带勾的骨枪,用力扎中了这只不明存在,也瞬间被它带上了疾风呼啸的空气;在天地倒转的几度颠簸和盘旋之后,即将被甩落的甲人也闪现出来了一串爆炸物。 而在惊呼乱叫的散乱人群中,竭力叫喊和收拢左右的张自勉;也突然听到了几声宛如惊蛰一半的雷鸣阵阵;紧接着,是什么沉重的事物,撞上了山壁的隐隐震动,以及后续一连窜的崩塌滚动响声。 片刻之后,吹得人难以睁眼的疾风乱流,就慢慢的减弱下去;而天上盘集的铅色阴云,也在慢慢的开裂消散而去,重新露出令人舒坦的丝丝缕缕天光。 但是曾经丰茂丛密的高顶草甸却已大变样了。大片大片的野草倒伏或是被连根拔起,许多地方干脆露出光秃秃的山石、岩体;而百步宽的池泊也缩小了一半多,变成了周边大片的湿漉漉的泥滩;甚至不远处山壁和山顶边缘,都崩塌了一大片,原本汇聚成池泊的高耸飞瀑,更是彻底的消失不见了;只留下被撞击和剥裂、掉落的残缺山体。 而讲到这一幕的所有人,几乎都因此失声了;直到检查现场队员,从崩落;乱石堆下找到几根羽翎。 那有是何等巨大的羽翎,哪怕只有残缺的半截,就有南方最常见的蕉叶大小。 层列的铁灰—铅色翎面,散发着金属一般的光泽,儿臂粗的灰白色中空羽间根管,敲起来却宛如骨质一般的邦邦脆响。 再结合甲人爆炸前所捕获的模糊印象;因此江畋基本可以确认,之前在山风中发起袭击的,乃是一种巨大化的鸟类;除了具备某种鹰隼猛禽类的捕食特征,还拥有影响局部气候和操纵气流的能力;不过这只随风而来的巨禽,被甲人空爆炸烂了羽翅之后,又接连撞在了山壁、悬崖之上,最终掉下了深峡之后;就算能够侥幸存活下来,也基本没有什么威胁性了。 然而张自勉的表情却有些怪异。他现在总算知道了,为什么对方只需要一个向导就行了。 至少有这些身手高强的扈从在,又何虑大多数的威胁?更何况,这位藩家少君的队伍中,还可能隐藏着一位掌握某种神通手段的奇人异士。 就连路上偶遇这种乘风纵云的妖异,也能够成功的驱除和辟易之。就在重新检查了人畜和物件,并且准备重新上路时;他主动走了过来,对着江畋低声道:“贵人,我知道还有一条更近的路线。” 第九百六十五章 款待 而接下来的行程中,张自勉就有些波澜不惊,并由此麻木不仁了。因此就算遇到了,藏在山石缝隙里的尺长花蜈蚣;攀附在树木潮湿斑驳的枝干上,见到活物就跳上身吸血,有桌腿粗的管状山蛭。 还是蛰伏时形同一块块斗大的岩石,被惊动起来就会乱喷恶臭和腐蚀性汁液的大号蟾蜍;头上长着肉质拟真花卉的犬形蝾螈,可以变换颜色而潜伏在水中,冷不防活吞整只饮水小动物的刺角大鲵。 乃至是宛如神话传说中的蛇怪一般,拥有水桶粗的躯干和细密的厚鳞,还有两截分叉的蛇首和环颈;能够分别喷射毒液和瘴气的双生巨蚺;但在这些身手高绝的扈从面前,却也只能仓促落荒而逃。 甚至连隐藏在队中的奇人异士,都未曾有机会出手;这只占据了山间很大一片范围的双生巨蚺,就在这些扈从轮番持械围攻之下,翻滚碾压、撞倒了一大片林木后;皮开肉绽的留下一地血水碎鳞。 慌不择路的滚入山涧中遁走。但更让张自勉心惊的是这些扈从,他们似乎拥有某种未卜先知的本事,以及超乎寻常的警觉和感应;因此,多数时候总能抢先一步发现,那些蛰伏和隐匿起来的异类。 而他们本身同样也拥有,异于常人的勇力和体魄;哪怕在与双生蛇怪的激斗中,多次被击飞,撞倒,甚至拍进地面,或是多次碾压而过;但没过多久就若无其事的重新爬起来,继续投入到围攻中。 还有人被蛇首的污浊瘴气喷中,当场浑身冒烟的落入水潭中;但重新爬上岸之后,除了衣袍破烂不堪之外,却只有一些红肿的皮外伤而已;更有一位干瘦的扈从,先被蛇尾缠绕住,又甩入山瀑下。 结果,还没有等事后的同伴,放下绳索去寻觅他的踪迹;自己就一节节攀爬着瀑布边上的嶙峋乱石;重新归队了。 对于曾经经历过这条山中道,种种凶险的张自勉而言,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更何况,相对于那些逐渐劳累脱形的随行马夫,以及在不断地惊吓和持续负载中,日渐消瘦的骡马大畜;这些扈从甚至还有余力,不厌其烦的构建宿营地和保持的警哨游曳,甚至分出人手去打猎。 然后,举重若轻的抗着血淋淋的大鹿,或是拖曳着肥硕异常的大野猪回来;并且拿出足够的酒水和烹制调味料,让同行的人等打牙祭。 愣是将这场本该充斥莫名凶险和危机的行路,变成一场出游?因此,随着驮马运载的行囊物资逐渐消耗,被替换成了越来越多,各色奇形怪状的花草树木、山石矿物的样本,乃至是一路被消灭的畸形异兽,鳞片甲壳、断角皮毛、骨骼血液之类的特殊收藏品。 然而,对明面上始终被保护很好的江畋而言,这则是一场颇为纷呈有趣的野外探险之行而已;若不是他还另有责任和目的,到不介意多花时间探索一番,当地短时内重新形成的生态循环和食物链。 两天之后,虽然远处的巍峨雪岭群山,依旧还是那么遥不可及;但是这条姑臧——焉支山的山中道;后半段的捷径也将走到了尽头。 作为代价是缩水了一小半的畜马,及七名马夫的不同程度伤势。但随着远处山凹处,隐约炊烟袅袅的盘山寨子,以及几座高矮不一,却羌地风格十足的石砌柱形碉楼;这也意味风餐露宿的一行队伍,从物竞天择、弱肉强食的蛮荒中,重新回到了人类社会之中。 虽然,江畋不介意这点路途上的这点辛劳;甚至能够随时随地的犒劳自己和暗地里为队伍提供补给,但是能不用再吃便携的干粮和罐头,好好吃上一顿酒肉热食,却是绝大多数人无法拒绝的事情。 然而,当寨子中的本地百姓,见到了从山上下来的一行队伍时;却是宛如见了鬼一般的嘶声大喊起来,很快又变成了蔓延在全寨的巨大喧哗声;乃至当江畋的队伍进入后,更受到扶老携幼的围观。 当然了,大唐立国已经数百年,吐蕃灭亡也有一百多年的光景。这种得以延续下来的羌寨,也早已不是与外界缺少接触的状态;除了保持一些本族特色的旧俗之外,其他方面与国朝治下差异不大。 “贵人,寨子里只是被您的人给吓到了。”因此,前往打探和交涉的张自勉很快回报道:“本寨的头人亲口对我说,自从数年前山神发怒之后,就再没人能从山中道走出来,就连本寨也不例外。” “许多本寨青壮已经不敢过于深入山中,就连最好的猎手和向导,也因此一去不还;到了春夏和秋冬之交的夜里,甚至还有枭怪袭击牲畜和掠走妇孺只留一滩血,因此到夜里所有人都不敢出来。” “哦?”听到这里的江畋,不由心中一动;就见张自勉又继续道:“故而,当地的老头人专程设宴,指望款待您和贵属,说是想要沾一沾被雪顶天神所庇佑和祝福的好运道,也可为您绵尽薄力。”是夜,江畋受邀出现在了,充满着烟熏火燎痕迹与腥膻气息的羌寨大堂内;喝着本地自酿味道很淡,却后劲颇足的青稞浊酒;品尝着来自大烤架上,如同流水一般不断被翻转、片下的羯羊肥美处。 虽然,看起来外皮焦黄的羊肉薄片内,犹自带着未烤熟的粉红色;但似乎因为事先用多种香料和药材腌制过的缘故;吃在嘴中一点都不觉得生腥和腻味;反而令人觉得鲜嫩多汁、肥美异常的适口。 至于负责招待的本寨头人,乃是一名穿着文士衫袍,腰挂地方官府颁给的铅铜小印,留着山羊胡、满脸风霜褶皱的披发老者;操一口流利唐话,恭敬有加的在言语中旁敲侧击,试图打探行路内情。 毕竟,按照这位老头人的说法,这些年的山中变化太大,野外变得越来越不安生;好些地方更是成了有进无出的禁区。 就连沿着山中古道抵达寨子的商旅行人都大大减少了;寨子由此萧条了不少。 越来越多的寨中青壮,也跟着路过的马帮和商旅,下山去寻找新的营生和出路。 只剩下大多数的妇孺老人,留在寨子里依靠附近的山田和坡地放牧;但依旧不免为野兽侵害,这几年过得有些艰难。 因此,这次见到了山中道中,最为凶险的别道和禁地,居然有人能够带着完整的马队走出来;实在是让他惊讶异常;又不免生出一些指望;或许可以籍此看到山中道的恢复,以及寨子振兴的可能。 不过绝大多数话头,都被张自勉接过去了。并没能影响到江畋,自行品尝当地特色的酒食;比如羊尾油烤制的羊肝、奶酥团块;乃至在炉灰中烤制出来的石子馍,和以牛髓、羊肉末为馅料的坑饼。 当然了,江畋这一路过来,也算是顺手将山中沿途,变相清理了一遍;虽然不能避免彻底消除,那些异变生物的危害;但是其中最有威胁的部分,基本是或被打杀制成标本,或是受伤后远遁他处。 因此,短时内这条路线也变的相对安全起来;稍后再给对方提供一些建议;也算是对于这处羌寨主动提供酒食的款待,某种程度上的反馈吧。 江畋正在慢慢的思量间,喝完了第七个角杯的青稞酒。就见堂下辫发彩袍、穿戴着金银饰物,正在放歌助兴的几名赭面红妆女子之间;突然跌跌撞撞的闯入了一个披头散发,皮袍破烂且沾满血迹之人;惊慌失措对着陪坐的老头人喊道:“枭怪来了!”下一刻,老人头手中的包银盘羊角杯,也瞬间跌撞在油腻腻的分食案上;同时口中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可能;怎么会在这个时节过来;咱们……咱们,不是早已经用血食供奉过了么?”与此同时,江畋的意念中,也通过暗中值守的甲人,观测到了一小群冲天而将的异常生体反应;几乎是毫无生息的扑棱在寨子各处;尤其是随着江畋一行刚刚抵达的畜马群,所安置的木棚中。 当即裹卷扑倒了若干活物,连惨叫哀鸣都来不及发出,就生命体征骤然变的极其微弱;而寨子中的其他地方,也暴发出了惊呼、惨叫和哭喊声连连,却是被这些外来生物,暴力破开了门户的遮挡。 第九百六十六章 溯源 其中,也不是没有人抓起身边的物件,试图奋起对抗这些,破开封闭门窗的异类;但几乎是被对方轻易的闪开,然后,喷吐出某种无形的震波,将许多陈设、物件都震飞开来;也让这些人颓然倒地。 一时间,就连原本还算旺盛的生命体征,都变得极其微弱;但与此同时,留在寨子各处房舍内,轮流修整和值守的内行队员,也随之轰然而动;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披甲持械,冲向了声嚣爆发的源头。 但是,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无疑是,江畋意念操纵之下的甲人;几乎是从高处的碉楼内数个闪现,就穿过了大半个寨子,出现在了被重点袭击的大型畜棚内;而数只倒地的畜马已然抽搐着彻底死去了。 而裹伏在它们身上,赫然是几只过人高的犬首蝠兽,从宽大的灰色膜翅上,伸展出好几只利爪,像是倒钩一样的深深的嵌入畜马体内,犹如脉动一般的汲取着受害者的血肉;留下一大片灰白惨淡色。 而斗大的异化犬首,更是深深探没入了,被破开的骡马腹腔内;大口的撕咬和吞噬着血肉器脏。甚至,连甲人的出现都未曾察觉,就被骨剑劈开斩断,又被蔓延的冰霜冻结,崩裂成惨白的几大碎块。 转眼之间,剩下三只被惊动起来的几只犬首蝠兽,就被闪现在狭窄空间内的甲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断了膜翅、立足和多只上爪;变成了只头颅和躯干滚动在地面上,又被拴马桩钉住的兽棍。 迅速冻结伤口的冰霜,也阻止了这些蝠兽伤口处,不断蠕动血肉的自愈能力。与此同时,出现在寨子各处的内行队员,也三五成群的在相互配合之下,击灭、扑杀了寨子各处,入室袭击的落单蝠兽。 也许这种大如畜马的犬首蝠兽,在夜间高来高去的空中偷袭,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但是一旦被堵在了相对空间有限,并且充满障碍物的室内之后;能够发挥出的特长和优势,就实在是泛善可陈了。 因此在一片惊呼乱叫的纷乱声中,江畋只是假意微醺的等待了片刻;寨子内的嘈杂声就已然渐渐地平息下去了。紧接着被堵住的宴会木厅的大门再度被撞开,由内行队员拖进来十几只血淋淋的蝠兽。 其中绝大多数都已肠穿肚烂、断头塌胸,或被拦腰斩断,或被戳刺的百孔千疮;看起来死的不能再死了。唯有甲人专门斩断四肢和膜翅的,还被拖曳在木桩上挣扎着。也让聚集起来的寨民惊呼不已。 但此时此刻,江畋的全副心思,却是聚集到了外间的甲人身上;因为,它刚刚在江畋的操纵之下,击伤并放跑了一只较小的犬首蝠兽;而这只犬首蝠兽显然拥有某种隐匿气息的本事,而潜入了仓房。 将抵达寨子的江畋一行,临时堆放在那里的箱笼行囊,被撕裂翻找的乱七八糟;尤其是装载了来自山中猎杀的异类身上,专门取下作为形成纪念和收藏标本的藤箱;显然是为了寻找其中的某样事物。 然后,不知道吞噬了多少东西,而肚子变得圆鼓鼓的这只蝠兽,就被甲人投掷的一截骨矛击中,带着一路洒落的血水;仓皇排翅逃入了幽暗的夜空中。然而,它滴落了一路的血水却成为最好的指引。 待到在夜色中飞奔闪烁的甲人,追到了江畋最大感应范围的七八里外,滴落血水的痕迹却是彻底消失了。然而,江畋却通过甲人的模糊感应,再度觉察到某个,正在上方陡峭悬崖间缓缓移动的存在。 那是通过凝结而成的骨枪,直接打入对方体内的一截甲人手指;就算骨枪失去维持的力量崩散后;这截指套却成功的留在了,慢慢愈合的犬首蝠兽体内;也成为了甲人用以追踪其巢穴的变相标记物。 又过了半响之后,登上了这片陡峭山崖顶端的甲人;也见到了一个嵌入山体的乱石堆之间,由许多树干、粗支所搭建而成的巨大笼状巢穴。而在巢穴周边散落着层层叠叠的人兽骸骨和沉积的排泄物。 但在巢穴之内,却只剩下十几个较小或是微弱的生体反应,而那只逃回来的犬首蝠兽,显然就是其中最为强大的一只了。随着浑身隐隐霜气森森的甲人,穿过满地的骸骨与误会,悄然的步入其中。 就见到,数丈深的空洞巢穴内部,赫然在四壁攀附着,或是在头顶上悬挂着,多个硕大如缸的肉囊;只是大多数都已经破碎开来,而流淌出大滩腥臭的汁液,垂下被撕咬、啃食的残缺不全的残骸。 从残留的形态上看,赫然是包裹着胎膜和经络,只有透明外皮的犬首蝠兽幼体;而这些胎膜和经络,又沿着巢穴四壁的间隙,延伸到了深处的黑暗中。在甲人的黑白视野中,那是一大团勃勃生机。 而原本肚子鼓鼓的那只犬首蝠兽,正匍匐其上而呕吐了一地的血肉、杂物;而尾椎上被勾尖骨矛穿透、炸裂的血洞,已然是回复了不少。就在甲人踏入的那一刻,咆哮着立身而起喷吐出一阵震波。 刹那间迎面而来激烈冲击,震散了甲人身上凝聚的森森霜气,也震荡的巢穴四壁哗哗抖动起来;掉落下大片的尘土和枯萎枝干、碎屑,也冲击着最后几团,还算保持完好的肉囊,凌空炸裂成碎片。 但也仅限于此了,甲人毕竟不是血肉之躯,也没有可供震荡炸裂的体液;因此下一刻迎面迸射的数截骨枪,就将打断了这种犬首蝠兽的振波冲击,将其像是个漏气破球一般的,钉穿在巢穴的内壁。 又在它的挣扎之间,让体内的骨枪迅速变形扩散,变成自内而外不断穿刺的分叉尖端;亲眼见证着这只犬首蝠兽的死剩种,最终失去了活性之后;甲人才闪现出了几大桶猛火油和炽火胶的混合物。 将残存的犬首蝠兽及其幼体尸骸,还有那一大团保持着活性的诡异血肉;都点燃付之一炬,烧成了噼里啪啦爆裂声声的冲天火焰。然而就在江畋操纵甲人,正欲跃身离去之际,却发现了异常之处。 因为,就在不断被烧塌坠下的巢穴深处,那团啵啵炸裂翻卷的不明血肉中,赫然出现了小范围的排异反应;就像是下方存在一个隐约上升的气流,将不断卷入的火焰和持续的掉落物,给吹开一旁。 因此,重返火场的甲人,从烧成板结焦炭的血肉下方,挖出了数个半人高的蛋形球体;只是这些蛋体都早已破裂多时,从中增生出许多枯萎畸形的脉络;唯有最底下一枚略小蛋体保持相对的完好。 但也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痕;从中散溢而出细微的气流,又最终汇聚在一起,将周围的热力和火焰,持续的给排开。江畋不由有些诧异起来,难倒这种疑似巨型禽类的蛋体,还是一种天然的奇物。 然而下一刻,江畋发动甲人所分享和联动的部分“次元泡”模块;却发现无法收入其中,存在明显的排斥感。这也意味着,这不是一件异变形成的奇物,而是一个还存在着极微弱隐藏活性的蛋体。 或许,由甲人带回来的这枚疑似巨禽类的蛋体,就是江畋一路行来的最大收获了。而这些犬首蝠兽的存在,更像是这个巨型巢穴的伴生存在;至少,以犬首蝠兽的体型,是使用不了这么巨大巢穴。 而它们的夜行活动和捕食行为,也像是在供养这几枚巨蛋一般;只是中途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巢穴的正主儿长时间的离开,导致这些巨蛋枯萎、开裂,乃至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却还在供养。 这场从远处山崖顶端烧起的熊熊大火,甚至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天亮,浓重升腾之上的烟柱,依旧还在群山之间隐约可见。而张自勉也心领神会感喟到,这是队中隐藏的那位奇人异士再度出手了。 因此,当江畋一行在满寨老少的敬畏眼光,和老头人千恩万谢之下,再度启程下山之际,随行的畜马和马夫,也再度膨胀了数倍。老头人甚至派出了自己的侄儿,也是内定的下一任寨主一路相送。 而有这位少寨主的一路引导,江畋一行很快就走出了,号称一山四季、层林尽染的森密植被环绕,看到了开阔而干爽的河谷原野,以及矗立在河谷中的祁连城/连城戍。 第九百六十七章 歧途 祁连城\/连城戍,虽然名为一座城,但是前身就是一座戍垒。属于大唐边军体系的军、城、镇、戍的最低一级;通常情况下的驻军相当有限,最多不超过百人,还兼带管理着附近的几座烽火燧台。 原本曾经是大唐平定了吐谷浑之后,所顺带设立的诸多堡垒戍台之一;也是吐蕃与大唐,往复争夺和拉锯的前沿据点之一;虽然大多数时候并非是重点战线,但是日常的频繁冲突和惨烈毫不逊色。 直到吐蕃当权的舅相\/马向家族,为了转移执政多年积累的矛盾,悍然入侵河西、陇右失败;被梁公率领的各路大军,赶回到了西海以西的;又在星宿川爆发的那数场,决定吐蕃最后国运的决战;一举葬送了包括红宫卫士、阿里曲地、登比绒布,以及十一个东岱在内,吐蕃悉补野王室的最后精锐和直属战力;也让崛起了上百年的吐蕃崩解离析。 因而青唐大都护府的前身,就是建立在吐蕃崩塌的广大废墟上;为了防止逃往高原深处的吐蕃残余,死灰复燃或是卷土重来的可能性,大唐还重建了被吐蕃灭亡的苏毗、象雄、乃至是诸羌的故国。 又以册封、迁移和强制分家等多种方式,将初步降服的吐蕃本茹、卫茹之地,进一步的碎片化处理。 由青唐大都护府派兵控制,包括湟源道、西海道、羌塘道在内的对外通路,将其封死在高原上。 当然了,历经百余年的数代人之后,对于吐蕃的记忆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被抹除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土族诗歌传唱中的模糊片段。 而青唐大都护府也从军事维持,变成管民和监控藩土的所在。因此,连城戍所在的河谷周边,至今还能时不时发现,被季节性的大风和河水冲刷,所暴露出地面的残破骸骨和兵器;由此在这些发现战场遗存的地方,当地人建立起一座座高矮不一的慰灵塔堆。 但也因为地处迁往祁连山深处的河谷地,经过长久的太平岁月之后,自然而然的形成一座,专为过路行旅提供各种服务的中转小城。 而抵达了祁连城,也意味着正式进入了,青唐大都护府的地界。在这里,不但可以看到绵延向河谷深处的官道之一,还有标志性的封堆土台,作为行路里程的标识;而在一些分叉路口,还有前人立下的多面刻石;标注着前往河西xx里、西海xx里、玉门xx里等。 却是前朝梁公当政时,发起天下山川地理和天文观测、历法计算的大测绘;所留下来的诸多遗存之一;也变相的促进了西北之地的商旅繁盛。 毕竟只要根据这些刻石规划行程,总能免于许多风险。因此,当江畋一行跻身在祁连城外,大量滞留于此的客商之中时;并未引起太多的关注,反而得知了新得状况。 负责打听消息的张自勉,很快回复道:“前往西海道和羌塘道的路已经暂时被封。” “说是向西前往西海道的天秤峡、哈兰湖一带,出现了严重的兽灾肆虐,已经有多个牧场和聚落被毁,只有少量人逃出来报信;青唐大都护府得了消息后,正在从湟源府、赤岭镇等地调兵讨伐。” “此外,向西北前往象雄故国和大盐碛的羌塘道,这个时节则是多发异常的雷云和雹灾频频,曾有商队马帮冒险闯入其中;至今都没有消息传出来,已被当地藩部奉命封锁。” “唯有向北翻过祁连山南路,前往西州、于阗的祁连道,还算尚可通行。但在此之前也多次发生了山崩和落石,令途径的商队损失了不少的人员和畜马,连带道路也变得不好走起来,有待清理。” “既然如此,我们稍作休整就马上出发吧,早一日赶到瓜州,也早一日省心。”江畋闻言点头确认到:待到张自勉退下准备,又有另几名就地交涉和混入商队只的队员,悄然回到帐篷内依次回复:“官长,本地驻军的戍长和队正,都已经暗中接触过了;队正是年前才轮换过来的,尚且不知道多少有用的东西;但是戍长却在本地呆足了五年,正准备调回山外的贺连镇,似乎知道一点东西。” “说是三年多前,就有人拿着大夏使臣的诰身和过所,分作多批相继从此处过境;直到前年秋天,又有护送夏国使臣的一支返程队伍,希望他们派人协力通过祁连道,前往河西境内。”然而,江畋的表情却是微微沉了下来,这么快就得到了梁大使相关的线索,固然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前几支前往安西境内的队伍还好说;但是最近一支返程的队伍,朝廷方面却没得到任何消息。 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或者说匪夷所思了。要知道,通常情况下这条相对短而艰险的路线,并不是正常外域使臣入朝会走的;携行卫士、奴仆、扈从众多的外藩诸侯,更多走相对平坦的天山南道。 只有赶时间和贪图便利的商旅马帮,才会走这条捷径。而这其中至少隔了一年半,就算是爬也该爬到河西了;显然是中途出了什么事情。 但既没有人前来调查和过问,也没通报过这支队伍的行程。与此同时。 长安城南,地下鬼市,充斥着一阵又一阵的呼喝和器械运转声声;但是又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嘈杂声;那是西京里行院新选的数百名候补士卒,正在接受来自资深军士\/老前辈们别具特色的迎新活动。 作为当初第一批候选军士,被监正关起门来亲自教训的传统;此后任何批次新选的军士,都会突然放出去掉爪牙的异兽,冲击其队列的考验;以为观察其勇力。 反应和协作,乃至临机应变的心性。而在右徒坊的地面署衙内。西京里行院副监于琮,也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头,放下手中的文书;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虽然那位监正长期不在坐衙,但里行院内似乎始终时时刻刻保持着存在感一般。 比如,他刚刚不知道第几次回拒了,来自其他部门补充人才和扩充编制的提议;而依旧保持着只从诸卫和关内府兵补员,并且需要经过一系列考评和测试流程,堪称相对宁缺毋滥的严格候选标准。 而这套相对繁复的候选标准,正是出自那位长期不在西京的监正\/掌院,也为于琮省却了不少麻烦和潜在的是非;但凡有人想质疑这套体制,或是试图有所逾越,就要考虑直面神通广大监正的代价。 按照他的说辞,这种天然掌握权势与非常手段的强力部门;不需要心术不正或是别有用心的投机者;反而在面对那些黑暗与丑恶时,成员需要一定的理想和道德底线,才不至沦为权势斗争的工具。 也不会经历太多残酷与险恶之后,迷失了济世救民的立场和初心;或是过度自我膨胀,偏离生而为人的本色和义理;正因为如此的行事风格,也为西京里行院争取到,超然于各方的相对特殊地位。 因此,对江畋转发过来的东都本部的现状,他其实也并没有一点风声;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膨胀和失控的那么快,被各方权势介入后架空那么的明显;这也让于琮不由大大的警醒和自省起来。 但好在有这位监正\/掌院,时时刻刻的无形威慑和变相镇压局面,多少分走了来自朝堂上的最大压力;也让他有足够得底气,去拒绝和排斥哪些明里、暗中的渗透手段,反而是他本人最近有些烦扰。 当初于琮主动选择了放弃,清贵而前程远大的学士院身份,自甘堕落的成为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新衙副监;固然是令人大掉眼镜和叹息不已。 但随着西京里行院逐渐的名声在外,权势和影响愈隆。自然又有人赞叹他是眼光独到,深有先见之明;而自发的攀亲念旧前来趋附之。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可以应付自然;保持一个基本的洁身自好;但却没有办法拒绝,来自家族相亲和婚配之议。 虽然于氏不算什么大族,也并非京华本地的出身;他更是父母早亡也没有兄弟姐妹,但身为当下国朝最为炙手可热,强力部门\/超凡署衙的主要负责人;自然也前程远大、潜力深厚的优质良配之一。 虽然他设法推拒了,许多说亲的同年、故旧。但但远在徐州老家的前代进士,现任登州市舶使的叔父兼族长于濆,也来信对他提出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询问之后,他也就再没法独善其身了。就像是他曾私下请教过座师南怀恭,对方意味深长的对他所说的:“礼用,我知晓你一心想做个孤臣、纯臣,但身在朝堂之中,除了那位监正,又有谁人能够真的毫无擎制,或说心无旁骛的呢?” “古人曰君子有道,也不过是修身养性立德立言,齐家治国平天下,功成名就身退而以?但若是你没有成家立业、妻儿圆满之故,又怎么令人安心赋予更多的重任,也令你有所机会更进一步呢。” “礼用所虑,也不过是未来妻室的家门立场而已;但这反而是最容易解决的啊!只要选择一位远离朝堂,又有足够家业和底蕴的联姻对象;便就好了……”想到这里,于琮再度长长叹了一口气了。 却是想到了眼下两京之间的朝堂风潮,愈发的怀念起,那位监正尚在京中坐镇的日子了。 第九百六十八章 相对于长安城内的人心纷纷,暗流汹涌;却又暂时被按在了名为西京里行院的水面之下。 远隔千里之外的江畋,则是已经迫不及待的踏上了追寻线索的行程,连夜消失在了祁连城外的茫茫旷野之中。 而以祁连城为地理上的无形分野,行走在群山包夹的河谷之间;也可以感受到沿途风物、地貌的逐渐演变。 从穿过城垒的河流两岸,大片的青稞、玉米田和土垒木架的村邑,到牛羊成群的牧围聚落。 再到草木稀疏、灌丛低矮的棕黄丘陵和红土坡地;乱石与砂砾遍布,只有少许缝隙中钻出野草、小花的荒摊和戈壁;最后就只剩下大片大片光秃秃的山壁和风蚀的层积砂岩,诉说着沧海桑田的过往。 虽然在纹理斑斓的高耸山壁、嶙峋陡峭的奇形乱石之间,前方的道路依旧还在延续;但是与生命相关的痕迹,却在变得越来越稀疏;最后只剩下鸟兽噤声的空洞回响,以及令人压抑的灼热与窒息感。 就仿若是隐藏在群山中,某种恶形恶状事物,要在下一刻扑压下来;又像是走入了一片干渴、单调与枯燥、荒芜而贫瘠异常的死寂地狱中一般;令人很容易在异常压抑下产生出,莫名的厌倦、懈怠。 但好在与江畋同行的,绝大多数也并不是什么普通人。哪怕在这种令人厌倦的环境下,也能够表现出足够的韧性和有条不紊的承受力;并且通过一人双马的换乘,保持着最平稳自然的小跑行进速度。 相比之下作为向导的张自勉,却在这最后一段行程中,显得脸色苍白和愈发憔悴;就像是有什么无形事物在影响着他,让他一点点的从精气神上变得虚弱下来;甚至开始出现片刻的失神、恶心症状。 这时候,除了相对迟钝的驮马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觉察出了不对。 “停下!”江畋也顺势一挥手,对着已然无法在马背上挺直身体的张自勉:“看来你只能跟随到这儿了,后退三里立营等候吧。”待到张自勉带走了多余的畜马和车辆、物资之后;江畋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向前又走了一段距离。 这一次,连胯下骑乘的健马,也终于感受到了某种不安和隐隐威胁;开始不停的打响鼻和抖动身体。 空气中也开始出现了,类似硫磺和铁锈一般的气味;原本枯寂干热的谷地,也随着逐渐停滞的山风,弥漫起隐约袅袅的薄烟;以及不知何时从山壁、石隙中,汨汨流淌而出的猩红、淡红色的泉水。 这时候,就算再驯顺的坐骑,无论怎么催促也不愿再往前走了;于是江畋开始下马,将坐骑集中看管起来继续向前步行。 直到有内行队员感受到不适,戴上了特制的过滤面罩,并服下提神的药丸。 下一刻,一具全身肿胀、多处溃烂的尸体,毫无征兆得出现在了;偏离道路不远处的乱石堆里。 紧接着又是一具,两具、三具;零零星星的肿胀尸体,从残存的皮袍、裘帽和毛胯看像是商帮成员。 所有的尸体大致都保持着面向来路的姿态,就像是在向外逃走时突然毙命的。 而且虽然尸体变色严重,但是衣物饰品都还很完整,就连一些随身的刀匕,还是打磨的崭亮如新,没有任何锈蚀痕迹。 显然死去得时间并不算长,甚至就在不久之前。但是从地面上留下的痕迹看,这些商帮成员的逃亡轨迹,却有些混乱无序;就像是最先发现的那具尸体,放着大路不走,围绕着乱石堆转了很多遍。 在上面留下了不少撞击的血迹;就像是短时间内失了智,或是失去了方向感或是视野一般,只能跌跌撞撞的胡走乱窜? 随后,江畋下令刨开几具尸体,就见到从口腔、气管到心肺的异常肿大积液。 疑似被瞬间爆发得刺激性毒气,给瞬间侵蚀了呼吸道而死;似乎还有人因为及时闭气躲过一劫,但却在向外奔逃时,逐渐迷失了方向或是神智错乱,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不过江畋也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就算是在后世的现代社会,依旧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死亡谷记录;很大一部分是火山地壳运动,通过裂隙渗透到地面的有害\/剧毒气体;或是特殊地理环境下,腐朽物质积累城瘴气沉积的低洼处。 而祁连道同样属于青藏高原边缘,诸多地质活跃带的范围之内。因为小范围的地质运动,造成的地热喷涌和气体渗漏也毫不稀奇。 但随后江畋心念一动,拿出一个精致的指南针,瞬间就乱窜起来。就像是随着某种呼吸节奏一般,时而轻轻的上下抖动,时而疯狂的乱跳,时而又正逆不一的飞快旋动着;毫无可疑判断的规律可言。 但江畋已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对左右的队员沉声喊道:“此地有地磁,可以乱人五感、乃至产生异常幻像。若有人已经感觉到头昏脑涨,或是持续眩晕,立刻沿着自己的脚印和标记的对照,远远退出此处;直到不适症状完全消失,再就地集结守候。”于是片刻之后,继续跟随着江畋深入的队员,就只剩下七人;全都是经过两三次身体改造和血脉觉醒,拥有不同程度异化和专属特长的资深成员;可以忍受越来越明显的强磁和潜在有害气体影响。 这时候,带领着他们跃上两侧山壁的江畋,也终于见到了一处热泉与水气弥漫的谷地;以及大片倒毙在周围的人畜尸体,还有临时休息的营帐、棚子等物;暴露有些温暖和湿漉漉的水汽缭绕之中。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可以看见其中的具体分布现场;这个商帮营地几乎都是围绕着热泉分布;有些尸体保持着从帐篷挣扎逃出,或是衣衫不整倒毙在帐外的状态;还散落打翻的器皿、餐具……显然,就是最近一支在此扎营和露宿,并突然遭遇了灭顶之灾的商帮;这也可以变相的证明,瞬间爆发的有害气体和紊乱异常的强磁场;也不过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以至于祁连城方面尚未觉察。 要是这样的话,也不过是一场突发的异常地质灾害;江畋很快就找到了有害气体的源头;那一口丈宽的热泉。 随着不断滚滚涌出的酱色热液和锈红的烟气,甚至将大片的山壁和地面都浸染成暗红。 但随着上方山壁轰然爆炸,泥沙滚滚的崩塌而下;瞬间就掩没了这一口,曾为过路行旅带来便利,也造成死亡的热泉。 紧接着,又在江畋制造的小范围涡流\/气旋之下,将大片浓重的水气卷上天空。 接下来,在等待后队跟进的间歇,江畋带人检查了这处宿营地,并简单收敛了上百具的尸骨;将其堆进了不远处的小山沟内立下标记。 又尽量取下了代表个人身份的小物件,作为日后备查的凭据。在完成了大多数的工作之后,后队跟进的人还没有上来;反而是一名前出攀上山顶,探查周围环境的队员,吹响了有所发现的鸣哨声。 下一刻,江畋也瞬间腾空,几度翱翔之后就落在了他的身边。 “官长,属下发现了前方山沟中,疑为金属的反光。”就见这名在接手身体改造前,就以异常目力和明锐着称的队员,连忙禀报到:片刻之后,江畋就抵达了这处远离道路、草木不生的小裂谷中。 但是疑为金属的反光反而消失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山岩、砾石和堆积的沙土,还有令人窒息的干燥热渴,隐隐嗡鸣的风声。 然而,江畋巡视了一圈周围环境,突然就猛然一跺脚,震荡开一环波纹。 震得山岩和砾石一阵哗哗的抖动,以及如堤岸般层层崩塌而下的沙土堆,一时间卷起了好一阵的扬尘滚滚;迎面吹拂在了正在飞身窜越,赶过来的那些内行队员身上。 然而他们却发出隐隐的惊呼。因为,在如同退潮一般,崩塌下一大截的沙土堤岸下,赫然露出了好些被掩埋其中的存在,那是还没腐烂的尸体,还有插在上面的残断兵器,大多数依旧还是寒光烁烁,但是尸体上却是衣不蔽体。 更有好些被焚烧过得器物残碎,被一同掩埋在其中,就像是某种意义上的陪葬品一般;也让现场变得不同寻常。 第九百六十九章 到达 当张自勉强忍着残存不适,带着马队赶上来的时候;就看见路边延伸的裂沟里,已然尽是被翻出来的大片尸体;虽然因为干热的河谷环境缘故,这些尸体并未怎么腐坏,但扑面气息还是熏人不已。 而江畋已然站在高处,听取着因为出身军医的家世渊源,而擅长验尸的随行傔从之一,孙水异的现场检视报告:“启禀官长,包括残肢断体在内,共计发现尸骸一百六七十具,大多是刀兵创伤。” “另有一小部分,身上还由束缚和捆绑过得痕迹,疑似被俘获后统一处决的结果;还有一部分则是体无完肤,甚至难以辨识面貌,很大概率在死前,受到了严刑拷打和威逼,乃至是凌虐致死的。” “那么,你可还有发现其他,有用的细节和线索呢?”江畋对着他点点头道:“我们这段行程已经有所耽搁了,不可能为了这个意外,停留更久。”孙水异当即呈上数个小物件道:“官长且看。”那是用素麻布包着的个人随身饰物,还经过了简单的清洗和整理,露出难以刮除血垢的纹理;有折断的发簪,打火匣子的碎片、断齿的骨篦,半截的蹀躞带……甚至是一枚严重发黑的银质小印; “这些都是仓促掩埋时,随着尸骸混入的个人物件,上面多带有各自的铭记。”孙水异又重点挑出那枚发黑小印道:“唯有此物,是被人强行塞入自身得伤口隐藏起来,又被属下发现了异常处。”江畋伸手掂起这枚小印,无形间的意念一动,包裹和黏附在上面的顽渍,瞬间就崩散吹飞开来;露出了银光闪闪的内里,以及精美的纹理和刻字。 那是一枚在中土比较少见的,狮头钮的椭圆平印。背面只有 “兹惟大夏”四个扭体篆字,而在印面则是细密的九曲小篆体:“东部帐前骑从郎检校官陈……”。 这一刻江畋心中恍然,这就是对方在死前,想要通过自己的尸体,所留下的最终线索。 “原来,这就是那支失踪的夏国使臣队伍么?”江畋看着正在重新聚集起来部下,然而又轻声自语到:“不对,他们既然为人所袭击,全体都死在这里,那最终抵达祁连城的,岂不是西贝货了?”但是,这些冒名顶替者的目的又是何在,要知道此后的大唐朝廷,就根本没有关于这只队伍的后续消息;就像是凭空消失在了,茫茫无尽的祁连山脉之中。 除了路过祁连城时偶然留下的一点记录?抱着这个新生的谜团,江畋一边派人回头通知祁连城方面,商路已经基本通畅的消息,同时也负责前来收敛和善后,那些横死谷道中数以百计得商帮遗骸,兼带派人看守住这处新发现的埋尸现场。 一边则是加紧了行进速度,就算遇到了一些山崩落石,或是偶然爆发的泥石流挡道,也不吝出手将其扫除、击碎;或将部分山体巨石挪移在,遭遇的地裂和干沟之间,强行填平开辟出一条坦途来。 因此,在经过了一个星夜的疾行驰走之后,地势平缓向下的山口,以及远处敞阔无尽的平野;也终于随着鱼肚白的晨光,悄然出现在了风尘仆仆的一行队伍面前;随之出现还有山下的关卡和集镇。 那是远方灰黄色的荒芜戈壁、灰白色的沙漠边缘、黄绿色的稀疏草原等,斑驳地块交错之间;由高山融雪汇集而成的一道道河流支系,所冲击而成的大小荫密绿洲,以及星罗棋布的城邑市镇村庄。 如同丝褛和玉带一般的大小河流,穿流其间的同时也带来散布在两岸,大片如身前块格的沃野良田、果园菜畦;更有灰色、白色的轻帆舟船,如游鱼一般穿梭往来其上,也滋生了沿岸的码头小市。 至少在这个大唐的时空,广袤的祁连山以北原野,还是不乏水草丰茂的沙洲草场,或是沃野连绵、绿树荫丛;人烟稠密的河洲聚邑所在。 也让人在曲折盘旋的山道中积累的压抑,一下子豁然开朗。抵达山口下方的关卡和市镇,江畋也没有更多停留;这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税关和两队护兵,不足以承当他所知道的疑问。 又经过了数道或是平缓,或是崩腾的河流,越过荒草萋萋的数条河谷地带。 在正午最为炎热的时分,再度翻过了一道相对低矮的荒芜山梁后;一座四四方方的古代小城,以及周边大片开垦的田地、园圃。 赫然就出现在半干涸的河床交汇处,一连串大小池泊环绕的绿洲上; “贵人,此处便是汉时的旧关——锁阳城;又称苦峪城。”而一路形容憔悴、难掩消瘦的张自勉,亦是如释重负的吐声道:“也是如今瓜州的南面门户所在,朝廷在此专门设置了一个锁阳大镇。” “这么说,你我一路的行程,也该到了终点了。”江畋点点头道:“一路上承蒙指引,却是有劳了;接下来,就请好好地休息一阵子吧。除了事先约好的酬劳之外,我还可做主再给你一笔补偿。” “贵人过誉了,某家实在不敢当。”然而听到这话,张自勉却是苦笑了起来,这一路下来他见多了这支队伍的神异之处,却不好说是谁仰仗谁了; “那些钱财足矣替我还账,还有剩余聊以安身。” “也委实不敢奢求更多了。”然后他又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某家在瓜沙、西州地方还算熟稔一二;若是贵人尚有需要,在下亦可积蓄绵尽薄力一二;也算对贵属这一路护持和援手的报答。” “如此……也罢,那就继续有劳了。”江畋意味深长的看着,有些瘦脱形的他道:“不过,我从来不使人白出力的,该给付的酬劳自然也一文都不会少;只是需要你能严守口风、乃至视而不见。” “理当如此。”张自勉连忙点头到:心中却落下了一块大石头;这样他就不用担心被灭口,或是遭遇其他不测的风险。 事实上,自从见到这支队伍的神异之处后,他就不觉得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 轻车熟路的应付过,锁阳城外的桥头设卡检查,继续前往北面的瓜州治所常乐城,就只剩下二十多里的行程了。 因此在当天下午,位于一片坡地上,四角城台高耸的常乐城,很快了然在望。 而这里也是安西、北庭与河西交汇处,占据了沙漠、隔壁和草原之间,最大一片绿洲原野的军事重镇。 因此朝廷将其与西面的沙州一起,专门设置了一个瓜沙防御使\/瓜沙镇守,轮派诸卫驻泊当地。 因此,在当地防御使\/镇守的下辖,除了两州的团结兵和玉门、且末、莫贺延三守捉之外;还有一支分驻当地的右领军卫将士,一个河西护路军的晋昌大营;以为长期巡守商路,扼控进入河西孔道。 故而江畋在入城之前,就先行找到了城外,右领军卫驻留的红柳盘大营;出示了巡道御史的身凭信物,以及枢密院、总纲参事府联署的扎子,迅速取得值守都尉的新任和服从,并且派兵陪同进城。 也顺带将一路带过来的那些马夫、力役,变相扣留在营地里一段时间。 而江畋也没有直奔州衙,或是派人联系常驻在沙州境内的镇守;而是带人直奔被严密守卫之下,位于城内的飞电传讯所而去。 没错,瓜州境内也有专门的飞电传讯所,算是通政司和枢密院掌握的 “大小罗网”,最末端的关键节点之一;同时联通了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和河西道三大地域,重大消息和机密要闻的传递。 因此,守卫位于常乐城内,被称为北墩台的飞电传讯所,除了一队右领军卫将士之外;还有一名来自通政司的经制,一名枢机五房的兵科从事,以及十多名轮值的操作吏员,维护线路的巡查马队。 江畋需要第一时间,与长安方面取得联系,并且将这支失踪\/遇害的大夏使团,分别通报给尚书省和御史台;毕竟,自梁氏大夏在外域开国以来,就世代朝使往来不绝,却鲜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情。 却不知,与之前的西域诸侯酌金\/贡物被劫;以及后续陪同朝廷的特使,前往调查的梁大使等人当地失联的事件,是否存在某种潜在的联系呢? 然而,他在等待长安方面回复时,却等来另一个消息。 “部分被劫走的酌金,已经大沙碛以西的折罗漫山附近找到了?”江畋略显惊讶的看着,有自带着新鲜墨迹的解密传讯道:“劫夺贡金的罪人,乃是横行瀚海的巨盗团伙,万里沙?”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就在朝廷派出了相当阵容的查访团队,同时,江畋也秘密先行抵达瓜州之际;突然间就破获了历次酌金被劫的根源,并且由三地联合发兵前往征讨,这种既视感似曾相识啊。 第九百七十章 疑惑 这万里沙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而是与昔日活跃在吐蕃故地深处的“星宿贼”、躲在十万大山穷恶山水中的“黑山寇”、浸扰荆湖的云梦贼(七十二连环坞)等,名列天下七大寇之一的特殊存在; 在北庭都护府与安西都护府之间,金山(新疆阿尔泰山脉)中的“万里沙”,据说是诸多马贼、沙盗团伙的联合;背后存在回纥汗国分裂,崩灭和部分内属后,北迁小海(贝加尔湖)遗族的影子。 属于虽然朝廷始终未承认过其存在,但是历代官府始终剿灭不绝的存在。虽然屡屡号称被打击的土崩瓦解、销声匿迹,但在时隔数载之后,就会重新有人打着旗号冒出来,的边疆旧患、远地顽疾。 而江畋也是第二次,听到关于这个七大寇之一的存在;前一次,还是在前往洛都的函谷道/桃园塞的野店中,遭遇前来劫夺犯人的云梦贼部时。当然,在经历了针对云梦贼一波三折的荆湖讨伐之后。 江畋也不会再以表面上的这点信息,来简单的看待诸如七大寇之一的万里沙了;或者说能成为朝廷明面未曾公开承认,却在延边地区颇具存在感的一方强梁;只怕其背后都少不了多方势力的交织。 或者说,这个号称马贼、沙盗联合的万里沙,弄不好也是安西、北庭的某些势力,变相的长期放任和养寇自重;以为定期收割战功和人头,乃至在出了重大问题时,用来承当责任/背锅的垫脚料呢? 或者以最大限度的阴谋论,干脆就有人需要这个名义,来做点什么?但不管怎么说,江畋接到的只是一份例行通报,而非呈报和请示;也许就在这封飞电传讯发出的同时,讨伐的军队已经开拔了。 随后,飞讯所内再度接到的电传,也再度证明了江畋的判断;由于是西北面的伊州境内,折罗漫山附近,找到的部分被劫酌金。因此,这次牵头出兵讨伐万里沙的,乃是北庭都护府所属的伊吾军。 又得到了相邻西州的天山军、赤亭守捉;庭州境内的独山守捉、咸泉镇、蒲类镇的支援;此外,还有安西都护府境内的干木守捉和焉耆军,也受邀为一路偏师,参与这次针对“万里沙”围剿行动。 而专程以飞电传讯到瓜州,虽然不是要求瓜沙镇守出兵;但也同样要求派兵封锁和警戒,瓜、沙境内接壤的大沙碛边缘;防止因为多方官军的进剿,隐藏在瀚海大漠中的寇盗团伙,南下越界逃遁。 因此,无论其中又有怎样的内情,江畋都没有足够立场和资格,名正言顺的叫停或是延缓,这次联动数地的围剿行动了。他还记得这次前来的主要职责和任务,既追查酌金被劫和失联的调查队伍。 既然,在官面上被劫的酌金,已经有了初步的说法和目标;那江畋也只能将调查的方向暂时转向地下,继续追寻因此失联的梁大使一行人等。因此在得到了朝廷中枢的回信后,江畋再度悄然离开。 只是这次同行的对象,变成了驻泊右领军卫一旅(87骑);而江畋一行的身份,也暂时变成瓜州飞讯所所属的巡护马队;而这支巡护马队,也是隶属于三司使院之一,都转运司名下的护路军序列。 也拥有名正言顺的通行于,大部分区域的便利和权宜。只是相对于内陆的大多数护路军序列,因为在城邑中间隔着大片荒漠戈壁、地广人稀的缘故,这里绝大多数的勤务和日常,都需要骑马出行; 差不多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星夜飞驰穿过了沙州境内,抵达了沙州因此得名的大沙碛边缘;又乘着蒙蒙亮的晨露依稀,太阳完全升起之前,最后一点凉爽的时光;快马加鞭横跨过大片绵连沙丘。 在哗哗滚动的沙面和呼啸的空气,都彻底变得滚热之前,终于抵达了茫茫沙海之间的第一片绿洲,宛如大片宝石一般的蒲类海;当然在后世的新中国,这里还有另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罗布泊。 曾经多次领教过原子弹和氢弹的试验,也因为干涸的湖床,在太空卫星上观测到的沉积纹理,而被称为地球之耳的所在;在这个时空,还是一大片波光粼粼,芦苇成丛,鸟兽惊飞的大型湖泊/海子。 《山海经》称之为“幼泽”,历代有盐泽、蒲昌海、牢兰海、辅日海、临海、洛普池、罗布池等多种名称。而天山融雪而成的孔雀河,不断汇入其中的同时,也滋养了周围百里范围内的生灵万物; 因此,作为当地标志性的存在,就是环绕着孔雀河流域和湖岸附近,大片大片的金黄纷呈的胡杨林和葱绿浓密的草泽;星罗棋布的灌井和明暗水渠,纵横交错的田陌、园圃,以及繁茂的村邑集镇。 就连迎面吹过来的热风,都变得清凉和湿润起来。大抵在北朝隋初年间,定都于此的楼兰国灭亡之后;所留下周长数里的灰白色夯土城邑。还簇立在湖岸内凹处,并延伸出纵横交错的道路、聚邑。 照例询问了当地驻守的戍垒,并在蒲类城外的市集短暂补充之后;这支举着灰色马头与绕线旗帜的队伍,就重新踏上了通往蒲类海西南,遍布草荡、盐泽中的分岔路。一口气走出了二十多里之后; 繁茂的草荡和湿润的水泽渐渐消失,而地面也变成了白垩状的板结裂土,其中又夹杂着细碎析出地面的盐晶;随着被马蹄踏碎纷扬而起的同时,也带着火辣辣的咸腥,刺激着外露皮肤和口鼻粘膜。 但好在没有再继续走多远,负责带路的本地戍垒老卒,突然勒马指向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凸起处,回首大声喊道:“上官,此处……此处,便是当初发现的所在了。”那正是一处隐隐隆起的小土包。 而在土包上还簇立着几根,东斜西歪的立杆;居中捆挂着一只残破的轮辐;显然是作为盐碱化的旷野中标记物。而随着马队轰然奔驰而至,踏上了土丘顶端,就见一片白花花、明晃晃的低凹盐泽; 在倒映着蔚蓝天穹,明亮得有些晃眼的青白盐泽之畔,赫然散落着好些破碎的车马构件、倒毙的坐骑、驮畜的尸骨;残断的兵器与旗帜,则被风尘和浮土所掩埋的,只剩下一个浅浅的外露轮廓了。 显然,这就是最近一次酌金被劫的现场;不过,距离现在也至少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因此,无论是金属构件还是兵器本身;都也将出现了明显锈蚀。反而是那些畜马的尸骨,还保持着风干模样。 事实上,这处现场已然被多次检查和搜索过,并将收集到的证物逐一登记在册,存入了当地的文牍房中备查。因此,江畋能够着手的地方其实极其有限;因此他下令道:“来人挖开尸骨掩埋处。” “你们……你们……这是要惊扰,死难将士的亡魂么:”带路的戍垒老卒闻言,不由面露惊骇的拨马倒退了几步;却见那些同行的右领军卫将士根本无动于衷,却是反向包围式的挡住了他的退路: “此事干系甚大,本官只是想要验证一些事情,少不得要将一些东西重见天日。”江畋却对着他笑笑道:“虽说这个过程不甚好看,但在事后,我自然也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换一个安葬处也好。” 就在说话之间,位于盐碱土丘上,插着木杆和残缺轮辐的地面,就被操持着各色工具的随行队员,三下五除二的挖掘开来;也露出了层叠埋在下方的干硬尸体;虽然死状不一都被用素布裹缠起来。 “官人,这些就地掩埋的都是遇害的普通士卒。”而后,这名本地戍垒的老卒,犹豫再三才开口说道:“真正有身份的人物,都被连夜运往州城去了,想必在那处会有……”然而,江畋轻轻摇头。 而后,随着一具具的裹缠布被割开,将当初遇难者的尸体,暴露在了灼热的阳光之下;但因为是盐碱化和干燥脱水的缘故,除了一些尸油的渗漏之外,这些尸体基本还保持着原本的形态和姿势; 甚至还可以隐约看见,他们临死前的那一刻,凝固在脸上的扭曲和激愤、惊骇、决然和绝望的神色。而在这些尸体上,除了激烈搏杀和反抗之后,所留下的严重创伤外,同样也有被割喉、背刺的。 就像是在冷不防之下,遭到了偷袭的结果。然而,江畋不动声色的瞬间触发了“感电/传动”模式,扫描过这些被摊开陈列的尸体;却是微微挑起了眉梢:“孙水秀,你来自亲自剖查尸骸内部。” 随后,一些深深嵌入尸体内部的各种碎片,被依次挖了出来,又呈送到了江畋的面前;在囊装烈酒的冲洗和晃荡之下,也逐渐剥落了污渍、肉垢的黏附;露出了金属的质地,那是破碎变形的铅丸。 还有在照骨镜的透视之下,疑似骨刺、尖齿、爪尖的断裂碎片……但出人意料的是,至少从这些尸体的表面看起来;几乎所有的外在伤口,都是最常见的刀兵、箭矢造成的。 第九百七十一章 异样 对于孙水秀而言,加入西京里行院的这段日子,可谓是他此生最为快意的时刻。孙水秀出身的孙氏一门,正是出自初唐大名鼎鼎的一代高寿奇人,药王孙思邈的亲族;只是年代久远早出了五服外。 但也因为这点渊源,让孙水秀这一支承蒙余荫,世代以行医为生;只是到了他的曾祖辈,实在是太过缺少天分,连家业都维持不住;只能投军戍边。结果正逢安史之乱;梁公以不世之功异军崛起。 不但一手创立了军医体系和战地救护制度,也挽救了孙氏曾祖岌岌可危的祖传家业;后来梁公当政时,又进一步提升了仵作的地位和待遇,由此建立了法医学说和培训学校,也形成四医鼎力局面。 其中太医署/尚药局的太医老爷们,固然是看不起医官局的博士、医师、助教;但是医官局的医官们,同样也多少鄙视军医署,只会应急处理创伤和急病的军医、救护士。而与死人打交道的法医。 无疑又是这条隐形鄙视链,最为垫底的存在。而孙水秀就曾是第三层次的末端,因为三代军医的家门渊源,而赶上了里行院建立之初的机缘,成为外行兵马院的随队医师之一,但他并未满足于此。 反而抓住了初次考核的机会,主动申请第一轮血脉激活/突变改造的批量测试;初步获得种种好处和便利,也由此选入内行队;有幸多次追随这位神通广大的监正,参与和见证了种种不可思议经历。 因此,他也格外的珍视和在意自己的际遇。虽然从具体得战斗力上说,他无疑是内行队员中相对最弱的一环;但他修习的专业知识和特殊急救手段,乃至是鉴别尸体现场的经验,也是无人可取代的。 至少,相比孙氏同宗之中,那些只要会开四平八稳的方子,就能够优养度日的太医前辈;或是医官署内上了年纪,就不再参与临床诊治,只需指导那些医学生、见习药师,奔忙于病坊脏污的医师们; 乃至是被前两者一致鄙夷,嘲笑为只会开虎狼药和应付跌打伤创,整天难免弄得自己满手血污的军医们;其实,孙水秀冲下更像成为的志愿,乃是最末等的法医;因为他自小就热衷研究和解剖动物。 而作为仵作升格而来的法医,毫无疑问能接触到足够数量的真正尸体,而不是在医学院的解剖台上,和众多同年一起围观,某个不怎么新鲜的人体样本。但一个孙氏后裔成为法医还是不免为人诟病。 那些同宗和同族的医师们,更不会坐视他如此「自甘堕落」「有辱门楣」;所以,他最后还是在同族的力劝和变相阻挠之下,成为一名擅长「缝合清创、跌打正骨」的军医;直到暗行御史部的创立。 也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至少刑部最资深的法医,也不是天天都有现成的尸体可用。但在这里,奇形怪状的妖异和畸兽;千奇百怪的鬼人,还有死状奇特的众多受害者,极大满足他的求知欲。 也极大的喂饱或者说撑死了,他从小心中尚未孕育成形的那只野兽;让他很长时间陷入了一种无欲无求的境界中。直到别号「白贪狼」的内研院首席大医官白伯欢,似乎觉察到他的内心渴望和茫然。 顺手给他指出了一条新的出路;接受初步的身体改造和血脉突变的试炼;并由此成为有资格追随那位监正,出外勤的的内行队员候补之一。他也由此见识到了更为广阔的天地;也发现了自己的狭隘。 正在按部就班的检查和剖取、搜集尸体中的异物,并不断对着同行的搭伴,口述现场记录的孙水秀;突然就冷不防被人从背后重重拉了一把;顿时就从刚下刀剖析的尸体前,猛然退开了好一段距离。 而就在跌坐在地上的他视野余光中,那具才被从胸口划开一个三叉的干硬尸体;居然自内而外的激烈膨胀起来,又像是腐败积气的浮尸一般 ;碰的一声闷响涨裂开来,喷溅而出一片带着恶臭的污秽。 而这些污秽溅落在白垩色的盐碱地面之后,却是激烈的蠕动、翻滚起来;化作了宛如成团蛆虫一般的存在。而这就像是一个开端和无形的信号;短时内,剩下几十具尚未解剖的尸体也接连鼓胀起来。 随着噼里啪啦的接连崩裂声,一片又一片的带着密密麻麻虫豸的污秽,炸开溅落在盐碱土丘之上;也惊的那些同行前来的右骁卫军士,争相四散开来各自躲闪不及;但有一只驮马被溅上后惨叫而倒。 却是从驮马侧颈几小片的沾染处,肉眼可见的凹陷、深深的溃烂进去;转眼之间就露出了,粉红色的器脏和惨白的气管;以及宛如泡沫般奔涌的污血;而当驮马哀鸣倒地不起后,更多污秽蜿蜒而至。 转眼就攀附、侵蚀的这只齐胸高的驮马,变得皮开肉绽、百孔千疮;这时候,也有内行队员反应过来,飞速从马背上取下带管的便携喷筒;接上另一匹马背上的扁桶,对着浑身破烂的驮马喷射开来。 瞬间喷涌而出的大股油雾颗粒,爆燃成一束硕大的火团,也烧灼着附着在马尸内外的污秽虫豸,像是开锅一般的噼啪爆裂作响;而被烧灼到的那些蠕动血肉;更是发出蛋白质和角质烧焦的吱吱恶臭。 与此同时的另外几名内行队员,则是从驮马背篓里取出另外几大根,宛如大号针筒一般的喷射器;对着尚未发生变化的尸体,喷出了专门提取自异类的生物强酸;随着黄绿色的刺激性烟气升腾而起。 这些严重风干的尸体,也发生了明显的剥蚀、溃烂;进而从肌肉皮肤最为薄弱的腹腔、脖颈等处;露出被已经被蛀蚀得百孔千疮的内里;以及宛如结缔物的累累虫瘿,被丝丝缕缕的密恐网络连接着。 又随着肆意流淌和侵蚀的强酸及其反应生成的毒雾;这一个个结核状的虫瘿,也嘶嘶作响着变得灰败、枯萎;乃至溃散成为红黑相间的粘稠液体。最终结果,只有位于最上层的十几具尸体幸免于难。 而剩下的大部分尸体都被这种,侵蚀性和活性极强的寄生类食肉虫豸,给侵蚀和破坏的七七八八;再加上后续焚烧处理与强酸的灭活;基本上没有办法取得有用的线索;或是可以用以辨认的素材了。 尽管如此,对于江畋而言,藏在幕后的黑手还是难免露出了,一丝半缕画蛇添足式的马脚。既然有人处心积虑的在事后,设法通过这种不明来源的寄生类食肉虫豸,破坏这些尸体上可能留下的线索; 那也意味着,这些遭到袭击的护送士卒死因,可能是另有内情和缘故;要么是当初弃尸于此时,就预留下反制验尸的手段;要么是 意外发现这些尸体的人,同样也具备了某种嫌疑和不为人知的倾向。 但更关键的是,这已经从常人认知中的大型盗劫事件,牵扯到了异类相关的袭击手段;身为妖异讨捕的江畋,也拥有更多介入其中并深入调查的凭据了。要知道,外域和屏藩输送酌金也有上百年了。 酌金之说,最早源自西汉开国时,建立的列候、关内侯和宗室诸王,定期贡献祭祀黄金的制度。而在乾元、泰兴年间重修《周礼》,大封屏藩、海外、域外诸侯的同时,也同样恢复了这么一项制度。 主要是诸侯外藩按照封国的大小和户口、产出的多寡,定期贡献一定数量的贵金属;主要是经提炼的金银及制品,也有部分的纯铜锭子;但相对动辄以船团满载的海路,负载有限的陆路主要是黄金。 而那些领内没有黄金产出,或是只有银矿,铜铁矿山的;也会将设法将其折算、置换成黄金。尤其是身为诸侯之冠,而广有域外千万户口的西国大夏,每次输入中土的酌金,动辄都是以数十万斤计。 而这些酌金虽然名为举行祭祀的贡品 ,但实际上在每次国朝的大祭之后;都会顺理成章的按照一定的比例;被归入左藏库(国库)或是大盈库(皇家内库),充当增发官钱的储备金或是赏赐的器物。 可以说,正是这些源源不绝的酌金,撑起了大唐天下的小半货币流通和臣藩赏赐职能。因此,护送酌金的自然也非等闲之辈;几乎都是所在宗藩、都护、都督府;最为精锐的健儿和出色的宗藩子弟。 至少天朝宗藩体制建立以来,虽或有延误和耽搁的,但很多年都未闻有人敢于劫夺诸侯酌金了。而这几次被劫的酌金贡队,虽然不是大夏直属,但也是分别源自河中诸侯,乃至大月氏都督府的上供。 却在行至安西境内,即将抵达河西与北庭交界的瀚海大漠之间;遭到了不明势力突然袭击。第一批五万斤的金锭,第二批七万斤,第三批九万斤的杂色金器凭空消失;只留下沙海深处的护卫队尸体。 这看起来固然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无头案,但如果其中有逐渐涌现的超凡力量参与,或又是涉及到异类的存在。或许这就是政事堂方面差遣江畋,籍此来到西域亲自调查的最大意义和目的所在了。 在这个变相威慑各方势力和间接打草惊蛇的过程中,无论是谁人滥用超凡之力,还是暗中豢养异类;乃至勾结拜兽教之类的妖邪外道;都不可避免的会撞在江畋的枪口上…… 第九百七十二章 沙海 接下来,江畋找来了那名本地戍垒出身的老卒,一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出身来历何处;从军至今多少年了;现今又当任什么职事?可曾在地方成家,亲族还有几口人?有什么相熟的商帮和马队?” “小人闫受全,乃是瓜州敦煌人士。”这名满脸风霜、肤色畯黑手足粗大的老卒,忙不迭回答道:“在元康六年补了先人的缺,先在玉门军效力,后来又调任红柳营,七年前才转到了蒲类戍守垒至今。” “也不怕贵官笑话,这些太平岁月下来,小人既无像样的成就和功业,也乐得一个人清净自在;因此至今还未成家,父母也不在了。但家里倒有几个弟妹,已经各自嫁娶了出去,准备挑一个小辈继嗣。” “至于过路的商帮和马队,都是一面之缘或是泛泛之交,当不得如何的熟稔;只是受命于本地上官和戍主的差遣,曾经参加过多次的巡道和搜索;偶有进入大沙碛,为那些初来乍到的行旅,引路而已。”待到诚惶诚恐的对方,逐次回答这一系列的疑问之后;江畋才轻描淡写的又问道:“那你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隐藏的水源和临时落脚点,或是行路可以作为方向和指引的标记处么?那种甚少人知的。” “……”听到这句话,老卒闫受全顿时面露难色,欲言又止道:“小人所知有限,当不得贵人的指望;更何况,当初好几路人马,都在周边往复搜索过的,甚至还有数队深入大沙碛,遇上风沙折损的。” “所以,我才需要你的见识和经验啊!”江畋不以为然的看着他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当地最好的熟手,至少私下里找过去你兼职的,都是有口皆碑;我也不是想要断你的营生,只是需要借助一二。” “你在本地这么多年,没有家室的牵绊和负累,却私下里跑了那么多回大沙碛,就算能够积攒下一些钱帛,无非也是为了设法调回敦煌老家,与家人团聚兼带颐养天年吧?所以我也愿意给你一个机缘。” “你若能为我提供那些,大沙碛中不为人知的隐秘落脚处,或是可以用来辨识方位和暂避风沙的所在;我也不介意给本地守臣写一封调书,让你有机会回到故里去养老;或是直接给你一笔像样的酬劳?” “贵官真是错看小人了……”老卒闫受全却满面褶皱的苦笑起来:然而,就见江畋打断他道:“或者说,你希望当年奉命检查现场和掩埋尸体的同袍,因此受到朝廷的追责?我始终在意的是劫案本身。” “而非地方上无关紧要的走私、偷渡勾当;也没有打算断了谁的路子。但既然相应的干系和线索,已撞到了我的面前;那也绝不会放过一丝一毫。当然了你所做不到,那我也不至仗势强人所难。” “只是因此牵扯出来的诸多干系和是非,就不再仅仅局限于瓜沙之地了;到时候的连带影响,就算是本地的守臣和将吏,也难以置身事外了。”听到这里的老卒闫受全,也不由自主的汗流浃背了。 “贵官明鉴……贵官言重了。”随即他连忙半跪在尘土中,又咬咬牙的卑声恳求道:“小人愚钝,对此实在所知有限;但是小人尚且知道一人,或许能够令上官得偿所愿;还请贵官能宽带则个。”于是,不久之后的大漠黄沙之间,就有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当先行走在队伍的前列。 最后还是老卒闫受全主动打破了沉默,对着曾经的旧识张自勉道:“你我毫无仇怨吧!又何故将我扯入是非?” “老闫,难不成你以为,这位贵人抵达了河西之后,西域道上的所有人,都能独善其身么?”张自勉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待到了日后,保不准你还要多谢我,在此时此刻拉了你一把才是。” “我说,你们两就莫要假惺惺的串谋了。”第三个人也忍不住开口,却是一名褐色编发披肩,带有深目高鼻的胡人血统,却穿着正儿八经灰蔓圆领衫袍的青年道:“我才是遭了无妄之灾的那人!” “明明在老子的安乐窝里过得还算安生。老闫你个不讲道义的拙货,就引了一票官军上门堵我;还拿过往那些事情要挟,逼我坏了维系多年的行情和口碑?这便是你的念旧方式,委实消受不得。” “明阙罗,这就是你没眼力,不知好歹了。”然而,在旁的张自勉却主动打断他到:“输贡朝廷的酌金屡屡被劫,可是一场天大祸事;走西域这条线的人事,少不得都被牵连进去,又哪来安乐?” “之前是各方忙于诿过追责,诸多利害相互牵扯之下,才让你们且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但如今朝廷中枢已然有所决意,各方自然要闻风而动;莫说是本地官府,那些诸侯外藩,又岂能善罢甘休?” “至少本地的官府再怎么不勘,行事上多少还有一些规矩和章程;但是失了酌金的诸侯外藩,就未必会心慈手软、吝惜手段了;一旦此辈急了眼之下,西域道这几条线的所有人,谁能够逃脱了?” “到了那时,明阙罗,你那几个窝点和落脚处,还能藏得住多久;”听到这里,闫受全也忍不禁开口道:“或者说,指望铁门关和盘橐城的大族明氏,会为保全你这个远支旁系,付出多少代价?” “至少,眼下你还有机会,抢在这几条线上的其他人,晓得了利害关系反应过来之前;籍着这个由头将功补过,把自个儿给摘出去;最不济,也能免得你这种跟脚浅的,成为别人送出去的交代?” “既然如此,我也只想再确认一二。”听到这里,带有明显藩胡血统的明阙罗,也郑重其事的反问道:“这位官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怎样的权宜,为何放在本地官府不用,会专门找上我辈。” “够了,明阙罗,你已将乱了方寸了。”虽然,老卒闫受全看起来深有同感、张口欲言,张自勉却是抢先厉声打断道:“有些事情,岂是你我的身份可以随便窥探的?还想不想要,全身而退了?” “这位官人的身份权位之贵,远非你等可以想象的。无论贵官想要做什么,你我尽管奉命从事好了,千万没要妄自揣测或是因此节外生枝;你只需晓得,瓜沙境内所有兵马,皆受其差遣就够了。” “这一点,我却可以证明一二;”这时,老卒闫受全也开口道:“若我未曾看错旗号的话,此番随行的那些马队将士,皆是来自州城外红柳营的驻泊卫军;平日里,就算是镇守也未能轻易调动。” “……”听到这里,青年明阙罗也不再说话,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策马加速向前奔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一片藏在漫漫沙丘背后,低凹处的一点绿色和湿润痕迹,就赫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此处就是,落马泉了。”明阙罗略显无奈的说道:“一年中倒有还几个月,都被埋在沙下;也就是冬夏之间,可以为行人所用一二;但是泉水相对苦涩,量也不大,因此供给不了较大的驮队。” “嗯,的确是够小的,”江畋只是在马上看了一眼,大概只有十几步范围,几乎一览无遗的稀疏沙植和湿润地带;又不动声色的激发了 “传动\/感电”模式后,就催促道:“继续前往下一处吧!”而后,江畋一行又跟着这位明阙罗,相继赶赴了好几处,潜藏在沙漠戈壁中的落脚点和避风处;除了惊散一小群疑似的私贩之外,都没有更多的发现。 直到天色放暗下来,辗转来到一处乱石堆下。这里也是即将离开瀚海大漠边缘,唯一一处拥有相对坚实地面的所在;因此,在背靠的几块大石下方,这不但由角度不错的阴凉处,和现成躲避风沙的大裂隙,甚至还有设置过帐篷和营火的痕迹。 随着大漠中清冷孤寂的圆月,升起在霜雪浸染一般的绵连沙丘之间;周旁的体感温度,也随着逐渐呼啸如嚎叫的夜风,还有沙沙滚动的摩擦声;迅速的降了下来。 转眼之间起了一层光晕式的薄雾。如果,这时候再来一阵狼嚎声,就更加的应景了。 狼嚎随即江畋似乎心中一动,这乱石堆周围也未免太过安静了;要知道,沙漠虽然号称生命禁区,但主要针对人类,其实还是有着相应的生态圈。 比如一些沙漠甲虫和蜘蛛,蜥蜴、石龙子之类的小型爬行动物;更何况是这种已经存在一些,稀疏沙生植物的沙漠边缘地带;阴凉的夜晚正是猎食和被猎食者相对活跃时,怎么可能会是死寂一片。 随即,站在最大一块乱石上的江畋,叫来了一名内行队员,吩咐他带人围绕着这片乱石堆周边,依次埋下几处伏火雷的爆破点;然后,传令所有人都撤退到相对安全的乱石堆上;同时点燃了引线。 第九百七十三章 震荡和回响在石堆周围的轰鸣,撕碎了沙海月夜的静谧,也震得近处的沙丘微微抖动起来。 与此同时,接着地面爆破的震波传导向下,江畋同步激活的 “传动\/感电”模式,也随之深入到砂层地下。 “找到你了。”他突然喃喃自语道:因为,在过电一般扫描而过的深层视野中,他感应到了乱石堆周围的地层下方,那些纵横交错的隐藏空洞;以及被陷没、堆埋在这些空洞中的诸多杂物、残骸。 突然间,远处夜风中轻轻颤动的沙丘,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崩塌和变形;更有一道隆起如墙的沙脊线,骤然凹陷下了一道缺口;又变成了来自地下,有什么东西不断穿梭的的隐约摩擦声。 而被留在乱石堆下的坐骑和畜马,也随之局促不安的激烈嘶鸣起来;不停的打着响鼻、扬起前蹄,拼命的想要挣脱束缚;就此四散逃开一般的。 下一刻,从近处沙地中骤然迸出数道箭一般的沙柱。轰然击中其中好几匹战马,将其冲到掀翻在地,大声嘶鸣的挣扎在迷眼蒙蒙的沙尘滚滚中;然而,在隐伏暗处的甲人视野中,则是数个宛如车厢一般硕大的强烈生体反应,自地下飞快的潜袭而至。 在露头冒出地面的刹那,就像是射水鱼一般的,全力鼓动喷涌而出一道,裹挟着强大力量的沙柱;几乎是将击中的战马,击打的皮开肉绽、倒地哀鸣不起;而后,又在尘烟滚滚中弹射出数条粗须。 戴着环状勾齿的前端,像是激射炮弹一般的争相扑咬在,一匹血肉淋漓的倒地战马身上;瞬间就将其拖进了翻滚涌动的沙流中;只剩下小半截的头颅露在空中,徒然哀鸣挣扎着下一刻迸裂成碎块。 一时间,飞扬在乱石堆中的深沉滚滚,也染上了某种挥之不去的新鲜血腥气。 但与此同时,严阵以待的内行队员,从乱石堆上争相投掷而下的爆炸物,也在松软沉陷的沙中,接二连三的轰然炸响,就像是炸鱼一般的,在翻滚蠕动的砂层底下,震荡扩散开一道道的波纹;也让原本暗藏在底下的空洞,瞬间坍陷下去了一大片。 而受到近在咫尺爆炸冲击和震荡的不明存在,也瞬间变得错乱无序。更有数根碗口粗的勾齿肉须,随着沙下喷出的大片乳白色腥臭浆液,汁液淋漓的腾飞上空中;又掉落在乱石堆上的人群中,当场砸到两名左骁卫的军士;哪怕被刀枪插穿钉在地上,犹自弹动不已。 霎那间大片的沙面激烈隆起,一只沙中巨物猛然腾跃而出;又像是慌不择路一般的,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上;顿时就浑身浆液迸溅的,将小半截前端撞了个稀烂;颓然翻滚挺动在沙上洒落厚厚一层。 紧接着又有一只沙中巨物飞腾而起,狠狠地砸落在乱石之间,胡乱挣动在石块的尖锐、突出部上;将包裹躯干的灰白色甲壳,撞碎、挤烂和戳穿;流淌出大片的浆液和花花绿绿的器脏却浑然不觉。 随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第五只;几乎是接二连三的跳上了乱石堆之间;也遭到了严阵以待的一众将士,刀斧枪剑齐上的猛烈围攻。 又随纷纷扬扬的沙尘逐渐消散,露出它们藏在地下的本来面目。那是一种足足有数丈长,浑身环节状的角质厚皮和刚毛,宛如巨大化的扁平蠕虫,身体前端包裹着厚实的甲壳,用有强大咬合力的瓣形巨颚的生物;而在口器中蜿蜒着数根碗口粗的筋状勾齿肉须。 几乎是本能的挥舞、弹跳着,攻击一切周边可以感应到的活物。虽然这种沙中巨虫看起来,并没有可以感光的眼部器官存在,但显然拥有包括震感、嗅觉在内,其他相对敏锐的潜伏地下感知能力。 而那瓣状的巨颚,也毫不意外拥有地下挖掘和穿行,乃至是撕裂、粉碎障碍的能力,因此,当江畋在潜伏沙下的甲人配合之下,像拔萝卜一样的将其隔空摄出,又摔在了坚实地面的乱石堆里之后。 这些沙中巨虫就只能像是脱水的鱼儿一般,失去了在地下挖掘和穿行自如,乃至制造出一片松软陷落区域的大部分行动能力。 甚至乱翻转过扁圆身躯都不能,只能任由聚集的军士攻击躯干的盲区。 尽管如此,这种具备环装神经节的巨型沙虫,还是很难彻底杀死;在场的内行队员,还是相继尝试了火烧、注酸、埋入爆炸物、肢解割裂等多种手段之后,才将其彻底灭活。 但这时天色已经将亮。经历了一整夜惊魂未定的厮杀和纷乱争斗的众将士,也开始清点畜马的损失,救治被波及的受伤人员,乃至搜寻个别在混乱、摸黑之中,掉下乱石堆的倒霉蛋;而张自勉这才发现那位贵人不见了。 然而,在场的众多扈从和亲随,都对此波澜不惊或是熟视无睹一般;直到鱼肚白的际天线上,抢先于露出一线的日头;从绵连沙丘上升起的一道烟火;在场的扈从这才齐刷刷放下手中的所有事物。 随后,在名为孙水秀的扈从带领下,同行的左骁卫将士,也凑出了整好以瑕的数十骑;追寻着焰箭所升起的方位,策马飞驰而去;这一去就是小半天的行程,直到日头居中高照最炎热的正午时分。 才在一处高耸的沙丘顶端,见到一身兜帽白袍飘摇、依旧气定神闲的江畋,以及数名簇拥在身边的褐衫灰甲扈从;然而在他们周围,却看不到代步的骆驼、骡马和其他驮畜,就仿若连夜赶赴而至。 然而,闻讯赶来的扈从们,同样对这个场面司空见惯了一般;还没等张自勉等人更多的思索;他们就招呼着剩下人马,越过了高耸的沙丘顶端,也见到了一幕颇为惨烈的现场。 那是一条巨型母虫。比之前见过的巨型沙虫,都要大上两三倍。然而,此刻却毫无声息的从沙丘背面,钻露出了大半截的躯干;从瓣状的巨颚开始被某种巨力撕开,而将器脏、浆液和内壁肌理,支离破碎的散落一地。 更有大片在枯萎卵膜的包裹之下,已经爆裂干瘪的成团沙虫幼体;就这么暴露在骄阳的炙烤之下,持续的蒸腾散发出肉眼可见的烟气来。 而后无论是明阙罗还是闫守成,都目瞪口呆见到了另一幕。在十几名同行扈从用钩链的合力拖曳之下,看起来至少有十多万斤到数十万斤重的沙虫母体,居然就这么被从沙丘背面被强行抽拔了出来。 随着足有十丈的残躯拖出,最终露出一个数丈宽的洞口。然而,还未有人上前探查,这么一个冒着湿润腥气的丘间巨穴;突然间整座高大的沙丘,就开始微微震荡和抖动着;突然就居中坍陷了下去;又轰然化作了迎面喷卷而来的滚滚沙潮,淹没了视野。 直到半响之后才尘埃散尽,露出骄阳如火的蔚然晴空。然而,原本高达数十丈的大沙丘主体,却是已然消失了大半截;而露出了一片被严重改变的地貌;以及形影绰约凸显在黄沙之间的废墟轮廓。 那是赫然一座被掩埋日久的小城\/聚邑的旧址;曾经的草顶和木架、横梁和盖瓦;都已经被岁月侵蚀,被万斤黄沙的重压下破碎、坍陷;而只剩下一处处宛如墓碑般,残缺的夯土墙、塔顶、燧台。 然而,作为长期往来沙海之间的 “老骆驼”,明阙罗却是一屁股跌坐在滚烫的沙地上,瞪着这片沙中城墟喃喃自语道:“这……这,莫不是传说中的哭沙城?只在宛如鬼哭的大风中才会出现……”随后,按照他所知的传说内容,这座疑似的哭砂城,乃是数百年前楼兰古国灭亡后,四散迁徙的一批遗民聚居地;但随后就毁于一场大沙暴;从此成为不断扩张迁移的瀚海大漠中,诸多传说之一。 据说这座小城的废墟,只会在宛如鬼哭狼嚎的大沙暴间歇,短暂的重现人间;因此,曾有误入其中之人,侥幸带出了一些,带有楼兰古国印迹的金银器物;因此一夜致富,吸引了不少后来人寻觅。 但几乎都没有人能够回来;只有一些躲避风沙的商队行旅,会在沙尘稍缓之间的天际;隐约看到一处疑似海市蜃楼的城墟投影;而继续维持了这座消失之城的传说。 但没想到的是会成为沙虫巢穴。随后,在震动城墟噗噗抖动的爆炸回响声中;通往地下深穴的开口,再一次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然而,随着冲天而起的土块、碎砖,和奔流而下的滚滚流沙,还有从裂口中涌出一股腥绿气团。 数个时辰之后,天色再度变得昏黄下来;而响彻在洞穴里的爆炸轰鸣和嘶喊声嚣,也随着焚烧污秽的滚滚黑烟,再度平息了下来。 而江畋也获得所需要的线索,那是从虫穴粘附物找到的黄金制品。作为上供朝廷的酌金,在形制、成色、分量上有着严格的要求;因此,基本也不会有人去刻意作伪;另一方面,则是虫穴秽物中找到的尸骸残余和器物、兵甲;也在证明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真相。 之前那处盐泽的酌金被劫现场,其实是被人刻意伪造,又破坏了追查线索的假象。 而真正的袭击现场,或许就在这座城墟附近。或者说,有人变相驱使或是利用了,这些沙虫盘踞的城墟;重创或是消灭了护卫力量。 然后,轻而易举的夺取和转移了酌金,让所有秘密重新掩埋在了茫茫黄沙之下…… 第九百七十四章 直入 作为沙州州治兼带瓜沙防御使驻所的寿昌城外,身为当地镇守的施景轩,也在前呼后拥的仪卫环列之下,叫开城门开进城内。而施景轩祖上本姓史,追溯其根源,出自河中栗末人的昭武九姓之一。 施景轩的这一支很早就进入中土,而成为了归化大唐的族裔之一;只是后来爆发的安史之乱,让许多自认忠于大唐的归化族人,颇以同为安、史两姓为耻,相继改姓为施、石、师、释等别姓支系。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举族十几代人都生活在大唐的施景轩,其实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京畿道礼泉县人;而且经过世代的通婚融合,在他的身上也早已经看不到,身为栗末种的任何肤色外貌的痕迹。 反而从某种程度上说,他更像是一名清瘦睿毅、容姿堂堂的大唐士人。事实上他的前半生,也是典型京兆士子的功名之路;通过家门渊源考中乡试,再获得进入京大文学院修习,参与恩科的机会。 以殿选三榜中下位的贡士出身,经过选官的释褐试,成为了一名从九品下的平凉县尉;然后,又历经了诸多资历、考绩的勘磨和职事的迁转递进;这才获得了如今正六品下的瓜沙防御使镇守之职。 算上他以曾任沙州刺史,兼带行驶瓜沙镇守的权宜,至今也有八年时光了;而这八年的时光,也足以让他在任地站稳脚跟,并且通过不断援引靠山、同年和故旧的渊源和助力,形成自己一方影响。 当然了,国朝自有体制规定;除了少数延边的羁縻官荣衔,是可以父死子继传家数代之外;绝大多数的官职都是有着具体任期。只是在一些遥远和偏僻的边苦之地,职事的补充并不总能及时到位。 漫长赴任的行程,可能导致当事人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或是干脆就畏惧边荒之苦,而找上各种理由推脱和拖延,迟迟不肯前往就任。更别说,在频繁迁转、调任过程中,突然人就没有了的笑话。 因此,在这些去京师三千里,五千里、七千里和九千里的官职任上,是特别允许按照不同的比例,在职事期满之后继续留任,或是顺延上一到数年的任期。无望回朝的施景轩,就是这些特例之一。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还会在这个职位上继续蹉跎数载;因为,瓜沙之地虽然地处河西孔道,联结安西、北庭的枢纽和要冲,看起来是一个商旅繁盛、财货富集的肥缺;但也是事务巨繁的所在地。 除了传统的抚境安民、治理乡土的职分之外,还要承担相当程度的商路治防和地界巡禁;以及几乎是终年无穷无尽的,来自北庭的塞外草原、安西、河中、北天竺,众多外藩诸侯所属的迎来送往; 无论是轮番过境的藩贡和输纳,还有定期入朝的藩臣、使团所属;都需要从本地组织民役和兵丁协助护从,乃至提供运输的牛马和车辆的补充;这无疑是令人疲于应付,又不得不要面对的苦差事。 然后,还有来自不同地域和族类所属,众多诸侯外藩背景的商旅行人,在境内所产生的矛盾纷争;乃至多年宿怨积累的争斗仇杀事件,或是浑水摸鱼的策划和阴谋,也非精干、娴熟之人不能胜任。 而这次朝廷中枢对酌金屡屡失劫的处置,非但没能令他变相迁回到内地,反而给这些地方官员和将吏,派来了一位「妖异讨捕」「宪台活太岁」;这无疑是一种相当严厉的态度和无形的重压所在。 要知道,河西道自有相应的御史监院,以及监察河西北、中、南三部的分巡御史;每一位分巡御史麾下,又有数位协力、佐助的官属,以及十几位不定员的见习御史里行;御史里行又有各自亲随。 然而,朝廷却毫不犹豫的跳开,这些现有的监察体系所属;直接给他们派来了一位纵览全局的钦命御史,而通令河西监院上下务必全力配合。要知道,就算是其中 的北路御史,就足以让令人头疼。 因此在不久之前,施景轩才难得离开在自己的驻所,前往三地交界的铁砂山,与来自焉耆镇和西州的同僚暗中会面;以交涉和商榷当下的事态发展,以及面对那位「妖异讨捕」的后续态度和对策。 当然了,相对事发在彼此的交界地,而保持了高度敏感与戒备的西州方面,或是首当其冲而忧虑不已的焉耆镇;作为瓜沙镇守能够牵扯和分摊到的责任,其实相对要小得多,但同样须得谨言慎行。 毕竟,没有人相信这位「妖异讨捕」,真的就只是冲着那些异常事件而来;而关于对方之前的履历和诸多传闻,也同样可以证明这位上宪,可不是传统的官场规则和现有成例,轻易得以约束得了。 或许只要他愿意,地方上又有什么事情,不能成为这位大动干戈的借口和理由呢?至少在施景轩的治下,这诸多利害关系牵扯之下的瓜沙之地,也有好些东西是经不起较真,或是认真追查下去的。 原本,他也是极不情愿的参合到此事中来的;但是,不久之前他与本地包养的相好,城内栖云苑最出色的头牌娘子,私下幽会时候;却遭到了号称「万里沙」死士的刺杀和惊扰,不得不有所表态。 所以在经历了不怎么愉快的多方会商后,他回来的第一件打算,就是召集州城所有部属,抢先清理掉一些积年日久的弊情和内患;然后再全力驱逐和劝退一些,潜隐境内日久的诸侯外藩背景势力。 然而,他的这番全盘打算,在抵达了州衙所在的子城时,被灯火通明、人影绰约的州衙大堂,给瞬间惊散当场了。而他居然没得到分毫的通报,就连原本留在州衙中的亲信部属,也无人出赖迎接。 「什么人,竟敢……」施景轩身边的扈从,当即有人厉声呵斥起来;却被他挥手喝止住了。然后,施景轩却是主动落马下来,走上府衙的台阶,对着默然值守的青袍鳞甲军士,和颜悦色的询问道: 「可是,京中的上宪,已然抵达本州了?」在得到了对方默不作声,却以目示意的变相回应之后;施景轩又深吸一口气再度恳声道:「本官兼为地方父母,但闻知不胜欣然,还请代为通传一二。」 因为在这一刻,他已然从衣甲上认出了这些军士,从属于南衙十六卫之一左骁卫的身份;身为本地的防御使镇守,他固然拥有征调城外红柳营内驻泊卫军的权宜,但却不能直接命令他们守卫州衙。 然而,当他再度踏进了占据小半个子城的州衙,平日里用以充当校场,兼带年节假日的马球、斗球场的前庭部分;却再度被扑面而来的浓重腥气,给熏了一个趔趄;然后,就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中。 那是一堆宛如小山一般,盘踞在前庭大半空间的巨腭虫兽;哪怕是死气沉沉的匍匐和蜷缩着,依旧拥有某种摄人心魄的无形压力和威胁感;更让施景轩身边重金招揽的,豪杰高手们相互骇然失色。 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如此一堆数丈高的山堆巨虫,又是如何在毫无影响城坊街区;也未尝拆除高大的门楼、牌坊的情况下;出现在州衙之内的。因此,当他们费了一番功夫绕过这只巨虫尸体后。 包括施景轩在内的所有人,都似乎失去了言语和声音;而昔日一草一木无比熟悉的州衙,此刻也显得如此陌生;无论是行走往来的官属、吏员,还是值守的将弁、武官和差役、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直到施景轩被带路的军士,领到了位于州衙内审的三堂;陈列在台阶上的一行事物,更是让他忍不禁脚下失足,差点就狠狠绊了一跤;因为就算他再怎么眼神不好,也能看出酌金特有的纹理光泽。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恍然大悟,又分外的心惊肉跳起来;显然,在就西州、伊州和焉耆镇联手,发起针对金山(阿尔 泰山)巨寇「万里沙」的讨伐之时;从天而降的朝廷宪使,就已然查获了关键。 在短短几步内,已在利害得失的激烈权衡之下,转念数想之后的施景轩,也毫不犹豫的对着,背手肃立在炽日黄沙大屏扇面前的身影,卑躬屈膝的高声道:「上宪明鉴,下官有重要内情要举发。」 然而,这时的外间缺传来一阵短促的喧哗声;却是施景轩被留在外院的随从中,突然有人偷偷溜出人群,又在被察觉之后猝不及防的击倒了,数名挡路的同伴;纵身越上了墙头飞速向外奔窜而走。 但是,还未等大惊失色的施景轩,张口怒骂和为自己开脱、撇清一二;就见那名外逃的亲随,再度惨叫一声,自墙头上仰面而倒;重重跌坠在地上,砸倒了一片花木,然后,又被银色的兜网缠住。 第九百七十五章 丑角 半响之后,回过神来的施景轩,死死盯着被用钩网拖进来的那名亲随;用一种咬牙切齿的声线道:“康嗣恩,当初我起了善念,将埋沙待死的你捡回施以恩义,赐予前程;可你就如此报答于我?” “你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却又是谁在背后,暗中指使于你的,”然而,无论施景轩如何的呵斥怒骂,对方却像是已然昏阙或是死了一样,浑身血粼粼的蜷缩在钩网中,一动也不动;直到他靠近的刹那间,突然带着一身钩网跳了起来;扑向近在咫尺的施景轩,企图欲以他为挟制。 但动作更快的是另位内行队员,只见他在电光火石之间侧腿似鞭,猛然将钩网中人抽飞重重撞墙。 当场就口吐血末昏死了过去,又被拖进了内堂。紧接着,在施景轩的亲自见证之下,重新被冷水浇醒的逃亡亲随;仅仅在进行到第二步的刑讯环节,就已惨叫连天吃痛不住,意识涣散的开始供认。 只求事后能够死个痛快。然而名位康嗣恩亲随,陆陆续续供认出来的东西,却是让施景轩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红了又黑;表情一变在变的难看至极。 因为他把府衙后宅阴私也供述出来了。比如后宅蓄养的姬妾暗中偷人,与奴仆、下人之间的私通;还有侧近家人在暗地里领七八份钱,同时向城内的多处势力;通报府衙内的日常巨细,乃至偷偷变卖防御使本人的生活起居、出入行程;而这些亲随同样也不怎么干净和清白,其中有多人向不同背景的势力暗通取款,或者就是人家安插进来的耳目和眼线。 总而言之按照这位的供述,镇守身边早已经被别有用心之辈渗透成百孔千疮。 当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他能在这个位置上,安然呆上多年的缘故之一。 至于这位已暴露并抓获的亲随,也不过是其中安插进来的内应之一;只是他背后乃是 “万里沙”重要分支 “黑襟团”。事情到了这一步,施景轩已然是面如土色、万念俱灰一般,将自己的官私印信都取出来;双手捧举过头说到:“下官愚钝无能,既内外失察,家门不肃;无颜再受地方之任;一切但凭上宪处分。” “我要你的印信做什么?”然而,江畋只是冷冷看他一眼道:“难不成还指望我,代你做这个官儿,替你将这些是非,都收拾停当不成?更何况,如此重大的是非面前,你还想籍以待罪逃避么?” “上宪……上宪……所言甚是,却是下官孟浪无端了。”一下子像是老态了许多的施景轩,心灰意懒的卑声应道:“却不知上宪还有什么吩咐和后续部署,下官以戴罪之身,自然竭力以为奉应。”于是,连夜署衙各处值守的人等,都被召集起来进入内院;一个个的接受甄别过关;与此同时,自红柳营顺势开进州城内的驻泊左骁卫将是,也星夜接管了城池各处的关防、门禁,开始执行宵禁。 而后,源自本地的团结营三位都尉,主管捕盗、巡禁事的两位司马,留在城内的玉门、且末守捉使;城西的护路军晋昌营正、副营官,也相继被连夜 “请”到了府衙之中,就在没有能够走出来了。唯一能够送出来的,则是他们亲手联名签押、副署和用印,下令调动各自部署,协同州衙一应行事的文书。 随之而来的是成群结队,明火持杖穿街而过,又破门而入的隐约动静或是激烈的嘈杂声。 更有十几队人马连夜驰骋而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笼罩的旷野间。因此,当天色重新放亮之后,早起忙碌生计的贩夫走卒,赶早市和小市的士民百姓、城郊乡农;都不约而同的发现城门四闭戒严。 一时间城内外不由的人心惶惶、谣言四起;然后,又有人发现,城内的一些宅邸和会馆、酒楼茶肆、货铺和行栈,还有一所颇为知名的行院;都已经被人贴上查封禁条,而只剩空荡荡的满地狼藉。 而对于晋昌城内的府衙而言,而至一时间人满为患;关押满了连夜搜捕而来的各色人等;又在外来宪使所属分派之下,进行紧锣密鼓的审讯和甄别;其中大部分结果,都呈送露面坐堂的施景轩前。 只是,此时此刻的他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提笔如飞,批下一桩桩的严厉处置扎子,并且机械一般的往复用印付准。 反正他也看明白了,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自己在这个位置都待不长了。 至少,瓜沙相关的荣辱得失和利害关系,都与将要入朝问罪的他,别无关系了;既然如此,又何以吝惜这最后一点,在位施行权柄的机会呢? 起码还能略微示好,这位权柄和神通一般广大的上宪。当然了,另一方面也有他私心之下,某种快意恩仇的发泄和肆意。 随着连夜抓捕行动的结果,一件件的陈年旧事和背后干系牵连,还有幕后的势力,也随之相继浮上了水面,简直是令人触目惊醒。 虽然,施景轩自从上任沙州以来,就没少与各方势力,明里暗中的打过交道;自然也知道当地因为地处河西孔道,草原、大漠和河廊的三地交汇;免不了被周围的各种势力,长期影响和渗透之故。 但也不当是如此荒废败坏,乃至是根深蒂固;简直颠覆了他在为多年的认知。 要说是诸如凉州府的武德司,或是河西三司四使的私人背景;临近伊州、西州的捕盗使,在当地留下的眼线也就罢了;乃至安西、北庭的京华社成员,或是所属的义从团体;或是频繁往来这条线上的草原、西域各路诸侯外藩,为了各自的利益所需,而隐伏在当地的家臣、藩士,也不是不可以捏着鼻子接受的存在。 甚至时一些本地大族、豪门背景的灰色势力,他并非不能留着作为定期敲打的把柄和业绩。 但这次连 “万里沙”的一个分支 “黑襟团”,也能在他身边插上一脚,这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和嘲笑了。 而他身边亲随、家人和后宅的渗透,甚至也不过是其中的冰上一角;甚至连他养在栖云苑的那名老相好,其实也是来自铁门关的大族明氏,设计送到他面前,只为了将名为便宜内弟的内线塞给他。 甚至在严刑拷打之下,这位长相俊美的便宜内弟也终于供述,他与那位老相好,其实是秘密缔结的夫妻。 但更可笑的是,一直被瞒在骨子里的施景轩,反而是这些部属、亲随之中,最干净的那个。 如此种种接踵打击之下,施景轩也不免生出一种心力憔悴,将一切都拉着毁灭殆尽的打算;至少,就算他免不了像丑角一般的去职问罪,也不会放过将这些存在,兴大案打烂其在乎和珍视的一切。 然而此时此刻,本该在府衙内坐镇的江畋,却随着一支飞驰而出的马队;来到了距离州城数十里外的敦煌县,也是历史上曾经的瓜州\/沙州州治;却因为吐蕃入侵的大战,被彻底毁坏又重建的城邑。 但是,江畋率领的这支马队却未直接入城,反而留下十数骑作为联络之后;折转向了城西绿洲之中,流淌而过的甘泉河之畔,鸣沙山下的千佛崖\/千佛洞寺,也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敦煌莫高窟所在。 千佛洞\/崖寺,开凿于鸣沙山东麓断崖上,坐西朝东,前临甘泉河,面对三危山;最早源自前秦建元二年,由行经至此的沙门乐僔梦见佛光启示,在莫高窟创凿洞窟,后有僧法良接续建造。 最初是作为僧人出世的隐修之所,而形成的小型伽蓝所;后来得到众多豪姓权贵的捐造,才不断扩建成为正式寺院;又因为地处佛法东传的十字路口,而变成历代过路僧人、法会云集的佛门圣地。 因此,历经六百年的传续和增扩至今,已然是一个号称千洞万佛、八百伽蓝的超大型寺院群落;虽然,在两京大功德使编列的《丛林录》中,只能位列长安六大宗门,辋川八大寺、洛都十庙之下,从属于河西功德坊的第二序列,但毫无疑问也是河廊第一古刹\/丛林。 因此,光是从敦煌城外远远望去,波光粼粼如绿练的甘泉河,与青黄相间的鸣沙山相映成趣;又倒映出万千佛洞和回廊、建筑。 显得庄严肃穆而又华光溢彩。然而,按照被查获的内线供述,作为横行草原、大漠之间的 “万里沙”,所经营的秘密据点和联络人;就长期的隐藏在这片历史悠久,虔信无数的河廊佛国圣地之中。 这个结果,让人意外又毫不意外;作为一个大名鼎鼎的佛门圣地,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不缺乏来访的僧徒和进香、还愿的信众,自然也容易成为一些鱼目混珠之辈,遮掩身份和长期藏匿之所。 第九百七十六章 寺内 莫高窟,因为当初的建造者乐僔、法良,居大漠高崖石壁凿窟修行之故,而被统称为漠中高窟,又演变成了莫高窟之说;而经过历代不断的开凿和增建之后,更是形成了绵延数里的殿堂洞窟群落。 以年代最为古老的法祖洞\/乐僔、法良遗室为中心,分别在东西两侧分布着,北魏、西魏、北周、隋朝,历代开凿洞室和佛龛;但数量最多还是本朝开辟的佛洞,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多处外缘。 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被称为南大像和北大像的两处巨窟;分别是延载二年,禅师灵隐共居士马祖等建造的十四丈弥勒座像;开元中的僧处谚与乡人马思忠等,营造的九丈弥勒座像。 由此,也将这片绵延数里的寺院洞窟,实际上分为南、中、北三片区域;分属于本地僧团\/功德坊下属的不同宗派管辖。 比如千佛南院属法相宗、律宗;北院属华严宗、三论宗;中院则是各家共管。 作为朝廷管理天下佛门的僧官体系,在朝廷中枢有两京左右街功德使下,的僧录、僧正、副录、副僧正、首座、鉴义等等职阶;又有专门遴选出来的 “十大德”僧团,以及历代敕封的国师总其事。在地方也有专门的道、州僧录司、分司;僧正,副僧正,僧判,管理区域内的僧侣事物;在一些佛法昌盛之地,还会有县级的僧直司,任命僧首都专境内。 而像是瓜州这样名山圣地则设置了僧统。也就是由不同宗派的各大丛林,推举出的大德之士;组成的僧团来处理教门事务。 因此,作为河西僧统名下多方共管的超大型寺庙\/佛学院,在千佛崖寺同样设立有,名为丛林两序的日常管理机构。 西序称六头首,依次是上座、书记、知藏、知客、知沐、知殿;东序称六知事,依次是都寺、监寺、维那、悦众、典座、直岁。 各自又有若干执事、火工、杂役等僧属。因此,光是在牒的僧人就多达上千,而不在牒而随之修行的弟子、沙弥,乃至是外来挂单的沙门徒众,自各处大小丛林举荐而来修习精研的佛学生;数量更甚于此。 由此,也形成了周边的服务业。其中既有日常寺院用途的,大小佛殿、僧舍、伙堂、经房、仓禀和作坊、法台;也有回廊、悬梯和步道连接的诸多楼阁、亭台和露台、别院,以供诸多的俗家信众和供养人,及其眷属的停居之所。 但通常情况下,这些建筑都位于山脚下。而千佛崖的中上部分,才是僧人日常起居修行之所;一些苦修的僧侣,号称数年、十数年不落地面,在崖璧上的方寸之间,完成漫长而清苦、孤寂的修行。 由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位于山脚河畔的楼台馆苑等,颇具生活气息的广大世俗建筑;与晨钟暮鼓、佛法昌盛的崖上部分,形成了一静一动的红尘佛土,一体两面、枯荣生息的某种韵味和景致;但也因为供养人大量捐造的缘故,在许多佛窟洞堂之中,呈现出的是当地普遍流行的,诸如地狱观、孝亲观、净土信仰、菩萨信仰、祥瑞文化和神仙信仰等,并且多少出现儒释道三教融合的趋势。 又有来自丝路上诸多异域外教\/大唐三夷教;曾经流传和影响过的痕迹。 比如老子、佛陀和仲尼,共临梦中的寄托画;或是景教的光明天胜境\/清净极乐净土,飞翼天使抱光赐福和送子。 源自祆教风格的鹰身人首大神,撕裂混沌劈开光暗的创世故事;乃至摩尼教的圣光大佛,带领五明子十二使者,脚踏暗黑之海中涌出的五类魔,十天八地的因果循环图。 更有,道门灵宝派风格的《真灵位业图》;北天师道特色的张道陵打鬼图\/平定八方鬼帅传;盛行关西、京师的楼观道,所演绎庄子梦蝶、尹喜的关上受经故事;主打的就是一个多元、率性的特色。 当然了,这只是随行引路的州衙官吏,在一路上的仔细介绍;若不是正好要务在身而十万火急,江畋倒不介意在其中好好的游览一番。 但现在嘛,还是不要让好容易抓住的关键线索,乘机溜走才是。当两三百骑马不停蹄的飞奔到千佛寺山门前,自然也惊动了其中的僧众和信徒;更有停在前庭的车马凉棚下,有人冲出来喊道:“莫贺延守捉张上官、曹参军,率眷属在此礼佛,勿要惊扰则个。” “奉瓜沙镇守均令,查检钦案的不法之徒;一应无关人等速速回避;所在官民人等竭力协从。”与此同时,一名随行的州衙孔目官,也在马上紧接无暇的厉声道:“但有阻挠者,视同党徒论处,” “……”听到这句话,这几名紧身箭衣骑装出头喊话的伴当之流,就一声不吭的连忙退了回去;反倒是一小群身穿赭色直缀偏衫和露肩交领大袖法衣的僧人,忙不迭的迎上前来道:“诸位且慢。” “老衲真行,受河西功德坊、瓜州僧统之命添为本地知客,也曾受邀州衙,与防御府上有过数轮善缘;”紧接着居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头戴毗卢冠的老僧,继续喊道:“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 “本寺乃是河廊的丛林首望,更是多方佛门弟子的精研、进修,乃至朝廷敕命的受牒之所;一贯秉持戒律森严、清心修持,更有护法昼夜巡禁;怎会轻易有人犯下罪案或是不法勾当呢?” “岂有此理,面对朝廷的官文,尔等想要抗法不尊么?”然而,那名孔目官只用眼角余光,悄然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江畋,又厉声道:“来人,搜拿青州僧正元、西海僧扶观、天竺学问僧阿斜底……” “……”但听到这些名字的老僧知客真行,却是面不改色的连忙侧身让开,任由马队冲上了山门内的前廊;同时口中还大声合十道:“本寺一贯大开方便之门,接引各方佛法精深的同门与善信。” “这几位虽是外来的僧众,却也在本地修研佛法和讲经论道,盘桓日久且结交广泛,颇有些名声和口碑;还请官人谨慎行事,稍留一些体面和分寸,以免惊扰了正在礼佛的贵眷,或是无干之人。”然而在他说话间,已有大片的马蹄飞踏而过,贯穿了山下僧坊中的诸多堂舍、别院和小街,横冲直撞的扑向,登上千佛崖的几处阶梯、廊道的开口。 而这时,才有钟声被敲响,并赶来大批的护法。这些麻袍短衫的武僧高矮不一,但个个都是肌肉劲健、身躯粗壮;手持铁稍棒、长戒刀和铁杖;齐声颂念着降三世明王经,缓缓的拥上前来;然而见到这一幕的老僧真行,却是脸色大变急忙喊道:“端明,端元、只章……你们这时在做什么!还不快快停下。”然而,被他叫到名字的护法\/武僧头目之一,却大惑不解的合手为礼道:“日职,莫不是您使人敲钟,并通传各舍前来支应一二么?” “坏也……坏也……”听到这句话的老僧真行,当即就忍不禁眼前一黑,突然就转身对着身后的徒众,垂手顿足的喊道:“是谁,谁人方才突然离开了;”片刻才有人回答:“是应明师弟不见了。” “应明?怎么会是应明?”老僧真行闻言却是恍惚了片刻,因为对方既是他名下最小的弟子,也是俗世残留的一点亲缘。 而后才沉重的跺脚道:“祸事,天大的祸事来了,快随我上前,勿使事情……”然而,他才健步如飞的跑出没多远,前方的山壁脚下,已然传来了大片的嘈杂和叫嚣声;紧接着,在一阵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从崖壁高处突然接二连三的掉下数个物件,沉闷作响的砸落在人群中。 随即就变成了短促的惨叫声,以及激烈的连声叫骂和怒吼起来;却是成群持械阻挡在上山廊道和梯架上的武僧,与堵住出入口的一众下马官军,当场冲突起来。 连老僧真行声嘶力竭的喝止都被淹没。真行见状不由修行的寂静心尽丧;一时间嗔怒攻心,一口腥甜翻上了喉头;当场就在一片惊呼声中,一口气急上不来而昏阙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以为自己见了佛祖的真行,再被清凉熏醒过来。在一片呼喊和叫唤声中,他不由颤颤巍巍的挣扎起身,向着山壁努力望去,却未见预想中的血流遍地的惨状。 但与之相反的是那些本寺的武僧,却是鼻青脸肿的背靠背,反手捆绑着端坐一地哀叹着。 但也不是真的毫发无伤,在灰白沙土的地面上,几具摔得肢体翻折、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浸湿且凝固了好大一片地面;以至于迎来了嗡嗡飞舞的成群蝇虫;而在岩壁上,官军还在持续的搜捕各处。 将一群有一群的僧人、徒众,给逐次押解下来;其中甚至不乏一些须眉斑白,满脸褶皱与泛白瘢痕,显然久未见光的老僧前辈。 这一刻的真行,却是再度嗔怒、悲愤之心再起,恨不得自己未尝醒来。 要知道,今天不过是他以知客的寺职,轮值兼理院事的第五天而已;就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和严重是非。 然而,当他想要再度昏阙过去,装作诸事不知的时候;外间再度传来了喧哗声不绝和人马嘶鸣。 随着高举在山墙外的旗帜抖擞,却是瓜州本地的团结兵;也终于奉命从十多里外的州城,赶到了千佛寺\/莫高窟了。 第九百七十七章 闹剧 然而,令主动迎上前去的知客真行,大失所望的是;无论是出现在寺外,平日里礼敬有加的瓜州司马,还是几名堪称虔心或是熟稔的的带队校尉;都对他视而不见一般的,直接长驱奔入寺院山门。 然后,当众对着马队中的一人郑重行礼;然后,又奉命带着团结兵四散开来;封锁住了千佛崖寺的北、中、南三院;更是分兵看守住了,那些专供世俗信众、供养人等,停歇和休沐的各处方便院。 就连尚在寺中礼佛、还愿的莫贺延张守捉,以及曹参军的眷属、伴当;都给毫不客气的赶回各自客舍别院中。虽然,有人想要争辩或是激烈交涉些什么;然后,就被毫不客气的拿下、监押了起来。 一起被监押起来的,还有那些鼻青脸肿、垂头丧气的护法/武僧;以及闻声出来看热闹的下院僧众,短时间内就现场清理一空;只留下知客真行以及身边几名执事僧,踉踉跄跄的带到了江畋的面前。 “知客,这就是你说,戒律森严的佛门清净之地?”依旧骑在马上的江畋,居高临下的反问道:“怎么看起来是像是藏污纳垢的是非之所,以至于朝廷的官军一来,便就迫不及待的闹出了凶案?” “南无药师琉璃宝光佛,咸泽普照,万众恩霖。”老僧真行看着一众官员簇拥下的江畋,心中略作了然却口称佛号道:“这位贵官,所言诧异……”下一刻,来自衙上激烈的暄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看着山壁上,突然冒出滚滚黑烟的多处洞窟佛殿;江畋不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看来有人想要让官军背上,火烧千佛崖的骂名和恶迹了。而还想辩解什么的知客真行,则如丧考妣的垮下脸来。 而随着迅速蔓延开来的火势,自这些着火的佛窟周围;也逃出了好些衣衫凌乱的僧人,没命向着下方游廊、梯道和露台逃去;又逐批搜索的官兵,迎面与冲撞在了一起,顿时就拥堵了个水泄不通。 但也有人乘乱从阑干、露台上,身手敏捷的攀援而下;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官军的搜索范围。也很快就被上下呼应的官军发现,成为了众矢之的围追堵截目标。但这时,当先逃亡者就显露出了异常。 其中一人将身体盘成团状,像是个弹力十足的皮球一般,在廊道间中弹跳飞舞着;不断地撞倒、掀翻,那些试图拦截和捉拿他的本地兵士;将他们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的绊倒成一片、挤撞开来。 而另一人则是瞬间将躯干肢体,拉伸到柔软无骨的极限。然后,像是蛇形一般的在洞厅、梯道和游廊、露台、阑干,等狭窄空间内灵活异常的盘绕、攀缠和穿行着;将大呼小叫的追逐声甩在身后。 虽然,偶尔也有一些刀枪剑棍击中此辈。但要么是被轻而易举的弹开、滑落;要么就是被打蛇随棍上一般,顺势绞缠、扭断了肢体,或是被紧绷的蓄力远远弹飞出去;或是撞断了护栏惨叫跌坠下。 另有十几名穿着杂役火工灰袍的僧人,却操持着长割刀、链头棒、大铁镰等武器;利用山壁上狭窄、局促的阑干、露台和梯道的掩护,不但挡下了官兵一波又一波的攻打,还且战且走的迅速转进。 沿着山壁逃亡的一路上,还相互掩护着闯进,那些看似无人的殿阁、佛窟;将个别隐匿其中的僧人扯出,挟制充当挡箭牌或是刺伤、砍倒以为障碍,或者就当做武器一般的推下梯道,抛掷在下层。 短时间内,就制造了是数十人的附带伤亡。但包围了山脚下的官军,也终究不是等闲之辈;在初步轮番围攻受挫后,就毫不犹豫的取出了鞍具上的弓弩,当场组装具列数行,对准不断逃窜的贼人。 霎那间掩射如雨的箭矢,就钉穿了佛堂塑彩、雕梁画栋、廊道飞檐;也贯穿了数名来不及躲闪的僧贼,连同他们手中挟制的挡箭牌一起,惨叫着钉在了木构覆土的岩壁装饰上;却被其他人躲过了。 随后,数具沉重的灯具、佛台,还有长明火的油缸,被凌空挥掷而下;哐当做响的重重砸在地面,溅落在下层的廊道、檐角、阑干上;轰然腾燃起一片片的火焰和浓烟,也影响了下方扬射的视线。 然而,就在江畋的特殊视野当中,却可以透过烟火看到,这些四出投掷放火阻止官军的僧贼;却是在掩护着数名,正在不断向上攀爬的同伙;其中一人身上还紧紧捆绑和背负着,一名年长的僧人。 而在崖璧上方,似乎还有隐约的人影;显然是在接应的同党。对于这次打草惊蛇行动的效果,江畋还是相对满意的;随后他对着左右下令道:“上去两组人帮衬,别让这些蛇虫鼠蚁乘机跑了去。” “诺!”只听一阵中气十足的应和声,刹那间从停驻的马队冲出两行人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轻松的腾跃加速攀爬上,山壁上各处建筑物和附着点,如履平地一般的穿过被阻挡的下层官兵。 转眼就消失在了上方的建筑、梯道,被点燃的大片烟火滚滚之中。片刻之后,持续的高空掷物就骤然消失了。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浑身破烂、五花大绑的秃头,就徒然穿透烟火直坠下。 又在即将撞上沙土地面的那一刻,突然猛然一顿;就像是高空蹦极一般,在上方的绳索牵引和伸缩下,哀声惊叫不绝的接连弹动、摇摆不已,撞在了一处处阑干和檐角上;最后才头破血流的停下。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更多穿透燃烧的烟火,直坠而下的倒提光头;只是他们大多数早已经昏死过去;或是摧折、扭曲了手脚,而像是一块块烟熏火燎的腌肉一般,落入了官军控制中。 而最后一个掉下来的,却是那名浑身宛如蛇盘般柔韧的僧人;但没有绳索的牵引之下,他重重的在地上砸出了一个尘土飞扬的小坑;也炸开一片放射状的血线。七窍冒血的还想站起就被钩网扑住。 紧接着,依靠山壁而建的一处佛阁,第四层突然凭空炸裂开来,弹射出一个盘体成团的飞影;在空中飞旋着弹开诸多上下交错投射的,梭镖、投矛、飞斧和箭矢之后,像是个炮弹一般的裂空远去。 然而,江畋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这团即将弹落在远处方便院内的炫影;就像是被重重抽了一鞭的陀螺似的,又以更快的飞旋速度弹飞回来;重重的砸在了一处耳房中,瞬间将其四分五裂的震碎。 当聚拢在周旁的军士一拥而上,将其拖架出来的时候;对方已然是两眼翻白,而浑身软塌塌的不省人事了。然而,老僧真行身侧却是惊呼道:“这是北天竺来访的莫尼行、涂迦子,怎会是他们?” 而后,在山壁上愈演愈烈的火焰,也纷纷的突然爆裂、击飞开来,变成了挥洒在空中的点点星火;又被突然扬起的一阵大风,吹向了远处的山门外;转瞬即灭在河滩之中,也露出过火的焦黑山体。 在场一众僧人不由齐齐合手祷念到:“佛祖保护!”“菩萨显灵。”“礼敬大风神主。”然而江畋却是嗤声,打断了他们的祈礼:“可笑!真是可笑;你们的佛祖菩萨护法天神,连自身难保了。” 随后,像是印证了江畋的话语;在一片烟灰袅袅之间,奉命出击的两组内行队员;接二连三的从天而降,落在江畋马前行礼。其甲胄鲜明、筋肉泵张的英武之态;更胜过那些泥塑彩绘的金刚力士。 “幸不辱命!”为首一名浑身肌理膨胀蠕动着,时刻散发着烟气袅袅,却看起来整好以暇、尤有余力的组头,沉声禀报道:“儿郎们当场打杀贼人七名、擒获六人,另外拿住了数名乘乱逃窜的。” 随后,一个穿着褚色袈裟挂着五彩念珠,却被绑了个严严实实的闭目老僧,也押到了江畋的面前:这时才有人连忙解释道:“这就是二十年自徐州广教寺前来访,并落单须弥院传业的扶观大师。” “不对,真正的扶观僧,怕只早死在了某处无名的荒野中;”江畋却是摇摇头道:“这位乃是延边大名鼎鼎的巨盗‘万里沙’;安插在河西要冲的阴溟使,也是总览诸多眼线的八方使者之一吧!” “什么!”“怎会这样!”“这不可能!”这一刻,有资格在场见证和旁观的众人,不由的哗然大惊起来:而原本闭目昏阙的老僧,也慢慢睁开了眼睛,却不复熟悉得慈悲祥和,而充斥沧桑蹉跎: “老身潜隐多年,终究还是免不了这一日,不过,居然是落在了暗行御史的手中,实在是荣幸之甚啊!”下一刻,他就激烈的咳嗽起来,突然从口中吐出大股的血末,显然是不知何时服药自戕了。 然而,在众人一片慌乱声中,江畋只是轻指一弹,他口中的血水就顿然止住,同时喷出了一大滩发黑的污物;但整个人精气神都萎靡下去;江畋这才摇摇头道:“我没让你死,你又怎么死得了。” 片刻之后,又有另一队人策马飞驰而来回复:“上宪,寺内外坊各处,乘乱外逃的人等,都已成功拦截和围住,并且当场拿下了大半数的活口。现已甄别出数人身份,先行押解过来,敬听临讯。” 而作为千佛崖寺知客,监理中院的真行,也死死盯着马背上被反绑手脚,又压跪在地的弟子应明;却是再度老态萌发了许多,口中气急问到:“你可是在寺中长大的,何苦要牵扯进这场是非呢?” “还不是,因为你早年欠下的孽债么?”然而因为激烈反抗之故,显然灰头土脸、伤痕累累的应明,却是用一种令人陌生和齿冷声道:“我也不过是被送进来,当做你偿还心债的哪个替代物件。” “你不是?” “我自然不是。” 下一刻,知院真行却是浑身冰凉彻骨,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喷出一口污血;就这么直挺挺的仰面倒下了。(本章完) 第九百七十八章 真相 待到了千佛崖寺内的纷扰,真正的尘埃落定,却已到了第二天;作为首当其冲的知客兼当值,老僧真行受到的影响最大;虽然他以责无旁贷为由去除所有职事,而自行进入戒律院等待后续的发落。 但光是看这位一副心如死灰,形容枯槁的样子;显然也活不了多久了。而在后续的审讯当中,作为他看重的弟子应明,也是「万里沙」从小培养的内应之一,也供述出了与之相关的一点陈年往事; 或者说,他就是万里沙在这处佛门圣地,所打开的一个重要突破口。只因他年轻在外修行游历时,留下的一桩孽缘;某次遇盗意外受伤将死,受到一名从良的风尘女子救治和照顾,乃至身体布施。 真行因此悔恨交加而仓促出走,并由此留下了某种遗憾。因此等到多年之后,有人拿着俗家信物找到他;希望能够收留一名遗孤,也顺理成章成为了真行最后收下的弟子;时时带在身边教诲传道。 但应明的真实身份,其实只是「万里沙」所属的八方使者麾下,通过从小残酷的淘汰和竞争,培养成为探子和眼线的孤儿之一;因此,应明的记性好又心思灵敏,更擅八面玲珑的帮助和讨好他人。 事实上,就连那位提供了信物的夫人,也曾是万里沙的外围人员之一,也并未真正的死去;或者说被发现内情的丈夫折磨致死。只是籍此设计脱身,改名换姓前往他乡而以。但不管怎么说; 他籍着留在寺院西序六职之一,知客真行身边的跑腿和侍奉的机会,长期扮演了某种传话和代行的角色;也将寺内的上下情况摸清,并籍此将其他的同党,一个个的接引进来,混入寺院的各处分院。 乃至取代和顶替了一些,定期到访的游方僧人、外来和尚的身份,堂而皇之的长期盘踞在外院中;或者,干脆就是设法假冒个别偏远荒僻的小寺、下庙,前来进修和求学,谋取度牒的僧徒和沙弥, 事实上,相对于其他获取消息的眼线和探子,千佛崖寺内的出家人身份,反而是一种最好的掩护;因为,几乎没有人会刻意警惕和防范,一个历史悠久、名声卓隆的名山古刹,及其所属出家人等。 而在进香礼佛期间,常常会在心情放松和毫无戒备之下,说出一些涉及家门私密,或是无意的泄露日常公务机要细节。更别说受邀行走于,大户豪门、官宦权贵之家,参与各种法事和祭奠的机会。 尤其是是在天象之变后,向神佛寻求慰藉和开解的各色人家,也是与日俱增;而那些原本就虔心之辈,也进香供奉的越来越频繁。又进一步成为了这些,潜藏在佛门中的贼党暗中活跃敌方的凭仗。 比如,除了日常接待来访的信者,或是与外来挂单的游方僧人,公开交接和传递消息之外;其中还有一部分人,会轮番以闭门苦修唯由,暗中通过崖璧上方留下的缒绳;出外做一些见不得光勾当。 直到昨天,一直隐藏很深也不为人知的应明,才被迫主动暴露了身份,换取让真正的主事人,乘乱逃走的机会。但令人叹息的是,外逃被捉住的那些可疑人等当中,同样还有来自其他势力的存在。 比如,号称是被渗透成筛子,却又无所不在的武德司外线人员;又比如,来自北庭都护府境内的玄池州藩厉氏,隐姓埋名潜伏的家臣;还有一个以还愿胡商身份,长期盘桓在外苑坊市的私枭团伙。 但这个结果,对于江畋所关心的拜兽教和异类踪迹,及其背后支持者的消息,却是毫无任何帮助;就像是在这西北折冲之地,彻底的销声匿迹了。然而,就在江畋的默默沉思间,外间突然通报到: 「上宪,本地的张守捉和曹参军,联袂前来来请见;」江畋想了想,就对着门外摆摆手道:「且来看看,他们想要说些什么吧。」 于是,片刻之后 两人被引入了室内。其中一人穿着宝相花纹的圆领大衫,浓眉重目,另一人则是青绫蕉纹袍,显得眉眼深刻,齐齐躬礼道:「下官莫贺延守捉张议潭瓜州参军曹仁轩,拜见上宪。」 「承蒙上宪拨乱反正,查出了寺中的女干邪之辈;不然,本都官府和士民百姓,还要长久为之欺瞒,而遗祸日久。」「多谢贵属及时出手救助,未曾想到那些贼人,竟与本家眷属,仅有一院之隔。」 「张议潭?」然而,江畋听到其中一人的名字,却忽有所感的问到:「不知你是否还有一个叫做张议潮的弟弟;」张议潭闻言当即诧异道:「上宪,竟然也听过我三弟之名,吾家真乃荣幸之甚。」 「只可惜,舍弟如今正在河中,效事于西河王府门下,添为殿前兵马左都将。」然后,他又似乎误会什么的惋惜道:「不若如此,下官定教舍弟前来,听赴效命于上宪帐下;想必是欣然若狂吧!」 「曹参军,」江畋不可置否的笑了笑,又对着另一名参军曹仁轩道:「你家是否还有一位,叫做曹仁贵的族人?」曹仁轩闻言却是连忙欣然道:「此乃在下族弟,就在本地用事,愿以听效用事。」 没错,就如江畋所想,这个时空居然也有个张议潮;只是没有机会成为归义军的创始人,而是跑到河中去建功立业了。而另一个曹仁贵,同样是另一条时空线上;张氏一族内乱后的归义军继承者。 「既然如此,我也有一件事情,顺势拜托两位。」想到这里,江畋也再度开口道:年长一些的张议潭当即郑重其事拱手道:「不敢当;」而曹仁轩则是倒退几步,连声道:「但请上宪吩咐便是。」 这时,外间也再度传来通报声:「官长,那贼首扶观终于供认了,还请前往鉴证一二。」。片刻之后,江畋看着摊在座椅上,外表看似毫发无伤,但是内里精气神仿若是被抽空一般的西海僧扶观; 「诸事尽了,唯求一死。」然而,他声音嘶哑的开口第一句话是:「但无论如何,劫夺朝廷的酌金大案;始终与吾辈无关;就连吾等也是接到了受命全情调查和追索,究竟何等人栽赃嫁祸于斯。」 然而这一刻,捏着黄色结晶的江畋,却是明显感受到了他现有思维中的,厌弃、痛恨、畏惧之类的杂乱情绪;但唯独没有说谎时该有的情绪波动。这要么是他心境无谓生死了,要么就是认知如此? 第九百七十九章 深处 骄阳如火黄沙漫漫;热风熏面令人窒息;仿佛每呼吸一口空气,都带着干渴异常的土腥味;又像是磨刮在肺腑的小刀一般;将人体内部仅有的湿润水分,通过外露口鼻耳目一点点汲取、蒸腾殆尽。 远离绿洲和沙漠边缘的商路,深入大漠腹里之后,天地苍茫的深远孤寂、黄沙烈日的茫茫无际;足以逐渐摧垮任何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将其自内而外的烤干,最终倒下成为难以分辨的沙中骨之一。 而穿越如此的浩瀚沙海,相对金贵的战马就不够用了;作为忍饥耐渴的沙漠之舟——骆驼,才是穿越期间漫长行程的最好选择。而在这么一只漫长蜿蜒的大驼队前,打头的正是自告奋勇的张自勉, 只是,他已经重新穿上了久违的泡钉漆皮甲,戴上了遮阳的笠形盔;外套着落满沙尘的素色罩衣;目如鹰隼的时而观察着地面,露出的皑皑枯骨;时而又比照着太阳和思南,一丝不苟的校正路线。 而在后方的长长队伍当中,江畋也依靠在一只硕大双峰驼,背上搭建的白色小凉棚内;一边喝着银质扁壶内,经过特殊处理冰凉而甘甜的果汁,一边往复审视诸多审讯下来的供状,回想种种细节。 当然了,驼背上的凉棚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除了稍微遮挡一下骄阳似火直射之外,从缝隙中迎面灌入的热风;就像是无形的炙烤一般,瞬间蒸干外露体表的一切水分;只留下火辣辣的干裂檗皱。 事实上,在这片茫茫沙海之中,难以辨别方向和地形,甚至一直到了解放后很长一段时间,在卫星观测和航拍测绘手段普及之前;实际上还有许多未尝踏足和勘测过的地区,也被称为生命的禁区。 毕竟,安西、北庭的范围是在太大了;光是安西都护府一地,就天山南北和葱岭(帕米尔高原)为中心,北邻夷刺海(俄罗斯巴什科尔湖)、西至咸海流域、南达吐火罗(北阿富汗)的广大地域; 除了后世的新疆部分之外,也几乎囊括了后世中亚五国的大半数版图。而北庭都护府则是横断草原与西域之间,包括了蒙古高原的西部和部分西伯利亚地区,期间的地域横跨数千里到上万里之遥。 其中散布着融雪河流冲击而成的流域平原、戈壁沙漠、草原绿洲、干旱盆地、盐碱沼泽、山脉丘陵、大湖池泊等一系列复杂多样的地貌。再加上络绎往来的商路不绝,也造就多种多样的风土民俗。 但最初大唐用以控制这些地方的,也不过是位于交通要冲,或是扼控关键险要的安西四镇,北庭的三州三军,及其周边的一系列镇防戍垒而已;其中还间杂着大量城邦国家,游牧藩部等本土势力。 因此,大唐开国以来虽然灭国无数,但也至少用了上百年,数代人的功夫进行拉锯;才在开元年间彻底在当地站稳脚跟;然后,就卷入了安史之乱,而不得不招还安西、北庭的精兵,赴中原勤王。 但好在这个时空,因为那位穿越者前辈梁公之故;虽有高仙芝的但罗斯之败,但却没有让来自高原的吐蕃,真正捡了便宜;反而籍着击败吐蕃,分裂回鹘之故,对于草原、西域进行一番犁庭扫穴。 由此建立了大唐的屏藩制度,将广大的草原和西域、外域,进行了诸侯分藩化,也开启了长达百年的大征拓世代。历经数代人经营至今,算是硕果累累而成就斐然;沿着河流和商路建立众多聚邑。 但这片区域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人力也有无穷尽之处;因此,在远离绿洲城邑和商道、河流的区间,至今还有许多依旧渺无人烟的荒芜旷野和不毛之地;成为误入的商旅和行人有进无出的死亡区。 当然了,所谓的不毛之地和荒野,是相对水草丰茂的草泽水泊,可耕可牧的诸河流域;或是繁华富庶的内陆城邑而言;但并非真正的毫无生机。在这些贫瘠荒芜土 地上,依旧活跃着不少野外生灵。 因此,一些不愿受诸侯、外藩管制和约束的牧部藩落,还有塞外各方势力定期扫北的漏网之鱼;以及围绕传统商路滋生多如牛毛的马贼、沙盗;在官军追缴下都一头逃进,这片传统印象中的死地。 这也就成为了「万里沙」最初的起源和雏形。所谓的万里沙典故;正是出自一代诗豪刘禹锡,传世之作《浪淘沙》中的「九曲黄河万里沙」。身为独挡一面的八方使者之一,扶观也知道更多内情。 在充当一路总联络人的八方使者之外,还有分掌一个区域大型沙盗马贼团体的五路五色判官;并构成了「万里沙」的武力主体。而在八方使者和五路判官之上,又有纵览全局的日、月。星三尊; 其中的星尊主外,负责对接八方使者,也是统筹协调各路寇盗行事的总召集人;而月尊主内,主持钱粮物资的补充、销赃的渠道;以及内部任务的发布。至于最为神秘的日尊,则几乎没有人见过; 虽然极少露面,但他每次发布号令时,都是「万里沙」遭遇重大危机,或是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比如内部出现了叛逃者,或是官府安***来的女干细,内应;或是有人暗中接受了官府的招安笼络。 因此,在这位日尊的手下,还有一批神出鬼没的死士为爪牙和暗刃,构成对各路群盗的日常威慑和惩戒手段;号称任何敢于背离者,无论逃到天涯海角,藏的如何隐蔽,都难逃其层出不穷的追杀。 当然,作为盗匪和不法者、亡命之徒汇聚的联盟;万里沙的各路头目,平时都是按照划定好的活动范围自行其是,乃至为了争夺利益而相互冲突、攻杀比比皆是;唯有少数时候聚集起来全面出击。 而分掌一地匪寇的判官使者,也各有自己的秘密巢穴、据点和众多的藏身、补给处;在灰色地带和地下世界,也有着长期合作的对象和盟友,甚至与地方上的官吏和豪强、大户;暗地里牵扯不清。 比如,根据这位被捉后,欲求一死而不得的阴溟使供述;他长期通过暗中收买和兜售消息的渠道牟利,并暗中与当地的十几个商团、帮派和行会都保持着联系;甚至扶持了好几个明面上的代理人。 替他打理明面上的那些正当生意,同时也为他的手下人等,提供某种程度的身份掩护和财力上的协助。又比如位于比邻瓜沙的甘州境内,曾用各种手段雀占鸠巢,替换掉一个归化数代的胡商家门。 然后,以这家胡商停居的浪泉山庄为牵头,在当地长期营造乐善好施的名声;乃至主动出面和牵头,在地方上成立了一处专门收留孤儿的少济院;但实际上,是在为万里沙收集和筛选勘用的人手。 其中一些人会因为「病死」或是「逃走」,悄无声息的消失掉;然后,只有少数人在残酷选汰后,成为这位阴溟使麾下,从小训练和洗脑的死士、护卫和眼线、探子,乃至混入帮会和商团的内应。 但他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却在江畋到来后尽数化为了泡影。然而对江畋而言,这只是个误中副车的产物;真正追查的酌金被劫和调查团失联,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只是他自己撞上来也不可不处理。 因此,在远离驼队的前方金黄沙海,江畋分神操控的甲人,也在晴空烈日之下健步如飞的驰跃着;无论是高耸如墙的大沙丘,还是松软陷没的凹地;都没有能够阻挡甲人,宛如鬼魅般的闪现身姿。 时不时它还会一跃而上空中,顺着地面蒸腾而起的扭曲空气,在热浪滚滚中顺势翱翔上一段距离,宛如鹰隼一般俯视着永无止尽的沙海尽头;直到高地错落、起伏的沙海绵延,逐渐变得平缓下来。 开始在黄沙中露出了一些,碎岩斑驳的地面凸起;然后,又变成了隐约的小丘和台地。突然间,一道平缓大地上的裂隙 ,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甲人的视野当中;而这道裂隙是如此的狭小而隐蔽, 如果不是居高俯瞰,几乎很难发现其存在。与此同时,驼背上的江畋本体,也放下了手中的册子,「传令全体停下,原地修整半个时辰,进食饮水,检查器械装备,接下来,怕时少不了动手了。」 第九百八十章 攻入 这一条地裂,就隐藏在无尽黄沙与砾石荒滩、平坦台地之间;像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暗沟,将大地突兀的分成两半。而露出地面的开裂处,也不过是七八步到数十步宽,甚至纵马一跃就能飞跨过去。 但向下看去却是幽深异常;随着一道道轻卷而起的沙尘,掩映在天地茫茫的无垠单色调中。如果不是正巧走到边上,几乎很难发现其中的蹊跷;再加上松软的边缘,自然成为许多生灵的天然陷阱。 因此,当沿着流沙滚滚的边缘,用绳梯下到了地裂中之后,发现底部至少有十几丈深;而且显得异常旷达、通透;环境幽暗的只剩下天顶上,窄窄的一条天光;随风飘洒的黄沙下,已有不少骸骨。 因为足够干燥而阴凉的缘故,这些骸骨上还保持着相对完好的皮毛。显然,就是不幸摔进来的牺牲者和倒霉蛋。而踏着这些发脆的骸骨继续前行,就会发现地裂下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开阔和深邃。 最后,干脆就变成了小山谷一般的地下腔道;头顶的外界天光,也随着高低起伏的地面,而只剩下一道道稀疏的光斑丝褛;但在阴暗幽深的前方,断断续续干裂风声中,却隐约带来了湿润的气息。 紧接着,两侧光滑的石壁凹陷处,出现了细小的凝露和斑驳的苔痕;而脚下松软的黄沙也逐渐的变薄、消退,出现更加坚硬的灰土和砾石地面;然后,是从石缝中顽强探出的稀疏蕨类和攀附虫豸。 这些细小的虫豸,毫不避人的攀附在露水周围;只有在人群经过时,近在咫尺的震动声中,才会短暂的逃散片刻。而随着顶盔掼甲的队伍继续行进,地裂下的空间也越来越开阔,地面越发的湿润。 随之出现在探寻者的面前,是一股从棕黄色石壁上,渗流而出的汨汨水流;悄无声息的汇聚成一个小水洼的同时;也滋润出周边一片畏光、喜阴的地面植被,低矮耐旱灌丛;还有西索的逃遁动静。 这时,地裂中断断续续的天光,随着空间的开阔;反而又变得明亮了一些;甚至在湿润的沙土和沉积淤泥中,出现了一些,明显是爬行动物、小型兽类特有的痕迹;以及一些开凿拓宽的人工痕迹。 这时候,作为前哨之一的张自勉,也骤然停下来了脚步;从上方塌陷的石块和土堆背后,微微的探出一线;就见到了远处山壁开辟的小径上,居然有名黑袍缠头之人,抱着武器团坐在一处凹陷处。 他不由心中一阵喟叹,传说中的沙盗马贼联盟「万里沙」,主要的分支之一;也是肆虐在延边的最大盗团——黑襟团;长期不为人知的巢穴和关键据点,就隐藏在这黄沙漫漫的大漠深处地裂之中。 但更神奇的是,如何在毫无标识的茫茫大漠之中;光靠一些只言片语的供述,就能找到这处存在的那个人。要知道,历代官府和边军所属深入大漠,犁庭扫穴、斩获累累多少次,都未能觉察此处。 随后,在他的无声比划之下;一名身穿虫壳甲的内行队员,举起一只细长的金属吹管;突得一声吹出了一枚,宛如细线的穴蛛刚毛;瞬间跨过数十步外的距离,正中缓缓起身的黑袍人又跌坐在地。 紧接着,好几名身如鬼魅的内行队员,几乎是贴附着光秃秃的石壁,像是蜘蛛或是壁虎一般的,如履平地的攀越而上。片刻之后得到信号的张自勉继续前行,就有好几具同样装扮的尸体瘫倒在地。 他们或是脑袋被拧到后背,或是被暴力击碎了喉结;或是被细索绞断了脖子;没有一个流血出声就当场毙命。最后还有一个活口全身瘫软在地,惊惧异常的凝固表情上;眼珠子却还在滴溜转动着; 却是中了强效的麻痹毒素,连五官口舌都僵直了。向后押走了这名俘虏,简单处理了尸体;剩下的几名队员,也披上这些尸体的黑袍,沿着石壁上上不起眼的小径 ,与下方探哨兵分两路继续向前。 又紧锣密鼓的肃清和袭击了,数个地裂折角处的巡哨暗卡;蜿蜒曲折的狭窄地裂腔道,也一下子扩大成为了一处,笼罩在灰蒙蒙色调的陡峭裂谷;而在这条上窄下宽的裂谷上方,赫然是沙尘滚滚。 仿若终年呼啸不绝的风沙,迷迷蒙蒙的遮挡和过滤了,来自上方的天光和窥探的视野;但在下方的谷地中,却是相对幽深干净,簇立着一些石砌,土垒的建筑,以及分布在两侧山壁上的诸多洞穴。 其中既有数丈高的墙垒碉楼,也有砌在山壁上哨台;既有两三层的草棚、土屋,也有围绕着清泉的绿丛茵茵。更有成群的驼马和羊群,被圈养在各处围栏之间;看起来充斥着世代长久生活的气息; 但一些挂在风中飘摇的干瘪尸体,还有对外布设的拒马和拦栅上,隐约斑驳的血迹和发黑的残渣;则是破坏了这种,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美感和情境。众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身影就劳作期间。 其中间杂着少量赤膊短胯,露出精健臂膀和躯干的监工;拿着藤鞭和荆条漫不经心的鞭策着,这些衣不蔽体、身形枯瘦的奴工;昼夜不停的转动着巨大木盘机关,将一道道水流汲取到高处的蓄池。 又沿着细小的沟渠溢出,顺势的流淌开来;浇灌着那些专门雕琢过得洞穴、石台边缘上;不知名目的花草、果蔬的园圃成丛,与上方的风沙滚滚、天色蒙蒙;形成了某种明艳生动色调的巨大反差。 而张自勉也再度确信,这就是「万里沙」五路判官之一,世称「丧心病狂」黑判官的老巢;也是在边地传说中被称为长乐窝的神秘所在。据说有一些特殊身份人士,在此受到堪称地上极乐的款待。 最先被放倒的是少量布置在各处墙垒、哨台上,偷懒、发呆或是茫然四顾的黑襟盗;紧接相继被悄然掩杀而至的官军斥候和内行队员,又通过娴熟而缜密的配合,让几座高耸的碉楼彻底失去生息。 甚至,就连一些冷不防遭遇的猎犬和豢养人,都被身手强悍的队员,瞬间一拳打成一团碎肉,或是用锋利而坚韧的蛛索,活活勒住吊死在了墙面上。但这时候积累了足够的意外因素也终于爆发了。 就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劳作喧嚣当中,突然有一名被驱使着清理马粪的奴工,惊声惨叫了起来;因为,一颗被顺手拧下的头颅,带着血粼粼的一小截,砸落在畜栏的棚顶上,又弹落在他的面前…… 刹那间爆发的嘶哑惊叫声,固然为他招惹来了,条件反射一般的恶狠狠鞭笞;但也让赤膊露胸的监工,见到了死不瞑目的黑巾缠头;下一刻,一只手弩迸射的短矢,将他拿起骨哨的手钉在了胸口。 但是更多注意到这个变故的其他监工,则是一哄而散的爆发出了凄厉叫喊声:「******」。紧接着,藏在诸多草棚、土垒和围栏建筑之中的警锣;也被哐当哐当的急促敲响起来;响彻在山壁之间。 随之而来的,是从各处山体洞穴中,衣衫不整缺抓着各色武器,争相涌出的黑襟团群盗;然后就被战局墙垒和哨台、碉楼的官军先头部队,用迸射的弩箭和火枪喷铅如雨;迎头痛击打的人仰马翻。 猝不及防之下倒毙的黑襟盗尸体,从洞穴边缘和石台过道、泉池花草之间,跌坠如雨。但更多贼寇也从其他的洞穴中继续涌出,却嘶声叫喊着自行汇聚成战斗团队,争相扑向突入谷地的先头部队。 然而迎接他们的,则是自高处凌空抛投而出的,数十个黝黑的圆物;下一刻滚滚黑烟和迸溅的土石,随着轰鸣声炸裂在群盗之间;将好些支离破碎的人体残端掀飞起来,或浑身血粼粼的砸进房舍。 但是,对于群盗杀伤力和威慑效果更大的,则是夹杂在这些精炼火雷弹之间;剪短了木管延迟引信后,临空爆裂 的加料火油弹。针对大型异兽而设计的炽火胶,像是漫天火雨一般的浇落在盗群间。 刹那间点燃了一切沾染到的人体、牲畜和建筑、器物;他们惊呼乱叫、惨嚎连连的滚到在地上;又在扑打和乱窜求助之间,引着了更多同伴。也让皮开肉绽的脂肪、蛋白烧灼焦臭,弥散在空气中。 群盗的聚众攻势也随之大乱。然而远道而来的潜伏偷袭,也变成正面的强攻。在战斗的嘶喊和轰鸣声中;更多被甲持兵的官军如闪亮的铁流般,从谷道深处裂隙涌现出来,紧锣密鼓的杀进群盗中。 半个多时辰之后,当前呼后拥的江畋,也踏入这处豁然开朗的谷地;却是正巧听到了响彻一时的炮击轰鸣。被架设在墙垒和碉楼上的抬架小炮和短管山炮,对准几处开口最大的洞穴,喷吐出烟火。 十数颗抛射的沉重球弹,瞬间击毁了居高临下的石台和步道,也将掩藏其后对射和放箭不绝的群盗,瞬间炸裂成一地血色溅射的废墟;或是残缺不全的整片塌陷下来,化作滚滚坠下的人体和碎片。 还有几枚灼热的球弹,则是正中洞穴内侧涌出的人群;刹那间迸发出沉闷的弹跳撞击,和撕心裂肺的激烈惨叫声;随着短促迸发,而又迅速消失的惨叫哀鸣声。就再没有人能从这处洞穴中走出来。 但是,另外几门被布置在低处的小炮,则喷射出来扇面般的霰弹;轰击在借助杂乱建筑的掩护,再度聚众冲杀到十多步外的盗群中;刹那间将最前排手持皮盾遮掩的群盗,连体掩身建筑撕成碎片。 又至少贯穿了两三层的人体,才彻底失去了力量。而在一片凹陷下去的残肢断体和死伤枕籍,还有被轰碎崩塌的草棚、土垒建筑中;只剩下相互推搡、践踏着,逃入烟尘滚滚之间的成群仓皇背影。 依照江畋的现场观察和判断,就在着最初突袭、遭遇和接战的短时间内,官军方面就至少杀伤了数百、近千名的黑襟群盗;并且粉碎了数轮反扑。但也意味着此地,拥有数量更多的黑襟团成员。 第九百八十一章 群盗 当逐段逐间投掷爆炸物的轰鸣,与点燃肉体的焦臭、惨叫声,激烈震荡回响在山壁上的洞穴内;外号「丧心病狂」的黑判官,也被从隐秘的宿处惊醒过来,赤身披袍仓促现身豪华殿堂般的洞厅中。 又不断指挥着如同流水一般,从各处洞道内汇聚过来的部下;利用纵横交错洞穴的天然熟悉,对着外间攻入的不明入侵者,组织发起一波波的节节抵抗,乃至绕后的反扑和抢攻,牵制拖延其势头。 然而,随着战斗持续和时间推移;汇聚过来的部下越来越多;黑判官的心也在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因为,从这些不断逃入和撤退下来的群盗口中,他听到的只有节节败退消息和不断被突破的噩耗。 因为这次入侵的敌人,显然是准备充分且猝不及防;几乎是短时间内,就击溃了留守在外的部属和戒哨;又将大多数躲在洞穴中修整的群盗,给堵在地下裂谷之内;如今更是直扑他所藏身的洞厅。 这怎能不让他怀疑,自己身边是否出了女干细、内应,还是暗中投靠官府得叛徒;或者说,是五路判官八方使者的其他家,刻意祸水东引的手笔呢?要知道,能够驾驭一方群盗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各自拥有活动范围和消息、人脉网络,但也因麾下的鱼龙混杂和桀骜难驯故,相互间也少不了摩擦和竞争、侵轧和攻杀;唯有偶然协商内部分歧的会面,或是需要一致对外危机,才会汇聚在一起; 到只要是有所机会,他们也不介意暗中连横合纵的结盟和对抗,相互挖墙脚和使绊子;作为削弱和打击彼此的手段。只要不超出一定的程度和界限,或被抓住明面上的把柄,就不会受到任何追究。 甚至轮番坐镇金山(阿尔泰山)深处的三位尊者,是乐见其成这种相互制约,和暗流涌动之下的勾心斗角局面。甚至默许他们内部非常规的死亡和更替,只要继任者能够继续约束和掌控一方群盗。 而这处地下裂谷,还是源自前几代「黑判官」长期经营,至今未被外人觉察和发现;更莫说侵入。就算偶有极少数到访的特殊贵客,也是用特殊手段送进来的;基本断绝了一切对外泄密的可能性。 就算他从前代黑判官手中,成功夺权上位并且接掌下来,也至少安生了将近二十年;但就这毫无征兆的突然沦陷了;怎么不叫他惊疑异常呢?眼下能阻碍和拖延对方的,就剩地下洞窟的复杂程度, 然而,入侵者的推进速度,还是远远出乎他的意料;根据那些不断溃退下来;无论是洞道内预设的尖刺陷阱,翻板机关,还是预设埋伏的刀枪弓弩;都无法有效的阻挡和拖延外敌势如破竹的进击。 甚至就连应急横断的塞道石板,都被强力自外而内得击破、轰碎;然后,就横冲直撞悍然的杀入群盗之间;或是用一种如雷贯耳的火器,将他们连同更多的后援一起,在狭窄的接战中整片的击倒。 甚至有人见到了一种浑身漆黑、刀枪不入的怪物,就像寺庙神龛上走下来,会行走活动的狰狞护法造像一般;虽然看似动作迟缓,却是反应不慢、力大无穷;迎着当面砍劈戳刺又迅速崩断的兵器。 挥动手中沉重异常的各色兵器,拦腰斩断、劈碎一切阻碍的血肉之躯;就算是被钉头锤或是铁锥的重兵器,往复锤击敲打之下;也只是留下一块块白点,或是崩落下小块碎屑,就被踩死压扁在地。 更有雷鸣一般的巨响和烟火,通过这些开路的黑怪间隙,不断的将铅雨和铁屑,轰击在每一处洞道的连接节点和转折处,尸横枕籍得无处落脚的群盗中。而在通风开阔处,更有骤然喷涌熊熊烈焰。 因此面对如此怪物,好些满手血腥、作恶多端的群盗,当场就吓破了胆或是崩溃了;更有人视之为某种天谴和报应,当场发疯被杀或是丧失了斗志;面对着后续涌 入之敌,跪地求饶或是束手就擒。 有了这些投降者的供述,外来的官军很容易就找到了,通往真正巢穴核心的洞道,宛如百川归海一般的冲杀向;黑判官所在的洞厅殿堂。因此当敞阔的洞厅,沉重器物堵塞的多处出口被轰然撞开。 追随和簇拥着数具沉重踏地震震,沾满血肉残渣的黑色雕形怪,如潮水般涌入的浴血甲兵;也不由为这处殿堂一般的洞厅,及其豪华陈述所震惊和叹为观止了片刻;就与嚎叫的残余盗众厮杀一处。 然而,就在这些负隅顽抗的积年老贼,也是黑判官豢养的核心武力,黑襟团内名为「蝎部」的一众贯战之士;服下激发血性和胆气、并暂时压制伤痛的秘药;而进行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死斗时。 黑判官本人却早已经悄然消失在了,后方洞壁上方的一个隐蔽开口中;只剩下华丽的地毯和垂幕背后,一个被刻意留下来的死去替身;虽然他对敌人和猎物凶狠残酷,对于部下更是的残暴而多疑。 但是一旦涉及到自身的安危;他同样也有毫不犹豫舍弃一切的决心和意志。黑判官只是他的头衔,代表着他在「万里沙」中的地位和权柄;但他有着自己被尘封多年的本名龙涉,祖上本是焉耆人。 原本是当地世代游牧为生的部落之一,后来因为高宗时吐蕃入侵安西四镇,包括龙部在内诸多焉耆部落,不愿遵从吐蕃而内迁投唐;遂被分置在甘州、肃州、伊州各地,称为归化大唐的城傍藩落。 自此世代族人都以部名为姓,世人称之为龙家。到了天宝末年——乾元年间;吐蕃乘机入侵河陇时;作为延边城傍的龙家藩部,也在抗击外虏中站队正确。因此,战后多少沾上了吐蕃灭亡的余泽。 由此繁养生息愈发壮大。后来,更是追随梁公的域外大征拓步伐,包括龙家在内的诸多藩落,称为填户经营河中(亚锡尔河和阿姆河流域)的助力之一。后来,与梁公亲厚的汉中王次子因故贬放。 就此成为了最早裂土分藩的李唐宗室,西河李家的始祖;而龙家也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支大唐宗室的世系家臣。然后,又以龙家子弟轻锐健斗的传统,不断开枝散叶配隶于西域的诸侯外藩之家。 只是,当代「黑判官」龙涉出身的家门,只是其中一个关系很远的小支;从属于玄池州的厉氏藩,受中大夫位阶的岭城城主家族;但龙涉也只是城主家祭祖时,只能站在外间遥拜的众多族人之一。 但他年轻时发生了一件事情,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他勾搭上了领地占据大半个玄池州的藩主家,一个年少不晓事的厉氏侄女;并在对方即将完成指定的婚约之前,成功诱拐对方一起私奔中土。 因为,按照宗藩的地域管辖制度,只要从属北庭境内藩属的他一路逃到了;最近的安西都护府直辖的鹰娑州,就可申报成为唐土治下的民籍。但命运弄人的是,自觉从小生死以交的好友出卖了他。 作为暗中约好接应的对方,并没出现在安西和北庭的边界;迎接两位私奔者的是一群沙盗。因为,相对于可能震怒并牵连自身的藩主家,这位好友为了更大的利益和价码,将他们卖给了某个势力。 然后,年轻的龙涉亲眼看着,抛弃一切私奔的爱人,消失在群盗的蹂躏中;而他自己则是被残酷折磨之后,在不致命处割下无数道伤口,埋进土里慢慢的等死;却意外等来另一个盗团的突然袭击。 顺手释放并且裹挟了这个幸存者,也将他带上了另一条血腥而残酷的道路。而这个遭遇和经历,也彻底扭曲了他的心智和趋向;让他变成了另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为最求力量而不折手段的恶魔。 哪怕他后来找到了,因出卖自己而青云直上,成为一地城主的同伴;用劫持家人作为诱饵和陷阱,将其骗出城外袭击 俘获;又关进狗笼子里,看着妻儿骨肉在谎言和胁迫下,自相残杀而活活气死。 但都没有能够填满他心中的巨大空洞,反而让他越发的心态扭曲和欲望畸形;比如,他喜欢设下陷阱捕获那些,身家富贵或是美满之人;然后设计相互猜疑,下药***乃至是逼迫其相互争斗残杀。 作为长期用暴力和利益,来约束和驾驭群盗的五路判官之一,他们都各自有着与众不同的嗜好,或者说时严重扭曲的个人兴趣;比如外号「穷凶极恶」的白判官,号称酷爱食人,尤以器脏为佳肴。 而前代别号「惨绝人寰」的黑判官,则是喜欢收藏尸体;尤其是生前容貌姣好,却经过残酷折磨的妇孺,将其防腐处理过的尸体;陈列在寝室中日夜相伴,胜过姬妾家人。但也因此死在了这上头。 还有「销魂蚀骨」的花判官,也是五路判官中唯一的女性;反而是嗜好最为正常的一位;明面上她只喜欢俊美的少年,而到处搜罗长相端正的孩童;从小当做玩物蓄养在密窝中,待到成年就消失。 反而是拥有明面身份掩护的八方使者,表现的相对正常一些;但同样也有一些四下不为人知的嗜好和发些手段;比如其中半数以上,都受过黑判官的邀约,到这处隐藏的秘地安乐窝享受特殊款待。 比如,像是僭越的邦君、藩主一样,在模拟的藩邸内恣意寻欢作乐;或是在某处布置好的洞窟中,乱入豪门后宅肆意妄为的角色扮演。为此,他甚至在其中圈养了数以百计的妙龄女子和少年。 对于其中好些人而言,就是某种程度上的本色出演;无论是家道中落,还是后宅的争端,或又是仇家的算计,都足以让她们成为此处的日用品和消耗品。事实上这处作为安乐窝的据点,平时也未容纳大多数黑襟盗;而更多是充当装备、物资储备和贵重赃物中转的用途。 只有少数的受到嘉奖的成员,才被允许通过特殊的路径前往此处,接受蓄养在里面的女人、奴婢的招待和修养;直到前些日子,因为酌金被劫而大动干戈的官军,合并围剿「万里沙」山中的本部。 他既不愿响应本部号召,分兵牵制或是前往支援,也不想卷入折损太多核心实力的黑判官;这才下定决心暂时放弃,对诸多外围寇盗团伙的控制;全力收缩直属的人马,依靠秘地的储集蛰伏一二。 为此,他已经处决和杀死了,好些个耐不住寂寞的部下。直到这些带着诸多异物和火器,突然出现的官军,将他们瓮中捉鳖一般的,摧毁在这处裂谷秘地之中;也捣毁了他一直以来的筹划和图谋。 事实上,在那场众所瞩目的天相之变后;就有昔日的贵宾之一,籍着另一位八方使者,崇阳使的渠道找到了他;并且给他许诺了一个前程和机缘;只需他在暗中收集一些异常之物和协助转运人员。 那是一场足以让他毫不犹豫舍弃过往一切的莫大期许。下一刻,沿着隐蔽的洞道一直向上的黑判官,突然就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岩隙背后已然倒毙在地的尸体,以及被白霜冻结无血可流的伤口。 第九百八十二章 持续 那是他暗中安排的接应人员,也是这些年自地下世界,好容易笼络和收买的高手;虽然平日里绝少出手的机会,但每一次离开他身边时,都代表着他的某项麻烦和威胁;就此被从肉体层面上消除。 比如其中形貌丑陋、难辨性别的“杀蛇”,其实是一名豢养蛇虫,调制毒物的好手;只有一只眼睛的“雀鹰”,却是百步内微见毫厘、箭无虚发的前射雕士;还有擅长刺鞭和飞索绞杀的“飞镰”。 最善闭息和潜伏在沙中暴起袭击的“断枪”;力大如牛的角抵季军出身,足以迎面掀翻数骑的“奔牛”;甚至是最近才委派到他身边的异术戏法师“幻人”,此时此刻,都变成了破碎散落的尸块。 片刻后,黑判官/龙涉,就毫不犹豫的任由大片温暖,浸透在自己的大腿上,又流淌了一地,露出一副卑微而胆怯的表情,哭声求饶道:“将爷饶命……将爷救我啊!小的只是个受人驱使的奴仆。” 然而,身着红黑相间、古朴斑驳的重甲铁兜的对方,却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只是带着面兜的幽深空洞处,似乎在冷冷看着他;就像在盯着一块烂肉或是一件死物,让他浑身毛孔不断地战栗着。 片刻之后,原路退回又绕进了另一条,狭窄裂隙中的黑判官/龙涉;也看着头顶上逐渐露出的天光,突然身体一松轻声自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百般作态、不顾污秽的求饶之下,居然真被人放过了。 正所谓是狡兔三窟,而身为黑襟团之首,自然也有好几条逃生的秘密路线。当他手脚并用抵撑着身体,全力攀爬上这处透光的狭窄裂隙后;不顾背蹭刮的血淋淋手臂,用力的蹬踏在一侧的立石上。 晃动的立石轰然倒下,也带着滚滚而下的大片黄沙;转眼之间就卡住并塞满了这处,不足数尺宽的荫蔽裂隙。而在龙涉立身之处,赫然是一处沙山上露出的陡峭乱石顶端,还埋藏数个不起眼布包。 被翻出来之后,顿时就露出下行的绳索工具、自卫的武器、防晒的衣物,乃至是穿越沙海所需的食水。只是,相对于另一个被他放弃的出口处,长期准备在其中的骆驼,他就只能冒险步行离开了。 就在他抓着引绳奔踏着滑下,数丈高的石堆之后;却冷不防身后重新鼓起的风尘中,高处一具身穿红黑甲胄的身影,也为尾随着他留下的脚印,一前一后消失在了茫茫的沙海之间。 然而,留在地裂秘谷内的张自勉,同样是有些懵逼和茫然;要知道,他是亲眼看着这一行队伍,自茫茫沙海中一路开过来的;也看着他们只准备了最基本的食水和随身的兵器而已,就别无他物了。 甚至连宿营的帐毯篷布、夜间烧煮烹食和取暖的柴炭,都未尝携带上就这么兵贵神速的疾行而至;可他们又是从何处,凭空变出如此之多的甲械物资补充和武装,甚至是用来攻坚和破阵的炮车呢? 更别说,在攻入山壁洞穴内的时候,还有人见到了横冲直撞、一马当先的黑石怪物;这些有着金刚力士造型的石怪,力大无穷而无畏刀枪箭矢,杀敌如入无人之处;也不接受任何的投降只管杀戮。 因此,就算是有事后被俘获的贼寇,也鲜有不是被吓得肝胆俱裂、大小失禁;浑身臭烘烘的被押解出来,失魂落魄或是语无伦次的在叨念着什么。然而当张自勉被召唤进去之后,这些全都不见了。 除了满地来不及收拾干净的残肢断体,和大片溅落在石壁上的血污狼藉,还有被踏碎、踩烂的可疑痕迹之外;就再没有这些黑石怪的任何踪迹;就好像它们根本不存在,只是现场众人的以讹传讹。 抱着一肚子的心思和未解之谜,张自勉最终来到了最大的洞厅之中;虽然,到处都是来不及清理的满地狼藉,但他还是忍不禁被其中宛如殿堂一般的富丽浮华陈设,还有明显属于僭越的器物所惊。 但是,张自勉并未在这处洞厅停留多久,就被唤到了另一条宽敞的洞道中;然后又沿着这条天然形成的洞道,抵达了又一处稍小一些的洞厅。然而,扑面而来的却是脂粉、香料和体温的浓重气息。 霎那间张自勉的头皮也发麻了起来。在这处百步宽的天然洞穴内,赫然聚集着上百名衣不蔽体、甚至别无一物的女子;就这么麻木而漠然、呆滞的望着外来人;就好似不存在任何的惊悸和羞耻感。 或者说曾经生而为人,或是为人子女和姐妹的道德伦理,在她们身上已经被不同程度的磨灭掉了;而只剩下基本存活下来的本能和习惯讨好一切掌控者的反应;比如包围和环绕着想扯下他的胯子。 因此,当张自勉衣衫不整的自内落荒而逃出来后;却看见了束手靠在一旁石壁上的扈从孙水秀,正意味深长的含笑看着他。张自勉不由的叹息道:“黑襟团真乃万恶不赦,竟然害了这么多女子。” “这也仅是其中有幸活到现今的。”随行医官出身的孙水秀,却是对他摇摇头道:“还有更多经由此处被送走的,或是没了用处后,丢给外间那些群盗,或是堆在地坑中的,相信你不会想看见。” “既然如此,却不知可有我绵尽薄力之处;”张自勉也深吸了一口气,闻弦歌而知雅意道:孙水秀点点头道:“不错,据说张义从通晓多种番话方言,故奉上官之命,请你协助我一同进行讯问。” “若能因此找到更多的线索和消息,也有机会尽早解救出,分散别处更多的受难者;自然了,上官也说过张义从相貌堂堂,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正气蔚然,若能出面安抚一二,也是莫大的功德。” 然而,张自勉听到这话却是面皮一下子涨红了;很想要为自己辩说些什么,证明自己并非如此。但又想到了那些女子的惨状,满肚子的话到了口中,最后变成了百般滋味翻沉的两个字:“好吧。” 与此同时,占据了另一处洞室的江畋,也在接受检点战利品和审讯俘获的汇报:毕竟,在这处地裂秘谷中,经过了数代数代黑判官的经营;不但有相对完好的生活和享受设施,也积藏了大量物资。 此外,还有历代黑襟团从商路上,抄掠、劫夺而来的财物;乃至身为首领的黑判官个人私藏。但相比堆积在洞穴深处,那些装满箱笼又散落满地的金宝财货,江畋更关心的是这些残余贼众的口供。 或者说,这次突袭黑襟团老巢的行动,固然是十分成功;正好将绝大多数黑襟团的骨干成员,都堵在了裂谷之中,或杀或降无一遁逃;但在外间还有多支长期受黑襟团直接或间接驱使的盗团马队。 正好籍着这些残党的供述,找到此辈藏身之所或是季节性据点;全力发动官方之力,尽可能一次性的将其铲除或是击溃;就算不能彻底根绝这些依附商道吸血的匪类,也能安稳和消停一段时间了。 也算是江畋巡行祁连道,给地方上留下的最好礼物和回馈了。另一方面,通过搜检黑判官及其党羽的居所,还从各种密匣、夹缝中抄一些不具名的书信和信物;直接指向一些官府中人和豪族大姓。 甚至是具体的诸侯、藩家。至于前者,江畋就一定要问责和追究到底的;而后者的证据和凭信,则是可以当做某种重要的筹码和威慑,虽然因为国朝宗藩体制的缘故,并不便轻易对诸侯外藩动手。 但是将其交在一些合适的人手里,同样可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比如,为还活着的人争取补偿和安置,为受害者的家人谋求一些抚恤。江畋虽然素以特立独行著称,但也有维持默契的潜在合作者。 江畋很快做出了决定,清点出来的财物宝货中;那些金银器皿和珍宝饰物,登记造册直接上缴充公;作为对朝廷官面上的交代。剩下的钱帛则会被留下来,通过内部入账充当巡道御史的特殊经费。 然后分出三分之一的数量,直接奖励给从征的左骁卫和团结兵、巡路马队成员;足以让每个人头都能分到足够好处。而黑襟团养在裂谷的牛马驼畜,同样也分配给他们;作为共同行事的额外奖励。 但作为代价,其中一部分人要留守此处,对后续输送虏获和补给的贼众,进行守株待兔和瓮中捉鳖式的打击和歼灭。而另一部分人,则是护送被长期囚禁、奴役在裂谷中的受难者,安全回到后方。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最终决定一出,裂谷内外顿然是一片欢欣鼓舞,呼声雷动;而奉命带队前来的一众将校,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或是喜笑颜开;毕竟在最初的预期中,并未指望够拿到多少好处。 这时候,外间再度传来的警讯。却是在裂谷的另一端开口,也是一条蜿蜒而上的沙山沟壑边缘;突然迎来了一行穿过茫茫风沙遮掩的访客;根据高处的探哨观察,至少有武装齐全的上百驼/骑之多。 第九百八十三章 亡命 黄沙漫漫,骄阳似火。 然而黑判官龙涉几要疯掉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怪物给盯上了;这个怪物甚至不直接杀掉他,而是像是耐心驱赶猎物一样,不紧不慢往复拉开距离,再追的他疲于奔命。 事实上,他之前的运气很好,光靠步行就走到了沙海中的另一处隐秘据点,遮掩在绵延沙丘背后的低洼水泽之畔;突兀冒出地面的成丛乱石;挡住了风沙的侵蚀,也常年维持了一小片的湿润绿洲。 一个不足百人的小藩落,就长期立帐在此处;既是黑襟团外围的警哨和附庸之一,也私底下充当着大漠深处的中转和传讯的角色。当然了,更多时候类似的小藩落,会四散游曳在戈壁、沙漠边缘。 暗中寻觅着合适的目标;如果是大中型的商队和行旅;他们就会像大多数沙漠部族一般,热情和谨慎的提供一些帮助和服务;籍此换取到钱财和物资的同时,也在变相的打听和试探其内部的情形。 最终通过特殊豢养的鹰隼,发出信号给附近的盗团;以为确定可以下手的目标。如果,目标的实力足够强大;他们就是萍水相逢的最好过客。但一旦找到破绽和漏洞,或是成为被精心挑选的目标。 那就会留下专门的印记和气息,指引周边的某各或是数支的沙盗团体、马贼帮伙;完成围猎。而遇到落单或是小股的行旅,则会以借种为由,邀请到最近的临时宿营地;与帐落里的女人流连眠宿。 只是,当他们重新启程之后,就只剩下埋在沙中的新鲜尸骨了。因此大多数时候,这些在大漠戈壁深处,聚散不定的小藩落,充当着宛如食腐的野狗、兀鹫一般的角色;负责大型袭击现场的清理。 或者说,那些沙盗、马贼是活跃在沙海商道上的豺狼、鬣狗;那这些居无定所的小藩落,就是与之伴生的蛇鼠;又像是沙地中顽强生长的野植,稀疏、多刺、坚韧而充满了难以下咽的苦涩和毒素。 为了能在这无主的艰险之地生存下去,他们长期需要仰赖,被盗团盘踞的各处水源和草地;同时也是沙盗、马贼的潜在人员补充;也是最好的眼线和耳目、向导,贩运和销赃劫掠物资财货的末端。 更妙的是,当遭遇来自官府的追责和清剿时;这些小藩落也是见势不妙之下,随时可以抛出去的诱饵和目标;甚至是与某些势力进行交易和妥协时,交出去平息事态和充当某种交代的变相替罪羊; 无论他们损失多少,都不会影响到盗团的根基。因此,在某种长期形成的惯性和积威之下,就算是龙涉只身一人出现水泊面前,已久得到了他们热忱的接应和积极款待;甚至派出最好的女人侍奉。 不但喂他喝下了许多酸甜的酪浆,还在他晒伤皮肤上,涂抹了精制的羊尾油。然而,就在身心俱疲的他,难忍困倦陷入小憩的片刻后,突然间就再度惊醒过来;这时,帐内帐外所有人声都消失了。 只剩下畜马躁动不安的隐约低鸣,而当他推帐而出之后就骇然看见,横七竖八的遍地尸体;无论男女都是一招毙命,以各种姿态歪倒着;致死的伤口就像是被冻结了一般,甚至没有多少血水流出。 这一刻,肝胆欲裂的龙涉无暇多想,抢了一匹最壮实的骆驼,没命逃出了这处陷入沉寂的死地……当他第二次看见人烟的时候,已在一座草木稀疏的小山下;在背风处用简陋木栅围成的过冬宿地。 , 而在这处越冬宿地中,留守着黑襟团的一个分支;伪装成牧人的数十名精壮之士,以及放养在此的数倍羊马畜群。只是当他重新整理好气势,还没与迎接的头目说上几句话,骤变再度发生在营中。 突然爆发的惨叫与怒吼、呵斥、骂声,随着迸溅而起的血光和乱飞的人头、断肢,响彻在这处宿 地中;也惊得紧接无暇的龙涉,再度抢马踏上了逃奔之路。而他这一逃,又是一整个白天和黑夜…… 当他再度出现在一座戈壁边缘的村庄外;却是再也不敢轻易的进入其中。只是设法使人传递口信,联系上了藏在这座小村中的窝主,也是销赃的渠道之一;获得了补充后,就头也不回的远遁而去。 而当他第四次出现在人烟生息处,却是在一片草场的帐落群中。这里也是黑襟团的一个秘密合作对象;长期暗中提供健马的源头之一。隶属北庭都护府的某位藩家地界内,牧厩主事麾下厩场之一。 但对方其实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出没在西岭一带的叛藩首领;而这也是某些塞外藩家私下的常态。依照天朝的宗藩体制之下,诸侯外藩之间虽然不免冲突和摩擦,但却不可能直接发生争战的; 一旦那一家敢于动手,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的公敌。但在私底下各家之间的矛盾和纷争,乃至是积年累世的宿怨,却不是那么容易被消弭的。于是一些叛逃的藩部,还有流窜的盗团就成了某种替代。 无论此辈如何的相互攻杀不休,又是如何的死伤累累;明面上死的都是些寇盗野人。只要不落下太过明显的把柄;也不至于扩大成为藩家之间的公开战争,或是上告京师朝廷,请求朝廷介入之故。 因此,这位牧厩主事的亲信,谨慎而不失警惕的接待了,假称盗团信使前来投奔的龙涉;并为他提供了足矣沐浴的热水和丰盛的饮食。然而就在他自以为摆脱了威胁,可以暂且松懈下来休息片刻。 当夜,乘着月色而来的白霜和死亡,再度降临了这处厩场中。面对外间越来越近的激烈奔走,肉体被斩裂的惨叫、哀鸣声声;从已经放凉的汤桶里窜出来的龙涉,几乎是不顾一切的再度抢马就跑。 然后龙涉又经历了第五次,第六次的落脚点;但凡他稍稍停下脚步,就会突然大开杀戮的追击……经过最初的暴怒、悲愤、怒吼和痛骂、卑声求饶等种种情绪之后,他也只剩机械麻木的逃亡本能。 因此,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小儿止啼的黑判官了,而只是一个被吓破胆之后,竭尽全力想要活下来的可怜虫而已;哪怕他知道自己的逃亡,会给别人带来更多的灾劫和死亡。 但只要他还能够在这轮追击和猎杀游戏中活下来;那又何须在乎死上更多的人呢?毕竟,那些桀骜不驯的盗团之中,又有多少是真心忠实于他?五路判官、八方使者之间,同样也不是一团和睦的。 就算因此导致的死伤再多,龙涉也不会为之介怀分毫;但与之相对的是,若能将那个追击的怪物,不断引入彼此的势力范围,消耗其锐气和余力;或许,就可以为自己争取到那么一线生机和活路? 毕竟,作为天下七大寇之一的「万里沙」,能够纵横安西北庭之间上百载,而始终未被成功剿灭的深厚底蕴,也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存在;更不是他这区区一路黑襟团及群盗,可以比拟的庞然大物。 因此,又经历多处据点的毁灭与死亡的数天后;当他看见眼前一座半荒废的大型土垒后,却露出决然神色。因为这里也是曾经找上门的幕后势力,为他展示过某种不可思议威能和奇异手段的所在。 而同步感应着这一切的江畋本体,已经带着队伍回到了蒲类海;并且下令包围了城中的商团驻地。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之前在底下裂谷的另一端开口,那支主动送上门来的马队,正是源自于此。 根据这些被瓮中捉鳖的马队俘虏们供认。早年来自龟兹(国)镇,却常驻蒲类海的知名大豪商思结罗;同时也是「万里沙」八方使者——净风使,麾下得力的左右手之一,专程奉命送来一批礼物。 然而,在这批几十个装满了香料和药物的箱笼中; 却意外发现夹杂其中的若干个人物件。几乎与在祁连南道山中发现的那片斜谷埋尸地里,找到的大夏使团尸体内夹藏的破碎遗物。几乎一摸一样。 一度断掉许久的线索,就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意外出现在了江畋的面前;与此同时,他也感应到了来自甲人方面的变化。 第九百八十四章 又现 事实上,经过了另一个中古世界的轮番战斗和神秘冲击的洗礼之后;作为江畋某种意义上「身外化身」的甲人,也发生了相应的进化;尤其是在操控距离和自发主动性上,都有了相应进化和增强。 比如相对当初只能根据简单指令,在特定范围内的被动反应和有限反击;现在江畋已可以尝试消耗一定的能量储备,维持它远距离的自主活动;然后以第三视角的旁观模式,引导和纠正追击方向。 因此在这一刻,他也感应到了甲人遭到了激烈抵抗和围攻;那是从头顶上方和阴暗角落,持续奔走、窜越的嘈杂声中;不断喷射出的刺鼻粘液,像是迅速凝固的坚韧胶质一般;转眼就黏附满全身。 只有甲人短暂的虚化后才能摆脱之;但很快就被重新密集覆盖上……要知道在此之前,对西北各道一直隐藏和蛰伏的超常势力,江畋一直缺少头绪,此刻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因此,正坐镇蒲类城外的本镇戍垒中,指挥兵马查抄相关人等并等候抓捕结果的江畋,突然对着左右下令道:「孙水秀,由你牵头继续监督行事,我突有所感须得观想上一阵子,需要一个清净。」 「诺!」孙水秀率领剩下的内行队员应声道;随即将江畋所在的临时驻地清场,并编派人手严密封锁了内外。随着外间的嘈杂声逐渐远去;江畋的主体意念也在电光火石之间,骤然投射到数百里外。 随着视角的骤然切换,江畋再度看见一片黑暗中暴射出的尖刺,几乎是毫无躲避的全方位笼罩了全身上下;下一刻,他只是一抬手,这些粗短黝黑的尖刺,就像是骤然钉在了一片无形的空气墙面上。 又随着他信手一挥,犹如爆炸的刺猬一般的加速反射回去;也密密麻麻的没入了头顶、墙面和柱边的阴影中,顿时激起大片的嘶鸣和哀号声;就连甲人黑白视野中的那些活体光斑,都瞬间熄灭不少。 而江畋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是身处在一处半埋地下的荒废土垒中;而在甲人的脚下和行经的轨迹处,已然散落着横七竖八、奇形怪状的尸体;有的像是放大的沙虫和异蛇,有的则是犬形的爬行类。 要说这种土垒构造在大唐西北延边之地,不能说是多如牛毛把,也算是遍地都是;原本是自古以来抵御外虏入寇,和日常草原牧部侵袭的产物,但如今这些威胁都不在,也导致许多地方都被废弃了。 只是这座土垒看起来占地颇为广大,放在古代也不是籍没无名之所。而且因为废弃的年头甚久,在缺乏维护和修缮之下,许多地方都严重坍陷,或是被厚厚的风沙所掩埋其中;此刻却成了某种巢穴。 因此,当甲人按照江畋留下的追击指令,跟着那名身份特殊的逃亡者,进入了这处大型土垒,尚未被完全掩埋的地下空间时;居然会因为这些异常、畸形生物的袭击和围攻,暂时失去了对方的行踪。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利用这个荒废的大型戍垒,暗中豢养和驱使这些异常变体和畸形生物;就算和江畋一直追索的拜兽教麒麟会残余势力,没什么直接的关系,那也是值得重视和警惕的意外之喜。 因此,江畋也没有什么耐心在这地下空间,继续与这些异化的蛇虫继续纠缠下去;随即他就以这副降临体为凭据,投入两个单位的能量,激发了「感电传动」模式;瞬间扩散开一道环状的无形波纹。 又随着这道不断扩散和回荡的隐形波纹,变成了甲人黑白相间的视野中,迅速成形的立体空间感官,以及更多不断汇聚而来,又骤然发亮到极致的活体反应;片刻之后,黑暗和阴影中传来了炸裂声声。 而那些密密麻麻汇聚的发亮活体反应,却是成片成片的熄灭下去;显然是这些畸变、异化后的低等虫类生物,无法承受无形感电的潜能冲击 ,当场震裂、暴毙了一地;让空气中瞬间充斥了异常腥臭味。 而远处更多潜藏在边边角角内的异化虫豸,也在这种无形冲击的波及之下;居然就这么四散奔逃远遁而去了。随后,江畋的正常视野中,也看见从地面隆出的一个个小坑,以及爆裂了一地的大号沙蚕。 而随着不断逃遁远去的虫豸响动,又激起了若干明显属于人类的惊呼、惨叫声;顺着土垒地下深埋的纵横通道,隐隐回响到了江畋的耳中;也让他一下子重新抓住,隐藏在黑暗中的幕后黑手和驱使者。 而后,江畋看见了陈设齐全的地下居所、火厨和饭堂;血肉狼藉的屠宰场和铁笼、监室,浸泡着诸多不知名器脏和肢体的瓶瓶罐罐,储备着不少食水物资的仓房。也见到了仓促撤离所留下的满地狼藉; 几次闪现过被堆埋的通道和成片坍塌的区域之后;黄沙半掩埋的厅堂内,蛰伏在地下那硕大而强烈的生体反应,再度显现在了甲人的灰白视野中;而在江畋的正常视野中,那赫然是一只血红色的蚁狮。 光是已经露出沙面的前端,就足足比一匹健马还大。而在它的角钳状口器处,正夹着只剩半截却还没断气的人体,慢条斯理的咀嚼着;除此之外,还有好数十个凝固干涸的泡体,粘附在头顶和墙面上。 大多数泡体已经破裂,而露出其中干裂的甲壳、发黑的骸骨;但还有一些则是充盈着,只是彻底失去了活性和动静。只有个别好酸新鲜的泡体内似乎还在隐约挺动着,显然是从此逃走的某些漏网之鱼。 对于这种看似可怖,却体型庞大挪动不便的的伏地魔,江畋连看都未曾为多看一眼,就凭空取出一枚十斤装药的轰天雷,精准异常的投入正在咀嚼和吞噬的口器中。半响之后土垒外缘的地面突然隆起。 又迅速的成片坍陷下去,烟尘翻卷的地陷动静,整整持续了半刻钟;一直蔓延到了距离土垒一里多外,一处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墓地时;才戛然而止。而在飞扬之上的尘埃当中,鬼魅般的甲人悄然现身。 然后,江畋就听到了掩藏在风中的投射呼啸声;瞬间十数支投矛和短枪,就穿透了甲人的身形,深深的插入地面。更有飞奔而至的刀枪烁烁,转眼撕裂了扑面的朦朦沙尘,尽数戳刺、绞杀在甲人身上。 却是一群披袍穿甲的骑兵,交错而过的霎那间,突然身形一滞;却是在外露的头脸毛发上,都染成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还没等他们呵出几口冷气,或是发出惊呼叫骂声来,就已然连人带马的碎裂开来。 在烈日的暴晒之下,尸块内瞬间冻结的器脏,又很快溶解、流淌,在干涸在沙土上;在风中蒸腾而起的血腥气味,也引来了数十里方圆内的兀鹫和野犬、豺狼;而骑乘着骨铠大马的甲人早已消失不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又重新变成孑然一身,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宛如恶鬼一般的黑判官龙涉,也踉踉跄跄的来到了一处商道边的燧台外;对着守备的士卒道:「我乃黑襟贼之首,前来报官自首。」 「快……快……,拿我……去赚取……尔等……功劳和前程吧!」声嘶力竭的说完这句话,他就全身脱力的扑通一声,五体投地的一头栽倒在了沙地上,昏天黑地的彻底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和感官; 与此同时的远处戈壁边缘,江畋所附身的甲人,也顺势放弃了后续的追击;因为,他已经找到了更有价值的目标。那些断后的骑兵虽然竭力去掉身上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但还有些痕迹是磨灭不掉的。 比如,长期处于某种生活环境和日常习惯,所留下来的潜在烙印。还有在他们的拼死掩护下,那些分头四散逃走的少数人等;虽然只有短暂一个照面,却足以在其中个别身上,留下后续追踪的印记了。 与此同时,在江畋重新收 回意识的本体部分;也再度有人禀报道:「启禀官长,贼人思结罗麾下所属,反抗格毙二十五人,余下尽数擒拿当场,但思结罗本人却不在宅邸和商馆中,且无人得知去处。」 「且不急,再等一等,说不定,就会有结果了。」然而,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说道:约莫又等了数个时辰之后,浑身湿淋淋带着一股子水草和鱼腥味的张自勉,也前来复命道:「上官,果真堵住了。」 「这贼子饶是女干猾,听闻了动静之后,就从厕下的沟渠钻出去,又沿着河沟逃进了蒲类海边上,预伏的儿郎们搜检岸边时,才发现装作渔人的他,正划着偷走的小舟,遁入蒲类海西面的草泽深处……」 「被追上之后,更是跳入水中试图遁逃,难以想象这厮的水性,竟然好的出奇……」 第九百八十五章 迎变 而在铁门关,盘陀城内,正是满街红妆、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因为作为明氏一族最重要的日子。当地首望明氏嫡女琦蓉娘子出阁,嫁给安西另一个知名藩家——车岭文氏嗣子文善德的佳期所在。 叫做铁门关的所在,其实有两处,正好位于葱岭(帕米尔高原)的东西两侧。其中的西铁门关位于河中之地,昔日的康国与大小石国南方的交界地,而东铁门关则位于孔雀河上游的河谷山口附近。 两处铁门关的特点,都是位于陡峭峡谷的出口,曾是内外西域交通的天险要冲,古代「丝绸之路」中道咽喉。因为关口的山壁呈现青黑或是灰暗色,而被约定俗成的称之为铁门关,取义形色如铁。 像是东铁门关位于焉耆镇境内,自西晋开始就设置的古代关卡;因此在关卡附近的大片台地上,因为往来商旅繁忙而形成了一座盘陀城;既为进入山峡前的商旅准备畜马、物资,也供出山的修整。 因此,盘陀城最早是从季节性的宿营地,逐渐发展成为一座正儿八经的中等城池。明氏祖上虽然是来自河中的归化人,但是经过世代的经营和通婚,已然成为当地最卓负声望的土生唐人大族之一。 而车岭文氏也是安西诸侯中的一个大藩,以居城所在安西腹地的车岭而得名;祖上本是安西四镇所属的城傍部落之一;在安史之乱中,曾经参与安西派往中原勤王的联军,遂以战功获得分封故土。 并得以朝廷赐姓为文氏,与古老的平阳文氏联宗。自此变追水草而居的游牧,为半耕半牧、厩养兼游商的定居生息,移风易俗至今,历经了七、八代人后,基本与唐土内地的豪姓家门别无他二了。 而嗣子文善德更是有望继承,国爵、世爵、士爵民爵三大体系中;专属于诸侯藩家的世爵——车岭开国子(秩比正五品下);连带其妻子也自然而然获得,外命妇资序的(正六品上)孺人身份。 一旦到了这个地步,却是比起以世代纳粟助公和捐赠义善,而积累了足够的家门资历和地方风评,才得以勋受银章第六阶民爵出身的乃父,明氏当代家主族长明崇望,还要更加地位尊崇一些。 而明阙罗同样也是这场热闹的众多见证者之一;因为这也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明艺君,作为主家嫡女的陪嫁一员,以滕妾的身份跟随这位明家贵女,成为素未蒙面的新夫君后宅成员,的大喜之日。 这也许还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位从小就感情甚好的姐姐,并且与之辞别的日子。毕竟,安西境内已经太久没有大规模的战事了;更多活跃的是那些护商的义从、劫道的盗贼、远离王化的野藩落。 因此,大量繁衍生息之下的明氏族人,也不可避免的陷入了宗族内部,争权夺利的内卷和资源分配的竞争;而历代内部争斗的失败者自然贬为庶支旁系,不断的被打发出祖地去,前往外乡讨生活。 明阙罗出身的家系,就是这么一支源自曾祖辈的大房,如今却家门稀薄和衰退的,快要远出五服的旁支;但好在他还有一个从小就长相出落的姐姐,而且母亲是血统纯正的唐女,所以被宗家看中。 在明艺君刚过及笄礼之后,就被接到盘陀城的宗家去***养;就此远离了明阙罗这个酒家胡女所出的异母弟弟。而在举行出阁礼前的短暂相见之后,她就要远赴数百里之外的双河州车岭藩邸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作为正室夫人怀孕期间,笼络丈夫和固宠的帮衬、替代,为那位文氏少主生下子嗣;就有机会改变作为庶支之女的身份和命运,成为进入文氏藩家的宗谱和家庙祭祀的名字之一; 却是好过被当做笼络臣下的工具。因此,哪怕明氏宗家内外,都有些不待见明阙罗,这个毫无存在感的远支族人;但还是看在即将陪着嫡女出嫁的明艺君面上,给他们以 此短暂而仓促的见面机会。 因此,当一身翠绣衫裙的明艺君,出现在明阙罗面前时,他亦是忍不禁眼前一亮;此刻云鬓高张、轻敷脂粉的姐姐,虽然比不上那位满身珠翠和环佩,碧襦大裳的宗家之女,却同样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她的俏脸上,难掩眉梢一抹淡淡愁绪,却又自有一种早已认命的淡然和沉静;唯有在见到明阙罗之后,才略显真情流露的微微动情道:「阙奴啊阙奴,你又消瘦了!可是未曾好好饮食起居?」 「……」然而,在年轻的明阙罗脸上,却是涌过一片激色与潮红;随即他左右顾盼了片刻,确信此处庭园墙角的视野中,没有多余闲杂人等;这才迫不及待的喘声开口道:「姐,且与我同走吧!」 「阙奴……你,这是?」明艺君却是略显惊讶的倒退了两步:「说的什么胡话,本家一贯待我甚为优遇,如今不过是我有机会报偿一二,又怎敢轻易的背弃和辜负之。这样的话,你莫要再说了!」 「阿姊就当未曾听过好了;今日可是宗长之女出阁,全家欢喜的大好日子,你千万不要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是非……」下一刻,明阙罗却徒然拉住她的手郑重道:「只怕接下来没什么大喜了。」 「阙奴,你这是什么意思!」明艺君不由脸色微微一变,又露出哀求的颜色道:「就算你不满宗家的安排,也不能无端诅咒宗长家门啊!阿姊在世上,也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千万莫要冲动……」 「姐,且听我说;我断然不是想对宗家不利,我只是想令你尽快脱离这是非之除。」明阙罗却无可奈何的越发抓紧她,就像生怕下一刻逃掉似的恳切宛求道:「因为,宗家只怕毫无未来可言了。」 「什么!阙奴,你莫要胡言乱语。」明艺君闻言,却是惊骇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宗家一贯行事端正,于地方颇有口碑和风评,又哪来的无端祸事?要不,你与我去见宗长,看看可有挽回处?」 「姐,来不及了,已来不及了!」明阙罗亦是越发用力的抓住她道:「我亦是冒险提前赶来,就是为了让你及时脱离这处险境;再不走,就要与宗家一起搭进去了。我以阿耶之名发誓绝无虚言。」 「好啊,你个贱婢,竟然躲在了此处偷闲,还在这个节骨眼上私会外人。」然而下一刻,一个厉声突然炸响在庭园内,却是一名满脸狠厉的中年妇人:「如此作践本家的体面,真以为家法无用!」 随着她一声令下,身边的几名健仆已然是撸袖而上;就要拿下这个不知廉耻和家门体统的小蹄子;然而,明阙罗却是毫不犹豫的抢身而上,挥动黑漆刀棍,一个照面就将这些粗通拳脚的仆役击倒。 化作了满地痛呼唉叫的滚葫芦之后,又箭步冲到骇然失色的中年妇人面前;狠狠一个耳刮抽的她,像是活陀罗般转了几圈;吐出一口喊着碎齿的血末,瞬间肿起半边脸面,而当场昏死不知人事了。 「该死的老虔婆,仗着宫里出来的名头,欺上瞒下、暗中使坏,还动不动拿规矩来为难阿姊;籍故处罚以克扣用度,不许我探访。」明阙罗又在她身上恨恨吐了几口唾沫道:「老子忍你许久了。」 而到了这一刻,后宅边的庭院内也被惊动起来,虽然尚未有人敢过来做些什么,但是已经有人在远处,不断指指点点和探头探脑的窥探了。明艺君也不由哀婉叹道:「阙奴,你将我逼上绝路了。」 与此同时,前来迎亲的车岭藩文氏车队,也随着响彻全城的鼓吹队伍和成群轻骑开道,浩浩荡荡的旗牌仪仗、箱笼抬挂和车马成行;行到明氏主宅前庭。又有高冠大袍的士人开始当场唱做催妆诗。 就在明阙罗拉着卸掉多余饰物的姐姐,疾行奔走在一片凌乱的后园中,不断的击倒和逼退,一群群冲上前来试图阻止的健仆 、部曲和护院时;一身红袍如火的文善德,也笑容满面的看着阶上新妇。 以及簇拥在满头金玉珠翠的新妇身边,专门为她捧持遮面团扇的几名娇美年轻滕妾;在诸位最为高寿的尊长,依次耳提面醒过女德、妇命、本分和安宅诸事之后,这才有资深的男相宾高声宣布: 「滋命皇天,迎礼既成。」 「此礼,成不了了。」然而一个突然由远而近的声音,像是一柄锋利的刀斧一般,骤然劈开当场的鼓吹纷纭和称颂、祝福声如潮:当即有在场身份最高的地方官员怒斥道:「什么人,胡言乱语!」 然后,就听城区内响起了大片奔走的脚步和马蹄踏踏声,还有甲胄和兵器撞击、摩擦的哗哗作响。紧接着,几面高举的旗牌出现在,明氏大宅独占的街头处;也变相包围了前来迎亲的仪仗和马队。 紧接着,在一片甲光烁烁、刀枪如从的簇拥下,一个身穿深红纱罗官袍,头戴獬豸冠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鸦雀无声的所有人面前;「难得遭逢如此的热闹盛况,且让本官送上一份助兴大礼如何?」 而在场地位最高的铁门关税监,兼盘橐城城主、渠黎守捉;已然看清楚来人的旗牌,而露出一个似笑欲哭的表情,而主动退缩进了人群当中;为由满脸不虞和愤然的明氏当主沉声道:「不敢当。」 「奉旨监巡祁连道,妖异讨捕御史之责,追拿‘万里沙"的贼党。」江畋却是毫不理会他,将目光对准了身姿挺拔、相貌堂堂,却始终一言不发的新郎官文善德道:「我说的对么,大净风使者?」 这话一出,在场一片哗然大惊,许多人不由齐刷刷的向后退开了一大圈,而在见证接亲的明氏女眷中,更有人接二连三的惊到昏阙过去;顿时就将场面变得一片大乱。 与此同时,身上溅上不少血污的明阙罗,也看着突然哄堂大散的哪些护院和部曲;突然就有些脱力的靠墙滑落在地上,对着自己的姐姐惨笑道:「看来,那些人已经到了,本家已经自古无暇了。」 第九百八十六章 回应 无论如何,以朝廷委派的监巡御史身份和权柄,当众揭发一位藩家的继承人,为安西、北庭肆虐多年的贼寇成员,并将其逮捕之事,还是太过骇人听闻和震惊当世了。要知道,国朝自有宗藩法度。 虽然说,车岭文藩不比塞外草原和岭西之地,那些变相裂土封国、自成体系的诸侯世系,可疑拥有完整的军队和职官、属官系统;但也是安西都护境内存续的二十三家外藩,排名第五的老牌藩家。 藩邸治下除了车岭的居城外,还有好几座支城和数量众多的聚邑、市镇、村落;领有藩汉户口多达数十万,也按照宗藩制度维持有常备的,左中右三个千人队(营头),作为起居出入的仪卫和排场。 更别说以护商、清道等其他名目,变相设立的巡队和蓄养的商队护卫;乃至长期扶持的从属义从团体,来自领地一众藩落中的控弦之士;虽然被抓捕的是嗣子,但同样是牵一发动全身的重大干系。 在安西、北庭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因为地方官吏与藩家子弟、家臣的矛盾冲突,最终导致升级为「藩家骚动」的事态,乃至上诉到长安朝堂;最终直接派下钦使进行调停和裁断的例子。 但无论最终是非曲直,卷入「藩家骚动」事态的各方,都没人落的好处;乃至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严厉斥责和惩处,连当时在任的大都护和十年一推的宗藩之长,都受到了申斥,因此令人记忆弥新。 另一方面,这些分封多年的诸侯、外藩,虽然彼此之间少不了积年矛盾和宿怨纠缠;但在这种涉及切身利害的事情上,却通常有着相近的立场和气同连枝的态度;乃至形成同仇敌忾的影响和压力。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大多数涉及诸侯外藩根本的事情,往往需要经过一个相当复杂而周密的流程;才能最终有所定论和结果。在这个多方相互纠缠和牵扯过程中,甚至有当事人被活活熬死的例子。 另一方面,虽然大多数时候的诸侯外藩,是无力干涉大唐朝政的;但是一旦在京师宗藩院内,达到了足够数量的提案票数;也可直接弹劾藩务相关的封疆大吏,或是质询地方官府颁下的相应命令。 而这次来自长安的特命监巡御史,突然以从贼的罪名,逮捕了一个重要藩家的继承人;这也是多少年前所未有的骇人听闻之事;在场见证的人实在太多了。随着消息迅速飞传开来,各方震惊异常。 因此,除了到处奔走相告和求助的车岭文藩所属之外,更有许多诸侯、藩家的代表和信使,昼夜兼程奔往焉耆镇所在的治所;甚至连安西都护府的理所,疏勒镇主城,都派来了一名推官过问此事。 然而,就在这位年韶资深的推官,抵达了焉耆大城时;却出乎意料的在第二天闭门不出,同时放出了一个同样石破天惊的消息。车岭文藩嗣子不但从贼,还牵扯进了某支大夏入朝使团覆灭的惨案。 这个消息一出,哪些正在四下串联往来、暗中打探消息的诸侯藩家使者,顿时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下来;再加上前往车岭居城探视,却未能见到据说气晕病倒在床的当代藩主,只有家宰出面接待。 如此的反应和态度,对于一些有心人也不言而喻的结果了。因此,一时间除了已公开表态和提出所请,参与现场审理的现任藩长等几家之外;其他藩家就声援的声音和舆情,也一下子消停了不少。 至于与之联姻的盘橐城明氏家族,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的结果了。因为,被牵扯进这场重大是非之后,就算最后能够证明与之毫无干系;也不可避免的要陷入衰微了。这不仅仅是识人不明之故。 而是这世上再没有人敢于同时冒上,被中土朝廷怀疑和西国大夏迁怒的风险,而毫不避嫌的继续与明氏保持生意往来。而明氏在当地虽然拥有大量的产业,但发 家的根基还在西域商道多年经营上。 因此,拥有相应积累和底蕴的明氏,或许不会马上垮台或是崩溃;但在被地方变相孤立和排斥之下,面对商路竞争对手的蚕食和乘虚而入,却是没有多少反击和抵抗的能力,家世衰败是无可避免。 也正因为是如此重大的干系,反令各方不敢轻举妄动或者说扯上是非,而唯有相互踢皮球式的层层上报。最终通过安西都护的飞电传讯,直接将问题呈达到了长安的政事堂,洛都的皇城大内之中。 然而,当两处回复的堂贴和内旨,都汇聚到了通政司之后;却也引发一阵小小的非议纷纷:「果然如此,这位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大是非,区区个藩家嗣子算得什么,只是诸公就这么听任之么?」 「不,诸公的意思是,尽管放手让他去做,闹得越大越好,西边的那些诸侯藩家们,这些年也过得太过安逸了;哪怕世事多变如此,依旧多有不愿接受朝廷的援手和好意,正好敲打和搅动一二。」 「那京中相关两院的意思又如何?裴氏当值的宗藩院就不用说了,裴大卿就算要避嫌,也会秉持中立和超然的;但是,在藩务院那儿,或者说是藩务院背后的洛都大内,又是怎半的态度和章程?」 「不用你说,来自大内的意思是,藩家嗣子自甘堕落暗中从贼,自从国朝建藩以来实数骇人听闻,严重损害了朝廷宗藩制度的体面;遂一经查实,勒令地方必须重拳出击,杀一儆百,以禁效尤。」 「勒令地方重拳出击?杀一儆百,以禁效尤?我似乎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堂老们还是心善啊!看不得藩家被牵扯太多;圣上更是恩德似海啊!此事到此为止,诸罪仅限文氏一身。」 「可是,那位行走的活太岁,却未必会令人如愿以偿吧!」「但这又与你我何干?这位活太岁自有他的凭仗,我辈也有我辈的职分;相距数千里而彼此各不相干,又何须你我越俎代庖的多操心?」 不久之后,一名青袍短须的清癯官员离开官署,对着马车上候着的卫学士,恭敬的行礼道:「待制。」卫学士冷不防呵斥道:「危全枫,你私下揣摩上意、妄议朝政,不日将被贬往剑南成都府。」 「多谢待制成全。」然而,这名清癯官员却是毫不见外的欣然拜谢道:「下官这就回去闭门思过,等待朝廷的责罚……」辞别此人后,卫学士对着亲随吩咐道:「去东大市南坊,且看有何荐新。」 而正当繁花盛放、香气泌人的东大市南坊区,大名鼎鼎的行馆别苑——菁华园中;却在举行一场每年例行的盛会,由长安最负盛名的各处行院,推出的新秀见面会,也被真正的行家称为名花飨宴。 因为,在这次面向京华权门、显宦和豪富之家,展示容姿气度和诸班才艺的盛会上;也在变相的决定着她们入行的起步身价和行情,以及未来的初夜能够被保持多久,最终又获得怎样的最高出价。 其中最为出色的十二人,会被列入上、中、下三大类,三年一修的《名花谱》中;获得特殊身份和名气的加成。因此也不乏有人尚未出道,就被权门豪富、显贵官宦看上,买下身价直接坐享富贵。 因此,当一身常服的卫学士抵临菁华园内,暖场的群舞献艺早已经结束;而进入各家知名行院推选新秀,个人才艺展示的环节;由一名眉眼稚然的少女,正歌喉宛然的唱着,梁公传世的一首词曲: 「苍天可老海水可翻 爱到深处几多难 看我这一生峰回路转 为谁辛苦为谁忙 人间路短儿女情长 一路上有你嘘寒问暖 生生世世姻缘不断 昨是今非旧时光……」 而作为卫学士 的老友,一身华美的莲花狮象纹锦袍的中书舍人韦正论,也毫不避嫌的一把拉住他,自顾自的念叨道:「士良,你可算来了,如此良辰,少了你的品评之作,可就少了许多乐子……」 「不急,且不急,」然而同样换上一身联珠纹团窠青褙长衫卫学士,只是矜持的笑笑道:「倒是舒文流连各坊,可有新见闻教我?」「新见闻?」韦正论闻言一愣,捉眉弄眼道「京中闹鬼算么?」 「闹鬼?」卫学士不由眉头一挑反问道:「如今的京中,居然还有这种不干净的东西么?」就见韦正论摊摊手道:「城内当然已没有了,好歹传言是那位夜游神的道场,但京兆周边就不好说了。」 「前些日子,城下蕃坊里可是死了不少,有些名头和身家的人物,据说全身的血水都被抽干了;但是也有相应的罪证,被从家宅抄拿出来,让京兆府轻易的结了案,这才没有掀起什么像样波澜。」 「不过,我也在平康里听过一种传言,无端横死的这些人,其实都与底下人牙子的非法营生相关,这才招惹上了怨魂上门索命。是以如今京畿内的拐子绝迹,奴婢买卖的行情,都因此涨了不少。」 「对了,最**康里的七秀坊,还推行了一项新的行规。」韦正论紧接着又道:「但凡是在京中做这行营生的,旗下所属小女非十五及笄之期,不得强令出道,不然以行规追责之,也算善举了。」 「因此,一时间颇有响应和称颂如潮,就连各处行院的新秀身价,都因此顺带抬高了不少;」然而,卫学士却轻轻别眉道:「此事略有不妥吧?就算七秀坊为平康里之首,也未必能够全数约束。」 「以往自然不可能了。」韦正论闻言哈哈一笑,举杯遥致了现场某个方向的楼台上层:「但是如今就不一样了;士良,你且猜猜看,这次作为见证的忆盈楼绮秀之外,可还有什么意外的来宾么?」 而在被韦正论遥指的楼层当中,端坐在墩子上有些不自在的剑姬娉婷,与面无血色、清冷异常的初雨,形成鲜明的对照。随后初雨打破沉寂道:「你夜里出来做的那些事,大娘子只怕不晓得吧!」 「我只想提醒你,你是大娘子的侧近护卫,而不是什么毫无跟脚,随行所欲的游浪之辈;剑姬的首要职分是什么,想必不用我教你吧!你的一言一行,同样代表着大娘子和清奇园的体面和立场,」 「日常诸事都为人众所瞩目,自然也有各种不明动机和立场的人等,在暗中盯着就等你露出破绽;乃至为你设下诱饵和陷阱,只为了能和大娘子,乃至清奇园牵扯上一点关系;或是谋求点好处。」 「这一回,我尚可替你暗中收拾手尾,但总不能日防夜防吧!若你觉得无力胜任,大可秉明娘子,另选他人替换就是。毕竟,当初也是念在地下鬼市,与官长的那点渊源,娘子才将你留在身侧;」 「奴一时迷了心窍,险些犯下大错了,但奴绝无其他背离之心,还请初雨姐姐,饶恕则个。」听到这里,娉婷已然彻底坐不住,扑通一声俯身在地告求道:「稍后,我就会向娘子请罪任凭责罚。」 「但这还不够。」初雨却是走到她身前,表情奇怪的一把捏住她的俏丽脸蛋道:「大娘子素来心善,也许会因此轻轻放过你的过失;但是,你自个儿必须拿出一番,痛改前非的基本诚意和情态。」 「至少,你有一副好皮囊,却始终不解风情;」下一刻,初雨冰凉的手指如蛇一般,探入缎花的胸衣内里,捏住她被裹缠住的饱满处,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声线道:「需要一些严格的教诲和指导。」 然而,这一刻本能想要反抗的娉婷,却是鬼使神差的发出了一声,她自己都难以想象的娇腻吟叫声;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气力一般,顺势滑落扑倒在了初雨的臂弯处:任由她的进一步摆布 和探究。 喜欢唐奇谭 第九百八十七章 各人 清奇园内,暖暖的秋阳照在一身青榴裙紫花夹褙、梳着斜云鬓而毫无别饰的蒙眼阿云身上,似乎透出了一种隐隐的光环;也让她隐约想起了,曾经身为膝前承欢的小儿女时光,那时她还在闺阁中。 依旧还是大家族中,受到宠爱和关照最多的幼妹和小女;然而,懵然未懂的情愫和痴恋上头的冲动,让她在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花言巧语中,亲手毁了曾经美好的这一切;也堕入那不测的绝望深渊。 这就是看了太多才子佳人的话本和变文,而混淆了真实世界残酷的下场。但她哪怕落到了哪个最凄惨的境遇,也不是没由决死抗争过;但结果就是被当做猫抓老鼠的玩物,一次次逃走又被抓回来。 最终,在主使者厌弃了这种重复的游戏后,却没和其他掳来的女人一样送走。而将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烫瞎了眼睛、熏哑了喉咙,丢给鬼市上一个粗陋粗鄙的男人;充当某种活着的见证和样板。 也让被拘禁在范楼内的那些女人,随时随地可以通过山壁高处的阑干,偶尔看见身处在鬼市街坊的一片卑贱与污滥中,饱受折磨和困顿的她。直到心如死灰即将枯萎殆尽的阿云,突然遇到了救赎。 虽然,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依旧可以感受到,来自鬼市街坊巨大声嚣中的绝望与惊骇;还有汹汹飞舞和点燃无数的遍地火光和熏人热力。就像是传说中自十八层地狱中,奔涌出的红莲业火。 彻底摧毁了整个地下鬼市,也磨灭了曾经禁锢和折磨、压迫着她的所有一切事务;让她迎来了解脱和全新的人生。所以,她必须抓住这黑暗中绝无仅有的一线光芒,哪怕为之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最终她留在了清奇园内,也获得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一切;如此美好又如此安宁,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自己是在某种幻梦中;一次次的在夜半时分惊醒过来,摸到近在咫尺的明翡才能入眠。 因此,她固然是对于自己照料的明翡,多有歉意和愧疚,但却丝毫不后悔;也只有这种特殊清洁的方式,才能让如此微贱和肮脏的她,有幸接触到哪些神仙一般的人物,所留下的一点恩霖和雨露。 在解下的遮掩黑纱下,曾经被用松明火把按着,活活烧瞎痛昏过去;而在眼窝及边缘留下大片,宛如蚯蚓纠缠般的坏死肌肤,已然剥落和消退得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痕迹;而干瘪的眼球也重生出来。 只是还宛如半透明的琉璃石子一般,看不出瞳孔和眼白的存在;却能够自然趋光一般的轻轻转动着,像是在透视着某种无形的风景。事实上在她使出了浑身解数,恳求到了那位主人的几次余泽后。 阿云也感受到了某种立竿见影的变化。虽然她看起来依旧还是盲眼难视,却可以隐约看到一个模糊轮廓的世界;比如色彩斑斓的阳光和幻映着虹彩的花草树木;再配合她锻炼敏锐异常的其他感官。 已然可以像正常人一般的起居无碍了。显然,这就是对她余生的光景,最美好的祝福和幸运了。但她同样也不免会为此患得患失,在品味到了诸多美好而顺遂的事物之后,又自然担忧有可能失去? 所以,她只能像在地下鬼市一样的,勤加不缀的锻炼自身和重新捡起昔日的学识;哪怕她此刻依旧看不了字,也依旧恳请着已能活动上身的明翡,代为朗读之;只为了补回自己被磨难浪费的时光。 她当然也知道明翡身上的变化,却重新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毕竟,在那位清奇园的主人面前,她们其实是相对一体的产物。只是相对同为女性也我见犹怜的明翡,阿云属于附带和从属地位那个。 想到这里,她青榴纱裙笼罩下的身躯,不由有些微微的滚烫和隐隐胀痛起来。下一刻,在她身前荫盖如伞的大树上,突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形的轮廓;紧接着脱离了 枝叶的遮掩,露出一名娇小女性。 只是这名女子,虽有着孩童一般的体态和清秀的小脸,琥珀色的眼眸中却透出,成年人才有的成熟和理智异常。一开口更是有些煞风景的结结巴巴道:「云嬢,锦天……即席……叫偶读书识字!」 「好,那我们就从《兔园册》和《千字文》开始吧。」阿云闻言一愣,却有露出了由衷的微笑道:因为她隐约知道眼前这位,了是那人带回来坐镇后园的人形山精,号称「山林之子」的殊异存在。 据说是古时大名鼎鼎的地祗之一山鬼,隐世至今的眷属和后裔,因此举族都是女子;更拥有天然亲附草木之能,如今正效力西京里行院配下;眼前这只更是其中的翘楚,亦与她拥有一种天然亲和。 与此同时,作为清奇园前院主管,一身红螺褙子藤纹裙,挽着居家式偏梳髻的锦瑜;也带着侍儿漫步在东大市一隅的女街内。当然了,说是东大市的一隅,但其实前后占据了相当广大的一片范围。 只是用丈高的木栅和隔墙,将这片区域专门隔离出来,作为京师女子吃喝玩乐、消遣休闲、采买游宴的专属区域;因此,能出入期间也仅限女性。自乾元年间初创而运作至今,也有百年的光景了。 而对于前半生几乎都蹉跎在,宫禁中事无巨细的诸般庶务,还有各种勾心斗角和人心计较中的锦瑜;能够籍着轮休的日子出来,走马观花式的逛一趟传说中的女街,也是难得的放松和新鲜的体验。 或者说,这也是她习惯了宫禁森严的规矩,和潜规则之后;重新认识世间的生民百态和市井风情,并且逐步适应这种放松节奏的生活;必不可少的一个过程。然而,一个惊喜的声音缺打破这一切: 「锦瑜?是你么锦瑜?」前呼后拥着错身而过的一名年轻贵妇人,突然停下脚步呼唤道:而在她身边跟随的奴婢手中,大包小包的捧不过来。她却不管不顾走到锦瑜身前,略显叹息的亲切招呼道: 「你又是何时出宫的,怎么就不使人知会一声;好让人给你聚一聚呢?好歹是同为宫中仕事一场;又是同期放出。」然后她由故作惊讶的捂嘴,打量起锦瑜打扮头饰道:「莫不成,你还未适人?」 「这便有些奇了?我记得当初,可是又好几位宫内的太妃、傅姆,都愿为你做个那冰人的;听说还有一位王孙,要找位能够管家的续弦。咋么?你出宫反倒没了找落,这也太可惜了?且听我劝。」 「身为世间的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既然无意见宠于大内,被宫中放出时已经蹉跎了岁月,那更要位自个找个好托付了;就算年纪大些、老些,只要身位尚在朱紫,便足以赚一世的富贵安生了。」 「除非你老得鹤颜鸡皮,或是实在才貌中庸,只能去做个礼仪嬷嬷,或是送嫁的保姆;但若寄人篱下,终究是不得长久的。」说到这里,她才略显矜持的自夸道:「便如我,有幸做了尚藩主母。」 「勉为其难的担起一大家子事儿,也真是烦扰的紧;也就隔三差五的在这女街,采买一二聊做消遣了……」然而,锦瑜也只是面带微笑,听她当道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才抽空道:「日头不早了。」 这时候,自有一群从各处店家、商铺中,走出来的锦衣侍女;捧着包装好的各色精美物件;将她众星捧月一般的送上了,一辆别无任何标志的白铜马车上;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年轻贵妇人簇立当场。 片刻之后,她才喃喃道:「这又是什么状况?」,而作为在场的迎宾和导引之一的青衣妇人,这才为她解释轻声道:「这位娘子的出处,也是本坊最为尊贵的客户之一;夫人乃是新进才来的吧。」 而长安西南右徒坊,诸多甲士监守的大门再度轰然打开;迎入了一队打着类似旗号,却显得风尘仆仆的人马;这队人 马约有三百多,半数穿着简化的山纹和明光铠、丸盔,半数则是濮头紧身皮装。 护送着一连串的铁板密封加固的长厢马车,缓缓的驶入右徒坊的深处;随即就被引导到了一处大型仓房前,而在仓房空无一物的内部,只有一个地面缓缓向下沉降的斜面坡口,可令马车驶入其中。 当十多辆马车逐次消失之后,留在仓房内的护送人员,才忽然发现自己被和外间的同伴隔断开来;更有身穿重甲持械的众多卫兵,将仓房内外给重重的包围起来,并开始逼迫留在外间的同伴缴械。 更有高处具列的成排火枪,乃至是推出哨台和塔楼的炮管,黝黑森森的齐齐对准了这处仓房;大有一点不对,就悍然开火轰击的趋向。领队的将弁却满脸震惊和茫然道:「这又是为何?为何呢?」 与此同时,负责作为代表进行交接的孔目官,也是岑夫人的子侄辈岑本宣;却是在簇拥之下拿出一份押印文书,大声宣读道:「岑掌院之命,江监司联署,对遣往西京一应人等,启动内部审查!」 随后,被强行解除武装的东都护送队,被分批带到了特制的笼架内,用准备好的照骨镜仔细的照过全身上下;顿时就照出了零星身体略带异变的存在,显然是被人刻意安排在期间,又被集中看押。 直到一名粗髯大眼的皮装成员,老不耐烦的踏入笼架内的刹那;突然间脸部激烈的抽搐起来;然后,从口鼻耳眼间流淌下液体,紧接着身体皮下也出现了明显的蠕动,开始发出不似人声的赫赫响。 「腑食鬼……居然是腑食鬼!」「东都本部,已经被妖异给混入其中了么?」「全部监禁起来,逐一进行隔离观察,」「究竟还有多少被污染的……」 而站在高楼上望着这一切的副监于琮,头也不回的对着身边道:「令飞讯房以密文发往洛都本部,告诉岑掌院,关键的证据已经拿到了,之前官长之约业已完成,接下来,可以动手割除内患了。」 第九百八十九章 撬开 第九百八十九章撬开 而在安西都护府,焉耆镇的一处秘密驻所内;一身素色单衣满脸憔悴,却不失气度的车岭藩嗣子文善德,也迎来了被监押审讯的第三天;虽然此刻的他,全身都被汗水往复浸透而发出了淡淡馊味。 但至少看起来还是整体完好如初的。只是好几天没有合眼的他,犹在垂落着眼皮喃喃自语着什么;直到推门而入的声音,打破了临时监室的静谧才本能喊道:「能说我都说了,别无可以供诉的。」 然而,这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些用各种旁敲侧击的话术诱导,或是声色俱厉的威吓,轮番想要让他开口的公人;而是那位一直在场旁观,并用各种刺激手段,确保他意识清醒的年轻医官。 只是这一次他只带了一名,推着多层小推车的助手;对着文善德轻声反驳道:「文嗣子你这就未免自欺欺人了吧?你不过是供认我们基本掌握的情况,或是当下的一些近况,却规避了最要紧的。」 「身为八方使者之一的大净风使,仅仅掌握一些藩家之外的灰色产业和见不得光的生意?你也太过小觊天下人了。更别说涉及五路判官和八方使者,或是那三位尊者,你又避重就轻隐瞒了多少?」 「不过,归根结底,我还是要感谢文嗣子的。」然而说到这里,年轻的医官孙水秀却露出由衷的笑容:「正因为你的言尽不实,才令我得以放开手脚;一个现场活体解剖的样本,是多么难得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这一刻,文善德却突觉寒毛站立,嘶哑厉声道;「我乃宗藩院内在册的藩家嗣子,又是比同开国县子的世爵位阶;非得宗藩、藩务两院代表在场,不得滥用刑求!」 「官长一贯教诲我们,懂得尊敬和珍视生灵,敬畏天地万物自有的因循之理。」然而孙水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用真切和诚挚的语气自顾道:「并始终强调,不能将过程和手段与最终目的混淆。」 「因为,本部一直在对抗的,乃是为祸世间的妖邪,以及妖邪背后不断滋生的人心暗面;并由此滋生的诸般罪恶累累和污秽不堪。天长日久就不免为其影响,生出了漠视人伦,轻蔑义理的倾向。」 「因此,我辈时时都要自省和扪心自问,是否还能继续坚持初衷和本心。故而在事后也会根据本部安排,进行相应的排解和消遣,尽量接触一些纯真美好之物,以为缓和调剂压抑的心绪和情态。」 「秉持以理性和超脱之心,来看待诸般事物。正所谓是身处黑暗中,直面诸多的罪孽与妖邪;哪怕是为之沾得满手的血腥和污秽,却始终保持心向光明,并矢志不渝守护世间太平的基本道理啊!」 「好似官长所言,鄙如我辈掌握着超乎寻常的手段和能耐,却没有一个良好的心性和坚持;那身而为人的底线很容易被突破;再想要弥补和挽回,便是难上加难了。所幸,还有一些例外的情形。」 「因此,哪怕是穷凶极恶之辈,血债累累或是罪恶难数之徒;被送上本部的研究台床时;我辈都会当面致谢。感谢其为拯救生民和医治手段的进步,舍身的潜在贡献;文嗣子自然也不会例外的。」 与此同时,孙水秀揭开小推车上的罩布,给自己披上一件防水遮雨的灰色胶皮罩衣;开始一件件的摊开并展示着,诸如钩、钳、琢、剪、凿子、錾子、小锤等工具,还有不明药膏和针线包,叹道: 「难不成您以为身为藩家嗣子之尊,却暗中牵涉进了劫杀大夏使团的天大是非中,还能继续指望朝廷给予最后的体面,乃至依靠国朝的宗藩法度,为你提供庇护和寰转么?这是何等痴心妄想啊!」 「你……」下一刻,文善德就在被束缚的位置上,激烈的抽搐起来:然而,孙水秀却看着他胸膛被划开,却没有多少流血 的第一道切口,略显不满意说到:「不要急,这只是头道的开胃菜而已。」 半响之后,随着一阵接一阵的低抑嘶吼,间杂着似哭似喊的声嚣过后;隐隐排泄物的气息,也开始散发在室内。而脱下罩衣的孙水秀走出了室外,对着旁听的江畋恭恭敬敬道:「他已开始供认。」 「你,此番表演的很不错,」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轻声赞许道:然而,孙水秀却是受宠若惊状的连忙道:「不敢当,属下此番只得,内研院的白(伯欢)首席,万分之一的皮毛而已。」 「其实,要说里行院内最出色的讯问好手,还是当属白首席才是。」然而在江畋的注视下,他又忍不住画蛇添足了一句:「便就是去过他处的儿郎们,都不免感叹再三,白首席不去刑部屈才了。」 江畋呵呵一笑不可置否,心中却道,那是因为你太过年轻而进来的晚,还没见出身刑部工部的双料背景,工务厅主事耿率的那些个业余发明;与酷爱研究人体的白伯欢,堪称卧龙凤雏般的存在。 但不管怎么说,身兼巨盗联合「万里沙」的净风使者,以及车岭藩嗣子的文善德;供述出来的内情和暗中掌握的消息、关系网络,甚至还要比另一位阴冥使西海僧扶观,更加的广大和深入一些。 甚至在诸多当事人不知情,或是浑然不觉的情况下,通过各种常见的亲缘和婚姻、部旧的纽带,乃至是商旅往来的日常活跃;渗透到了好些个安西、北庭的诸侯、藩家中,甚至形成了共同的利益。 当然了,除了他本身及少数亲信之外,被驱使和调动的绝大多数下线,以及各自的外围人等;并不知道文善德的净风使者身份;而只是把这个当成了一种潜在的互利交易,也让他长期隐藏在幕后。 事实上,他是在上一代的净风使者,也就是他「母舅」手中;继承和接手了这个关键位置,以及相应的资源、渠道。原因也很简单,文善德的生母出身并不算光彩,只是在藩主的儿女中年纪最长。 因此在他很小的时候,生母就不明不白的死掉了;而成为未尝生育的藩主夫人,抚养在膝下的长男;自此度过了整个少年时光。但正所谓命运弄人,在他十三岁行射礼时,夫人却别有机缘怀孕了。 于是他熟悉的所有一切都变了;那位逐渐变的疏离和生分起来的「母亲」和身边人,来自内仆和家臣、藩士眼中的怜悯、忌惮和同情之色;反倒是一贯不苟言笑的藩主,难得对他表示出几分温情。 这种令人迷茫的诡异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最小的弟弟出生;并且一点点的改变了,老来得子的藩主心意和态度,也分走了本属于长男文善德的体面和尊荣;甚至连他的冠礼都比不过幺弟的生辰日。 这对于一众臣下、藩士来说,无疑是一个相当明确而危险的信号。就在他为此失落、悲呛和茫然无措,拿着他生母信物的「母舅」,突然间出现在了文善德的面前;也让他重新拥有了人生的目标。 然后,在这位突然出现的神秘母舅,暗中的帮助和引导、教诲之下,文善德也找到生母暴毙的真相,并且开启了属于自己的复仇和夺权之路。夫人与昔日西席的私情,因为一名暴毙的婢女被暴露。 进而,又牵扯出了暗中与之藕断丝连,明面里代表娘家频繁往来的表弟;这种有辱门楣的内宅丑闻,也让藩主痛心疾首乃至怒发冲冠;开始审视其老来得子的幺弟身份,重新关注起被遗忘的长男。 虽然因为夫人娘家背景深厚,且同属世代结交密切的大族之故,最终没有将此事闹大;但是变相的贬入软禁在家庙中礼佛余生,就成为了这位夫人的最终结局。她诞下的幺弟更被送往外地求学。 但是,逐渐掌握了家政权柄而地位稳固,并且收买和笼络了诸多爪牙、眼线的文善 德;用一场私下的酒宴,就送走了这位凭空冒出来的便宜母舅;也通过暗中的清洗迅速接管了前代净风使的势力。 然后他余下的弟妹,也被各种理由变相的打发出去;不久之后,更是传来了幺弟意外身亡的消息;而藩主更是因为这个「噩耗」伤心过度,在短时间内就卧病不起;自此开启了文善德的当家时代。 虽然他未尝没有,籍此脱离净风使者的身份和羁绊。但随后来自金山「万里沙」本部的星尊警告;随着他最受宠的妾室贴身之物,出现在了他的秘密据点中后;文德善也只能迅速调整心态接受现实。 平时八方使者之间各行其是,也并不知对方的身份;只凭信物和口令,保持着相当有限的联络;反倒是对实际掌握各路盗团的五路判官,多有日常合作之初;曾在例行前往金山本部会见时打过照面。 但是,身为事实上掌握了一个大藩的人力、物力的当家嗣子;文善德还是通过各种发生往来的蛛丝马迹;隐约猜到了另外两位八方使者的身份,而打算继续收集足够的线索,作为要挟和驱使的把柄。 然而现在随着他的落网,全都便宜了江畋所代表的监巡御史行署。但更关键的是在不久之前,来自月尊的专属信使找到了他,交给他一个代为清理现场的任务;也将他卷入了一场诡谲莫名的大是非。 而暗中指使他最得力的左右手,知名大豪商思结罗派出一支队伍,前往黑判官龙涉的沙中秘谷,变相警告和交涉,同样也是出自月尊。直到这一刻,江畋所追寻的一大块重要拼图,也由此拼接上了。 第九百九十章 蜃境 塔克拉玛干,或者说是瀚海大漠,是一个极其广大的概念。北抵天山,南达昆仑山,西去葱岭(帕米尔高原)。东面逐渐过渡到蒲类海(罗布泊沼盆),才形成了相对稠密的人烟和田陌、聚邑处处。 而当无处不在、蜿蜒起伏的沙山、沙垄和沙沟,变成大片季节性河床冲击的干涸痕迹,又变成卵石碎屑沉积物构成的鱼鳞状坡地。一大片的塔型土丘和风蚀岩群落;赫然就出现在黄茫茫的天际线上; 这片主要由红沙岩和白石膏组成的,色彩斑斓、层叠梯次的雅丹地貌;也是传统丝路之中的重要地标之一和沙海深处的关键中转点。在大漠终日呼啸不绝的酷烈热风中,不断的发阵阵如鬼哭狼嚎声。 因此,后世这里也被称为魔鬼城死亡迷宫;而作为梁大使及朝廷调查团的最后一处落脚点,就位于这片绵延数十里道上百里的雅丹地貌边沿。而净风使文德善负责处理的,正是这么一处宿营痕迹。 依照参与者的供认,他们处理的是遭遇不明外来袭击后,一片狼藉的临时营地;因此残存的尸体和物件都被仔细的收集、运走,然后丢进远处潜藏的流沙区域;让大漠的风沙吞噬掉这些痕迹和证据。 但作为早年新晋的八方使者之一,净风使文善德虽然不得不听从月尊的行事;但是以备万一的后手和退路,他在事后同样也留下来一些关键性的凭据;比如他让亲信偷偷藏起一名彻底疯掉的幸存者。 这人被发现的时候,全身严重的晒伤和脱皮;却因为被人埋在沙下的缘故,反而奄奄一息的活到了,负责清理现场的来人发现。但也正因为他的这点私心和利欲,让江畋获得了最后一块的信息拼图。 因此在坐实了罪名之后,针对车岭藩的镇压和接管,以及后续的抓人和追捕;江畋都交给安西都护府方面去处理了。自己只派人作为主要行动的见证和监督;就亲自带队直奔这处最后的宿营地来了。 为此,安西都护府的龟兹镇,不但提供了数百适应沙漠环境的驼马,甚至还派来了一旅的陌刀兵(110员)听效;当然了安西的陌刀兵也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存在;可谓是上马斩人。下马斩马的雄兵。 早年追随梁公征拓四夷九边,斩碎过吐蕃的高原重骑「登比笼布」;也劈碎过回鹘王庭最精锐的附离子弟和左右厢十箭卫队;更在遥远的黑衣大食王都——报答城下;粉碎了呼罗珊禁军的最后冲击。 因此,这些上马能冲锋陷阵、追亡逐北,下马能奔走持射、披坚执锐具阵而战的全能型兵种;也是安西都护府镇压四方的最大凭仗。但也因为选拔和配备、训练上的成本,日常保有的编制并不算大。 除了安西都护的理所,直属一支满编的陌刀军(5400员)之外;其他的龟兹、疏勒、于阗、焉耆的镇下,都只有一两个营(9001000员)的配置;故而此番派遣这一旅陌刀兵前来,亦是某种态度。 而围绕着这处丘岩如林的雅丹地貌搜索,仅仅持续了半天就找到了,当初文善德特意留下的印记;被勒刻在山岩高处的一组箭符。昼夜不息的风沙可以掩盖地面的痕迹,却在短时间内也没法消除之。 而在箭符所指的方向,一组彩色石林塔柱环绕的山壁凹陷处,当初被清理掉的营地,就被掩埋在了漫漫黄沙之下。虽然几乎所有地面上的痕迹和残留都清理过了,但仔细的观察和搜索了上方山壁后; 还是找到了一些几乎被忽略过去的蛛丝马迹。几枚深深嵌入其中,却依旧锋毫毕现的三棱箭簇,以及陷入凹洞中几乎难以分辨的铅丸碎片。覆灭在祁连南道的大夏使团线索,又在这里被意外接上了。 就在江畋站在彩色石林最高处,一座风沙打磨和侵蚀成蘑菇状的红白色山岩顶端;用强化过的视力眺望着这片,沙海中 凸起的土丘和岩堆;并逐次观测自雅丹地貌周边,逐渐升起一道道测距的烟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一道本该按照时间节点发射的烟火,突然就延迟了好一阵子;紧接着江畋就见到了,代表警戒和求援的另一道烟火。他随即径直飞身而过大片的雅丹地貌,落在了石林的另端。 他就得到了一个意外,而又毫不意外的消息,一支负责扩大搜索范围的三骑小组,在外围的沙丘之间消失了。而后江畋亲自带队追寻着,尚未被完全掩埋的小队行进踪迹,再度踏入了茫茫沙海之中。 大概行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远处鲜艳斑斓的雅丹地面,也逐渐淹没在高低错落的沙丘中;突然间,前队就有人对着天空,声嘶力竭的叫喊了起来「海市蜃楼!」「是海市蜃楼!」「好大一座城墟。」 江畋也随即见到了空中所折射的大气幻影;那是一座矗立在黑色乱石滩高处的城池废墟;依稀可见的城坊民居、寺院佛塔,甚至是阡陌纵横的田陌与沟渠;只是绝大多数都坍塌、掩没在大片黄沙中。 紧接着,又有人惊呼道:「矗立于黑石摊上的城墟,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曷劳落迦城;」却是同行的一位本地龟兹镇巡官,只见他手指天空而略显痴狂到:「因不敬佛法,而被天降沙暴所掩埋之处?」 然而,江畋的目光却盯上了前方,看起来空无一物,而只有热浪滚滚、空气扭曲如流水的位置。因为所有蜿蜒曲折的前行痕迹,都在这片区域内消失不见了。随后,他对左右下令道:「发射焰箭!」 咻咻作响的十几支焰箭筒中,同时喷射出一道道炽亮儿鲜艳的光点;又以高高弧线抛射在前方的蒸腾热浪间,瞬间就像是击碎了天上正在消退的海市蜃楼一角;被吞卷和凹陷进去,就此消失不见了。 这一刻,江畋的视野面板也跳出了久违的提示:「发现异常空泡空间碎片(微小)……」。与此同时,江畋顿时了然,也许失联的梁大使以及朝廷调查团一行;都被人刻意引入这处异常空间秘境。 「传我令下,凡里行院所属外,其他人原地做好标记,就立即撤离此处,前往魔鬼城立营待机。内行机动队第二、第五组,随我留下;第三、第四组轮流警戒后方;第一组立刻前往最近城池传讯。」 随着现场成群结队飞驰远去的扬沙滚滚;江畋也再次看到了视野面板中的提示:「异常空泡空间碎片(微小)正在飘移中……」随即他一伸手,一座水泥预制成型的小型塔楼,轰然扎根在了沙中。 紧接着,他一跃跳上这座塔楼的顶部;矗立在圆环十字顶端的同时,也激发了「感电传动」模式;让前方百步的地形空间瞬间成型;下一刻,灰白视野中扩散的过电反应,就撞在一堵蠕动墙面上。 而前方虚无一物的灼热扭曲空气热流,也像是被瞬间击碎的虚假镜面一般;轰然从崩裂的虚空裂痕中,喷涌而出铺天盖地的灰色沙尘滚滚,又化作了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笼罩了所有人的视野和空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江畋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视野;却发现已身处在一个灰蒙蒙的空间中;而作为身边参照物的小型塔楼,以及事先聚集在塔楼内,躲避沙暴的两组内行队员们,更不知何处去了。 从天上不断掉落下的,也不再是最常见的黄色砂砾,而是宛如雪花一般的黑褐色灰烬;随着无所不在风声呼啸,拼命往人外露口鼻窍穴里钻。虽然江畋可以确保体表洁净,但外在衣物就被迅速染黑。 然后又在灰土的覆盖下,肉眼可见的干硬发脆;失去了织物基本的光泽和柔软质地,显然是被其中有害成分侵蚀了。但好在江畋自带辅助模块和模式没受多少影响,只剩下视野面板的「解析中……」 随即,他就尝试了一下持续反向离开,看看 能否摆脱这个异常空间的影响。但在腾跃奔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反而见到了新的灰土地面;就像是已经沉积了不知道多少年,松软的能把人下半身陷进去。 显然,这个空间存在某种无形力量,直接偏转或是扭曲了,任何外来事物的时空和方向感;或者说,可以通过某种空间的回溯,来进行无限的距离延伸?然后江畋就纵身腾飞而起,一头钻进了高处。 然而不多久之后,抵达了一定高度的他,在看见了一个巨大沙暴的瞬间;就被宛如旋涡一般的离心力,给重新甩了下来。这一次,他却是出现在了另一片陌生的区域,地面上遍布着黑色砂砾和乱石。 而成群结队的身影,正摇摇晃晃的行走在这片黑色石滩上,就像是朝圣的人群一般蜿蜒远去。然而在江畋「放大」和「入微」强化的视野中;这些身影形容枯槁干瘪、衣物腐朽破碎,俨然行尸走肉。 哪怕浑身上下已经枯萎破烂、持续磨损的处处露骨,或是挂着流淌、掉落的干瘪脏器;却像是永不知停歇的机械一般,步履蹒跚的继续向前行进着。自有一种令人难以言明的绝望、压抑和沉重感。 但令江畋略微庆幸的是,这些行尸走肉看起来已经经过了许久的岁月,并没有什么新鲜加入的成员,或是类似唐人的装扮,这也意味着某种幸存的概率和存活可能性。 第九百九十一章 蜃景2 而对于同样被卷入这场沙尘暴中的孙水秀而言,则完全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感观了;他见到的是灼热的天空与大地,以及茫茫无尽的沙海;扑面而来的滚股热风,则不断剥夺着体表上的水分和活性。 但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多久,太阳却始终牢牢钉在天顶一般,未曾由分毫的挪动和偏斜过;也让他脚下的投影,始终维持在小小的一团。这一刻,他的心中忽而了然,兰来自己时陷入某种迷境了。 当然了,虽然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状况;但是作为西京里行院的核心——内行队员之一;他也没少接触过相关的知识和记录,光是由西京里行院,直接处理过的秘境异常区域,就多达十数处了。 更有多处大型秘境,乃是那位监司亲自处理和解决的;因此也并不缺乏相应的经验教训和现场勘察报告。因此,也可以将这种天象之变后,天下出现的秘境异常区域,分为三六九等的几大类情况。 其中最安全或者说相对无害的丁类,基本就是小范围内的异常气候,或是环境变化而已;比如,某些湖面骤然变的异常浑浊,或是航道出现意外的漩涡,或是下冰雹的移动雨云、突发的局部霜冻。 但随着时间推移,其影响会自然消散,或融入周边的环境;乃至变相的固定下来,变成本地水土的一部分。比如小范围的河流改道,或是短促恶劣气候和环境剧变,造成田稼减产、人畜受伤事件。 而更进一步的丙类,则是具备了一定危害性,但是范围可控的存在;比如在天象之变的关中局部地震后,在汉诸陵被镇开的裂隙中,跑出来一些大如猪狗的刺毛巨鼠;如今已经变成一项养殖项目。 又比如在蓝田峪的古代废弃***(矿坑),曾冒出大量蛇虫盘踞期间;但被清理完外围,又动用上千民夫挖渠,引入边上的河水灌入;由此漂浮冲出大量的蛇虫和古人尸骸后,就自然而然消停了。 还有一些过于幽深而不变探查的地下空间,甚至只要用灰浆水泥和石块封闭起来;让里面的东西没法出来害人,或是就此断绝其繁养生息所需血食;再定期派人查看和巡视,就自然万事大吉了。 但也有一些从最初的发现处,已经跑出来兴风作浪;并且在活跃的过程中,变相的改变了水土物候;比如白日凭空产生的大片雾气,或是过于繁茂的异生植被,乃至是活物持续畸变后爆发的兽潮。 但只要地方官府不是太过愚钝,及时出动官兵封锁和拦截;然后,由暗行御史部或是清正司,乃至朝廷其他强力部门派来的特长人士,击杀或是破坏、摧毁其中的主要影响根源,就自然逐渐消退。 这就是乙类事态的处理方略和指导思路。然而,也有少数比较特殊的情况。比如荆南的云梦大泽、江东「雨区」,太湖和茅山的剧变,燕山深处的「兽岩」,这般旷日持久且影响广大的异变区域; 却宛如进入异界一般,不但环境剧变而且感官严重扭曲的错在,已经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来判定了;因此被列为最优先处理级别的甲类事态。显然,孙水秀被卷入这处大型沙暴区域,亦是其中之一。 而且是一处范围和强度都超乎想象的秘境。因此,他很快就放弃了徒劳的行走,以及对照日头的方位测定;就地找了一个隆起的沙包,取出随身携带刀铲,开始贴着其边沿小心的罗掘其滚烫沙地。 很快以脱下的披风为支撑,就挖出了一个斜凹的沙坑,作为有限遮挡日头直射的荫蔽处;作为受过血脉激发和后续调理的内行队员之一,孙水秀拥有比常人更的坚韧体魄和足以自持更久的生命力。 也能够在避免激烈运动的情况下,以极低的进食和消耗,忍受饥渴上较长一段时间。因此,对于这种状况他并不慌张。当他继续向下深挖时,却没挖到相对阴湿的沙 土,反是挖出了暗红色的内壤, 以及骸骨脆化的渣子。下一刻,就像是出发了某种机制一般,孙水秀的视野突然就天旋地转着,瞬间化做晦暗的沙海月夜。当他好容易才从某种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中,慢慢的调整和平复过来…… 却冷不防以自身独有的夜视强化,看见了远处几乎为不可见的一小截,那是突出沙包边缘的一点尖顶。随即,他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激荡与期许,努力调剂自己的喘息和动作频率,努力跋涉上沙顶。 就果不其然的看见了一座,小半截已歪斜着陷入沙中的小号尖顶塔楼;以及闪烁在塔楼上层的一点兵刃和甲胄的反光。孙水秀不由的一阵狂喜,然后又暗自警惕起来;因为塔楼内没有火光和声嚣。 随后,他一步一步的挪动到了塔楼面前;就在他突然停下来,默不作声的打量和观望的那一刻,晦暗的天空突然裂云而出,一轮交界的银月;将大片素白色的光华,浸染在绵延跌宕的沙海群丘上。 与此同时,孙水秀的上方也传来了激烈的呼啸声,却是迎面而至一支投矛;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的与他擦身而过,重重的贯入雪白沙地中,也惊得他猛然一跃而起,蹬踏着塔楼外壁冲跳上了第三层。 随即,他就有些错愕的见到,掩身在建筑阴影中的几张熟悉面孔;以及近在咫尺短促的呼喝声:「小心!」「快让开!」「它们要来了!」随即,孙水秀就连忙错身让开,同时望向了身后的沙海。 原本一片死寂的沙海群丘,在霜色的月华之下,居然颤抖和蠕动了起来;随即,从中冒出了一个个干瘪、枯瘦、残缺不全的身形;手中还端持着严重锈蚀的兵器,在咔咔作响声中重重围住了塔楼。 又像是抱着对一切活物的无比痛恨和怨念,几乎是前仆后继的堆叠在一起,沿着倾斜的塔楼外壁不断向上攀爬;然后被守在塔楼上层的一组内行队员,轻而易举的击碎、掀飞,又源源不绝的涌上。 就在几名队员堵着阑干和窗台,酣战不休之际;孙水秀也被第五组的组头,引入了塔楼相对局促的内里。暂时点起的灯火也照耀出,几名正在黑暗中安静闭目休憩或是进食,打磨兵器的内行队员。 除此之外,在下方被石板压住的封闭空间中,甚至还有几匹正奄然趴伏着的驮马,和鞍具上解下来的水囊、箱笼、筐篓等容器;如此一幕,也让孙水秀不由感叹,却是官长留下的手段挽救了大伙。 然而在外间一片急促而密集的厮杀声中,五组组头却是继续带着孙水秀,来到了塔楼的最顶端;也让他顿时闻到了一阵,溃烂与腐朽的臭味;却是源自墙角边一个浑身用破布条,包裹起来的人形。 这些布条已经肮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却又被不断渗出的脓液浸透,形成了宛如霉菌一般的暗色斑纹;若不是胸口由微微起伏的迹象,很容易就被当做一具尸体。第五组头林秀生这才低声开口道: 「还是多亏官长留下的这处据点,我辈才得以在沙暴降临之后,收敛驮马和物用坚守至今;至少在三五日之内,还不虞有所短缺。只是这些驮马牲畜,就没法再坚持下去了;少不了要果断处置。」 「而这些藏在沙中的骸骨,本能驱使攻杀一切活物;且杀之不尽,就算打烂也会慢慢的聚合,唯有彻底研磨成末才无法重聚;所幸只有月色最盛时,才会如此活跃;不过,你也算是正好赶上了。」 随即,他指向墙角死气沉沉的布裹人形;「这是本组在收拢人手时,无意间发现的疑似幸存者,只可惜找到时全身都臭了,只剩下一口气;只能作些简单的处理;既然孙队在此,可否尝试救治?」 「最不济,能让他断气前,开口说上几句话也好;能够多指导一点此处的情形,也总好过让我辈受困在此,只能一点点 的向外搜索和试探?」孙水秀重重的点头道「好说,我自当尽力而为……」 与此同时,身处另一处的江畋,也远远尾随着行尸走肉的蜿蜒大队,经过了第五座沙下的城镇废墟;或者说,这处沙暴笼罩下的的异常空间秘境,比江畋之前遇到的那些空泡,还要更加广大的多。 或者说,在时间和空间的立体感上,被变相的扭曲扩展、延伸了。因此,他所行经过的这些沙中城墟,也没有一个是风格重样的;既有西域风格的土屋,也有热带特色的脚楼。西北山地的碉楼。 与此同时,视野面板中的空间解析,也似乎陷入了某种延迟;唯有被江畋放出来作为探路的甲人,却在这个环境下表现出,难以形容的隐隐欣悦和变相增强的活性,就连远程反馈都变得异常灵敏。 随后,江畋在甲人的感观中,冷不防见到一个笼罩在尘烟中的巨坑,或者说是突然从地下凹陷下去的盆地,周边则像是被某种巨大力量撞击而成的隆起边缘。蜿蜒的行尸走肉就延伸向巨坑的深处。 第九百九十二章 蜃景3 这一刻,江畋却是隐隐感受到了,源自甲人身体的某种渴望,就恍若是这处环形巨坑内,有什么潜在的事物在吸引和呼唤着它一般。遵循这种奇特的共鸣和悸动。江畋操纵着甲人一跃而下巨坑中。 就在甲人如鱼得水一般的,穿透巨坑上方所笼罩的沙尘,激点无形的波纹同时,也看见了一座无比巨大的城墟;或者说是好几座不同风格的城墟,被无形之力粗暴叠加、嵌套在一起的大拼盘。 其中既有充斥着热带雨林风格,却笼罩在枯萎凋敝中的动物石雕和图腾柱;也有明显来自寒冷干旱的高原雪域的石垒和碉楼;更有本地特色的夯土佛寺、柱塔、墙围;甚至是类似西式的立柱环廊。 此刻却是东倒西歪的交织、堆叠在一起;构成了这片坑底巨大城墟的一部分;而仿若源源不绝的行尸走肉大军,就从隆起的环形边缘裂隙处,沿着崩塌一角的缺口,持续不断跌坠如雨、翻滚而下。 然后,又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之下,重新将这些被撞散架身躯,乱糟糟的拼接、聚合起来;继续蜿蜒前行向远方的城墟边缘。在城墟的边缘,埋入沙中只剩头肩的巨大雕像下,游曳着另外一些存在。 那是手持各种锈蚀武器的活动骸骨,虽然浑身只剩下骨架,但是看起来比那些行尸,粗壮结实的多;动作更加的灵活有力。如此一幕,却让尾随而至的江畋眯起眼睛,顿时想到另一个时空的遭遇。 在南方的自由军,击败了勃艮第诸省新王军,进军首都大区的路上,也同样在一处必经的峡谷内;遇到了类似的存在。只是当时名为「死亡行军」的古老者,还未苏醒就被水淹七军又挫骨扬灰了。 但是,这个秘境空间的不知名存在,虽然也是类似操纵尸体的能力,却显然要比当初的「死亡行军」更加活跃,影响范围也更大的多;甚至会主动吸引和呼唤,被掩藏在沙漠中的尸骨,前往汇聚? 而这里显然是一切异变的根源和核心,时间和空间不再紊乱,只有天空上永恒笼罩的沙尘暴,还是依旧的呼啸不绝和轰隆作响;时不时还闪烁过隐约的电光。视野面板停滞的解析进度也继续增长。 但相对于甲人身上传回来的吸引力,江畋同样也有一种感觉,想要加快视野面板中的解析进度,就必须更加的深入这片巨型城墟的核心区域;或者说是某个关键节点?所以,江畋决定不再留手了。 下一刻,一个凭空出现的大石球,自环形巨坑的边缘,戴着万钧之势轰隆的奔滚而下;瞬间就在陡峭的高低落差之下,一路碾碎、撞烂、压扁了无数的行尸走肉,像是巨型保龄球一般的撞入城墟。 而后,就像是突破了某种的无形界限一般,那些游曳在城墟边缘的活动骸骨;刹那间就加速冲向了奔滚的石球;被轰然碾碎。但更多持械的骸骨,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的,从城墟边缘各处争相冒出。 又攀如蚁附扑在在滚动的大石球上,化作了横冲直撞的轨迹上,被碾压成碎渣的一片片白色痕迹;然而,在附近观察的甲人视野中;这些被碾碎的骨渣却在慢慢脆化分解,挥发成飘散的白色灰烬。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骸骨,如同拖火车一般的攀附和连接在大石球上;像是被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惨白外壳,一连撞碎、冲破了好几处残垣断壁的大石球,也终于冲击势能用尽,缓缓的减速停下来。 但这只是一个开端;下一刻,由层层叠叠的骸骨兵,蠕动聚附在大石球上的惨白外壳;突然间就炸裂、崩碎开来,化作了一个缓缓伸展簇立而起的石巨人石破天,三下五除二就捣烂击飞纠缠骸骨。 又重重的蹬地一沓,刹那间如波纹一般震荡开来的地面,迅速抖荡着震碎了更多汇集而来骸骨兵;但是这时,城墟深处一些身形更加高大粗壮,骑乘骨马的骸骨骑 兵,沿着破碎街道轰然冲击而至。 却又连同锈蚀的武器一起,相继撞碎、掀翻在大石人的柱状腿脚上,只留下一个个碎屑点点的浅浅小坑。在举手投足带着千钧之势的大石人面前,这些前赴后继的骸骨,很快就被捶打成一地碎渣。 甚至连阻挡上片刻都做不到;就被踏碎、踩扁,拍飞,掀翻在一座座残垣断壁,轰然倒塌的动静当中。与此同时,江畋也注意到,被那些建筑废墟所掩埋的地面,不再重新聚附和冒出骸骨的士兵。 于是,在他暗中传达的指令之下,大石人开始放弃沿着曲折街道的行进,而开始对嵌套在一起的残垣断壁,进行轰轰烈烈的直线拆迁行动。甚至从深埋的沙地中拔出一根,两人合抱粗的花头立柱。 随着大石人一路打砸、冲撞的激烈动静,掩藏在巨大城墟内部的某种无形影响,或者说是天然存在的潜在防御机制,似乎也被大幅度激活和吸引了过来;变成阻碍在大石人前进道路上的种种存在 蛰伏时宛如岩石一般的巨蝎、水桶粗的管状沙虫,还有鬃冠黑蛇,在各处蛰伏和藏匿处被惊动起来;然后在地面传导的震波吸引下,从隐藏的沙中、建筑内钻出;又被凭空挤压、震碎城一地汁液。 还有像开锅沸腾的水面般,迅速活化蠕动的沙地,想要将缓缓前行的大石人,给吞噬、陷没下去;却在大石人自带的操纵土石天赋下,迅速凝结、紧压成了一片片,坚实异常的地面和行进的轨迹。 与此同时,江畋也注意到了,混在这些骑乘骸骨中,潜入城墟深处的甲人;也终于发现了完全不一样的新事物。相对外圈那些带有异域风格的骸骑,另有一些徘徊在街道的上的行尸也被驱使过来。 但是,这些行尸身上的服饰,就显得有些眼熟了。虽然它们的骨肉已经脱水干瘪,残存在衣物也新旧不一,但依旧可以看出属于这个时代的特点;比如尖帽长袍的西域行商,皮衣裘帽的游牧装扮。 缠头裹身的天竺衣饰,乃至是破烂袈裟的僧人。以及表面磨损严重,却依旧可以看出锦绣质地和织纹,各种圆领袍或是交领衫、窄袖箭衣;濮头、革带和长靮靴;却是不折不扣的中土大唐的衣饰; 显然就是这个秘境出现之后,历次迷失在其中的受害者之一;但让江畋略微惊讶的是,其中甚至还有一小队,身穿密环锁子甲和牒型护胸,头戴中亚式的尖顶多瓣盔,兼带披风和大氅的士兵遗骸; 这也让他心中一沉,这些士兵的打扮和装束,疑似就是来自河中的失踪酌金卫队成员;没想到他们也失陷、阵亡在了这处秘境中,成为了***纵的行尸走肉一员。但又庆幸没有类似调查团的装扮。 这时的大石人,已经拆迁出了一条十几丈宽,深入城墟数里的坦途大道;而更多的骸骨也在它的面前,密密麻麻的聚附起来,变成一个等身高的四足骸骨巨兽;然后被它抡柱砸凹、崩碎了上半截。 然而,被大石人的天赋能力,所凝结、硬化的大片板结地面,突然就四分五裂的再度崩裂开来,拱动着隆起一只灰白色的沙化巨掌;转眼就抓住了大石人的下半身,又被蹬踏和踢碎成漫天的白沙。 然而,这些白沙落下的同时,却像是烟气一般的蔓延、贴附到大石人身上;行成了一道道骨白色的脉络,也让它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下来;但随即它身上的绿光一闪,这些惨白脉络就相继剥落下。 掉在地上化作了一根根石化藤蔓状的碎片;但紧接着大石人脚下一陷,顿时就沉入了沙土中半截;随即它再度发动了,迅速凝固和硬化地面的天赋;但却未能如愿拔出腿脚来,反而地面再度崩裂。 随着大石人激烈的动作,从轰然坍陷的地面深坑中;冒出了一具多臂大型雕像的上半身,紧紧缠绕着大石人的下身;在 相互捶打和撞击的激烈轰鸣,以及震裂崩碎、溅射处大片飞沙走石的动静中。 一点点的沉入了地面,露出的流沙旋涡和空洞中。然而在这一片轰轰烈烈的动静掩护下,先行进入城墟深处的甲人,也缘着无形中的某种指引,来到一处充满了有别于此世风格的大型沙漠殿堂前。 然而,在这处四壁都浮雕着,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相互厮杀、吞噬的殿堂前;扇形石板拼接前庭地面上,却是匍匐了一地风干的尸体;还有严重风化、朽化的车辆器物;只是这些尸体都被破开。 内里的五脏六腑和脑子都不见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腹腔和脑壳;除此之外,它们还保持着死前相互端持武器厮杀,死后已久纠缠在在一起狰狞姿态;从衣物上观察,却不属于任何一种身份的认知。 再配合诸多摆放在现场不同位置的器物,腐朽成碎片的车辆和被肢解的牲畜尸体;更像是某种大型血腥祭祀的现场;就在甲人踏入这处扇形前庭的刹那,虚空中响起了一个宛如雷霆滚滚的轰鸣音: 「外来者,献上你的祭品……」 第九百九十四章 所求 「祭品?那我又有什么好处?」江畋随即在意念中突然反问道:下一刻,动如雷霆的声音咆哮道:「好处!卑微的虫豸,你竟敢对于伟大之尊,索取好处;该将你打入深渊,承受永世不休折磨。」 「那么……永别了。」江畋毫不犹豫的操纵甲人扭头就走,就听威严宏大的声音连忙喊道:「擅闯我的死亡领域,还妄想能够退出么?但只要奉献上足够的灵肉和器脏,就可以赋予你征服之力!」 随即,甲人也感受到了某种共鸣,那是万千挥舞着各色旗帜和兵器,厮杀在沙漠与绿洲之间的大军;其中隐约夹杂着许多体型硕大的兽类、虫型;以及另外一些直立行走带有非人特征的披挂士兵。 然后,由变成了笼罩在火焰与哀鸣声中的广大城邦;以及用精致织物和宝石所装饰的华美宫殿中,堆满殿堂大厅的金银器皿和钱币、武器等闪耀异常的战利品;还有穿着清凉暴露的各族年轻女子。 「就这?」然而江畋却是略显失望的应道:虽然这一幕幕场景看起来很美妙,但也不过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老电影水准;已经丝毫打动和影响不了,在另一个世界完成建国和征服大业的江畋。 「……」冥冥中威严宏大的声音,也不由一顿;然后,又变成了铺天盖地咆哮着,吞没整座城市的巨型沙暴;以及宏伟的山脉崩裂,自上而下汇聚而成的滚滚泥石流、冲毁大片的城镇村庄的末日。 「够了!」江畋却是故作烦躁了打断了,这一幕幕宛如灾难片的场景展示。同时很不耐烦的喊道:「这不过是天地之间,自然万物伴生的伟力之一;就算我见得再多,又和征服之力有什么关系?」 「你能把整座山丘都变成黄金的?」「你能让这片大沙漠,都长满绿色的植被么?」「你能替我把这天上的星辰,随便摘一颗下来?」「或者你能熄灭太阳,将高悬的银月,给我拉到地面上么?」 「还是说,你能无中生有的给我变出一个,全世界最完美无瑕的女人么?」「你能让一整个国家的人,都变成我最为死忠的臣民么?」「你能变出让成千上万的人,永远都吃不完的五鱼二饼么?」 「就算是最低限度的要求,那你可否凭空为我变出一支,无谓生死也不需要任何的补给,就算彻底损失殆尽了,也可以源源不绝的恢复过来,足以征服整个地区,整个国家,乃至全世界的大军?」 随着冥冥中的存在陷入沉默。「权势、地位、财富、美色,名望还有力量,你什么都给不了。」江畋最后嗤声冷笑道:「这也做不到,那也做不到,又好意思妄称伟大的存在;简直就是各笑话。」 「放肆!卑贱的蝼蚁……」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吼声:下一刻,仿若是天崩地裂一般,从撕裂的血色天空中,流淌下大片的火焰如云,与地面喷涌出的熔岩涌泉,还有飞沙走石的暴风交织在一起。 「幻象、又是幻象,怎么就没有一个给力点的呢?」然而江畋却是低声抱怨到:「最讨厌这种画大饼唬人的垃圾了。」与此同时,从沙漠殿堂的各处雕塑中,涌出了大群的巨钳甲虫和黑压压蛛类。 在某种淡黄色的气息掩护下,迅速掩没了整片广场,又将甲人所在的位置团团包围起来;正当江畋想要操纵甲人腾跃躲闪,却发现反应延迟和滞涩了许多,像是被什么无形的罗网所纠缠和牵绊住。 只来得及闪上一根倾斜的花头立柱边缘,就被不知何时攀上来的,几条拇指粗的血红线虫,缠绕住了小腿;正当这几条血红线虫,竭力寻找钻入缝隙。就被幻化消失的冰霜,冻成节节寸断的碎块; 「傀儡?居然是一具完美的亡骸。」这时虚空之声突然一变,似乎多出一点点难以形容的惊喜。下一刻,广场地面真的裂开来,随着喷涌而出的流沙滚滚,裹挟着 那些尸体和怪虫,裹卷向了甲人。 而这时,像是有更多无力的力量,集中投射在甲人身上,缠绕并且压制了它,化身冰霜和冻气的虚化能力;在不断被冻结、碎裂的砂砾与线虫。持续的碎片崩落下,甲人被拖入了不见天日的地底。 然而,就在江畋与甲人的联系,被现场激发的环境影响,隔断、模糊的最后片刻;已经足以让他完成一件事情。通过部分共享的「次元泡」模块,取出被瞬间引燃的几大桶炸药和串连好的轰天雷。 片刻之后,在地下深处充斥着蠕动血肉,宛如某种活物腔肠的黑暗殿堂内,江畋也彻底失去了甲人身上的所有感知。紧接慢慢沉寂下来的城墟深处,突然沉闷震动不断、迅速拱动掀飞一大片地面; 「我也找到你了。」江畋同样在意念中喝到:随着爆炸的滚滚气浪,带着大片碎片和残肢断体,宛如一小朵蘑菇云一般,在城墟深处缓缓的喷涌上天空,又化作淅淅沥沥飘坠如雨的砂砾、灰烬。 随即,江畋就闪现到爆炸点;而原本好算宏伟的沙漠风格殿堂,已然连同铺满尸体的前庭广场一起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持续崩坍和扩散开来的深坑。在深坑下方又赫然层层叠压着数重建筑。 这些建筑的形制和风格也不尽相同,就像是来自不同的年代和区域;并且在相互层叠重压之下,正东倒西歪的发生严重错位和变形,又轰隆隆作响的一层层坍陷下去,挤压、喷溅出一股股的尘云。 然而,江畋通过瞬间激活的「感电传动」模式,也找到了真正的关键所在;那是被自爆炸碎、崩散的甲人,所留下来最后一点正在消散的痕迹。直接通向了一个深坑底部,一个石构造的破损出口。 而在江畋的「感电传动」模式瞬间扫描之下,这赫然是一座翻倒插入底下深处的,大号金字塔形祭台的底部。由甲人导致的地下爆炸,直接震碎了厚重的封闭石板,也从中露出了一个宽大的裂隙。 就在江畋没入这处裂隙的同时,随着由远及近的尖锐呼啸声,从城墟各处迸涌而来的虫兽,还有各色的尸骸,像是在某种无形机制的驱使和激发之下,争相恐后的跳入这处深坑,并将其迅速填满。 然而,外间试图涌入的诸多虫兽和尸骸,却被江畋放出来的一小群雕形怪黑石精,被死死挡在了入口处;虽然很快被这些从地下蛰伏中强行复苏的虫兽,抓挠的伤痕累累、甚至部分肢体破裂摧折, 但是硕大而沉重的体型,还是轻而易举的堵住了大部分间隙。因此,江畋可以静下心来,拿出一颗丙类奇物白石,沾上一些水后瞬间激发出了,明亮而柔和的大片毫光,仔细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相对于外间虫怪争斗厮杀和吞噬的雕饰,在这处底部的大厅之中,则到处都是各种半人半虫的军队,到处征战厮杀的彩色壁画和浅浮雕;其中又间杂着许多巨大化的管状蠕虫、镰齿飞虫和巨甲虫。 但还有一些相对隐蔽的,则是一些人畜类被摆上祭坛,作为供奉的祭品而换取庇护。以及接受类似发光虫卵的赐福;自内而外的寄生和逐渐蜕变成,带有明显虫类特征的异形人和大型虫兽的场景。 下一刻,壁画间轰然崩碎、尘土飞扬,蹒跚走出数具缠着破布条的高大人形骸骨;只是这些高大骸骨的头部,却是类似犬、羊和鸟头一般的金属造型;挥舞着粗大的铁杖、叶锤和连枷等轰击而至。 然后这些徒有其表的守卫,就被跃上空中的江畋,接二连三的隔空拍碎,嵌入在覆土的墙壁上;虽然还在努力挣扎着,想要聚合起来;但是被江畋震碎大部分骨骼,并且将动物金属头罩揉成一团。 就再也没有办法恢复过来了。而后,江畋也见到了祭台底部大厅深处,被众多枯萎、腐朽的血肉脉络,所环绕的核心位置 ;盘坐着一副有两个巨角头颅和八只手臂,浑身长满骨刺的七八丈高骸骨。 「你……你……到底是什么?」无名的声音突然惊呼道:「山岳之主、湖中巨怪、蛇蜥之祖、还有森之心、利维坦和泰坦血脉,你倒地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古老者的咒怨,缠绕着你……」 与此同时,从这副枯萎血肉缠绕的巨大异形骸骨中,又涌出了大量戴着湿淋淋粘液和外膜的肉虫、线虫;像是刚刚被催生出来一般的外皮,又迅速在空中凝结成坚韧、发硬的灰色、褐色的甲壳。 几乎是毫无停歇的从攀附的地面,墙壁上,弹跳而起密密麻麻的扑向江畋;然后,就在一闪而过的幽光之中;接二连三的炸裂、崩碎开来;化作了溅落在地上,腐蚀出点点青烟的一片片污秽痕迹。 第九百九十四章 破局 与此同时,在江畋身后的虚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枪矛如丛;瞬间如电激射而出,如同钢铁风潮一般,掩埋了双首骸骨巨人所在的墙面。也像是贯穿、戳破了内里的什么事物,响彻激烈的嘶鸣。 下一刻,从支离破碎、开始崩塌的双首巨骸背后,骤然冒出大片呼啸的灰风;吹的深深贯入后壁的密密麻麻枪矛,闪亮的优质钢材外表,肉眼可见的染上了猩红的锈蚀,又迅速的朽化、脆裂不堪。 然而,这么一阵呼啸的灰风涌到江畋面前,却被一个无形的空罩给挡下来;同时在他的视野面板中,也闪烁过一连串的提示:「检测到异常腐败污染,已消耗能量隔离……储备001、003……」 随即江畋手中也闪现出一门,来自西兰王国制式的六磅蛇炮,轰然迸射出一道暗红的火云,瞬间击穿了呼啸的灰风滚滚;轰击在残缺不全的双首巨骸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和持续崩塌的脆裂声。 然后他又信手一拍,切换成了另一门八磅的隼炮;无须瞄准就轰然放射之后,由再度切换成一门十磅的鹰炮……乃至是二十五磅的海军加农炮,在烟火迷茫的地下空间中,雷鸣般喷出大蓬榴散弹。 将八九丈高的盘坐双首巨骸,连同背后依靠的石壁、绘画和雕饰;都轰击成了大片崩坍在地,难以分辨原型的碎片之后;持续呼啸的腐朽灰风,也终于力竭而停,只剩下后壁一个巨大幽深的空洞。 然而,江畋还未放心,因为视野面板上毫无提示;他又变出了一枚攻城用的特大号纵火弹。这是一枚专为巨型投石机所设计的半人高陶缸,装满石脑油、松节油、赤磷和沥青等多种爆燃的混合物。 在江畋手中却视若无物,轻而易举被投过数十步的距离;轰然脆裂在幽深空洞的内部。又在磷化物的作用下,炸开几蓬闪亮的火花,瞬间爆燃成一大团汹涌的烈焰;充斥满了幽深空洞又倒卷而出。 然而,在溅射、喷涌而出的流淌火焰中,却有一团不知名的存在,从蠕动奔流的火焰中一跃而出;挥舞着外皮烧焦、酥脆的附肢和触须,像是箭一般的迎面扑打、缠绕上,十多步距离之外的江畋。 同时,一阵激烈的无形冲击,也灌注在了他的身上;瞬间让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闪烁起来,却无可躲闪的被附肢和触须缠绕、攀附上;而发出了收紧脆裂的咔咔声,同时还有一个嘶哑声欢喜道: 「终于抓住你了!」「可笑的外来者,你竟敢用本体,降临在伟大之尊的面前。」「成为我重新复苏的养料和祭品吧。」下一刻,被缠绕住而动弹不得的「江畋」,就四分五裂的崩散了一地都是。 而攀附其上的血肉怪物,顿时一惊;这才发现这只是一座,留在原地的雕形怪黑石精。紧接着,更多的火雷弹、伏火雷、沉底雷和等爆炸物,争相堆积在这团血肉怪物的身上,将其重重砸入地面。 然后,又化作了冲天而起的连环爆炸和震天动地的炽亮火光,径直撕裂、震断了大片的墙面和立柱;激烈震荡和回响的气浪滚滚,自各处缝隙喷涌而出,也将几乎填满外部大坑的尸骸和巨虫掀飞。 而当江畋再度现身之后,就只能看见坑底一片,被底朝天掀开了大半地底大殿,以及散落着许多血肉残渣,却依旧还沾染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后,江畋穿过燃烧的火焰和窒人的灼烧烟气笼罩下。 却是来到了原本双首巨骸所在位置,而在他的视野面板中,也跳出了姗姗来迟的提示:「异常空泡碎片解析完成度73,发现关键支撑节点,……是否抽取要素?……空间要素抽取淬炼中……」 这时,他忽然一抬手,手中多出了一柄惨白细长的骨制刺剑;头也不回的挥手刺向一根破碎的立柱。厚重的黄色砂岩立柱,就像是肥皂一样被轻易贯穿,瞬间刺中 了一个正在蜿蜒逃离的特殊存在。 自从吸收了一整只的超大型海怪之后,骨剑「冤罪」就陷入了亢长的休眠。既无法根据意念的驱使,而发生变形和延伸、拓展,也无法汲取血肉的精气活性。但至少本体的「锋锐」还是未受影响。 随着这截立柱的四分五裂,一只被嵌在骨剑锋刃波纹上,挣扎扭动的儿臂粗蛆型肉虫,就呈现在江畋面前:毕竟,在笼罩这片区域的某种干扰因素消失后,江畋的灰白视野自然觉察到唯一的活性: 而这条蛆型肉虫有着宛如双生人面一般,明显膨大的头部;当面甚至可以直接投射出,某种天然的惊惧、恐慌和畏怖,而又渴望血肉和吞噬冲动的精神波动;但却没有多少理智的一片混沌、错乱。 而这时的江畋视野面板中,也随之跳出了心得提示:「远古异种:黑沙之祖虫主(寄生嵌合体),多重分裂子体(濒死);监测到轻微的血肉污染辐射,」显然,这就是之前那血肉怪物的残余。 「原来,也就是个雀占鸠巢的可怜虫而已;我说空有这么大一个空间,却只能缩在这片城墟索要祭品。」江畋看着毫无神智可言,只剩下混沌本能的肉虫道:随后,江畋取出个青铜涂铅筒子封入。 随即,视野面板中提示的「血肉污染辐射」就消失了;与此同时,那些茫然徘徊在深坑边缘的虫兽,也瞬间像是失去了什么牵引和羁绊,哗啦啦作响的奔散远去;或扑咬起散落周围的残余尸骸…… 而就在视野面板中的「解析进度」和「抽取淬炼」,缓缓推进同时;江畋也开始回收那些,被坍塌废墟堆埋起来的雕形怪,这种东西虽然在大唐时空,活性和力量、强度等方面,都由明显的削弱。 但在一些地下或是狭窄、幽暗环境下,作为探路先锋或是封锁出路、填补战线,还是能够派上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因此,江畋利用「迁跃」亲自带过来这批雕形怪,基本上是用坏一个就少一个。 然而,在他运用「次元泡」的摄取放出能力,清空了向下塌陷的数重石构之后;却有些意外的发现了下方,暴露出来金光闪闪的成堆物件;显然,那只寄生在古代种尸骸里的虫主并非完全画饼。 虽然,其中大多数都被坍塌的构件,给压扁或是破碎流淌了一地;但是作为贵金属本身的价值,却是减损不了多少的。而江畋才收取到底下第六层,视野面板中的解析和抽取,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随着他从深坑中跃身而出,就看见始终笼罩在天穹之上,而让所有光线都被过滤成昏黄色的无边无际沙暴,就像逐渐失去了支撑力量一般,从内圈开始一点点崩溃和消解,化作沙瀑天河倒卷而下; 然后,沙瀑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粗,又从沙暴尘云着分裂出更多以的沙瀑;铺天盖地的滚卷而下,冲击着巨大地坑城墟中的一切事物;将其掀飞、吹卷起来,由淹没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中…… 而正在某处据守的塔楼中,与无尽的热昼月夜轮回,交替诞生的骸骨与虫兽,厮杀坚守了不知多久的孙水秀等人;也随着突然降临的沉寂,迅速陷入沙中的骸骨,灰化消散的虫兽尸体而面面向觎。 但随后,让人始终无法走出了的某种屏障,或者说扭曲感官认知的影响消退之后;站在塔顶上的孙水秀,却有些错愕的看着远方,宛如幻象出现在沙丘边缘的骑兵,高举着右骁卫的飞虎吞日旗帜。 然而,这名骑兵却并非的某种海市蜃楼,随着他举旗全力奔下沙丘,更多同行的右骁卫骑兵,像是浪涌一样的越出沙丘脊线;又追随着一马当先的旗帜奔向了,这处突兀出现在沙海中的异域塔楼。 半响之后,贪婪喝着酸甜寥糟浆水的孙水秀,才弄明白了一件事情;这些轮番搜索附近的右骁卫士兵,距离他们现有的位 置其实并不算远,却是受阻于沙海突然爆发的暴风,屡屡偏离和迷失方位。 为此,他们出动了数千人次,折损了上百匹的坐骑,和用来探路的牲畜;甚至还有数十人不同程度的受伤;却始终未能发现,仅有数个沙丘之隔的小型塔楼,以及开始吃生肉的幸存者们。 直到持续数日,影响了方圆上百里范围的巨大沙暴,出乎意料的开始减弱和缩小;才将数重沙山背后的内行队员,给重新展露在他们面前。然而,在孙水秀的体感中,自己至少已度过十多个日夜。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变得形销骨立、枯槁萎靡。尽管如此,孙水秀连喝几碗寥糟,稍微恢复过来一些之后;就看着远处持续消退的沙暴边缘,毫不犹豫提出要求道:「给我备马,官长就在那儿。」 第九百九十五章 城丘 然而,当孙水秀一行追逐着,不断消退的沙暴,长驱直入沙海深处;抵达了某个无形的界限之后,突然间所有的坐骑和驮马,都止步不前在原地打起转来;任凭骑手如何鞭策,都嘶鸣着原地打转。 似乎是感受到某种危险,或是前方有什么可怕的事物;甚至有的马匹干脆就仰蹄,想要甩下身上骑手;或是顺势一屁股跌坐在沙地上,却是趴伏下身躯,任由怎么驱策和拖曳,都不肯再站起来了。 “卫军将士留守原处。”孙水秀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当即下令道:“其他人放弃坐骑继续前进,务必确认官长的下落!”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鞍具上的水囊和炒饼,背在身上带头向前跋涉而走。 就在他带队全力爬上一座高耸沙山的同时;突然就脸色再度一变,转身掉头奔向两侧交尾低矮的沙脊线;因为,在沙海深处正在消散和缩小的沙暴中,肉眼可见的掀起了一层层,激烈的震荡波纹。 一时间,广袤的沙海像是短暂活了过来一般,又像是变成了真正波涛荡漾的海面;一重重如浪涌一般的黄沙潮头,就这么前后叠加着,向外冲击和扩散开来。但最先抵达的饱含砂砾和尘埃的烈风。 几乎是要将连忙匍匐在沙脊线一侧的众人,给迎面吹飞起来又裹卷上天空;紧接而至的滚滚沙潮,又让他们身体下方变得疏松、空泛;几乎是紧接无暇的接连深陷进去,又被裹卷在沙中冲下高丘。 而当灰头土脸的孙水秀,拼命吐着满嘴沙子,自逐渐变得平缓的沙地下钻出来了;就见原本绵延起伏的沙山、沙丘,全数都不见了,只剩下远处缓缓起伏的天际线上,正持续拱出地面的巨型沙包。 然而,在逐渐拱出地面的巨型沙包,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却又突然四分五裂的崩泄开来,化作迸流如瀑的一道道蜿蜒流沙。同时也露出其中,掩埋在沙下不知道多少年,大片残缺不全的城垣废墟; 然而,随着恢复行动力的大队人马,向着这片突然冒出来的城墟,全力以赴飞驰而去的同时;这片越来越多地下掩埋的部分,被展示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城墟,居然还在持续的向上抬高当中。 在不断被推挤、翻卷、排开的黄灿灿流沙下,深黑、灰白、褐色与深棕的城垣与建筑,也随着不断抬升的力量,争先恐后的重见天日。最终在多支飞驰而至的队伍面前,变成一座数十丈高的山丘。 只是,只是这座宛如沙海中冒出来,宛如巨型桌台一般的平顶山丘;其实是由多座不同风格的城池废墟,层层叠叠的叠加、嵌套而成的产物;因此在露出地面的过程,也不断有边缘建筑崩解而下。 又散落在巨型城丘的边缘沙地中,形成了一簇簇、一丛丛,半埋在沙中的破碎建筑群落。其中更间杂着一些巨大墙垣的碎片,残断的粗大立柱和石拱,雕成鸟兽蛇虫形态和花纹的大石像、浮雕等。 偶有一些残损的兽首人身或是人面蛇身、狮头鳞身的造像,却也动辄数丈、十数丈高;反衬的汇聚而来的各支人马渺小异常;也令人叹为观止,暂且失去了说话声音。直到城丘边缘再度轰然崩塌。 但是,这一次滚滚跌坠而下的大片城墟,却是在茫茫沙海中如同组成阶梯的拼块一般,迅速堆积出了一片不怎么规整和平坦的缓坡,又一点点的折转向了这处城丘半腰,相对完好的一处开阔台地。 而此番宛如人间奇迹一般的,凭空从沙海到城丘之上,生造出一条登城的行举;却让汇聚而来的各路人马,不由的岩雀无声或是噤若寒蝉;直到一个老不耐烦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响彻在天空中: “你们都在发什么楞,还不快上来;我虽然打破了此处界域的阻隔,让这处秘境重见天日;但此处城墟太大,尚有一些手尾,须的你们来收拾了。”话音未落,江畋就踏出城台的虚空俯视着他们。 “是官长,官长已然解决了沙暴之患了!”下一刻,孙水秀等内行队员还有同行军士,见状不由士气大振的欢喜大喊道:“众将士,还不快随我入城复命!”随即他们争相下马飞身跃上这条坡道。 又过了数个时辰之后,代表各路官军的旗帜,也依次树立在盘山而上的城丘各处;而又在最顶端的灰色城垣缺口处,树立起了临时的营栅和帐顶。而在城垣最高处的一片敌台上,最大的营帐当中。 落座在胡床上喝着冰酪饮子的江畋,也刚刚听完一轮近况汇报。在现实的时间里,这场突然爆发的灰色沙暴,几乎持续了整整六天。腾空而起的巨大灰色尘云,甚至影响和波及了方圆数百里范围; 以至在一些遥远的绿洲城邑边缘,也能隐隐看见一点痕迹。因此,这次被惊动的不只是安西都护府的焉耆、龟兹镇,还有河西道的瓜沙防御使,和北庭都护府的西州,都派遣人马过来支援和协力; 因此,如今布置和驻防在这片沙暴区域边缘的,至少有来自三地五州,数支不同番号和归属的官府军队;此外,还有一支按照安西都护府的征召令,从就近的十家诸侯外藩,汇聚起来待命的藩兵。 为了协调这些本地和入境的客军,安西都护府的两位副都护之一杨袭古,也不得不从疏勒城(今新疆喀什),赶到距离魔鬼城/雅丹石林最近的黑墩城;以为坐镇和协调这些部伍并提供军资所需。 而眼下汇聚在这处城丘外的那些部队,只是其中轮番派出来,围绕着沙暴进行搜索和探查的先手队之一而已;随着这片巨大沙暴区域的消散,此时此刻,想必还会有更多的人马向着此处奔赴而至。 不过,这对于江畋而言已经无所谓了。解析和萃取这处“异常空泡/空间碎片”,所获得的好处已经基本转化成了,“次元泡”模块当中的拓展空间,虽然,只是增加了约数百平方米的沙洲面积。 但作为某种意外之喜,就像被补全了某种潜在要素一般,位于次元泡空间内的活性和神秘含量,似乎有着进一步的提升;尤其是水域沙洲上,当初栽下树心的区域,催生出了更多绿意盎然的分株。 而且,相对位于水域范围内,处于时间停滞和静止状态下的诸多内容物品;在这些树心增生的沙洲核心处,除了原本小范围的收纳活物外,还能短暂维持时间的流逝,只是同样需要消耗能量储备。 与此同时,作为冥冥之中连接另外几个世界的“时空孔穴”,似乎也得到了隐隐的加强和拓宽;至少在视野面板的提示当中,江畋进行时空“迁跃”的能量消耗也有所减少,似乎还在孕育着什么? 只是,当江畋在内视和清理“次元泡”空间时;却意外发现了一个被遗忘许久的存在;一个被诸多树心及其衍生物,层层缠绕和包裹起来的蜷缩光洁女体。江畋回想了好一阵子,才想起她的来历。 这似乎是自己在江宁城的玄武湖画舫上,顺手收纳进来的某位试验品;结果,居然就在事后完全遗忘了,都穿梭了好几个世界回来,倒腾了好几遍空间;都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这又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在她身上其实存在着某种,令人很容易就遗忘和忽略掉的特质么?这时候,孙水秀的报告也再度将他的形式拉回到现实:“启禀官长,您在祁连道所获那枚巨蛋,不久前似乎有所动静了。” “此话怎讲?”江畋不由的略作诧异道:孙水秀回答道:“根据后方留守的儿郎们回报,他们依照您的吩咐,将巨蛋浸泡在营养膏液中,每天还宰杀一腔羊,取其颅脑和器脏,作为添入的供养。” “但直到前日,才突然发现特制膏液里的油质养分,突然都被抽干了;投入其中的羊脑器脏也销蚀得飞快;然后,在院内连连闹起了小风灾,一连添了三口羊和一头牛之后,才渐渐地消停下来。” “哦?如此甚好,看来是活过来了,我们又有新的研究样本了。”江畋闻言挑起了眉梢,想不到自己死马当活马医的信手而为,居然还真让这枚生命体征已经极其微弱的巨蛋,慢慢的起死回生了。 这时,江畋还想交代些什么,就见来自左骁卫红柳营的卓都尉,满脸敬畏的站在帐外通报道:“上宪,来自龟兹镇的镇防兵三千五百员,焉耆镇的玉山守捉兵三千一百员,已经赶到了城下候命。” “那就让他们迅速登城吧!”江畋轻描淡写的挥手道:“正好如此之大的城墟数重叠加,其中不知道多少隐藏的孔道和空间;也需要人来清理和探索,最不济,也能把可能存在的幸存者找出来。” 毕竟,江畋虽然解决了其中的异变根源,但是这么大一片巨型城墟的多重叠压之下,不知道有多少藏污纳垢和残留影响;光靠他自己一个人的能力,逐步搜索和探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有所结果。 这时候,就需要江畋稍微借助和发挥一下,身在体制当中拥有的权威和地位、影响力;让朝廷官方的力量和资源,开始派上用场/代为其劳了。因此,在江畋眼中,这些官军简直是多多益善才好。 事实上,就算发生异变的核心已经消灭;但因环境形成的残留影响和本地独特生态缘故,那些尸骸和虫兽,只怕还会持续存在一段时间,直到这片废墟的神秘因素彻底消散;足以成为某种试炼场。 “卓都尉!”然后,他又径直对着卓都尉道:“着你率领本营,及陌刀一旅,在场督阵和监察,以防有人逾越犯禁;同时,里行院的内行五组,都可以充当你的后援;但有违逆不轨者当场拿下!” “诺!”卓都尉闻言却是大喜过望的拜谢道:“小人定不负上宪所托!”自从带兵追随在这位宪使身边,亲历和参与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怎不知其中好处和利弊,这显然就是对他的某种酬赏了。 第九百九十六章 逢生 仅仅两天之后,冒出地面的这座城丘,就再度变了一番摸样。随着不断开进而来的官军,原来越多的表层区域被清理出来,依托着一些尚存完好的建筑,就地搭建成一处处的大小不一的临时营地。 而在轰隆隆的行走和震动声中,被下达了指令的大石人「石破天」,也在协助城墟内的官军作业,清理上层的废墟和潜在的危险根源;因此,随着迅速填补变得坚实的地面,还有轰然倒下的废墟。 围绕在左右的官兵们,也不由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大呼小叫和惊叹连连;随之而来的,还有藏身在沙土里的虫兽、蛰伏废墟下的行尸和走骸;但不是被大石人踏碎、挤烂,就是被官军剁成碎片。 或者说,在失去了作为核心的根源之后,这些随着这处秘境出现在此处的异类,已经被大大的削弱,并失去再生和恢复的可能性了。因此受训过的官兵也可以轻易对付,大多数时候都用不上支援。 主要的危险和由此产生的伤亡;反而是因为多重叠压之下,变的异常复杂的地下空间和通道;还有严重崩坏、震碎错位的地下结构,导致的地面塌陷和局部建筑变形而已;所以江畋才派出大石人。 因此,江畋才有闲暇空余下来,享受着现场烹制的沙漠特色美食;一只浑身涂满酱料,内里也填着特制的羊油、牛肉糜子、羊肉碎、沙棘等馅料,被穿在烤架上不断翻转成焦香金黄颜色的小骆驼。 一组跨越茫茫沙漠送过来的火厨,正在汗流浃背的炮制着,并眼疾手快片下最肥美的部位;流水般装盘呈送到江畋面前,并且配上沙葱、野韭、茴香等当地特色的调味料,接二连三的被大快朵颐。 事实上,这组火厨也是源自,坐镇黑墩城的安西副都护杨袭古,各种示好态度的一部分。虽然他本人碍于身份,没法直接前来会面;但为让江畋能多待上一阵子,不但派出判官郭源宗为交涉代表。 还随之送来了大量补充物资,以及一整套的居家陈设和专门侍奉的奴仆人等。道理也很简单,这座突然出现安西境内的巨型城丘内,在不久之前刚从多重城墟下发现,可供利用的水脉和附生植被。 这一点就显得尤为重要和关键了。这处城丘实在太过巨大了,经过初步堪测至少有四十七里的周长,其中又有大量的隐藏空间和纵横的地下通道,废弃不管很容易成为匪类和流亡、私贩的聚集点。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在初步清理干净之后,将成为安西都护府下辖,专门派兵长期驻守的大型据点。而且因为位于沙海深处,距离穿过魔鬼城/雅丹石林的传统商路;也不过数个时辰的行程。 从安西境内的大地图看,如果能够利用其作为中转点,其实变相的大大缩短了,前往最近一处绿洲城邑黑墩城,或是南下于阗镇的直线距离。如果运营得当,这无疑又是一条潜在的新兴商路支线。 另一方面,也有身为安西副都护杨袭古的私人考量和立场所致;按照朝廷的体制,六大都护府的都护一职,属于位高权重、军政兼掌的显要之任,因此,通常不轻授于下,而以亲王、重臣遥领之。 实际上主持都护府日常事务的,反而是两位以上的副都护或是权知副都护。尤其是当今没有太过强大的外部威胁,而大多数时候需要处理的是诸侯外藩矛盾冲突,地方上的匪乱、民变等内部问题。 因此,治理的功夫更多过军事征伐,想要像历史上的郭孝恪、高仙芝、封常清等前辈一样,征拓建功的机会委实不多。故而于公于私,他都需要这么一个增加资历和功绩的契机,也需要江畋配合。 但是,这位素未蒙面的副都护,也有一个难得的优点;他并不掩饰自己的功利之心和借题发挥的想法;并且愿意为之提供一应的配合和条件;比如主动上疏朝廷, 在安西四镇设立里行院的分驻所。 在安西各军之中挑选精良健儿,组成专门应对突发状况的机动队;就以这处沙海内横空出世的城丘,为日常驻地;后续探索和发现的利益,还有后续商路开通之后产生的抽税,给里行院分成等等。 江畋虽然对绝大多数条件都不可知否,但也没有拒绝来自他的好意。他还没有忘记自己西来的职责和任务,在这种情况下能得到都护府层面上的当权人物配合,哪怕是私下的默契也能事半功倍了。 比如,对车岭藩文氏的清算和善后,还有对八方使者及相关人等的后续追查; 事实上,在这片异常大沙暴消散后;作为安西都护府代表的判官郭源宗,已在私下请求江畋在事了后,能多待一阵子。 只要能够确保西域主要几条商路的安全,无论是西域各地的诸侯藩家,还是都护治下的臣民百姓;都愿意为之奉献上一点绵薄之力。就在江畋慢慢的品味和思量之间,就听到远处响起了一阵喧声。 「启禀官长,地下的挖掘工程,方才发生大片的塌陷。」随即,就见一名城丘深处压阵和支援的队员,像是鹄鹰一般腾跃纵深过广大的城墟,落在江畋面前叉手行礼道:「并发现了幸存者踪迹。」 随后,江畋来到了城墟一处,宛如大型佛寺一般的夯土建筑旁;就听到下方尘烟依稀弥漫的空洞中,传出起起彼伏的呼喊声:「找到了!」「找到了。」「还有几个能喘气的。」「小心一些……」 紧接着,通过飞速转动的脚手架上畜力转轮,一个木制的框架也从尘土飞扬的地下空洞中,持续吊升了上来;又被一拥而上的士卒所打开;从中搬出了两副抬架,正躺着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之人。 若不是他们乱糟糟的须发,还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简直就与城墟间那些游荡的尸骸,差别不是太大。而这也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接下来的连夜挑灯罗掘,等到第二天上午,又找到了数名幸存者。 而经过一夜的救治和观察,最先被救出的两名幸存者,也终于醒来并且验证了身份。没错,他们就是当派往安西/祁连道的朝廷调查团成员之一;分别是一名随团的书吏,和充当防阖的金吾子弟。 当初在他们奉命追逐窥探者时,突然遭遇了铺天盖地的沙暴,与调查团失散。待到他们好容易相互扶持着,走出了沙暴的波及范围,然后遭到沙里冒出的活动骸骨袭击;当即就损失了一半的人手。 剩下十几人逃入了一处地下岩穴内,才暂时摆脱了这些邪异的追击;但又遭到了体型硕大的虫群攻击;在地下四散奔逃起来后再度走散;也就此被困在了这些,只 有莹莹微光可辨的地下空间当中。 而后在不辨日月、寻找出路的时间里。不断有人因为脱力和生病、意外受伤死去;最后,剩下的幸存者依靠吃洞穴中苔藓和虫子,舔吸洞壁凝结的露珠,才勉强苟活了下来;只有这两人找到风道。 然后,缘着空气流动的防线,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爬出来。这个结果固然让人有些失望,但又生出了新的希望;也许调查团内的梁大使等人,还有一定的存活概率呢?毕竟,江畋已做好收尸准备了。 另一方面,根据他们个人描述,体感上的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多月;但实际上,确认从调查团的失联,到江畋带人抵达,已经过去了两三个月了;显然秘境中的时间流动偏差,直到之前才正常。 既然关键的线索已经出现了,那这一次,就轮到了江畋亲自出手了。 第九百九十七章 迷梦 第九百九十七章迷梦 身为西国大夏,常驻中土天朝的首席使臣/特任大使;梁邦臣正陷入一场冗长日久,仿若是永远也醒不过来的迷梦中。恍惚之间,他似乎又回到了,身在西梁王族/天城王朝治下的那些旧日时光。 那时,身为世代生息在伊都城内的众多大夏宗室近支之一;他从小就看着大圣山上,高耸入云霄的天城宫苑,号称当世空中花园的花树成荫、飞瀑流泉,以及昼夜不息的永恒之火,而逐渐长大的。 而且因为他的祖父,曾是前前代的德明帝君,留下的辅政六御之一;因此到了宣庆帝君时,他的父亲也自然而然,成为了指掌藩务的大枢机院左卿。家门的余泽和荫庇,也足以让他优遇体面一世。 因此,他自小就有机会追随父辈,在天城宫苑中行走;甚至越过那道被称为凡俗与天神的界限,进入位于山顶的银河宫和九霄宫内,在名为九州和清晏两大池泊边赐宴上,远远的窥见过两代帝君。 也曾以少年羽林郎的身份,在终日地火绵延不绝的天穹圣庙中,参加过模仿中土大唐封禅名山大川,设坛祭告天地的大小礼议;所举行火祭和镇山大典;更奉命在诸夷外教的圣地耶城参与千秋祭。 那时候,在号称户口百万/不夜城的伊都之内,仿佛永世都充斥着歌舞升平和纸醉金迷的气息;来自(西牛贺、南部膳、东胜神洲)三大洲的学者士人,方技艺者、行旅客商,摩肩擦踵招摇于市。 来自四面八方,各种肤色、面孔与口音的使节和外臣,也终年车水马龙的汇聚于此,只为了从大夏的诸代朝廷手中,卑微异常的博取一份,能够传继家门、世代封土的敕令,为期不等的通商凭照。 作为当初圣祖梁公自中土大唐朝堂退养,建国于这乾元、泰兴大征拓打下的广袤之域;承蒙感怀大唐天子追授身后“帝君”尊号,赐比同中土天家的仪仗旗鼓,至今也历经了整整八代帝君的治世。 虽然有过一些外在的波澜和内部的纷争,但在外夷列国、群藩诸邦眼中,依旧是煌煌威势如日中天的第一大国。甚至就连泰西之地的大秦故国,如今的君堡之主,都要定期遣使贡献和问安、通婚。 但是,相对于富华而威森严重、等阶分明的伊都(伊斯法罕),梁邦臣更喜欢的是大夏三陪都之一的西平府/报答城(巴格达);因为地处商路枢纽之故,这里的商业气息和市井风味更浓重一些。 也汇聚了更多别处少有的寻欢作乐名目;几乎日日都有新的剧目,在公共剧场和私家会堂、馆苑中开演;也永远不缺少街头表演的各种曲艺杂耍班子、游荡的唱作诗人;乃至风情各异的行院伎馆。 从白如奶膏的可萨奴,到漆黑如炭的昆仑种;从蜜色肌肤的大食遗族,到麦色风韵的安素(埃及)、天竺娇娘;乃至是同样黑发黑眸的大秦女、金发碧眼的西番奴;可谓令人流连忘返、乐不思归。 梁大使早年也难逃其中诱惑,而在种种浪荡和荒唐中过虚耗了身体,甚至因此大病了一场。在智慧宫传承的医道下才调养过来;但也多少留下亏虚的根子;然而他浪子回头多时,家门又出了变故。 当代帝君潜邸出身的首席大相,开始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顺带清理大枢机院和内宗府,供养和支给数量庞大宗室的诸多虚耗和靡费项目;连带他的父亲也受了牵连和波及,不得不去位远避霍山。 因此,当痛改前非的梁邦臣,在行人省的职事初见成效,却得到一个上官转达的暗示;或者说是不容拒绝的两个选择。要么去西天竺的藩属小国当一任邦相;要么就去中土大唐将一位前辈换回来。 但无论是哪一个选择,都意味着他被变相的贬斥和流放,也许毕生都再没有回到伊都,回到了大夏疆土的机会了。最终,他选择了万里之外的中土大唐,也遇到那位让他可以安心下来成家的良配。 只是,令人抱憾和惋惜的是,他早年肆意荒唐的影响和代价,导致了子嗣诞生的艰难。在多次落胎之后,才好容易生下洛儿一根独苗;数年后这位李唐宗女出身的夫人,就带着遗愿和不甘离世了。 也让梁邦臣再度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只能主动用各种事务,来麻痹自己的伤痛和失落;甚至忽略了对于女儿的关爱,乃至缺失了应有教养;然而,上元之夜的惊变和意外,却让他恍然惊醒过来。 自觉对女儿亏欠良多的梁邦臣,却又接到了大夏国内的指示,再度变得忙碌起来;而只能将弥补的心思押后。但没有想到,这也许就成了永别之期了么?他还记得,自己只是作为调查团中的见证。 确保每一次审讯和调查,都必须在场旁听,并且在相应取证的记录和供状上副押;这本来是一个相当闲淡的差事和例行公事的职责。但突然间,拥有众多精锐护卫的调查团,就遭到了妖异的袭击。 那是从沙中窜出来,用肉须上的利齿直接贯穿马肚,或是嵌入缺少防护的下身腿脚;将其拖入沙中的巨管虫;还有呼啸着从天而降撕咬人畜皮肤的硕大蚊呐群;瞬间就冲散了调查团布设好的驻地。 也让他们在且战且走的求援过程中,迎头撞进了无形的异常区域。然后,历经了活动尸骸的袭击,陷入流沙的危机,天翻地覆的沙暴掩埋;掉入地面隐藏的深深裂隙,缠绕和绞杀活物的异化沙植。 足足上三百有余的武装团队,最终仅剩下梁邦臣在内的百余人,最终逃出了怪异肆虐沙地的边缘;找到了一处堪称绝境逢生的峡谷。并发现潺潺流水和斑驳绿植的城墟,但却是新一场厄运的开始。 令人致幻的水气和薄雾,将身边之人当成怪物,相互争斗厮杀;或是变成精神错乱,浑浑噩噩的成为了行尸走肉;或是惊慌失措的乱窜之下,被藏在这片城墟当中的各种怪形蛇虫,所猎食和瓜分。 为了躲避地面开阔处的威胁,他们慌不择路的逃进了地下;然后,又经历不断地减员和队伍崩溃,以及成员发疯的内讧和残杀;许多精壮的军士和扈从都因此死去了,但是梁大使反而坚持了下来。 因为,对于女儿的思念和执着,让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吞咽下,腥臭异常的虫肉和汁液,也能竭力用牙齿榨出,那些苔类中仅有的苦涩水分;但不久之前的滚落和跌伤,原本孱弱的他开始感染发热。 但哪怕惨无人色,他还在用仅有的清醒意识,鼓励和宽慰着身边仅剩之人。但最终大地持续的震动和崩塌错位,也再度将他们困死在一处空洞中,也彻底断绝他们找到出路,走出地面的求生指望。 因此,梁大使在陷入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万一自己再没醒来,就交代其他人优先吃掉自己的遗存;只要能把他的一块骨殖,带出去交给自己的女儿祭拜;再埋入她母亲墓地边上的空穴中。 他在冷热交替之间,一会梦见无尽烈日的炙烤,一会又感受到置身刺骨的寒冰;有时候,又梦见自己被虫豸钻入体内,从皮下一点点的蛀空/吃光;还有的时候,则是沉浸在腐臭的淤泥中不可自拔。 最后,他梦见了自己漂浮在幽暗的海面上,而成千上万的游鱼争相围绕、啃噬着他的身躯;但是梁邦臣却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反而俯视着自己正在失去血肉,化作白骨的肢体露出了解脱的神情。 “梁邦臣,快醒来!洛儿还家中等着你……”下一刻,如同雷鸣一般的巨声,响彻在他仅存的意识海面上,也震碎和撕裂了无所不在,又正在挤压他视野的黑暗:紧接着从裂纹中透出炽亮的天光。 随着甘美的掺水甜酒,一点点的滋润他干涩撕裂的咽喉,也一点点的充盈着他本已枯竭的五脏六腑;让原本滞涩麻木的感官,逐渐回到了这副沉重的躯体中;就在梁邦臣想要竭力睁开黏糊的眼皮。 “梁大使,你已经得救了。却莫要急于睁眼,”却是被人给一下子按住,并一个柔软的物件,罩在他的头脸上道:“不然,久处地下暗处之后,骤然见得强光,只怕要晃瞎眼睛,再也难以视物了。” 就在神志松懈来的梁大使,精疲力竭的再度陷入了昏睡,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再度醒来;并且被用导管喂过盐糖水之后,才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边说道:“梁大使,既然暂时无碍,我有事需问你。” “但……请……说来……”听到了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梁邦臣虽然依旧目不能视,却本能的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确认这不是自己的某个幻梦,或是自己濒死之下的错觉和虚妄渴求。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八章 内情2 半个多时辰之后,当精疲力尽的梁大使,再度服药昏睡过去;江畋也初步得到了几个答案。首先,不出意料的结果,调查团被人给误导了,一直带在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并因此迎来了覆灭之厄。 但是,这又引申出了新的问题;这只调查团是由藩务院、三司使院的都转运司和御史台院,三方联合组成的。有能力误导这么一只中枢来的调查团,作为幕后主使和策划者,在地方上的身份不低。 不但需要调查团内部有人充当,时时传递消息的内应;还要有足够正规渠道的背景,为他们提供真真假假的消息;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需要来自使团内部的核心成员,提供掩护和诱导。 只可惜,梁大使充当的是见证人,固然足够尊贵和重要,但不是调查团最核心的成员;因此,相对调查团唯一的正使、两位副使,外加一位护军中郎、一位审刑官,他能够掌握的内情也相对有限。 而勿论调查团里的内应和暗线是谁,在经过了这次的意外失陷事件后,也随同一正两副的使臣,护军中郎、审刑官遗弃,死在了这处多重秘境/异常空泡之中;得以幸存的反是那些军士、扈从居多。 因为他们足够强壮,也有相应的技艺和武力、装备;来应对那些奇形怪状的异类攻击,以及从危机重重的各种陷阱中,活的更多逃出生天的概率。就像是随同梁大使一起被找到,那几名防阖一般。 他们多是效从军伍多年的资历,也有足够的牵绊和挂念;心志和体魄都相对坚韧,这才在重重绝境和险恶之间,没有轻易的放弃求生之年。至于他们为什么会和梁大使呆在一起,其实也很好理解。 在损失了调查团的中高层及大部分随员,他们就算能够死里逃生,也不可避免要面对,来自朝廷的严厉审查和问究;甚至是追责。这时候,有一个身份相对特殊而超然的梁大使,充当背书和佐证。 对于他们减轻罪责,乃至是审查过关,就显得尤为重要和关键了。因此,对于事后的盘查和闻讯,已经找到的这十几名将弁、扈从和军士;也是极其配合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可惜所知也不多。 不果,通过这多方面的碎片拼图,再加上来自梁大使本身的验证;江畋也足以得出一个大概的模糊轮廓。比如,面对几次三番酌金被劫的泼天大案,调查团最初追查的大致方面,是没任何问题的。 因为,无论如何各方面的线索,都指向了横行西域、漠北草原之间的“万里沙”;而根据江畋后续的再调查,同样也牵扯到了“万里沙”。但问题在于,“万里沙”同时也是一个庞杂的寇盗联合。 其中的成分和背景,也极其复杂纷呈;很可能暗中涉及和参与酌金劫案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在具体的追查方向上,很容易就被人通过伪造的现场,故意遗留的证物和线索,被带偏了去。 比如,将调查团的目标,引向了“万里沙”中,另一部分被抛出来的替罪羊,或是刻意设计卖掉的异己派系和对立势力。但来自朝廷中枢的调查团,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毕竟掌握着资源和权柄; 或者说随着调查深入,总会有人发现其中的端倪,或是一些被忽略的细节偏差;然后因此积累和产生相应的怀疑。这时候,寻找一个相对合理,同时属于人力不可抗拒的意外,献祭掉整个调查团。 于是,出现在大漠深处的这处海市蜃楼秘境,就成为幕后黑手最好的借刀杀人途径;也许,他们为此抛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线索,甚至是牺牲了作为诱饵的一些手下;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只要调查团出人意料的完全消失掉,那之前留下来的诸多线索和证据,自然会经由有心人,沿着既定的正常轨道和流程,直接指向预想的目标;因此,之前三地四州的联合征讨,或是由此触发的。 但显然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来的是由江畋率领的后续调查队;他不但出人意料的从提前出线在瓜沙境内,还一鼓作气打掉了“万里沙”在当地的眼线和消息网络,也变相遮断了某些窥探。 又在追击黑判官/黑襟团的相关行动中,反其道行之的牵扯出,真正与此事有关联的净风使者文善德;并且一路追踪到了,调查团失联的真正现场。当秘境被破除并降临在现世,也意味着图穷匕见。 因此,江畋一方面坐镇当地,主持后续的搜索和清理,也是变相的封锁消息和暗中钓鱼;看看有哪些存在会主动跳出来。毕竟,想要有效的持续误导调查团,就必须有一个令人信服和权威的身份。 身为事实上指掌安西都护府,位于葱岭以东地域的副都护杨袭古,虽然也有嫌疑但反而概率不大;因为几批外藩入贡的酌金,就是在他的下辖被劫,他负有最直接的干系和责任,也最为得不偿失。 但是,他身边的人或是那些部下、属官,就实在有些不好说了;因此,除了卓都尉在明面上的监督和压阵之外,江畋同样也安排了暗中监视的人手;毕竟,这处城丘范围实在太大,地形太过复杂。 赶来支援和听效的各支人马当中,有人短暂的走失和或是迷路上一段时间,乃至连夜跑出去个别通风报信的,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在发现了躲在地下的调查团幸存者之后,更是敏感微妙。 在另一方面,江畋也在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些,关于洛儿在京师的近况,作为宽慰之后;又不经意的问起,他在天城王朝/西国大夏的见闻旧事,乃至当初前来中土赴任时的情形,也引出了关键问题。 当初,作为梁大使的前任常驻使臣,在京至少履任了三十七年的大夏宗亲兼长辈梁审行;即将离京回国之前,例行拜见了尧舜太后不久,就突然启程上路的一些内情。但梁大使实际上也所知不多。 他只知道这位前辈,似乎因为家中出了什么事情,而上路的有些仓促亦然;除了前往大内的殿谢上皇和圣上之外,就连与鸿胪寺、礼部、宗藩院的别礼,还有与继任的文书案牍交割,都被告免了。 与此同时,与这位前使臣梁审行,几乎同时上路的;还有西河李家的当代宗主,也是河中诸侯的世系藩长;国朝在外屈指可数的宗室源流之一,奉旨即将承袭前任永安王之位的世子李胤、字别情; 因此,随着视野面板跳出久违的:“场景任务《倾国怨恋》”的进度提示;江畋想要追查的线索,也再度在这里被分成了两条岔路。远在万里之遥的西国大夏;或是葱岭以西河中之地的西河李氏? 只可惜,江畋还想要追问更多的细节;但已经说了这么多话的梁大使,却呈现出了明显的精力不济和意识涣乱;所以只能暂时放下,等待来日方长了。当江畋走出专门医疗营帐,就有人上前汇报: “官长,昨夜已抓住好几个,外逃报信之人;正在加紧审讯当中;”“初步有人供认,乃是受命于附近的某位藩家,或是当地豪姓大族的重金收买消息;”江畋闻言,却是从鼻中微微的哼了一声。 这些显然都是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很难与他预期中的线索联系起来。直到他在众多崇敬和畏惧的目光中,巡视了一遍被挖开的城墟现场;同时,将完成了大部分作业的“石破天”,收起来修养。 就看见负责现场后勤和医疗营地的孙水秀,与刚投入麾下的外行军士见习张自勉;几乎是联诀前来。“官长,昨夜有人自重症营帐中逃走。”孙水秀当先道:“不过,正巧被张巡哨,查获当场。” “随后,经过辨认和甄别身份,竟然不是朝廷调查团中的任何一人;”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亦不好看;因为这位逃走之人,正是他当初捡回来,并且竭力救治的绑带人;本以为可有所建树和作为。 但没想到,这人其实早就醒来了,却一直在装作昏迷;只为了乘他们监护松懈之际,打昏了看护的杂役;换上对方衣装而逃出城丘去。若不是在外围游曳和巡哨的张自勉等人,发现了踪迹追上去。 只怕就要让这些疑为奸细的可疑分子,从自己的眼皮底下逃走了。但好在他放下医者的立场,转换成为了审讯者的角色之后,这名看起来颇为顽强且油盐不进的幸存者,也迅速屈服和开口供认了。 没错,这名幸存者,虽然不是调查团中的任何一人,但却是导致调查团全体人员,陷入此中境地的诱饵,和被牺牲掉的重点弃子之一;在基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将目标引到当下的位置…… (本章完) 第九百九十九章 学宫 安西大学或者称之为安西学宫,位于疏勒城外的耿恭台附近。前身乃是梁公开启大征拓时代之前,由李太白重返安西仗剑行游,汇聚了诸多藩汉子弟的追随者,所创立的青莲草庐/青莲书院所在。 最初只是一个交流学问和竞技武艺之处;但因为后来影响力日益扩大,又有许多成员因此参与了,梁公对于河中、吐火罗、大食等外域的远征大业;遂受到朝廷的封赠和大量捐助,成为正式学府。 以太白先生/青莲居士为开山祖师和首任山长,建立了安西都护府的第一所官办大学堂;然后,又在历代不断追封和增扩规模之下,一步步升格为安西学府、安西学宫;最终成为了如今的安西大学。 虽然不比京大、京武这般,顶级生态位的存在,但也是与十六府的分学,比肩的国朝认证一流学府;比照京大的规制分设六院,二三十个进修学科,百多个日常课目。常年在籍的师生多达千余人。 因为强调青莲先生留下的“六艺为本”实训,历代盛产各种马上能战、马下理事,文武兼备的学子之故;在安西、北庭的军民百姓,乃至是河中、吐火罗的诸候外藩中,都极有影响力和历史渊源。 尤其是为周边地域的诸侯藩家,输送和培养了大量家臣、官属;也让相关的分家、庶支子弟,得以就学其中;毕竟除了朝廷命令要求的藩家嫡支之外,不是什么人都有实力,将子弟送往京师游学。 因此,安西大学就成为了大多数人,求学问道、游历长进的首选之处了。自天宝年间沿袭至今,也传承了八、九代人的光景,不但拥有占地十数倾的校区、校场,还有各种服务业形成的大型坊区。 其中不但有专门的寺院、道馆和经堂、礼拜所;还有功能齐全的马球、斗球、赛马、射垛等场地。因此,但凡安西境内的大型竞技赛事,或是学术交流活动,甚至是各教辨经论道,也会首选在此。 正因为如此,不久之前才举办过天下武道大会的本地初选、再选和优选之后;当近在咫尺的都护府,再度派人前来确认,即将奔赴上京的二十六名选手,及其身籍本贯时;也并未引起太大的波动。 毕竟,在之前的历代上选过程中,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冒籍、顶替或是被查出违禁行为,而导致上选名录临时换人的例子。尤其当今又正当是多事之秋,商路多不平靖之下,怎么慎重都毫不为过。 因此,当大都护的亲从牙兵出现在校区内,并守住了内外各处门口之际,也未尝引起大多数师生的注目和惊异。仅有少数学宫的中高层,感受到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因为他们都被先行召到都衙。 然后,就被以等候觐见为名,变相的困在了都衙之中。而在安西学宫最为核心的宣仑堂外,太白先生的等身石像之前;作为大学山长,首座、次座、训教、监学,以及六院院长之下的首席当值人。 掌管六院之中规模最大的藩学院,日常庶务的副院长贾山昌,也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忧虑;引着一众值衍厅内的教长、教授、理学;在太白先生造像的注目下,踏入宣伦堂内之后就大门轰然紧闭。 由成群涌出的铁甲銮兜之士,把守住各处可能用以出入的门户。与此同时,当值的副院长贾山昌,也见到端坐大堂内的都护府判官郭源宗。只是长期作为都护代表的他,却是面无表情而一言不发。 贾善长不由心中咯噔了一声,心道难不成是藩学院力混日子的那些膏粱子弟,闹出了不可收拾的重大是非;或是天下武道会选送的名单中又出了变故?还是医学院那些混账,又私下做了什么好事。 “贾副院,且到我身边回话。”然而,还未等他开口,上座手拿着一张当值名册的判官郭元宗,就主动开口道:“其余人等分作两序,单次叫到名字的且往左厢候命;双次叫名的去往右厢听询,” 贾善长闻言不由张口欲言,但在郭元宗的注视之下,还是忍不禁闭嘴走到了对方身边,然后又如坐针毡的落座下来;郭元宗这才对他挤出一丝微笑道:“想必当值都在这儿了,正好给我掌掌眼。” “但如判官所愿。”贾山昌欲言又止的应声道:毕竟,相对于那些世代治学、辨经的大家、名儒、士人出身的教授、教长们;他其实是科举末榜的学官系统出身,因此,在都衙面前未免底气不足。 于是,在贾善长的主动配合之下,余下被叫名的众人,虽然表情各异而心思不同;但还是分别前往左右厢的偏厅中。直到剩下最后一人,才有握着名录的郭元宗继续喊道:“端明使者,元吉山。” “……”仅剩这名宽袍高冠、儒雅携俊的教长,微微一抬足却略显差异道:“郭判在上,您这是作何意思?”然而,郭元宗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道:“吾叫的便是,万里沙的端明使者元吉山啊!”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看似空无一物的两侧,轰然涌出成群的甲兵;持牌端矛、弓弩在弦的对准了元吉山。而这时被惊呆了的副院长贾善长,却是目瞪口呆的结巴道:“这……这,又是什么状况?” 要知道,这位元吉山可是当地的名士,祖上可以上溯到天宝年间的河间名门元氏,乃是王维传世之作《送元二使安西》的主角,更是太白先生的至交,曾参与建立青莲草庐/书院的几位创始人之一。 因此,虽然以数代家学渊源,长时间任教安西学宫/大学;却以学富五车温良恭谦,从不恃才傲物著称,一贯风评很好/有口皆碑。因此,不但以教授之身兼任监学佐副,还是贾善长内定的继任者。 “你不愿供认也无妨,但都衙已经捉到了你的诸多下线,只消随我回去慢慢的对证就好。”郭元宗又缓缓开口道:“更何况,当初朝廷调查团的向导,还有参考路线,也是出自你的学生举荐吧?” 然而还没等他多想,原本儒雅随和的元吉山,就突然动了起来;挥动宽袍双袖鼓涨如风箱,猛然化作两道激烈的风刀;抢先一步的重重劈在两侧披甲军士中,将他们掀翻一片,也将弓弩乱射开来。 就在满堂乱射的箭矢掩护下,元吉山却是重重蹬腿反身而退,激烈的撞在一侧的楹拦花窗上;刹那间四分五裂的冲破出去,化作了外间一片惊呼乱叫和奔走追逐;而贾善长却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因为,这也变相坐实了对方,的确是心中有鬼;宁愿当面冲突外逃,不愿接受都衙的质询。这也意味着在安西大学/学宫中,的确出了严重问题,乃至是身为保举人的自己,都难辞其咎的巨大干系。 然而在片刻之后,外间的喧嚣就突然戛然而止,然后又变成了乱糟糟的轰声不绝。待到强打起精神的贾善长,跟随着判官郭元宗走出宣伦堂,就看见没逃出多远的元吉山,已然浑身抽搐瘫倒在地。 肩头上还插着一根不知名的尖刺,被几名身穿甲壳的军士团团围起来;反手绑脚的制服当场。但与此同时,在外围的士卒拦阻和封锁之下,越来越多闻声而动的学子、教师,正在从各处聚拢过来。 “该死!”郭元宗皱起眉头呵斥道:“在外值守的都是死人么?怎会让学子们无端聚集起来……”“坏了!”贾善长则是心中一沉,比他预期更坏的事情发生了;只怕是有对方同党乘机煽动闹事。 下一刻,还没等重新打起精神的贾善长,主动走上前去劝散这些师生;另一场变故就骤然而生。远处的一座五层书楼的顶层,突然就轰然崩碎、塌陷下来;在尘烟滚滚之中,传出了低沉的咆哮声。 紧接着,几头似人似狼的丈高大兽,就呼啸着从崩落的书楼废墟上一跃而下,如同电光火石一般的腾跃、踏碎了,好几处房舍建筑的屋脊;径直向着扎堆的学子、生员人群,咆哮不绝的飞奔而至。 虽然,布置在宣伦堂周围的甲兵,飞快调转了方向,朝着这些骤现的直立狼兽,迸射出如雨点一般的箭矢;但大半数都被其轻易的甩在身后。少数正中其身的,却像毫无影响般被鬃毛弹开、挂住。 转眼之间,当头的硕大直立狼兽,就踏碎了一座亭子的琉璃瓦顶,眼看就要扑入逃散不及的人群中。下一刻,凌空骤现一根带着尖刃的银链,冷不防扎在它的反曲后腿上,猛然将其拉扯掼摔在地。 顿时就重重的撞歪了亭子的立柱;又将其缠绕数重的勒紧在,缓缓歪斜倒下的立柱上;然而,在这只被束缚的狼兽急促呼啸之下;其他几只尾随而至的狼兽,也迅速调转了方向猛扑过来意图救援。 然而,就听碰碰的连声轰鸣震响,当先就躲无可躲的两头狼兽,被迎面的散弹轰击得满头满脸;原本足以反弹、滑落箭矢的鬃毛,也随着迸溅的血水,炸裂的满天飞散,而爆发出凄绝的惨叫哀鸣。 剩下一只漏网之鱼的狼兽,却是以前两者为掩护顺势扑下挥爪,刹那间就抓裂了束缚着头只狼兽的立柱;然后,就被一扇雪亮的宽刃飞斧,猛然斩在了硕大头颅上;将一只眼睛连面颊一齐劈裂开。 顿时动作一顿,就被更多抛投而至的细细钢线,缠绕住躯干和上肢,紧紧的勒束在了一起;又在拉扯之间割裂了鬃毛和外皮,深深的嵌入了肌理中;随着它的激烈挣扎,迸射处一股又一股的血泉。 与此同时,在安西学宫的另一端,原本直立狼兽出现的区域内;原属于医学院的外墙上,正有易装成仆役的一小群人;相继攀爬越出跳下,逃向野草萋萋的旷野中;又激起了游哨示警和追逐声声。 而在安西都护府的理所——疏勒城内,身为安西营田使的张延赏,也满脸不虞对着拦阻外出的虞候,大声呵斥道:“伱在胡说什么,都衙内怎么可能会有,贼人的内应和奸细,可真是荒谬至极!” 但下一刻,他就被一柄短横刀横在了脖子上,而满脸震惊的喊道:“杨万赏!杨田曹,你想做什么?你可是,杨副都护的乡党啊!”然而身侧的田曹参军杨万赏,却冷笑道:“自然请你送一程。” “不用了,你们谁也别想走了。”片刻之后,面沉如水的安西副都护杨袭古,却断然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又对着被挟制的张延赏,意味深长的说道:“也不用再相互掩护了,妙水使者张营田。” “什么!岂有此理……”张延赏闻言一愣,又瞠目结舌喊道:“副都护,你我相识多少年了,于公于私也算是顺利和睦,怎会如此昏聩不明……”杨袭古却是沉痛道:“正因如此,我才想不到!” “我也想不通啊!如此出身与前程,为何从贼……”下一刻,他像是泄愤一般的,骤然向着张延赏猛然挥掷出一物;然而,就被持刀挟制他的参军杨万赏,条件反射一般的举刀挥格,碎裂在空中。 却是一方摩挲得十分光洁的玉牌,不由一阵错愕;然而,已经反应过来的张延赏,却是毫不犹豫的轻易挣脱开来,同时将其一把推出去,同时在口中喊喝道:“你这个该死的拙货!不打自招了。” 片刻之后,他已然如同大鸟一般的腾跃过高墙,将诸多乱射的箭矢甩在身后。就见前方被清空的街道上,只剩下几名黑壳甲的士卒,不由在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自己赐福数重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然后,就听到了数声空气的劈裂炸响,他的前冲之势像是迎头撞墙一般,猛然被弹飞回去,贴挂在了外墙上,忍不住腥甜上喉,吐出一口血来…… (本章完) 第一千章 终于又写到千章了 “身为安西都护府的营田使,竟然也与‘万里沙’有染,可真是骇人听闻!”水汽袅袅的汤池中,慵懒依偎在怀中的令狐小慕,媚眼如丝到:“究竟多大的利益与好处,令人毫不顾及前程身家。” 要知道,在安西都护府的职官资序中,以在洛都遥领安西大都护的当代衡王最贵;其次是主持日常军政的两位副都护权柄最重;然后是一干身在朝堂却加封权知大都护、副都护荣衔的元老、重臣。 在大都护、都护、副都护之下,又有左右长史、司马、别驾三上佐;参谋、录事、诸曹参军等下僚;判官、掌书记、孔目官、推官、巡官等属职;不入流的法直、要籍、亲事、随军等吏目不等。 在这套体系之外,又分管有诸多不同功能的大小使职;比如掌管财赋收支和输送的度支使、转运使、盐铁巡院;专掌提刑的按察使;又比如四镇的镇守使/防御使,及其下辖的各路守捉使、团练使。 又有日常面向诸侯外藩,协调交涉事宜的安抚使/宣慰使;分区监察地方风纪、巡回受理民间申述的采访使/观察使、都察院;乃至是为了特定区域的备战和征讨需要,短暂设立的经略使/讨击使…… 而掌管军屯经营和延边开发恳拓的营田大使,副大使及分属营田使,拢共起来也就六位之属;算是都护府的中上层。哪怕是张延赏分属的碛西营田使职位,也足矣比同内陆一个上州刺史的正六品。 虽然,朝廷对这种去国三千里,到六千里范围内的延边外任官员,照例都会额外加衔一等;但毫无疑问是一个相当要紧的位置。碛西营田使的管辖范围,遍及疏勒镇所属达曼、演度、遍城等五州。 属于安西境内的图伦大沙碛(塔克拉玛干盆地/沙漠)以西,从戈壁荒原过渡到盐泽草地,再到水草丰茂的耕牧地区,的宽阔环形地带;因此,不但有大片开发好的军屯良田,还有宽阔的草场牧厩。 因此,一旦这样身份和层次的官员,成为了“万里沙”群盗联合的内应和靠山;可比什么躲在敦煌千佛崖寺里的西海僧,或是藏在安西大学里的知名学官,隐藏身份的车岭藩嗣子;危害更加深远。 “自然是,比当下的身家前程,更有价值的东西了。”江畋感受着满手满怀的温香软玉,而轻声嗤笑道:“只怕是现任的安西副都护杨袭古,都未尝能出的起这个代价吧!是以,我更加期待了。” “官长期待什么哩?”令狐小慕感受着彼此血脉相连的悸动,而明知故问的柔声问道:“当然是期待,剩下几位尚未现身的八方使者和几位判官了。”江畋轻描淡写道:“却不知还有怎样惊喜?” 毕竟,区区一个八方使者,都可以混入都护府的中高层,那位于金山深处的所谓日、月、星三尊,又会是何等的身份和背景呢。, “倒是狐狸妹,你也辛苦了,这些日子,又没有好好歇息了吧?”随即他又伸手摩挲在她,波光流转的动人眼眸上叹息道:“官长见外了;”令狐小慕却是宛然一笑:“奴家也不过是仗势而为。” 当然了,江畋在前方高歌猛进,到处追逐着线索大杀四方的同时;这些日子令狐小慕在后方,也没少奔忙劳碌的处理善后和交涉利益往来。毕竟,在江畋将地方官场和人事,附带整顿和清理之后; 同样需要重新恢复官场的秩序,填补缺失的官位和上下阶层的分工,确定各种利益和权柄的再分配,乃至重建起新的官府生态位;将事后影响和波动尽量消弭无形,这就是她身为私人代表所做的。 毕竟,没多少人会喜欢,强势打破安稳现状的外来因素;哪怕畏于朝廷权威和个人实力的震慑,而不得不保持配合;也未必长久。但若能让剩下的人,从中获得好处或是变相受益,那就不一样了。 虽然于江畋个人言,并不在乎这些无关紧要的枝节;但这种天然认知的落差,却是令狐小慕用以交涉和争取利益的最好筹码。其中的交涉繁剧,以至她脸上出现淡淡眼圈,需要用淡妆才掩饰过去。 因此,在坦诚相见的水汽氤氲之下,就不可避免的纤毫毕现了。“扪心而问,奴家也就这点本事和用处了。”令狐小慕又在怀中,满腔依恋的说道:“若能帮上官长万一,也是奴奴莫大的幸事。” “官长……啊……官长……”默默温存了半响后,她红霞方退的俏脸,又重新变得娇艳熏人,如泣如诉的轻咬银牙求道:“奴家受不住了,且令奴喘会气,歇息片刻如何,芳怡……仇姬,速来,” 然而,正当连袂步入的剑姬芳怡,还有新收纳的床伴仇姬;满脸羞红的披着汤帷子和曲线毕露的小衣;踏入汤池之中。又乖巧温顺或是低眉顺眼的,被江畋环抱在左右两侧时,外间再度响起传报: “监司!”“掌院!”“您交代的重点观测对象,方才出现了强烈的异动。”……随后,意犹未尽的江畋也来到了疏勒城外,专门被改造成临时收容场所的一所地室中;顿时就听到内里狂风呼啸。 以及各种陈设、物件,不断被拍到墙上,往复撞击的脆裂声声。而内里的监护人员,都已经提前撤出来了;因此,江畋可以透过封闭铁门的小口,看见满地狼藉的内里,以及正中裂纹遍布的巨蛋。 而作为江畋从沙漠中带回来的,诸多按时浇灌和浸泡的虫兽器脏,似乎已经被这枚奄奄一息的巨蛋,在短时间吸收殆尽了精华;只剩下一大片灰白的厚厚脆渣,似乎也催生了某种提前破壳的迹象。 因此,室内凭空卷起的疾风越来越激烈,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甚至吹卷起一些金属物件,在光秃秃的坚硬石壁上,刮搽出点点火星和深刻划痕,也响彻着令人牙酸喝发麻的刺耳磨砺声。 就连厚实的铁门门栓,也由此发出了仿佛不堪重负的哐哐震荡回响。但下一刻,江畋突然一闪身就穿透了厚重的铁门,带着一连串的残影,出现在了这枚随着烈风呼啸,频繁震荡如影的巨蛋面前。 下一刻,室内飞旋呼啸的烈风瞬间消失了,而裂纹蛛网密布的巨蛋上半截,也瞬间化作了一地厚实的碎块;随着令人战栗的尖锐嘶鸣声,从脆裂开的巨蛋中,迎面扑出一团带着青色气雾炸裂开来。 就像是在室内点放了一个伏火雷,密闭空间内的激烈声响回荡,甚至将附在开口观察的几名队员,瞬间连同厚重铁门一起振飞出去;与此同时在震荡扭曲的空气中,一只碗粗尺长的尖喙猛啄而至。 却被瞬间看似震住的江畋,在面前数寸突然一手捉住个正着,又毫不留情的重重掼摔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震击和脆裂声,以及炸裂纷飞而起的短粗绒毛;嵌在凹陷的地面中,赫然是一只巨雏鸟。 勾刃一般的粗长尖喙、带有隐隐金属光泽的盘状利爪,浑身长着箫管粗的灰色绒羽,拳头大的淡金色瞳孔与粗短球颅,活像是金雕,又像是羊鹰的幼崽;只是它光是嵌在地面上,就足足有半人高。 但哪怕被江畋握住了鸟喙,而按在地上始终挣脱不得;但这只奇怪的雏鸟,却依旧表现出了,强烈的野性未驯和反抗激烈;几乎是不停的扭动身躯、挥动折损的羽翼,胡乱放射出一道道狂风气浪。 直到数刻钟之后,失去耐心的江畋取出了骨剑“冤罪”,冷不防穿过它的羽翼,钉在了粗短的翅膀间;这只硕大的雏鸟才一下子停止挣扎,像是受了强烈惊吓一般的,蜷缩成了一个可笑的灰毛团。 然后,江畋又取出“次元泡”中,依旧保持鲜活的一大块多头蛇蜥肉块;扒开它的鸟喙强硬的塞了进去……不久之后,重新自石室内走出来的江畋身后,就多了一只“幺幺夭”叫的超大号走地鸡。 就在重新投喂这只“走地鸡”的整羊,三下五除二被血脉中的本能,撕成方便吞噬的几大块时;正想回到寝室去重温旧梦的江畋,却又看见夹耳帽盔插着羽毛的一骑迅兵,飞驰落马的同时呈文道:“沙州急报!” 随即,看着这份还带着体温的报书,江畋的脸色就慢慢的沉了下来;因为就在两天之前,瓜沙镇守施景轩,在设宴招待当地父老,宣达剿灭黑襟团的成果时,突然糟了一名打扮成婢女的死士刺杀。(本章完) 第一千零一章 发兵 晴空如洗、万里无云。朔风猎猎、烟尘飞扬;旌旗招展、刀枪如林;金鼓喧天,螺号不绝;宛如长龙的大队人马;蜿蜒在一眼看不到边的平整大道上;又有飞驰往来的轻骑,不断奔走着传递号令。 至于江畋本人,则是坐在一辆外表毫无标识和装饰,内里却被布置成前后两间,兼具小型寝室和公事房功能的,长厢四轮四拉马车内。感受着减震机构带来的平稳,双手摩挲着花皮老狗与走地鸡。 而在这只安西都护府短时间内,应江畋要求集结起来的征伐军队中;除了他带来西北的外行将士一团,在京左金吾卫一营,沙州右骁卫两营;还包括安西都护名下数支不同序列和番号的地方部队。 既有安西都护府左、中、右的直属护军序列,常驻岭东右(陌刀)护军的一个营,日常协同作战的城傍藩骑三营;也有来自就近的龟兹镇和焉耆镇,分别抽调出来的镇戍兵五营;共计一万三千员。 这也是安西都护府随时随地,可以征发和抽调出来机动兵力之一;如果能够再等上一段时间,更加充分的动员之后,还可以从安西境内的十三处守捉使、数十座的军城(兵府)中增补数倍的兵力。 除此之外,还有那些安西范围内残存的城邦属国,当地分封上百年的外藩诸侯,乃至城傍各族的牧部帐落,都可以提供数百上千、到数千人的辅助部队或是武装民夫;以供安西都护府的大军差遣。 不过,打着救援和接应最后一路官军旗号的江畋;更需要的是一支相对少而精,机动性更强的人马;因此,只征调了安西副都护职分下,相对战备最好这几只机动部队,但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多了。 根据他在另一个世界,带领多个大兵团扫平西兰王国的内战,乃至是攻灭多国的经验。就算是再精锐的军队也不是越多越好,一旦超过指挥能力和后勤保障的上限阈值;就会变成负担和自我削弱。 作为早期西兰内战中的自由军对手,或是后来西兰王国军的敌国势力,也不是没有尽起境内之兵,乃至大量武装青壮年,在预定的战场中,形成数倍规模的明面优势;籍此多路围攻或是拖垮王军。 结果就被自由军/王国军的主力顶住正面战线后,迅速找到破绽和薄弱环节;以精锐突击期间或是轻骑迂回包抄、牵制、或是重装骑士集群的重点突破;从一点开始打崩整条战线,乃至波及全场。 事实上,两军对垒的规模一旦达到相应阈值后;在战场上承受风险和容错冗余提高的同时,反而可以选择的战术和策略,却进一步的减少,乃至只剩执行起来最简单直接,也破绽最少的基础战术。 因此,为了配合这支迅速成军的讨伐人马;疏勒镇上下又在短短数日之内,从就近的军屯厩场、羊马市、城傍藩落中;筹集到了数万头的畜马,以及堆积如山的军资甲械,以供这只新编人马所需。 因此,当这只队伍经过简单的誓师出征之后,就实现了最基本的代步骡马化。而江畋虽有游骑将军(武散官从五品)头衔,但入流的品官和职事出身,却是御史三院的监察系统;不方便公开领军。 于是,身为安西副都护杨袭古,也派来了一位得力干将兼子侄辈,官拜右护军兵马使的杨元忠,充当明面上的领军之选;又以相对熟悉的都护府判官郭元宗,为暂代行军长史,协理征途中的庶务。 对此江畋也没有意见,只是照例将麾下分成两部;一部分是他直接带领过,足以令行禁止的金吾、骁卫各营和本部人马;一部分是安西本地征调的各支部队,则是通过杨元忠进行实领和发号施令。 当然了,从前方传回的零星消息看,来自安西境内作为偏师的第三路官军,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现在集结人马杀过去,也不过是聊尽人事和尽量善后而已。因此,他们的言语中都不免对此悲观。 尽管如此,这一路过来无论是兵马使杨元忠,还是行军长史郭元宗;都表现出相当干练和军伍娴熟;无论短暂停歇休整还是夜间宿营具是一丝不苟,无论围营布阵、巡守哨探,都对江畋呈报无遗。 显然是作为某种程度上的知情者,或是得到了杨袭古专程交代和警告;因此,连带他们在内的各营都尉、别将,乃至配属中军一众将校,在江畋面前将身段姿态放得很低;皆以谨小慎微奉事不缀。 因此这一路加急行军,几乎是飞快的走出了,人烟稠密、鸡犬相闻的城邑村镇;又沿着纵横交错的道路,踏入了行旅稀绝的水泽草场;又穿过稀草矮树的清冷荒原,满川乱石大如斗的枯寂戈壁…… 当然了,期间也穿过了多处诸侯外藩的领地,或是安西附庸的城傍藩落聚居地;虽然未尝停留片刻,但如此大队人马过境,还是不免令其疑神疑鬼或是惊异莫名,而以奉献牛马慰劳为由跟了一路。 最终这支星夜兼程带着一身沙尘的队伍,走出图伦大沙碛以北的边缘地带;重新看见了人烟声息的大片绿洲上,低矮如丛的树林和沙植时;已经是第三天的光景了。然后也见到了更加广袤的草原。 随着,高低起伏的草甸和大小水泡的频繁出现,也提醒着这只跨境而来的军队,已经深入到大片草原地貌为主的北庭都护府境内。但这一次北庭都护府方面的反应,却有些出乎意料的迟钝和拖沓。 直到来自安西的援军,抵达了首府庭州西北的沙陀碛(准葛尔盆地/沙漠)外沿时;才相继遇到了匆匆前来迎接的,当地盐泊州刺史和附近黑水守捉(新疆乌苏县附近)的代表,也带来更多消息。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坏消息,作为讨伐金山之寇偏师的第三路官军,也是来自安西境内焉耆镇所属三个守捉,约六千五百名将士;在进军金山途中失联了。而派往金山方向的探子,也未能找到踪迹。 只遇到其他两路讨伐的官军主力崩溃后,陆陆续续从这个方向逃回来的溃兵;因此,如今的北庭大都护府内正当是一片震动;自现任副都护以下,正在忙着追究各人责任,正陷入相互指责纷扰中。 以至于,安西境内派来的这只援军,居然被刻意忽略和遗忘了一般。但不管怎么说,传闻中云遮雾绕的“万里沙”总部/老巢,及其拥有的武力和表现,总算有了第一手的目击者和现场参照消息。 第一千零二章 金山,后世又称阿尔泰山,其实是蒙古高原与天山以北之间,一大片相当广袤的山脉统称;自东南向西北绵延两千多公里,横跨中俄哈蒙四国境内;因为其山中自古以来就出产黄金等矿藏而得名。 更有诸多冰峰融雪形成的银水曳失河,也是中国唯一一条由南向北的倒流河,环绕金山山脉而过,最终流入西伯利亚深处的北冰洋;由此造就周边水草丰茂、山林丛密的大环境。 其中兼具了雪线冰川、高山湖泊、深峡裂谷、台地丘陵、河谷平原、低地草甸,戈壁荒摊、沙地绿洲等等多种复杂纷呈的地貌,也让来自西面准葛尔盆地的沙海,东面荒凉的山地戈壁也止步于此。 所谓的金山银水,也滋养和繁育了历朝历代,崛起于草原、西域之间的众多游牧民族。以其中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和矿物产出,成为支撑起强横一时的历代草原游牧政权,或是一方霸主的重要一环; 直到大唐的乾元、泰兴年间,身为穿越者前辈的梁公,以一己之力扭转了,草原民族生生不息、旋起旋灭的惯性;而用一系列建立在各条河流流域的堡垒和屯垦、贸易据点,将其逐步割裂、封锁。 又大肆分封功臣将士于塞外,在各处池泊、水草地筑城定居;最终驯化了其中大部分游牧帐落,而将其变成相对稳定的半定居半游牧,专门蓄养牛马羊驼等牲畜,并世代提供皮毛骨肉制品的职业。 又击败和屠戮了剩下其他桀骜难驯的部落,以诸侯定期北狩的义务,将残余的抵抗势力,赶到了更加荒凉、苦寒的极北之地;乃至是终年冰封的冻土雪原,高寒的针叶林中;才得以苟延残喘下来。 因此,作为重要的夏营和过冬地的金山周边,也自然不会例外的;大唐朝廷在此相继设立了玄池、乌盖、拔山、五个州;除了直接管民和提供贸易的城邑外,又分辖十几个藩家;但金山范围太大。 可以说,哪怕经过上百年的经营和拓殖,除了沿着外围地区和部分山口要冲,所建立起来的堡垒和城寨、哨垒,以及部分山脉北麓的诸矿监之外,大唐朝廷和诸侯外藩的势力也未尝过于深入其间。 事实上,就算后世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中国,除了例行的大地卫星遥感和测绘之外,在国境线部分的阿尔泰山深处,依旧还有好些未曾勘测的处女地。也是为数不多未曾探索完成的自然宝库之一。 因此,金山也成为历代西域那些流亡的叛逆和反乱势力,不服王化的草原藩部;横行不法的罪人与逃犯,乃至官军围剿的流窜寇盗天然庇护所。其中一些彻底消亡在群山中,或是因此退化成野人。 但也有一些顽强的扎根下来,建立了世代生息的据点与聚落;乃至最终形成了横行、奔窜于大漠、草原之间的贼寇源头“万里沙”。当然了,现如今的江畋看来,这其中似乎别有内情和历史渊源。 要知道,相对于周边丰饶的平原河谷、草甸丘陵地带;金山山脉中虽然号称物产丰饶,但同样蛮荒不化而环境险恶;能够维持的人口和畜马相对有限;通常情况下只会在残酷内卷中保持动态平衡。 因此,万里沙是哪里来那么多资源;用以整合和驱使周边流窜的群盗?又是如何保持足够的武力,以为长期的震慑这些,长期不事生产以劫掠为业,同时散漫桀骜,相互争杀、冲突不断的盗团呢? 最初江畋本以为,“万里沙”只是一个诸侯藩家之间明争暗斗,所借助的名头而已;或又是某些地方势力用来干脏活的工具?但随着揭出的内幕越来越深,甚至牵扯到强力的藩家和都护府的中高层。 事情的性质就变得完全不一样。因为,在任何离谱的现象背后,往往都有更加离谱的事实和例证;虽然,已经被查获的几位八方使者,最多就见过金山深处的密营中,日常出面主事的星尊和月尊。 然而根据现有掌握的线索和消息渠道来看;此辈不但拥有众多的资源补充和影响、执行力,盘根错节的消息网络,甚至在金山深处建造了数十处据点营地,还专门维持了一支足以对抗官府的武装。 甚至还有某些超常力量,或是绝顶高手存在的痕迹;乃至是专门蓄养的刺客和死士团体。那么问题就来了?作为群盗幕后的领头人和指使者,长期以“万里沙”之名,维持这股力量的目的何在? 仅仅只是为了向那些良莠不齐的盗团,收取例行的贡金?还是光靠对传统西域商道,零敲碎打式的吸血?或是变相的渗透和影响,乃至控制住某个藩家?或者干脆,只是为了守住某个重大的秘密? 还有,几次被劫夺的酌金固然是数量巨大,但除了事发公开激怒朝廷和变相挑衅宗藩体制,引来各路官军围剿之下,却不符合此辈长时间躲在幕后、长线经营的一贯作风;其中又有什么特别缘故。 这一切的一切,也唯有攻下金山深处的“万里沙”老巢,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吧。想到这里,江畋再度翻过手中的供状合集;根据伊州、西州两路幸存者供述,他们分别从南面和东南的山口进兵。 其中,来自伊州的伊吾军五千人,外加罗护守捉两千人,柔远守捉一千四百人;自沙陀州的小青河峡谷溯流而上,过了山中的可可托海后,就突然遭遇大范围山崩,数处冲击的土石吞噬中军所在。 而后,更有不明的敌人在黑暗中,突袭余下陷入混乱的营垒;连夜掩杀十数里,将溃走的官军赶进了山林、原野;最后能够从山峡中逃出来,并且安然抵达小青河下游的富蕴城,只有数百人而已。 而自东南山口进军的西州天山军,还有赤庭守捉共计八千六百员,外加高昌藩骑一千一百员;则是在进军金山峡道的第五天,于磨脱岭下遭遇了大群奔袭的畸形兽潮,虽然被他们结阵击溃了数波。 但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的奇形人甬和突然过来的尸骸,却自内部开花式的冲散、惊乱了官军的阵型;也让他们再也无力抵抗去而复还的兽潮;只能沿着深峡且战且走,最后退出来不足三分之一。 因此,根据现有情报分析,在金山深处出现了局部的环境异化,以及区域性的活物畸变,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而第三路偏师的集体失联,是否又与之有所关系呢?想到这里,江畋不由眺望远方。 远处雪山群峰巍峨,近处矮山丘陵绵连,高低起伏的草甸如毯,斑斓的牛羊如云彩。又夹杂着山石嶙峋、崖壁料峭的褶皱谷地。期间大河奔腾如涟,漫山层林尽染,正是一派春夏之间的大好光景。 除了偶尔抛弃草中的零星旗帜、甲械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战争带来的纷乱痕迹。事实上,大军行进在这片区域中,哪怕已经入夏了,却没有感受到多少暑热;或者说金山周边就没有夏天的概念。 因此,这里也是草原上的传统游牧政权,用来度夏和补膘、繁衍的天然宿营地;哪怕在当下,也依旧可以在道路两边看到,隶属于附近的诸侯藩家领民,或是州县百姓放养的各种牧群,以及帐围。 就好像覆没在金山群岭之中的各路官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般。正所谓是望山跑死马,虽然,远远地就能看见青黑泛白的山峦,但是真正的走到近前的山口堡垒和哨卡处,却还是花了一天一夜。 与此同时,作为进山十几组斥候的暗中掩护,被江畋分神操控的甲人;也在山岭深处的一处新鲜形成的土坡上,有了意外的发现。那是一顶掩埋在泥土和腐叶中的头盔,犹自还反射着崭新的亮色。 随后被甲人一摄而起后,就露出了头盔下死不瞑目的头脸;死者的五官七窍都塞满了泥土,保持着奋力挣扎钻出地面的那一刻,扭曲呐喊的狰狞之态。随后江畋心念一动,甲人周围泥土落叶腾空。 顿时就露出了残差不齐,掩埋在土里的各色尸体。其中一些士兵,部分身体嵌在坚硬山壁和乱石中,呈现出被挤压爆裂的惨状;或是陷入地面一般;保持身陷泥淖的挣扎姿态,满脸青黑窒息而死。 更有人被数根缠绕着,活活勒断了四肢的骨骼。光是从数量上,就足足有上百人之多,他们手中的武器和身上的甲胄,甚至没能发挥作用;就在惊恐万分中,被某种大地冒出来的存在吞噬了…… 然而,当江畋以甲人为降临的媒介,激发了强化后的“感电传动”模式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神秘因子或是异常能量的残留;就仿佛这些尸体本来就是地下生长出来的一般。 第一千零三章 扫平 轰隆隆作响的持续炮击声,瞬间撕碎了山林的静谧;随着弹着处的大片树木,崩断、摧折和倒下之后;惊窜而出形形色色的畸形野兽。既有浑身溃烂的大野猪,也有遍布囊肿满身虫群飞舞的狼群。 更有一些明显是属于食草类的,却躯体部分残缺,眼眸血红的;腹间鼓胀蠕动的山羊、野鹿之类;就这么顺着山势狂奔而下,带着扑面而来的腥气和腐臭,扑向了最近的外来活物——结阵的军士。 然后,就被迎面放射的成排火铳,打得全身迸溅出污血与烂肉,接二连三的颓然栽倒、翻滚在地上;还有的被集火打成筛子之后,突然在原地炸裂开来;却是将其他波及的畸形兽类,掀翻了一片。 唯有那些体型硕大的野猪、成群行动的狼群之类,仗着失去知觉的皮毛,或是附着的腐烂赘生物,咆哮着冲到近前,狠狠撞击、扑打在顶死的盾墙上;然后就被透缝而出的枪戟戳穿、挑飞和顶起。 更有艺高人胆大的军士,从盾墙上方突然探身而出,挥动着长柄锤、大铁椎和长柯斧,狠狠的敲砸、斩击在,这些尚未死透的畸兽头颅上,将其彻底砸成一团烂泥,或是劈裂、斩断成碎块才罢手。 然而,紧随这些畸兽成群冲击的尾声,是隐隐震感的地面响动中,一只踩倒了大片树木的遮掩,缓缓走出山林的三丈巨熊;这只巨熊同样身上遍布蠕动的溃烂伤口,不断流淌下浑浊的口涎和血水。 随手抓起一只匍匐在血泊中,尚未死透的畸兽,塞进血盆裂口中,几下嚼烂成血肉四溅的残渣。与此同时,巨熊身上的一处溃烂激烈蠕动起来,随即又向外膨胀凸起,啪叽一声破裂开来掉落在地。 却是化作了几十只巴掌大的蛆虫,飞速的穿过地面涌向了士兵们的列阵。这时候,严阵以待、沾满血肉的盾墙,突然就中分开来;露出一名背着箱型容器,手持长筒的特使军士,喷射出刺鼻烟气。 转眼之间,就在阵列前方形成了一道黄绿烟气的屏障;而那些蛆虫在触及和沾染到,这一团烟气的瞬间,就嘶嘶哀鸣着瞬间翻滚着蜷缩成一团,紧接着变成了一坨坨迅速干裂、脆化的灰白色尸体。 与此同时,布设在军阵后方的炮车,也再度装填完毕;轰鸣着喷吐出一团团暗红色烟火,将沉重而灼热的炮子,以堪堪掠过军阵头顶的低矮弹道,轰击在了百步之外的巨熊附近,炸起了数篷土浪。 泼洒得它满头满脸的同时,又呼啸弹跳着击中了,蹒跚而行的巨熊一条臂膀;瞬间将其带的重重一偏,当空扯断、炸裂了大半截;带着泼洒淋漓的血肉甩飞在了空中;也激起了军阵中的低抑欢呼。 然而下一刻,这只巨熊却恍然不知伤痛一般,仰头就叼住掉落的断臂;几下就嚼烂囫囵吞下,变成了顺着胸腹件蠕动的大团痕迹。而在它的残断血肉处,却开始肉眼可见冒出多簇粉色的须状肉芽。 随着戛然而止的欢呼声,军阵背后再度传来了短促的鸣号声;这些持牌端戟的军士,当即像是中分开来的潮水一般,露出了后方推进而来的数门短管炮车;以及轰鸣声中扇面迸射而出的大片散弹。 这些瞬间在炮膛中加速的铁丸,几乎大半数都贯注在,加速飞扑而来的巨熊身上;也将其轰击的一个趔趄,当空炸溅开漫天飞舞的污血和烂肉,纷纷扬扬的皮毛碎片。几乎是瞬间打烂它半截身子。 然而仅仅过了几乎呼吸,大半身体已然化作血骷髅一般,皮开肉绽多处露出器脏的巨熊,却再度动了起来;咆哮着喷出一大股血水的同时,用仅存的畸形骨化利爪隔空猛然挥舞,飞掠起一阵烈风。 冲击在距离最近的一排持盾军士间,瞬间击裂了他们手中端持的长条盾面,又将其重重向后掀翻了一个跟头。但这时候,其他的军士也顺势四散开来。其中一部分拖曳着倒地受伤的同伴向后就跑。 另一部分,则是丢下手牌和长盾,倒举起枪矛的尾杆,用尽全力投掷下了,继续蹒跚前行的血色巨熊;虽然很快就被这只异化巨熊单臂挥爪拨开、拍碎;但在它挡隔不及的另一侧,却被接连扎中。 动作也再度变得迟缓下来;然后,又顾此失彼的承受了更多的投掷,转眼之间就被扎成刺猬一般;这时,巨熊也似乎感受到了某种,迫在眉睫的存亡危机;转而抓起两头畸兽尸体嚼食着掉头就走。 然而却已晚亦,带着一身穿刺枪矛的巨熊,还没能大踏步跑出十几步,就突然一头重重栽倒在地上。却是不知何时,被数条钢质锁链缠绕住了下身;紧接着,一枚冒烟的火雷弹被投入它咆哮大口。 随着异常沉闷的一声爆鸣,巨熊的粗硕脖颈间突然隆起,膨胀成了一个硕大的皮膜鼓泡;又瞬间不堪承受的崩裂开来;喷涌出漫天飞舞的污血和器脏碎片;而仅剩一点脊骨连接的巨熊也自此气绝。 尽管如此,换上大刀阔斧去而复还的军士们,紧接无暇的围绕着这只巨熊的尸体,一顿斩劈乱剁;直到将其变成了不可分辨的一地碎肉之后;随即又堆积上收集的柴炭,浇上猛火油当场烧成焦块。 这时候,才有一名在场的书吏站出来,将关于这场遭遇战的前后过程,以及这只异化巨熊的种种特点和异常处,逐一的宣读对照完毕之后;才随着被专程留下,刮掉皮肉的巨熊头骨一起送往后方。 而在另一处分叉山峪的裂口处,一队皮甲风帽,腰挂短兵和手弩,正在搜索行进的斥候,突然被迎面射在脚下的响箭,挡住了去路。然而,在拔出并查看这只响箭之后,他们却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片刻之后,随着他们一起去而复还的,还有另外一只马队,在其中一些马拉板车上,赫然还用笼子关着若干的飞禽和小兽;随后,这些被用来探路和环境测试的动物,就被解开束缚而驱赶向前方。 随后,这些逃开的飞禽小兽,乱糟糟奔过一段距离,突然毫无征兆的惨叫着,栽倒在地激烈翻滚起来;同时皮毛下肉眼可见的凹陷下去,转眼间就失去了声音,变成血肉枯槁、皮毛皱巴巴的干尸。 然后,隔空投掷的纵火弹和火油罐,轰然爆燃在地面上,烧的空气滋滋作响;又像是烧着了什么无形事物一般,突然响起细碎的哔剥声中,有点点的灰烬和碎渣,从看似无物的空气中相继爆裂开。 原来,那居然是大片潜伏在空气中,草木和泥土里,本能攀附吸取一切活物血肉的细小透明虫豸;平时以透明的伪装色蛰伏,唯有在吸饱了血肉之后,才会逐渐的显形出来;但也逃不过烈焰焚烧。 紧接着,数名身穿着胶皮的连身防护服,背着扁圆大罐的特殊军士,手持带着火源的喷管,再度对着两侧的地面、林木、山石;持续的喷射出一条条熊熊烈焰,将最后一点可能存在威胁焚烧殆尽。 同样也有一名负责见证的书吏站出来,确认了遭遇异常虫豸的现场记录;并且从滚烫异常的现场中,挖出了若干处被烧成灰烬的土样;装在密封容器内。与现场记述报告一起快马加鞭送到后方去。 最终,又变成设立在后方的前进营地中,不断被测绘出来的山脉地形图一隅,以及沙盘模型上的某个标志。然后又经不断修订和补充,成为前方将校手中,的注意事项,或是专门加强的器材物资。 然而,在身为斥候队成员的张自勉眼中;这次沿着山峡之间的攻势,就变成了某种意义上,波澜不惊的武装游行;因为,在这位上宪鬼神莫测的手段下,几乎没有任何隐藏的威胁,能够瞒天过海。 只要按照某种随时得到的指令,发炮轰击山林,或是向着特定的区域,投掷爆炸物;乃至从上风处将某处林地点燃起来;驱赶出其中隐藏的异类,再以严阵以待的军阵包抄杀戮,前后损失仅百十。 因此,虽然进入金山深处的三天时间,这一路讨伐军仅仅推进了四十七里而已;但是就在这四十七里的范围内,稍大点的活物和多余草木植被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甚至还修出一条硬化的车马道。 又贯穿了通往山外的三处寨垒。这些寨垒原本都是木栅拒马的简易墙围,但如今都变成了隆起的坚硬台地上,用石垒和沙包、夯土墙,一致构成的大型堡垒,还有若干相互支援的小型寨楼、哨塔。 因此,还有源源不绝来自山外的物资和押运民夫,被沿着这条硬化的车马道,通过逐级转送的寨垒;平静无波抵达前方推进的阵线。就像是丝毫未曾受到,这金山深处层出不穷的异类和畸兽影响。 这种有条不紊的平静,直到沿着山中分叉峡道、峪口推进的前锋,遇到了第一处有人据守的堡垒才被打破。“这里,便就是连云寨的起点了,也是进入本部的外围。”站在江畋身边的黑袍人说道: 第一千零四章 扫平2 所谓连云寨者,是构筑在这条山峡尽头,约莫大于一百度的折转处;突出山岭台地上的大型寨垒。距离迅速收紧、变窄的谷底边缘,至少有着七八丈高度,全靠一条盘旋曲折的栈道保持上下往来。 这处寨垒本身由外围石砌的矮墙和垛口,圆木的桩柱和树枝棚顶、夯土墙的大片建筑所构成;看起来虽然有些原始简陋,但却正好居高临下扼控住了山峡折转处,适宜大队人马通过的数丈宽空地。 而且突出部的三面,都是陡峭平滑、一览无遗的悬崖,除了位于另一侧的木制悬空栈道之外,别无其他可以攀援向上的通道;一看就是个易守难攻的险要所在;而这只是号称连云十一寨的第一座。 都因为地处深峡绝险、要冲之处,而取义为“高耸连云”之意。按照目前所获的知情人供认,在其他进山的方向,同样还有所谓的流云十三寨,飞云十寨;卷云十七寨等名目,充当着拱卫的门户。 在这些寨垒周边同样遍布陷阱机关,还屯集了大量物资甲械、滚石檑木;就是为了应对可能来攻的官军、藩家武装;因此,此时此刻的这处寨垒中,亦然充斥着严阵以待的人影绰约和兵器的反光。 “上宪,且看我安西儿郎的手段如何。”一路上未尝全力发挥,却布置了不少土木作业的兵马使杨宗元,也主动请命道:“不过是一个遥据山峡的寨垒而已;只消能提供足够的发炮支援和压制。” “无须如此麻烦,我自有迅速破敌的手段。”江畋对他摆摆手笑道:“不过,还是要借助一二安西将士,做出一个佯攻的姿态来。”于是半响之后,阵列谷底的数团军士,在金鼓齐鸣中缓缓推进。 而在他们身后,此起彼伏的排炮响彻一时,迸射出一道道淡淡的烟迹,向上抛击在在连云首寨的边缘和崖壁上,顿时激溅其大片的碎块和尘烟;也将据守其中的不明武装人员惊扰起来并发动反击。 先是咻咻作响的一阵抛射乱箭如雨,扎落在缓缓推进的军阵面前;然后是嗡嗡的机关扳动,急促的呼啸声中,弹射出十数个点燃的球弹;拖着黑烟滚滚的轨迹,砸落在军阵附近,溅起一蓬蓬沙土。 其中有一枚燃烧的石弹,正中在推进的第二阵列侧后边缘处;掀起的沙土飞溅,顿时就将几名持槊的步卒,打得头破血流、掀倒在地;然后,就被后阵赶上来的轻装辅卒,眼疾手快的拖到后方去。 紧接着,第二阵破空而至的黑影,也再度击中、贯穿了军阵最前列,正在缓缓推进的带轮大排;却是形同短矛的数十支大矢,虽然大多数都射空了,但少数钉在这些攻坚器械上,让其暂时停下来。 随即,就有受伤的军士被抬走,重新有人接替位置,继续推动着大排向前滚动;同时更多举起长盾和手牌的军士,自发簇拥在一辆辆挡车周围,形成上方和侧翼的掩护,一直逼近到了弓箭射程内。 “该死,是大木单弩和绞车弩专用的多棱大箭,弄不好还有发石炮。”与此同时,一直对此表现淡然的杨宗元,却看着闪亮的大箭忍不住恨恨出声道:“北庭都护府的那些人,都是干甚么吃得?” “竟让这种守城专用的管制器械,也流入这些贼寇手中,变成妨害官军的巨大阻碍;”紧接着,他又对江畋解释道:“从残余的油脂上看,还是打造不过数载的新品;而非那些淘汰的残旧军资。” “也不敢相瞒上宪,无论是延边各镇,还是都府诸军,历代都有将陈旧器械和积年武备,处理给各路诸侯、藩家的惯例;也算小小的陋规。但让这种新造器械资敌,本地兵曹和胄曹都难辞其咎。” “且不急,就等收集了更多的凭据,再一并好生清算吧!”江畋平静无波的颔首道:“接下来,也该我的人出手了。”随机他对着远方轻轻挥了挥手,刹那间,高处的寨垒上方突现一个巨大石球。 带着沉重的万钧之势,轰然砸在了一片纷乱和惊呼大叫的寨垒中;瞬间砸倒碾烂了一大片建筑。又在原地自行滚动起来,以轰隆作响的碾压之势;制造出连片崩塌的激烈动静,凄厉异常的惨叫声。 而就在这处险要的寨垒,陷入一片喧嚣与混乱;外围狙击的箭雨和投射的石弹,也随之戛然而止的同时;一旅的外行院军士,以数组内行队员为打头,就像是身手矫健的猿攀一般,腾跃上木栈道。 全身披挂的甲胄和背负的枪戟刀斧,像是在他们身上轻若无物一般;就这么一鼓作气踩踏着,曲折栈道的突出边缘,在三下五除二的攀上了寨垒外延,又翻身消失在其中,加入愈演愈烈的声嚣中。 与此同时,随着寨垒内逐渐腾燃而起的点点烟火,丝丝缕缕的映照在群山之间。远处的山壁上,一条隐蔽在葱荣草木之间的野径,也匆匆奔走而来一行包头缠巾,身穿镶皮甲和铁鳞甲的支援队伍。 然而,当先一路狂奔的头领,突然就惊觉和警惕的一顿身;因为,就在前方山崖内侧,仅有半丈宽的挂壁路上;赫然踢踏声声的走出了一名,红黑大铠銮兜遮面的重装骑士,挺举长枪对准了他们。 随着崖边险道上,这名骑士的蹄踏加速,身穿黑鳞甲而带着的这名头领,不由的瞳孔一缩,带头侧身跳向了内侧山林,同时向着身后嘶声喊道;“快放箭,挡下他来;”“这厮亦然无处可壁了。” 下一刻,在迎面胡乱漫射出的错乱箭矢中,这名短促加速的重铠骑士;却是瞬间如影随形的一头撞进了,后续跟进的援军队伍中。刹那间,就像凭空爆开了一股气浪,将十数人挑飞、撞翻、踹倒。 更多人在着一瞬间,被迎面冲撞的巨力,相互推搡践踏在一起;又猝不及防的挤下了崖边,化做了连片坠落的惨叫哀鸣声,回荡在山峡之间。但这时候,单枪匹马的重铠骑士,也被变相的截停下。 于是更多的敌兵,在逃过一劫的头领连声催促下;大步踩踏过死伤一地的同伴,争相挥枪挺矛如丛的戳刺向,人高马大的重装骑士;更有人从下盘侧身操持着短刀和勾斧,斩击脆弱的马脚、下腹。 显然是对付起类似的骑兵,尤为老练和娴熟。然而,就在他们呼喝抖擞的尖刃,堪堪刺中坚硬的甲片瞬间;突然扑面而来的一大片白花花的霜气,瞬间就迷蒙了他们的视野,冻结了他们体表肌肤; 也让激烈戳刺和挺击的动作,为之迟滞下来;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声和践踏的摧折声,就响彻在了这些,须发挂满白霜的敌兵之间。却是那名重铠骑士不知何时,已闪身在他们之间纵马践踏砍杀。 转眼之间,这些围攻重铠骑士的成群敌兵,就连人带着兵器,化作了横断一地的尸块;而身上的霜冻甚至还未融化。紧接着,重铠骑士再度化作了一阵扑面的霜风,撞进余下被惊呆了的敌从之中。 也将更多的敌兵瞬间冻住,斩裂、践踏成了满地残肢断体,或是将其惊恐万分的踹飞出崖璧;化作漫天挥洒而下的空中飞人。这一刻狭窄而险要的挂壁野径,成了躲无可躲血肉横飞的修罗地狱……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当甲人终于停下了时而加速、时而放慢的乱序追击;而任由死里逃生的贼军头领,带着没命狂奔的百余人,逃到了山下一处临时的据点时;却只闻到扑面而来的新鲜血腥。 以及一只盘伏在散落的残缺尸骸,和溅满血肉器脏的建筑之间;全身长暴突骨节和尖刺的异兽,正打着响鼻恭候着他们;下一刻,肝胆俱裂的惨叫和哀鸣声,再度响彻在这片山林的密营之间…… 而当张自勉,再度带着一堆斥候,抵达了这处隐蔽的林中密营所在;却只能看到杀戮之后的尸骸遍地,以及被剥光吊在空中的十几名俘虏;只是他们大都已经神智失常,口涎横流、喃喃自语什么。 接下来的大半数时间里,几乎成为了被召唤出来的大石人“石破天”;横冲直撞的表演专场。无论隐藏在山崖、绝壁和林地间的寨垒,是如何的隐蔽、坚固和险要,都逃不过被捣碎、砸烂的命运。 哪些据守其间的武装人员,只能大呼小叫着,徒然无力的射出几轮投枪、箭矢,在大石人身上被弹开、崩断,然后惊恐万分的看着车厢大的石拳,接二连三的轰击、打烂,他们藏身的掩体和工事。 然后,在寨垒四分五裂的剧烈动静中,像是溺水老鼠一般的争相逃窜;或是被掩埋在成片崩塌的土木山石下。就算有个别地势尤为险要,或是处于高耸山壁的据点,让“石破天”一时间鞭长莫及。 但是,随后它发动的操纵土石天赋,却很容易将这些负隅顽抗的据点/寨内,所凭据的山崖一点点的掏空;最终连同占据内里的贼人及其甲械、物资、陈设,一起化作顺势奔滚而下的大蓬土石流。 甚至,在面对来自高处预设好的落石、滚木的偷袭和轰击;乃至是小型泥石流的冲击,它也能游刃有余的操纵隆起土石,将其挡住、拨开,而为后续跟进的兵马,开辟出一条足够坚实的坦途大道。 偶尔遇到的异变区域/异常污染地带,则是由甲人先行一步潜入其中;袭杀暗中监守和防护的人员、异兽,将潜在发散的污染源头摧毁或是破坏掉;被吸引和召唤而来的畸变野兽和蛇虫自然消散去。 第一千零五章 开山 当然了,相对多重攻势之下,迅速土崩瓦解的连云诸寨;对外来讨伐的官军,更大的妨碍是山中复杂崎岖的地势;纵横交错的褶皱沟谷,以及不断出现的分叉走势;这时之前所获俘虏就派上用场。 因此,带着安西兵马一路清理,占据九座寨垒的兵马使杨元宗;再度策马举鞭指着前方,两侧高削陡峭、上下骤然收紧,宛如曲折一线的幽深裂谷,叹息道:“若有贼人设伏,屯集滚石檑木……”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前方的队伍传来隐隐的喧哗声;却是从裂谷深处的上方,如雨点般突然坠下了许多物体;随后,才有人当场确认,拿赫然是一具具摔的支离破碎、血肉模糊的伏兵尸体。 与此同时,在这条一线天裂谷的最高处绝壁上,也闪烁起作为信号的镜片反光;却是不知何时已攀跃上高耸绝壁的内行队员,先下手为强的肃清了上方,可能潜藏的大部分埋伏和预设的机关威胁。 然而,当排成数列先头的马队,安然无事的走出了,这片幽暗曲折的狭长裂谷之后;却又被突兀出现的一道横沟/深涧,拦住了去路。这条横沟并不算宽,也就数十步的距离,但下方却深达数十丈。 透过底部稀薄弥漫的雾气,还可以听到呼啸而过的穿堂风和哗哗奔腾的流水动静。但原本通过粗大木架交错支撑着,并由铁索拉伸加固的一大段悬空桥面,却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两边残存立柱。 从存留的新鲜痕迹上砍,显然是刚刚被破坏掉。随后,里行院下属的内行队员,很快就依仗异于常人的身手和体魄,彼此借力着将同伴抛投过去拉起几条铁索,形成一道仅供步行通过的简易索桥。 紧接着,经过身体强化的外行军士,当先踏上这条悬空颤颤的临时索道;飞快的向着对面推进而去。就在这时,对面的山崖上也突然涌现出了,成群持弓挽弩的贼兵,转眼就包围了这些内行队员。 同时用箭雨攒射向,那些奔行到索道半空中的外行军士;这时候,他们强化过的身体素质,就表现出了种种的高超之处;一马当先的几名外行军士,哪怕身上血花迸溅的连中多箭却仿若未觉一般。 反而攀援着激烈抖动的锁链,加速向前飞奔着,同时用身体充当挡箭牌;遮护着后续跟进的更多同袍,一鼓作气冲到对面山崖,才带着一身尾羽跌坐在地;这时官军的擘张弩和铁臂弓也开始发威。 以更加密集和猛烈的暴风骤雨之势,席卷了那些露头、探身出来贼军弓弩手;瞬间将他们射的人仰马翻,活活钉死、贯穿在石壁之间。而随着贼军放箭的势头一停,那些内行队员也瞬间转守为攻。 在他们全力施为之下,瞬间就爆发出一阵血肉横飞的风暴;那是当面被徒手撕碎、扯烂的贼兵尸体,或是被用突拳、飞掌,拍碎的头颅和臂膀;或又是被夺取飞掷的兵器,斩断劈裂成数截的躯干。 很快,这些贼兵就被杀的溃不成军,又随着越来越多通过的外行军士,反向包抄和截击之下;最终轰然怪叫着转身逃散而去。只留下三百多具尸体,以及数十名被当场打断手脚、拧脱关节的俘虏。 而后,更令这些俘虏惊骇和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天空中突然凭空落下了一大块,足足有十多丈长宽的巨岩,在一片地动山摇的轰鸣声,砸在了这道深邃裂谷之间,又制造出了持续的大片崩塌。 而当大片土石的崩塌声终于停息下来,逐渐随风消散尘烟滚滚中;赫然露出一道横跨/填塞在裂谷正中的“天生桥”;而下方薄雾笼罩的流水深涧,更是被滚落的大量土石截断,填塞起来不再流淌。 随着这座巨岩天生桥的诞生,后续官军的大队人马,及其坐骑、驮畜、车马和辎重;就重新获得了条足以通行的坦途捷径了。过了这处横沟/裂谷所在的山势,顿时就看到了簇立在山脊线上的寨垒。 这里也是俘虏口中供述的连云寨第十垒;也是进入金山本部腹地的倒数第二道关卡。然而,当官军派出的先头,逼近这处寨垒后,却发现内里毫无反应,紧接着旧有消息回报,此处已被完全废弃。 紧接着,又在推进到十多里外的一处山凹悬壁处,发现依照山体岩洞所构筑而成的第十一垒;同样也被人给放弃了。只是其中的贼兵似乎走的十分匆忙和仓促,以至于大多数器械物资都未曾带上。 各种常年生活起居的陈设、器物,乃至是私人物件,也大多保持完好。甚至连炉膛里炊食的灰烬,都还残留着相应的热度。但从这些被遗弃的陈设、器物和物资上,官军又发现更多的细节和内情。 比如,身处群山深处的内环寨垒中,这些贼众居然保持相对的生活水平;不但有吃剩的鸡鸭猪羊骨头,甚至还有数种军需罐头;以及驱除蛇虫的药粉,治疗伤创的药膏、提神的茶饼和茶团的配给。 不要小看这些不起眼的物资,却代表着“万里沙”的本部,其实常年拥有一条或是数条,长期能够供应和输送大宗物资的便捷渠道;乃至若干较大规模的隐秘资源产出地,在源源不断的输供所需。 而当官军的斥候,沿着人工开辟和清理出的痕迹,再度翻过两处山口和一条山脊线之后;这种猜想就意外得到了部分验证。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风景如画的敞阔河谷,或者说是群山环抱的盆地。 原本高耸突兀的山势,在这里突然平缓向下,形成了诸多的台地、矮丘和平野;一条澄澈如练、曲折蜿蜒的小河奔流而过;在繁花盛放、绿茵如毯的草甸、丘野上,散落着成群牛羊、驴骡、骏马; 它们以上百、数百成群,几乎毫不避人的自顾自地吃草。唯有当先头的骑兵逼近时,才打着响鼻、轻轻嘶鸣的退让开一段距离。而在成丛笔直的榛树、枫树和松林的掩隐中,存在诸多村邑的轮廓。 有些是散布着土木构造,苔痕斑驳的房舍,充满烟火痕迹和其他生活气息的村围,有些则是圆帐帐构成的聚落。这些人居的村邑、聚落,只是大多数都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犬鸣声都消失不见了。 而当官军进入其中之后,就会发现几乎所有的门户,都是敞开着的;乱糟糟的满地狼藉和丢弃的物件,验证着其中居民,是在更早一些时间,遭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强制撤离和驱散,并再未能回来。 但不管怎么说,在一连爬了几天的大山,在诸多深峡沟壑里,持续兜兜转转的风餐露宿之后;能够进入房舍修整;还获得现成牛羊的新鲜肉食补充,对于远道而来的安西将士,还是颇具振奋意义。 但是与此同时,一路上很少干涉实际军伍管代的江畋,却同时下达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一方面彻底搜查这些村舍和帐落,同时在人类活动痕迹最多之处,挖地五尺以为取样,进行分析和观察。 另一方面,则是禁止直接饮用村邑内的井、池等的地下水源;避免可能潜在的污染和疫病概率。因此各部人马若有需要,直接从近在咫尺的河边取水;乃至借助大石人之力,挖出一条引水渠道来。 因为,在之前寨垒的俘虏当中,已发现了不同程度身体畸变和异化痕迹;最初只是皮肤病式的少量硬化和结鳞,或是四肢骨骼的轻微畸形;瞳孔的混色,但随着越发深入这种畸变痕迹越来越明显。 乃至有人出现了凸起的指节、利甲和赘生的尖牙,却对此似乎习以为常。这无疑也代表着某种潜在的污染和身体蜕变;让人不得不防。然而,就在走出群山的数营官军,开始宿营修整的傍晚时分。 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在隐隐响彻天空的雷霆声中,突然不期而至了……与此同时,位于百里山外的沙陀州州城内,监督转运军资和收集地方消息的令狐小慕;也似有所觉的望向远处的昏色天穹。 依旧澄净如洗的碧空之下,雪顶泛白的群峰簇立,被夕阳染成了一片红艳艳的血色;却是毫无任何气候变幻的痕迹。随即她对身边的属吏宁弈道:“通传山间各垒加强戒备,输运各队加派护卫。” 这时,临时驻地的外间,再度响起了女卫之首燕婷的通传声:“从事,本州和瑶池州的刺史夫人,兰台藩的雨田县君,再度联袂投书门下,说是设宴于城北的东楼会馆,请您务必赏光莅临。” “真是麻烦!”令狐小慕有些困扰的摆摆手,对着虚空自言自语道,“这些地方官员和藩家当主,终究是嗅到了什么意味,开始借助自家夫人的缘故,旁敲侧击于我么?不过看来是躲不过了。” “就算这次推拒了那位县君、孺人,或许下次来的,就是郡君、安人了……” 第一千零六章 惊夜 大雨倾盆、瓢浇如注;暮色漆黑、不见五指;就仿若将这处谷地/平野,铺天盖地的笼罩进了,无穷无尽的雨水当中;一直下到了后半夜,依旧未曾停歇分毫。以至于河水暴涨的哗哗声远近可闻。 就在这一片晦暗中,身为斥队头目的张自勉,也有些心神不定的披上胶皮雨罩,打着风灯走出了不断淌水的马棚檐下;然而,原本在马棚内还算是炽亮的风灯,一出室外之后就转瞬变得暗淡起来。 就像是这世上所有的光亮,都被铺天盖地的黑暗所吞噬了一般;只剩下风声雨幕之下,远近多处营帐、据点中,隐约透出的点点暗淡光源;以及他手中勉强能够照亮风灯周围,的一小环光圈而已。 顶着拍打着脸面生疼的斗大雨珠,努力睁大眼睛分辨着四周的张自勉,深一脚、浅一脚的检查其这处,独立于高处哨垒的情况。刚吃下没多久的热汤饼和炙肉;随着渗入甲胄的湿冷迅速消散殆尽。 这场豪雨也下的太过蹊跷和突然了;在这凉爽的山中初夏之期,却让人感受到了秋冬时节的湿冻。尽管如此,张自勉还是努力跋涉着,沿着这处范围不大的临时哨垒,各个方向都仔细的走了一遍。 确认一切哨位如常,值守的士卒警惕无虞,这才重新转回到做过防水处理,却依旧在点点滴滴渗水的马棚内;这里虽然人畜混杂而气味不怎么好,但好歹有现成火塘和便携烘炉,以及烹煮的热食。 昏暗的火光和影子潺动下,十几匹卸下鞍具的坐骑,正缓缓嚼着袋装的豆粕和草饼;偶尔发出低沉的响鼻声。一些士卒已靠着墙边的鞍具,裹着毯子轻轻的打着盹;另外几名则是搅动着长柄锅子。 在微微翻滚的热气中,事先削条添入其中的牛羊干脯、风干血肠,还有启封的豆子肉汤、鱼松、肉酱罐头;正在煮出一层层厚厚的血末和油脂,让人一看起来就食指大动;而锅边更是贴着湿饼子。 在熏黑的锅子与大根木柴堆炭的火塘之间,还有用枝条穿挂着的、肥瘦相间的大块带皮羊肉;在火上炙烤的滋滋流油,呈现出红黑相间的成色;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撒盐、蘸酱,亦是上乘的美味…… 随着张自勉卸下斗篷式的雨罩,解开湿淋淋的布面甲和内衬皮兜,这才发现就连轻薄夹衫和无袖里衣的胸膛部分,也被无孔不入的雨雾给浸透了;被热烘烘的火塘贴近一烤,却生出了别样的舒坦。 就在他烤了个身子的半热,挂在木柱上的计时沙漏,也落到了尽头。随即,一块小巧的金板被敲响;在清脆的回响声中,卷毯而眠的数名军士,瞬间就睁眼清醒过来,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穿戴好。 然后,纷纷接过一大勺杂烩汤,沾着卷上半生不熟羊肉的贴饼,三下五除二就送入腹中;这才披上仅有的几身胶皮雨罩,沉默而安静的依次鱼贯而出,消失在湿透的帘布背后,恍若无尽的雨幕中。 然而在片刻之后,张自勉明明困倦的眼皮都耷拉下来,却依旧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刺激着他;令他始终都没法安然入睡,反而眼睛越发的酸涩;又像是被烟气熏到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眨个不停。 最终,无心休眠的张自勉,看了一眼木柱上重新被倒置的沙漏;突然开口问道:“第二组换防的儿郎,已经出去多久了?”看守炉火的一名年轻军士闻言道:“大抵过了半刻时分(十分钟)吧。” “不对!”张自勉当即一股凉意,从头顶激灵到脚底:“为何还未有人换防回来?快,所有人等立刻披甲持械,远离火塘和门口,靠墙相互警戒。”随后,张自勉当先捉刀提枪,凑到一处墙裂边。 透过柳条和树枝为筋骨,敷泥而成的土墙裂隙,轻轻的用一只箭矢,向外推出一条窥探的小孔。依旧是一片风雨如晦的漆黑夜幕;但是,本该有人监守和随时维护的哨位灯火,却全数消失不见了。 刹那间,一点宛如竖瞳一般的幽光,正对着墙后的张自勉眼眸;也将他惊骇的狠狠全立一推,穿隙而过的箭簇,像是隐约刺中、戳破了什么空泡;在棚屋外的黑暗中,骤然炸响开一声尖锐的怪叫。 下一刻,一只满是鳞片的尖爪,突然就戳破了四分五裂的柳条覆土墙面,狠狠的向着内里一掏;却是抓了一个空处。因为,张自勉已然蹬墙退开,同时一刀斜斩探入的鳞爪,却如切厚革嵌入半刃。 被鳞爪卡住的瞬间,张自勉就松开刀柄,另手操起火塘边烧红泛白的火钎;对着吃痛收回却被墙面卡住的鳞爪,再度狠狠一戳;这次却是滋滋作响的冒着青烟,轻易刺穿了鳞爪间隙,没入大半截。 下一刻,整面土墙都在激烈的嘶吼声中,四分五裂的崩散开来;顿时就映照出一只浑身黑鳞,尖牙利爪的直立人形大蛇;狠狠的一头扑撞入棚屋内,却扑在了火塘所在;刹那间烫烧出一片焦臭味。 瞬间挥舞而过的闪亮刀斧,几乎同时斩劈在这只闯入的黑鳞人蛇身上;腥臭的血水飞溅之间;将其斩断成四分五裂的数段,却犹自不死的挣扎挺动着,甚至被斩开的断肢残接处,开始收缩、靠拢。 但随着张自勉亲手眼疾手快,以刃面铲起一团火炭,倒在黑鳞人蛇的残块上;滋滋腾燃起来青眼和恶臭,顿时就持续烧灼和破坏了,正在蠕动滋生的断面肉芽;也让这只夜袭的人蛇彻底失去生机。 然而随着墙面破洞中的透光,在雨幕中照射出更多隐约的鳞甲反光;这一刻,张自勉的全身上下无比冰凉。因为,这也意味着外间巡哨和换防的士卒,基本上是绝无幸理了,下一刻,他决然喊道: “放火、突围、发出警迅。”片刻之后,随着棚屋内腾起火光,十几匹受惊战马轰然撞破了多面的覆土外墙,带着鬃毛上崩散的火花,一头闯进了雨幕笼罩的黑暗中,也猝不及防的创翻诸多存在。 那赫然是匍匐和攀越在横栅、哨台上,浸没在哗哗流淌的雨水中,更多鳞甲反光,爪牙狰狞的人蛇。在惊乱战马冲击之下,也忍不禁被迎面撞翻、践踏在泥地中,而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个缺口…… 虽然,其中一些战马,很快就被暴怒的直立人蛇;重新翻身扑倒、按压在地上,血粼粼的撕成了一地的碎块,又当场争抢着大快朵颐起来;但就在这短暂的间隙,藏在马腹的张自勉也冲出了原野。 而在下方的村落联营中,同样也随着腾燃的火光,响起了示警的金鼓声声;瞬间穿透震天蔽日的雨幕,也撕碎了雨夜深沉的宁静;随着营盘中一蓬又一蓬迅速亮起的火光,引爆的伏火雷响彻一时。 变成了黑暗中一团又一团,稍闪即逝的暗红色烟云;以及隐约崩碎、腾飞而起的大片血色和残肢断体;又很快被各处制高点预设炮位的轮番轰鸣阵阵,建筑之间持续火铳排射的点点亮光随所取代。 在铳炮齐发的闪光照耀之下,不断有成群结队的直立人蛇,像是浪涌一般的冲破外围的栅墙和尖桩、拦网,踩踏着血肉狼藉同类尸体,没入宿营的村庄各处,被四下横飞的炮子和铅雨击倒、炸裂。 然后;籍着村舍建筑的遮挡和雨水掩护,攀墙爬顶的破瓦而入;又陷入到狭小室内空间,无可回避的短兵相接和惨烈的近身肉搏中去。一时间,直立人蛇的嘶吼咆哮,官军将士怒骂叫嚣交织一处。 一些据守的村舍因此腾燃起来,还有一些彻底失去了声嚣;但是更多的村舍中,则是由被甲持兵的军士,将被剁成碎块的人蛇尸骸,从打开的门户中抛投出来;又组成新的战斗团队前往支援别处。 而在这一片激烈回荡的喧嚣中,最为安静的反而是在村中心的祠庙,也是江畋本人选择立帐的安西讨伐军/临时中军;在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厮杀叫嚣声衬托下,这里就宛如最后的暴风眼一般宁静。 正在祠庙的上层楼道中,闭目听取各方灯火传讯回应的他,突然毫无征兆的开口道:“终于来了,准备迎接吧!”与此同时,被刻意堆满了各种杂物的祠庙下层地面,突然拱起了一个接一个土包。 随着土包的相继开裂,露出内里的异常存在,赫然是一个个端持锈蚀武器的人俑;然而,堆满地面的各种沉重、粗苯的物件,却大大妨碍和限制了它们的行动,与此同时,大量的猛火油浇淋而下。 瞬间腾燃而起的烈焰汹汹,吞噬了这些才钻出地面半截的人俑;也灼烧着它们发出了哔啵作响的脆裂声声……百里之外的沙陀州州城内,月色正好,一辆赴宴回来的马车,行驶过当地的魍魉寺前; 突然就停了下来,同时,端坐在马车内的令狐小慕,对着空荡荡的静谧街巷喊道:“既然处心积虑将我引出来,又暗中尾随了一路;此处别无他人,也不用再躲着了;都站出来吧。” (本章完) 第一千零七章 惊夜2 皎洁的月光下,突然从寺院的门墙上,站起来一个身影,却是一名消瘦高挑而风姿清俊的白衣青年:对着马车拱手道:“林登狼见过令狐从事,且代我家花帮之主前来,恭请从事前往做客一二。” “花帮主人?莫不是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女贼头花判官,还有手下的十条恶狼?”令狐小慕闻言却是嗤声道:“居然敢堂而皇之的现身在我面前,看来真是不知死活,还是有足够的内应为凭仗?” “从事此言差矣。小人可是抱着一腔诚意相邀,绝无其他冒犯之意。”白衣青年却是叹息不已道:“我家主人只想请您当面开解误会。从事又何须恶语伤人呢;委实于您当下的境况别无益处的。” “不就是传言中的万里沙上下,眼看得要穷途末路了,打算从我这儿孤注一掷么?”令狐小慕不为所动的冷声道:“且让我猜一猜,你们在这城中的内鬼是哪个,或者说哪几个?对方是个女人?” “或者说,她就在今日宴上?想必是哪家的夫人,或是哪一位外命妇?也是你暗通曲款的想好、姘头?或是关系及其亲密的骨肉之亲?是你亲族中的姐妹还是长辈、甚至是见不得光的生母身份?” “从事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恕我冒犯了。”白衣青年闻言不由收敛了笑容:下一刻他一挥手,寺院的墙头和屋脊上,顿时就冒出一排持弩举刀的灰衣人;同时喊道:“除了正主,其他不留。” 随着骤然逃避到另一侧的车夫,瞬间墙头漫射而下的箭矢,就咄咄作响的钉满了整辆马车;与此同时,从最近的街巷中涌出另一批灰衣劲装人,手持刀斧等利器冲向马车,就要将其破坏拆卸开来。 其中更有一人手持一根长吹筒,对着马车外露的窗帘处;用力吹出了一蓬黄澄澄的迷烟。这也是身为花判官手下的传统营生之一,受命诱拐、劫持和控制某些不合作目标时,专门调配的特效秘药。 为了周全万一,更有另外几名灰衣人,还拿着足以麻痹一整头马的吹标管,也对着马车门帘内吹射而去;与此同时,在作为某种呼应;在州衙等处也升腾起来的明亮的火光,作为掩人耳目的牵制。 因此,身为花判官曾经私房所宠的玩物之一,却是如今得力干将“十狼”之首的林登狼,也看着车厢内渐渐弥漫溢出的迷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事实上,此番行事并非出自那个老女人的授意。 而是他籍以花判官之名,调动了暗中的所有人脉和资源,给万里沙幕后某位更有势力的存在,交上的一番投名状;毕竟,无论官军对金山本部的攻势如何,负责聚拢群盗的五路判官都不该存在了。 就算是花判官的身份至今未尝暴露,但在曾经的幕后支持者眼中,已经失去了最后一点有用的价值;反而是需要斩断一切往来渊源,撇清所有干系的麻烦所在。因此,还不如用来为他换一条退路。 毕竟,就算是“万里沙”最终不复存在了;但某些坐拥显赫名位和权势、财富之人,依旧需要一些为之处理污秽,打理见不得光营生的人手;这也是他日后改头换面,东山再起的最大凭仗和指望。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要他能够全力以赴铤而走险,以花判官的名义控制住这位,与“活太岁”“妖异讨捕”关系匪浅的女人;充当某种后续与之交涉的筹码和缓冲。但这些就不该是他妄自揣测了。 下一刻,团团围住马车的灰衣人,突然就惊呼乱叫起来;因为,从地面上凭空冒出了一蓬刺藤,像是蛇形活物一般的,瞬间绞缠住了距离最近的数名灰衣人;由不断扩散缠绕着他们挥击在同伴中。 瞬间就场面一片大乱。有人奋力挥刀斩断一截刺藤,却刺激增生了更多的刺藤,将其裹缠进去;而已被刺藤交缠之人,也在激烈的伸缩蠕动之间,连连发出了厉声惨叫,却被交相挥砸的人事不省。 转眼就损失了一大半人手。与此同时,那名本该逃匿的御者,也不知何时从车底冒出来;姿态优美的举手投足之间,就有躲过刺藤的漏网灰衣人被定住;然后,肢体、躯干骤然迸血,断成了数截。 “放箭,快放箭,不要丝毫留手。”居高临下目睹一切的林登狼,不由浑身冰凉的厉声喊道:然后,他就听到了墙头和屋脊上,传来沉重的跌坠和闷哼声;闻到飞快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不由转身。 那赫然是几只如野猪大小的奇形巨蛛,冷不防将守候的灰衣人弩手;接二连三的扑倒、戳穿在瓦面上;更有十几只犬类一般的刀齿大蝗,正撕咬着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些被丝网缠绕之人尚未死去。 却在这些异虫的撕咬和切割、穿刺之下,没法大声的惨叫和示警,只能瞠目欲裂的发出低沉呜鸣声。“该死!”林登狼刹那间就浑身战栗起来:明明自己亲眼确认,对方身边仅有两名小侍女而已。 “术者,是术者。”下一刻,林登狼恍然一个激灵想起来,在追随花判官面见星尊的过程中,曾经有幸见识过对方身边的那些奇人异士;有些是擅长混淆耳目的戏法师,有些则是操使外物的异人。 这些被称为“术者”的异人,各有一手匪夷所思、诡异莫测的本事、手段;或能令人隔空无端心脉倒流、当场暴毙,或在梦中毫无症状的窒息而亡;或是让注目之人,身上凭空烈火腾燃烧成焦尸。 虽然,这些“术者”的本身亦如常人;但这种防不胜防的咒杀、镇厌手段,却比平常刀剑毒物更具威胁。因此,就连一贯风流布施自诩女菩萨的花判官都忌讳异常;不敢轻易令这些“术者”靠近。 下一刻,林登狼瞬间闪过一股喷射的丝团,却是头也不回的纵身腾跃,逃向了远方的幽暗城坊间。这次出手的任务失败了,但他也成功将那个老女人给抛出来。接下来,他要竭尽全力设法脱身了。 与此同时,金山深处的豪雨谷地中;正在坐观夜战不休的江畋,也若有所思的收回了隔空交流的思绪;而在空旷的祠庙下层,那些从地面冒出来的各色人俑,亦然残破不堪的碎裂了一地。 只是,经过了烈焰的灼烧和烘烤之后,这些显得脆裂、泛白的人俑碎片,也失去了早前逃回来的败兵们,曾经描述过的那种,被打烂、击碎之后;依旧可以从泥地中,重新逐渐聚合和修复的能力。 但是,在外间的雨幕和各处建筑的灯火闪烁之间,却不知道还有多少,从泥水中冒出的人俑,正在加入各处与来袭人蛇的战斗中。所以,江畋感受着捏成粉末的人俑碎片,正在消散的极微弱能量。 “吹响号角,传讯各部人马,就地做好防护,不得离开所在遮掩处。”他突然下令道:同时又转向身边待命的几名内行队员:“我以西京里行院监正、权知掌院之命,特别准许适用甲等收容物。” 半响之后,同样是某种丙类奇物,而形同海螺化石的沉浑号角声,数次响遍了雨夜中的营区/村邑之后;突然,从祠庙位置最高处,骤然亮起的一道炽烈白光,像是超强探照灯一般撕裂了幽暗雨幕。 也照射出了那些,正在攀附、盘缠在各处建筑之间,檐角、门窗、瓦顶和天井、阑干上,嘶吼不绝的直立人蛇;以及浮现在雨水中的部分人俑重重。只是,它们在被炽亮白光照到的刹那异变横生。 盘绕成团的直立蛇人,像是无法直视和适应,这种强光一般的;当即就嘶声惨叫着从各处争相逃散,或是蜷缩成团的翻滚着、跌坠下来。而当泥水中不断聚合的人俑被照到,则是瞬间僵直、凝固。 甚至被多照射几息,就瞬间自行脆裂、崩散开来。于是,在这道炽亮的光柱所过之处,漆黑雨夜中的外来攻势和各处乱战,也随之不由停滞片刻;也变相的挽救和缓解了,陷入困境或危机的官军, 这就是江畋一行带来的五件收容奇物之一“无光”,可以在浸水之后的激烈震荡中,放射出相当持久的明亮白光。而后,天空中也响起了飓风一般的呼啸声,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乘风而上一般; 紧接着,笼罩在无尽幽暗中的雨幕天穹,突然就像是崩裂了一角似的;骤然露出了带着一丝丝点点星光的灰暗裂隙。随后,漫天漆黑的云层和雨水,也像是受到了什么牵引,向着裂隙处迅速汇集。 然后,带着淡淡星光的裂隙,却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最终,雨水逐渐稀疏的幽暗雨云,就像是不堪承受一般的,四分五裂的轰然崩散开来,露出了暗蓝澄净的天空,以及银华如霜的月色。 然而,在重现的星光和月色的浸染下,散落在村邑建筑各处的直立蛇人,却像是失去了某种约束和控制一般;齐刷刷的四散奔逃开来。而那些活跃在泥水中的人俑,更是变得动作迟滞、最终不动。 而此刻凌空对月的江畋,才带着另一件暂时饱和失效的甲等奇物“旱魃”,徐徐然乘风而降;在一片惊骇与敬仰的众目所瞩中,紧锣密鼓的下达了分兵数路,连夜追击的命令。 因为,他此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制造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其实不会逃出多远了。 读书感言: 交岁币这种东西,时间长了就会在官僚体系内,形成一个既得利益群体和依赖性;虽然每年交出的“二十万银绢”,看起来自有定数;但是朝堂到地方的各级官吏,籍此名目纷纷过手、层层加码。 最后落到百姓身上的各种摊派,又何止十数倍、数十倍呢?自然就养活了一大批汴朝体制内,专门籍此分肥和世代谋利的官僚、吏目阶层。因此,蕙辽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一种难以动摇的成规。 因为大家都可以在其中受利;就算不能直接受利的某些朝堂高层,同样也要顾及门生、部旧和下属的态度;而对此保持足够的沉默。所以你看檀渊之盟后,那些名臣们有哪个公开质疑过“岁币”? 而大辽得了岁币的实惠之后,也可以给幽燕之地的汉人减税,来变相的逐步收买人心;于是燕人不复南逃,汴朝也不用再把抓住的逃亡汉人,再辛苦的执送回辽国去,可谓是双向奔赴的皆大欢喜。 第一千零八章 别径 于此,当天光重新放亮之后,原本风景如画的山间谷地,已然是大变样了。随着遍地践踏出来的泥泞痕迹,与雨水都冲刷不干净的大片暗红色;各色自立人蛇的尸体和打碎的泥土人俑散落一地。 又沿着飘满杂物的涨水河流,一直延伸向谷地深处的远处上游;而当追杀四散逃窜人蛇的各路步骑,再度汇集在了河流上游,数十里外的一处湖泊前时,就见到更多倒毙在湖畔的大片人蛇尸骸。 这些人蛇足足有上百道数百头,而且也比之前的那些人蛇,显得更加粗大、壮硕;拱卫在湖边平地升起的一座高大祭台周围,其中更有十数头两三丈高的多臂蛇人,就宛如佛门护法之摩呼罗迦。 却连同操使的粗重兵器一起,被某种难以抗拒的强横力量,当场斩碎、劈裂,甚至捏爆、锤烂成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骸。而在血肉狼藉的祭台上;一个疑似奇物的斑驳陶盆和细小泥偶俱已崩碎。 仅留下了一个异常佝偻矮小,浑身褶皱而瞳孔浑浊,却抽搐不断的白化蛇人,正被江畋捏住头颅。强行感应和汲取着它,在变身成巨兽反抗失败后的濒死状态下,闪现而过的最后一点记忆碎片。 那无疑是令人十分不适的场景,比如,大量正在快速孵化和催生中的幽暗地穴;以及,山谷中绝大多数原有居民。甚至是多支外来汇合的群盗团体,以及连云寨十一垒中败逃的贼众的最后下场。 半响之后,随着重新被放出来的大石人「石破天」,发动操纵土石天赋的影响下,一条穿过湖岸边的临时深沟,在自行蠕动翻卷向两侧的土石之间迅速成型;最终,又变成涌动其中的滚滚浊流。 带着哗哗作响的冲刷声,激烈搅动成一团团的旋涡,持续倒灌进了,掩藏在湖畔不远处的诸多坑洞中;又回荡起滚滚水花拍击在空洞、地穴中的持续响声不绝。也激起了隐约来自地下的嘶嘶声。 片刻之后,随着湿漉漉喷涌而出的水流,一些掩藏在草木之间的狭小地穴、空洞,也骤然窜出好些体型较小,还带着新鲜粘液和柔软外鳞的人蛇幼体,甚至是部分蛇化人形;在地面飞快爬窜开。 然后,就被严阵以待的官军,拉网式的拦截下来,又当场攒射、刀斧斩杀,或是纵马追逐践踏、戳刺挑飞,或是投网捕获一二。紧接着,在大石人再度发动的天赋之下,正片山地都沉降下一截。 这时,江畋才重新得到前方的回报:追击残余异类踪迹最远的一小队骑兵,在这片谷地的另一端,遇到了大片的石林、塔柱,并迅速失去了联络。随后,江畋就亲自带队来到了,这片石林面前。 只见谷地延伸的尽头;一片像是凭空拔地而起,奇形怪状的石柱、石塔和巨岩乱石如丛,更长满了绿郁葱荣的植被,节节挂藤与缠萝,盘绕在乱石间隙垂落而下,正好又挡住了大队人马前进的。 唯有几条分叉道一般的小径,各自延伸入其中;但大多数的脚印和马蹄痕迹,集中在其中一条略宽的路径上。然而这时,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却跳出了意外的提示:「发现重度污染活化区域。」 「上宪……上宪。」这时,带队跟上来的兵马使杨宗元,亲自汇报到:「方才后方的各处转运兵寨相继来报;昨夜有大批异类乘夜闯营偷袭;不过,都被留守火器和防阵给击退,只是略有损伤。」 「不过是区区的石道而已,还请上宪稍待,」然后,他看着前方的石林,略显讨好道:「且让本将多分派几队人手,逐一探索便就好了。就算其中有所埋伏和暗藏的妨碍,也可以令其无所遁形?」 「这里头的东西可没那么简单,若是分兵探查和逐点清理,只怕正中贼党的心意。」然而江畋却摇摇头:「不但难以施展和发挥官军火器和甲械的优势,还多少延误了时机。接下来我自有主张 。」 随后,被呼唤而至的大石人「石破天」,也在一片惊悚、敬畏和崇拜的表情当中;走到了这片足有一里宽的石林前,开始抱住其中一座最为粗壮的塔柱,在地动山摇的震感中,将其连根抽拔而起。 或是连根砸断、推倒另外一些较细,或是嵌入地下较深的石林部分;或又是用操纵土石的天赋松脱、软化地面,将较为矮小的乱石成丛,像是竹笋一般的拱动出土中;再奋力的抛投、推倒在一边。 仅仅在半个多时辰之后,就在石林当中清理出了,一片凹陷进去的空地;让久违的阳光照耀在幽暗阴湿的地面上;也照出了成群窜散的蛇虫;以及一些攀附在石隙间的奇怪生灵和变异的藤萝植被。 这时,准备好相应器械的外行军士,也涌上前去;轻车熟路的喷出燃烧火柱,或是刺鼻的生物强酸;或是提取自异类,灭杀蛇虫特效的气雾;令生命力顽强的异化植被,迅速迅速枯萎的特殊药剂。 与此同时,江畋已然带领着所有的内行队员,腾跃上了石林的顶端;蹬踏着怪石嶙峋的各色,先行一步跨越过这片,被严重污染活化的石林范围;其中就算偶然有人掉队、滑落,也很快被他捞回。 小半个时辰之后,前后绵延了数里的乱石丛林,终于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身后;重新落在陡峭山壁的江畋,就看见了远处突然敞阔的大盆地;以及高山台地的飞瀑流泉下,分出多条河流蜿蜒向远方。 还有,坐落在这些河流分叉之间,的池泊、田地、菜畦、果园和牧场;以及一座仿若镶嵌在山壁之间,又延伸到顶端的大型山城。疑似寺院、兵营、仓禀和集市之类的建筑,簇拥在这座山城脚下。 这一刻,江畋也生出某种明悟,自己想要追寻的万里沙本部,就在这座陷入沉寂的山城中了。随着后方石林区域中,不断隐隐传来轰然崩塌、爆破的震鸣声,这座沉寂的山城也似乎再次泛活过来。 在持续的呼喝和鸣号声中,从山城下半部分环列的墙围中,迅速开出了一只足有上千名褐甲皮装的骑兵,数倍杂色武器步卒的军队;只是在行经过原野之后,就松松散散拉开了队形的间隙和距离。 就在这些来自「万里沙」本部的贼军,聚拢到石林的另一端,像模像样的布设阵垒,就地迎击突破石林的官军时;江畋带领着直属的数十名内行队员;轻而易举的绕过这些,主动迎战的贼军耳目。 以盆地边缘的山壁为掩护,分作数个行动组潜入到,这座暂时防备空虚的山城中去。因为他担心的是,一旦官军突破了拦截,并对山城发起攻势之前,其中首要分子和关键的人物会抢先一步逃走。 因为,除了这片石林所遮掩和连接的山谷之外,在这座山间大盆地的边缘,同时存在其他几处的裂谷,以及蜿蜒流入其中的河道;这也意味着更多来自其他方向的后援,或是向着山外外逃亡的通道。 江畋甚至还注意到了,北向流出的某条分叉河流上,还存在着船只和码头;虽然船只并不算大,而码头也同样简陋;但这也意味着与外界保持联系的潜在水运航道。这就更加令人不得不防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零九章 内变 接近这处山城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事实上,这座位于盆地内侧突出部的山城,可以分为上、中、下三部分。位于山体边缘的下层及其建筑范围最大,看起来最新,也就在这百十年光景内。 而位于山壁和外延缓坡上的中部建筑,则是更加古老一些,甚至还残留着某种古代人凿穴而居,悬壁筑屋和支架阑干痕迹;各种密密麻麻的街巷通道纵横其间,彼此又被悬梯飞廊连接、贯穿起来、 至于山顶台地上的山城上层,城区分布的建筑最少,却最是高大宽敞;也最为精致美观;甚至在夯土和木构的外墙面上,用矿物颜料绘制了大幅的天空、大海、森林;日月与神兽之类的多彩画卷。 又有成片的花卉、树木和塔亭、楼台、牌坊分布期间;而在上层区的后方,甚至还有一个十多亩的高山池泊;但是通过多条纵横沟渠水道奔流汇聚的池水,却在上层边缘的某片建筑中消失不见了。 显然是其中别有空间和机关所在。而就在高落差的水流冲击带动下,通过一系列传动的齿轮、杠杆,最终变成了底下锻造室内,哐当作响的持续敲击声;以及通风竖井管道呼呼作响的空气流动声。 然而,这些原本终日热火朝天的所在,却是空空如也;终日不息的铸造炭炉和提供热水的锅具,也早已经冷却多数。唯有仓促之间被撞倒在地上的工具,倾倒的木炭和精煤,以及重物拖曳的痕迹。 最终,又随着诸多乱糟糟的脚印,延伸向了一处四面石墙的大厅当中。而在这处厅堂上,已然堆满了像是小山一样,装满金银珠宝的箱笼器物;而更多价值不菲的古董珍玩,正在被从各处转运来。 又一批一批的搬进,水力传动绞盘的升降平台;更有一大袋一大袋的金银锭和制式宝钱,被投进了一个幽深不见底的地洞中;传来隐约滑行摩擦的沉重呼啸声;以及来自地下深处的水花激荡回响。 就在这一片忙碌的大石厅现场上方,同样被凿空的石室内;一名顶盔掼甲、满身血气的将领,对着端坐在垂落帷幕间的人形道:「月尊,几处殿阁和秘所的活口俱已收拾干净,并且堆好了柴碳。」 「甚好……」身穿黑底银绣缎袍,带着半截月轮面具之人,这才微微抬手起来声音低沉道:「那就即刻点火并启行吧!」「可……可是……」将领闻言略显脸色不豫:「星尊不是率众前往迎击?」 「那你觉得,他又能抵挡的了多久?」黑袍月轮面的月尊,却是声音低沉的嗤笑起来:「日尊留下的那些后手和准备,都未尝抵挡得了这一路讨伐;就连能影响一地天象的‘蛇祖"都未能逃回。」 「更何况,是那位手段莫测的「活太岁」亲自领军……他也不过是籍着迎击之故,顺势夺走城中绝大部分的人马,充作自己脱身的凭仗而已;却将我留在城内主持大局,这番盘算还不够明显么?」 「可是……」将领犹豫了一下又道:「中下城的清野坚壁才开始;大部分的金银宝货,还未尝请点完毕,各处仓禀的粮秣弃械,地下养了那么多年的肉奴,还有那些特殊的人货,难道就这么……」 「真是鼠目寸光、贪心不足的拙货,倘若最后闹得命都没了,这些又与你何干?」上座的月尊却再度嗤笑到:「如今看来,这次万里沙的劫难,只怕躲不过去了,就算没那活太岁,自有其他人。」 「但就算累经世代的万里沙没了,在这条横贯东西的黄金商道上,只要还有足够的利益和恩怨纠缠,始终还会有其他全新名目的出现;这些身外之物,也不过是随旧日时光葬送的一点想念而已。」 「不过,你既然说了,那我也不妨给你一个安心的保证如何?」全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月尊,对他招手到:「你且上来,我告诉你一些秘密的联络渠道 ,以及部分财货的藏匿处,也好重新再来。」 「多谢……月尊的恩德。」将领闻言不由一惊,然后欣然若喜的走上前去;就见月尊亦然摘了月轮面具,露出一张苍白异常的面孔;以及似乎缺少焦距的灰蒙蒙眼眸颔首:「且再近一点来说话。」 「我其实得了某种暗疾,这副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只怕经不起后续的奔波劳累。」月尊又对着低头走到面前的将领叹息道:「所以,接下来的许多事情,就要仰仗你代为奔忙了;还望你……」 「……」下一刻,他的说话声突然顿住了;因为,在他的黑袍胸口上,骤然洇出了一片暗色的湿润痕迹:而近在咫尺的将领,却丢下精巧的手弩;拔出尺长短刃斩开明尊的脖子,将头颅割取下来。 这时,这名将领已无当初的贪婪和欣喜,而是露出了一种深沉的复杂神情;看着月尊的头颅叹息道:「你想要临阵脱逃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说这自欺欺人的种话语呢?难倒活着受用富贵不好么?」 「虽然你待我如心腹,也是个颇开慷慨的主上;自然令人想要追随到最后一刻。但无论如何,敬奉日尊之命,都不能令你活着落入,那位活太岁的手中;不然,我全族都会受此牵连,死的凄惨。」 「原来如此……你就是日尊在我身侧的后手啊,看来他早有所预谋了啊!」下一刻,他手中死不瞑目的头颅,突然就发出了隐约的闷声;惊得这名将领瞬间跳起来,将这颗头颅狠狠的掼摔向石壁; 然而,本该重重撞碎在墙上的头颅,却像是皮球一般的弹跳了回来;将领却是愤然挥刀斩击,却像是砍在了一块坚韧的厚牛皮上;反而被头颅给嵌在了刀刃上;正当他想要拔出腰间的另一柄武器。 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缠抱住,却是喷血倒地的「月尊」无头尸体;虽然被他奋力震荡和扭动着,发出了骨折的脆裂声;但却始终未能甩脱了去。反而被嵌在刀刃上的头颅中,伸出的一团触须缠住。 然后带着流淌的污血和髓液,抱头虫一般的飞扑在他的脸面上;蜿蜒着钻入这名将领的七窍和头颅皮下中。在浑身麻痹僵直的他彻底失去意识前,只听到一个轻声细语:「希望这具能坚持久些。」 片刻之后,满脸肃然的将领重新走出来;对着大厅内忙碌的众人道:「月尊有令,将与诸位坚守到最后一刻,还望诸位加紧抢运,尽快为本部保留下一分元气」他说完这些话,就独自来到侧室。 然后他掀起了墙面上的遮挡,露出了一个传来复杂气味的洞口。只见他跳进了这处,专门处理废弃物品的地洞中;然后,在持续的下行滑落之后,他重重的跌坠在一片飘满了腐败恶臭的污水当中。 又过了半响之后,他已然出现在一处哗哗流水的铁栅口处;只见他微微扭动了几下略显臃肿的脖子,突然伸手咔嚓几声就扯开生锈的铁栅枝条;从中钻了出去,就听到头顶传来激烈呼喝和奔走声。 显然,是有不明的敌人入侵了,下层城区的所在。然而,面无表情的将领无动于衷的继续向前;最终,凭借着记忆一直向下,来到了一条地下水脉边上。在这里从天而降的金银和宝钱袋散落一地。 更有几艘河船,正在忙着打捞和装运这些;从上方的地洞中滑落而下的财物。见到将领的那一刻,却是纷纷擎出刀剑、弓弩。直到将领出示了来自月尊的随身信物和口令,这才征用了其中一只船。 当飞快划动的河船驶出了这条地下水脉,得以重见天日之际,却是在远离山城的另一侧的地裂河道中。随着越来越急的水流,将河船冲到了最主要的河道上时,远方矗立的石林,也轰然崩塌而下。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十章 回响 而在大片石林前布阵和设伏的军队中,“万里沙”总部三尊之一的星尊,脸上带有严重烧伤瘢痕,而显得有些狰狞丑陋,而只能以面具示人的男子,也频频顾盼着山城,或被称为沙城的本部方向。 这座山城/沙城的前身,甚至可以上溯到汉代;早在匈奴称雄草原之际,就已然有人类活动何聚居的痕迹了。只是因为群山之间的道途艰险和山高林密,一直久未被人知;自然也不见诸草原传说。 而以某支林中之民的身份,繁养生息于此,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被隋末的某位草原雄主无意得知,并顺势发兵征讨平定,又选为自己下葬的陵寝和祭台所在;加派人手和士卒进行长期营建。 结果,葬地尚未营建完成,这位草原雄主的霸业就分崩离析,自己也横死在逃亡路上。于是乎,等到修建的部众和监守的士兵,得到来自山外的消息,就地纷纷放火大掠了一通,就逃散一空去了。 此处也被逐渐的废弃和遗忘了。直到一支草原败亡势力残余,慌不择路的逃入金山深处,又依靠着祖上口口相传的一点记忆;逃到了这处裂谷汇聚的山中盆地,顺势占据了这处绝处逢生的庇护所。 然后,历经了大唐历朝历代的扫北灭国,相继兴起和更替了诸多草原政权后;最终在梁公的时代,迎来了草原上万马齐喑的终焉之际。而远离唐人兵锋的金山深处,就成为这些旧时残响的藏匿处。 直到两三代人之前,作为万里沙前身的一只盗团,重新发现了群山中的秘密;并籍此聚众里应外合的袭击了此处,也将足足上万口本地居民,变成散布在盆地原野中的上好肥料,完成了雀占鸠巢。 并依靠群山绵连、裂谷纵横的地势,构筑起了四寨五十七垒的防御体系;屡次挫败和击退、拖垮了,来自山外官军的进剿;才有了延续至今的山城盛况。但这种盛况显然也到了,即将谢幕的时刻。 但是,相对于始终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总能在关键时刻下令的日尊;或是长期身在幕后,主持“万里沙”钱粮物资的补充、销赃的渠道;以及内部任务的发布,仅有极少数人见过其真面目的月尊。 星尊作为一直主外,负责对接八方使者,也是统筹协调各路寇盗行事的总召集人;反而是各方盗团、贼众头领、头目,接触最多也最为熟悉的存在;因此他隐有一种明悟,自家怕是难逃这一劫了。 或者说,作为日常“万里沙”本部的三尊之一,也是掌管沙城大部分武力,以及各路盗团的协调人;他无可避免会成为,各路进剿的官军,首当其冲的第一目标;也不由他不亲率奋战到最后一刻。 要知道,他早年曾是河中列国诸侯间,最有名的侠盗“半边云”;也是黑白两道以特立独行著称,令人闻风丧胆的奇人;既惩戒过为富不仁、囤积居奇的豪商,也教训过横行暴虐的藩家贵族子弟。 甚至,还劫取和绑架过一位横征暴敛的藩主;而让他成为身价百万钱的悬赏目标。在蜂拥而至的猎士、游手和义从;乃至是游侠儿、刀客,甚至是帮会和盗团的追击下,他还是不免负伤逃亡外乡。 一度伤势发作晕倒在荒郊野外。然后,也因此遇到了此生的最大魔障和克星,那位“玉小娘子”。那是他此生最为美好,也最是刻骨铭心的一段时光。然后,他就被暴怒的女方家长被捉住了现行。 作为能够与心许之人在一起,并且换取自身官方宽赦的最后一点指望;他受命成为了潜入万里沙,并伺机传出消息的内应之一。以过往在黑白两道的名声作为赌注,他很容易就被纳入了万里沙中。 又花了若干年的时间,一步步的取得信任和积累功绩,成为了常驻本部的头目之一;最终也混到了前代星尊的心腹身份。并且,因为成功袭击了某支进剿官军的将领,而得到来自日尊的单独召见。 然而,这次召见却成为了他最大梦魇和心病;带着太阳星君面具的日尊,不但当众揭穿了他的身份;还为他带来一个残酷的真相……当他亲眼看见山盟海誓的玉小娘子,娇腻躺在岳丈怀中那一刻。 曾经身为侠盗的“半边云”就已经死了;随着识人不明的前代星尊,一起死在了来自月尊身边方士的咒杀术下;只剩下一个面部严重烧伤、修养多日归来的新任星尊,以及更加残酷的自查和清洗。 作为过往的决裂;他在欺骗和玩弄了自己的玉氏满门,还有那位信誓旦旦许诺的贵人全家身上,用尽了各种残酷手段,将其折磨和凌辱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籍此挖出了大部分官府的眼下和暗子。 所以说,在表面上分工明确,各行其是的本部三尊中;日尊才是高高在上,始终暗中掌握大致方向的超然存在;而月尊则是身份神秘,保持相当独立性和自主权,唯有身为星尊的他暗自从属日尊。 又在日常里,充当着制衡月尊势力的角色;就像是这一次,变相的夺走月尊手中,仅有的私人护卫和部曲;同样也是出自不久之前的日尊指示。但是,明面上三尊并立的局面,也延续了很长时间。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开始,三尊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乃至是出现了明面上的防范和分歧呢?也许所有事情的根源,就在数年前天象之变后,月尊率部前往探查,骤然出现在沙海中的秘境, 却折损了绝大多数人手和物资,仅以身免的逃回来了,又将那些驱使异类的手段,引入万里沙的本部之后?或者说是,当金山山脉之中也出现多处异常区域和畸变兽潮,而月尊试图派人进行驾驭? 本部力量对比,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和失衡;日尊自此基本就不再现身。而身为星尊,他根本就不相信这些非人存在,也深为忌惮其诡异手段。但在来自日尊的秘密指令之下,由不得不容忍一二。 但如今,也到了自己带着万里沙,一起谢幕的最后时刻了。正当星尊暗自思量之间,突然就就听到持续地动山摇的石林中,由远及近的轰鸣声和震动感也短暂停歇片刻;他不由在心中暗生不协感。 下一刻,凌空飞舞而出的一块巨石,轰然砸在了石林外的地面,溅起大片的尘土飞扬;紧接着,是持续而短促的炮声轰鸣,又变成了一道道抛射而至的球弹,在地面弹跳、翻滚着砸入预伏兵马中。 刹那间,人仰马翻的嘶鸣与惨叫声中,聚集在矮坡后的成群步骑,瞬间被灼热的球弹撕碎、撞烂;在阵列中撕扯处一个个血肉淋漓的缺口。在一阵紧接一阵的炮声轰鸣下,最外缘的石林轰然蹦倒。 一座巨大的石球,顺着缺口滚动碾压而出;也瞬间碾平了贼军布置在外围的诸多陷阱、拦栅和阻沟;又带着轰隆隆的激烈震感,以完全不科学的滚动之势,冲上居高临下的土坡,碾入后方伏兵中。 就在巨大石球肆意翻滚,碾压着各路贼军竞相四散奔逃之际;更多顶盔掼甲的官军,这才从石林轰倒的烟尘冲出;前排手持火铳和掷弹,迎面就是顿身排射射和投弹如雨;击倒、炸翻了残存敌丛。 而后,更多持矛据牌捉刀的甲兵,从火器阵列的两翼掩杀而出;顺势向上仰攻,不断追逐和驱散了,盘踞在两侧山体上的贼军弓弩手……最后,奔踏而出一小群骑兵,几乎迎面撞上贼军剩余马队。 几乎是一个照面,贼军汇聚起来的数百骑,就被这些数量劣势的数十官骑,给当头冲散、撞开,撕扯了一片七零八落,像是刀削斧劈一般的分割开来。原来,这些官骑都是骑乘燕北异马的藩家子。 不但自身装备长枪大戟和连身合颈的圈条重铠,就连胯下的燕北异马,也是天生的鳞甲遍布而头角峥嵘;轻而易举的就弹飞、撞开了,当面敌骑投射的箭矢和刀矛,将其撞翻、踹倒、践踏在地…… 而他们手中挺举的长枪大戟,更是像割稻的长镰一般,带着短促加速的强力冲势;根本不需要刻意的挥动,就自然而然的贯穿、挑翻、戳倒、掀飞、甚至是斩开和切断。面前一切的妨碍之物。 甚至还有的异马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张开满嘴利齿撕咬住对方坐骑的脖颈;或是将敌骑的手臂、大腿咬断,撕裂;血水迸溅着叼在嘴里,持续奔驰不绝;也惊骇得余下敌骑争相躲避、四散窜逃。 转眼之间,在滚动的大石球和异马藩骑、火器阵列,刀矛突击之下,数千贼军围绕着石林出口,所设下的口袋阵,就被撕扯成了一地碎片;又被不断杀出的官军,突破和分割开来,崩散在原野中。 这时,江畋也收回了留在现场大石人身上的意念;重新关注起山城内的变化。 第一千一十一章 秘藏 而在一片纷乱的山城中下层区,街头巷尾已经满是奔走乱窜的人群;甚至还有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看就是非人的存在;时不时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制造出凄厉的惨叫声,而让局面更加混乱。 因此,分作十数个战斗小组的内行队员,也在当街追逐和清理着,那些潜藏其中的抵抗力量和武装人员;同时也依次灭杀着偶然遭遇的畸变兽和奇形异类;阻止更进一步的破坏和杀戮、放火行为。 因此,为了有效控制事态,他们也使用了携带而来的丙类和丁类奇物;比如,一名塞着耳塞的队员,手持一具灰扑扑的小磬,一路连声敲击之后;主要街道上被驱赶而来的人潮,就失神昏死一地。 而另外一组队员,则是端持着一个柱形容器,每当这具容器被打开一角的瞬间,前方空气中就有隐隐的波纹闪过;然后在波纹范围内埋伏和迎击的贼党,都瞬间惨叫着滚倒在地上,抽搐狂呕不止。 还有的队员则戴上护目镜,使用甲类奇物「无光」的容器;每对各处阴暗角落和隐蔽街巷,闪烁过炽亮白光瞬间;都有人因此中招,而捂着眼睛嘶声惨叫连连,就此变成了目不能视的待宰羔羊。 更有人当场激活自身寄付的「血肉之种」,化身远近皆能的自走人形兵器;徒手轰碎一整面厚实的夯土墙体,将掩藏其后的人体击飞出去。或是隔空将粗大的支柱拦腰击断;崩塌掩埋住其中之人。 至于江畋本人,则是已经解决了上层区的地面上,所有可以看到的武装人员;而操纵着已重新凝聚的甲人,深入这些大型建筑的地下部分,扫荡过一条条布满机关和埋伏的通道,以及封死的门户。 在不断的闪现和虚化、穿墙之间,将一切遭遇的抵抗力量瓦解,乃至化作布满冰霜的满地碎块。随着甲人追踪着诸多生体特征的密集痕迹,杀穿了一个又一个厅堂石室之后,最后遇到燃烧的大厅。 那是似乎是无路可逃的绝望之辈,所点燃起来的熊熊烈火;转眼之间就吞噬了这处大厅的绝大部分空间。藏匿在其中的那些生命体征,也随着烈焰焚身的惨叫哀号连天,迅速变得黯淡与微弱下去。 但是下一刻,一阵刺骨的冰霜风暴,在相对封闭的大厅内爆发开来;瞬间蔓延的白霜和冻气,被四周腾燃火焰的烤化、蒸发,又重新冻结又被融化;如此往复了多次,持续爆发的冰霜才占据上风。 然而,在如此冰火交加的激烈对抗之下,那些被烧伤又被冻结的藏匿者,也几乎当场失去了性命。但是,江畋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些,可能存在的活口身上了。因为,他看见了成排的搁架和书柜。 在火焰被霜冻熄灭后,嘶嘶弥漫的烟气中;这些被短暂过火的搁架,大部分还是保持着基本完好;只是燎烧了一些卷轴、簿册的封装边缘。随着甲人一挥手,冻灭了搁架和书柜间的最后一点火星。 然后,又哗啦一声崩塌了一角,将更多的书册和卷轴;给散落在地面上。江畋操纵着甲人随手捡起一本,却发现是某段时间内,某只沙盗团体的贡献财帛、人货的折算,以及几项请求和支给数目。 而在另一本的册子上,则是下城区某处军营的日常所耗,将校头目们的额外要求;还有一张铺位古朴的卷轴,则是记载了北庭某位藩家,父子共轭、长幼相烝的内宅丑闻,及嗣子被调换的阴私。 显然,这里就是「万里沙」总部,最为要紧的核心部门之一,存放了诸多文件档牍的大书库了。因此,几乎所有的角落,都被毫无遗漏的事先淋上了,易燃的灯油等物;只带点火就能烧个干净了。 但现在落到了江畋手中,就足以发挥出巨大的用处;就算是最后「万里沙」真正高层跑掉了,依靠这些文书档牍所记载的内容和收支、出入项目,依旧可以指向性的顺 藤摸瓜,清理出一大批干系。 将「万里沙」多年经营的网络、渠道和节点,外围诸多盗团存续的根基,乃至是地方上的眼线和暗子,逐步的一网打尽;或是设法钓出来,再摧毁殆尽。然而,就在江畋操纵甲人逐步收纳档牍时; 却又有了意外的发现。在一座厚重的书柜背后,居然还有微弱的生命征兆,以及隐藏的密闭空间。虽然没有找到将其打开的机关,但随后甲人就挥动骨剑,如切豆腐一般的破开了一个硕大的缺口。 随着空气的重新流动,从内里猛然爬蹿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又颓然栽倒在地;却是一名做男装的年轻女子,从她口鼻上焦黑看,显然是吸入了太多的烟气,而严重灼伤了呼吸道和口腔、肺部。 「救我……救我……」所以,满脸烟灰的她只能发出嘶哑至极的声线:「我……知晓……藏宝室……密道……所在。」下一刻,江畋心中一动,通过甲人取出一包粉末,直接捏开她嘴巴灌了下去。 片刻之后,这名男装女子就在地上惨叫了起来,又在激烈的翻滚和哀鸣声中;不断的吐出一团团发黑,并且裹带着组织碎片的粘液。而当她像是脱水的死鱼一样,从昏阙中被满头淋水惊醒过来后; 声线就变得正常了许多:「水……水……我要更多的……水。」然而,这时甲人却收回了近在咫尺的酒囊,对她用力的摇了摇头;这名被冲掉了脸上烟灰的女子,也恍然大悟的重新爬进了藏身处。 紧接着,她从中抱推出许多大大小小的匣子和扁盒;江畋操纵甲人挑开其中之一,将一叠便签抄在手中,却发现是一堆速写记号和简易文字;尽管如此,江畋还是连看带猜出其中一部分大致内容。 首张便签上就是一名,代号「端公」的身份显赫人物,及其相关的隐私,足以进行要挟的把柄存放处。显然,隐藏在夹壁密室中的这些东西,又比外间那些档牍更加的珍贵,更加具有的解析价值。 到了这一步,甲人潜入山城地下深处的最低预期,已经基本达成了;虽然,那名贪婪喝光了整只酒囊的女子,口口声声要引路去藏宝室和钱帛库;但是实际上江畋反而对此,不抱有太大的预期了。 事实也验证了这一点,一连转过了多处地下空间;所谓的藏宝室内,倒是还存留着一些,硕大笨重、携带不便的大件造像、器具,或是价值有限的鎏金铜器;而钱帛库内只有稀稀拉拉散落的宝钱。 但是,地面上沉重拖曳和碾压而过的痕迹,还是将江畋操纵的甲人;重新引到了一处带着深邃天井和地穴的大厅中。而在大厅正中,堆积如小山的金珠财货只消去一小半;还有人在不断投入地穴。 这些仅存的贼徒,是如此专注和忘情,汗发如雨的搬运不绝;甚至连那名劫后余生的女子引着甲人,通过廊道出现在上方时,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也未曾有所察觉。然而那名女子却是惊呼一声。 因为,她看见了掉落在地面上的月轮面具,以及内间石室被扯落、撕裂的帷幕背后,身穿黑缎锦袍却胸膛大开,仿若是五脏六腑都消失不见的无头尸体;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自内而外的将其撕裂。 惊骇异常的女子连退了几步,忍不禁撞在了上方的阑干边缘;虽然止住了身形,却也让挽起的发髻散开,掉落下一只权做簪子的骨质笔管。清脆的碎裂在下方贼众面前,也引得数人抬头而起喊道: 「什么人?」「芷娘?」「是你?」。下一刻,自上方扑面而来的冰霜如潮,带着猩红、惨白的长枪大戟如影随形,像是烈风一般席卷了这些最后的贼众;也将他们瞬间斩裂、撕碎,冻结在当场。 不久之后,在满地的残肢断体中,江畋操纵着甲人,将剩下的金宝财货一扫而空;却发现那名女子还畏畏缩缩的留在上方 廊道。显然并未乘机逃走;反而是找了一块帷幕,瑟瑟发抖的包裹了起来。 江畋对她点了点头,又捏开她的嘴巴塞入一小块东西;再丢给她装满的酒囊,比划着示意她就在原地等待。然后就一跃而下跳进了,深不见底的地穴中。当然了,如果她想要乘机逃走也没有关系。 她肚子里那一小块失去控制的甲人残片,在挥发朽坏的瞬间,也会自内而外崩碎她的五脏六腑。下一刻,在黑暗中急速坠落中的甲人,面前突然一亮,紧接着变成荡漾在水面上的灯火与奔走人影。 刹那间,坠落的甲人就砸穿、崩断了一大片拦截网兜,哗啦一声激溅起大片的水花。也惊得数艘小船相继靠了过来,在喧哗声中放下了数根,用来打捞重物的钩索;然后,接二连三的翻覆在水中。 片刻之后,这片地下河的水面上,就再没有能够挣扎游动的人体了。而甲人则是踏着水面瞬间冻结的单薄冰层,继续向着地下河外流的方向追击而去。这时,居高俯瞰全局的江畋,再度有所感应。 那是守在地下河出口处,从上方冷不防扑面而来的腥风和恶臭……与此同时的山间盆地中,旷达原野上满是到处乱窜的败逃贼兵;混杂在其中的星尊,已然换上了一身灰扑扑的包头和短衫、褐胯。 看起来就与普通的盗团成员别无两样;甚至他还戴上了一张事先准备好,足以以假乱真的人皮脸具;虽然他已经信誓旦旦要与本部共存亡;但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没忍住,暗中准备了一手脱身打算。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十二章 追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就算以弓马武艺见长的星尊一行,也纷纷累垮了胯下的坐骑;不得不重新踏上步行逃亡之路时,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山峦和隐蔽草木葱荣间的裂谷,也终于呈现在他的眼前。 而原野上的大部分喧嚣与纷扰,也仿佛是被他们成功得甩在了身后。然而,在驰近裂谷的那一刻,星尊却是突然停下了脚步,带头转向了山脚下得一片草木葱荣中,又沿着插在土中的锈蚀标记物。 找到了一处隐藏极好得丈高洞穴开口,接二连三的步入其中;作为「万里沙」的三尊之一,他虽然是摆在明面上,资历最浅的那位;但多年经营和布置,早让他给自己找好了以防万一的退路后手。 这处紧靠着外出的裂谷通道,在地下水脉下降和干涸后,天然形成的洞穴通道,就是他在万一事有不谐之下,或是被人推翻、失势之际;用来避开后续追杀的一次性生路所在;本以为没机会用上。 经过了一个多时辰的辗转跋涉之后,星尊一行十余人也终于出现在了,料峭得山崖顶端;远远看着山下的滚滚烟尘中,奔驰追逐而至的官军轻骑,不断的搭弓放射,或是挺矛戳刺,或是纵马践踏。 将一个个露出奇形怪状特征的贼兵,毫不留守的射杀、斩死、挑飞和踹翻在地。那正是星尊手下用以断后的异人队;是他近些年不断的投入钱财和其他资源,好容易才笼络和供养起来的根本力量。 光是每一位经过了异化蜕变的成员,就要吞食数倍、十数倍于常人的各种血食;不然有概率在失控之下,相互爆发冲突乃至自相残杀;或是闯入最近的活物区域,不分人畜九扑咬上去、开怀大嚼。 但是,这些个体轻易能够力敌十数人;汇聚起来吃足了血肉与药物之后,也敢突袭进剿官军营垒的异人们;此刻在这些看似普通的官军轻骑面前,却是失魂落魄、肝胆俱裂,像是无助的牛羊猪狗。 不过,「他们」的存在,至少也发挥了最后一点用处;将那些追击而至得官军注意力,都给引到了裂谷延伸向外的道路上去。因此,星尊一行在山崖顶端的叠石下,很容易就找到了埋藏好的罐头。 这一刻,星尊紧绷的一颗心思,才慢慢得松弛下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次逃出山外后,该如何避人耳目的蛰伏起来。他事先已经派人营造好了数个身份,其中一个就是被雀占鸠巢的受害者家庭。 一个诸多子女、亲族,都被「万里沙」绑架和残害,只剩下个总角之年得养孙,在田园里避世度日的孤寡老人。然而,在山崖边跋涉行进了一段距离之后,他却在一处隐现木棚前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作为事先暗藏财物的隐蔽处,在封闭起来得木棚内,赫然传出些许动静;紧接着,在警戒起来的众人面前,窜出一条老得全身都是褶子的花皮野狗;就这么叼着根亮晶晶的物件,跑入草丛。 那似乎是一根沾满了口涎的金条,「混账!」站在星尊身边的一名亲信,不由勃然作色骂道:下一刻,他就咆哮着露出些许异化特征,纵身飞扑上前去就要将其撕碎。下一刻,更大的咆哮声响起。 瞬间,过人高的草丛大片炸裂开来,露出一个巍然高大的身形;赫然是一只浑身骨节与尖刺的异兽。而那名部分兽化的亲信,像是个破烂玩具一般被咬碎在口中,又瞬间喷射而出大片碎肉、残肢。 「跑!」「快跑……」「分头跑!」刹那间,星尊怒喝着带头转身就逃;与此同时,他暗自拿出花大价钱弄到的一把香膏,用力涂在自己得脸面、手臂上。这也是「万里沙」成员穿行山间的凭据。 来自山外某些盟友提炼的秘药,不但可以依靠散发的气息驱除,山间最常见的蛇虫鼠蚁和猛兽之类,就连那些异变区域内的畸兽和出没得异类,也会本能的避而远 之,或是因为厌恶而不轻易靠近。 而作为星尊能够得到的成色,自然也是最高级别;据说可以模拟某些凶暴异类的外放气息,连那些活跃在沙海中的巨虫,也可以有效的趋避之。因此,随着身后此起彼伏的惨叫,跌下山崖的动静。 只身翻滚着逃遁入林中的星尊,又一路撞断不知道多少枝干,突然失足踏空滚落下一条,隐藏在植被繁茂中的土沟。被蹭刮、跌撞的遍体鳞伤的他,激烈喘息着竖起耳朵,感受着诸多声嚣的远去。 然而,就在他感受着身上涂抹得药膏,逐渐渗入体表而抚平伤痛的同时;那条消失不见得花皮野狗,却冷不防丛上方探头出来,与他打另一个照面。在满是褶子得狗脸上,露出些许人性化的嫌弃。 下一刻,花皮野狗迎面喷吐而出的大蓬口涎,浇淋了星尊满头满脸都是;也瞬间掩盖了他身上得特殊香膏,所散发出来得无形气息和波动。与此同时,星尊却感到满身黏糊正在迅速变得干硬…… 而在另一条河水奔流的裂谷中,当先放流直下的一艘河船,也在涌流、漩涡中不断的转向,越过了一处又一处的浅滩,乱石和陡峭的岩岸。曾经的「月尊」张都将,也在望着快速飞逝的两岸山林。 直到前方得河流走向,再度出现了分叉,他才用含糊不清得声线道:「向右行,错开主河道。」随着他的命令,撑划河船的数名手下,也毫不犹豫的顶贴着湿滑得岩体,将船只强行偏转到一边去。 随着这艘半蓬的河船,驶入了水流迅速平缓下来的右河岔;后方依稀跟进的诸多河船,却是浑然不觉的继续驶向,左侧奔流依稀的主河道。但下一刻,落在最后一艘河船,却突然晃动着沉入河中。 紧接着,倒数第二艘河船,也传来了沉重得撞击声,在湍流的河水中打着转儿,喷涌出一大股老高的水柱后,也转瞬沉没。然后是倒数第三条船,突然自内而外得崩散解体,换做河面飘散的碎片。 而距离最近得第四条河船见状,却是惊呼乱叫得大声示警;然而又冷不防一头撞在了河岸的岩壁上。瞬间就当头脆裂开来,又在激烈得后续撞击连连之下,拦腰折断成数截,连人带货尽数沉河…… 最终,除了一条河船慌不择路的搁浅在岸边,而有人相继涉水上岸奔逃之外,河面上已然没有再能够漂浮的船只了。而后,一骑骨铠骨马的红黑身影,紧追着这些漏网之鱼,也消逝在了山林之中。 数个时辰之后,簇立在山城之巅的江畋,也得到了自行外出索敌的老狗「豪斯」,带回来一名昏迷俘虏的消息。不由狠狠撸了一把皱巴巴得狗头,然后对它说道:「真是辛苦了,可以去开席了。」 而在万里沙本部的山城内外,已经被陆续追击回归的各部官军,所占据和充斥期间;因此,显出一片人声鼎沸的喧闹动静。那是在外行军士组成的巡逻执法队监督下,官军尽兴搜查抄家得动静。 作为集封建时代之大成的大唐军队,江畋固然可以严厉约束他们,不准肆意烧杀,不准女干yin逞暴;但在另外一些方面,就必须给予适当的补偿和放松了;比如,准许他们按照划定区域进行搜检。 其中所获的一应财物,折价统计后分为三份;一份是将士们个人所有,一份是上交归入公中,再按照出力多寡,战场表现和各人功绩进行分配;还有一份是由江畋为首,西京里行院所属人员专享。 或者说,虽然西京里行院,不在乎也不需要这笔分成的意外之财;但只有属于西京里行院的这一份收益,由江畋出面承认并且接受了之后;其他人才会拿得安心,并就此觉得一劳永逸、不留后患。 最后,初步统计得粮草器械足够万人份,数年之用;而其他的物资储备更是不计其数。而且,除了万里沙本部的库存财富 、物资之外;至少数十家的大中型盗团,马贼团伙,在当地拥有驻地据点。 这些盗团贼帮的窝点当中,同样集聚了不少各自所属的财物;也没来得及处理和转运掉;此外,还有当地专门为这些前来修整的团伙提供娱乐,而形成的各种服务业;同样也从中聚敛了不少钱财。 从某种意义上槊,无论是山城中幸存的居民,还是城外原野上,河谷地中的村邑、聚落百姓,都与这些长年往来期间得盗团脱不了干系,乃至世代共存之;自然也称不上式什么真正意义上的良民。 就算官军在此大开杀戒,将其屠戮一空,也未必有机会传出消息;而且就算传到了外间,也未必有人会出头,为他们这些附贼逆民喊冤和伸张一二。聚众割据一方的反贼,从来都是十恶不赦重罪。 只是,其中大多数人运气很好,遇到了领兵前来的江畋而已;作为一个熟知后世成败得失的现代人,对于这些世代附贼之民,他有更多的打算喝规划而已。毕竟,如此现成的城池和田野、牧围; 直接烧掠、毁坏一空容易,但是日后怎么防范和杜绝,其再度成为不法之徒的聚集地;则是一个需要多方博弈和共同出力的重大问题。另一个意外收获,就是那个差点在书库里被烧死的「梓娘」。 她一名已故盗团头领留下的私生女,在山城内能够安然长大,活到成年得唯一原因,就是因为天生事无巨细、过目不忘的本事;所以才免于与其他幼时被带走,就再没有回来的私生子女一般命运。 而成为了从属于书库和档牍间的编外成员,跟随在负责庶务庶务的大管事身边,以备随时咨询的活典故。所以,为了能够从官军手中活命下来,她可谓是竭尽所能的提供一切配合,参与文书解密。 与此同时,花皮老狗「豪斯」,则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一处庭院内;在城内被捕杀的异类和外放的畸兽尸体,都被一车车的集中在这里。浑身绒毛如球的巨雕幼崽「走地鸡」,也在这里大快朵颐。 只是,看起来毛蓬蓬却没沾染多少血污的祂,显得有些挑食和忌口,基本上只啄食一些诸如脑髓、脊椎、卵囊之类得部位;事实上,在江畋轮流喂食过,多种高等异类的肉之后,祂就生长得飞快。 才不过短短半个多月间,已然长大了数倍,看起来很有些游戏中,专门用来骑乘和拉车的陆行鸟模样。相比之下,瞬间体态变大的花皮老狗「豪斯」,还是一如既往的来者不拒,胃口好如饕餮。 而随着它吞吃的异类越多,日积月累之下,能够维持的骨节大兽变形,也就持续得愈久,甚至出现了二次发育和蜕变的征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十三章 逐北 短暂的就地修整了一夜之后。接下来,就是分兵三路进行追亡逐北;将万里沙本部被击溃的主力之外,那些分布在雪岭群山之间的防御体系,及散落在外围的残余力量,给一鼓作气的扫荡干净了。 攻略卷云寨诸垒的任务,被交给来自疏勒的安西右护军及藩骑;飞云寨诸垒则由来自龟兹镇和焉耆镇的镇戍兵负责;最后剩下的流云寨诸垒,就分配给来自沙州的右骁卫和随行的金吾卫将士攻略; 至于里行院所属外行军士和内行队员,则是坐镇山城监守战利品、俘虏,兼带看护一路积累的伤病员,以为随时支援各路人马,应对突发得状况;乃至是接应后续跟进的输送民夫和押运队伍等等。 而江畋本人,则是留下甲人在山城中,随时听取汇报和接收消息;自己跟随着吃得肚子滚圆的花皮老狗豪斯;踏上一条隐藏在山间的狭促小径。那是一条至少在数年内,就事先准备好的逃亡路线。 因此,在老狗豪斯的一路嗅探之下,江畋很容易就发现了,每隔一段步行跋涉得距离;就依托地势布置好的隐蔽休息点庇护所,以及藏得很好罐头、饼干、雨布等补给物资,乃至是少量的财物。 甚至还有驱虫和疗伤的应急药物。从这些保质期冗长的军用罐头铭记上看,显然早在多年之前,就有人暗中做好了时有不对,就向外逃亡的心理准备;差不多就可以上溯到,发生天象之变的前后。 但江畋更感兴趣得昰,由老狗豪斯带回的那个俘虏,身上所掉落得一小盒药膏残留;居然让视野面板中跳出了提示:「古老种的混合体液(腐化严重)」。与能吸引异类的蜃石,正好相反的效果。 因此,当挂着相应容器的花皮老狗,随着山壁上荫蔽的路径,飞奔过山林草木之间的同时;翱翔在空中的江畋也可以见到,争相逃避开来的蛇虫鼠蚁类,在林荫草木间扩散开的一波又一波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穿越了多少座山头和山脊;江畋隐约可以看见远处的雪岭、冰川,还有融雪而成的奔腾溪流、垂落的飞瀑和深潭;乃至是诸多白色丝缕汇聚而成,宛如镜面一般的高山冰碛湖。 然而,花皮老狗却突然在山边,停下脚步而对着空中叫唤了几声。随即,江畋就落在了它头顶,一棵十多丈高的大树树梢上。却发现林间的秘密路径似乎到了尽头,随着花皮老狗停在一道断崖前。 而在这道深达百丈的断崖之下,却是一大片寸草不生,弥漫着一道道灰蒙蒙烟气,与人声嘈杂回荡的谷地。而在这处数里宽的深谷中,赫然分布着诸多的大小矿洞,乃至是成片窝棚、木栅和哨楼。 不断有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之人,像是牛马一般的奔走出入期间;从下方深不见底的高大矿洞中,拖曳、推拉出一辆辆,满载着矿石沙土的平板车斗;或是佝偻着身子钻进山体上凿出的蜂窝洞穴。 然后,用筐娄背出一堆堆的土石;倾倒在山体低处架设好的下行轨道上,变成一条条倾斜而下的砂石浊流;最终汇聚在巨大畜力转轮,所带动滚动绞盘内,一层层的碾碎成渣,又重重筛选过滤后。 自有人将这些一桶又一桶的细矿砂,担到流经谷地的浑浊溪水中;由成群浸没在刺骨流水中的妇孺,用筛子、簸箕、沙斗等器物,进行更进一步的冲洗和过筛;最终将河水冲刷剩下矿物收集起来。 最后汇聚到一处烟火滚滚,整体被熏黑大半的木楼建筑中去;从远处蜿蜒向外的谷道上,有一车车新砍伐的树木,被运送过来;又变成被熏黑的山体边上,那些土堆的窑洞中扒拉出来的成筐木炭。 显然,这就是一处山间不为人知的,集采矿、选矿、熔炼为一体的采金营地。众所周知,金山(阿尔泰)山脉横亘千里,自古以出产黄金而得名,只是经过汉代至今 的历代开采,外围矿脉都枯竭。 现如今金山的南部和中部山区,剩下一些相对易于开采的矿场,由朝廷派人专门进行垄断性的运营;或是为就近领地的藩家所独占;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胆大亡命之辈,冒险进入金山深处探采。 其中一些人就此迷失在千沟万壑中,再也没能走出来;或是沦为野兽的腹中餐;但也有一些幸运儿,历经了千辛万苦与风霜雨雪的蹉跎,找到了潜藏着沙金的河流,或是挖到埋在土石的小型金脉。 然后,又要在山中横行的群盗、肆虐的野兽威胁下;混过官府在山口各条出路上,所设置的关卡和巡哨;才能偶然诞生若干例一夜暴富的传说;因此对于普通人来说,入山采金是九死一生的赌博。 但是,像这种已经成了规模和气候,并且常年维持上千人的劳役和吃喝拉撒,运转不知道多久的大型采金营地矿场;却是尤为罕见。而且,相对之前官军一路所见,那种田园牧歌般的谷地原野。 这处充斥着刺鼻而浓烈的烟火、有害废气的山谷,则是宛如人间炼狱一般的所在。大部分参与劳役之人都带着束缚器具,浑身尘泥污秽、伤痕累累,显得营养匮乏而疲惫不堪;机械麻木的行动着。 时不时有人一头倒在地上,就被激烈的鞭笞抽打得受不住,步履蹒跚的被同伴重新搀扶起来;而有些无论怎么抽打,都起不来的;就会被同伴迅速抬走,丢进营地外的一条天然旱沟中,层层堆积。 采矿的青壮年劳力是如此的凄惨,而浸泡在浑浊河水当中的那些妇孺,自然也不会好过哪里去。偶尔有人不堪疲累一头栽进河水里;挣扎不起就被活活溺死,然后又被下游设置的木桩和拦网挡住。 显然,这处源源不断提供金银的采矿营地,就是「万里沙」本部的山城,那些表面上的风光与浮华之下,作为尸骨累累的诸多罪恶基石之一;而且从通往谷外的密集车辙看,这样地方绝不止一处。 下一刻,短时间内亲眼见证了诸多丑恶的江畋,对着花皮老狗「豪斯」吹了一个口哨,同时变出并丢下一大块蛇蜥肉。霎那间,就见它跃起一口吞下,同时身体膨大增生成一只两三丈长的骨刺兽。 呼啸着从陡直的山崖上一跃而下,带着成片山石崩塌、滚落的,轰隆隆的激烈动静奔踏而下。一时间,被惊动起来的营地中,也从各处的帐篷、窝棚、木楼和哨台中,冒出来许多抓着兵器的健汉。 只见他们大多数衣衫不整,举着武器聚在一起,乱哄哄喊着:「凶兽!」「凶兽又来了!」「好大一只山怪!」「怕是前来采食的。」「快把血食放出出来。」,随即将几头被割伤的牛驱赶向前。 然后,就被直接跃身掠过这些伤牛的大兽「豪斯」,径直落在了他们之间,瞬间就拍倒、掀翻了一片,又顺势左右摆动骨节和尖刺,砸倒、贯穿了一个扇面的看守和监工;或连人带兵器一起击飞。 这时,其中一些幸存爬起的监工身上,也怒吼着冒出了黑烟;瞬间身体各处也激烈扩张和延伸着,长出了尖爪和利齿;争先恐后的扑咬、抓挠在「豪斯」身上;或是以非人之力抡锤砸的骨刺飞溅。 而后,从火光四溢的熔炼、铸造场坊内,也随后窜出似蛇似蜥的畸兽,浑身柔弱无骨的贴地滑行而至,又紧紧缠绕住「豪斯」的四肢;就被它一口咬断大半截身体;其他的畸兽却乘机盘缠在颈部。 同时张嘴露出毒蛇一般的长钩牙,用力啃咬在大兽「豪斯」头部薄弱处。突然血光迸射,这几只蛇型畸兽,就崩断成一地弹动不已的碎块;却是居高观战的江畋出手了;下一刻漫天枪矛击坠如雨。 一时间。争先恐后从天而降的精铁枪矛,在四散奔逃的监工和守卫中,制造出一片寒光烁烁的铁林;也将他们精准如牙签 肉串一般,鲜血淋漓的钉死了一地。这时,烟火滚滚的熔炼场内响起爆鸣。 却是其中不知名的存在恍然大惊,而刻意引燃了熔炼场内的堆积燃料,在一片烟火熏天的持续爆鸣声,与被抛散火点引燃的营地建筑,惊慌失措乱窜的人流掩护下;头也不回的纵马奔向谷外而去。 而江畋则是面无表情的感受着他们逃远,顺手拍倒、扑灭营地中蔓延的火势……半个多时辰之后,才追逐逃亡的痕迹,来到了下一处的山间营地,一处数百人劳作的伐木和采石、煅烧石灰的工场。 就在江畋一路按图索骥,任由大兽「豪斯」追逐、驱赶着这些漏网之鱼,一口气摧毁了数座山间营地;并且灭杀了数以百计的奇形怪状存在之后;突然间就在一处山壁尽头,失去了最后一点踪迹。 只剩下一片崩塌的新鲜土石。但这点妨碍和手段,或许能阻止「豪斯」的追踪,却是挡不住如今的江畋。随即他就腾空来到了最近的一处山顶上。却发现本该渺无人烟的远山,再度冒出袅袅烟迹。 不久之后,江畋就在烟迹升起的位置,看见了一个大型的矿场,地面被层层挖空下陷,而形成了一个露天的巨坑;成群结队灰扑扑的劳工,如蚁群一般蜿蜒往来期间,制造出终日不散的白日雾霭。 然而,这一次江畋却没有急于动手了。因为在这片大型矿场的各处,赫然挂着官府的旗帜——「克难金监」「鱼儿沟场」「东口巡检」等等。这一刻,他一路追迹而至诸多疑问,也随之坦然大白。 与此同时,江畋却感受到了来自甲人方面的异动;那个叫做「芷娘」的女子,正籍故全身软肉依偎在甲人身上;口口声声寻求着温怀的慰藉,似乎想要行那献身和反推之事。江畋不由的嘿然一笑。 然后,就感应到外间有人禀报道:「启禀元都将,北路的龟兹、焉耆兵马,遇到了难以应付的异常阻碍,请求里行院的支援和指点。」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十四章 扫尾 数个时辰之后,从天而降的江畋,就出现在一处放出红色烟柱的山岭上。就见远处冰川融雪而成的纵横交错溪流,渗流而过的乱石滩上,阵列着焉耆和龟兹镇戍军的旗号,以及成群的军伍队列。 只是,他们看起来似乎有些狼狈和凌乱,同时损失了不少武备;一些车马之类的辎重器械,也不见了踪影。直到江畋乘风从天而降,才有一名头戴銮兜身穿黑光甲的将领,带人过来屈膝行礼道: 「卑下龟兹镇、乌垒州团练使郭正勋,见过上宪。」江畋却是对他摇了摇头,冷声道:「多余的礼数客套话省了,直接告诉我,当下又是什么样的情形?你们这是遇到哪些具体的妨害与威胁?」 「启禀上宪,这处乃是本部攻下的第七座阵垒。」团练使郭正勋,指着不远处山岭一侧,构筑在凹地处的土木结构,却坍塌过半寨垒;「但儿郎们冲破了阻碍,杀散其中贼寇,就发生了山崩。」 「连带寨垒也他了大半,埋住了好些儿郎……好容易将其解救出来,那些逃出不远的贼众,却是塌有人反身逃了回来,口中还大喊着,外间的山林会吃人……随后,就连寨垒的地面也发生沉降。」 「儿郎们也只能抢在地面彻底开裂,将要危及本阵之前,竭尽全力的自行后撤到次处;但落在山下那些车马辎重,还有来不及解开的诸多俘获;却都陷入翻卷的土石之中,尽数被掩埋不见了。」 因此按照他的描述和现身说法,远处的山坳和谷道之间,已经变成了一片充满危险的生灵禁地。他们也曾经自行尝试着,想要探究出其中缘由,并且相继投放了野鸡、兔子、还有黄羊等实验体。 发现只要是地面上稍大一些动静和震感,就会激起地下不知名存在的反应;让土石瞬间变得松软异常,将逃窜的活物裹卷着深陷下去彻底消失不见。而且笼罩范围很大,只有零星岩体孤绝其中。 因此,随后江畋就下令,让三三两两的士兵,相互用绳子绑着腰身串联起来,沿着已知异常区域边缘,不断地插上作为警戒标识的旗帜;然而在此期间却再度发生意外,接二连三有人陷入土中。 却是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异常区域的范围又再度扩张,或者说是向着官军的位置移动推进了?但既然有江畋在场,就不可能让他们真正陷入死低;随着「导引」和「场域」的双重模式增强。 就在这些军士脚下土石崩陷的刹那,就被江畋隔空出手提举起来,并迅速拖曳了回来。然而,根据死里逃生的军士,惊魂未定的描述;在他们陷入土中的同时,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了腿脚。 令他们身体如过电一般麻痹,而是始终提不起气力来;只能眼睁睁的感受自己被拉扯陷入。随后,江畋细细观察了当事人被瞬间撕烂的绑腿,以及小腿、脚踝上勒出的青紫淤痕,顿时心中有数。 随即他挥手放出一堆装满精炼火药的大桶;又在在场军士一片惊悚、惊骇和敬畏、景仰的眼神中,下令将其用几大块遮雨的篷布包裹、捆扎好,再搭配上若干的纵火弹和易燃物,装好了延迟引信。 而后,将其凌空摄取起来,远远抛向远处的山坳;由多处旗帜标记点所圈出的范围,对角线最终交汇的中心位置。重重落下地上的刹那间,也震起一片烟尘滚卷;又瞬间被大片涌动的塌陷所吞噬。 在几个呼吸之间,这团硕大的特殊包裹,就肉眼可见的迅速沉入地下;淹没在了滚滚扑卷而来的土石中。然后,意犹未尽的江畋又继续摄取,一块接一块山体上的巨岩,将其远远的轰击在范围内。 然而,在接连陷没和吞噬了十几大块,整间房屋大小或是比同小楼的巨岩之后;不知名的底下存在,也像是被撑到或是噎住了一般;持续吞入下陷的动静,也变得迟缓和滞涩起来,乃至停下 动静。 而随着又一块被当场劈裂而下,又被挥举起来的扁狭山体,将尖锐的一端重重砸入地面的瞬间;似乎触动到了底下某种存在,而瞬间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呜鸣声,又化作了一阵涌过地面的环形震荡。 也震得守候在山体和乱石滩上的各部将士,一阵连锁反应式的摇晃跌倒。随即在下一刻,顺着更多新鲜的泥土,像是大型泉水一般的涌出地面;那些原本被吞入地下的巨岩,也接二连三浮现来出。 然而,江畋也完成了在心中的倒计时,突然喊了一声:「起爆!」。几息之后,巨岩沉浮的涌动地面上,突然就再度激烈的拱动而起;又化作一个持续隆起穹帐一般的泥色鼓包,不断膨大到极限。 轰然迸裂开来的刹那间,也响起了来自地下空爆的延迟冲击和巨声轰鸣;随着「嘭」的一声闷响和震感扩散;从数丈大小的泥土鼓包中,如同急促的间歇泉一般;喷出了大片黏稠汁液和大块碎片。 像是满天飞雨一般的泼洒、浇淋在方圆里半的范围内;却在落地一刹那蒸发、升腾起,刺鼻的大股烟气;也顺风将所过之处的草木植被,乃至测试的动物笼罩起来,瞬间就薰成了枯萎、衰败之色。 而山下那些被波及的动物,更是在烟气中惨叫着翻滚挣扎,很快就失去了哀鸣声和其他动静。这时候,谷道建凭空出现的一道山风,也在这片扩散、弥漫开来的腐蚀性烟气中,制造出一个大缺口。 而通过甲人共享的灰白视野,江畋也可以隐约感受到;那被从地下炸出来后,正在衰弱下去的巨大生体反应;以及一边努力排除体腔内的异物,一边搅动地下深处土石,想要重新掩埋自身的动静。 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江畋又怎么可能轻易让「牠」逃脱呢?随即,他挥手放出了蜷缩成球的「石破天」,带着万钧之势狠狠的砸在,地面炸开的拱动缺口处;没入地下瞬间又拓展、扩张开来。 这时候,「石破天」也本能发动了操纵土石的天赋,将周围翻涌和滚动的地面,迅速凝结、固定住;在一片天翻地覆的嘶吼和激烈震鸣中,与地下隐藏的存在纠缠厮打起来,掀翻一片又一面地面。 这场专属于两个大型异类之间的战斗,在持续出没地面和地下的巨大身影之间,整整持续了数个时辰,将整个山坳的地面都翻卷了出来,变成了月面陨坑般的大小坑坑洼洼之后;才逐渐平息下去。 最后,当「石破天」重新从山坳边缘的巨坑中,冒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浑身大片的裂纹和剥落痕迹;宛如车厢粗大的一只手臂,也折断在一边,只剩下几根绿藤般的纹理,像是经络一般保持连接。 但是,在它的另一只异常膨大的手臂上,则是还拖曳着一大截尸体碎片;那是宛如超大型海星一般的棘皮动物身躯一角,上面异常增生的粗大棘状须,甚至还未完全失去活性,而密密麻麻蠕动着。 却只能徒然的从大石人身上,用类似腕足一般的前端,刮搽下一点石皮碎渣而已。而随着大石人的持续拖曳,不断的滴落、流淌下大团、大团的体液;落入地上的同时,也瞬间酥化处一个个坑洞。 而这时,江畋的视野当中,才跳出了姗姗来迟的提示:「发现古代种幼体地脉生物残肢(低活性)……」江畋不由略微惊讶,这东西被从深受重创的本体撕裂下来之后,居然还能保持顽强的活性, 更何况,他还注意到那些粗大棘状须,分泌的粘液可以有效的酥化土石;正好与江畋降服的另外一只地脉生物,大土龙「大猛子」所提供,可以凝固大多数存在的口涎,堪称是土木工程组的绝配。 因此,在江畋又费了一番功夫,配合大石人将数十丈大小的破碎本体,分块扯到了地面上等候处理;又在大石人发动的天赋之下,重新铺出一条 延伸的硬化道路,士气大振的官军也得以连夜进军。 但这一次,就在没有遇上任何的阻碍了,因为,一路过来剩下几座万里沙的寨垒;几乎都在严重改变的山形、地貌当中;遭到了这头被命名为「土星」的巨型海星袭击,或被吞噬或是逃散一空了。 再加上大石人随行拔山驱石,扫平大多数障碍,或在艰险处操纵土石堆出一条临时坦途。仅仅在第二天的正午时分,江畋所在前驱马队,就看见远方敞阔的山口,以及地平线上茵绿无垠的大草原。 然而,面对从山中开出来的成群军队,散落在周围草原上的几处牧帐,却是惊慌失措的丢下放牧的畜群,争相纵马奔逃而走;与此同时,先行下山的前哨骑兵,却发现本该设置在山口戍垒和关卡; 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存在;就好像在仓促之下被废弃了。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究竟是怎样的事情,让驻守其中的士兵放弃自己的值守呢?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十五章 各处 然而,对山城中重伤昏迷醒来的张自勉而言,却是有些心情不妙了。因为,他要面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当初在河谷夜战时,他几被那些蛇怪开膛破肚的重伤,如今基本痊愈了。 坏消息是,在他重伤修养和救治期间,也错过了发生在“万里沙”本部的那场决定性战斗;以及后续的一系列追击和进军。以至于,他是在讨伐金山贼巢之战,基本结束的欢呼声中被吵醒过来的。 虽然,他毫不意外的得到一份,队正级别的额外犒赏和分成;但依旧不能改变他,错过了最重要战事的遗憾和失落。这种情绪一直维系到了,作为熟人的里行院专属医官孙水秀,前来探望他近况。 “敏文,恭喜了。”一身白罩衫、胶皮前兜的孙水秀,笑着对他说道:“孙医士莫要取笑,如今我既不能建功军中,也不能前驱,又有何可喜。”倚靠在板床边上的张自勉,却是有些意兴阑珊道: “这倒是我的不对了,敏文大概还不晓得吧?”孙水秀闻言也敛起笑容,对他正色道:“官长依然特别准许,让你列入最近一期的血脉激活名录;不然,以你之前那种伤势,又怎么痊愈如此快?” “自然是使用了本部专用的特效秘药了。接下来,只要你慢慢的适应自身的变化,调剂好相应的心态和精神;就可以接受进一步的植入调适;正式成为我辈一员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桩交办。” “请说……”张自勉不由正身到:待到孙水秀交代完诸事宜之后,张自勉又忍不住问到:“接受了激活和植入之后,不知道可有什么其他的妨碍么?”。孙水秀却是笑了起来:“的确是有一些:” “正所谓是有得有失的道路,有的人会因此怕光,但夜视无所遁形;有的人因此听力卓觉,但是不免受不的巨大声嚣;还有的人因此视肉如命,乃至嗜好生食;或是变得很容易饥肠辘辘而暴食?” “但更多的例子,也不过是欲念炽盛;这些症状也并非不可缓解之;只是需要配合专门的药物和膏油,以及专门器械的训练体魄和打磨意志;因此,心智不坚或是不够纯良之辈,很难熬过去的。” “故而,敏文,你须知一件事情。”孙水秀说到这里,又意味深长的盯着他道:“本部挑选的候补人员,须经多重考察和审核、担保,确信身家清白、品行如一之人;而监司选人更是宁缺毋滥。” “也只有始终表里如一,且心性坚韧不拔之人,才不会容易走错路,也会比他人走的更远;至于资质、天分,乃至是相性,反而还在其次的;官长交代过,天资越是出色,走错了路就危害越大。” “而本部做的是堂堂正正,利国护民、拯救危亡的事业,尊行的是问心无愧、大义凛然的杀戮之道;只要严守本分,循序渐进,又何须学他人投机取巧,逢结于上,来获得一时的好处和便利呢?”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金山西南麓,位于野泉沟的丰源矿监驻地内;别号“银鼠”的监场王启年,也有些慵懒着坐在狼皮靠椅上,享受着胡族血统的姬妾侍奉。百无聊赖的欣赏着墙外熙熙攘攘的街市。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被本地盛产的金子和附生的白银,所吸引过来的逐利之人;甚至围绕着这处矿监驻地,十三沟(场)的枢纽和要冲所在,形成了繁闹的集市和常住居民区,也是远近闻名的大镇。 虽然,朝廷的对这些官营的贵金属矿场,实行了严格的管控和巡查;严禁地方私相买卖。但在丰源监名下的十三处大小矿场,至少上万的劳役、监工、推事和守卒中,也不可避免会有金银的流出。 而这些从各处汇集而成的涓涓细流,也造就了如今驻地内的畸形繁荣。因此,作为总览十三沟的监场,无疑也是世人眼中油水丰厚的肥缺之一;若非如此,又有谁甘心常驻这鸟不拉屎的偏僻山沟。 但是,王启年能够坐稳这个,低品官吏眼红的烫手肥缺,而且一做就是十多年不动;自有其本事和道理。因为他既善于经营场务,让产出和损耗比好看;也懂得上下打点钻营,让各方面都还满意。 更关键的是,比起那些贪得无厌、欲壑难填,或是试图独占大头、利益分配不均,而相继栽了更头的前任、前前任;他更有分寸一些。至少,涉及涉及朝廷关注重点的金子,自己不碰也不许人碰。 但是,在采矿、熔炼、铸造过程当中,那些金矿中伴生的银铜等附带提炼物,就没有具体的定数,也是他可以放心谋求的目标。光靠这些粗炼银子和铜锭的出产,就足以让他及手下赚的盆满钵满。 因为无论是安西、北庭的诸侯外蕃,还是来自西域和关内的商人,都对此有着无尽的渴求和需求。众所周知,相对充当朝廷汇兑担保的黄金,反而仿造市面上流通量极大的铜钱、银钱的风险更小。 而且,在朝廷管控之下的中土之外,这些私铸、仿造的各式唐钱,同样是有着广阔市场的硬通货。但身为朝廷委派的监场,王启年却忍住了最后这一重利益的诱惑;只在私下售卖作为粗坯的银铜。 因此,哪怕每年都有人被官府查获,或是被三司使差遣的稽查官,顺藤摸瓜的牵扯进去;但他却安然无事的,坐享富贵、安逸到现在。不但藉此置办了多处的田庄、牧场,还维持了五支商帮驮队。 就算在这处,也有一整座的高档酒家,在对外经营生利的同时,也在变着花样定期延聘各处厨子,轮番为他提供天南地北的不同口味享受。只是美中不足,他前后养了十几个姬妾,却没个下蛋的。 原本他还是心有不甘,试过了天南地北的各种方子,也指望过佛道两家的房中术,甚至三夷教的轨仪和祭礼;都一无所出。而眼前这肤色似乳的年轻胡姬,就是据说天竺寺庙修习秘术的神女出身。 然而时间长了,王启年也就渐渐的看开了;也许没有子嗣,正是他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的重要缘故之一。他也指望在这位置上,多安生平稳的待上几年;让私囊积攒的更丰厚一些,再设法全身而退。 这样,他就可以从同族的晚辈中,挑选出一儿一女过继在门下;也算是承欢膝下、老有所托。想到这里,王启年却是被这名天竺妾,摩挲得有些蠢蠢欲动,不由开声道:“拉拉,替我准备汤沐。” 虽然,他近些年已经不复雄风,面对如花美眷有些精力不济。但是泡在浑身舒泰的热汤里,抚摸着年轻姬妾的动人身姿;还是可以让他略微缅怀起,在秦楼楚馆中一掷千金,大被同眠的逍遥时光。 然而,当漂浮着炮制过的药材,药香袅袅的汤池置备好了之后;王启年在天竺妾的搀扶下,龇牙咧嘴的堪堪踏入一只脚。突然外间玉竹的帘子,就被人急忙掀起来喊到:“监场,大监急招前往。” 于是片刻之后,王启年也不得不策马驰走在;奔往最近一座小城,也是包括丰源监在内,金山西南麓的七大矿监/区,共同的顶头上司南山大监/都监,和当地的巡检所、护路军,所驻留的多台城。 然而在马背的驰走之间,他的脑子却是不由得激烈转动起来;现任的南山大监于庆仁,乃是一个被贬放边地的词臣出身;因此平日里不怎么上心公事,而终日带着一帮清客、门人,游宴作诗论赋。 对于王启年等人的年节封礼和各种明目的例行孝敬、不成文的成规;也是来者不拒就别无其他多余行举了。因此,一旦这位主动召集所属官吏,只怕是有很要紧的大事发生,或是出什么重大意外? 究竟是朝廷的稽核官,又要来查账和封点库藏了?还是那个矿场出了重大纰漏,事发不可收拾了?要知道矿区这种东西,就算防护手段再周全,但出一点意外,都可能随便搭进十几数十条的人命。 或者是,那个矿场私下克扣、偷运黄金的事情败漏了?还是有人犯天下之大不韪,虎胆私自铸造金宝牟利;被顺藤摸瓜追究到了本地?或者,干脆就是新来的巡边御史,需整顿矿区以为个人业绩? 要知道,在这个数千里金山的边缘地带,除了诸多朝廷的官营矿场,诸侯的藩营矿区之外;其实还分部着零零星星的中小型私矿。只是这些民间挖掘的私矿背后,其实也不乏地方官府、豪姓大族。 因此在通常情况下,基本与官营的矿场,长期保持着相安无事;乃至长期被官场视而不见。甚至还有的私矿在暗地里与官场,保持着人员、物资上的有限交流。但凡朝廷方面每有整顿清查的行举。 这些散落各处的私矿、淘场,也是最先被交代出来的业绩和成果。经过官方的查抄和焚毁、填埋,不多久就在原地重建起来;甚至都变成了一种心照不宣惯例。也只有那些新来的愣头青才会揽事。 然而,当王启年一行风尘仆仆的抵达了多台城,却发现原本驻守士卒的旗号,似乎被换成了别部人马;而在南山都监的本衙内,王启年却是最后赶到的,其他几位石青、淡青官袍的同僚已在奉茶。 直到他踏入前堂内的刹那间,厚板大门就被轰然掩上;紧接着,不失儒质翩然的南山大监于庆仁,也陪着一名浅绯衫的年轻官员;从正堂的靠壁和背板后转了出来,让在场的几位场监都肃然起立。 然而,绯杉官员却是冷不防,对着最边角上的王启年,冷声喝到:“万里沙的震土使者,你的大好事发了。”听到这句话,王启年不由霍然一惊,哐当一声将茶盏碰落在地,身体软绵绵瘫坐下来。 然而,就见那名绯杉官员继续历数道:“你籍以手下矿场为掩护,长期为山中群贼销赃和熔炼、贩售金银器物,又输送、贩运相应的兵甲器械;为群贼暗通内外,四出抄掠人畜以为奴役驱策……” “实在,冤枉啊……”听了这一连串罪名之后,方寸大乱的王启年,也只能哭丧着脸勉强申辩道:然而,那名绯杉官员却是不容置疑的挥手道:“来人,与我拿下一应同党,严加拷问。” 话音未落,轰然推门涌入成行的军士,却是出乎意料的将其他几位矿监制住;同时,绯杉官员身边的南山大监于庆仁,也不由脸色大变嘶声喊道:“你!”然后,就像是漏气的皮囊一般颓然落座。 却是他的脖子上,不知何时钉上了一枚细针;让他全身麻逼动弹不得。年轻官员这才放下手中一根吹管,轻描淡写的笑道:“若不能行那声东击西之事,还生怕你们这些贼党,当场发难逃掉呢?” 这时,外间才传来了更多追逐、捉拿和争斗起来的喧闹声;唯有孤零零的王启年被撇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众人完成了当场抓捕,并带上特制的约束器具后,才有那名年轻官员走过来对他笑道: “看来也是你的运气,接下来南山监的主持善后,需得你出面安抚一二,并且暂代本处衙门事务了。” 与此同时,江畋却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接受一场盛情款待的娱宴。嘹亮轻灵的草原歌子,随着噗噗腾起于草荡间的斑斓飞鸟成群,响彻在雪白的帐顶、穹庐之间;也持续缭绕在每一个宾客耳畔。 更有彤彤作响的颦鼓、悠扬的羌笛、幽远的胡笳、铮铮的胡琴、哗哗的摇铃、清脆的拍板等特色乐器的伴奏;显得是热闹非凡而又婉转动听,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帐内宴席上,明显有些清冷的气氛。 第一千一十六章 反响 虽然盛装打扮的歌者极尽卖力,在同样全力以赴的乐班伴奏下;唱了一首有一首或是赞颂古代圣贤、或是歌咏生活劳作、或是礼赞山川大地、四季万物的歌子;但席间的整体气氛就是热络不起来。 不过,相对于席上众人,强忍着压抑和尴尬的隐隐氛围,而不断劝饮和祝词不断的热忱之意;江畋的更多注意力放在了外间,匍匐、蜿蜒着云彩一般的成群牛羊;碧野如毯、生机无限的大草原上。 相对于在安西境内见惯了的戈壁荒滩、沙海大漠;或是光秃不毛的险恶山地和植被稀疏的丘陵;或是大片白花花的结晶中,倒映着天青的盐湖、咸沼;红柳、胡杨和骆驼刺所环绕的绿洲田野草场; 或又是安东都护、燕北群山之间;那高低起伏、线条分明的山地草甸、丘陵草野;被金山挡住西来的沙尘,北方的唐努山挡住极域寒流、东边的燕然山截下暖湿热风的大草原,显得格外得天独厚。 再加上,来自乌布海(大湖)上游的水系流域滋养。因此,这里的大草原格外的繁密、葱荣,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可耕可牧的丰饶水草地。与天相连的浓密绿草、稀树、繁花、畜群几乎无穷无尽。 又被远处流淌的条条细带、银边一般的河流分叉,给分割成一块块、一片片的天然围场和地界。围绕着这些河流形成的边界,是一簇簇宛如雨后蘑菇一般的聚落、帐群、集镇;还有码头和行船…… 而能够在这片少有的天赋之地,昔日曾经充当过匈奴、柔然、突厥、回鹘的王庭,长期立帐治理的故土上,进行长期放牧和屯垦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也是江畋西行途中,遇到第一家诸侯。 由塞外八十六姓外藩、十四家诸侯之一的哥舒氏,所授土封疆的乌梁侯国。这个哥舒氏,就是源自历史上那位,“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的一代名将哥舒翰,也是归唐的突厥哥舒部首领后裔。 虽然在这时空,哥舒元帅依旧被迫出战,在潼关大败之后,不体面的沦为安史叛军的俘虏;但至少他绝食而死之后,有人为之正名一二。就是自称曾在其麾下效力的梁公,还顺带找到并收留其女。 因此,后来梁公专门找人,继承了哥舒老帅的宗嗣;并在大征拓期间转战万里。由此,也积累了足够的功勋和资历,成为这个裂土塞外的乌梁侯国起源。世代镇守此地,防止后世游牧政权的兴起。 世代繁衍至今已是第七代,基本形成了半定居屯垦,半圈养畜牧,又有诸多矿产和毛纺、皮革工坊为辅的运转模式;更因坐拥金山中矿脉,虽然在塞北诸侯中丁口不算多,却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因此,出面接待江畋的,正是哥舒氏乌梁候国的三管四领之一。按照《周礼新篇》《周礼释义》的规范,诸侯列国比照周天子的三公六卿,四辅五官的规制,只能拥有相应减等、降阶的三管四领。 比如江畋熟悉的海东公室,还有通海公室;都设置了冢宰(内府管领)、左辅(领议政)、右弼(大统军)三管,也是辅弼公室主决策国事和教导、规谏日常之责,地位最为尊崇显贵的顶层人物。 以及,掌管相应国务的春官/司徒、夏官/司农、秋官/司寇、冬官/司空,等四大领臣;分掌民务、财计、刑名、军伍诸事。而这三管四领的名位,又超然于诸多藩臣之上,与诸侯一起名列宗藩院。 因为申报一次都颇费周折,往来传达就要逾月、半年之期;理论上确认了每代人选之后,就不会轻易的改换变动。自此向下延伸的诸多公、候、伯、子的封土/邦国,都是沿用此例而称谓略有不同。 就像这次出面接待江畋,并且邀宴盛情款待之人,便就是当代乌梁侯的三管之一,官拜内宰的石毕安;他也曾经是先帝丙辰科的二傍进士出身,眼见仕途蹉跎无望,受邀先代乌梁候仕事了两代人。 因此,他在席间说起话来,可谓是引章据典、如数家珍;在待人接物的态度上,却又让人如沐春风,不嫌累赘啰嗦,反而显得亲切风趣。因此有他不断的挑起话头,让席间的气氛不至于陷入冷场。 直到,一名从帐外飞驰而来,又落马入帐凑到江畋身边的军士,对着他说了几句之后;顿时就见他眉头一展,露出了由衷的微笑;而主动举杯邀众大喝了一口。而内宰石毕安见状也不由顺势问道: “恕老夫冒昧问上一句,宪使可有什么喜事开怀么?” “自然是一桩好事了。”江畋摸索着牛角包金嵌玉的酒杯,巡挲着帐内宾客众人的表情,意味深长的说道:“因为,朝廷历次被劫酌金的下落和去处,终于被找到了最后一环。怎能不令人欣喜?” “愿为贵官庆贺!”“愿为朝廷幸事!”“愿为天子安康、福泽万载!”“这下便可安然入寝了。”“多亏了上宪兴兵讨逆有成啊!”在场众人迟疑了片刻,才在石毕安带头下争相举杯道贺如潮。 江畋观摩着他们神情各异、色彩纷呈的反应,同样在心中有所计较。至少绝大多数人都对此,乐见其成或是顺水推舟的以为庆幸;但也有个别人神情恍惚和错乱惊愕之态;或是难以形容的悔恨念。 显然,以万里沙在安西、北庭境内,多年渗透和地下经营的程度;在这与金山山脉为邻的周边势力当中,又能确保多少人在暗中,与之不会产生交集,或是变相的联系呢?或许只是程度的多寡尔? 最后酌金下落的线索,是根据“芷娘”破译出来的密笺;对照已获中高层俘虏的口供,在南山都监下辖的一处矿区内找到的。这也是一种相当大胆又出人意料的处理方式,借助矿区产金鱼目混珠。 不但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带有铭记的高纯度酌金,逐批次的转移和隐藏起来;还可借着矿区蚂蚁搬家式的夹带,将这一大批金子熔炼铸造,变成直接流通的宝货,细水长流的慢慢消化处理掉。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矿区内的主要上层,都成为了潜在的内应,或是维系这条利益产业链上的,众多知情或是不知情的协助者。因此,当外行军士突入某处废弃矿坑时,只剩下小半数破碎酌金。 以及堆积起来的褴褛尸骨,显然是定期被迫参与输送、劳作之后,就被上报为矿难而灭口掉的受害者。然而,在这片废弃的而矿坑中,军士们还抓住了一个吃尸体活下来,有些精神错乱的幸存者。 而从他口中得到了一个关键信息;劫夺西域输送酌金命令,是出自“万里沙”三尊之首的日尊;为此,他直接越过主持日常联络和协调的星尊,以及提供补给和销赃的月尊,直接对某位判官下令。 这事情爆发之后,也导致了三尊之间,一度产生的分歧和隐隐矛盾;结果就是万里沙本部的中高层人物中,有好几位悄无声息的消失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日尊的逐渐潜隐,星月二尊之间的争权。 这时,在内宰石毕安不动声色的示意下,连唱了十几首歌子的盛装歌者,也悄然退出了帐外,而重新涌入一群身穿多截纱裙,露出肚皮、大腿和肩背的舞姬,在轻快的天竺乐伴奏下迅速扭动起来。 随着这些舞姬身上缀满的响铃摇摆,江畋发散的注意力,也终于被转移道这些体态曼妙、舞姿动人的舞姬身上。因为,他似乎认出来一点来历,这是源自天竺侍奉大蛇神的祭祀,名为莫呼洛迦舞。 最早出自天竺最古老的典籍之一,《爱经》中的记载,可以用种种声色手段使人沉溺,变得衰弱和重病不起;甚至像慢性毒药,短时内杀死对方的房中术技艺。这些虽然只见皮毛,却亦有观赏性。 而见到江畋欣赏的眼神,内宰石毕安也暗自松了一口气,看了在总算是略微摸到一点,这位“活太岁”“妖异讨捕”的趋好了;接下来,就该是如何名正言顺的,将这班稀罕的天竺伎乐转送对方。 然而这时,江畋却是突然扣下了角杯;因为,远在北庭都护治所的令狐小慕,隔空传来了一件突发状况;北庭都护府的兵曹参军事,留下认罪书自杀了;并自称是“万里沙”八方使者之一艮云使。 这一刻,江畋不由意味深长的看向,略闪过一丝不知所措,却尤自镇定异常的石毕安,举杯趋前轻声笑道:“石内宰,敢问是是何方神圣,专程请你出面设宴款待,欲将我缠伴和拖延在此处的!” 随即面对他的竭力辩解,江畋只是轻飘飘的抛出一句:“倘若内宰,不能在此处给我一个答案;那我也只能对不住您的款待,自行到乌延泊的居城去,自行寻找所需的答案……” 第一千一十七章 终结 当然了,最后石毕安还是屈服了;毕竟,他却不过情面受人所托是一回事;但是要是惹火烧身,乃至殃及主家就是另一回事了。虽然国朝对于诸侯、外藩自有法度,非叛乱、谋逆故不得兴兵犯境。 但是他却不能拿自己的身家前程,乃至侍奉的君候家安危去赌;毕竟,如今天下纷纷不休,朝廷的风向也似乎发生了变化。若是这位“妖异讨捕”坚持要去乌梁泊,又有谁人能够真正的阻止得了? 难道靠君候家的一护两卫,还是从属藩部的控弦子弟?他也并不觉得乌梁候的门第,会比深受前代天子宠眷的燕山王府,更加遮奢、煊赫和权势熏天;但凡这位主动前往乌梁泊,那怕什么都不做。 本身就是一个潜在的信号和态度,代表乌梁候一门出了问题,乃至卷入重大是非和干系;到时候,不用这位“活太岁”动手,自然会有人动了异样的心思,乃至罗织罪过和错失,那真是万死莫辞。 毕竟,乌梁候一族世代据有这三山一湖的水草丰美之地;与周边的其他诸侯外藩,也不都是能够保持和睦的。其中因为边界上的水源、草地和牧群,没少发生过抵寤和龌龊,也并非没借助过外力。 毕竟,作为金山周边的诸侯之一,他无法确保底下人就毫无勾连。真要被翻出来,问责罚金、消减爵位和家业还是小事;最怕宗藩、藩务两院一纸合议,将乌梁候拆成数个分家;那才是真正祸事。 这也正是他主动领命前来,在此迎接和招待这位的初衷。于是在短暂休息的别帐中,“龙兆夫人的托请?”江畋略显诧异道:“这位又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请动和支使得了,一位诸侯家的内宰?” 然而,按照对方的说法,这位龙兆夫人乃是出身肃州大族龙氏,在北庭当地颇具威望和名声的一位人物;因为持家有方而教养出色、资助劝学,得到了朝廷的旌表和加封,授予兆山郡夫人的诰命。 就此成为北庭地方的外命妇之首,更与许多藩家、诸侯的门第,有各种各样的姻亲关系;就连当代的乌梁候母亲,都是出自她膝下教养出来子侄辈,因此每逢年节庆生时,都要恭敬称之为姆夫人。 “那么,就是这位龙兆夫人,亲自交代你,要恪尽地主之谊,让我在此多停留一阵子么?”然而江畋听到这里,却冷不防反问到:然而石毕安却苦笑应道:“姆夫人年事已高,这些年少有露面。” “通常都是经由侍奉起居的那位玉小娘子,代为传话和行走而已,此番也自然不会例外。”“那么……下一步就该死无对证了。”下一刻,江畋就摇头叹息道:“你信不信,回头这位就不在了。” “什么!”石毕安不由难掩骇然做色道:然而,当他仓促结束了草原上的饮宴,带着暂时不做追究的承诺;赶到了兆州州城时;却意外得到消息,玉小娘子与人私奔了,姆夫人因此卧病在床多日。 与此同时,穿过乌梁候领地的江畋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因为他再度接到了令狐小慕的隔空传讯。自北庭都护府的兵曹参军事畏罪自杀,并且烧毁了管理的档牍库之后,北庭都护府也再度陷入混乱。 作为北庭都护府官属第三资序的六曹之首,兵曹参军事品阶虽然不高,却是都护府内掌管具体戎务的要害部门;其暗通贼寇的危害性和破坏力,也远超过安西都护府内,已经暴露的那位营田副使。 更糟糕的是,由此造成了上下信任危机,和对都护府权威的严重损害。在此之前损失的西州、伊州两路讨伐军,众多阵亡将士的身份认定和后续抚恤、烧埋支给,覆灭番号的重建和器械兵员补充。 都是要经过作为日常管理机构的兵曹;在主官留书自杀之后,兵曹大量的下属官吏,也因此被视为不可信对象,被停职和集中软禁起来,进入审查和问询环节。这又影响到地方军队的维持和运作; 更雪上加霜的是,现任的三位北庭副都护之一,也是负责金山以南区域,提携那位兵曹参军事的副都护虞山;以识人不明、辜负国恩之过,封存印信引咎去职,并将自己押入褴车,进京待罪去了。 而他这一番骚操作实在是太过顺溜,以至于江畋加紧南下抵达庭州时,押解他的褴车都已经快马加鞭的抵达凉州了。但是,由此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却是进一步加剧了,北庭都护府理所的混乱。 事实上,他的这么一番操作,就连朝廷方面也惊到了;一方面下令凉州府方面将其就地逮捕,监禁起来听后处置;一方面,督促正在北海流域,巡查北狩成果的另一位副都护,立刻南下接手职责。 没错,按照朝廷在北庭都护府的规划,是以金山、燕然山、唐努山等群山为分野,分为南北两部的副都护辖区;然后,又别设以为巡查草原的副都护,定期接受沿途的诸侯外藩的申诉和调停裁定。 因此,三位副都护的职责,也是可以定期相互轮替的;通常情况下,又以常驻南部庭州治所的副都护为尊。然而,这次随着朝廷情况通报的飞讯,一起到来的还有一份政事堂正式留档的短期授命。 就是,在朝廷指派的那位副都护到达之前,授意江畋暂代北庭都护府理所——庭州的一应事务;以为结束这场既是“骇人听闻”,又“荒诞不禁”的混乱局面;果断履行巡道御史职分的一应举措。 这就让江畋有些匪夷所思了。他自觉是来查办酌金劫夺大案,顺带消灭一些肆虐西域、西北各地的妖变;怎么就最后反而变成了,暂时代理一方政务的局面呢?这一刻他差点就忍不住想念两句诗: “苟以……”“原神的时代,已经结……”“安西、北庭,没有秘密……” 当然,相对天山以南拥有大片农耕区,夹杂在草原、大漠之间的安西都护府;天山以北的北庭都护府,则是以大片草原和间杂的山地为主。因此,安西的州县化比例甚高,官府势力压过藩家一头。 囊括大量草原和部分西域诸侯外藩的北庭都护府,无疑面对的局面要更加的复杂一些;但是具体操作的事情,也反而会简单一些。而江畋此番前来的随员,还有来自御史台、三司院、通政司的人。 虽然剿平妖乱和贼寇派不上用场,但在后方的清算和整顿,那些隐藏在旧账中的陈年积弊;乃至是受命维持粮道和组织物资转运,还是发挥了不少用处;除却个别镀金的,大多数还是能做事的人。 其中既有精通刑名,也有监察经验丰富的,或是善于稽核账目,整理财计的;或是善于沟通协调上下的。因此这次江畋受命暂代其责,暂时维持北庭都护府理所的局面;就被层层分派给他们代劳。 事实上,就在江畋进入庭州的金满城(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所有的混乱和停摆、无序都瞬间消失了;然后,随着一波波信使的奔走在外,北庭十一州、十七处守捉、数十座军城相继回应; 紧接着,以距离较近的乌梁候为首,北庭南域的六姓诸侯和三十一家外藩;也相继派人道贺平贼之功,并送来犒劳和助军的钱帛、畜群;其中还夹杂着若干求助的信使,却是境内发生了兽潮妖变。 此外,通过清算兵曹及其牵连人等;几乎把都护府本衙的从属官吏,清空了一小半;也连带揭出不少其他部门,诸如仓曹、胄曹的大小亏空;但出乎意料的是,无论庭州还是都护本衙都未曾停摆。 反而行事效率还有所提升,甚至通过抄家补上了一部分亏空;又借助诸侯、藩家的进献和捐助,连之前出兵的抚恤与补助,都给分派到位了。由此可见北庭安逸多年,其中陈年积弊是如何严重了。 但是那位走马赴任的副都护,却一直在路上蹉跎和盘桓着,持续到下个月都未曾抵达。反而是坐镇金满城的江畋,像模像样的排兵布阵、发号施令,平定了好几次“万里沙”残党导致的地方骚动, 但在各方都变相撇清干系,或是主动切割干系之后,这也不过是“万里沙”及其残党,最后的回光返照和垂死挣扎。在此期间最先落网的,就是五路判官之一的花判官,被令狐小慕带队一路追击。 最后堵在了一所名不见经传的道馆里,连同扮成的女冠男宠,被麻痹性的蛛丝一起放倒;她的出身来历也因此大白于天下,却是一位安西城傍藩部的酋首之女;因为婚姻不协而失手杀夫假死从贼。 然后,一边以金钱女色招纳和聚揽本部健儿,架空弄死身为酋长的兄弟;又通过手下驯养的俊美少年/男宠,暗中笼络和结交了不少,高门大族、官宦富家、诸侯藩属的女眷、乃至是有诰身的命妇。 因此,当她落网消息传出之后,想方设法要她闭嘴的刺客,被收买下毒的狱卒;被守株待兔的令狐小慕,一口气捉住了七八批。并因此成为她与利害关系的当事人家,私下进行交涉的把柄和筹码。 紧接着,是五路判官中地盘最大,势力也最为松散的白判官;他原本是来自青唐大都护府的蕃将,因为与护送的藩家姬妾私通事发;干脆暴起发难劫杀藩家一门,裹挟了一部分部下逃亡西域为盗。 他则是在张自勉的追索之下,接连损失了最后的部曲、物资,只身亡命逃入大盐泽中,在干渴交加之下喝了许多卤水,又被太阳活活晒死的。因此,最后被带回来的,只是一具风干腌肉般的尸体。 然后,是被骑着异马的藩骑子弟,追逐和驱赶到荒滩戈壁之间,坐骑和托马都被活活累死、吓死;最终走投无路的红判官,也是来自天竺自称婆罗门后裔的瑜伽体术高手,被反水的部下割筋献出。 因此,除了早早就下落不明的月尊,已经许多未曾露面的日尊;万里沙最主要的组成部分,五路判官已去其四,只剩一位销声匿迹的黄判官;各有特殊隐藏身份的八方使者,也只剩三位有待追索; 也许日后还会有新的沙盗、马贼团体,在这条汇聚这东西方财富的商路上出现;但是缺少了身居高位的内应和地方强梁的配合,想要再形成“万里沙”那般,盘踞日久的巨型群盗集团几乎不可能。 他甚至还有余力出手过一次,应邀填平了庭州附近,一处移动的流沙区域;消灭其中威胁商旅和牧群的异虫群,将大如车厢的虫母活捉出来,展示在金满城内。另一方面,通过拷打所获“星尊”; 江畋重新找了一点线索,就是他在私下面见和听取“日尊”指示;曾经听到有人称“日尊”为“羲和主”“大日君”。这一刻,一直云遮雾绕深藏幕后的黑手“九曜”,也再度浮现出了冰山一角。 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是修养了一个月的梁大使,身体也逐渐稳定下来,并且在意识清醒的期间,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来。主要是关于前任夏国大使的传闻;比如这位在京长达三十年之久。 却没有成家也未尝畜养姬妾,而是浪荡招摇于花丛中,与当时多位闺阁名媛、宗室女眷,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但是,却意外深得尚且在世的尧舜太后欣赏,有事没事都会召见他,屡屡厚加优待。 而作为他在京多年的经验心得,以及对后任者的鼓励和感谢;还给现任的梁大使留下了一本,删改过的私人日志。此外,作为在外的使臣,是有专门记载起居录的,虽然这份记录照例被携带回国。 但是,当年负责记录的最后一位郎官,却还依旧留在京城之中。因为,这位记事郎在前任大使临行前,就意外生了一场大病;等到养好身体已经是数年之后,他也就放弃回国,决定留在长安养老。 作为使馆专属的记事郎,都是头脑灵活而博闻强记之选;如果他还没有老的开始糊涂和健忘,江畋自然也可以从他口中,获得当年一些的记录。因此,江畋辞别出来之后,就隔空联系了清奇园内。 就见负责照看和监护“走地鸡”的军士,主动上前汇报到:“官长,那只雕雏,开始大片的掉毛了……” 第一千一十八章 远方 而在京城之中,最大的公共娱乐场所——丰声苑,足容数千人的大剧场内,也正在上演着魔改版的百戏剧目《女状头》;随着台场之上,穿着和称谓都隐喻武周时代的演员,咿呀唱作着互诉衷情。 在观戏位置最好也最贵、陈设最为豪华的第四层包厢之一内;阿姐举着一只小巧的咫尺镜,仔细打量着远处台场上,精致华美的山水楼台背景细节;一边听取来自侍女舜卿和管事瑾瑜的轮番汇报。 直到她突然轻轻挑起曼妙的眉梢,又释然的舒缓下来;不动声色的放下银质的咫尺镜,对着刚汇报完京畿外产业收益的舜卿道:“卿卿,须烦你往梁大使府上,探问那位老家人,顺带取样东西。” “稍后,再传话右徒坊当值的李(环)都尉,就说郎君想要私下在京中寻个人;早年曾经是夏国使馆的随员,后来却留在京师成家立业;至今也有四十六七的年岁,姓师,曾名振生,字文先……” 片刻之后,作为大包厢的隔壁小套间内,却有人轻轻了敲响壁板;随即,瑾瑜上前掀起细密的珠帘;就见眼上带着黑纱的阿云,静静的垂手恭立着,阿姐不由轻声问到:“阿云,可有什么事么?” “回娘子,是明翡请我传句话儿。。”阿云温良恭顺的答到:“她在剧场内看戏时,似乎无意窥见了昔日的故人。”“故人?”阿姐闻言一愣,脸色微微的肃然起来:“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故人。” 作为那位郎君身边最亲密的枕边人,她自然也掌握和了解了绝大多数,鲜为人知的机要和内情;其中就包括了明翡的来历,以及变成如今这幅模样的前因后果。禹藩萧氏的覆灭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因此,与明翡相关的一切故人,只怕是没有任何好事可言的。随即阿云的回答,果然印证了她的猜测:“乃是萧氏曾经的通家之好,与那位名声在外的长姐,往来甚密却突然消失多年的藩家子。” “既然如此,的确是不可不防。”阿姐当机立断道:“瑾瑜,你且拿我的信物去到政坊(裴府),面见大兄说明其中的缘故,请他以宗藩院所属的卫士协力一二,我这儿,先让人盯住这位故人。” 在尚书省内,刚被宣麻授任为门下省右仆射,而跨越一个人生重要位阶的南怀恭,却没有多少喜色和自得;反而是对着即将接手相应职分和档牍、文籍的尚书左丞张栩源,郑重其事的再三交代到: “但凡涉及那位谪仙及里行院之事,都需排在一切日常关务的首要。现如今,无论是主张持正也好,依旧秉持均衡也罢,都不得不要更进一步的退让,他反而是不可或缺的奥援和潜在的助力了。” 虽然,从主持尚书省的主官之一,变成了门下省的副职,完成了从总执六部的事务大臣,到了可以参与军国机要的决策重臣跨越;但这何尝也不是将他,从真正做事的位置,置换下来的交换妥协。 要知道,在门下右仆射之上,还有正任宰相之一侍中;若是背景和手腕都强势一点的人,甚至可以压制住他;在政事堂的堂议无法施展;就算背景和手段不够强势,也可以事事牵制的他无所成就。 只要不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职衔,或是正任为中书令、侍中;无论是中书右仆射、还是门下右仆射;也就是个政事堂内与会旁听的资格,外加宰臣的清贵头衔而已;与留堂咨问的宿老同序。 然而,尚书左丞张栩源,却在满面正色的应承同时,心中确实隐隐别有计较。因为,在来自大内和扶政三家双重压力之下,朝中现已当道多年的权衡派、持正派或是调和派,都不免难以为继下去 因此,作为现有格局退潮后的出路和后手,他在暗中已接受来自某位显赫人物的善意;唯一的条件就是,让那个足以成为朝堂诸多麻烦的根源,也正不断引出更多是非的“谪仙”,在外多盘桓些。 比如,这次从安西、北庭牵扯出来的干系,甚至在政事堂的例会上,引发了多位相公的分歧和争议。虽然,堂老们努力压制了消息;但张栩源在尚书省依旧得到了一点,有人刻意泄露出来的风声。 至少包括营田使在内的,数位边疆重镇的要员,居然与当地的寇盗牵扯不清,甚至涉嫌长期通贼;而一直被朝廷官面上否认存在的七大寇之一,居然在安西、北庭间收纳流亡,妖异;聚兵甲上万。 这也实在太过骇人听闻、悚然视听了。更别说那个长期尸餐素位的北庭副都护虞山,本是外戚加勋门的出身。当初处于朝廷派系的权衡考虑,才委任为副都护,就没指望他能大展手脚,有所在为。 但是事到临头,他的这一番变相临阵脱逃的作为,却将背后的势力推上了风尖浪头;也让政事堂不得不为此事,专门召开被称为“中朝”的扩大堂议。甚至就连预定入阁的三位宰辅堂推都延迟了。 因为,作为遥领北庭大都护的衡王,安西大都护的豫王,都已经象征性的相继上书请罪了。这也变相倒逼着总持外朝的政事堂,不得不派出足够身份的中枢重臣,充当安西、北庭两地的查办钦使。 不然,以一个正六品本官的巡道御史/妖异讨捕,继续查办和署理一系列四五品的都护府官员,那也太不体面和有悖体制了。但受到冲击最大的,除了虞山背后的勋旧/外戚之外,还有广大中立派。 尤其是这些尧舜太后在世时,充当大内和扶政三家之间的缓冲,而一手扶持和壮大起来的中立派系中;一直想要努力维持现状的权衡派,和竭力想居中折冲、缓和矛盾的调和派;更难免分裂在即。 在尧舜太后的余泽庇佑下,这些中间派已在朝堂安稳延续二十多载;因此,这一次的朝野变局和侵扎、挤压,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这也是身为持正派一员的张栩源。提前为自己寻找出路的缘故。 一贯三足鼎立的调和、权衡和持正派;最后只剩下独力难支的持正派后,却又能够继续在朝堂变局中走多远,或是维持不偏不斜的中立立场多久呢?他也不过是为将来被迫站队,提前未雨绸缪尔。 所以他也能够理解那些大人物的考量和担忧。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将这位身负“谪仙”一般的超凡神通,却没有任何立场倾向,也难以有效制约的意外变数,给放回到朝廷中枢的乱局…… ……我是远隔千里的分割线…… 而在庭州以北的大草原上,天高云淡,风和日丽;花草芬芳。江畋也难得尽兴的策马奔腾向前,越过一道道蜿蜒曲折的溪流、河岔,跨过一处处小山丘和矮坡,时不时还顺势腾空而起一小段距离。 而被骑乘在胯下的,正是在燕北所围捕和降服的异马群,其中体型最大、最凶狠的一只头马;在其他的异马都被相继折服、驯化,安排上合适的驾御者时,唯有这只头马最为凶悍暴虐、桀骜不驯。 甚至咬伤、踢死了十多匹,试图给它配对的键马。所以,最后还是江畋出面镇压了它,又重新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它安生下来;最终接受成为人类坐骑的事实。但代价是它从此不吃任何马料和畜肉。 只以带有细微神秘元素/异常成分的异类尸体为食;而且经过长时间的喂食,无论灵智和体型都有明显增长;甚至放出去也不肯逃走。因此,当下也是江畋为数不多,骑乘着它出来放风的休闲时间; 然而,在无垠的大草原上,尽情奔驰了几天之后;这只头马也似乎激发除了新的血脉天赋;除了加速冲刺数十里而不见流汗,奔驰上百里不用进食之外。还能短暂腾空滑跃和加速跨越较大的落差。 这就让人有些惊喜异常了。虽然,江畋能依靠“场域”和“导引”的双重加成,进行长距离的腾空飞行;但是却需要消耗视野面板中的能量储备。在如今越来越不容易获得异类散溢能量的情况下。 这只异马轻易飞跃障碍的特殊天赋,无疑就是一种很好的补充了。而且江畋也尝试过种种地形和环境,哪怕它体型远大于正常的骏马,但飞速穿行在浓密山林和树丛中,依旧可以保持足够的灵敏。 而在沙土松软的河床、沙滩上,积水沼泽的淤泥中,也不虞陷入或是折损马蹄之险;依旧可以依靠爆发的加速力,迅速通过这些崎岖、异常的地形:甚至是从高角度的陡坡、山脊,稳稳一跃而下。 因此,江畋一骑出去就是整天整夜的功夫;让它不眠不休奔驰得过瘾了才转回来,略做休息和进食、补给一二。就在江畋纵情驰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空中就传来的一阵,由远而近的破空呼啸声。 紧接着,突然加速窜跃到半空中的异马,就作势扑咬向一个骤然冲天而降的身影;却被扑腾的拍翅声和迎面的疾风,给偏转了分毫就撕咬了一个空;紧接着,一只过人高的巨雕,就落在了草面上。 却是完成了某种蜕变的“走地鸡”。虽然它的体型并没有长大多少,反而因为脱了大量羽毛;原本圆滚滚、毛茸茸的外形,却是一下严重缩水,变成了金属浇筑的斑斓色泽和暴突在外的筋骨脉络; 但同样也因为吃了大量异类血肉之后,觉醒了相应操纵空气加速飞行,以及凭空制造裂缝的天赋;因此在初次放飞时,就足足腾空游曳和玩耍了大半天,才带着一只奇形怪状的多角瘤背牛飞回来。 而后“走地鸡”每一次放飞出去,都会游猎本能觉醒一般,抓了奇奇怪怪的大型猎物,献宝一般的丢在江畋的面前;以为换取高等异类肉块的奖赏。但是,这一次它抓回来的猎物,就让江畋皱眉。 因为,它居然直接抓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回来。这一刻,江畋不由觉得,是否要给这扁毛玩意一点惩罚了;不然它习惯了越界,就不好改正和驱使了。就见骑着挲露紫的令狐小慕带队追赶上来。 (本章完) 第一千一十九章 插曲 伴随她而来的,还有那只花皮老狗“豪斯”。然而,就在“豪斯”靠近那辆,似乎被吓的声息全无的马车,用力嗅起来片刻之后;突然就浑身不可抑制的膨胀变形,瞬间化身一只浑身骨节的大兽。 这也让江畋不由心中一动。作为曾经吞食过众多凶兽和鬼人的变异体,“豪斯”堪称是见多识广、波澜不惊;就算在走地鸡和异马头马面前,也未曾主动变形过,视若无物的始终保持着犬类形态。 “去拿照骨镜来。”下一刻,他就对着最近一名内行队员吩咐道:与此同时,车内似乎也有人醒来,而发出了隐隐的哭泣声,然后就变成另一个惊慌失措叫喊声:“救命,有妖怪吃人,快逃……” 随着这个声音,从轮毂严重受损的马车上,突然就跳下两个身影,跌跌撞撞的向着远方奔逃而去;随即就被令狐小慕身边分出的两名队员,策马追赶上去拦截住;与此同时“豪斯”却变回了原形。 若无其事的凑到了江畋的身边,张嘴吐舌露出了憨厚老实的姿态来,就好像之前的变形根本不存在一般。这时,马车内短暂的哭泣声也暂停下来,有一个沙哑的女声喊道:“贱妾多谢恩人相救。” “却不知,您是哪一家的衙内、少主、嗣君;贱妾龙氏受家中长辈所托,陪同甥儿前往安西学宫;不想,被这些狼心狗肺的贼子所劫夺,又半途遇上妖怪袭击;今承蒙脱险,本家定当不胜感激。” 随着这些话语,从马车上小心翼翼的走下一名,披头散发、衫裙凌乱,却略显气质和富态的年轻妇人来;手里还牵扯着一名面无血色、表情呆滞,像是被吓傻了一般的少年人;对着江畋躬身致谢。 这时,作为始作俑者的“走地鸡”,已经在江畋挥手示意之下,重新腾空而起只剩天上一点影子;但高大健硕、浑身硬鳞的异马,还是惊得妇人龙氏忍不禁退后数步,差点就惊慌失措的一坐在地。 “龙氏?可是龙兆夫人府上的亲缘?”江畋伸手约束住胯下异马的响动,不动声色的反问道:“不瞒郎君,妾身正是姆夫人膝下抚养过的外侄;”龙氏闻言亦是颤声道:“只是后来适了霍官人。” “这位便是姆夫人,颇为看重的曾孙辈,出自肃州龙家的清远男一门。”紧接着,她又拉过依旧呆呆木木的少年,顿时流下了眼泪道:“也是个聪慧好学的种子,只可惜遭逢此变却成这副模样。” “但无论如何,承蒙贵人解救,无论是姆夫人,还是肃州龙家,或是本家霍氏,都会对郎君感激不胜的。”说到这里,她又抹着眼泪道:“可否再请贵人略施怜悯,送我等自最近的城邑去报官。” “且不急,你等遭逢此大难,只怕是身心俱疲,憔悴至极了吧!”江畋却是对她轻轻摇头道:“还是先在此处用些食水,喘息一二,待我的儿郎追回那两贼人,拷问同党下落,再与你分说如何?” “这……”龙氏妇人闻言不由迟疑了下,又看了眼在紫红斑斓大马上,做男装打扮笑而不语的令狐小慕,这才露出无奈的表情:“那就略微叨唠贵人了。”这时候,那奉命离开的队员也去而复还。 就在其他人迅速摆设其帐篷,放好折叠的桌案,摆上倒好的浆水和淡酒,还有一些干果蜜饯、盐脯和酪食、糕饼之后;那名呆滞的少年,也在龙氏娟娟善诱和抚慰之下,似乎略微恢复了一些生气。 清洗了沾上尘土、草叶的外表,主动进食了一些浆水和酪干、奶酥;这时,另一名男装打扮的仇姬,也主动上前与龙氏攀谈起来。但与此同时,同帐的女卫燕婷,则是拿出了一面古朴班波的铜镜。 折射着隐约的天光,不经意的晃动在龙氏妇人的后背上;随着角度的偏斜和折射距离,瞬间就显露出了她,发髻下模糊的颅脑器官,及向下延伸的骨骼轮廓和五脏六腑,还有盘附其中的大片阴影。 “腑食鬼?”“换皮怪!”随着短促的连声低呼;距离最近的仇姬瞬间掀起桌案,带着一堆器皿的汤汤水水,迎面砸在了首当其冲的龙氏身上;与此同时,燕婷将一只铁鞭狠狠挥砸在她的肩背上。 这场暴起发难的前后夹击,瞬间就将龙氏妇人烫的惨叫跳起来,又被背后肩胛处砸的凹陷进去,半边膀子都碎裂变形。然而,当她惨叫这扭动身躯的同时,看似破碎成数块的肩胛却是迅速的隆起。 转眼之间,就撑裂了外在养尊处优的皮肤,扭曲变形成一个浑身挂满血淋淋碎片,暗红肌理夯张的丈高鬼人;口中还在以龙氏的沙哑女声吼道:“该死,你们这些是怎么发现的,都不想活了么?” 下一刻,在“她”身上挥剑连刺血花迸溅的仇姬,还是舞动铁鞭如影,连砸得“她”生出爪牙崩碎数只的燕婷;都不约而同的丢下被血肉夹住的武器;抽身反退出狭窄的帐内,任其撕裂帐顶而出。 然后,就听“蓬蓬”数声沉闷的震响轰鸣;来自马鞍架设的长管小炮,和内行队员端持的短管手炮;相继迸射出的链弹、霰弹,迎面轰击在龙氏化身的丈高鬼人身上,将其打的血肉迸溅连连后退。 甚至连尖牙裂齿的半边头颅,都因此碎裂开来;却又血肉翻卷着试图自行愈合;就在它尖啸着骤然喷吐出一大股,充满腐臭烟气和未消化残渣,遮挡了后续射击的视野同时,也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然后,就被一只更加硕大的骨刺尖爪,给狠狠的拍倒掀翻;又深深穿透了肌理踩踏在地上;却是重新变形的老狗“豪斯”出手了。只见它前爪按住鬼人头颅,在令人牙酸的脆裂声中一点点嵌入地面 同时,用刀铲一般的锯齿,咯吱作响的咬碎、撕裂了,这只鬼人徒然挣扎的四肢;最后只剩下一团蠕动的躯干和头颅,才在江畋的叫喊下,放弃撕咬腹腔吞食脏器的举动,转头吃起丢出的大骨肉。 而后,才有人上前用镀银的铁网将其包裹住,用大铁棒敲碎所有的残余爪牙;带上钢制的束缚器具,关进专门定制的车厢内。稍后,就有人给它注入各种麻痹和肌肉松弛成分,让它短暂恢复人形。 方便进行拷问和用刑。而解决了自称龙氏妇人的腑食鬼滞后,从马车上逃走的那两人,也被追赶的队员给拖曳了回来。当场审讯的结果,令人意外而又不意外;他们的确是一群草原上兼职的马贼。 这次受命于一个出价很高的秘密雇主,假冒提供沿途护卫的义从;伺机将指定特征的马车中人,给劫持到草原深处的某个地点。事实上,他们已经顺利完成了任务,却在赶往途中被怪物袭击失散。 就在江畋开始分派人手和下令调动周边官兵,继续搜捕这帮马贼四散的同党;却再度得到了回报。由腑食鬼“龙氏”带来的那名呆滞少年,在满地狼籍的现场失踪了;就连花皮老狗也未能闻出来。 就像是他的气息,在现场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了。但这时候,就轮到了“走地鸡”,发挥它高空动态俯视的捕猎本能了。仅仅是小半个时辰之后,悬空而至的江畋,就看见蜷在灌丛下的活体反应。 只是,这时的他浑身僵硬,就活像是一具惨白尸体;随着围捕人员的逼近。下一刻,他的脖子突然膨大、炸裂开来;一颗头颅瞬间冲天而起,带着宛如刺鞭的血红细须,扑向距离最近的一具活体。 然后,就被虚空中的无形之手捏爆开来;又化作了一团异常黏腻、柔软的血肉,扑入绿茵葱葱的草丛中。又瞬间随着大片草叶被割裂、崩碎的急徐烈风,被一支紫金色的刺剑给挑穿、悬空而起。 最后,连同刺剑一起落在了江畋的手中;却一团宛如猩红水母一般的活物。在不断挥舞破碎的刺须同时,还在散发着各种极端情绪的波动,来影响和干扰周围生物的思维,乃至是活体的神经反应。 却只能变成江畋视野面板上,一道道提示而已。直到被江畋主动用黄色结晶,聚集和增强的思维末端,突然刺入这团东西不断散发的意识体后;突然就听道一声凄厉的惨叫,这团意识体突然崩散。 而宛如猩红水母的本体,也瞬间溶解渗流出一片汁水,蜷缩成了奄奄一息的一小团。尽管如此,江畋在瞬间感知到的印象碎片中,还是得到了这玩意的部分来历;它就是山城内消失的“月尊”。 或者说,是数年前闯入沙海秘境之后,通过向不知名的存在献祭自身及其众多部下;所苟活下来的“月尊”身上,潜伏的不知名寄生体。直到近年才彻底吞噬了月尊的意识,完成了雀占鸠巢转化。 因此在山城沦陷之前,它就通过更换了躯体逃出来;但也因为新躯体的过度使用和匹配性不足,很快就出现了种种问题。最终,通过它掌握的最后一点资源和渠道,选择了这个少年作为温养容器。 无论是那只提供遮掩和变相保护的资深腑食鬼“龙氏”,或是奉命劫持马车的马贼,都不过是它策划逃离险境、隐藏和蛰伏起来的最终计划一环。但没有想到的是,阴差阳错的撞上了“走地鸡”。 正所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荒诞现实。但在这团寄生体的残像中,江畋还发现了“万里沙”的重要盟友,在暗中收集、研究异类,试图进行驯化、操纵的秘密结社“重光”。 再加上之前,废弃戍垒中的地下豢养巢穴,在安西学宫中冒出的异兽;自从江畋来到了西北之后,就一直偃旗息鼓、蛰伏不出;长时间隐藏在黑暗中的拜兽教残党,似乎也在这一刻浮现出了水面。 也许,除了“万里沙”之外,安西、北庭的境内,还有其他身居高位之人,在暗中为之提供着种种资源和素材;只为了能够获得掌控这些异类的可能性?但其中可以怀疑的对象,就实在太多了。 第一千一二十章 围捕 而在伊州伊吾今哈密市城内,一身璞头灰袍打扮的张自勉,也百感交集看着眼前的「白鱼酒坊」。作为本地京华社的关联产业,兼具酒家食肆、客栈宿店、私活发布所在,他也曾是期间常客。 终日冒着浓重的腥膻与油烟气,总有好几只驼、牛等大牲畜,在大火铁架上翻烤、削切取食不断的前院;还有一天到晚都喧闹无比,散发着浓重的汗臭、口气和呕吐物、劣质酒水气味的酒坊大堂; 堆满了各色酒坛子四壁,散落着可疑污秽的角落;被油腻腻腥膻腌制入味,怎么擦拭也擦不干净的坊柜;颜色斑驳的缺损桌案、便宜灯烛熏黑的挂帘和黏连在地面上截不动的席子间;塞满了酒客。 浓妆艳抹穿着清凉,两截露肚短衣的胡姬侍儿,灵活如游鱼一般举着沉甸甸的盘盏、杯瓶托子,闪过无数想要占便宜的毛手毛脚,嬉笑怒骂的穿行于,醉醺醺、闹哄哄的人群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烟熏火燎的后厨隔板粗大缝隙中,总是闪烁着炉灶、锅台上,明暗不定的爆炒、烹煮的熊熊火光;或是焦香绽裂的胡饼和炙肉、熏制禽类出炉的滴油嘶嘶声;或是大锅滚开杂碎与骨头的滚滚烟气。 从只能摩肩擦踵的半靠在窗边板条桌上,用水煮豆子、酱干,甚至是风干盐菜下酒寥的最寒酸站客;到坐拥一片仅供塞入小腿的小小案面,摆开一小瓶浊酒和炖杂;或是三五成群围坐一圈的宽案。 分享一坛子滤过的烧白,白切的风鸡、半腿;再到独占楼上略显狭促的隔间包厢,与陪酒的侍儿亲密互动着,发出种种令人心猿意马、浮想联翩的声浪,最奢豪的酒客。可谓众生百态一应俱全。 当然了,在酒坊正堂内当中作乐,还是具备一定风险和需要足够勇气的。因此大多数人等,真若是有所需要的话;会与看对眼或是谈好加码的胡姬酒侍,从侧边廊道绕过喧闹大堂前往居宿的后院。 在这里,既有令人短暂休息的露天棚子,和垂幕分开的数十张竹塌;也有靠着后院两侧的夯土围子,用竹木搭建起来的,带着透光缝隙和门窗、卧榻的成排小间;这里也是兼职的胡姬酒侍营业处。 但是,更正规一些的宿处,则是在又一重隔墙的巷子内;这里有正规旅店一般的数座多层楼阁,也有专门从街坊中分割出来,专供团体入住的几处独门小院;以及分布在街巷中的修面、沐汤等处。 又联通着一家藏在巷子里的地下赌坊,以及面向外街的货栈、畜马行,提供日常柴炭米面、油盐酱醋的各家杂色铺子等等。而在这条内巷当中,又贴墙钉上了许多的木榜,专供私活的发布和接取。 一些在本地京华社分社中,实在上不得台面的挂单;或是经年日久之后无人响应的悬拿,也会在被下板之后放到此处来,博取那万一的概率;而在张自勉最落魄的时候,就曾在其中揭过几单度日。 但是这一次,他却是带着某种使命而来的。因此,只见他轻车熟路的踏入其间,在一片言语问候彼此女性家属的互动描述声中;端持着一坛气味辛烈的烧白,七拐八弯的穿过人声鼎沸的拥挤大堂。 还顺带灵活的闪过至少两名,散发着浓重廉价脂粉味的胡姬侍儿,眼睛一亮的投怀送抱;或是故作失手的身体摩擦和接触。带着两名壮硕的跟班,波澜不惊的抵达已有多人休憩和开始营业的后院。 最终脚步不停地来到了,隐藏在重重建筑之间的后巷街道上;然而,他既没有走向人声纷扬的地下赌场,也没有前往近在咫尺的旅舍和货栈;反而是多走了几步距离,来到了冒出袅袅蒸汽的沐场。 然后,就被守在门内竹筐边,清算着竹筹的伙计,陪笑着拦下道:「这位郎君可是要汤沐,委实抱歉了,上一场汤浴才散了。里头正在加紧烧碳,起码还要有个把时辰的 功夫,才有新汤可用的;」 「郎君不妨侧旁的店子里,修个面,整下发髻,休息片刻再过来,兴许就有上汤可用了。」然而,张自勉却是伸手夹起一个银亮的事物,折射在伙计眼中道:「无妨,我只想瞧瞧场内环境如何。」 「这……这,怕是不合规矩。」伙计不由犹豫了下,眼眸却是被这枚当半缗的银钱,牢牢地吸引住道:「里头正在清洗场地,不但许多水汽迷眼,又湿又滑的,万一令客人有个闪失便就不好了。」 「我这人就喜欢讲究个干净安心;只是看一眼就好了,又没妨碍到其他人。」张自勉瞬间就将这枚银宝,弹射在他的怀里,又被手忙脚乱的接住:「万一不合心意,也不会退回你的好处便是了。」 「也罢!客人既有此意,小人也略微成全一二,还往这边儿请。」伙计闻言也咂了咂嘴,勉为其难的应承了下来:「若是遇上了其他人等,也莫要急于开口说话,一切尽管由得小人来应付便是;」 接下来,他们就在这名伙计的引领下,穿行在袅袅蒸腾的水汽中,相继路过了锅炉奔滚的水房、炉火炽亮的灶间;存放衣帽和小物件的成排隔间,散落期间的湿漉漉胡床、藤椅,来到宽敞浴堂内。 若隐若现的水汽中,正有若干赤膊短胯的身影,在一大三小放空的木质浴池内,忙碌不停洗刷和搓抹着发暗的壁板;而发出滋溜滋溜的刺耳摩擦声;直到这名伙计带人走进来,也依旧浑然未觉的。 「客人,可还满意不?」这时,带路的伙计主动问道:「这而只是招待寻常人客的大堂;其实在内里,还有几处专供单人使用的小汤池,不过,就不是小人可以随意进入了,不过大可先行预定。」 「那就有劳汤头了。」张自勉闻言笑笑道,同时再拿出两枚小银宝;弹落在对方的手中。伙计不由欣然裂嘴上前,推开一处雕花垂帘的小门道:「我这就给客人去换个凭牌,还请贵客尽管参详。」 然而,当张自勉推门而入之后,却发现里头却是一条过道,过道两侧具是泛着卧榻枕具的小休息间。而在过道尽头,却是一处建筑内部的天井,地上各处沟渠汇聚来的流水,全都流进了一个井穴。 下一刻,身后的门悄无声息合上;张自勉恍然抬头,就见天井上方骤然透出寒光烁烁,赫然是端持的兵刃和箭簇的反光;同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回荡在天井中道:「不知是何方贵客,处心积虑至此?」 「我只想找那"二十四节"刺客的大、小雪分部,别有重要的委托。」张自勉不动形色的说道:「不知贵处主人可有见教?」下一刻,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弓箭放射的密集嗡动和呲呲响。 然而,站在张自勉身边的两名沉默跟班,却瞬间展抖开身上卷藏的披风,用坚韧的鞣制虫皮内衬;挡下了凌空放射的一连串箭矢;同时一人挥手散掷出一片晶莹的钢针,密密麻麻钉入上方的阴影。 顿时就跌落下数个攀附其中的黑影;而另一人则是抖手裂空作响,甩出一条细长的链标,像是长鞭一般的狠狠抽入天井边缘,也在黑暗中砸出一片惨叫声来。而张自勉则不慌不忙吹响了一支哨管。 低沉到常人难以察觉的音波瞬间扩散,也震荡的这处天井发出了隐隐的颤斗;下一刻,轰然乍响的攻杀和嘶吼声,响彻在这片街坊的周围;却是守候在外间的官军和外行军士,也顺势发动了进攻。 而张自勉则是腾身蹬踏着,这处破损天井的边缘突出处;三下五除二的跃上了这片沐场的顶端,就见十几个四散奔逃的身影,在屋顶上竞相飞驰和腾跃着;但随后他们就纷纷惨叫着身上迸血跌落。 唯有最后一名头皮光秃的老者,像是灵活异常的猿猴一般,接连闪过了炒豆一般的火铳攒射;钻过 好几张争相投掷而出的勾网;瞬间撞破了一处建筑的瓦顶,消失在了内里,却是白鱼酒坊的客舍。 但这也不过是他的垂死挣扎;随后,一团团投射的黄烟在客舍小楼内,相继迸溅、扩散开来;也熏的其中来不及逃走的客人;昏阙晕倒了一地;也将仓促易装成僧人的可疑目标,再度熏赶了出来。 他像是个大鸟一般的破窗而出,但带着一身沾染的滚滚黄烟,还没有飞出多远,便就脱力重重的跌坠在地上;于是,作为北庭地方的地下杀手组织头领,也是八方使者之一的离水使者,就此落网。 与此同时,正在往复折腾那团猩红水母,试图探索出更多破碎场景的江畋;也得到了来自令狐小慕的通报:「万里沙本部所获的那个芷娘,逐渐显怀出身孕了;只是胎儿看起来,有些生长异常?」 「是么,那就好好的进行监护和观察,让她把这个胎儿生下来好了;也算是一个重要的研究样本。」江畋头也不回的应道,随即又反问道:「对了,她自己又是怎么看待此事的,又有什么打算。」 「她啊……其实暗自惶恐不安的很呢?」令狐小慕闻言表情有些复杂:「唯恐自个儿没有了用处,就要被官长给舍弃在脑后了。也自称罪孽深重不敢所求更多,唯求能亲眼所见到孩子出世的那一刻;」 「既然如此,倒也算是成全了一段好事。」江畋点点头道:「就将她交给你看管了,如果日后觉得还有洗心革面的再造可能,你就酌情将其纳入手下,让她用实际行动为过往赎罪和弥补一二吧。」 「有官长这句话,奴家就安心了。」令狐小慕不知为何,顿然表情舒展开来叹息道:「其实,她自小身在那般的环境之中,许多事情也非她所愿的……只能算是个身不由己的帮凶吧?」 「继任的副都护怎么还没到。」然后,江畋又忍不住抱怨道;这时江畋视野面板中,突然跳出了久违的提示:随着隐约闪烁的「时空孔穴3号」,响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久远呼唤声:「狸奴先生……」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二十一章 生死 光影倒错,时空轮转。当江畋再度拥有了正常视野之后,霎那间天地间汹涌而至的无形压力,再度让他的人形破碎、崩散开来;最终又汇聚成了一只长毛黑狸花猫;感受着毛茸茸的身躯和四肢。 然而,当他注意到了周围环境之后,却发现并不是在熟悉的高墙灰瓦、雕梁画栋的东宫环境中;而是一处有些破败的街市中,多处破漏和陈旧腐朽的茅屋顶上;空气中还散发着雨后的泥泞气息。 而疑似长安城的高耸城墙和双重阙楼,甚至还在远处的天际边缘上;最近的反而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以及横跨在河上轻轻抖荡的浮桥;以及桥头天然形成的小市和聚居区,江畋就身在其中。 随着茅草下受惊的虫豸四散窜出,江畋骤然向前一跃而起,却是如闪烁的光影一般,消失在了绵连梯次的杂乱建筑之间。几个呼吸之后,他就出现在虚空标识的所在,一条条挂布飘摇的染坊内。 而在这些长长的晾晒布匹之间,赫然奔窜、追逐往来着若干身影;挥舞着兵刃挡隔厮杀着,已在地面留下了数具尸体;也在灰白的墙面、深色斑驳的木版和各色布匹之间,溅落上点点殷红血色。 身为信标做道家童子打扮的女孩儿,正抱头蜷缩在染坊内侧偏房的一只大缸背后;而做年轻女冠打扮的武玄霜,则是挥舞着一双短剑,鬓发凌乱的不断地击退和挡住,试图闯入偏房的不明人员。 这些不明来历的袭击者,身形壮硕而武艺娴熟,穿得一身贫民样式的褐衣短胯,露出了筋肉贲张的臂膀和腿脚,只用一块破布简单的遮面;行举间配合默契,却自带一种久经杀戮的狠戾与决然。 因此,在玉色衫袍的玄霜身上,已然落下了数道血色不断淡开的伤势;并且随着她不断格击、穿刺的激烈动作,一点点的挥洒在空中;溅落在灰墙、壁板、缸体上,脸上却呈现除了异常的艳红。 下一刻,冷不防一个身影从偏房的薄弱处,轰然撞击而入;虽然很快就被玄霜听声辨位一般,反手挑在来人胸口上,迸出一条血线闷哼既退;但也让她露出更多的破绽,被人紧接无暇的击飞短剑。 又挥动另一柄短剑,挑开从壁板破洞中,投掷向女孩儿的一把匕首;然后,就被破空而至的横刀刺中肩头。然而,满脸殷红的她却不喊不叫,反握住贯穿肩膀的刀背,顺势一拖一肘捣击在脸面上。 对方一声不吭的颓然倒地的同时,她另手的短剑也在格挡之下,被另一人重重的敲落在地;手背肉眼可见的红肿起来。她只能顺势退后几步,挡在女孩儿的身前,用最后一点气力拔下插肩的横刀。 重新横举在激烈喘息起伏的胸襟前,但作为代价是另一只流血不止的手臂,彻底失去了活动能力;这一刻,鬓发披散的她眼中满是绝然的看着,涌进偏房的之敌,口中却道;「但我还有一口气。」 与此同时,那几名进逼的袭击者背后,却传出了一个阴柔的嗤笑声,也让他们的动作稍稍一停:「真是可笑,小小剑婢,真是把自个儿看的太要紧了;来啊,速速收拾了她,只留那个小的便好。」 「你是……」这一刻,玄霜听到对方的称谓,却是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眸;然而,就冷不防被凌空挥入的一条长鞭,卷住了持刀的手臂,重重拖曳向前贯摔在地上,顿时就吐出了一口暗红血色。 与此同时,她脸上的殷红也像是卸了劲一般,迅速的消退殆尽而露出惨白的底色。尽管如此,她还是竭尽全力的伸手,摸向地上掉落的短剑;被人重重的踩在肩头伤口处,瞬间痛极了喷出一口血。 就在她逐渐模糊的意识当中,隐约看见本该躲在缸后的女孩儿,已经不见了;却是在她用性命创造出来的短暂间隙,逃离了这些凶徒的视野。因此那些气急败坏的袭击者,也毫不犹 豫的将她拖出。 却是在她身上又狠狠插了一刀,痛的她瞬间就清醒过来;同时用尽气力,胡乱对着某处喊道:「快逃,莫管我……」然后,就被身边的贼人狠狠一脚踢在腰上,顿时就口吐血沫的全身佝偻成一团。 然而片刻之后,前往搜索和追赶无果的贼人去而复还,用力的抓起她的发髻,恨恨道吐了口唾沫:「该死,都被这娘们给骗了,那边毫无踪迹,」「我要一定留下她的脑袋,充做我的蹴鞠来踢。」 下一刻,有人不由惊喜的喊道:「在那,就在那儿!」「怎生就跑到了,屋顶上去了。」玄霜闻言不由心中一急,从贼人的手中挣扎过脸来;就看见原本坊间丈高的棚顶上,赫然站着个娇小身影。 以及,一只蹲在她头顶上的长毛狸花猫;正在眼神幽幽的看着下方众人。只是因为失血和伤痛的折磨,视野再度变得越发模糊的玄霜,却没法注意到这个细节;只能轻吟般的喊道:「千万保重,」 然后,雪亮的刀锋就迎面刺在了她眼窝中;然而,下一刻闭目等死的玄霜,却没有等到久违的安息和预期的痛苦,反而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惨叫声;她不由睁开眼,就见几乎抵在瞳孔上的雪亮刀尖。 就像是极其艰难一般的,一点点的收缩了回去;又瞬间连同握持的手臂,在荜拨作响的脆裂、爆响声中;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成了,血肉淋漓的一条麻花;然而,这名贼人却像被定身一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的一边惨叫、哀鸣着,一边任由无形的扭曲之力,扩散到他的躯干和其余肢体;瞬间就将他绞缠、扭拧成,一团不断挤出大蓬血水、器脏的烂肉团;这一幕看似惨烈,却是电光火石间。 见到如此惨烈的下场,剩下的贼人不由骇然大惊,纷纷厉声大喊起来:「妖孽」「这是妖孽」;同时却鼓起余勇,对着站在屋顶上的道童,全力挥掷出手中的兵刃。然而这些争相脱手而出的兵刃; 却又纷纷自行凭空掉头,冷不防反斩、戳刺在了原本的使用者身上;顿时一片血光迸溅之间,就有两人当场断首、割喉毙命;而剩下的其他人,也瞬间丧失了最后胆气,带着插身的兵器扭头就逃。 却又有人灵机一动,将倒地不起、奄奄一息的玄霜抓起来,意图当做自身的挡箭牌;却冷不防地上的短剑倒飞起,斜插贯入了他的下颌;顿时就眼前一黑没了生息;然后满场晾晒的布匹无风自动。 接二连三的缠绕住,那些试图躲入其中的贼人;将其拉扯悬吊上了空中,又瞬间勒出骨骼碎裂的声响来。最后,只有一名相对完好的贼人,得以翻墙逃出了这处颇为敞阔,却别无人声的染坊之地。 但与此同时,女孩儿头上趴伏的猫儿,也随之消失不见了。而这时,她原本清冷沉静的气度,也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声悠远异常的哭腔:「玄霜姐姐……」这声呼唤,也让濒死的她再度回神。 就在半生半死的一片混沌与迷蒙当中,玄霜隐约听到了女孩儿的哽咽和抽泣,还有不知对谁的宛求:「……先生,您能让……活下来……?」以及断断续续的数落声:「我怎会有这么笨的弟子?」 「那么多次脱身的机会……那么多以防万一的后手……都不顾……冒冒然,就跑到这……查办什么……现场……连累了其他人……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其他人或许还有……弥补的机会……」 在这一系列抱怨声中,她就感觉自己像是乘云驾雾一般的飞了起来,又像是待分的一腔猪肉般;被摆放在了一处宽敞的台面上;然后,被剥除、撕掉了多余妨碍的她,就被某种力量反复摆弄起来。 一时间,来自各处伤口被触摸和探查的剧痛,瞬息就淹没了她的意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不满意的催促声:「快下手啊,顺便了解一些 人体的内在结构,发什么愣,难道你要等着流血殆尽么?」 待到玄霜再度恢复了些许意识的时候,却是已经在一辆徐徐行驶的马车上;全身上下除了裹缠好的绑带,就再也别无他物。这一刻她不由羞耻挣扎起来,但一只按在她额上小手,就令其平静下来; 「玄霜姐姐,莫要扯开好容易包好的伤处。」紧接着,一股酸甜浆水顺着她苍白唇儿,小心的滋润着干涸的口舌;同时女孩儿轻声道:「最后一刻还你还在维护奴,奴自也会当你做真正的亲人。」 这时候,前方开路的响鞭也再次抽动,传来了成群奔走的稀碎脚步声,已经厚重大门被打开的持续吱呀作响;然而,玄霜努力想要睁眼看清周围环境,却视野重新变得模糊,乃至重新陷入了黑暗。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二十二章 猫坊 而在东宫专属的猫坊内,依旧散步着各色毛茸茸的生灵;悠然自得的玩耍,或是依偎着大小女子的怀抱里,接受着梳理和投喂。然而,在一众宫人簇拥之下的郑娘子,踏入这处广大庭院的那一刻。 就像有瞬间扩散开来的无形气场一般,这些毛茸茸的生灵,当场就窜散开来;却是忙不迭躲进了各处墙头、瓦顶的间隙、阴影当中;又探头探脑的看着穿堂过室的一行人等,发出了低低的咪呜声。 “婉儿……”下一刻,一个中气十足又饱含意味的女声,随着转瞬紧闭的门户和窗扉,响彻在的正厅内,也让被留在外间的宫人、女史们,不由面面向觎低下头颅,退后数步,却暗自竖起了耳朵。 头戴簪冠,内着抹胸,外穿对襟小袖衣,下着长裙,腰束一条银花缎带的郑娘子;满脸寒霜似有奔涌的诸般情绪即将喷薄而出。但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沉痛的叹声:“可是我对你太过放任和懈怠了么?” “阿母……”女孩儿满心踹踹的小手搓着袖边,满眼水汽的小声呢喃道:就见郑娘子又再问道:“可是那坊间流传的东宫神童、长安小神探的虚名,让你忘乎所以,失却了本该有的谨慎自省了?” “现今太子内坊只派给你的御者,还有另外数名便装护从的防阖,都因此而死;奉命跟随你的玄霜,更是因此身受十数创重伤濒死,至今都无法正常视物;若你再有个万一,又让阿母何以自处!” “难不成你还以为自个还是当初,那个无关紧要也无人在意的掖廷之女么?如今东宫上下多少人的利害关系系于你一身,朝野内外,又有多少人因为太子之故,暗间关注上我们母女的一言一行。” “你出了这事之后,太子家令、太子内坊、詹事府和左右卫率;不晓得要有多少人为之暗中奔走、彻夜难眠了;甚至就连远在东都,身系要任的殿下和大妃,都要为止惊动,就因你的孟浪草率。” “轻易的将自身陷入险地,也将更多人牵扯进了这场是非和变乱中。”说到这里,郑娘子心痛又无奈的深吸一口气道:“接下来若有人要借题发挥,只怕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府都要上门详询了。” “你可又做好了应对的的准备?这一回,固然是靠玄霜拼死护得你周全,可下一遭呢?你又能指望谁,难道奢望所有人都如她一般,忠于职守到最后一口气;而不是将你抛出去,换取自身活路?” “这世间最珍贵的事物之一,莫过于彼此深陷绝境中,也不惜舍身相救的忠诚与情义了;故而婉儿,无论你对她许诺了什么,都必须竭尽所能的兑现。哪怕当下暂无能为力,也要将来设法兑现。” “这是身而为人的基本义理,也是恩怨分明、赏罚有度的立身之基;稍后妾身就会专程秉明内殿,择选良辰吉日邀人鉴证,认下玄霜为义女,也是你的阿姐;哪怕就此不能视物,也要供养余生。” “一切但凭阿母吩咐,奴奴愿意认领一切责罚;只要能令玄霜好起来……”女孩儿被她数落的臻首低垂,几乎要缩到胸口上去;却又躲无可躲。直到她瞥见悄然现身的江畋,才福至心灵一把抱起。 却又眼疾手快的塞在,郑娘子气得颤颤巍巍的怀中;如蒙大赦的对她连忙喊道:“狸奴先生回来了,正是祂收拾了那些贼人。”“……什么?”郑娘子闻言一愣,却是满腹的千言万语都当场卡住。 “狸先生?”直到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怀抱中熟悉的长毛狸猫,却是在瞬间露出诸般的复杂神情。江畋也感受着她近在咫尺的,骤然激烈的心跳和脉动,及垂落鬓发上的湿润气息,轻轻叹了一声。 下一刻,郑娘子再也难以抑制的瞬间迸发而出,又化作了珠串一般泪水的滚滚而下;顿时就打湿了江畋的皮毛,也让女孩儿不由惶然起来,拉住郑娘子哽咽道:“阿母,是奴不好,都是奴的错。” “傻孩儿。”然而,郑娘子却是伸手抹掉,女孩儿脸上的泪迹;对她挤出个温婉的笑容道:“阿母只是庆幸又高兴,庆幸你安然无恙,又高兴是狸先生救了你,不免有些情之所动失态于当面了。” “小女无状,又要劳烦狸先生降世了。”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捧抱着长毛狸猫,对着深陷其中的猫头,恭恭敬敬的问候道:“不知这次,狸先生尚可盘桓多久,可有什么需要交付和吩咐的事情?” “我既应召而来,顺带也看看此世的进度。”以猫身形态被动感受着,双山紧压包夹之势的江畋,有些无奈回答道:“存世时间嘛,大概还有数月到半年;若是此世变数够大,或许还能再多些。” “既然如此,婉儿,去我的寝室中,将太子留下的起居附录和几封记事本,都拿过来。”郑娘子闻言不由如释重负,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对女孩儿当面吩咐到:“由妾身与小女为先生释义。” “狸奴先生,当下正是上元五年(公元678年)三月初五,距您上次飞身天外,已经过去了一年又七个月,二十一个日子。”随后,女孩儿取了来封存的起居附录,又翻开写满了蝇头小楷的第一页; “这么说,第二次大非川之战,已经打完了,却不知道过程和结局如何?”江畋随即就提出了第一个问题。毕竟,在他上一次离开之前,太子李弘进行的诸多筹备,就是为尝试影响和改变其结果。 而第二次大非川之战的历史转折点和关键意义,就是一点都不理智的高宗李治,通过怒而兴兵的这一战,不但断送了征平高句丽的精兵良将;也变相耗尽了大唐全面动员起来的最后一点机动力量。 大唐在两次大败暴露出来的虚弱和边防空虚,又变相催生了胡夷的野心,更让太宗时代留下的重要政治遗产之一,四夷九边宾服的稳定边疆局面,就此陷入此起彼伏、应接无暇的颓势和衰退当中; 这种战略上的守势和对外影响力的持续退潮,甚至一直延续到了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武周时代,在中宗、睿宗两朝往复拉锯;直到开元年间才开始触底反弹,那都是将近七八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不瞒先生,此战就在去年发生的。”听到这个问题,郑娘子和女孩儿的表情,都略有些奇怪,然后就见郑娘子继续说道:“为了再征吐蕃之役,太子殿下亦是殚精竭虑,筹集了大量军资物用。” “又一再上书陈言,过往征战青海的诸多利弊;称其地苦寒贫瘠、户口稀绝,且居无定所、逐水草而走;难以成为官军的就食所需;因此,非储积数年钱谷甲械,择选精兵良将,不可打开局面。” “当时又有诸位宰相为之附议,有军中薛(仁贵)大夫上书,有吐谷浑旧族、青海流亡为之佐政;遂得以圣上最终纳谏,以眺河道行军总管刘审礼、前军副总管王孝杰,分帅两路八万进击青海。” “又以李(谨行)右卫为鄯州都督,陇右道后军总管,率部五万进抵湟源,专门营缮河西、陇右,自关内道路桥梁,征发沿途的畜马民夫,以为协理军资输供。故先锋兵马在西海以南三战三捷。” “此后,又稳步推进至西海周边,连克吐谷浑故地十余城邑;俘获壮丁两万余,畜马牛羊约十万口;收降吐谷浑遗族二十一部。但除这些附庸小部,却未尝遭遇吐蕃大股人马,故刘王不免分歧。” “在龙支城(今青海乐都附近)之战,大破吐蕃万户之后,刘总管欲以精兵快骑穷追于敌,王总管却主张稳固当地局面,于要冲筑垒屯粮,再逐一推进;” 第一千一二十三章 分野 按照太子李弘留下的记述,在开战之前他就以阵前见习为名,向征讨吐蕃的军中分别派遣了,上百名的低级将校、军吏;从先锋的王孝杰、偏师的刘审礼,到坐镇中军的李谨行、佐副的李玄正。 官拜河源军副使黑齿常之、身为中军部将的契苾明;文职的行军司马娄师德;乃至后方二三线备战的韦待价、高侃等人;手下都有相应假托人情世故的消息来源,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汇聚长安一次。 因此,在对方角度的消息对照之下,再加上预先准备好的地理沙盘;相对翔实的还原出了前线的动态。 按照历史上的记载,吐蕃为了大非川的伏击战,动员了二十万大军进行部署;又准备十万军队,随时作为支援。如果这个数字没有水分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时隔数年后,吐蕃再度动员了举国之力。 而整整三十万大军,同样也代表着巨大的消耗和维持成本;这对于大部分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地广人稀的高原地区而言,同样是一个难以承受的巨大负担。直到解放前西藏地区也就两百多万人。 因此,以后是人的未来视而言,只要唐军稳战稳打、不冒险轻进;最终唐军在青海时间拖得越久,在大非川设伏以待的吐蕃军,不战自乱的崩溃概率就越大;但有时候,历史的细节就爱命运弄人。 相对于受到了笼络和提醒之后,一路始终谨慎从事,强调准备俱全的王孝杰;如今距离宰相之位,仅剩一步之遥的刘审礼,显然更有主见和想法,也没能摆脱击溃吐蕃军的莫大功绩和荣耀的吸引。 所以,他还是在乘胜之势的穷追猛打之下,带着四万唐军将士再度踩进了,大非川这个历史性的大坑中。但这一次幸运的是,他没有搭上李敬玄这个畏敌如虎、见死不救的主帅,而只能坐以待毙。 仅仅在原地坚守、抵抗了两天之后,就迎来了王孝杰这一路的三万援军;但很快变成坏消息的是,王孝杰带来的援军占据了高处的大非岭后,也被吐蕃人被抄了后路;包进了这场伏击战的饺子里。 因此,不好不坏的消息是,王孝杰依靠居高临下的大非岭,与山间谷地的刘审礼部;相互呼应和配合之下,最终打通了吐蕃人的阻截;汇聚在了一起。但更坏的消息是当地缺水,唐军将士焦渴中。 不得不依靠杀马和随行的牲畜,轮番喝生血才坚持了下来。但吐蕃轮番围攻的久战不下,也逐渐露出了疲态;因此,跟不之间开始怨声载道和出现疲沓、懈怠;被好几只唐军精骑,乘隙突出求援; 因此,在大非川苦战到第十七天,也终于迎来了唐军的后援;由鄯州都督、陇右行军总管李瑾行,亲自率领的八万大军,号称十五万之众;以遮天蔽日的旗鼓越过西海,抵达大非川附近的大河坝。 以河源军副使黑齿常之,中军兵马使契苾明,为首的先头部队;在渡河之战时以虚实之道相互配合,声东击西的击溃了,前来拦截的吐蕃大将跋地设。因此大非川的吐蕃本阵震动,开始脱离接触 这个时代的吐蕃军队畜马极多,而且披甲率甚高。以就地取材的鞣置皮甲居多,搭配部分西域、天竺传入锁子甲;得益于天竺所获的铁矿和锻造技艺,长矛锋利而刀剑精良,但弓箭相对短小无力; 因此,吐蕃人以部落为单位,往往青壮在前厮杀,老弱在后方输运粮秣。迎敌以大量畜马骑乘行军,到了战场就下马阵列而战;非前排尽死后排方进,只要战场上的阵列既成,就少有背向逃亡者; 再加上熟悉地理之故,吐蕃军在战场上聚散甚快;就算在正面交战被击溃了,也很容易借着地形逃脱追击。而当吐蕃人开始脱离战场的时候,同样也借助畜马代步,让唐军难以追击或是扩大战果。 毕竟,你让一群勉强适应高原环境的唐军士兵,经历了一番苦战/血战之后,还要与熟悉高原地理的土著,玩追亡逐北的赛跑和捉迷藏;实在是太过勉为其难了。因此大非川之战下半场打成了烂战。 按照当时在场的军中记事描述,偌大的大非川内外,漫山遍野都是相互追逐纠缠的唐、蕃将士;遗弃的车马旗帜、甲仗尸体绵延了数十里里;而在此期间,唐军甚至又吃了一次,不折不扣的败战。 那是散布在山外草原上,大大小小的泉眼和水洼;大的有丈余,小的有一两尺。吐蕃的马匹走到泉口的时候,自己就停住了,连脚都不会湿。在相互纠缠的追击中,吐蕃人会故意将唐军引到此处, 因为唐马不熟悉地形,收势不住就冲进草地下的泉眼、水洼,纷纷倾覆导致失败。因此,这里也是数年前冒进的郭待封部,全军覆灭的旧战场。折回的吐蕃军队,甚至因此反包围陷入其中的唐骑。 最后导致战局的天平,再度发生微妙逆转的,居然是后续赶到战场的吐谷浑人。作为原本战场上最无关紧要的因素,在战前因为太子李弘的随口提议;从投唐的吐谷浑王族慕容旧部中选拔的藩骑。 虽然只有装备简陋的两三千骑,却轻车熟路的绕过了这片,隐藏在草原之下的陷阱地带;由吐谷浑王室子弟慕容未明带领下,满怀仇恨冲向树立着五色牦牛尾大纛,苯教鬼神旗幡的吐蕃中军庐帐。 虽然未能够成功突入其阵中,但是却迫使吐蕃总帅/当代大论,论钦陵的大纛匆忙转移。而吐蕃总帅的大纛一动,余下的各部人马也就无心再战;纷纷自行脱离与唐军接触,变相挽回了唐军的颓势。 因此,这场大非川之战前后断断续续,打了一个多月;以客场作战的唐军惨胜收尾。已经无力追击的唐军撤回龙支城,前后折损将士达到了五六万,其中相当一部分非战减员或是中途跑散、走失。 但吐蕃的损失更大。虽然,在吐蕃一代权臣/名将论钦陵的指挥下,吐蕃有大半军力得以脱离战场;但是十数万随军作战的老弱妇孺,和数倍于此的畜马,却成为唐军的俘获,或是周边部落的猎物。 更重要的是,吐谷浑末代可汗慕容诺曷钵之长子,官拜安乐州都督的慕容忠,字苏度,由此回到了西海以西的吐谷浑故都——伏俟城;开始利用吐蕃失利的余波,号召故地各族诸部脱离吐蕃控制。 自此,随着吐蕃在西海(青海湖)周边的势力大幅消退;高宗遂一心推动的吐谷浑复国,似乎也重新踏入了正轨。但正所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非川战后的九月份,吐蕃境内的胡商传出消息。 逻些川(拉萨河谷)的吐蕃上层发生了纷争;作战不利引兵而还的论钦陵,虽然在董之虎苑集会议盟上,遭到诸大臣/大贵族的攻吁,失去了大论(宰相之首)的权位,但却保留了曩论/内大相身份。 毕竟,论钦陵出身的噶尔家族,已经在吐蕃专权了三代人了;他的父亲就是大名鼎鼎的禄东赞;也是代表先代赞普松赞干布,前来大唐求取文成公主的一代权臣,更参与了吐蕃一系列的建章立制。 因此,当松赞干布以三十多岁的壮年早亡,其子贡松贡赞同样早死;最后由其孙芒松芒赞继位,其时年尚冲幼,故国事皆委禄东赞;自此也形成了噶尔家族父子相继,世代专权吐蕃的数十年格局。 史称:“吐蕃自论钦陵兄弟专统兵马,钦陵每居中用事,诸弟分据方面,而赞婆则专在东境,与中国(中原)为邻,三十余年常为边患,其兄弟皆有才略诸蕃惮之。” 因此最终博弈的结果,就是当代的赞普——芒松芒赞暴毙了,钦陵与芒松芒赞之子器弩悉弄的舅父麴萨若,拥立器弩悉弄为赞普,以麴萨若为大论,史称“舅相”的辅政制度,就此开始最初滥觞。 而重新掌握权柄的论钦陵,初步稳固了内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其弟勃论赞刃为使者前往大唐,相当言辞恳切的提出:包括对大唐称臣纳贡,承认吐谷浑复国,联婚等等一系列议和的条件。 虽然高宗颇有愈战愈勇之心,但是包括裴行俭、郝处俊在内的诸位宰相、重臣,都不约而同公开谏言,或是上书进谏;力陈边夷既远,劳师无益;或是国库渐竭、民力穷弊,急待生息的基本道理。 而随着吐蕃再度示弱称臣的和议既成。虽然再度向大唐请婚的建议,并未被接纳;但吐谷浑的部分复国,还是从各方面大大满足了,身为大唐天子的虚荣心和体面;因此高宗在时候大赏有功之臣。 也顺带提拔了东宫所属的相关人等;甚至连太子李弘也得到,高宗的手书和金鼓旗仗的赏赐。但唯独下了一道,看似毫不相关的旨意;以减低东宫糜费为由,消减东宫十率的编制,补入诸卫之中。 如今的太子李弘连同太子妃裴氏,更是数度被招到了东都去,以尽孝之故,侍奉在“二圣”身侧。显然是在暗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千一二十四章 影响 另一方面,虽然唐军未能在第二次大非川之战中,完全的重创吐蕃,只是通过权宜性质的议和,将日后交锋无限顺延下去;但根据彼此国力体量的不对等,大唐休养生息的恢复速度显然远胜吐蕃。 更何况,吐蕃还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巨大隐忧;长期执掌军队的权臣葛尔家族,与悉补野王室逐渐成年的赞普之间,无可避免的矛盾冲突与权力争斗;却不知会像历史上一般,导致葛尔家族的覆灭。 也许,到时候只要派人传递一个消息;无论对方信与不信,只要泄露出来都有很大概率,顺势引爆赞普为首的王族,与执政权臣势力之间的争斗和内乱。而大唐所获得的战略态势,则是大为改善。 虽然讨蕃大军已经班师了一段时间,但获得西海(青海湖)流域,作为前进基地之后;留住在当地的唐军尤有数万。也自然获得一个轮番低强度练兵,和高原适应的纵深,还有青海骏马的原产地。 只要按部就班的在当地,依托山川地势构筑堡垒、烽燧,稳住当地投附的吐谷浑旧部的同时;以大唐相对充沛的人力物力重开西海道,将吐蕃在青海之地的影响和势力,更进一步排斥和挤压出去。 当然了,这只是最为理想的情况下;但仅是为吐谷浑复国这件事情本身,不但在青藏高原与河陇低地之间,重建了一道战略缓冲和屏障;也变相重树了大唐权威,当初吐谷浑不臣就是被唐军打垮。 然后,大唐扶持的新王在本国陷入内乱,反叛的部众逐渐支持不住,就引入吐蕃作为外援;顺势吞并了吐谷浑大部分领土,可谓是伺机捡了一个极大的便宜。也由此埋下两次大非川之战的导火索。 但吐蕃在吐谷浑故地的统治,同样也是不够稳固;以至于赶走了前代可汗慕容诺曷钵,又要重新从残留的王族中挑选一个,充当明面上统治的傀儡;藉此发号施令,征调壮丁畜马、占据山林草场。 如果让其假以时日,在青海之地的统治延续下去;就会通过世代通婚、交换领地和部落迁徙,等一系列方式瓦解、吸收吐谷浑的旧有贵族和部落酋首;最终将其变成王室为首的雅龙氏族联盟之外; 与相雄、苏毗、党项,并列的四大内族之一,让盛产良马与高原骑兵的吐谷浑故国,在吐蕃对外扩张进程中,提供尤为重要的助力。事实上后世开元年间的战略转折和打反攻,也是自青海为开端。 在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的一系列名将操作下,将战火重新烧到了西海以西的「孙波茹」;也将吐蕃向外扩展的战略空间严重压缩。在得不到足够战争红利的情况下,吐蕃国很容易就陷入内斗。 但一场席卷天下的安史之乱,打断了这个战略推挤的进程;也让历史走向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通过乘虚而入寇略关中,占据河西、陇右的军事冒险,吐蕃获得海量财富人口,也释放了内部压力。 让濒临内爆边缘的吐蕃王权,又再度续命了近百年,好几代人的时间。直到再度被遏制住对外扩张的脚步,和掠夺财富的路径之后;才随着风起云涌的各族奴隶、平民大爆动,消散在历史长河中。 但作为惨痛的代价之一,就是河西、陇右的群胡割据,以及孤绝在外七、八十年,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安西、北庭,彻底沦为异域番邦。令人不由扼腕叹息世事弄人的种种,就藏在这些魔鬼细节中。 但这一次,至少让江畋看到了一丝改变的可能性。只要后世不要再出一位,脑残如老婆奴著称的中宗李显,将位于地势胜形和盛产良马的河曲之地,作为远嫁吐蕃的金城公主沐汤邑,白送给吐蕃。 导致吐蕃获得了重新进入河陇的桥头堡,以及年年越境剽抄的地利,这才有了「哥舒夜带刀」的传说。直到国势强盛的开元年间,才通过石堡之战等一系列惨烈的 战役,花费了极大代价重新夺回。 当然了,太子李弘在吐蕃打军中的那些作为和后手,并不能真正瞒的过有心之人;作为监国的储君,又受命为大军增补兵员、筹备军资,与军中将领接触的频繁一些,乃至举荐人选都是情理中事。 但在战争结束之后,有人藉此为由夸奖和吹捧太子,乃至上书为之陈述功劳;就会触发到天子那根隐蔽的心理底线了。毕竟,自太宗玄武门之变后,天家诸多父慈子孝的范例,还是历历在目之事。 而高宗本身就是这种天家内部,父子相疑、兄弟侵扎的最终胜出获利者;对于储君接触军中将帅,尤其是汇聚了大量精锐的征伐吐蕃大军,要说一点想法没有是不可能的;而猜忌也只需一点苗头。 相对后世「名声卓著」的武则天,高宗堪称一体两面。尤其是在晚年敢于规谏的宰相、大臣纷纷去世后,他就越发独断专行,拒谏饰非,大兴土木,劳役繁重,兴兵频频,使得「天下莫不失望」。 要说高宗此人,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败家子;或者说,本身的格局和气量,决定他没法成为隋炀帝那样;拿天下基业作为自己彰显武功的玩具,又像输红眼的赌徒一般;肆无忌惮的将其挥霍掉。 他的刚愎自用,更多是体现在对于朝堂权柄的敏感,以及源自太宗时代两位相对出色的兄长,被卷入宫变阴谋最终被废,以及舅父专权的心理阴影;所以他会毫无理由更替宰相、重臣、避免势大。 只是在成功灭亡了,历经隋炀帝、太宗两代人的讨伐,也未尽全功高句丽之后,不免心态有些飘了而已。却忽略了作为东北地方的小强,高句丽在太宗的征讨下损失惨重,又经过连年削弱的前提。 而针对吐蕃的两次大规模征伐,也更多是出于某种惩戒心态;对任何试图挑战如日中天的大唐臣蕃体系,的外夷势力进行打击和覆灭;只是没想到对草原政权屡试不爽的版本,到了高原不管用了。 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输了之后,固然是震惊异常;但是话费了巨大代价打赢了之后,又不免会继续轻视和自视甚高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对太子李弘在讨伐军的准备和布置,就不免态度微妙。 所以,虽然不至于因为猜疑而动摇储君之位,及其监国的职责;但是定期召传到自己身边,在日常的晨昏定省之下,时不时的进行试探和规训;就是很好理解的事情,这也是为之改变的必然代价。 来自人君和父皇的恩威莫测,这涉及到天家内部最核心的权利传承,已经不是常人可以干涉,或是外力轻易影响的了。更何况,还有一个心思深沉,城府莫测,却手段高明的武后,居中权衡内外。 只要她有心,就足以将任何为太子李弘正名和辩解的声音;不动声色的通过各种巧妙的呈达方式,变成对年迈体衰、时日无多,也变得益发猜疑敏感的君父,一波又一波的压力,甚至是逼宫声势。 所以,其中的大多数问题和妨碍,就只能由太子李弘自己去面对,以及见招拆招的随时化解了。因此,为了对应这种局面,太子李弘也带走了东宫中大半数的得力班底;只留下一些维持日常官属。 而俨然身为裴妃左膀右臂的郑娘子,无疑就成为了包括内命妇院在内,诸多女官、女史和宫人、奴婢们的监督者负责人之一;实际地位也仅在新纳不久的侧妃颜氏之下,拥有单独联系东都的渠道。 与此同时,她以掌书女官的身份,日常负责着东宫内书院和讲习堂的管理,又身兼编撰局的书库,以及核计房的职责;可谓是位卑权重、炙手可热的大忙人了。再加上女孩儿的猫坊和内调小宦队。 虽然在外间依旧名声不显,但在偌大的东宫之中,以及京中少数的知情人等,已然无人可以小觑和轻视她们母女了。 但是问题来了,究竟是谁在针对女孩儿,不惜将其引出长安城外再施以刺杀呢? 这是来自那位天后的授意,或是其党羽的自作主张试探手段么?还是东宫内部监察再度出现问题,或是有人受不住诱惑和胁迫,成为了其他势力的内应?所以,接下来就需要江畋自己寻找答案了。 但好在这一次降临之后,似乎是之前积累了足够的改变和连带的蝴蝶效应;此间天地对于江畋的压制,又松动了一丝,让他除了直接接触之外,还可短暂的外放模块模式能力,大概维持在方圆十步范围内。 于是这一夜,郑娘子做了奇怪而漫长的梦;她遇到了一个看不清面孔,却令她十分熟悉和亲切,甚至有些依恋之人;然后她毫无戒备的放开心房,对其尽情倾诉了许多的心事,甚至是遗忘多年的琐事。 然而,待到郑娘子天明梦醒之后,这些梦中的回忆又一点点的模糊、淡忘了;只剩下满身心的轻松与释然。就像是积郁日久的情绪和压力,都因此宣泄一空;甚至连眉宇间的阴霭,都因此舒展了开来。 而对于女孩儿而言,同样是做了一夜美妙的梦;因为,她梦见了故事传说中的《天方夜谭》所在;也见到了许许多多、形形***的人物和异域风情的种种场景。让她暂时忘却昨日生死之间的惊怖。 这时候,对于现场被俘获的贼人连夜审讯,也应该有所结果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二十五章 别处 而在东都洛阳,上阳苑的上阳宫景德殿内;奉命代表天子主持例行宗亲家宴,而显得格外清瘦有精神奕奕的太子李弘,也笑语晏晏的与诸位皇室宗亲攀谈和劝饮着,努力营造出一副和睦融融氛围。 哪怕他以病体未愈,医嘱不得饮酒的由头,婉拒了绝大多数多的进献和奉承;但依旧在言语之间滴水不漏,夸赞和褒奖着每位进奉者,并时时刻刻都将话题引向了,恭祝“二圣”万寿永康的方向。 当然了,他的内心更多是在暗中观察和对照、品评着,这些皇室宗亲在宴会上的态度和表现;以决定其中是否有哪些人选和对象,可成为他潜在的助力,或是暗自拉拢的盟友,乃至可堪大用之才。 但是几次三番下来,他还是不免有些大失所望,或者说是徒劳无功了。因为,长时间的富贵优养之下,才历经了高祖、太宗两代人;这些皇室宗亲就基本堕于安逸游乐嬉戏,表现出种种不思进取。 真正有点志向或是追求的年轻宗室子弟,却又不免失之于天真、幼稚;或者干脆就是头脑简单、待事粗暴;既缺少城府与内涵,也没有足够的学识和内秀的底蕴;仅有个别在专门学问上或有所长。 但是却失之于性情迂直刚烈,或是过于不知变通和不够谨言慎行。又如何能够支持和协助自己,与那位当世手段和心性绝伦,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母后;进行长久的周旋、博弈和对抗再三呢? 所以,他也完全能够想象和理解,在不远的将来之期;这些皇室宗亲又是如何在,母后的一步步紧逼之下;逐步丧失维护李唐天下的主动权,在大势所趋之下不得不,跳进造反谋逆的漩涡/陷阱中。 事实上,随着他想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为自己规划的目标越来越远;也越发觉得手中缺乏人才,乃至是少人可用了。哪怕他依照未来的趋向,以东宫的弘文馆和编撰局为核心,笼络了一大批俊才。 但在越发纷繁复杂的事态,很层出不穷的朝野事务面前;却依旧是显得捉襟见肘、不敷所用。为此,他才将主意打向了这些数量众多,却拥有足够资源和闲暇的宗室皇亲,期望着从中选出一些帮手。 但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所接触过的绝大多数人,要么暮气沉沉,毫无担当;要么耽于安乐,无心上进;要么功利有余,却才具不足;也只有少数几个外放归京的远支旁系子弟,才能让他略有改观。 但他们也毫无疑问太过稚嫩了,虽有改变现状的志向,也有了解生民疾苦的立场;但是却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成长起来;成为太子李弘真正的佐助。却没法直接应对和参与,太子李弘所面的当下问题,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联手自己至亲的兄弟姐妹;但无论是相王(李旦)、英王(李贤)还是沛王(李显),都已经成年开府,拥有自己的私臣属官和卫士,也早已不再是旧日马首是瞻的小儿辈了。 尤其在经历远了在长安留守和监国,长时间的分别之后;再相逢时依旧兄友弟恭的氛围之下。是口口声声礼数毕敬的皇兄/太子殿下,是那些亲切而复杂的眼神中,更多令人觉得陌生和隔阂的东西; 更令太子李弘生出了明悟和感叹,这些曾经亲密无间的弟弟们,终究是长大成人各有家室了;也各有自己的主张和想法,乃至隐藏不明的潜在立场,甚至是身后隐隐推动的势力和身家所系的追随者。 因此,在父皇春秋依旧却不问外事,母后隐隐权倾朝堂之下;想要指望说服和打动他们,搭上现有的富贵权势,一起联手对抗母后,未来可能产生的威胁和压迫;实在是太过荒诞不禁也勉为其难了; 更何况,这些年“二圣”对于他们的宠近,又何尝不是一种潜在的态度和明示。虽然不至于在明面上,公开动摇身为监国储君的专属地位;但未尝没有变相的制衡之意,乃至催生一些别样的想念呢? 但太子李弘既然承蒙天降的莫大机缘,从积年病重垂死中挣扎而起,重新获得了这几年的喘息之机;却又怎能重新回到过往,那个文弱多病、难有作为的旧日时光呢?如今他已身系太多职责和干系。 其中既有因编撰局和弘文馆的诸多传世之作,而闻达天下的一大批士人、学子;也有关内、京畿道,免于饥寒交迫的府兵之家;也有谋得一条的全新出路,而竞相追逐东宫的勋门、宦家的庶支子弟。 乃至是长安病坊之中的名医云集,诸多疑难杂症得以迎刃而解,不断地推广和宏达教化,逐步拯救危困、泽及天下苍生的一代盛况;或又是投附、托庇在东宫名下,通达海外、西域的商旅繁忙如织。 这一切的一切现有美好景愿与预期,还有从中受益的万千人等;都在事实上的方方面面和时时刻刻,不断隐隐推动着太子李弘前进脚步。就如那位神秘莫测的狸生所言,大势既成就容不得分毫退缩。 在这条最终走向尽头的权利之路上,任何的妥协和动摇的多余幻想,只会让那些一心信赖和全力追随自己的人们,被拖累着一起掉进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成为湮灭于浩瀚史书中某个失败者的例子。 也许,这就是他执意想要逆天改命,挽回将来发生的那一幕幕人伦惨剧和沉重后果,所无可回避的考验和必然的对等代价吧!事实上,自大军班师回朝之后,他已感受到了来自“二圣”的态度变化。 比如,被火速重新启用的薛(仁贵)大夫;同样迅速至仕的宰相李敬玄;以及被论功行赏之后,就迅速外放的契力何必和黑齿常之;以宰相身份被任命为陇右道行军总管,监押吐谷浑大使的刘仁轨。 但最显而易见的是,父皇在召入诸位宰相奏对的内朝时,再度满脸倦怠的旧事重提,声称病体沉重想要就此安养天年,欲以退位让贤与储君的想法;但这时列位宰相的态度,就显得有些令人玩味了。 虽然资望最重的中书令郝处俊,再度当面直谏不可为;中书侍郎李义琰同样声称,这会折损东宫的福泽,于天家不利。但这一次其他几位宰相,却没能完全附和郝处俊的谏言,反而有人提出了异议。 因此不久之后,大内就颁下谕旨,以填补李敬玄告老之后的缺位故;将留守长安辅佐太子监国的侍中张文瓘、门下右仆射戴至德,相继召回东都洛阳;加大学士萧德昭同中书门下、张大安录尚书事。 继续辅佐东宫及太子监国诸事。等于变相的调走了长安留司中,曾经与太子李弘颇为相得的两大臂助;再加上将他及其东宫所属,长期召传在二圣身边随侍,名为就近指教朝政之道和过问学业之故。 实际上,轻而易举的变相分化和削弱了,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守、经营多年的影响与威势;这就是源自君父的恩威莫测之心。身为众所瞩目的储君只能坦然承受,却容不得分毫的怨怼和失望流露在外。 不然为别有用心之辈,抓到一点把柄和破绽,就很容易成为利欲熏心的投机者,谋求进身之途的契机和踏石;乃至是一场牵连甚广的激烈朝争和风潮的开端;因此,他带来了大量班底就为防渐杜微。 因此到了东都之后,太子李弘日常可以做的事情,反而变得相当有限了;东宫十率诸卫是没法操练了,也不能暂时离开都城,去巡视京畿道的府兵,或是轻装简从的查看各处的田庄,探访市井民生。 甚至连弘文馆和编撰局的对外差事和诸多发行渠道,都被大内三台的秘书监给顺势接了过去,著作也处于大内日常监管之下。就剩下一些东宫相关的作坊和市舶司的生意往来,以及长安病坊的发展。 作为这个时空规模最大,集临床研究、教学和实习为一体的场所,长安病坊的规模也更进一步的扩大了;并随着孙思邈徒子徒孙的扩散,相继在洛阳、太原,乃至扬州、广州等大城建立类似的场所。 这也成为太子李弘,得以暗中保留下来的消息渠道之一。毕竟太子久病初愈,时常召入医师查问境况,开具方剂和膳食补药,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还可以籍此渊源故,获得一些大内的动静。 但他也同样察觉,父皇是真的老迈益重了、哪怕在太子李弘率领诸位兄弟姐妹,进行例行的晨昏问安时,也会出现短暂的停顿和遗忘,需要母后不动声色的提点和遮掩,才能保全最后的威仪和体面。 但在他越发的嗜睡和精力不济的同时,对于母后的倚重和信赖,也是不可避免的与日俱增;以至于频繁的缺席大朝和常朝,而以母后代为临朝听政,配合新设的北门学士颁诏,进一步分化宰相权柄。 而诸位宰相对此却是并不齐心,甚至不能再此事上形成足够的合力和立场一致;因此,太子李弘就成为了朝堂之中,另外一些人的指望;进而想要暗中推动着这位储君,公开站在对抗天后的前台上。 但这就非他本心所愿了。至少太子李弘还没足够周全的准备和充分的底气,去直面这位生养了他多年;却也让知道了未来真相的他,越发感到畏惧和陌生的母后。最多也就就事论事的提出个别异议。 想到这里,他再度用高举起来的飞龙金樽,掩饰住自己不经意间流出的一点叹息。这时,就见一名奉上解酒鱼羹的小宦,捧举过头的同时,对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太子李弘礼数周全的表情微微一滞。 片刻之后,他就离席来到专供更衣的侧殿内,也见到了同样被传唤而来的太子妃裴氏。屏退左右之后,他卸下了恍若面具一般,充斥着矜持得体的完美笑容,而重新变成了那个殚精竭虑的文弱储君。 “这些贼子,可真是好胆!竟然有人在长安,意图谋刺于上官小女。”太子李弘难得的哼声道,然后又露出一个由衷的笑容:“但天生万幸的是,那位狸生,也自天外归还了,正好将其拿个正着。” “如此便就大好了。”裴妃闻言亦是捂着胸口,大大的庆幸道:毕竟在她的眼中,这世上就没有多少事情,能难得住这位神秘莫测的狸奴仙人。“那……殿下,是否邀请这位狸仙,前来东都一叙?” 太子李弘闻言,却没有马上回应她的建议,反而当场犹豫了起来;毕竟,这位的能耐可不小,身在长安就留下了一系列的传说纷纷…… 第一千一二十六章 重谋 “京兆府司法参军陈子昂,见过郑掌书,上官小使。”一名身穿青袍,头戴交脚璞头,器宇轩昂的年轻官人,在专门待客的偏厅内稍作拱手道:“此番奉命前来,正有一些相应的干碍请教当下。” 没错,他就是后世因《登幽州台歌》,而名垂千古的“诗骨”陈子昂。主张复古中实现革新的诗论,极力倡导“风雅兴寄”“汉魏风骨”。对后世的张九龄、李白、杜甫等盛唐诗人产生影响深远。 亦是当初太子李弘招揽的第一批士人才俊之一;更关键的是,他虽然出身富足优遇,却在早年仗剑游侠,既能体知民间疾苦,也能洞察国事,素有远见卓识;其谏疏被《资治通鉴》引用达6处之多。 所以,在一群以文学、诗赋和治经著称的东宫陪臣中,他虽然不是最为出挑的那个;却以足够的务实和干才脱颖而出,先被授予崇文馆校书、詹事府司直;又在前年京兆亏空案中参与调查和审理。 因此,在经历了对京兆府的清查和整顿,以及新一任京兆尹、中书侍郎李义琰到位之后,他就顺势被太子举荐为京兆府六司之一,专掌刑名的司法参军,短短数年间就跻身为正七品下的京官资序; 而后,身为京兆尹的李义琰虽然没多久,就被重新召回了东都朝堂;但是他在位一年多的一系列人事任免,却基本保留了下来;其中也包括一批填补京兆府空缺的东宫所属,陈子昂就是其中之一。 与时任大理寺少卿的狄怀英,万年县尉的卢照邻;堪称配合默契、治理有方的铁三角。而在很短时间内,就让因粮台亏空和过火大案牵连下,陷入混乱的京兆府迅速恢复职能,京中秩序为之一清。 因此,当太子李弘奉命前往东都侍驾。而大理寺少卿狄怀英,也因为宰相张文瓘的举荐,外出参与协办后续的案情。他就成了京兆府内某种意义上的主心骨;至少,他拥有正直而不失机变的风评; 也有足够的能力和天然立场,确保这件针对东宫所属的刺杀事件,初始的调查过程不会被人带歪;也不会被有心人借题发挥,变成针对某个派系、群体发难的政争由头;这需要控制好相应的尺度。 “有劳陈参军了,”郑娘子亦是微微侧身回礼,然后对着女孩儿道:“婉儿,陈参军乃是殿下信重之人。且将你当时所知一切见闻尽数告知,若有不甚清明的,还可以参询玄霜,以为对照一二。” “是,阿母。”女孩儿一板正经的站起来,对着陈子昂团手行礼道:“有劳参军,为奴之事奔走了。现今想起来,或许此事的根由,就在数日之前就有所征兆和行迹了,当时奴在东市得到消息……” 与此同时,通过隔空的“传动/感电”模式,变相共享着女孩儿感官的江畋;也在暗中观察和监视着,被东宫参与巡城的卫士闻警后,从城外现场带回的几名袭击者,持续到现在的后续审问过程。 负责审讯的正是丘神绩,已然显露出一名相当出色的酷吏潜质。按照之前的一以贯之表现和言行,自从他正式投效了东宫门下之后,就像是如鱼得水一般,得到大展身手的机会和全新的目标方向。 如果说,狄怀英、陈子昂和卢照邻,代表着明面上的法度和官方秩序的维护者;那已经官拜金吾六街使之一的丘神绩,则成为重塑长安地下格局的那条“鲶鱼”;最擅长以残酷而激烈的手段对敌。 让那些无所事事、横行街市的泼皮无赖、游汉闲子,为之闻风丧胆的同时;也让许多隐藏在黑暗中的作奸犯科之类,庇护在高门甲第名下的豪奴、恶仆;都变成他呈在《通实录》里的功绩和成果。 剩下的少许漏网之鱼,也像是受惊的野狗一样,在他的恶名卓著之下;屏气息声乖乖夹起了尾巴。但这次东宫所属的重要人物,在城外的渭桥市内,遭遇袭击和劫夺之事,显然也触动到他的干系。 因此,他不但亲自带人出城搜捕和捉拿,还参与了整夜不眠的加紧审问。固然不是为了亡羊补牢,却是为了表明最基本的立场和态度。因此,在带回来的那几个俘虏身上,至少已用过好几种刑具。 而他们也不都是那种,哪怕身负重伤无法动弹,也要设法咬舌自尽的真正死士;因此,很快就在往往复复的用刑和盘问间,供述出来自己的来历和目的。首先,他们并不知道女孩儿的身份和地位。 只需要前往渭桥市的某处,将特定的对象带回来,并排除其间一切的妨碍;自然会有一艘停在附近的河船进行接应。其次,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某位陇右商人的护卫,但其实却是一群吐谷浑遗民。 上溯一两代的父祖辈,还曾经是正在东都养老的,末代吐谷浑可汗慕容诺曷钵的家臣。只是他们这一支的酋首,在吐谷浑的内乱中,站在了反对派贵族、首领的阵营中,被忠于末王的派系所击败。 所在部落因此崩解离散,后来又被吐蕃人扶持的新王/茂章可汗所收拢;但是,作为吐蕃大臣押蕃使监控下的茂章可汗,也不过是个没有多少自主权的傀儡;只能充当吐蕃人不断竭尽收刮的工具人。 由于吐蕃对吐谷浑普通部众的统治残酷,无论放牧耕作打柴捡粪要受到监视。而出身葛尔家的吐蕃统帅赞婆,更是多次在吐谷浑的‘悉立’‘倭阔’、札玛之翁布园等地,征发大料集和青壮畜马。 因此,很快就有不堪忍受的部众,相继溃散和逃离;这逃离的部众也变相促成了,第一次大非川之战的根源。虽然第一次大非川之战,以薛仁贵率领的唐军战败撤出告终;但也扫荡了土谷浑之地。 给予那些拥护新王的贵族、酋长和头人,不同程度的重创;甚至连茂章可汗都在吐蕃大臣裹挟下,逃往了群山深处的星宿川暂避其兵锋;然而,当重新回到龙支城的新王,却没有见到迎接的部众。 而是迎来了吐蕃赞普专属的金箭敕使。却是乘着吐谷浑王的诸多王臣、贵族、酋长和头人,都在这场战争中损失惨重的机会,直接剥夺了新王的可汗身份;将其贬降为苏毗、羊同一般的小王等阶。 由吐蕃派遣的押蕃使/监国大臣赞婆,直接监领吐谷浑之地的大小事务。自此,这位既无能庇佑臣民,也无力改变自身命运的傀儡之主/茂章可汗,就此泯然于历史中;成为诸多吐蕃内臣家系之一。 而他手下无力维持的部众,一些向北流亡到了西域,一些则是逃到了西海南部,依旧还在唐军控制下的湟源、赤水境内;还有一些则是被吐蕃委派在吐谷浑的押蕃大臣,大论钦陵之弟赞婆所收拢。 而这些吐谷浑人就是其中,被专程挑选出来的精壮健儿;学习唐话和衣冠打扮之后,在数年前通过重开的西域商路,以商队护卫的身份来到了长安,长期附近潜伏了下来。直到最近接到一个命令。 但他们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而那艘等候在渭水上的船只,也早已经不知所踪;倒是根据初步的口供和线索,连夜突袭那位陇右胡商的货栈和驻地,倒是颇有所获;破获了不少物资和可疑人员。 然而,作为直接下令的东主苏合规(素合贵),也是吐谷浑押蕃大臣赞婆,直属卫队“翁弄”出身的侍官;却是随着这条消失的河船一起不知所踪。因此,此事看似可以就此得出,初步的结论了。 这是在吐蕃战败主动求和之后,来自国内不同政见的权贵势力;动用了这些潜伏在京畿的吐谷浑弃子;针对东宫所属人员的一次随即报复性袭击;其目的很大概率是破坏刚刚达成不久的两国议和。 而后,在丘神绩与上门探访的陈子昂,进一步交换了来自京兆府的抓捕、审讯记录后;却有了新的线索。从吐蕃奸细/陇右胡商苏合规,常年侧近侍奉的一名奴仆口中,得知他似乎受命刺探一个人。 隐藏在太子李弘的东宫之中,一位或是数位特别精通、了解吐蕃国内情的流亡者;而这为专门营造出来的子虚乌有存在和人设,也是江畋与太子李弘专门设下的保险和警戒线之一;现在被触发了。 毕竟东宫突然掌握了那么多,关于远在雪域高原深处的吐蕃国诸多内情和细节,甚至是当年大非川之战的一些成败得失,没有合适的解释和来源,是难以取信于人的。这才编造了一个秘密流亡者。 而这个人只有太子李弘见过。为了演的真实,太子李弘甚至真找来一个地道的吐蕃人;而极尽优待的秘密关在某处;然后以其名义不断拿出一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资料和记录,提供给相关人等。 除了与太子李弘亲厚的诸位宰相,东宫左右春坊、詹事府的长官、内坊的个别近宦之外,在各路讨蕃大军之中,也仅有几位上层的将帅,隐约知道这么一位的存在;所以,泄密源头就很好排查了。 但其实在江畋看来,还有另外一个可能性,就是远在东都的“二圣”,及其周边的个别亲信、随侍人员;至少这两位至尊主动问起,太子李弘不可能拒绝回答的;最多只能是有些修饰和遮掩而已; 但是,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作为这些吐蕃奸细/吐谷浑人的目标,为什么会是身为猫坊小使的女孩儿?又是谁人出卖了她的行踪,乃至里应外合的设计线索,将其专程引到了渭桥市边上的闲置染坊。 所以,眼看常规的侦查手段和刑讯结果,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新的成果;就该轮到江畋采取非常规的特殊方案了。至少,通过昨晚对郑娘子母女,辅以黄色结晶的“入梦”测试,还是有所成效。 或许一些有用的细节和线索,就藏在她们自己都未曾察觉,或者说习以为常的日常琐事当中。 (本章完) 第一千一二十七章 放线 而在东宫后苑的狸仙祠内,由宦者苏佑之(杨思勖)带路,引进来了一名蒙着双眼的小宫人;对着等候在此的女孩儿躬身道:“小使,前几日在猫坊左近仕事的苏鸾仙,已经带到了,还请训示。” “有劳了,你且退下吧!”一身小袖衣银带束腰、头戴素色帔巾,做道童打扮的女孩儿,对他含笑点头示意;随又转而向着那小宫人道:“鸾仙,你我自小相识起,也有好七、八载的光景了吧。” “回小使的话,怕有八年又三个月了。亦是承蒙掌书的关照,小使的用心,才让奴婢免于病亡在永巷之厄。”蒙眼的小宫人满面局促不安的轻声答到:“小使想要知晓什么,奴婢定当无所不言。” “正因如此,奴也一直觉得,你是个知恩图报,尽心用事的好人儿,足以担待更多的职责和更好的差事。”女孩儿这才点点头,不动声色的道:“但在此前,我须得考教你一番,以狸仙为鉴证。” “但请小使考察,奴婢不胜惶恐。”听到这话,小宫人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松弛了下来道:“奴婢愿以狸仙起誓,于小使绝无丝毫隐瞒,所言句句不虚,若有差池当为天地诛灭,不入九泉。” “当不至于如此的,我只想知道一些,你日常当值的情景而已。”女孩儿闻言也放缓了语气宽慰道:“话说,在乞巧节后的那几日,可有什么人,离开猫坊久了一些;甚至当晚未曾归还宿处的?” “这……,就奴婢所见所闻,似乎没有什么人,擅自离开过,也无人夜不归宿。”小宫人冥思苦想了片刻,才像是泄了气一般的囔囔道:“倒是那几日,前来借用和归还狸奴的次数,有些频繁。。 待到这名小宫人离开之后;江畋才从描金彩绘的神龛背后,徐徐然转了出来,对着女孩儿说道:“她说的绝大部分都是真心话,至少自认为如此;惟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上,才含糊其辞而已。” “那么,她的嫌疑可以基本排除了?”女孩儿轻握着猫爪,拍着胸口释然道:“好歹是奴过去为数不多,私下结好的同龄人了;若是连她也不见得可信了,那奴接下来的日子可真是无人可用了。” “不过,她也有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纰漏处。”江畋随即抽回小手中的爪子,习惯性的舔了舔毛说道:“比如那几日正好赶上,颜昭训招待外眷的小生辰,专程过来借了几只温顺的,充做场面。” “这么说,居然是那位出面和经手此事的女史谢瑶环,嫌疑更大一些了?”女孩儿当即就反映了过来,回忆道:“奴似乎还记得这位谢女史,据说出自江东谢氏的别支,作为颜昭训陪侍入宫的。” “只是,她平日看起来人缘甚好,说话也细声和气的,很少与人红脸争执什么;自从猫坊建立之后,更是时常泡在其中消磨时光;与好几只狸奴都形影不离,却未曾主动请求,收养过其中之一。” “这不就是最大的破绽么?”江畋轻轻点头到:“看似与世无争又喜欢狸奴,有足够亲近的功夫却没能私下畜养;现在剩下问题是,背后消息泄露的渠道,是明面上的颜昭训,还是另有其人呢?” “以东宫的门禁森严,她不可能频繁出入其中,那也太招人显目了;所以必然要有人代为传出消息吧。颜昭训那儿暂且暗中观察,谢女史也可留着钓长线;但她日常接触之人,却可以先行调查。” “明白了,奴回头就会告知阿母,还请先生也晓以其中的利害。”女孩儿闻言眼眸滴溜儿一转,顿时就闻弦歌知雅意了:“令阿母向颜昭训进言,加强东宫的门禁管束,严查内外交通的干系,以期露出可能的破绽?倘若颜昭训本身毫无问题,自然会顺水推舟响应其事;最不济也会乐得坐上观望。但若是她身边的人真有所问题,只怕会试图抢先一步,消除线索和证据,那就不免成为破绽?” “不错,但在此之前,你必须暂时避开这场事态;至少要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江畋对着她赞许的点点头到:“这样,无论是明面上的郑掌书,还是苏内史,才有更多腾挪、施展的余地。” “好,奴奴这就告病,请求与玄霜一起,前往东宫的别业修养上一些日子。”女孩儿当即露出一个巧言笑兮的表情道:“毕竟,我才受了刺杀的惊吓,因此患上了一些急病,也是情理中之事吧!” 于是,第二天的一行车马,就从偏门离开了东宫;来到了位于城北玄武门外的禁苑/北外苑,西汉未央宫城台旧址附近,一处专属于东宫名下的庄园当中。这里也是天家赐给太子的数十座别庄之一。 但如今,则是变成了专门收留和安养,一些建立过功勋的伤残士卒、年迈退役的孤寡老军的专门场所;他们被收留在这里,平日只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洒扫、培植事,就能够确保一个基本的温饱。 由于充斥期间的是一群老弱病残之辈,既能变相的收拢人心,又不至于引起天家的过度忌惮,或是在朝堂上落人以口实;最多只能说当朝太子过于心软,或是仁德深厚,给自个找了群天然的负担。 毕竟,没人指望靠这么一群缺胳膊少腿,或是风烛残年的老家伙,就能在关键时刻做出点什么,或是派上什么用处。但是,他们在军中的潜在联系和渊源,足以让知道这一切的军中将士好感刷满。 而且,太子李弘还将京畿收纳的孤儿、弃儿纳入其中,安排这些老卒协助进行教养。因此,这里也是最利于保密和守护的场所;这些身处其间的老卒及其养子们,就是天然的眼线和潜在守卫力量。 作为安养晚年和继嗣家门的存身处,在任何外来入侵者面前,他们是不吝拼死对抗到最后一刻的。事实上,已有好些暗中的窥探者和零星发生的闯入事件,折戟在了这些庄子的潜在守护力量面前。 这些庄子也被安排对应的职责,有的是实验性的水力工场和大型匠造作坊,有的则是专门的育种苗圃和农艺实验田,其中主要是从西域、海外获得的,一些奇花异果的种苗。东亭庄就是其中之一。 而在这里,则是江畋上一次离开之前,作为小范围尝试培育的特殊物种。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土豆、地瓜和玉米三套件;已经有个别种子出芽成苗了。只是还没有形成育苗规模,处于盆栽观赏阶段。(本章完) 第一千一二十八章 禁苑又称北苑、北外苑,前身源自隋朝的大兴苑,东为浐河,北为渭河,西包汉长安城,南接都城,「东西二十七里,南北二十三里,周一百二十里」。正南邻接宫城,分别以三门位于西苑之西。 禁苑中有宫、亭24所。包括了南望春亭、北望春亭、坡头亭、柳园亭、月坡亭、球场亭、茧坛亭、祯兴亭、神皋亭、七架亭、青门亭、桃园亭、临渭亭、昌国亭、流环亭等;有青城桥、龙鳞桥、云桥、凝碧桥、上阳桥等;有九曲宫、元沼宫、咸宜宫、未央宫、昭德宫、光启宫等;有含光殿、翼德殿、白华殿、会昌殿等;有凝碧池、鱼藻池、九曲池等;有明水园、梨园、葡萄园、虎园等。 但实际上,这是一个比长安城还大许多的区域;除了这些宫室殿阁亭台之外,其实还有大片的荒野、山林和水泽等处;专供天子及皇族宗室,进行畋猎、踏青、赏玩和郊祭,乃至年岁佳节的游宴。 因此,设置了许许多多不同职能、用处的田庄和聚邑,常年生活了大量专门维持、维护各处场所设施,提供日常所需物产的奴婢和工匠、宦者,乃至是专门巡游其中的卫士、防阖,从属于宫苑监。 像是现任的京都诸宫苑总监武淮运,官拜正五品上;隶属于九寺五监之一的司农寺,掌宫苑内馆宇、园池修葺,种植花草树木与饲养六畜之事。但实际上作为武氏宗亲之一,他远在东都遥领而已。 负责禁苑主要事务的,是他名下的诸宫苑监之一,从五品下北苑监张永德;但这位乃是在仕途积累了足够年资,却没有足够的上进动力;而转到司农寺下属的北苑监,来变相养老的一位好好先生。 因此,而真正主管日常庶务的则是从六品上的副监王元德,算是京中门荫出身的勋贵子弟之一;属于琅琊王氏的旁支。虽然他在科举一途并不算什么出色,但在农学、园艺领域却别有所长的异类。 当初因为总结了先人典故,写了好几篇言之有物的农艺文章投稿《古闻今要》。被太子李弘偶然得知,遂笼络在门下;又设法将其委任为主管禁苑的北苑监,以便其中多处皇庄、别院的种种行事。 按照女孩儿的说辞,他有志效法写出《四民月令》的一代东汉大臣崔寔之故;在这个时代重新编写出一部,足以令其家门名垂千古、传扬后世的农书着作;因此,已协助东宫开辟了多处的试验田。 当然了,在整个过程当中,太子李弘又顺带提携了他的一位同宗族弟,出身相州安阳县(今河南省安阳市)的王同皎;而这位王同皎便是未来,参与李唐复辟的「神龙革命」而封王的五功臣之一。 正是身为中宗李显驸马的他,作为内应潜入东宫,打开门迎入了发动政变的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右散骑侍郎李湛等人;然后,又在李显畏缩不前时晓以利害,并且将其劝出来安抚政变的将士。 待到李显主动走出来之后,又顺势将犹豫不决的李显抱上马鞍;一鼓作气簇拥着冲到玄武门,诛杀掌握宿卫的男宠张氏兄弟,随后与宰相张柬之等人会合,领兵包围长生殿,逼迫武则天退位让国。 以此拥立之大功,最终位列复辟李唐的五大功臣之之一。但最终他藉此所得的荣华富贵,也只是昙花一现短暂辉煌而已。登基后不就的中宗李显,显然更信赖自己的妻女,及关系密切的武三思等。 很快就将这些「神龙革命」的功臣,以***厚禄变相剥夺了权柄;然后又逐一的罗织罪名贬值、流放,再赐死在半路上。辰亡齿寒之下,王同皎开始密谋在武则天葬礼时,设下埋伏株除诸武党羽。 结果被门下的食客,着名诗人宋之问(没错,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及弟弟宋之逊告发事败;王同皎颇具血性,临刑前神色不变,天下莫不冤之,称之为忠勇之士。但此时他才不过十 七八岁而已。 在东宫官拜执戟郎的毛头小子而已。相比之下,另一个被纳入东宫门下的中候王仁皎,就来头更大一些。他出身五姓七望的太原王,两大支之一的祁县王氏旁系;未来因献女而搭上临淄王李隆基。 曾参与平定唐中宗韦氏的唐隆政变,和太平公主内乱的先天之变;最终,成为一代国丈兼开元朝的外戚宰相。但他受封之后,就规避职守,不任实事,厚自奉养,积累财货,因此变相保全了家门。 因此,当他被东宫招辟之后,也表现的老成稳重、竭尽本分,却又缄默寡言;因此,这两位被太子李弘钦点为随扈成员之一,一同前去东都了。自芳林门外前来迎接的,正是这位王元德、王副监, 只是,他看起来眼袋深重,须发潦草,衣冠上也有不少来不及整理的褶皱;活脱脱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社畜样子。唯有在见到了到访女孩儿之后,才眼中放光起来;不断追问其可有更多农书放出。 然后,就在这位突然变得热忱而殷勤,却又在自己熟悉的交流领域内,表现有些话唠的王副监亲自陪同下;抱着猫儿的女孩儿不由苦着脸,任由他带着绕了一大圈的原路,以参观和评定相应成果。 比如,已经初现规模的桑鸡鱼/稻鱼鸭的三联养殖循环;既在专门的桑林里养鸡,桑果喂鸡以除虫除草,桑叶养蚕后以蚕沙喂鱼;而鱼塘的淤泥沉积物,以及鸡粪又可以拿来恢复和增强桑田的肥力。 或者说,在专门开辟出来的稻田里养鱼,同时放养鸭苗去除虫害和杂草;还可以用排泄物肥田,为稻作松土增氧;这样在一年不同的时间段,还有不同的农产品收获;没错,这时关中还能种水稻。 因为这段时间的中原气候,相对温暖湿润之故;甚至到天宝年间的长安、洛阳,都能在皇宫里养来自热带、干旱地区的大象,作为朝拜的礼仪活动之一;因此,在禁苑中的田庄也种满了各种作物。 既有成块连片的用专门界尺标注出来,代表传统五谷(稻、黍、稷、麦、菽)的对照田块;也有种满了麻、木棉、等纺织作物,胡麻、油菜、油茶、芜菁、荏子等,传统油料作物的多品种对照组; 更有诸如葡萄、苜蓿、黄瓜、大蒜、胡萝卜、蚕豆、莴苣等历代舶来的新老物种;江畋甚至看见了,混在一片片的茱萸、山姜、木辛子、花椒和胡椒丛中的,标注着来自黔中、六诏地区的小米辣。 更神奇的是,被捧在手里的江畋,甚至还看见了一片小型温室组成的建筑群;当然了,根据王元德的随口介绍,这东西早就在两汉之交,就已经诞生了最初雏形,也是被称为暖房的冬季催生场所。 主要是靠人工看守的炭火,来保持日夜的恒定常温;让一些对光照要求不那么高的蔬菜,比如豆芽、菌类等,也能在冬天发出来,以相对高昂的维持成本,专供皇家和公卿王侯,乃至是大户人家。 但是,在这一片灰扑扑的土墙、木棚顶的「暖房」中,却鹤立鸡群一般矗立着,一座在太阳底下也是宛如鱼鳞一般,呈现出隐约反光的特殊建筑。待到了走近之后,才发现其实是一处半透明温室。 由大量奇形怪状、大小不一的白色琉璃片,配合巧妙的框架镶嵌出一个穹顶纹身的轮廓来。其中最大的琉璃片不过两尺,最小的仅有两三寸宽;却通过不同角度的拼搭,构成了透光和聚光的效果。 「原来,你们的琉璃工坊,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么?」江畋不由在心念中询问到:女孩儿却微微别了别嘴回应到:「已试过许多配料的方子,才试出一个相对澄净的,这些都是回炉再造的废料。」 「而且,内造陶坊、瓷工的匠人们,做起那些器皿造像,固然是得心应手的很;但要依照书上说述的流程,做出的镜面和平板,就实在 残缺的太多了。尤其稍大块的动辄既碎,也不知问题何在。」 「不过,实在碎的多了,就拼胶起来,再配上合用的框架、网格,也能够当做挡风透光的器物;可比那些纸糊、绢纱的窗扉,灯罩,敞亮的多了。或是拿去售卖或是送人,同样也是一桩体面事。」 喜欢唐奇谭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二十九章 回转 「先生莫看此处简陋的很,建成之后却是那王副监的心头肉,据说前两年的冬日时光,他倒有大半数日夜都守在其中,只为了能够收成那小半车的瓜菜豆萁,就连家人的除夕正旦之日都忘却了。」 「先生,这里就是天家的大果圃之一,四季常有桃、李、柰、樱桃、枣、栗、梨、甘、橘、梅、柿、石榴、林檎、木瓜数十种。除了南方的荔枝、枇杷等少数特产外,如今的禁苑都能陆续供给。」 「先生,那儿便是海外贡物的试种区了,目前已经成活的种苗,有波斯枣(海枣)、偏桃(巴旦杏)、槃穑实、齐暾树子(油橄榄)、入没树实、阿驿实(无花果),不过成实尚需数载的功夫。」 「先生,那处河塘便是新挖的池子,准备引种上耐寒的晚莲和午时莲;定期收获莲蓬和藕根。此外,还会套种上一些水芹、菱角、雕胡(茭白)和薏苡、芡实……若能成活便又是一桩尝新美事。」 「对了,狸奴先生,你看那隐约冒烟处,并非是生火的动静,而是一条在拓宽田基和浇灌沟渠时,无意间挖出来的地脉热泉,虽然水质偏黄尚有异味不可洗涤,但却让周围一大片地域维持温暖。」 随着王元德的一路不断请教和询问,以及女孩儿如数家珍的介绍;看起来好不起眼的东亭庄,最终还是出现在了禁苑内某条小径的尽头。而后有几名或是缈目、或是断臂,或是瘸腿的老军迎上来。 「原来是小使来了。」其中一位独眼老军,抽动着斜贯大半张脸皮的可怖伤疤,露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道:「还望小使这回,能够多带些时日才好哩。也让咱这些老骨头多沾些您的福气才是。」 「有劳,邓军士了。」女孩儿微微一笑。随后,随着庄前乌头大门的轰然洞开,顿时就露出了内里绿油油的茂盛一片;蹲在女孩儿臂弯里的江畋,就见那一丛丛种在大缸和坛子里的密密麻麻藤蔓。 赫然是许多过度生长的红薯藤和土豆枝叶;而在远处用木栏围住的地块中,宛如超大高粱的玉米植株,正在风中轻轻的摇荡着。江畋也忍不住在心中「卧槽」一声,因为这些作物都出现明显异化。 水缸里的红薯藤足足有手指粗,而土豆叶则是数倍巴掌大;但最离谱的是那个青绿的玉米秸秆,居然比得上竹子;却没有长大结出任何的苞谷痕迹,只有长长垂地的黄白色须子,和红紫相间苞蕙; 「狸奴先生,这便是您当初留下的海外仙方救世良种了。」女孩儿却难得露出疑惑表情道:「庄子里用尽了各种手段,也尝试过了所有书上记载,却只有不足十一的出苗,其中仅半数成活至今。」 「而且无论如何的施肥浇水,除草灭虫,未尝有过一株结实,或是在土里长出较大的根茎;反而枝叶越长越多,地面上藤茎越发的繁茂;茎杆也越来越粗壮、高大异常;且结实异常基本不倒伏。」 「这,也许是缺乏合适的昆虫,进行传花授粉的缘故;或许可以考虑用人工替代。」江畋闻言略做思索又问到:「那么,你们又是否尝试过,用这些赘生的多余茎叶,作为食材或是饲料用途呢?」 「试过了,当然是试过了;如果只摘那些初芽和嫩叶的话,煎炒烹制之后鲜嫩堪比葵菜和齑子。」女孩儿闻言表情也舒展起来:「就算是那些长老的藤茎和根须,彻底剁碎后猪马牛羊也喜欢吃。」 「至于那些粗大的茎杆,也含有好些糖汁,削皮之后吃起来,远比南方的蔗子更加爽口;榨汁之后亦能作为引子。那些长长的须子和蕙苞,掰开热汤烫煮后也是能够做羹菜的,只是数量有些少。」 「每每割过一茬,就只能静候一段时日,再长出来了;而且也不好过冬,总会冻死、枯萎上一片。因此每逢霜降之前,都会将其割取掉露土的大部分,或是腌制成 盐菜、酱菜,或是炮制成青料。」 「这么说,东宫在畜用青料的醅制和发酵上,已经取得一定成果了么?」听到这里江畋忽然发问道:女孩儿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播种苜蓿,收集豆粕、酒渣,醅制的青料,早已派上用场。」 「去岁征讨吐蕃的后续粮草输运中,就发运了好几批现成炮制的青料;根据前方将士中的回应,比寻常的随军草料管用,且耐贮藏的多。但最后一步却遇到了难关,缺少合适机械将其压制成块。」 「嗯,这个问题不难,其实就是当下的机械出力不够大的缘故;可以在稍后尝试解决。」江畋亦点点头到:「我这次带来了更大型的水里机关工厂布局、设计图纸。将来你可以好好的参详一下。」 「呜呼!」女孩儿圆鼓鼓的小脸,顿时皱了起来,在心声中哀叹道:「不要吧,狸奴先生,奴奴又要加班了,那可是好多的图表和数据啊!奴好不容易出了一回工伤,只好好的歇息上一阵子啊。」 「好啊!你想歇就歇吧,这东西也不急于一时。」此刻的江畋,却是显得格外好说话:「这两天好好休息和进食,调整一下心态,也正好考虑下一步何去何从,千万因此不要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哈……」女孩儿却是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她本以为需要一番讨价还价,才能获得一点宽松和闲暇。此刻,反而又有点患得患失的小心道:「狸奴先生,可是奴奴有什么地方让您失望了么?」 「你这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江畋却是跳到她肩头,用爪子摸了摸她的脑门道:「只是你相比其他人,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东西,也背负上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和负担,失去了许多。」 「所以,偶尔私下里放纵一下,身为这个年纪改有的天性和童趣,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事情;劳逸结合的适当放松,反而有利于你日后的专注和培养处事不惊的平常心。算是一种心理上调剂吧。」 「狸奴先生,这世间就您待我最好了。」女孩儿闻言欢喜又感动抱住毛茸茸的猫咪,用脑袋不停摩挲着;却被爪子轻轻按住脑门:「你错了,我只是机缘巧合,但这世上最在意你的还是郑娘子。」 「稍后,我也会向你阿母解释一二,相信她也会有所理解的;毕竟,她的一切所作所为,也是为了避免让你走上,那荣华盛极之后的最坏结果;但如今你既然身在旋涡中,自然也要把握住命运。」 「暂时的退让和蛰伏,只是为了修整好之后,能够走更远的路;而不是在种种压力和挑战面前,胆怯的逃避、退缩乃至是放弃,随波逐流的将自己命运,寄希望于他人虚无缥缈的怜悯和善意上。」 这时候,江畋和女孩儿所呆着的高耸牌楼下方,一名小宦走了过来请示道:「启禀小使,庄内的主要屋舍都已检查过,并洒扫、安置妥当了;奴婢们开始起火烧汤作羹,还请小使前往安歇则个?」 于是当晚,在来自副监王元德的盛情款待之下,初来乍到的女孩儿和江畋,也受用了一顿相当丰富的农家美食。虽然比不上宫中盛宴的水陆珍馐、游鳞飞禽;但各色鸡猪鱼羊也是足够的鲜美肥嫩。 而江畋也如约只是在睡前,检查了一下她近年的功课进度;就没有再入梦的模拟环境中,让她继续学习下去了。而到了第二天天亮,才有人惊讶的报告,方圆数里内的蛇虫鼠蚁在一夜之间死光了。 对此毫无感受的女孩儿,则是抱着猫咪来到了庄外不远的一处育种场巡视;在这里既有诸多农作物的种苗选育、栽培和分檗的院落;也有不同品种的三禽六畜进行杂交,和孵化、培育幼崽的暖房。 而到了第三天,女孩儿就出现在了一处,被严密看守的特殊药园里;因为,在这里收集并种植了许多,来自野外的有 害甚至是有毒植物、矿物、动物;然后,进行各种毒物相关的病理和救治实验。 正所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不知心不可无;这正是为了确保太子李弘的安危,而专门秘密设置的场所。因此,由尚药局直长孟铣最信任的关门弟子孟奔;负责主持其中的急救和解毒研究项目。 然而,当第四天的女孩儿,来到了最新设立的内厩之一——龙波厩;尝试骑乘新近从复国的吐谷浑之地,所进献的一批青海龙驹,并选中了其中一匹胭脂小母马时;却突然接到了来自东宫的传报。 然而,她看完了这封带有诸多密文的传报之后,却是老气横秋的对着江畋叹了一口气:「东宫已经抓住了泄密的源头了,前往新丰别庄偷袭的吐蕃人更是被一网成擒;但奴未想问题会出自于他。」 没错,通过这几天的拉网和打草惊蛇,最终发现的泄密渠道,并不在留守内命妇院的颜昭训左右,也不是出在最大的嫌疑对象——谢瑶环身上;而是落在一名往来长安与洛阳之间的私人信使身上。 这名信使负责的正是,女孩儿与那位太平殿下之间的通信往来。只是,当江畋看完了呈送上来的相应审讯记录后;突然对着女孩儿道:「婉儿,也许我们该去东都走一趟,确认一下那位的境况。」 「狸奴先生!」女孩儿不由悚然一惊道:「难不成,是阿月她出了什么事情?」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三十章 远近 东都洛阳城的西外苑内,太中大夫武思勋,正在督办中元节所需的祭礼;这无疑是个清闲自在的肥职美缺。在具体实务上根本用不着他如何的操劳用心,只要做出一副认真用事的姿态来监督下属。 然后,就可以安心的坐享其成,还能收到来自采办人员的例行成例;却不用担上一点儿干系和是非。而这就是身为武氏亲族,天后相关的诸多远支堂兄弟,自然而然享受到的皇恩浩荡与余泽绵连。 但作为相应的代价,他在明面上的职责之外,也要为享受富贵的姓氏门楣,承担一些应有的义务和本分。比如在民间搜罗一些长相出色的男女孩童或是少年;结交一些有心上进和奉献的豪商巨贾。 虽然,他自从被召入并受封之后,也没机会被那位天后召对过几次;最多就是站在宗亲中遥遥朝拜,或是在家宴上跟着举杯同祝,偶尔被点到名字就受宠若惊。但丝毫不妨碍他对天后的尽心竭力。 相比那些骤得富贵不久,就心安理得的作威作福的同族;武思勋至少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皆系于天后一身。在此之前他也只是个区区不入品流的斗升小吏,因此也可以放下身段去结交官吏下僚。 然后,从中收取好处和谋求利益的同时,也将一些真正有心投附武氏一党之人,间接举荐给与天后关系更近,也更得信赖的武三思、武承嗣等人;有时候也受命于这些晚辈,安插某人或指派某事。 但因为他的一贯谨慎小心,始终以平庸碌碌示人;因此,既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明面功绩;却也免于像另外一些武氏宗亲一般,一不小心就被卷进一些震惊朝野是非,或是成为天后权谋手段的弃子。 比如早年因为天子私宠的魏国夫人,小贺兰氏的暴毙事件,而被牵连赐死的司卫少卿武惟良、淄州刺史武怀运等人;就是他最好的前车之鉴。要知道,数年之前天子才下令问罪贺兰氏和杨氏族人。 又以家门管教不严为由,将赦免回朝不久的长孙氏家主长孙元翼降爵;却牵扯到时任京兆府司马、殿中监丞的武唯庆、武元良被罢免去职。此后又有太仆寺燕敬荣的盗粮案,令内厩使武敬真请辞。 这就足以令他警醒了。毕竟,这些年武氏族人依靠天后的荫蔽,占据了不少美职贵官;也成为朝野中的众矢之的。武氏宗亲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既有三六九等的亲疏远近之别,也有竞争和分歧。 而时常环绕着天后左右的武承嗣、武三思等家族核心成员,同样也有各自的想法和诉求。为了争夺来自天后的市场关注和垂青、看中;他们不遗余力逢迎上意的同时,也在紧盯着彼此的缺漏错失。 相比之下,武思勋这个太中大夫就做的十分安稳了;他只要定期派遣专门豢养的遣奴仆下人,收罗一些市井民间传言,连同在下层吏僚中的见闻,并接收一些自长安送来的消息;再转呈于上即可。 虽然几无什么功劳可言,自然也不可能犯什么大错了。当然了,出于利益交换和私下结好之故,他偶尔也会替另外一些武氏宗亲,介绍一些下层的门路和渠道,或是暗中代为打听某些消息和风声。 因为他素来与人为善,又出手阔绰,有大把的闲余时间来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再加上武氏宗亲的背景光环,在东都的广大下层吏僚里,也是交游广阔颇具名声与口碑的。更少有针对性的对手仇家。 因此,他西外苑办完公事之后,却没有返回铜驼坊的家宅,而是轻车熟路的绕了一大段远路;过了洛水之上的中天津桥,来到了洛阳城南,连人带着马车一起消失在街巷深处,一处别置的外宅中。 相比常年被他以公务、应酬唯由,冷置在家中的那位大妇,或说为了门第的体面和陪陪地位的需要,才迎娶在家的官宦之女;这处外宅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心头所爱;也是他私秘事情的保管之处。 然而,当他进入这处原属于一位豪商名下,又精加装饰、富丽陈设,专送与他安置外室的宅院时,却发现一切都静悄悄的。既没奴婢迎上前来问安,也没见到那名乐籍出身格外厮磨缠人的外宅妇。 相反,在内院小巧的花亭下阴影中,坐着一名身穿斑斓色联珠团窠纹的年轻男子;虽然看不见对方面孔,武思勋却不由生出一股无名光火;自己好歹是武氏宗亲,散授从四品的太中大夫、太常丞。 怎容他人闯入自己的禁脔呢?下一刻,那年轻男子转过脸来,顿时就让武思勋不由心中咯噔了一声,即将脱口而出的呵斥声;也顿然急忙收住。因为,对方正是奉命定期从他处,取走消息的那人。 “独孤令史,你这是何意?”武思勋霎那间头脑就转过了数念;因为,这位出身秘书省的令史,全名为独孤思正,虽然并非武氏宗亲一员;却相对于大部分武氏宗亲,更得大内的信重和差遣之任。 据说他的父亲独孤真,就是当年往来感业寺与皇城大内之间,为今上和天后的再续前缘,长期牵线搭桥、青鸾传书的那名秘密使者。又在当时的王皇后和国舅长孙太尉的施压下,为了守密而自戗。 因此,从小就被专门养在了宫中,作为近臣和侍御人选培养起来的。因此,除作为宗族砥柱和核心的武三思、武承嗣等个别人外,其余的武氏宗亲在这位独孤令史面前,也不免要气绥和礼让三分。 “你,是否私下令人打听和窥探,太平殿下的行踪。”然而他一开口,就让武思勋一颗心提悬了起来。“并且还胆敢暗中交通了,前往长安传信的那位宦者,意图窥视其中的文字,又泄露他人。” “不!此事并非如此……外臣绝无窥视之念。”武思勋闻言骇然大惊,不由急忙辩解道:“外臣只是思及殿下生辰将近,欲投其所好;置办一份合用的礼单,却不知有人胆敢犯下如此大逆之过。” “无须多辩了。”独孤思正面无表情的冷冷道:“你暗中交通宫内多人的事情,已被拿住正着,尽数供认无遗了。那位向你泄密的罪人也被东宫查获;窥视天家、离间骨肉的罪责,你逃不过了。” “……”听到这句话,武思勋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气力,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然而又想起什么,满眼期盼的看向对方:“那……天后?”然后,他又爬起来喊道:“我要面见天后,陈情一二。” “看来,你是无须体面了。”独孤思政却是微微周期眉头:“本想保全你的家门一二,看来是不值得了……青栀。”随着他话音方落,突然从武思勋身后飞出一根帛带,像蛇形般零活缠绕住脖颈。 瞬间又在某种力量的拖曳下,将拼命挣扎的武思勋,一点点的提吊到空中;最终随着突然淋漓流淌而下的恶臭阵阵,全身僵硬的飘荡在了花亭中。数个时辰后,这处别宅被河南府的公人破门而入。 而在千里之外,踏上行程的江畋和女孩儿,才刚刚过了潼关。同时念到了元人张养浩的那首著名《山坡羊.潼关怀古》名句:“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狸奴先生,天下亡于患乱之苦,奴自然是晓得;”从长安开始到天下雄险的潼关,经历了一路诗词之旅的女孩儿,终究忍不住发问道:“可是,为何国家兴起的盛世之期,百姓亦是在受苦呢?” “因为盛世年华,往往也少不得一个,雄才大略的君王;”江畋懒洋洋的躺在窗边道:“而那些丰功伟业的背后,乃是被驱使征战劳役的千千万万军民百姓,及其妻子儿女的血泪与汗水铸就的。” “莫说未来那位一手缔造了开元盛世,又天宝年间铸就了安史之乱祸根的唐明皇;就算是当今的天下,难道还不算太平么?但是,照样禁不住当代天子的东征西讨,以至于府兵凋敝、民生艰难。” “若不是太子殿下竭尽所能,设法挽回和扭转了,第二次讨蕃之战的颓势;却不知道国朝又要丧失多少的精兵良将,多少百姓之家要披麻戴孝了;更不用说令四夷九边睽得机会,越发不可收拾。” “但就算是太子在京畿道竭尽所能,也不过让十几个军府的府兵,稍微得以喘息而已;至于更多京畿、关内道的百姓,依旧是不免生计艰难。因为青海依旧要经营和巩固,各方也还需维持用兵。” “不过,与其你想这些,暂且无能为力的遥远之事,”江畋随即从车上堆积的案卷中,拨出一份来道:“不如用心把东都这些新近发生的人和事,给好好的记述下来;尤其是这份武氏亲族名录。” “这可是殿下废了极大功夫的周旋和探查,才收集到的相应人事生平;你须得好好的琢磨一二……除了后世的武三思、武承嗣之流,那些二代的惟、怀字辈、三代的悠字辈,也有不少值得关注。” “比如,在历史上娶了太平的武攸暨,就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他明面上一贯以忠厚沉静示人,但其实是深有城府,而善于趋利避害;所以,历经武周、中宗、睿宗三朝,而富贵无虞,安享晚年。” “若不是因为太平谋逆之故,只怕开元朝还有他的余泽……” 第一千一三十一章 前往 「狸奴先生?」然而,苦着小脸的女孩儿,看了这份武氏宗亲记录之后,却是疑问更多了:「武氏如此之多的远支近族,光是食禄和授官的就多大近百人;难免良莠不齐,难道天后就不在乎么?」 「你会这么想倒也不算错,但这只是寻常人的立场和看法。」江畋对她点点头,有摇头到:「有时候事情需要换个角度来看呢?以天后的眼界和城府怎么看不出来,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和隐忧?」 「但这或许就是她想要的一种结果而已?以天后的尊崇显赫,本身是自然不可能有破绽和把柄,这只会导致朝局的失衡和政争;但是架不住她的亲族中,有人藉此强取豪夺,乃至为之争取夺利?」 「这或许就是天后体面和威仪之外,专门留下些许不要紧的瑕疵;既是对当今圣上的某种交代和示之以弱;也未尝是针对那些心怀不满的外臣,所刻意留下引蛇出洞、钓鱼式的破绽或是陷阱呢?」 「毕竟,有些事情是天后本尊,既不方便去做,却又不能不去做的;于是,这些享受富贵优裕的武氏宗亲,就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首选了。但如果有人想要藉此为由,牵连家门或是对天后发难。」 「就会发现其中干系,早已被撇除干净;甚至天后还会主动惩处一些,在明面上做的有些过分的亲族,藉此来澄清名声,收揽人心呢?所谓的宗亲,在政治生物眼中,也不过是有用无用的区别。」 「切记一点,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和善意;任何一件荣华富贵的背后,都自有其暗藏的代价和际遇。而天后以裙带关系提携亲族一门,才是历朝历代的中宫,再正常不过的举动和惯例。」 「一个连同姓亲族都不能大肆封赏、放手任用的上位者,又怎么取信于那些暗中观望,乃至有意投靠的外姓朝臣、官员呢?要知道,天后临朝听政,就是破天荒的争议之举,更是多年饱受非论。」 「纵然封赏和宽纵一些宗亲又如何,在顾念亲情的今上眼中,也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但有人敢在这一点上紧抓不放,很容易变成针对二圣临朝的政争。乃至引发当今圣上的忌讳和嫌弃;」 「因此,当下唯一能够在这个敏感问题上,与天后正面角逐和博弈的,反而只有那位拥有监国职责的太子殿下了。他既是储君也是儿臣,更是大唐宗室的代表,更具足以拨乱反正的名分和大义。」 「但是,这也正是他的为难和敏感之处;如何在朝中愈发汹涌的倒武浪潮,不断的推动和裹挟下,坚守住自己基本立场,与天后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和睦,又要斗而不破的逐步剪除她的羽翼助力。」 「狸奴先生,天家的事情真得好复杂啊!」女孩儿听到这里,却像是像狗一样吐着舌头道:「也不知道曾经的那个我,是如何在天后身边经历过这些事的煎熬。又被扭曲和折磨成怎样一个人物。」 「所以说,你珍惜眼前的闲暇时光吧。」江畋这才开口道:「等你到了洛阳整个大漩涡之后,就没有更多的学习和思考的时间了。尤其是当你下定决心,介入太平相关的是非,就再无脱身可能。」 「我知道,狸奴先生,但正因如此,奴才想要努力试一试。」女孩儿闻言却眼神亮晶晶的正色道:「虽说当初结交她是别又所念,但此后就是真挚以待了,多谢先生,让我从心和任性这么一会。」 「所以,我就得专门负责给你托底了!」江畋亦是站在她的脑袋上叹息道:「也不知道你阿母想什么,居然也支持你的决意;说什么迟早要经历的事情,不如尝试面对;就这么相信我的手段么?」 接下来的行程,在江畋刻意要求之下,被更进一步的减缓了。因为,除了白日间的学习和政务通报观览之外,女孩儿还被增加了一项新作业,就是进一步锻炼和适 应,她部分共享的「同调」能力; 比如在夜间停驻馆驿休息的时候,就以猫咪的视角观察和感受,沿途市井民间的生活百态。从士农工商的日常生计,到底层人民的悲欢离合;从蓬户之家琐碎的家长里短,到贩夫走卒的锱铢计较。 穷困潦倒的士子,光鲜浮夸的商人;乃至迎来送往的驿站小吏,势利与卑微背后的艰难、无奈,最基本的生存智慧;趾高气昂、作威作福的各色官人背后,那条隐形的鄙视链和色厉内荏的另一面。 甚至是偶尔路过,衣甲破旧须发潦草的上番府兵。却是与身在长安城内的东宫高墙背后,偶然才到东西两大市的城坊间,或是城郊的别庄、外院走走看看的过往,是完全不同的全新经历和与体验。 也不求她能深入体会和理解多少,只是让她知道和感受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多种多样的人和事物;天下也有这么多的各色人等,世代生活和背负着难以想象的苦难与困厄;却依旧坚忍和执着前行。 另一方面,这种能够与一定范围内的猫咪,共享感官的部分「同调」能力,也是江畋留给她在这个世上的底牌和关键后手。但显然女孩儿除了用作,变相监控东宫内部之外,就没更进一步的运用。 或者说是随着女孩儿的地位提高,不断改善的现状和优裕安逸的环境;让人多少失去了一些警惕性和继续前进的动力,这才导致了自身一度深陷险境绝地。不然的话,也许她还有更多对策和手段。 而郑娘子虽然有所督导精进之心,也有足够的学识和见历;但在这方面却是同样的好无经验。因此,江畋回归之后就开始督促她补课;比如尝试引导和驱使「同调」的目标,而不是被动的旁观者。 免得下一次再遇到什么凶险之前,有个事先预警和侦查,乃至临时示警的手段。毕竟,来到了大唐朝廷所在的洛阳之后,就不比在太子李弘长期监国之下,具备相当影响力,提供荫蔽的长安城了。 「小使,洛都将至。」随着驾车的苏佑之发声;一路上舟车劳顿,再加上修学不堕,而显得有些精神萎靡的女孩儿,也一下子振作起来;伸手掀开了马车的窗扉,心驰神往的望向远处宏伟的城墙。 而对于江畋来说,这则是一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另一个时空里,他已经游荡过了洛都的大部分街巷,也探访过皇城大内;但在这个时空里,则依旧是以一副崭新而古朴的面貌,来迎接自己。 少了遍布在洢水、洛水、谷水上,那些林立高架的水力工坊和延伸穿梭的畜力轨道;却多出日夜络绎往来的舟船,桅杆成从、帆幅如云的一直延伸向远处的黄河水道;这就是中原枢纽的河洛之地。 天下物产水陆输运的汇聚之所,也是在历年多次的灾荒之下,大唐天子率领文武百官,常驻于此的就食之所;如今大唐真正的心脏中枢所在。因此光是洛阳城外的郊野,看起来就比长安更喧闹些。 奔走于道途的士庶百姓,围绕着四通八达的河运,兴盛起来的一处处码头,以及民家自发汇聚的村庄和集镇,时不时出现在路口的野市和小市;星罗棋布在河洛原野上,别有一番风味和活力盎然。 也让初来乍到的女孩儿,看的是目不转睛、津津有味。直到马车被驶入了洛阳城郊,与南内苑一墙之隔的庄园内。早已守候在此的东宫内侍,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太平殿下,已经被禁足多日了。」 「这么说,就得我们自己想办法,弄清状况了。」江畋随即对着女孩儿道: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三十二章 彼处 洛阳大内/紫薇城最北端,陶光园内方圆数里的北海/凝碧池上,寄名蓬莱洲的三山岛之一的樊春阁内。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子,自锦绣被褥中缓缓做起身来;小脸上尤是海棠春睡醒的惺松与慵懒。 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窥视着寝殿内的情形,彻耳倾听的外间的动静。直到片刻之后,她才露出一丝满意的表情,因为,那些形影不离的宫人,还是亦步亦趋的内宦都不在。 只有附在金花交蔓的绡罗帐顶上,一只毛蓬蓬的米黄色猫咪;与她大眼瞪小眼的面面向觎,然后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咪呜声。见到这只猫咪之后,女孩儿的表情也松懈下来伸手抚弄:“蜜儿乖乖。” 片刻之后,一身褐衫小宦打扮的女孩儿,就已然从过人高的雕花楹窗钻了出来,又身姿轻柔的顺着粗糙墙面滑下;落地的时候甚至没发出多少声音,就像是真正的猫儿一般,蹑手蹑脚的消失不见。 不久之后,她就远离了樊春阁所在的连片建筑,也成功避开了那些偶然踏着小碎步,屏气息声奔走期间的宦者、宫人;乃至是把守着重重门户、环廊的宿卫;利用他们视野短暂的盲区攀出了外墙。 又踩着精心修剪过的柔软草丛,小跑着冲过到了连接岸边的长长回廊前;然而,值守在此的两名健壮宫人,却让她止步不前;又冷不防在对方的目光撇过来之前,一头躲进了扶风摇曳的柳荫背后。 下一刻,小宦打扮的女孩儿,就大喜过望的看见,在浓密的柳荫之下,还系着一艘朱漆绘彩的小船。小半个时辰之后,在水面持续荡漾的条条涟漪之中,努力划着小船的女孩儿,好容易踏上岸边。 就听见一声尖锐而哀怨的呼唤声:“殿下,您怎生又跑出来了呢?”一名满脸褶皱宛如橘皮的内侍,冷不禁出现在岸边的堆石上;也惊得刚刚逃出凝碧池的女孩儿,差点就一屁股跌坐回小船上去。 随着这名内侍的呼喝声,从岸边的花树假山之间,也顿时冒出来好些宫人和宦者,还有几名披帛齐胸曳裙的女史;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女孩儿,也让她乘隙逃遁的计划,不知道第几次再度破产了。 不久之后,在一群人的规劝与祈求声中,再度回到了蓬莱洲上的女孩儿;就看见那些熟悉的侧近服侍人等,已然在樊春阁前跪倒一地;正巴掌响亮的抽打着自己,很快就变得满脸肿胀、嘴角流血。 “殿下勿怪,都是这些不上心的东西,疏忽和懈怠了,才令殿下白受了这场风波。”将女孩儿护送回来的内侍,也顺势陪笑着解释道:“这次掌嘴也只是小惩大诫尔,万万不该有下一次的缘故。” “那就停了吧!”然而,女孩儿却出乎意料的没与他争执或是吵闹,而满脸淡然的撇了他一眼道:“再打下去人就坏了,难道接下来,让我天天看着一群歪头斜脸的,就显得你葛典引格外能干?” “不敢……奴婢惶恐。”内侍葛典引连忙后退数步,卑言恭身道:“奴婢不过是天家使唤的下仆,怎能令殿下难做。奴婢也是职责所在断不敢冒犯;你们这些狗才,还不快过来,拜谢殿下宏恩。”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殿下万福”,当这些众人的扣谢声,被厚重的殿门分隔在了外间之后;一直对此面无表情的女孩儿,才用力捏紧了拳头对镜喃喃自语道:“千万不要随便迁怒于人。” “看来葛典引的背后,是母后不容动摇的决意,就算换了他人,也改变不了当下的境况。”“婉儿说得对,无能狂怒一点作用都没有,反而会牵连侧近这些人等。”她一边说着,却开始砸起器物。 在一片看似发泄情绪的哐当作响声中;那只米黄色猫咪“蜜儿”,却窜到了高处安静的看着这一切;显然是早已经见过并习惯了这一幕。然而满堂狼藉砸着砸着,女孩儿却微微有泪水流淌了下来。 因为,她实在有些孤独和茫然,却又不知道该向谁人倾诉去。原本在她看来,那位体弱多病居养有年的太子大兄,能够身体好转和痊愈,被召回到东都时常伴驾帝后,乃是一件喜闻乐见的大好事; 然而,后面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却让她有些看不懂,也想不明白了。为何母后对太子大兄疏远了,她所熟悉的那些兄长们,也随之表现出了种种隔阂和疏离;甚至开始限制她,主动前往东宫探访。 甚至,连暗中交心多年的最后一点联系,也被迫中断了;就像是大家都有事情,在合力隐瞒的着她一般。在她忍不住私下跑去找太子大兄之后,却惹得母后少见的光火,下令将她禁足自省在宫中。 女孩儿再回想起之前,与太子大兄的几面之缘;看起来依旧温润和煦的他,似乎有太多放不下的心事,也背负了相当沉重的难言之隐。似乎与她回忆中的美好一切相悖,再也没法回到当初时光了。 自从在温泉宫外遇险,又遇到了那个年龄相仿的知己;她就像是遇到一面,可以照亮自身心灵的明镜。也抚平了她心中曾经深藏的阴霭和梦魇,而与之通信不绝,也是她在宫外修行时的快乐源泉。 从这位宛如自身镜像一般的“知己”身上,她也慢慢学会了许多新事物,也明白了好些东西;比如,不再轻易随性而起或是驱使折腾他人,甚至尝试着略微体察一点,那些侧近人等的心思和态度。 然后,从他们的反馈和回应中,感受到那些是真心实意,那些是不得已的苦衷,那些又是被迫虚以应付,或是勉为其难的虚情假意。然后,也渐渐感悟到了身为天家子女,被众所瞩目的另外一面。 想到这里,她却是突然停下了砸东西的动作;兴意阑珊的呆坐在一片狼藉当中。然而那只照常会跳下来,挤进她怀里蹭磨不断,变相提供慰藉的“蜜儿”,却在高处不为所动,反而弓身做警惕状。 随着“蜜儿”发出的喝喝威吓声,不知何时一直斑斓发黑的长毛狸猫,已然出现在了一片狼藉的内殿。同时用金黄泛绿的眼眸,看向了鸭子般瘫坐在其中的女孩儿;也让她感受到了某种清怪情绪。 下一刻,浑身皮毛站立的“蜜儿”就落在地上,同时用身体挡在了女孩儿面前;也遮住了那只长毛黑狸猫的视线。然而,还没等满心宽慰和感动的女孩儿,伸手想要抱住它,突然就滚到在了地上。 却是四脚朝天的露出肚皮,显得一副臣服和示弱的模样来。而这时,这只黑狸花却不为所动的越过它,三下五除二的跳到女孩儿面前;将一卷疑似书信容器的小筒,用白爪子拨到了女孩儿的面前。 见状瞠目结舌的女孩儿,突然福至心灵的打开小筒,顿时就倒出了一只卷得严严实实的便笺;当她摊开便签的那一刹,就看见无比熟悉的娟秀小楷:“卿卿安好,见字如人。数日未闻,如隔……” 下一刻,她豆大的眼泪再度奔滚而出,却又被满心的欢喜和憧憬所淹没了;因为她的那位心灵之交,已经为了她的缘故前来洛阳了。然而,满地打滚试图卖萌、示好的“蜜儿”,发出喵喵声不说; 那只送信前来的奇怪长毛黑狸花,却用平静如水又深邃如渊的眼神,让她突然间就从这些激荡的情绪中,突然平复了下来。就见它伸出雪白前爪,将空置的金属小筒,向前拨动推进到女孩儿面前。 “你……你……是要回信么?”这一刻,她似乎恍然大悟道:就见那黑狸花停下了动作,安静的看着她。片刻后,看着脖子下带着小玉牌,还串联着塞满小筒,悄然无声消失在殿内的毛茸茸身影。 女孩儿尤自觉得这像是一场离奇的幻梦;而顺带充当了一回信使的江畋,则是乘风遨游在凝碧池的水面上,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鸟儿一般;落在对岸繁盛的花树丛中,又惊起了不少栖息的鸟类。 也将一名乘船而回、无意瞥见的宦者,惊得失神一头栽入了水中;但好在此处近岸涉水尚浅,很快就让他重新冒出头来;但是所见一切都依稀如常。而江畋已穿过了重重撑天大树和参次宫室楼台。 随后,与紫薇城的大内皇庭,间隔着一道高耸城墙的东夹城,也是洛阳东宫所在的小型城苑;就隐约呈现在了居高临下的江畋视野中。没错,此番前来送信还是其次,主要是探访那位深宫中的太子殿下。 在视野面板中激活的无形信标指引下,江畋很快就跳下十丈高的城楼,翱翔过了千门万户、雕梁画栋的诸多宫台华宇;最终乘风而至落在了,一处标注着光天殿的巨大牌楼上,也惊走了鸦雀若干。(本章完) 第一千一三十三章 相逢 在洛阳东宫的后三殿之一光天殿内,一身紫衣结发、形容清瘦的太子李弘;正召见所属心腹臣下,听取其各自汇报和陈情。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也是他放心权衡得失,自省利弊的少数场所之一。 尤其是相对于被称为东宫小朝会,在前廷思政殿内例行公事的外臣觐见;这里才是他真正可以表态,并做出决定的私密场所。有资格被召入其中的,也唯有詹事府、左右春坊,内三寺的主官而已。 事实上,自从他来到了东都,并被要求常伴圣驾的同时;朝堂中的格局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微妙变化。因为父皇久病不起,无法长时间临朝之故;如今的“二圣临朝”,就只剩在母后在代为主持尔。 因此,无论是为了平衡内外,还是避免某种受人非议的趋向;父皇又颁下了內旨,令他这个监国太子一同听政。这也将他推到了,直面母后的台面上;更让那些潜在反对派一下子找到一个宣泄口。 然而,唯有在真正长时间面对,在朝堂之上发号施令、主持局面的母后;太子李弘才深切感受到,她身为中宫威仪和慈怀之外的另一面。至少在处理朝政国事上,她是如此的精力充沛、才思敏捷。 或者说,在那副身为女性的皮囊之下,又蕴含了何等的专注,执着和杀伐果断。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将那些或是威望深重,或是老谋深算;或是刚毅忠直的宰相、朝臣们;轻而易举的驱策差遣之。 甚至连最初听政的太子李弘,都未能跟得上她的思路和理政的节奏;只能老老实实的扮演一个,绝少主张的听众、看客;坐视着朝堂风光霁月的朝政流转之下,所蕴含的种种暗流涌动和波澜诡谲。 要知道太子李弘8岁受命监国,12岁开始听政,至今也有将近十四年,直接或是间接参与国政的资历了,并非对于外朝事务一无所知。但在这位处事雷厉风行、权衡果决的母后面前,依旧应接无暇。 但好在他又一个相对出色的东宫班底,也有足够未曾发生的“前车之鉴”,作为种种征兆和事态的参照。因此经过了数月的熟悉和适应之后,太子李弘还是跟上朝会节奏,并初次发出自己的声音。 虽然,那只是对于朝廷派往地方的廉访使(监察使者),一点具体职能的补充建议;却让东宫上下以及一贯亲善的宰相,大受鼓舞和欢欣亦然。但这只是一个开始,既要在朝堂中表达意见和态度。 那他就不可避免的会遇上,与天后意见相悖的时候;而这也是最容易被人推波助澜,借机扩大成朝堂纷争的机会和突破口。因此没有万全准备下,他在真正的军国大事上,从不会轻易的表明态度。 反而在次要的实务和细节上,他更愿意与母后明面上计较一二;既有变相的探讨和学习,也有据理力争或是晓以利害、情理的规谏。虽然不可能尽数都被天后接纳,但也自然而然树立了相应人设。 虽然不至于真正动摇到母后的根基和势力,但也给了那些暗中观望的官吏下僚,乃至广大在野的有志之士、俊杰英才,一个新选择和前程出路。一个有所作为的国之储君,就是天然名分大义所趋。 因此,在他来到了东都之后,虽然在大内受到了不少明面上的冷遇,但在外朝上书、投贴和求见的热潮,却是一直不减多少。当然了,出于长久谨慎自律和居安思危的考虑,东宫也不是来者不拒。 绝大多数都是根据身份地位,恰如其分的进行回应、回绝;如果是一些贫寒出身的士子,东宫还会回馈一些钱帛,以嘉奖他们的上书建言;甚至是变相资助他们,在京的游学、修习和备考、待试。 只有极少数在后世留名的存在,会得到暗中觐见和拜谢的机会;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面试和考核,确认他们能否成为东宫当下所用的人才,或是还需要继续游历和世情的磨练,才能最终塑造成才。 或者,干脆就是需要敬而远之,又不至于遗憾、交恶,甚至需要刻意打击的存在。当然了,在朝堂上与那位母后,往复拉扯和博弈的久了,太子李弘也不免获益良多;或者说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 比如,他已经开始习惯和适应,将手中所掌握的一切人和事,都换算成对应的筹码和代价;然后,与主持朝会的天后,进行某种心照不宣的心里博弈,或是隐有默契的进行某种程度上的交换妥协。 当他力主坚持某件事情,并且形成朝堂决议的时候,自然要在下一项议事上,对于天后进行变相退让和妥协。不然,在毫无后手和足够准备之下,一味的想要得寸进尺,只会迎来更加激烈的反弹。 无论是让父皇重新临朝圣裁,还是过早逼出母后潜藏的盘外招/后手,都绝非太子李弘的全盘计划所愿。这自然非常考验临机决断和一环套一环的反复权衡;让他难免越发心力憔悴、精神匮乏不济。 是以,他也只能优先抓住一些当下最迫切的大事,力所能及的做出一些改变和纠正;或是与将来某些事态相关的关键;提前进行布局和准备而已。因此在每次听政之后,他都会召开这么一个小会。 只是为了安全和守密起见,每次的场所都并不固定;召传的人等数量和名录,也不一而论;这样,万一有人泄密出去了,也能够迅速缩小范围,找到嫌疑最大的源头。也算是一种守密的权宜之计。 藉此对照得失和印证真伪,避免为人所诱导和欺瞒;偏离了真正的是非曲直和世情真相。但这也进一步的增加了他的工作量,以至于作为专属医官的孟铣,都对太子李弘提出了隐晦的警告和劝谏。 毕竟,在狸仙带来的正史记载中,从小病体缠绵多年,早该在数年前逝去的他,又怎能与那位天后,在权谋和算计当中几乎无病无灾,活到了八十一岁的“政治生物”;比谁更长寿更精力充沛呢? 但是太子李弘还是想要试一试;想到这里,他不由的将眼光投向了远方,那绵延无尽的宫城之中。却不知道母后此时又在做什么,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还是在听取六尚奏事,或是探视父皇呢? 下一刻,他眼神微微的一动,被一条毛蓬蓬的大尾巴,如同磁石一般的吸引住了。随后,他看了一眼隐候在帘幕后的身影,就听其中传出了一声清脆的金钟声,随即走出一名老宦低眉顺眼的轻道:“君上,该到服药的时候了。” 随即,包括狄怀英在内的十数人,也依次拜别而出,被引到了别院去奉上茶果,短暂的休息片刻。当热气袅袅的汤药和饮子,还有搭配的蜜丸都被呈送上来之后,太子李弘就将其打发出十步之外。 室内彻底清空之后,一只毛蓬蓬的黑狸花猫,才悄然出现在了太子李弘的面前;也让他如释重负的长叹了一口气,端举起琥珀琉璃的澄净药盏,看着金绿色眸子笑道:“真是许久未见了,狸生。” “我自然是好得很,这方天地对我的压制,又放松了一丝。”江畋却是看着他轻轻摇头道:“但是殿下你看来可一点都不好;显而易见,你上次明显有所好转的的亏虚,这回又进一步的加重了。” “莫不成你是压力过大了,还是想要贪心求全的东西太多了,反过来又压垮了自身?这可不是好事啊!殿下你好好的获得长久,才是一切的根本所在;倘若你因此陨落,所有的一切都万事皆休。” “狸生,您还是那么的一针见血,直指人心啊!”太子李弘却淡淡的苦笑起来,主动端起药盏好好啜了一大口才道:“孤只是屡见诸事尚有可为,忍不住就想挽回一二,结果就一步步踏至如此。” “这可不行,殿下切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江畋随之摇头道:“且不说大势之下,人力终究有所穷尽;殿下想要争夺这大势所趋的主导,本身就是艰难卓绝之故,但还想事事周全就未免贪心了。” “唯有适当的放手一二,在真正的轻重缓急中有所取舍,以更广大的根基为念,而不是拘泥门户计,或许才能在这条道路上走的更远;也不似那些中途崩阻的先贤般,只留无尽憾事和遗恨绵连;” “狸生所言,真是振耳发聩,孤且又受教了。”太子李弘闻言却微微动容到,然后又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但无论如何,狸生既然重新降世了,孤也就大大安心了,自然更有底气与凭据了。” “显然,这上苍还有眷顾孤王之处,令孤再度得以如此良师益友的弼助;狸生可是觉得,孤以当下的局面,还能够藉此退养上一段时日么?” 第一千一三十四章 诸事 当然了,在太子李弘的叙述当中,这段时间以他的视角,同样发生了许多事情,也出现过惊心动魄的状况。其中最主要几件事情,就是与吐蕃断断续续的议和,对新罗国及高句丽故地的后续处置。 比如;在那场惨烈的大非川之战中,身为行军司马的娄师德,以文官之身随军奋战与草海,还一度与大军失散;本以为他已经阵亡了,而追封的敕书都送到他家了。结果传来消息他居然安然归还。 而且他不但自己安然归来,还着聚集不少被打散的唐军士卒;在孙波茹境内大肆抄掠、转战了一大圈,才押解着大批掳获的牛马,徐徐然的自白兰羌的领地辗转回唐土,而吐蕃各部甚至不敢追赶。 因此,随着他的回归,也变相验证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吐蕃在大非川之战损失不小,而不得不收缩兵力和控制范围;也变相放松了对于周边新旧征服各族的镇压和掌控,这才是他安然得归的凭仗。 而且在整个过程当中,娄师德也表现出了智勇双全、大胆奇谋的另一面;比如,他以麾下聚集数千残军为凭据,拉虎皮做大旗的以大唐偏师之名,要求沿途那些本地部落,提供畜马粮秣甚至人质。 还藉此从孙波茹苏毗国故地,拐带、劫持回来好几位当地上层贵族、酋长;其中就包括当代的苏毗小王之子达甲。而这个苏毗国也曾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雪域古国,既大唐西域记中描述的东女国。 却是一个母系氏族残留严重的政权,国家户口数万到十数万,以大小女王共治国家;按照后世的探究,可能是西王母传说的故事原形之一。直到因为两女王执政之争的内乱,被新崛起的吐蕃攻灭。 然后,在南日松赞、松赞干布统治时期,不断的发起反乱又被镇压;因此,原本的女王世系被吐蕃废止,将其分裂成巴、农、蔡邦、芒波等几个大部落贵族附臣家系,名义上共尊一个小王家族。 尽管如此,在吐蕃明面上的势力收缩之后,这些苏毗旧族也表现出了,某种动摇和反弹的态度;虽然不至于让他们马上起来反抗作乱,却也基本坐视了这只唐军在境内抄掠,各守寨垒坐而观望之。 唯有那支受到吐蕃人一手扶持的苏毗小王,孙波家族派出了拦截和袭击的人马,以王子达甲为首督帅部众,与娄师德部接战积石山以南的紫石滩;在双方鏖战正酣之际,被数百唐骑迂回冲动后阵。 结果,在后方观战的各部头领、酋首,根本无心与唐骑接战就各自遁去;将王子达甲丢给了唐军,转眼就被冲破侧近控弦的遮护,将其连同旗鼓牦幡一起擒获当场,也让孙波家的讨伐军一败涂地。 再加上逻些川盟会上,悉补野王室与权臣家族的矛盾冲突,相继传出来之后。包括白兰羌、党项、还有西山八国在内的西羌各部,都分别派出使者跟随娄师德这一路兵马,前往大唐朝见天子去了。 因此,当娄师德归还长安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一只敌境脱身的疲弊孤旅,而是带着诸多外夷使臣和牛马贡品,满载而回的新胜之师。因此,娄师德被授予比部员外郎、左骁卫郎将、西海经略副使。 而后,他又参加与吐蕃大臣勃论赞刃的一系列后续谈判,纵横帷幄,陈述利害取得了不少成果。因此高宗不免君心大悦,又下旨加封他为正六品下的太子洗马,就此成为太子李弘的东宫陪臣之一。 眼下,正是太子李弘借机笼络和结好的对象之一。不过,这位娄师德最有名的事迹,还是源自「唾面自干」的典故。那是他在武周朝两度拜相之后,弟弟亦出为代州刺史,就此向他请教自保之道。 弟弟道:「今后即使有人吐我一脸口水,我也不敢还嘴,把口水擦去就是了,绝不让你担心。」娄师德道:「这恰恰是我最担心的。人家朝你脸上吐口水,是对你发怒 。你把口水擦了,说明你不满,会使人家更加发怒。你应该笑着接受,让唾沫不擦自干。」 而另一件关于他的典故「豺狼咬鱼」,武则天崇佛曾颁布诏令,禁止屠宰禽畜。当时娄师德担任御史大夫,到陕西公干,吃饭时厨子送上一盘羊肉。娄师德道:「皇帝严禁屠杀,怎么会有羊肉?」 厨子道:「这只羊是豺咬死的。」娄师德笑道:「这只豺太懂事了。」于是吃了羊肉。厨子又端上一盘鱼脍,娄师德又问。厨子又道:「这只鱼是豺咬死的。」娄师德斥骂道:「你这个蠢货,豺怎么能咬死鱼呢,你应该说是水獭咬死的。 这个典故,则是从侧面证明他生性宽厚,又足够圆滑自保的一面。另一方面,他是狄仁杰拜相的举荐人,却从不为对方所知;直到武则天出示了奏章,令狄仁杰感叹:「娄公盛德,吾不及远呼。」 如果太子李弘能够得到这位真心襄助,哪怕只是身为臣子的基本义理,也足以分摊掉一部分朝堂的压力了。另一方面,则是高句丽、百济故地的驻军,陆续被调走之后,刚平定的新罗也出现反复。 由大唐所扶持的新王金仁问,统治本来就不算稳固;全靠新罗境内的唐军威慑和镇压,才肃清了前王金法敏党羽,追算一大批附从的贵族、酋首和官吏;并藉此筹措出一大笔犒师助饷的财帛粮草。 但他也同样严重损害了,新罗本地大小贵族、酋首的利益;毕竟,新罗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建章立制的封建国家;依旧残留着大量奴隶制和部落、氏族的遗风和传统,大小贵族酋首势力林立。 以金氏为首的新罗王室,也只是其中领地最大、实力的一家;又在前王金法敏的倒行逆施中,遭到了天朝上国的严重打击。因此当新王继位之后,接手的只是一个实力大损的残盘,不免为人小觑。 故而就在今年年初,新罗境内的唐军再度换防,自西津浦登船出海顺着潮流,返回登州之际。原本由贵族子弟组成的王宫宿卫——黄师子队,在本国大臣、贵族组成的和白会议上,突然暴起发难。 杀死了新王提拔和任用的诸位大臣,还里应外合的打开了金城京的城门,引入叛乱的各家贵族、部酋军队;迫使王宫中的金仁问连夜仓促出逃,一路逃到了唐军驻守的西津浦,只剩身边百十人等。 紧接着,还未等金仁问派出的求援使者,在登州上岸。金城京就传来消息,失踪多日的戾王金法敏,已然率众卷土重来;并在一众叛党的簇拥下重新占据了王城,号称五万大军开始南下追讨新王。 由此爆发了西津浦之战;此时的西津浦内只有一千多名,刚轮换上岸的徐州兵,以及两千多靺鞨、高句丽等族藩兵;却在十数倍之敌的围攻下,一直坚持到了总管刘仁愿,自熊津都督府率兵来援。 刘仁愿此人乃是将门世家的出身,年轻时就是弘文馆学生,后被选入负责宿卫太宗的右亲卫。参与二征高句丽,授上柱国、黎阳县公。跟随李勣攻打薛延陀,随程知节攻打阿史那贺鲁;屡建功勋。 高宗即位后,随邢国公苏定方灭亡百济,留守熊津都督府,镇压百济复国运动。因为延误军机而获罪朝堂被流放姚州;前年才得以起复,以花甲之年戴罪立功,再度坐镇熊津都督府肃清百济残党。 因此堪称是一生征战无数的资深宿将,也是太宗朝一留下来的为数不多军中柱石。因此,虽然在熊津都督府境内驻军有限,他还是迅速召集起来一支五千人的援军,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了境内。 那些可能成为新罗叛乱内应的豪酋、头领。又一鼓作气击破了聚集在边界的上万新罗叛军;却没有直接南下解救西津浦之围,反而长驱直入新罗腹地,大肆杀掠了那些参与叛乱的贵族、酋首领地。 却又可以放走一些 漏网之鱼。因此,当消息传开之后,围攻西津浦的叛军,就当即溃散了一小半;剩下的叛军大部也放弃了围困。在唐军将要逼近金城京的传闻中,日夜兼程的紧赶慢赶回援王城。 然后,在金城京以南的罗山道,遭到了以逸待劳的唐军全面伏击;在漫山遍野、虚张声势的金鼓、旗帜之下;这些新罗叛军惊慌大孩,溃如雪崩之势不可收拾。最终,当新王金仁问被迎回王城时。 见到的是城门外,好几座堆如小山一般的京观;还有插满其中的各家旗帜。金仁问甚至因此病倒了一场;待到他身体初愈之后,就毫不犹豫的上表天朝,停用新罗自立年号,开始奉大唐正朔年号。 请求引入经史子集诸典,教化民众,并派遣大唐的资深学者、官吏,效法中土的制度和章法,协助新罗建立郡县、官职等一系列体系。当然新罗王的这么一个呈请,在朝堂上也是掀起了不小争议。 在此之前,大唐也就给下嫁吐蕃的文成公主,陪嫁过一些工匠和杂科书籍而已;却从未深入的影响过,这么一个藩属之国。因此,目前还尚未有所定论,反而是掀起反乱的金法敏,又一次逃走了。 虽然以战后新罗之地的乱象,很难在觅得他的踪迹。但在这一次他带来的部众中,却发现了为数不少的倭奴。要知道,当初倭国试图登临并插手,百济乱战的白江口之战,距今才过了十五年而已。 因此,既然西边最大的威胁吐蕃初定,当今天子也毫不犹豫的顺水推舟准奏;向如今的倭国大化改新之后的日本小朝廷,派出渡海问责的使者。重启十五年前因灭亡高句丽停滞的造船备战项目。 当然了,如果江畋的记忆没错的话,现在的倭国小朝廷,正是那位在壬申之乱夺取了王位,并推动了大范围效法唐制改革,将最高统治者由「大王」改为「天皇」。所谓「天武天皇」在位的时期。 没错,就是山寨了当今大唐「二圣」的岛国版产物。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三十五章 纵论(上 当然了,江畋想要籍此推波助澜的话,只要告知对方,远在海外的区区倭国,也有人敢于僭称「天皇」尊号;并且将这件事情捅到朝堂上去,自然就会有人义愤填膺的站出来,鼓动征讨这种僭越。 不过,眼下还不是最适合的时机;如果真要对这时代的倭国开战,那就需要一鼓作气将其重创,或是打成满地的碎片,再慢慢的开发其蕴藏的贵金属资源。而不是象征性的威慑和认罪服软就好了。 另一件相关的事情,则是官拜光禄大夫、太常员外卿,兼熊津都督、带方郡王,百济王子扶余隆;在安东都护府的治所平壤城的驻留期间病逝了。朝廷追赠辅国大将军,百济王室扶余氏就此衰微。 而另一位遥领辽东都督、朝鲜郡王的高句丽末王高藏;至今还在洛阳做寓公,也没有机会卷入高句丽残党与靺鞨人的谋逆事件,导致安东都护府的势力范围收缩,治所退守辽东的一系列连锁反应。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过几年连这位末王都一并去世之后;高句丽境内残存的反抗势力,连明面上可以尊奉的旗帜都不存在,曾经享国柞数百年的高句丽王室,最后一点残余影响也就此划上了句号。 此外,就是上元四年、上元五年之间,在中原腹地的河南、河北道,相继发生的不同程度旱情;上谕照例派遣御史中丞崔谧等人,分别到各道慰问、救济。然而侍御史刘思立却上书劝谏称之不可。 理由是当下正值麦子抽穗春蚕吐丝的农忙季节,天子派遣使者巡视安抚,百姓固然翘首企待、欢欣鼓舞,忘了生产,乃至期望得到皇帝的恩惠,聚集起来参拜、欢迎使者,对民间的农事妨碍很大。 殊知天子的本意是安抚慰问百姓,结果却对他们造成困扰反而不美。既然是为了救济,官署应建立支付的帐薄,大可先委派各州县救济,等到秋后农闲,再派出使者到各地考核救济工作的好坏。 本来事情就此结束,高宗也收回分派各道使臣的成命。但太子李弘这次在朝议上,主动提出另一个方案和建议;既然担心大臣宣抚影响农事和扰民之嫌,那委任各地官府自行赈灾也难免良莠不齐。 因此,无须等到秋后农闲时,再派人考核救济工作的效果;期间的官府用事无论好坏,都已经对百姓造成了既成事实。因此,完全可以在下令各地官府赈灾的同时,由朝廷分派人员进行同步监察。 当然了,这些监察人员的身份和品秩,就不用多么的高;却需要足够的数量,分区进行监察。以正在御史台见习的那些年轻里行,就可以胜任之。也无须公开身份惊扰到地方,直接探访各地民情。 作为天子和朝廷查访地方的耳目,而非钦命处置事态的大臣,深入乡里查访和监督各地赈济的进程;然后,再通过专门的驿递渠道,反馈给朝廷中枢作为日后考绩的参照和依据,并列入资历堪磨。 然而,这个破天荒的提议既出,顿在高宗偶然视事的常朝中,掀起不小的争议。尤其是当值的宰相裴行俭、郝处俊在内多位重臣,都不赞成这种轻易打破现有御史监察体系,并扩大其权柄的尝试。 反是那位代为临朝的天后,不但出言附和和大大赞许了,太子李弘的主张和提议,甚至还更进一步的建言高宗;扩大这些临时委派的差遣职权,如果试行效果颇佳,则可就此增扩人手和成为制度。 显然,在这个正中她下怀的提议背后,是天后一党更进一步延伸的外朝权柄和影响力;也是宰相郝处俊等人所担忧和防范的。但这就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也是太子李弘没法反悔和拒绝的结果。 此外,高宗在天家诸子中,改封第七子周王李显为英王,并根据天象观测改名为李哲。又在天后的主张和安排之下,册立豫州刺史韦玄贞之女韦香儿,为续任的王妃 。就宛如历史曾发生过的一般。 高宗还下令:显庆年间所推行的新礼,多不效法古礼,其后五礼均依照《周礼》执行。从此礼官更加无所凭据,每次遇到大礼仪时才临时选定。太常少卿郑休远为此上书申辩,被训斥并贬官留任。 然而,却因此找到了东宫的门路,试图与郑娘子修复和缓和关系;也不知道是否出自天后的示意呢?另一方面,高宗在病情的折磨之下,越发的喜怒莫测、恩威难辨;唯有天后才能令其平静下来。 因此,随着天子露面和视事的时间益短,代行权柄的天后,无论是在后宫\/内廷,还是在外朝的权威,也再度达到了一个顶峰;甚至连东宫的下属和笼络而来的人才,都不免为之心志动摇和笼络之。 若不是太子李弘还有储君监国的名分大义,并得到了宰相们的隐隐声援,才不至于彻底落入下风。但现在与他相善的宰相张文瓘,已经病重不起了,而另一位亲近的宰相戴至德,也早已告老至仕。 虽然还有一位倾向东宫的李义琰,但同样被弹劾缠身逐渐的边缘化。朝中敢当面与天后据理力争的,只剩下一位中书令郝处俊,却同样老迈了;其余的刘仁轨、裴行俭,更折服于天后的威仪风姿。 所以,太子李弘就不免要面对一些尴尬的境地;他为了挤压和排除天后势力的筹划,固然是成果斐然;但只要有天后这面旗帜在,除非他直接干预占位,否则补上来的人选,依旧会天然倾向天后。 而当他试图推行一些利国利民、革新除弊的举措、政令时,又难免与天后不谋而合;在为东宫争取到更多资源和声望的同时,也在无形间变相的扩大了,天后及其党羽的潜在影响力和势力的范围。 至少当下的天后,还未显露出丝毫篡谋迹象;除了惯常的党同伐异、专咨弄权一面外,堪称得上开明贤德、纳谏如流;既有革新除弊的决意,也有锐意进取的气象。很是迷惑\/吸引了一大批人追随。 「狸生,不知这世上,亦可有所谓气数可观呼?」说到最后太子李弘还是不免叹息到:「孤虽设想过对母后的情景,也筹谋和预设过好些对策;但在母后面前大多无能为力,可是她的气数使然?」 「气数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江畋摇摇头到:「但与其相关的一些事物,却可以实实在在的进行量化观测和评定的;比如殿下生在天家贵为嫡长,这就是天生气数的一部分。」 「因此,当殿下恣意妄为,做出与这种身份、责任,不相匹配的行举,并屡屡纳谏不入、倒行逆施时;就自然会严重损耗这种大义名分的加成和护持;最终遭致反噬。就如前朝的废太子承乾故。」 「另一方面,殿下所代表的东宫追随者多寡,其中才干得力与忠心程度;还有朝野人心的向背,士民百姓中的口碑与风评;同样也是可以大致量化的气数一部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并非虚言。」 「千万不要小看,这些虚无缥缈或是大而泛之的东西,形成足够的规模和数量之后,自然会形成足以改变局面,或是力量对比的相应质变。在关键时刻,往往体现在某个小人物,某件事的转折。」 「而殿下每一个决定和行动,也在影响着这些气数的潜在因素,持续不断的消长变化;毕竟,作为上位者的决策,是不可能让每一个人都满意,或者兼顾到所有的方方面面;只能取舍于大多数。」 「因此,天后此时身负的诸多气数,是自然而然的大势所趋;也是天下被压抑的大多数怨望、心念所系。因为,相比您那位抱病不起的父皇,代为临朝的天后,这么多年为其弥补和善后太多事。」 「背负了天下万众所指的同时,同样也以北门学士为表率,在数十年宛如死水一潭的朝堂格局中,撕开一个更 新换代的缺口;这一点,却是身为东宫监国的您,无法比拟也难以实现的差距所在。」 「正所谓是:欲受社稷,必承其垢;殿下你才刚刚开始走上这条道路,还未完全承受到其中的黑暗与沉重……」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三十六章 纵论(下 当然了,太子李弘这两年的努力也并非毫无成效;比如弘文馆大学士、左庶子张大安,正谏大夫、太子侍读薛元超已将其视为未来的主君。新入政事堂的宰辅高智周、来恒,也暗自表现示好之意。 但指望此辈就此全力支持太子李弘,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最多也就在一些日常事务上,顺水推舟的赞同、附和一二;或是朝议发生分歧的时候,基于自身立场和利益得失,略微倾向太子一方而已。 其中高智周进士及第出身,历任兰台大夫、秘书监,现已78岁高龄了;来恒是隋朝左翊卫大将军来护之子,已故侍中来济的异母兄;现在也是69岁了。高宗治下满朝堂的老人政治,由此可见一斑; 但他正是用这些年事渐高,相对保守稳健的老臣轮流上位,才得以在时不时的风痹发作下,维持了这么多年对朝堂的控制力;但代价就是长期死水一潭,需要以天后出面,来推动革新和大开言路。 事实上,高宗晚年的积弊深重,早已体现在国朝的方方面面,并且深入朝野地方了。因此在他无法正常视事的情况下,很多时候都是靠代为临朝的天后,进行弥合和修补,并为之承当相应的骂名。 比如两次大非川的送人头,让太宗留下的功臣名将凋零,而新生代将帅还未成长起来,依靠一个薛仁贵死命的薅,在东线高句丽故地和西线吐蕃之间,长期疲于奔命的充当救火队,不出问题才怪。 事实上,除了将帅的青黄不接之外;在多年征战之后,不但原有以关中位本位的府兵体系,已经出现了疲敝和后力不济;就连作为补充的“兵募”制度,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以至兵员开始匮乏。 比如,原本许诺士兵的勋转和功赏大幅下降,而远征在外的将士,却没有得到充足的衣粮,反而因为不断爆发的战事,不断超期服役和驻守。当他们不得不在境外忍饥挨饿,家里却开始生计断绝。 因此民间民间自然用脚投票,青壮年大量逃避军役。以至地方官府开始招募老弱,以为充数和应付差事。所以,前些年才有了高宗破天荒以朝廷和皇家权威,作为背书而面对天下的《募勇士令》。 但这种类似打鸡血的事情,也就在初次效果最为好用,不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持续发挥作用。另一方面,朝堂上同样也是积弊颇深,暮气重重;因为高宗为了防止孙无忌式的专权,而频繁更换宰相。 结果就是吏治松懈,官员冗杂、政争频繁等一系列负面影响。原本高祖时的选官混乱和滥爵,在太宗朝时已经得到了扭转,不但合并州县减少冗余,甚至一度将在朝的文武官员臣子精简到了643员。 但是,高宗继位后为了笼络人心和对抗长孙无忌为首的老臣,又放开了这口子而大肆封赏,甚至在中书门下尚书省的宰相定额之外,以授予同中书门下三品的方式,来绕过中书门下的擎制和劝谏。 因此,如今通过勋贵、官宦子弟的门荫,对外征战的军功晋身,还有下层胥吏的递补入流;再加上推行科举多年的选士,形成了相当规模的官员数量,但是朝廷能够授予的职位,却是相对稳定的。 最终到了高宗朝晚期,光是在任的内外文武官员,就已经膨胀到了一万三千有余;而其他只有头衔和身位的候补、待缺的官员,更甚于此,也由此形成了相当的压力和内卷,政争就变得不可避免。 然后在官多位少、竞争激烈、却流转不畅的情况下,又由此衍生出了贪腐、弄权,乃至是吏治松懈的诸多问题。而如此规模的流内品官员支出,再加上连年征战的消耗,又进一步加剧了国力不支, 因此,高宗晚年风痹频发之后,就基本放弃了扭转这种局面的努力,而开始进入半躺平幕后状态,将台面上政务转交给自己枕边人,也是与世家大族、勋贵老臣,天然对立和别无瓜葛的武后监领。 虽依靠这种一内一外、台前幕后的“二圣临朝”框架,修修补补的维持运转多年,但也引发了更多的问题和连锁反应;比如缺少流动的中下层,积累的巨大矛盾和应力,最终化作武周代唐的助力。 当然了,也许最初的武则天并没有代唐的打算,而只是效法古代的吕后摄政故事;但随着天下大势的发展,自然而然将其推动到那一步。因此,太子李弘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打断或主导这种势头。 但还要不能对国家造成严重的动荡,或是让他所珍视的人和事物,为此付出过大的代价;这就有些过于奢望和贪心了。毕竟,具体的关键节点改变容易,但天下人心所趋的大势却不是那么好扭转。 太子李弘,也只能以储君监国的天然身份,依靠预知部分未来可能性的优势,与之一点点的拉扯和争夺;其中潜在的事态和未来局势的主导权。故面对太子李弘的深入请教,江畋也只能换位剖析: “身为统治者,注定要在身边聚合了一群,不同诉求和野望的追随者;关键在于如何调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在确保彼此制约和竞争的相对权衡之下,同时最大限度扬长避短,发挥出各自的用处。” “这一点,你要向那位天后学习才是;她以相对卑微的出身,成功击败和排除了,其他高门显第的女子,入主中宫长期专宠于圣上;并且籍以人君的仰赖而影响前朝,迅速将党羽遍布朝野之间。” “未来更是无论背负多少骂名和恶意如潮,都矢志不悔、毫无动摇的,一步步踏向入天下权势巅峰,将那条铺满无数尸骨与怨望的血色之路走完。如此坚定的意志和信念,也是前所未有的范例。” “相比之下,殿下你除了身体病弱之外,几乎是一出生就在绝大多数人的认知中,理所当然的拥有了眼前的一切;自然也缺少她那种无时无刻自省的忧患意识,和长久如履薄冰的政治敏感性的。” “身在其位久了,自然会产生一种严重的错觉,仿若现有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与生俱来的一般;然后,加上身边谋求幸进之人的鼓动和劝说,就会无节制滥用权柄和挥霍德望,来追逐诸般乐趣。” “纵观数千年的史册,无道昏君和亡国之主,并不是一夜之间早就的;而更多是从原本坚持的操守和贤德之中,一步步沉沦在歌功颂德的逢合声中,被引诱着走向了放纵自身欲望与情绪的反面。” “毕竟身为人君,除了自己时时省身之外,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够冒着被恶意迁怒和株连的风险,来主动直言上谏种种错误和得失呢?阿谀逢迎的小人固然很多,但是明哲保身的随大流更多。” “事实上,历朝历代的太子,都难以善终的悲剧和变乱,都源自家国天下一体,君臣父子二元体制下的本能猜忌与相疑。天子垂拱而治、总览天下,本能警惕和戒备一切,可能染指皇权的嫌疑。” “而身为储君,自然而然旧有最大的嫌疑,也是君父眼中潜在的天然原罪之一;这并不以个人意志和动机为转移,而以东宫的整体立场和倾向所决定。毕竟,提前上位的从龙之功,诱惑太大了。” “后世有句老话:混乱才是进步的阶梯。相对那些出身很低,卑微到难以自拔的大多数人,越是缺少规则和纷争不绝的时代,就越充满着向上层级跃迁的机会。无论是改朝换代,还是帝统更替。” “狸生啊……狸生”一口气讨教到这里,太子李弘亦是心潮澎湃,脸色泛红的叹息再三道:“孤是何等福报,才有幸请益良多?但相较孤之病弱,六郎(李贤)或八郎(李旦),又岂非良选呼?” “呵呵!”然而江畋却是意味不明的笑出声来:“那既可以说是机缘巧合,或者说也是无形的因果使然吧!且殿下作为早就该死之人,无疑能够带来更大的变数,也能够令我获得更大的乐子吧!” 太子李弘见状还想要说些什么:外间就响起了传报的击筑声,同时一个声音尖柔沙哑的老宦,在外间急促道:“君上……君上……大内传召了!”这时,太子李弘却目光焯焯的看向了江畋:“可否请您……?” 第一千一三十七章 调动 随着因此扰动起来的东宫上下,江畋也悄然消失不见,并且出现在了皇城大内的墙头上。冷眼观望着这一幕,同时也注意到,若干个乘机试图离开东宫,明显是想外出通风报信的鬼鬼祟祟身影。 然而,就毫不意外的被东宫内部,预先安排好警戒和巡查的人手,给当场捉了一个现行;唯有一个漏网之鱼,似乎在暗哨的监视之下,被刻意放出了东宫之外。这时,东宫的侧门也轰然洞开启行。 当然了,对于江畋来说,这个时代的洛阳皇城大内紫薇城,同样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熟悉的是其中的建筑分布和大致格局;除了上位建造的明堂、万象神宫、通天塔和九州殿之外,其他大同小异。 唯一区别的就是这个时空,生活行走在其中的各色人等;对于江畋而言是完全陌生的存在而已。因此,江畋可以看见,那些行色匆匆的宫人、脚步轻柔的宦者,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宿卫重重。 随着东宫的大队仪仗,不断地深入皇城大内,太子李弘身边的追随人员,也被不断的拦截在了,一重重的宫墙和门楼、牌坊之外;而当他抵达了高宗停居养病的上阳苑之后,身边就只剩十余人等。 作为监国的储君,太子李弘虽然在东都朝堂上,大多数时候处于弱势和下风;但因为尚药局直长的孟铣,及其孙思邈一脉的徒子徒孙之故;在大内同样也有自己的秘密消息来源,且渠道不止一处。 因此,东宫一行起驾走到了上阳苑之前,很快就再度确认了高宗昏阙的消息。而在济济一堂的寝殿之中,先行到来的英王李哲李显、雍王李贤,相王李旦;早已经忧形于色的守候在高宗病榻之侧。 在外间内侍的传报声中,见到了登堂入室的太子李弘,却是放下了各种忧虑、担心、悲伤和沉痛之色,纷纷让出一条道路来;显然是对这位太子兄长的威仪和权位,保持了天然的恭敬和尊奉之态。 但相对于容貌俊秀、举止端庄的李贤;长相清朗、略显弱质的李显;英武挺拔、最类高宗的李旦;或是气度温厚,消瘦异常的太子李弘;所有人围绕和关注中心,还是锦绣玉榻上昏睡不醒的高宗。 当然了,相对历史记载中「温质如玉、幼而聪慧,端庄安详,宽厚仁慈」的那些溢美之词,此刻的高宗也就是个病体冗重,枯瘦憔悴的糟老头子;与显得过于宽大的玄金锦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他在听到了,扑在病榻前的太子李弘呼唤之后,还是恰如其分的缓缓醒了过来;在一片低沉的恭贺和惊呼、叫喊声中,摸索着握住热泪盈眶的太子李弘之手;而当场上演了一幕父慈子孝的互动。 其中的诚挚感人、真情流露之处,令人叹为观止、又看的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历代传说中,只恨生在帝王家的那种,礼数毕敬的疏离或是刻板至极的虚假客套,乃至是敬而远之的潜在隔阂和生分。 但出人意料的是,作为高宗半身和配偶的天后,或是二圣最为宠爱的小太平,却并没有出现在着场合中。而且在场的都是天后所出,嫡系的男性皇嗣;就像是某种事先安排好交代后事的场景一般。 因此,很快高宗身边所有侍奉的宦者、宫人;都被赶了出去。外殿等候招传的医官、起居郎和侍御学士,也奉命退出了丰安殿。只留下高宗父子数人,泣不成声的围绕在病榻前逐一把手嘱咐交代。 最后,高宗又命其他人暂且退到外殿,将太子李弘单独留下来,强打着最后一点精神,又交代了一点什么;这才将外间人等重新唤了进来,公开宣布了什么,让所有人都对着太子李弘,进行朝拜。 因此同时,躲在高处暗中观察的江畋,也看见了小跑着奔走过外围宫墙下的羽林军,以及成群精壮异于常人的跨刀宦者,开始搜查宫室内外的每一个角落;并且开始 将太子李弘带来的人隐隐包围。 但是最后,太子李弘随着敞开的殿门,安然无恙走了出来之后;这些聚集起来的跨刀宦者和羽林宿卫,却又在某种无形的指令下,如同哗哗退却的潮水一般悄然消散而去,就恍然从未出现过一般。 满脸悲呦和沉痛表情的太子李弘,却像是沉浸在某种难以自拔的情绪中,不管不顾的径直向外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也逐渐远离了上阳苑丰安殿内外,诸多目光灼灼的注视和热切的众所瞩目之后。 随着耳中响起某种隐约的声音,他冷不防抬头望向高耸的宫墙;见到了一双在黑暗中闪烁而过的眸子;这才在缓缓摇曳前行的抬舆上,大大的松下了绷紧表情,长长出了一口气,仰倒在了靠背上。 他就像是这么闭目小憩一般,任由抬舆一路穿过上阳苑的洛西门,前朝的长乐门、应天门、明德门前的大街;一直到了太子的行驾,进入了东宫所在的重光门之后,才像骤然醒来一般的摆了摆手。 随后,暗中汇聚在各处门楼,在殿阁内待命的东宫卫队,也在无形的号令声中,交还甲仗解散归建。但太子李弘却没有回到光天殿的临时内朝,或是前往奉政楼继续处理公务,或是前去寝殿小休。 而是在左右的搀扶之下,主动踏上了东宫中位置最高,视野最好的飞鸾阁顶层。在这里,可以清晰眺望到重重宫墙背后,天光普照下的大部分皇城景致;比如东宫以西的飞香殿、文思殿、庄敬殿。 又比如东面的东夹城内,左右尚书省,少府监、军器监、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司农寺的所在;而在北面则是风景如画的陶光园;嫔妃、内命妇停居的曜仪城;宫人、女官和奴婢聚居的圆壁城。 东北角还有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仓,自前朝沿用至今的巨型仓储地——含嘉仓城;直接通过多条水运河渠上的码头,联通着来自黄河、淮水、济水、汴河的水运,日夜不绝的漕船往来亦为东都一景。 更关键的是周围空旷、一览无遗,只要把守好了下方,就不虞有人窥探和窃听私密;也成为太子李弘日常躲清静,或是私下宣泄情绪一二的所在。当然了,这种程度的防备与警戒,拦不住江畋来去。 「多谢狸生,暗中监护一二。」太子李弘看着落在阑干上的猫咪,不由苦笑道:「可是父皇此番,又提出退位居养了,并且命我宣誓对兄弟手足、天家骨肉厚待如初,还要继续尊奉天后临朝辅政。」 「其实我毫不意外,这是迟早的事情。」江畋摇了摇毛茸茸的尾巴道:「或者说,除却殿下之外,他还能临时改换其他储君么?只怕举朝上下都要群起反对和抗争了;殿下既没有失德也未尝获罪?」 「狸生,真是太过高看,孤的能耐与影响了。」太子李弘再度摇头道:「朝野中许多人愿意追随和敬奉于孤,也不过是冲着东宫的名头而已;但若是二圣一意孤行易储,孤又能比陈王兄更如何呢?」 「那就是殿下你身在局中不自知了。」江畋笑了笑解释道:「朝野上下的绝大多数人,可以不支持太子殿下,甚至反对你的主张;但却不能不本能的维护,这千百年来延续的基本礼制法统根基啊。」 「你是中宫嫡长子,想要废除可没那么简单,必须经过一番繁琐的定罪、上书、抗辩的往复周折,而不是随随便便的一言而绝。」江畋想了想道:「就以你死后的继任者,章怀太子李贤为例好了。」 「就算是把持朝政的天后,也要找一个理由作为突破口;比如以涉嫌谋杀,二圣宠臣的明崇俨之故,从东宫中的臣属中,攀扯拷打出嫌疑人来认罪,然后,揭发和牵扯出章怀太子,宠近男色诸罪。」 「尽管如此,还不能轻易言废,还要编造流言,声称章怀太子并非天后嫡出,而是韩国夫人私通今 上所生;令其愈发惶恐、自乱阵脚;乃至东宫人心惶惶,露出更多的破绽和过失,再予训斥问责。」 「命人编送《少阳政范》和《孝子传》,亲手手书以为训诫,使其惶恐不可终日,愈发的进退失据,荒诞频出;再让东宫所属司议郎韦承庆出面,进献《谕善箴》劝谏章怀太子亲贤能而远小人。」 「只待积累了足够的风评和舆论准备后,就派人揭发太子阴谋,在东宫马房里搜出数百具铠甲,作为谋反凭证,」说到这里,江畋看了一眼太子李弘:「想必殿下东宫储备的甲械,何止数百具?」 「天后……可真是,处心积虑,」太子李弘虽然早就知大致内情,但如此一番剖析下来,亦是不免大汗淋漓的抹额苦笑道:「多谢狸生的点拨,孤也突然想起来了,这位韦承庆似乎就在编撰局任事。」 「当然了,对于殿下,这种过于粗暴的手段和流程,就未免不够用了。甚至,连今上都未必能活到,发起弹劾殿下的那一天」江畋点点头道:「所以,还有一个更加直截了当的法子,可以一劳永逸。」 「狸生是说,让孤如后世史书上一般,急病暴亡么?」太子李弘再度苦笑起来:「孤对此却也见怪不怪了,只能竭力预先防范和全盘应对,不给彼此可乘之机了。如今,应当还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吧?」 「所以,就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将殿下调出守备严密的东宫,再制造机会了。」江畋随之点头道:然后就见太子李弘的脸色微变,有些惊讶、骇然,却又变成失落道:「我已应承父皇代封中岳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三十八章 残酷 原来,自咸亨元年(670年)以后,歉收、洪水、干旱、虫灾和饥馑接踵而来,一度达到危机的程度。粮食严重短缺,致使朝廷数度禁止酿酒。高宗觉得这是上天示警,又起了继续封禅五岳的心思。 这一次,就打算在泰山以南修建一座奉天宫,同时以太子李弘代为先行敕封嵩山;同时也是籍此祭告上天,为即将退位让国的当今天子祈福云云。因此,于情于理之下,根本不容他推脱和婉拒。 事实上,高宗是如此殷切推动此事,甚至当场让诸王皇子们,对他这兄长预行大礼和宣誓再三;同时令他保证一定要善待骨肉至亲,确保皇室宗族和睦如初。是以回味过来的太子李弘不免失落更大。 「这,未必是今上的初衷,毕竟,他已经病重成那副模样,这一点是做不得伪的。」然后,江畋随后就安慰他:「应该没更多的时间和心思来设计这件事情,但肯定有人因势利导的促成这个结果。」 「可是,母后么?」太子李弘闻言微微吁了一口气,又略小自嘲和苦涩道:「无怪她今日不在当场,也不用宣誓。或许,她便是当下最为了解孤的人了。也知道如何布局设谋,令孤无从推拒吧。」 「但这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手段,却不容孤不去对应了;更没有因此退缩之理。」随即他的表情又变得坚毅起来:「孤若是连这一点难关和危险,都无法直面和的话,那日后又谈何逆天改命之事?」 「更别说,还要以一往无前的之决意,扭转那个可悲的将来,以及当下的大势呢?至少,孤已知其中因由,难道还不能进行防备,更何况还有狸生再侧时时点拨。至少,可以为孤拾遗补漏一二否?」 「其实我直接出手的因果太大,只怕到时这方天地又容不下了。」江畋自舔了舔爪子到:「所以非不得已,依靠潜移默化的渐变才好;不过,如果只是暗中看护你的周全,相应的排斥就小得多了。」 「毕竟,你是一个本该在数年前就去世的死人,又具备特殊的身份和地位。汇聚在你身上的变数和转折,已经牵扯到成千上万人的命运衍变。只要你有足够决心,自然可以创造出更多的乐子变化。」 「多谢狸生的周全,却不知孤又该为此,付出怎样的酬谢(代价)。」太子李弘郑重致谢道:「孤也熟读过古今方志,那些天神地袛、星辰元灵,亦有人间香火、功德的供奉,区区一个小庙也……」 「别别,这玩意对我毫无用处。」江畋打断他道:「我只要改变,更多的改变,最好是于大多数人有利的良性改变,或者说是时代进步的浪潮。冥冥之中自然就有无形之力,反馈吾身也更加稳固。」 「当然了,你想要籍此上位之后,做个随心所欲的暴君,或是尽情享乐的昏君的话,我也不会刻意阻止你的,只会退居暗中继续观察其他的存在;放弃你这个已经失去趣味和乐子的变数样本而已。」 「狸生,可真是直言不讳啊!」太子李弘叹息道,心中却是越发笃定了不少。这时候,下方突然跑来了一名行色匆匆的小宦;将一封便签传递了上来。他看了一眼就皱眉道:「果真不是空穴来风。」 原来,就在高宗突然昏阙之后,到召入诸皇子之前的这段时间,曾经一度醒来,召入了二圣最为宠幸的方士明崇俨,并在此后进行了小规模的祭仪和卜问。显然与高宗突然而然的决定,脱不了干系。 明崇俨此人,本名明敬,字崇俨,洛州偃师(今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人。南朝梁国子祭酒明山宾五世孙,追赠豫州刺史明恪之子。容貌俊秀,风姿神异。年少之时,学习并精通巫术、相术和医术。 乾封初年,就因为参加封禅泰山活动,授黄安县丞,授冀王(李旦)府文学。因为医术独到,缓解了高宗的风疾,深得帝后喜爱。上 元四年,迁正谏大夫,入阁供奉,平时假以神道,颇陈时政得失。 要知道,高宗自从延续了太宗遗产,而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永徽之治;又铲除了唯一可以对他,指手画脚的长孙无忌、褚遂良一党后;就明显膨胀到另一个极端,开始了独断专行、厌恶进谏的生涯。 因此,在上位所好之下,中外皆以进谏为忌讳,几乎长达20年都无人敢犯颜直谏。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他所亲近的子女,以及作为临朝共治的天后之外,也只有这位明崇俨可以假托轨仪规劝一二。 因此算是隐隐倒向太子李弘的万回僧之外,时常行走宫中的极少数皇家供奉之一;没想到他在这个时空线上,没被人不明不白的劫杀,成为废除章怀太子的工具,却又成为新阴谋和威胁的一部分。 现在看来,他很大概率也是那位天后,暗中放任和扶持的工具人之一;只为了在关键时刻,能够派上用场的一次性消耗品?想到这里,江畋突然开口道:「殿下我有一个初步想法,但需人配合。」 「但请狸生吩咐,孤自无不从之理。」太子李弘正色道:于是不久之后,在下午的昏黄天色中,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捎带着江畋,悄然出现在了旌善坊与尚善坊之间,魏王池大堤的附近转了几圈。 作为东都城内的一大名人,兼带二圣面前的宠臣,拥有正五品上的正谏大夫,大内供奉身份的明崇俨;日常的生活规律和行动轨迹,其实很好掌握。而他日常停居的玉台观,更是众所周知的所在。 虽然他是未受符箓的俗家身份,但却号称行的是道门的修行之法,早年得过难以言明的奇遇,而阴能通灵御鬼,又擅长以偏方奇物,治疗各种疑难杂症,而闻名于公卿之间,最终才得以上达天听。 据说他展示过多种神异之处,比如高宗为试验他手段,使宫人在一处洞窟里面奏乐,召明崇俨问:「何祥邪?为我止之。」明崇俨画桃木为二符,挂在屋上,音乐即止,说:「向见怪龙,怖而止。」 又比如盛夏,高宗想下雪,明崇俨一会拿来进献,说是到阴山取来的。四月,唐高宗想吃瓜,明崇俨要了一百钱,须臾献瓜,曰:「得之在缑氏县老人果园中。」唐高宗召老人问何故,老人回答:「埋一瓜失之,土中得百钱。」 不过,太子李弘所代表的东宫,虽然无法仅凭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与天后所代表的势力阵营,就此正面对决或是主动做些什么;但想要针对这么一个宫中供奉近臣,却还是手到擒来的收集齐全。 毕竟,他不是道士,也没有受逯,却公然以道家术法的名义,见宠于「二圣」;对于灵宝、楼观、正一(南天师道)、上清(茅山)、重玄各派正宗道门中人,无疑是一种相当尴尬且打脸的事情。 只是他一直相当的审慎瑾行,虽受功名利禄不绝,显赫于公卿贵胄之间;却相当的洁身自好,从不深入结交谁家;虽有一些令人攻击的小瑕疵,却始终没能让人抓住任何,足以动摇其地位的把柄。 反而是那些想要藉此,觐见或是告状的人;被高宗视为心胸狭窄的小人,警告、斥退甚至贬放、罢免。然而他反过来又以世人愚昧、庸俗之故,劝说宽赦之。这又进一步加重了他的权威与神秘性; 因此,哪怕他并非受逯道者,却依旧按照风水汇聚之说,给他安排魏王池畔的道观居住修行。不过,如今探访玉台观的江畋,就是要顺势戳破笼罩在他身上的神秘与权威,同时尝试得到一个答案。 玉台观,虽然名为道观,但其实更像是一座魏王堤旁,码头闹市取静的大型私家宅邸;远超过他正谏大夫的正五品上,而拥有三跨数进的格局,以及带着栓马石、立栅,防阖卫士的丈高乌头大门。 然而,这些用来阻却宾客和探访者的布置守卫, 却根本拦不住在墙头上穿梭如电的江畋;只是一进门就是馥郁芬芬的残香扑面;那是雕花褛竹的整片巨石照壁背后,即将开谢的大片各色牡丹园圃。 也刺激得身为猫咪形态的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三十九章 装神 作为东都风景名胜之一的魏王池,最初源自贞观年间,唐太宗所宠爱的四子魏王李泰;在太宗的爱屋及乌之下,将魏王池所在的整个道术坊,都赐给李泰作为宅邸,而魏王池只是其中最大的池泊。 虽然后来因为卷入太子承乾谋反失败后,一系列夺嫡的政争风波,而被贬为东莱郡王,又以濮王的身份死在了外地;继位的高宗也十分优待之,甚至在他死后以最高丧葬规格“诏葬”的形式致哀。 因此,作为魏王李泰的故宅,也没有被朝廷收回;而是将其作为公共开放的园林,专供士民百姓游览,也由此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比如韩愈的《东都遇春》、白居易的《魏王堤》等。 然而,作为当朝二圣的宠臣,正谏大夫明崇俨,却能在其中据有玉台观的一席之地,显然也是难以言明的莫大恩宠和重视了。或者说,玉台观的前身,便就是横跨整坊之地的魏王府,区区一角尔。 而作为这座宅邸的主人,明崇俨则是一名道骨仙风、俊雅倜傥的中年人;虽然他休沐或在家修行的时候,只做批发鹤氅的打扮,却在不经意的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神秘和宁静的令人安心意味。 当然了,多年以前,他还只是一个沦落凡俗的卑微下僚;在乾封初年,应试天子封岳特开的恩科,得授黄安丞;而泯然于众在成千上万的低层官吏中。虽然,他号称少才并精通巫术、相术和医术。 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他在科举一途的乏力。平原明氏虽然以累世官宦传家五代,但却不是什么郡望大族;也没有出过什么像样的大臣高官;只能给他提供一本衣食无忧,还有余力读书的环境尔。 而真正影响和改变了他后来命运的,则是在他父亲担任安喜县令时;所结识的一名小吏。此人擅长名为障眼法的幻术手段,时常以招拘鬼神的名义,召集凡夫愚妇结社酬神和祭祀,从中聚敛钱财。 后来因缘际会之下,被明崇俨所收留和包庇,以私下的优待和礼遇,换取他所掌握的内外夹藏、腾挪变幻手段,乃至于药饵调配、制器之术;然后,以供奉养老的名义,令其就此在人间彻底蒸发。 只剩下一个明崇俨夜梦种种征兆,出游无意得到无名道者授艺的民间传说。在他的精心设计和引导之下,那位痴恋病重的黄州刺史之女,则成为了他独树一帜的慰疗手段,第一个试验品和踏脚石。 此后,随着他的名声渐起,屡屡展现出神异的手段,以及多次预示的应验之处;他又暗中收罗和汇集了,更多民间的幻术、戏法和杂科偏方,将其与道家的古方,巫家的咒禁法,杂糅附会在一起。 为自己博取和积累了足够的名望与传说,也最终奠定了上达天听,受召御前演艺的青云基石。由此,他也一跃直上云霄,将世上千千万万学识才华、书言身判,都远胜自己的读书人,给甩在身后。 除了以符咒幻术邀宠于上,他同样的见识广博、才思机敏;才能在伴驾时,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而不露分毫的破绽和纰漏。就算是真正涉及敏感关翘,或是重大军国机要,或是他不熟悉的领域。 也会以含糊其辞的玄妙之言,或是假托天心混沌难测,或是某种命数的妨碍与禁忌;暗示某种潜在的可能性,乃至身段柔软的主动卖拙应付过去。但这次牵涉到的干系,却让他辗转反侧心悸不已。 事实上,就在那场突然召入的卜问,及其意有所指的解读结束之后;面对来自勃然大怒的天后,严词厉色的质责和发难;却又被圣上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的同时;也让明崇俨满心冰凉、一沉到底。 这一次,他是真的萌生出了退意;比如主动上书辞去,眼前这鲜花热油一般的富贵名利;请求前往终南山或是太白山中结庐隐修;待到淡出大众视野的数年之后,假借羽化飞升或是尸解暗自脱身。 这样,就算在事后横死于非命,也不至于过多牵连到,远在平原老家的诸多亲族、家人。事实上,他虽然受敕封在京中,别置大宅以候伴驾,但是诸多妻子儿女、父母兄弟,都还在故里享受余泽。 因此,在他身边除了若干,名为从修弟子的亲信、心腹之外;也就是本地收纳、暖席荐枕的几名姬妾,及其成群的侍婢、奴仆而已。而在这些姬妾当中,甚至还有当初举荐者,所差遣的耳目嫌疑。 所以,他就算内心危机感满满,恨不得即刻脱离这东都的凶险波澜;却还得耐着性子从长计议,给自己布置何安排一个,合适的铺垫和形式理由。因此,哪怕满园盛放之后的花卉残香和色彩纷呈。 也不能让他的郁结心情,稍微有所触动和缓解;明崇俨甚至拒绝了,来自后宅别院的姬妾,主动前来侍奉和安排堂前飨宴的探询;而下令在残落一地的花圃中央,就地取材搭起了一座临时的法坛。 然后他沐浴焚香、盘腿而坐,对着冥冥之中的存在,做出了闭目通灵的姿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睡非醒的明崇俨,似乎就看到了远处横卧的邙山,蜿蜒如练的洢水,还有正在沉下的昏黄落日。 然而飞快的斗转星移,很快就变成了月色满庭,疏影清寂。群花繁盛,映没石阶之间,有一个气度雍容威仪,却面容如雾中花的女人,在长久地凝视着他。女人双眸让他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下一刻,一抹流星骤然破空而至,直中他的面庞;也惊得他骇然向后一倒,却是顿时从这场迷梦中惊醒过来。随即他感受了迎面凛冽的利风,以及紧随而至的剑锋闪烁,以毫厘之差略过他的额角。 也割裂了他的半边耳轮。瞬间湿润温热的感觉,伴随着隐隐的钝疼,溅落在了明崇俨的脖子和肩膀上;也让他有些迟钝的思绪和感官,变得愈发清醒过来;这一刻,他似乎中了自己调配的温神香。 这是一种能够让人感官和念头,都变得平缓迟钝、慵懒昏沉的熏香;通常被用来配合他的挪移幻术,在言语和道具的诱导下,能够产生种种不可思议的似假还真之处。但未想到会被用在他自身上。 “来人……救我……”明崇俨滚倒在地上,闪过兜头剑击的同时,也失声喊出几个字;然后,就彻底消散在了风中。那些本该穿梭于庭院的奴仆和侍婢,还有时常候命在廊下的亲随、扈从、跟班; 在这一刻,都恍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狼狈倒地的明崇俨面前,挥剑再刺的无名刺客。他一身灰扑扑的褐衣小帽奴仆打扮,但过于纤细和婀娜的隐约身姿,还是让明崇俨忍不住叫出声:“芸娘?” 刺客闻言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又毫不犹豫的刺中他胸口;随着脆裂声一股血水迸溅而起。明崇俨胸前藏着的硬物,却是偏转了剑刃;避开了他的心脏要害,刺穿了锁骨下方;也卡在了他的身上。 但刺客很快弃剑,另手以及拔出一柄尺长短刀;毫无间歇的钉插在,明崇俨竭力躲开的颈侧,又用力一拖一压;就割开了他的脖子。血如泉涌的明崇俨,也不由眼神涣散的哀声道:“为何是你。” 然而,刺客再没有回应他,而是双手全力下压,就要将他的头颅割取下来。然而下一刻,无论她如何的下压,就是没能再割开明崇俨的脖子;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无形阻碍一般,刀刃骤然崩断开来。 与此同时,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突然在法坛中响起:“这可真是一场好戏啊!”下一刻,刺客就突然拔出插在明崇俨身上的利剑;反身猛然斩击开香烟袅袅的法坛,瞬间将其劈裂、震碎成两半。 紧接着,刺客就像是被迎面狠狠抽了一记,连人带剑的弹飞出去,狠狠撞翻拖倒了一大片牡丹后,贴挂在墙上。而闭目待死的明崇俨,也骤然睁开眼睛有气无力的喊道:“是谁,可是何方神圣。” 这时,那个虚空的声音再度响起:“你都把本尊招引过来了,却居然还不知本尊由来?既然如此,那就……”而明崇俨也连忙用尽全身气力喊道:“且慢,多谢尊神相救,还请受信者供养再别。” 第一千一四十章 弄鬼 待到明崇俨再度醒来时,却发觉自己已在完全陌生的所在;只是身上的伤处以及被包扎好了,动一动亦是让他撕心裂肺的做疼。而随着身下轻轻晃动的地板,外间传来隐约的划桨声和湿润的水汽。 「尊神……尊神……」明崇俨忍不住尝试呼唤道:就听一个声音道:「不要叫了,你已经不在府上,算是暂时脱离了险境。但接下来你的回答,若不能令我满意的话,此处便是你葬身鱼腹之所。」 随即,被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船蓬,骤然自外而内的掀翻开来;将近傍晚的昏黄天光下,一条大河滔滔缓缓奔流向前。然而在这条河船上,却没有任何的水夫、船工,只有凭空自行划动不宜的船桨。 这一刻,死里逃生的明崇俨,也不禁浑身战栗起来;他以幻术和障眼法、丹药和器具,配合道门的通冥轨仪,几无破绽行事了这么多年;居然真误打误撞到虚空之中的鬼神么?随即他就五体投地。 强忍着惊骇之下即将喷涌而出的尿意,同时在口中极其谦卑的喊道:「但请尊神吩咐,小人唯命是从。」虚空之中的声音这才道:「那就说说你的身份来历,以及所知的此界情形,越详尽越好。」 「是!尊神。」明崇俨毫不犹豫的叩头道:「小人明氏字敬,大唐平原郡……」他随即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过往之事,但每每心中有所犹疑,或是含糊其辞,或是试图略过什么,就会得到警告。 乃至次数多了,冷不防变成不折不扣的无形惩戒;那是宛如万千根针,骤然扎入头顶又穿透了全身,从脚底钻出来的莫大痛楚和折磨;令他涕泪横流、抽如僵蚕的蜷缩成一团,什么都不敢在想了。 因此,当这位冥冥之中的存在,再度问到了他最近所做经历的事情时;脑中亦是一片混沌的明崇俨,也毫无遮掩的全盘托出;并且还提及到了自己的担忧和所虑。毕竟,当下刚有人想要他的性命。 而且从他熟悉的枕边人,突然化身为刺客的暴起发难看;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者,很可能就是当初举荐他的那位恩主,脱不了干系;这又怎么不能令他心慌意乱,惶然不可终日呢?自然也别无禁忌。 不知道多久之后,明崇俨再度从昏迷中醒来;却发觉自己还在玉台观的庭院中。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恍然一场大梦,然而,满地狼籍的花圃和破碎的法坛,还有他身上一动就抽痛的伤势却是真实的。 然而,当他望向了自己昔日的枕边人,也是当下要命刺客的「芸娘」所在;却发现除了墙裂下的一抹血迹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存在了。这一刻,他才嘶声叫喊了起来:「来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但与此同时,他却在心中暗自后怕又庆幸不已;后怕的是自己府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别人的眼线和暗子。但又庆幸的是,自己独自修炼和摸索的通冥之法,居然真的勾连到了天外的「清宝之尊」。 当天傍晚,作为天子近臣、大内供奉的明崇俨,在自家宅邸遭遇不明刺杀,重伤不起的消息,震惊了东都内外;也惊动了大内皇城;除了代表天子专门派出的探问使臣外,河南府也大张旗鼓而动。 更有驻守在的十六卫之一的军马,封锁了魏王池周边的码头和街市;鸡飞狗跳、掘地三尺的大肆搜捕起来。与此同时,在东宫晚间传膳的敲钟声中,数十道水陆珍肴,也摆满了太子李弘夫妇面前。 然而,与正在用鎏金银碗,喝着清淡的贝类羹汤的太子李弘;还有正在殷勤夹菜的裴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摆满菜肴的宽大藤萝雕花缕案正中,趴伏着一只黑狸花猫;正对周围一圈大快朵颐。 太子李弘慢慢喝完了一小碗,用瑶柱、裙边和苔菜,专门调味的鹿脊鱼沫蛋羹;又用流光黄锦的帕子,擦过嘴角之后;才微微叹息道:「想不到,还有如此曲折的 内情么?这是要急于灭口了么?」 「未必或是全部的真相,但至少是明崇俨所知的全部内容;」江畋吞下一大叠醋、姜末、橙肉泥浸渍的鲂脍道:「至于后续上门刺杀的手段,与其说是灭口,不如说想要将水搅浑的意图更大些。」 「不过,明崇俨既然没死成,反而惹动了大内关注,那至少幕后主使会消停上一些日子,避免惹火烧身了。」听到这话,太子李弘却是放下了鎏金银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孤只是难以想象。」 根据明崇俨的供诉,他只是受到一个难以拒绝的请托,在天子面前顺水推舟的赞同;之前设坛做法和最终问卜的结果。而根据这次问卜的结果,高宗病体缠冗,寻常药石和医方,已经难以挽回了。 唯有采取某种特殊的轨仪,才有可能续命一二;也就是以身份最为高贵的天家骨肉至亲,前往敕封五岳并且焚香沐浴斋戒,为天子祈福祷告一二;或许能够以心诚孝感动天,重降甘霖而润泽众生。 进而以功德延续天子寿数。当然了,这只是明面上风光霁月、难以指镝的说法。但这种流程和轨仪的安排,从某种阴暗心理上说,更像是变相献祭;用大唐储君的寿数,换取垂老病重天子的延命。 但是,更让太子李弘失落和惆怅的是,相对于当场勃然做色、怒斥方酋的天后;但是卧病在床而难得清醒的高宗,却轻描淡写的变相接受了,这种派遣储君封岳的建议;决定从敕封中岳开始尝试; 或者说,在药石越来越不管用的病急乱投医之下,他轻易相信并选择接受了这种可能性;而秉持的理由也很简单。在此之前,他服用了太子李弘进献的。那支扶桑枝所研磨的屑末而获得短暂好转。 因此,也相信了旁人所传言,太子多年疬疾缠身,却在近年逐渐缓解和好转;乃是自有际遇和天数的说法。这固然是歪打正着的,猜中了部分真相;但也导致病中高宗对太子的态度发生微妙变化。 所以只要因势利导,就能令其做出相应倾向的决定。所以说,这算是命运弄人呢?还是原本历史线的修正力?但不管怎么样,委派太子代封中岳并为天子祈福的行程,亦然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了。 不过,虽然郑州登封县境内的嵩山,距离洛阳其实不远,也就是百十里距离;但太子封岳嵩山依旧是一件郑重其事的大事;需要提前进行相应的大量筹划和准备,比如,提前委派清道使、游弋使; 委任大臣为封山使、造办使,调动沿途的民役、物料,修缮道路和清理山野;为后续前往的大队人马,提供相应的驻地、居所;在山上各处建造中转休息的亭台、场地,在山顶上搭建祭天的坛台。 因此,至少还有十天半个月的缓冲。因此,既然这件事情已经不可改变,那就只能将其最大的利益化了。比如,在在舆论宣传上推波助澜,加大这次储君封岳的分量和影响力,让更多人参与其中。 要知道,当初的天后想要稳固,「二圣临朝」的大义名分与口实;就是通过追随高宗的泰山封禅,以中皇后的身份,打破自古以来的惯例,亲自参与了其中的亚献之礼;从而获得某种意义的认证。 而储君代封嵩山,同样也可以被渲染成某种信号,配合高宗在病榻前召集众人的宣誓;更进一步的渲染和鼓吹,太子李弘即将接班的预期,来争取那些朝野观望势力的倾向,乃是分化天后的基盘。 另一方面,则是由东宫关系密切的大臣,录尚书事、左庶子张大安,正谏大夫、太子侍读薛元超顺势上书;效法当年高宗封岳泰山,而专开恩科取士之故;为封岳嵩山重开一场小规模的恩科取士。 这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潜在巨大利益和长期政治资源了。要知道,唐初草创的科举制度,还是相当的简明和直白。 也充斥着诸多人为的主观能动性。因此,每一场科举的取士趋向,几乎都与天子任命的主考官,及辅助官员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因此,针对主持的正副考官,公开走关系或打招呼乃是一种常态。 而专门投其所好的进行创作,在各种公共场合吹捧和宣扬,也是一种惯例了。就连名动天下的李白、杜甫,出身显赫如王维、李贺之辈,也免不了要到处行卷扬名,以期传到考官的耳中获得重视。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李弘虽然不能直接干预,新开恩科的选士内容和题材;但却可以在相应的流程和制度的细节上,尝试进行一点微小的改变。比如,主动提出将卷子糊名和另行隽抄的一点创新。 又比如,在最终取士的排名当中,表达自己的态度和看法;也基本没有人会在这个,形同尘埃落定的最后环节上,与之唱反调的。反而为了恩科的名次顺序,乃至录取概率,会有更多人投献东宫。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一章 酝酿 就在正谏大夫明崇俨遇刺重伤,却内外搜查无果,只抓了一堆城狐灶鼠,严刑拷打的第三天;前往城外接手某项任务的果毅都尉薛讷,也带回关于江畋最后带走的那名刺客,暗中秘密审问的结果。 没错,那名被江畋顺手击倒的刺客,正是明崇俨的姬妾之一;曾是都亟道普真观的一名女冠。也是当初举荐明崇俨,进入宫中的昔日恩主,出身弘农杨氏的太子左内率杨全节,为之牵线搭桥之故。 而这个杨全节也不简单,他是天后的娘家表兄,小有名气的供养人。后世他有两个孙女,一个嫁给唐玄宗李隆基,生了唐肃宗,被追封为元献皇后;一个嫁给唐中宗的太子李重俊,为节愍太子妃。 而他也是明崇俨私底下的重要合作伙伴,和屈指可数、交往甚密的修行道友。在明崇俨见宠于宫中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少作用;籍此获得了不少好处和潜在利益;也相互掌握了一些早年隐私把柄。 虽然杨全节从未实际到任东宫,但一旦刺杀之事牵扯到他,却变相将是非的回旋镖;抽回在太子一党身上。因此,实际暗中指示还俗女冠芸娘,潜伏在明崇俨身边变相监视,伺机刺杀的另有其人。 却是现任普真观的观主,法号「游云」的前官宦贵眷;出身大族元氏,在丈夫太府丞季守忠死后,出家修行的元静;突然对她直接下达的秘令。或者说,在如今的普真观内,亦有多人如芸娘般。 乃是暗中调校和训练出来的,兼具美色与诸班技艺的女冠;籍此进入豪门官宅,以妾室的身份为掩护,暗中打听消息和充作眼线。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观主「游云」交游广阔与权贵关系密切。 其中,就包括了天后的堂侄并州长史武重规,李唐宗室楚国公李璿;以及越王(李贞)府长史章嘉祥等人。因此,在她下令刺杀明崇俨的同时,就早以外出云游寻访之故,人去楼空、不知所踪了。 这个结果,也让后续的暗中追查,暂时陷入某种混沌未明;这位从十几、二十年前,就逐渐开始活跃的观主「游云」;究竟是那一方的人。但不管怎么说明崇俨活下来,相应阴谋就难以推进下去。 江畋曾经以为是武则天本人,在背后直接操控和影响于他;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位天后隐藏的很深。而被这场变故吓破胆的明崇俨,在短时内也成为某种程度上,相对可控的消息来源和后备眼线。 江畋为此再度在大白天探访了一回,被宫中派来的守卫,重重保卫之下的玉台观;悄然穿过那些身手和感官,都异于常人的卫士;轻而易举沿着血腥气息,找到了躺在床帏装做垂死避祸的明崇俨。 直接告知他相应的线索,并从冥思苦想的对方口中,得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猜测。那位普真观主「游云」,其实与道门楼观派的法主,祭祀太宗的昊天观观主,银青光禄大夫尹文操门下渊源匪浅。 而在「游云」这一辈的受逯同门之中,还有一位大唐的皇族近支;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第十子,生母为韦贵妃的纪王李慎;擅长文史和观察星象。与越王李贞一起并称为「纪、越」的皇族代表人物。 只是相对于在高宗即位后,被树立成为兄友弟恭,优待皇族宗亲的榜样,而屡屡加官进爵,优厚加赐的越王李贞;纪王李慎就要低调不闻的多了。至今也就遥领一个荆州都督的虚衔,官拜浑天监。 平时,除了读书治学和研究星象的爱好之外,他也就频频往来各处道观,供养道士兼做修行炼丹。算是一个相对与世无争的存在。而这样一个人,也暗中搅入了天后临朝,太子监国的多元乱局中。 或者说,在高宗病榻前表态即将退位;而监国太子与听政的天后,在朝堂上的相持之势,即将被打破的前夜;那些李唐宗室\/皇族诸王们,也不甘寂寞的要参合进 来,借机推波助澜或是搅乱浑水了? 这无疑也为太子李弘的封岳嵩山之行,增添了更多的意外和变数,乃至是不可控的风险。但不管怎么说,上元五年秋,八月初三,己卯吉日;经过再三准备的封岳队伍,还是祭过祖道神后启行了。 除了作为辅祭的门下右仆射李义琰等大臣,还比同封禅泰山之礼,配属了相应的清道、司乘、巡使、郞从和宦者、宫人、女史\/女官,内外命妇;及其随行,以及代表天子的金恪车,大驾卤簿等等。 从行之人多达七八千。要说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像泰山封禅一般,带上已经臣服大唐的突厥、于阗、波斯、天竺国、倭国、新罗、百济、高句丽等国的使节和酋长;作为封禅之礼的见证和威慑。 而以东宫猫坊小使的身份,抱着几只猫咪的女孩儿,自然也在从属于裴妃的随行人员之中,并且得到了专属一辆马车的优待。只是此时此刻,在她的面前,却摆上了一本写满名字和出身来历册子。 详细记述了自武德五年(公元622),唐朝举行的第一次科举考试;到近年因为征讨吐蕃,而在上元三年(677年)恩加的平虏破敌试\/制举;总计二十九次科举\/制举,六百多名选士的简明身籍过往。 其中最具影响力的,则是显庆四年(659),唐高宗就在一次进士科考试后,驾临长安武成殿,召对天下诸州举人,也开创了殿试先河。据说,唐朝这次殿试开科八门,一次性录取了逾百名的举士。 其中,郭待封、张九龄、元万倾等5人成绩优异,得皇帝赞赏,令「待诏弘文馆,随仗供奉」。而这批人也构成后来天后所仰仗的,弘文馆直学士刘祎之、着作郎元万顷为代表的「北门学士」班底; 而另外一些人虽然,没有资格成为北门学士,但也各有成就和官身。然而在马车摇曳的轻轻晃动中,将其作为某种消闲读物的女孩儿,在仔细翻阅了过半的内容之后,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一个问题: 「狸奴先生,太宗当初以科举广纳天下之良才,按道理说,是为天下广大的寒庶士人。学子。打开了舒展才智,报效朝廷的一扇通天之门;可是为何高门世族出身,竟然能达到六七成,甚至……」 「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很快就注意到了整个关键性的差异了。」江畋趴在专门定制的绣案上点头到:「不过,所谓太宗的初衷和理想,固然是好的,但现实层层落实起来,就要差强人意了。」 「首先,世族和寒庶之间,根本就是不对等的存在;高门世族天然掌握,大量社会资源和影响力,也有足够余力在族人子弟中,培养方方面面的人才;甚至通过数量上的概率,诞生所谓的英杰。」 「而寒门庶族有什么呢?既缺少世代传承的财富和人脉、影响力等底蕴,也少有长期仕官入朝,所经营的家族名望、地位,乃至盘根错节的门人、故旧渊源,就算站在同一上,也相去甚远。」 「因此,当天下士子汇聚京师、行卷扬名时;身为天子选任的考官之一;你是优先选择一个相对有所名气,且打过招呼的世家子弟,还是冒着得罪同僚或是贵人的风险,选个素昧平生的寒门呢?」 「故而,除非这人实在是才情和名声,响彻京华而有口皆碑,实在压不住其风头;否则绝大多数的考官,是不会轻易授人以柄,或是力排众议的留下若干,那些被后世人过度美化无数遍的佳话。」 「然而,这些被选中的寒门士子,在获得了官身之后,也很快会被高门世族,所拉拢和吸收;或以家门女子缔结婚姻,或是以同年入举的子弟攀交结拜;将其纳入小圈子,将更多寒庶排斥在外。」 「这些高门世族,可真是可恶啊!」女孩儿不由吐槽到:然后就挨了一爪子的敲打:「 别忘了,你也算世族门阀的一份子,你阿母就出自五姓七望的荥阳郑氏女,尊祖上官仪也是前朝官宦之家。」 「若不是因为上官宰相恶了天后,满门获罪被充入宫中,你未来也少不了一个高门大族的显赫出身,也正因为是你阿母家门出身的余泽,才让她在永巷之中,也能够教你读书学艺,不至于沉沦。」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二章 计较 “可是,奴现在只剩下阿母和先生了,”女孩儿却是相当认真的伏案道:“什么世家大族的出身,什么上官家的门第,对奴有任何一点意义么?将奴和阿母从永巷解脱出来的,难道不是先生么?” “……也许,是你说的对。”江畋闻言,却是难得沉默了下,才轻声叹道:“虽然没有背叛自己的阶级,但是历朝历代的浪潮中,却也总是不缺少,背叛自己阶级的人;希望你能守住这种本心。” “我是先生的弟子嘛?当然要传承先生的学识,并秉承您的志向,为世上带来更多变化。”女孩儿闻言却似乎有些小开心,抱住毛茸茸的猫咪撒娇式道:“您若是不喜欢高门大族,那便取缔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就算是贵为大唐天子,也未必能够完全做到的事情。”江畋闻言也笑了起来:“毕竟,这天下的官员,大臣,都充斥着世家的出身;所以自太宗起,既要进行打压和抑制之。” “但又要依靠这些世家门第,所提供的的人才来治理国家,并维持日常的运转;是以,本朝开科举的意义,就是在明面上,为这些高门大族,引入对应的竞争者和潜在压力,迫使其要更加依附朝廷。” “然后,天子可作为高高在上的仲裁者进行权衡;拉拢其中一部分,打击另一部分;将其分化瓦解之。无论是五姓七望的关东士族,还是本朝仰赖为根基的代北勋旧;或是江东郡望,都莫不过如此。” “毕竟,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士族是不可能被彻底消灭和取代的,其自身也不可能乖乖的退出历史舞台;因此利用外朝现有的资源和影响力,与皇权进行长期的博弈,才是将来大多数的常态。” “而归根结底,所有这一切的目的和初衷,也不过是为了加强皇权,加强朝廷的统治和控制力;无论是开办科举引入新血,还是重用提拔寒门士族,令其与士族形成竞争;都是为这最终目的所服务。”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随着国家安定与生产力的发展;大多数寒门庶族的崛起,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乃是未来的大势所趋;也许在个人才具上,比不上世家子弟,也更易为利益所诱、腐化堕落。” “但是,他们所潜在的数量和规模,足以令朝廷进行更新换代;乃至不断的冲击和打破,世家大族对于官位和权势的长期把持;所以,想要带来更多的变化,只要令这个过程不断的加速和提前好了。” “比如,进一步的推广和普及教育,令更多的下层人等,获得启蒙和开化。以廉价的造纸术和印刷术,降低知识传播的成本;将其全面扩散到天下读书人中;令其拥有更多的选择,也自然打破格局。” “毕竟,人为万物之灵长,只要获得了一定学识之后,就自然会去思考,会去求索更多的答案;最终变成改变自身的境况,乃至是个人命运前程的动力;只要有足够基数,自然就会形成新的大势。” “而世家大族长期能够把持高位,与历代皇权进行博弈的最大底气和凭仗;也并非只是明面上的那些权位、财力和声望,更多是时代垄断和把持知识,所形成的家门传承,及其延伸出来的人脉渠道。” “令天下出身较低的广大才俊、有志之士,要么被压制的不能出头,要么就与之妥协、媾和,成为士族吸收的新血补充;反过来,又成为维系其地位的助力。这是历代统治者,所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是以,这就是当下的太子殿下,所正在进行的堂堂正正的阳谋之一么?”女孩儿闻弦歌知雅意道:“那么,殿下籍此封岳之行,请开制科也是其中的阳谋之一吧!籍此革新科举,收纳更多的人才?” “对,正是如此。”江畋伸出爪子,摸摸她的臻首以示鼓励:“也正因为常科的利益触动太大,暂时还不是以东宫监国的身份地位,可以轻易扭转的,所以,级别和档次更低一些的制举,就是突破口。” 唐代科举的考试科目分为常科和制科(特科)。常科包括秀才、明经、进士、明法、明字、明算等六科,其中明经和进士科最为常见。制科则是皇帝根据特殊需要下诏举行的考试,门槛也更低一些。 通常是为了选拔某方面的专属人才,而不定期追加的简化流程举士。理论上只要是身家清白的白丁/良家子,乃至在任的官员,都可以主动申请进行报考。但也不免造成良莠不齐,而地位低于科举。 大多数授予的是杂流官职,乃至是低等选人身份;虽然也要参加吏部的释褐试,但在选官和外放的优先资序上;也要远低于正常科举的出身。尽管如此,这依旧成为广大寒庶之家竭力争夺的出路。 要知道唐代的科举是有“门槛”的,必须具备“生徒”或“乡贡”的身份,世家贵族子弟大多可以就读中央或地方官学,官学毕业之后便可获得“生徒”认证,直接参与省试,无须经过重重选拔。 倘若是寒门子弟,难以进入到各级官学就读,或是获得州府的保举;就必须参与由县、州地方组织的“乡试”,通过的考生就获得了“乡贡”的身份,也称举子,如若获得头名,则被称为“解元”。 省试是在京城举行,各地的举子进京赶考的花销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车马费、舟船费、住店费等等费用,一次赶考基本上都要靡费甚多,甚至有负担不起的农家学子“乞假(借)衣食于道路”。 到达京城之后,还不能马上开始考试。省先要提交代表个人信息的“房状”,之后上交证明自己考试资格的“举荐之书”,为了防止舞弊现象,还需要几个人一起联合“保结”,才可以正式开始考试。 科举中第时自然满心欢喜,但这不代表着就有官可做,进士们还必须通过吏部的考核才可以派遣做官,这被称为“关试”。大名鼎鼎的韩愈,连考了三次都不成功,靠给人当幕僚才得以维持生计。 因为,成为朝廷的选人之后,就初步具备仕官的资格,却没有任何的俸禄和补贴;在等待吏部的放官和选任期间,也不能从事其他绝大多数营生;只能靠家门的支持和亲族扶助,期待着出缺补位。 因此,在唐代科举考试是一件极为繁琐的事情,并非寻常人家可以承担得起;基本上能够参与其中的,往往都是中小地主出身的寒门庶族,有余力供养好几代人脱产读书、游学的殷实、小富之家。 唐代进士录取人数相对稀少,每次在全国数以万计的考生当中,大约录取十几人到二三十人,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要艰难”。像一代诗圣杜甫,连续考了三次,花了十年的时间,仍没有中举。 要知道,杜甫出身的襄城杜氏,是宰相世系城南韦杜的分支,在襄阳一度号称“半城杜”的家门;所以,在那场权奸李林甫操持的“野无遗贤”闹剧后,还给这些门第出生的考生一点象征性补偿。 杜甫就被授予了右卫率府参军事;只是他耻于授任而没有前往而已。而李白就更惨了,唐朝规定:“工商之家不得预于士”,名满天下的李白终生难以参加科举,最后只能走裙带关系的幸臣路线。 反而是同时代屡试不第的高适,在刚爆发的安史之乱中,依靠一身才学和武艺从军入幕,又平定了东南永王之乱;这才获得紫衣鱼符的高位。正应了“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而刚刚因为参合了永王之乱,而被流放夜郎又半路赦免的李白,也终于大彻大悟的以62岁高龄,决心去投奔河北平叛的名将李光弼麾下;结果却病死在半路上。不可谓是一个时代的小小可笑回响。 而现在还是初唐,各项制度尚且还未经过,开元、天宝年间的进一步完善,其中的潜在猫腻和潜在操作的空间、漏洞,就不要说有多少了。再加上高宗的专权求稳、刚愎拒谏,令朝堂的格局固化。 所以才变相成就了他身后,武则天大刀阔斧的改易制度和往复清洗朝堂,最终裹挟天下汹涌之人望,踏出称帝最后一步的奠基和铺路石。要知道武周代唐过程中,最后只有徐敬业站出来举兵反抗。 而被供养多年的广大李唐宗室,却只能在私下里暗中相互串谋,然后轻而易举被人告发一网打尽;或是被渴望功名的酷吏,钓鱼执法式的一窝窝牵扯出来。这本身就是一个荒诞至极的笑话和闹剧。 而制科的出题和选士范围,要比常科广泛且杂驳的多;基本上是皇帝亲自指定的题材。从医药方剂、玄学道义、修行养生;书法绘画、诗歌词赋;到兵法通略、史论评定、案例判书、伦理大义等。 因此,这次太子李弘所申请“封岳试”的题材,就是“河湟经略”的定边策选;外加个人的多项武艺考核。也算是对将来想要正式推行的武举,一点小小的试水。也看看能否钓出一些潜隐的将才。 就在马车轻晃的滚滚轮毂,响彻清道卫士的清脆鞭策,羽葆车的鼓吹声声中,不知不觉巍峨绵连,陡壁站立的嵩山就在眼前了。而嵩山周边都是人烟稠密的民力充沛之所,因此早已准备好了一切。 比如派人在山下南方四里处建圆丘祀坛,上面装饰五色土,号“封祀坛”;在最高的太室中峰/嵩顶筑坛,广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号“登封坛”;在次高的少室峰筑八角方坛,号“降禅坛”。 作为天子的身代,太子李弘首先在山下“封祀坛”祀天;次日登嵩顶/峻极峰,封玉策于“登封坛”;第三日到少室山“降禅坛”祭地神;最后,在奉天宫的接受群臣朝贺,代立“登封”“降禅”“朝觐”三碑。 将本地的郑州嵩阳县,就此改名为登封县。紧接下来,还要在奉天宫刚落成的朝觐坛内,斋戒沐浴焚香举行罗天大醮,为高宗的御体康寿祈福一五之数。因此,如果有人想要籍此做点什么的话。 按照东宫极少数有幸知情一二的,内臣、心腹们的计议和推测,在大驾卤簿、重重扈卫之间的太子李弘,是基本毫无可乘之机的;也唯有在三天依次进行的冗长登坛礼中,才有可能露出一点破绽。 当然了,在嵩山封岳,还有一个不可避免的存在;就是当地的坐地虎,位于少室山主峰下的少林寺。作为太宗还是秦王时,就已及时抱上大腿的禅宗祖庭;如今坐拥敕田千倾,常住僧人数以千计。 其中更是拥有合法存在,食肉持械的武僧/僧兵。虽然还不至变成,后世倭国山法师、一向宗那样的毒瘤;或是近代欺男霸女、割据一方的宗教军阀;但在地方遍布分寺、下院;也是不可忽略的存在。 因此,须发皆白的当代主持法玄,带着一干穿朱戴紫、极为显眼的中老年光头,当仁不让的站在本地相迎的官吏和父老代表中。 第一千一四十三 章 登临 当然了,这个时期的少林寺,虽然号称禅宗祖庭,那都是达摩菩提时候的事情了。而作为当代禅宗一脉当中的领头人,则是位于蕲州黄梅县之双峰山东山寺的五祖弘忍;在五年前的上元元年圆寂。 而在这位东山法脉的门下,最出色的弟子有五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执领北方佛门牛耳的大弟子神会,以及号称继承了弘忍衣钵的关门弟子慧能。其中神会名声最大,号称三朝国师、两京法主。 但是在后世,无疑慧能的名声更大。因为慧能一脉不但在岭南发扬光大,还最终完成了逆袭,被尊为禅宗六祖;因此,导致禅宗南北分裂的慧能夜奔事件,大概就在江畋初次降临此时空的那一年。 其中神会所代表的禅宗北派,主张的是通过修行逐渐领会佛法真意,而慧能在岭南另辟蹊径的南派,则强调在修行过程的顿悟超脱;因此,相比「北渐南顿」这两位,少林寺的地位就略显尴尬了。 虽然拥有官方认证的地位,但世俗的意味更重一些;与公卿王侯、显贵宦门的关系也更密切一切。于禅宗内部的地位,反而只能敬陪末座。而此番天子敕令封岳嵩山,无疑涉及少林寺的切身厉害。 因此,来自少林寺这群秃驴,显得比谁都要上心;不但派出了一个包括三上座、东西院在内,高僧大德组成的豪华阵容;为天子的安康万寿祈福诵经,还数度求见太子李弘,殷切的进言献策若干。 甚至抢走了郑州和嵩阳县本地官府、士民百姓父老代表的不少风头,就在这一片「你唱罢来我登场」的热闹纷呈当中;封岳之礼还是按部就班、波澜不惊的铺展开来。中岳嵩山在五岳中不算险峻。 相对平缓的山势,再加上位于中原腹地,山下就是广大人烟稠密之所。因此,山上各处的开发度很高,且遍布历史古迹,以及历代文人雅士的题留。上山有好几条不同的线路;道路也不算太难走。 山上也有多处的空间和场所,来容纳参与封岳的随行人员;而真正的考验,则是来自穿着厚重冕服冠带,并在数天内登岳上下,完成封仪和祭礼的太子李弘本身。因为封岳过程中不能乘舆代步的。 所以,大部分的登山行程,都需要他自己来完成。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上山,参与和见证封岳的过程。大半数随行人等和低品官吏,只能在山脚的奉天宫候命;其余的人也未能全程参与。 其中相当部分按照品秩高低,分别停驻在半山腰的嵩阳别院、老母祠、太室祠中岳庙;进行同步祭祀和以待传召。只有极少数人才能陪着太子李弘,走完天梯险道,到山顶登封坛的最后一段距离。 就连作为东宫臣属的女孩儿,也只能随着东宫近臣和内侍,停留在太室祠中岳庙等候。但这也有一个好处,只要把各条上山的道路一封,基本上就没有什么人能混过去,对于储君造成潜在的威胁。 事实上,对此最上心的无疑是东宫臣属了;分别来自编撰局、内书院、十率卫士京兆府兵和讲武堂等处的各色人等,已经提前把山上拉网式的排查和清理过数轮,甚至连一些较大的鸟兽都被射杀。 就是为了防止惊扰到,登山和祭礼中的太子李弘;又检查、加固和扩宽了山路,设置了许多护栏和标志物;设下重重关卡和巡队。不过,这种程度的戒备和封锁,却难不住以猫咪形态行动的江畋。 因此,他算是饶有趣味的看完了,在山腰开阔处的太室祠中岳庙内,最为隆重也人数最多的「封祀坛」祀天;然后又在一路鼓吹伴奏的《大韶》乐中,尾随着一路攀上的太子李弘抵达嵩顶封岳台。 看着满身大汗淋漓的他,在山峰凛冽的绝壁高台处,断断续续的大声宣读,来自天子的封岳敕文;将其连同抬上山的牛羊牺牲、玉帛祭器,一起投入焚烧香木燔柴 的大鼎中;烧做漫天飞扬的烟灰。 紧接着由台下佐祭的群臣,在礼官的呼唤和雅乐声中,对着登封坛舞蹈礼拜、唱诵不绝;直到鼎内的燔柴和供奉,即将在烈火中焚烧殆尽。念完祷词的太子,将写有祈福文字的金版玉书抛下绝壁。 这场令健壮之士也不免精疲力竭的登封礼,才算正式完成。因此到了最后,满面苍白疲惫的太子李弘,几乎是从祭台上,被人给搀扶下来的。但好在除此之外,一应祭礼的流程和环节都还算顺利。 既没有可以被曲解成上天示警,或是山川神祇不满的突变天气;也没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征兆,或是突然闯入的其他异物。虽然上山的天气是多云,但在太子李弘登坛祭拜到最后,还是露出了阳光。 而不要小看这一缕破云而出的短暂阳光普照。无论是在场见证的大臣、礼官和仪卫,还是山下候命的诸多太史局司天监的官员;都可以顺势解释成为,来自上天和山川神灵某种程度上的正面回应。 因此,站在树上看了数个时辰热闹的江畋,也不免打着哈欠,跟上了下山的队伍。而换下一身沉重繁复的衮服冠冕,又喝了一些专门调制甘露引子的太子李弘,也肉眼可见恢复了一些精神和气色。 甚至还能与侧近搀扶的宦者,紧随的陪臣;温言细语的说上几句,让他们不至于那么紧张异常。因此,当前呼后拥的队伍下行到了,相对狭险陡直的天梯道时;整体的气氛已然变得相对轻松下来。 而在前驱开道的卫士和礼乐之士,依次拉长走下之后;就依然可以居高凭望到,若隐若现的蜿蜒山道之间,那些分布在山腰折转、低缓台地上的寺观、亭台和洞穴、别院;正可谓是令人胸怀壮阔。 因此,在等待依次下行的期间;太子李弘甚至有感而发,作了一首即兴的诗文:「震象凝位,离景腾辉。地浮重海,天开少微……」。然而,下一刻,一阵扑面而来的山风,却淹没了他的吟诵声。 紧接着,下方狭窄天梯道内的行人,也突然发出了惊呼乱叫的嘈杂声;就见天梯道尽头的数个身影,突然就被什么撞飞、掀倒了一般;转眼之间就跌下梯道滚压成一团,或是惊慌失措的翻出崖壁。 短促惊叫着消失在空中。而这时已经紧跟上来的江畋,也看见了一只飞扑在陡峭梯道上,翼展足足有七八尺的大鹰;用尖锐的利爪和勾喙,瞬间就飞掠、撕裂了拥堵、堆挤在梯道上的一众人等。 将血肉喷溅在山石、崖壁上的同时,却趋势不见的再度盘旋升空,扑向了位于天梯上端的太子李弘等人。而在这处天梯上方的小台地上,就只有簇拥着太子李弘,被当场惊呆的七八名内侍和陪臣。 在后方仅供两人并行的山道上,那些因为被内侍和陪臣间隔开来,一时间鞭长莫及的东宫卫士和亲从,更是瞠目欲裂嘶喊道:「殿下!」「小心」「畜生!」。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鹰扑入其中。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绝望了,无论之前的他们,都抱有怎样的期许和想念;都可以预见到太子受惊、受伤,甚至因此丧亡,所带来的巨大灾难性后果;乃至株连家门无数的莫大祸事和轩然大波。 然而,这时候只听一声疑似猫科的咆哮;就见那只用拍翅如潮的烈风,将挡在面前的内侍吹开、掀翻一地,又尘埃飞扬着迷蒙了众人视野,即将扑中目标的大鹰;突然就尖唳一声偏转着撞到一边。 在倾斜的山石上原地翻滚了几下,紧着它想要拍翅而起,又羽毛飞扬与血色迸溅着,再度重重的跌坠下去;却是被扑在它身上的不明存在,瞬间撕裂了多处伤口;而哀鸣不绝的滑落跌撞在悬崖下。 直到坠入深渊的响动和哀鸣彻底消失;才有人浑身颤颤的上前,跌坐在地的太子李弘搀扶起来,又围绕着他大声叩拜不 已:「嵩岳神显灵了!」「殿下天命在身!」「自有神灵护佑,逢凶化吉!」 紧接着,更多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变乱中,相继回过神来的各色人等,也是恍然大悟齐声附和着;同时放下旗仗兵器、器物,对着太子李弘矗立的位置,争相叩拜起来。就像是在膜拜一个当世奇迹。 然而,被众所叩拜之下的太子李弘,却是强撑着身体不倒;眼神怔怔的望着,那只大鹰跌落的位置;随风飘扬散落的破碎羽毛,大片沾染的血迹,断断续续延伸到陡峭的崖壁下,幽深的山涧之中。 这种异常的状态,一直延续到了,他被搀扶着走下天梯道,回到了位于本山平缓处的太室祠中岳庙之后;才在前呼后拥的问候和依次觐见中,慢慢的恢复过来;却又被当成了处乱不惊的从容表现。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四章 牵动 然而,太子李弘回到中岳庙后,回神过来的第一个命令;却是让人前往天梯道的崖壁下,务必要不计代价的找到,那只大鹰存在的残骸和痕迹;为此,他甚至许诺了相应的官身和及其优厚的赏赐。 「殿下,可是在找我么?」在外间隐约的嘈杂声中,以猫形去而复返的江畋,悄然跃上了太室祠中岳庙大殿,木雕彩塑的壁龛和泥金神像之间。也让太子李弘有些凝滞的眼神,慢慢的泛活了过来。 而外间的嘈杂声,正是太室祠中岳庙的道主玄同,与随行上山的少林寺主持法玄,正在就太子遇险脱难的这次神异事件;争夺相应教义上的解释权而已。像是玄同道人自然坚持是嵩岳神显灵了。 而主持法玄,则强调少室山、太室山的各处丛林,都供奉有专门的护法神,其中就有二十二诸天之一的虎头天王;这一次前来袭击大唐储君的,乃苦海凝聚的恶鹰化身,正好被虎头天王给镇压了。 但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对太子李弘无所谓了。 「狸生……您……无事,便就好了。」他强制压抑着将要喷薄而出的情绪,颤声感喟道:「孤竟是何等有幸,得以您的加护周全,只是如此凶险之故,不知可曾对您在此世的存续,有所妨碍呼?」 「区区千尺绝壁而已,却还难不到我。」江畋舔着爪子轻描淡写道:「更何况我这只是一丝神念凝聚而成的身外化身而已;虽说真正的神通手段没法发挥出来;但刀兵水火,也未必能影响于我。」 「这……可真是天大的幸事了。若是因此失去了狸生,孤亦要悔憾不已了。」太子李弘闻言,也长出了一口气道:「只是此番事情太过蹊跷,也来的猝不及防,不知狸生对此,可有什么见地么?」 「我自然知道你的担心所在,此事并非什么灵异事件,也别无多余显圣之处。」江畋点点头道:「这只是一头,受过专门训练的大鹰而已;显然在殿下身边,被暗藏了诱导之物,用作指引目标。」 「至于那只大鹰的尸骸,我已经放在山下的显眼处了。将这么一只畜生弄到嵩山附近,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殿下最好再命人,仔细搜索几条山道出入处,说不定还有残留的些许蛛丝马迹呢。」 「果真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谋害于孤么?」听到这句话,太子李弘的脸色也再度微变:随即又会意和联想到更多的东西:「还有内应当场泄露了行程,才会在孤下山时的险要处,发动半道袭击!」 「我更怀疑,这只扁毛畜生及其豢养者,是随着殿下封岳的行驾,一起混进嵩山来的。」江畋顺着他的思路发散到:「如此之多的车马从行,若有内应的配合,隐藏下一辆别有用途的也是等闲。」 「所以,殿下要小心了。既然您怀疑侧近有人泄密;那或许对方拥有的手段,远不止训鹰袭击这么简单;还会有更多接踵而至的谋划;毕竟,刺王杀驾之举,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能力做出来的。」 「狸生所言甚是,」太子李弘郑重点头道:「我这就下令启行,火速折还山下奉天宫。」然而,江畋却对着他摇摇头:「我建议殿下不急,中岳庙虽然地方有限,但是也相对有利于防备和排查。」 「殿下只要将山下得力可靠的人手,逐一的替换上来暗中布控;如果潜藏的见习和内应,偃旗息鼓一时也就罢了,但倘若还有人轻举妄动或是出现了异常征兆,也可以迅速缩小嫌疑的排查范围。」 「狸生所言甚是。」太子李弘闻言,若有所思的正色道:「孤既然遭逢此劫难,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呢?自然要在此处好生的歇息一二;说不定,孤还因为惊吓和吹风受寒,难免旧病复发了呢?」 于是不久之后,被严密封锁起来的中岳庙,就隐约传出监国太子偶染风寒的消息;然后,又伴随着 太子下山遇袭脱险的消息,一路飞传到了百里之外的东都城内。快马加鞭的飞驰呈送进皇城大内。 就在那只大鹰的尸体被寻获的当夜;中岳庙的别舍外,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蹑手蹑脚的翻过了外墙,又在举火执灯的巡夜卫士,交错而过的短暂片刻,迅速滑下墙头一头栽进了幽暗的树丛中。 但没有过多久,在中岳庙外黑暗森森的树林中,就再度亮起了点点闪烁的灯火;以及追逐叫喊的呼喝、犬吠声声。最终,当这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一个灰头土脸之人,也被埋伏其中的卫士押回。 又过了半响之后,作为从行的太子妃裴氏,身边资深女官之一的掌正孙玉琇,也在宦者的前导之下,步入太子李弘安寝的后寝殿内。对着惟帐内沉睡的人影行礼后,手脚轻巧的放下一捧备换衣物。 然而,就在她拜谢转身的那一瞬间,却在引导宦者视线的盲区内,飞快的掏出一个小小纸包,将几枚宛若贴身熏香一般的丸子,在脚步不停的同时;眼疾手快的投入室内,青烟袅袅不绝的香炉中。 然而,当她走到了外间的殿门前,却冷不防被几名朱衣的东宫宿卫,被挡住了去路;不由脸色一变,倒退了几步。然而当她想要开口呵斥,就听见一个长长的叹息声:「孙掌正,怎么会是你呢?」 听到这个声音,宫装云鬓的孙玉琇,却是惊骇莫名的跌坐在了地上。随后,一身便装的太子李弘,在几名身穿明光甲、头戴抹额銮兜的卫士簇拥下;从寝殿专供近侍人员候命的偏室中,徐徐走出。 然而,他看着颓然跌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的孙玉琇,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愈发叹息;因为这位资深女官孙掌正,乃是跟随裴氏嫁入东宫的老人;更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孙真人,曾孙辈的侄女。 因此,在婚后多年期间,深的太子妃裴氏的信重;也因为做事稳妥、忠诚可靠,再加上家门渊源,不但文书娴熟,还通晓药理常识;而选为了内书院最初的几名教导之一。甚至裴妃还在近期暗示; 可由太子李弘将其临幸后,收纳为宫闱内人之一,也好分担一些裴氏承担的压力和诸多事务;只是他自觉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将此事搁置一段时间再做考虑。但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成为东宫内女干。 要知道,哪怕是奉命封岳嵩山,太子李弘身边饮食起居的一应之物,都是由太子妃裴氏,亲自带人往复检查和验证过的;尤其是贴身穿戴的备换衣物,更是裴妃亲手缝制的,暗中下手的机会渺茫。 又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太子李弘来到充作临时审讯的客堂之内。在专门隔开的屏风背后,见到了这位已经变得披头散发、衣裙脏污的孙掌正时;她已经是双目无神,而形容惨淡略显哀怨的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殿下,不肯更多亲近贱妾……;明明是卑妾先来,又与殿下朝夕相处,就算是床帏之间,也未尝没有坦诚相见过……这一切,都怪那郑氏,自从她来了,就不一样了。」 「就连中殿(太子妃),什么事情都喜欢交付她,还有她的那位小女……;日常传唤和赏赐的,比谁人都要频繁……;是明眼人都晓得,殿下的这是爱屋及乌,却从来没有令其侍寝……我不明白!」 「卑妾……卑妾,自幼就被教导身为陪侍之女,要竭尽所能的尊奉和服侍殿下;可是……殿下日常里,又何尝多看过,卑妾一眼么?后来更渐渐疏离卑妾,常令卑妾在外守候,却召入郑氏及小女。」 「最终,卑妾被打发去了内书院,教导那些粗鄙的宫人奴婢,当面侍奉殿下的机会也就更稀少了;这怎能叫人不惶然莫名、又无所适从呢?卑妾究竟是做错了什么?竟要,无端受如此责罚和冷遇?」 「殿下从来都没有对卑妾说过,中殿也始终不肯 对卑妾解释,只是让卑妾耐心等候就是;可是,卑妾已经等不住了,再过两年,卑妾就要到了,放出宫外的年级,可是卑妾,已不想被指给外人了。」 「殿下啊殿下,你真是……不明白,卑妾的心思么?」说到这里,她当场情绪崩溃的掩面哭泣起来;也像是进一步释放了心中的枷锁道:「之前,早有人愿意给卑妾及家门,一个出身前程和托付。」 「只要提及一些东宫日常所见的情形,但卑妾始终未敢应承……但是这一次,卑妾实在无法忍受了。眼见殿下封岳在即;就连中殿之尊都要在山下等候,郑氏那养狸奴的小女,却可以伴驾上山……」 「卑妾不甘心……不甘心啊!」半响之后,太子李弘走出来的时候;耳边仿若还在响彻着,孙掌正在被重新制服的最后一刻,那状若疯魔的哭喊声。直到他看见树上一双发光的眸子,才沉沉的叹息道: 「这是,孤……不懂人心了么?」 「不,这只是走上最高权利之路,需要面对诸多的坎坷和微不足道的代价之一。」江畋站在盛放的花树中,无所谓的摇头道:「追逐权力的过程,就是在不断突破,原有道德伦理和坚持底线的下限。」 「也会让你在诸多挑战、挫折和相应代价当中,变得麻木不仁,感情淡漠;乃至忽略了对于大多数事物的真实感受。事实上,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并非不懂人心,反而对此极其敏感,乃至游刃有余。」 「只是,他会相对冷静到残酷的,对于这些人心趋向进行取舍;而争取和权衡其中对于自己,最有利的那部分而已。所以世上最残酷的,就是帝王家了,既要维系明面上父慈子孝的亲睦敦伦体面。」 「又要坚决果断的打击和防范,任何试图染指皇权大位的倾向和嫌疑;来维护自身的权威根基。若果没能逐渐养成,足够坚毅和冷酷的心性,只会被这相互矛盾又交叉渗透的二者,扭曲成权力怪物。」 「至少,当下的殿下,或许还能感受到心里落差,也能对于那些侧近、卑下之人,略微保有同理和怜悯心;这是一件好事情,证明你没有失去最基本的人性和底线;希望你能将这种初衷保持到最后。」 「狸生的鞭辟入里,可真是叫人略显宽慰,却不免心情复杂啊!」太子李弘闻言,也露出难以言述的苦笑:「孤或许没机会成为史书上,开拓进取的一代雄主或是盛世明君了。但总不至于让局面更坏!」 「那殿下就妄自菲薄了。」江畋却是坚定异常的反驳道:「既然你有逆天改命之志,又知道了未来的大致趋势,还有诸多大事件当中,需要趋避的危机和风险所在,理所当然会比其他人走的更远才是。」 「狸生所言甚是,却是孤又软弱且退缩了。」太子李弘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既然这些暗中谋刺的鬼蜮伎俩,都已经相继败露了,那接下来孤封岳礼毕的回归之路,想必就是明面上的图穷匕见吧?」 「这就要看殿下的后手准备得如何,或者说有多少力量和资源,能够用在这场因势利导的后续风潮中了。」江畋意有所指的说道:「不管怎么说,殿下既然活着走下嵩山,那明面上的胜负手就领先了。」 「在礼毕返回东都,面见天子的这段路程当中,也是可以阻止和破坏您,就此主导和掌握大势的最后机会了。该跳出来,自然会跳出来;毕竟,此辈的时间不多了。哪怕是那位天后,也是一样的道理。」 「母后么?」太子李弘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唏嘘和深邃起来;「从始至终,孤与她之间的分歧和争端,都围绕着朝堂之上的政见不合而已;这次,她老人家又该用什么样的过失,为孤罗织罪名呢?」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五章 惊岚 而在快刀斩乱麻式的清理了,东宫所属和行驾中的暗子和眼线,又完成后续祭礼和朝见。踏上回程的太子李弘,也像是放开了心怀,以及某种无形约束;主动与江畋探讨起高宗及天后的一系列施政得失。 因此,话题很容易就转到了,高宗数十年专断朝纲,刚愎拒谏的后果和代价上。对此,江畋当然不会和他客气什么;直接把后世史书上的诸多评价」前贤为后愚废。」「溺爱衽席、贻祸邦家」都给搬出来。 甚至就连后世那位大名鼎鼎的教员,也做过类似的读史笔记:「李恪英物,李治朽物,知子莫若父。然卒听长孙无忌之言,可谓聪明一世,懵懂一时。」直接将三人都批评到了,不过江畋的重点不在此: 「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的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将被认为居心叵测。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许,赞扬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如果朝野上下只允许一种声音存在。」 「那么,唯一存在的那个声音,就是一种谎言。所区别的,只是上下一致达成默契的巨大谎言,来维系这国家的统治;却又怎么可能长治久安的延续下去?所以,一旦有人拨乱反正,必然是人心所向。」 「毕竟作为天朝上国,数以万千的臣民,又怎么可能让人事事满意,毫无异己之声呢?更不可能出现野无遗贤这种事,那就意味着变相的内外隔断,上下流转不畅。以未来你那位嗣子的天宝末年为例。」 「殿下以为,究竟是怎样的自信与傲慢,才会让一个达到鼎盛之际的王朝,对于赴京赶考的十数万天下士子一概不录;回头就对天子标榜为"野无遗贤"呢?但那位缔造了开元盛世之君就信了。」 「至少,他在表面上表示相信了;难道他不明白,在位权相李林甫是个口蜜腹剑之辈,不知道他的专横弄权、党同伐异手段么?但是身为天子他年事已高,一心想要怠政享乐,却不肯放权让位。」 「那就只能用这种野心勃勃的功利之辈,来镇压朝纲和抑制储君乃至剪除羽翼;令天下怨望皆归其身,而自己可以退居幕后,维持最后的体面和权威。是以,王朝下行的崩灭之始,就源自于此。」 「边关武人不得流转更替,也不能出将入相;天下士子屡试不第,上进无路;无数英雄豪杰,俊才人物,都只能屈居于末微,你觉得他们在现实中屡屡碰壁之后,难道不会设法自行寻找出路么?」 「类似的情形在大唐三百年,只发生过三次,每一次都是天翻地覆的大变乱;第一次是载初元年的武周代唐,而第二次就是天宝年间的安史之乱,第三次,则是乾符初年的农民起义和李唐灭亡。」 「是啊,每每听及于此,孤都不由感同身受,恨不得以身相代力挽狂澜一二。」太子李弘叹息着随即反应过来。「狸生是说,当初的母后其实也充当着,数十年后的那位宗室权相的职责和本色?」 「尚不止如此,天后篡唐大业既成的身后,站的可不是一些外戚、小人,还有当世的俊杰良才;这又是如何呢?」江畋继续道:「无非就是天后剪除异己,清洗朝堂之举,也给他们机遇和前程。」 「大唐自高祖立国至今,也有三代人的光景了;由此形成的仕途和上进路线,也该差不多稳定和固化了吧?而天后夺国的过程中,固然破坏了国家体制,但也一次次打破旧格局,引入更多新血。」 「而她籍此兴起大狱,屡屡杀戮宰臣的同时,也需有人来填充朝堂、维持行政;哪怕是野心功利之辈、贪暴酷吏,卑劣小人,也能得其所用。寒庶良才,卑身美玉;更屡得破格辍升、竭力维护。」 「所以,无论功过是非和本心出发点如何,一个身兼外戚、功臣和元命辅政大臣之身的长孙无忌 ,就不该存在;因为他本身就会聚集代北勋贵,天然威胁到皇权的根基,这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另一方面,则是涉及收买和笼络成本的性价比;对于体制内既得利益阶层,天然拥有权势富贵的世家大族、元老世宦;天后勿论付出再多,也未必能够打动彼辈,总不能越过天子割让国本吧?」 「但是用在那些寒门庶族、小姓小家身上,哪怕只是无关紧要的些许举手之劳,就是足以改变个人命运,惠及数代家门的恩德和知遇;又怎么可能不尽心竭力奉献,绞尽脑汁的保护维持现状呢?」 「是以,此辈兴许因为出身格局所限,而或是贪婪残暴,或是目光短浅,或是急功近利,或是动机不纯;但都无可否认这股力量,成为维护和巩固天后登临大宝,完成国祚更替的铺路和垫脚石。」 「当然了,天后以前宫故旧,结欢今上于尼寺,难道其中就没什么可取之处,或说是值得学习的经验教训么?至少,天后用人、选材颇具眼光,笼络臣下罗织党羽,剪除异己的过程也堪称高明。」 「而且要拥有恩威并济的手段和决心,光靠一时恩德或是权威,是难以长久维系人心。除了个人德行的感召和权势的慑服,手中掌控的资源和可分配的名位利益,才是聚附人心的长久维系之道。」 「因为,未来的天后最初所削夺和剪除的,是李唐皇家的枝叶和主干,而对诸多与国同休的权门、勋贵相安无事,甚至还有所补偿和推恩;待到羽翼丰满、大势已成,却又毫不犹豫的痛下狠手。」 「是以未来的天后,能在圣上大行之后,依旧以女身独断乾坤,只手把握朝纲数十载而海内蔚然;自有其顺应天理人心的独到之处。当然了,以女身专权终究还是不免会留下,诸多隐忧和内患。」 「名分不足,就需要用更多的力量和精神,去弹压和对付,那些潜在的反抗者和不合作势力;乃至分化瓦解和收买妥协,这些无法彻底消灭的反对派;于是对外的武备就自然就不免松懈、驰废。」 「当然了,这又涉及到一个无解的谬论和死结;作为外戚的武氏宗亲,最为亲近可信,但是绝大多数都才干不足,而只能坐享荣华;而有才干的外姓臣子大将,又不敢委以重任,提防拥李反乱。」 「因此,天后专权数十载,海内尚平而武功泛善可陈,乃至对外多有折损败绩,屡屡为番邦异族所犯;上位者固然是可以以海内之力交加象征,但最终受苦还是百姓小民;虚耗国家气数和人心。」 然而,就在封岳而还的车驾,在沿途闻讯而来的士民父老、官吏,争相围观和慰问、进献之下;刚刚走出了嵩阳县地界的太子李弘,就接到了一则突如其来的通报。 「陈硕真的残党,在汝、郑一代作乱,河南府已经发兵清缴;需要孤的行驾绕道而行?」太子李弘闻言,不由在脸上露出一丝讥嘲表情:「那可是永徽四年(653年)的变乱;距今已二十五载了。」 永徽四年(653年),浙东一带大发洪水,农民不堪官吏贪求及豪强逼掠,清溪县的女子陈硕真与妹夫章叔胤,在睦州的覆船山六甲四十八党,组织农民起义,自称「文佳皇帝」,以章叔胤为仆射。 陈硕真此人也算是一个传奇,早年就父母双亡,因为率众到大户家抢粮,而被官府捉拿;伪装道姑逃入铁围山,自称遇到了太上老君启示,觉醒了九天玄女的化身,创立了火凤社,号称赤天圣母。 虽然最后被扬州刺史房仁裕,婺州刺史崔义玄带兵平定;陈硕真也兵败被俘处死。但另一个重要成员章叔胤,却在战乱中逃走;此后,偶尔人籍此名义活动,算是高宗永徽之治中难以回避的污点。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位自封的「赤天圣母」,才是先于「弥勒化生」的武 则天之前,第一个称帝的女性。但是,在太子李弘封岳归还之际,突然就冒出了陈硕真残党作乱,这也未免太过不讲究了。 与此同时的东都城内再度传来消息。随着大内颁下的内旨;轮值城内的南衙十六卫之一,右骁卫、左武卫、右领军卫,相继被调往诸水布防,同时,左右金吾卫开始走上街头,执行白日间的戒严。 而包括宰相郝处俊、裴行俭、李义琰等人,也被召入了大内;同时羽林军中郎将张虔勖,以保护东宫为名接管了所有门禁出入;紧接着又奉旨开始搜查所谓,参与谋害储君的内应、女干细嫌疑人等。 因此,这也是东宫之内被封锁之前,由留守的内臣和属官,最后一次冒死送出来的消息。但在此之前,身为詹事府丞、大理寺少卿的狄怀英,被在家养病的宰相张文瓘召还,并且提前进入了东宫。 而冒死跑出东都前来送信的,正是太仆寺少卿李敬业徐敬业的弟弟,右千牛卫骑曹参军李敬真;至于东宫其他几条消息渠道,在洛阳执行戒严的同时,就基本上相继失联。就连孟铣等人不能例外。 「狄怀英的本事和手段,孤自然是信得过。」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李弘,甚至还有心情对着江畋,半宽慰半自嘲道:「只是却不知晓,这次母后打算给孤,罗织上怎样一个重大罪名和过失呢?」 与此同时,洛阳城外的西外苑内,正在一处宫苑内「养病」,却显然面色红润、精神勃发的越王李贞;也迎来了一位出人意料的访客。却是一身灰衣小幞头,宛如宫门小宦打扮的,长子琅琊王李冲。 同样英挺有加,却临时剃光了胡须,以为掩人耳目的李冲;在事先收买好的宦者掩护下,对着正在宫苑例行健身的乃父,喘着粗气急促低声道:「阿耶,东宫出事了,出大事了;太子封岳遇险。」 「喔……」李贞却面无表情的挑起眼皮,敷衍式的应了一声;就听李冲又火烧火燎的急切道:「此乃大内专程传出的消息,由秘书省值守的给事中刘懿之,亲自确认过的牓文,储君的情况大不妙!」 「如今,殿中监当值的张谒者,也命人送来消息,说是陛下疑似忧急昏迷,所有被召入的太医、奉药和侍御,没有一个被放出来;诸位宰相亦是连夜奉召入宫,只怕等陛下醒来,交代最后的言语。」 「但当下皇城的内外事务,皆操持于天后一手了;更有人亲见使者出宫,疑似前往诸王邸!」听到这里,一直波澜不惊的越王李贞,才突然抬头起来,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表情:「机不可失么?」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六章 狂涛 与此同时的洛阳城外,洢水之畔的一处别墅中,一身道骨仙风的鹤氅羽冠,难掩风流俊雅的纪王李慎;也闭目团座在,玄金垂幕和青鸟纹的纱帐下,笼罩在熏香如缕的袅袅烟气中,清逸飘然若仙。 然而,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突然眼皮下激烈抽动着,骤然睁开漆黑深沉的眸子。就见一名身材圆胖的宦者,小心翼翼的步入满是香烟与道逯、旗幡和神台的静修堂内,用一种紧迫亦然的声线道: 「君上,上阳苑副监傅延庆,方才急忙使人来报;说是越王世子已潜入明台苑,只怕是别有图谋和变数了。」 「不急,且静观其变。」然而,听到这句话的纪王李慎,却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喃喃自语的念到:「让那位天后忙中出错的机会,可是稍闪即逝;待到八王兄动了,再去联络河南府好了。」 而在被重重封闭的东宫东夹城内,奉内旨而来的殿中侍御史许文思,也冷笑看着对面,聚集在殿外、廊下隐隐相持,面色不善或是满脸鄙薄的,东宫左右卫率、家令、更率、仆三寺,及詹事府诸人。 他乃是前左相侍中兼太子右庶子,现任户部尚书许圉师的次子;也曾以门荫入仕东宫,为左春坊下的司议郎之一。只是,后来受兄长许自然践踏农田,并箭射出面阻止的田主事件牵连,被流放庭州。 直到咸亨四年(674年),才随着许圉师被重新启用,一并赦还东都;然而,这一番经历似乎让他性情大变;虽然重新获得太子右春坊通事舍人身份,但却不知何时,已暗中投靠了天后所属武氏一党。 再加上后来东宫清理内部,发现他的这些蛛丝马迹之后;看在年老资重的前东宫辅臣许圉师份上,给了他一个自行请退的基本体面。但许文思显然并未因此感恩戴尔,反而引以为耻并试图另攀高枝。 因此,依靠与武氏亲族的攀交往来;他也重新获选为御史台,增扩的数十名里行之一;又因为在任上风闻造势的十分积极,屡有惊人之言;而在其中脱颖而出,很快就成为御史察院正任的御史之一。 要说,对于圣上即将传位监国太子之事,最为惶恐和夙夜难眠的人;自然就有他的重要一份。虽然,也许太子即位之后,未必会想得起他这位,昔日的司议郎。但在东宫臣属中,却不乏不忿其人者。 一旦太子登基之后,这些从龙之众固然没有他的份;但是清算那些背离东宫的古旧,却是等闲之事。甚至,连天后背后的武氏一党,也未必会为他这个小小的言官出头。也许靠阿耶的老脸保下性命。 但是,其他的身家前程就不要指望了;这有教他怎么甘心呢?所以,在这个极其微妙的节骨眼上,他主动请命接下了这烫手差事。以新叙任的殿中侍御史身份,以追查太子遇险之故,变相搜查东宫。 因此,哪怕他面皮上巍然不动,甚至毫不示弱的反瞪对方;但实际上心中同样是发咻和忐忑不已。要知道,经过带队搜拿东宫的这种事情之后;就算阿耶在东宫还有最后一点情分,也庇护不了他了。 所以,他的唯一出路和转机,就是在这个过程当中,获得了足够证据和嫌疑;将这摊浑水给彻底搅乱掉。这样,日后他还有机会名降暗生的贬放外地,等到朝堂的风波都过去之后,再回来享受富贵。 但好在他也并非毫无凭仗,在取得敕书的第一时间;他就带人暗中拦截和捉捕了,至少十几名试图外出报信的东宫下属;并从其中个别人身上取得了突破口。然而更令他烦恼的是,也由此遇到阻碍。 就是现任的大理寺少卿、詹事府右丞狄怀英;早已先行一步在东宫等着他了。此人精通律法判书而引经据典、头头是道,不但令进入东宫的羽林将士越发束手束脚,不敢采取更激烈的手段和举措 还 籍以全力配合为由,名正言顺的派人陪同,反过来监视监督进入东宫搜检的人马,根本不给任何可乘之机。也让暗藏在其中,别有使命的个别人等,根本就没有做点上面,或是动手脚的余地。 但正因为看起来无懈可击,这也让许文思愈发的笃定,这东宫中必然如私下传闻一般,隐藏着某种莫大的秘密;平日里有太子坐镇,无人敢与置酌,但眼下东宫臣属扈卫尽出,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因此,在一片令人焦灼和煎熬的等待中,在此起彼伏的对峙、叫嚷和查找的喧闹声中;许文思反而放松身体,倚靠在了绳床上;做出了闭目养神的姿态,脑海中却是如电光火石般激烈的转动起来。 将在东宫中所见所闻的一切,都不断的平凑、衔接在一起;最终变成种种可能性的猜想,又在权衡厉害之下被湮灭掉。直到,一个似曾相识的怯弱面孔突然闪现过,却顿时定格在了他的思绪之中。 「胜奴……」许文思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叹道:于是在片刻之后,隶属太子内坊的配下,负责东宫后苑各处,帷帐、繖扇、灯烛诸事的内给使李胜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专门带进了专门的房间。 半响之后,许文思略显矜持的走出门来;对着目光灼灼围绕在周旁的东宫所属,意味深长的喊道:「来人,随我前往,」然后,他一路穿殿过堂来到东宫后苑,又辗转来到东北角的宜春宫北苑内。 这里赫然矗立着一座,数丈高的假山和明镜般的数亩小池;在假山背后藤萝森森中,掩映着城墙边角下一处几乎毫不显眼的小院。随着成群破门涌入的羽林卫士,一股日常熏染的香火味飘散而出。 片刻之后,小院内的激烈动静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宛若人形的事物,被递送到了许文思的面前;也让他的面容骤然变了又变,最后化作了扬眉吐气的彻骨冷哼声:「压胜物,竟然是压胜法!」 不久之后,站在一堆查抄物前,难掩心中狂喜与得意的许文思,对着赶来的狄怀英道:「狄少卿来的正好,这里正巧查获一件疑似巫蛊之物,还请您并诸位官属,随我前往大内,解释一二如何?」 然而却没有留心到,对方眼眸中的奇异神情和隐隐的讥嘲之意?就见形容清俊消瘦的狄怀英点点头到:「我且与你去便是了。」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其他人道:「殿下归还在即,还望勤于值守。」 然而,就在许文思押解着诸多「物证」,穿过东宫的西南门,以及皇城大内的前廷百官署衙,进入了西面的上阳宫同时;却隐约听到了什么嘈杂和喧闹声;紧接着,一名顶盔掼甲的将领拦下了他。 只剩下许文思在内的少数人,继续前往上阳宫深处的圣上安养之所。与此同时,从上阳苑内轻易脱身的越王李贞;也全身披挂带领着苑内,暗中聚集的数百名王府护卫、武装奴仆,冲到了通仙门。 而通仙门内,早已经被内应打开;更有至仕的中书令李敬玄之子,监门卫胄曹参军李思冲,带人在此等候;此外,又有还有故侍中李义府之子,散骑常侍李湛,刚从庭州赦还的前司宪大夫杨德裔; 各自领了一班人手,与之在通仙门内会合作一处;又向着上阳宫奔涌而去。不久之后,就变成零零星星的嘶喊、叫嚣和惊呼声;又逐渐蔓延成为持续不断的喊杀声。然而在一片安静的上阳苑北面。 略显荒废的芳华门,却被人偷偷的打开,迎进了一支做羽林兵打扮的队伍;这支队伍虽然只有数百人,却卷旗夹兵、目标明确的直扑某处而去;直到半响之后,他们出现在了卫士环列的仙居殿前。 然后,才有人迎上来呵斥道:「来者止步!」下一刻,这些值守的宿卫之士,就被迎面砍倒、劈翻、乱箭射杀;淹没在了这些伪装的「羽林兵」中。紧接着,高大宫台上两重宫 门,也被强行撞破。 也惊得仙居殿前出入、候命的宫人和内宦,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的四下乱窜;然而,领头的军将却丝毫顾不上他们,径直冲上台阶,撞开被杂物堵住的大殿门扉,一头扎入其中。然后片刻后又退出。 抓着一名朱衣的内侍,面目扭曲狰狞的咆哮道:「圣上何在!」「天后何在!」,然而,那名被吓得歪嘴斜脸的内侍,却哀鸣式的结结巴巴道:「此乃,此乃……天后赐予越国太妃的安养处!」 「什么!」领头的将领,或者说是纪王李慎的长子,东平郡王李续瞠目欲裂道:「该死的殿中监,父王被骗了」下一刻,隐隐的鼓号声骤然响起;紧接着,从仙居殿周围涌出更多持牌如墙的宿卫。 转眼之间,就将这些闯入者占据的仙居殿及其宫台,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七章 速归 「赤天圣母,雄日昭昭。」「九天玄女,火凤救世!」参次不齐叫喊着类似口号的袭击者,到处纵火点燃了原野中,一处又一处的驿站、馆舍、野店和草市;也变相的拖延了封岳行驾的回程之路。 然后,又在四下出击的东宫卫率马蹄下,被踹翻、践踏在烟火与尘泥中;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成为活着的俘虏。但这些个别活口,也变得疯疯癫癫,满眼通红的乱抓乱咬,或是满口语无伦次的颂念。 还有人像是事先服用了什么,激发精力和体能的药物;因此当他们被强行制服之后,就迅速的口吐污血,身心力竭而死了。这个结果,让负责开道和清理周边的校尉薛讷,不免有些挫败和无力感。 虽然,他们可以轻易击溃和绞杀,这些飞蛾扑火一般的狂徒、暴民;但是被烧毁的驿站,被破坏的桥渡,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通行的。而地方上的府兵,更是驰废的厉害,上番值守的都是些老弱。 与京畿、关内道有所振兴的局面,简直是反差甚大;所以,指望他们去值守据点和关卡,也就勉强可以胜任;但是要组成队伍披甲持械,追缴到处乱窜的暴民;就实在有些勉为其难、难堪其用了; 而更诡谲的是,以护驾东宫的名义,派出联络周边军马的信使,就仿若石沉大海一般;一个也没有回应过。所以,无论是薛讷还是其他东宫卫率,都不免感受到了某种,休戚与共的危机感和茫然。 但好在,来自太子车驾上的指令,还是四平八稳的分派着他们;从容的调集沿途地方民夫、力役;将受损的道路桥梁、关津修复起来,从城邑中重新调用骡马畜力;就算偶有延迟也依旧未加苛责。 反而是好言安抚和恩赏,这些勇于任事之人;但同时也约束他们莫要行事操之过急,或是过度驱使和劳役地方民力;更要给予相应的补偿和抚恤。以免无意间损害了,监国太子所一贯秉持的恩德。 因此,自离开登封县境之后,返程的行驾用一整个白天,才走了不到二十多里的行程;堪堪在傍晚时分才抵达侯氏县城。但与此同时北面,一支由数艘漕船组成的小型船队,从汜水上游驶入洢水。 又被设置在洢水、洛水交汇处,跨河的浮桥关卡给拦截了下来;然而不多久之后,一名奉命驻防本处的左武卫郎将,匆匆上船就再也没下来;反而主动站在其中一艘船头,一路叫开河面关卡巡船。 一直亲自押送到了远离防区之外,已可以望见洛阳城的近郊处;这才对着船舱内恭恭敬敬的行礼道:「殿下,碍于职责所限,卑下也仅能送您到此处了。」舱内也传出声音道;「有劳王郎将了。」 「不敢当,承蒙殿下的恩德,令众多伤残、老迈之士,亦有所养;为国捐躯的死难将士,妇孺稚子,也不至于堕于饥寒。」王郎将却是愈发谦卑到:「卑下所能做的,不过是有幸报答万一而已。」 当然了,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现任波斯都护府,副都护王方翼之庶弟;也是被废的王皇后族弟。因此,出于某种家门渊源的选择,天然就站在足以抗衡天后的另一方;也不吝冒险提供些助力。 因此,当这只小小的满载船队,最终沿着洛水的支流,从泄城渠一直抵达了;位于洛阳皇城大内东北角,已经被戒严封锁的含嘉仓城;一片沉寂的水运码头外。但在这里,早有人闻讯主动迎出来。 却是驻守含嘉仓城的镇将,白沙府果毅都尉权毅。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就是高宗长女义阳公主的驸马。本来他虽然出身宦门子弟,却只是一个不入品流的小小执戟郎,也轮不上尚公主这种好事情。 然而,身为义阳公主最大不幸,就是她的生母乃是长期与天后为敌,哪怕致死都在诅咒对方的萧淑妃;虽然因为天家骨肉之故留下了性命,但也形同囚徒的常年禁 闭宫中,直到为太子李弘所得知。 也正是在这位震惊异常的储君,以上书以骨肉之情,打动了高宗的恻隐之心;才令两位将近中年的公主择配,也变相逃脱了宫禁的囚笼。而当时在殿前当值的权毅和另一位司戈王勖就成了幸运儿。 正因为太子李弘早年的一番善心,才成就了他的一番美事;而这些年虽然还有人,以萧淑妃的过往事情,来拿捏这对特殊的患难夫妻。但因东宫的时不时过问和关照,才让他们没有过的那么艰难。 因此无论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从一开始,他就毫不犹豫的暗投在,太子李弘的东宫门下。或者说,只有监国太子能够继承大统,他和义阳公主,才能从武后当道的莫大压力下,真正的解脱出来。 而作为天下第一大仓储地,也是中原粮运的集散地;看起来十分重要,但又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因为边上紧邻皇城大内,上阳宫苑;驻守着羽林、万骑,以及十六卫内番将士,平日基本无虑有事。 因此负责日常驻守的也是洛阳周边,诸多军府之一的白沙府。也是河南府乃至都亟道境内;少数没有彻底荒废掉,大部分建制相对完好的军府之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变相负责着东宫的一条秘密退路。 而现在,则变成太子李弘,得以安然返回东都城内的突破口。因此不久之后,另一位尚了宣城公主的驸马,也是附近金墉城的镇将王勖;也连忙带着数百兵士赶来,加入了护卫太子李弘的队伍中。 在天黑之前,他们就完全控制了含嘉仓城内外;而这时,站在含嘉仓城最高处,日常防范火情的望楼之上;已然可以看见城墙背后,华灯初上的洛阳北城;以及灯火摇曳、巡挲不绝的皇城大内紫薇城。 作为天下最大的粮运集散点,含嘉仓城的前身,是位于城外的回洛仓;曾是隋末群雄征战时,李密、李世民攻打洛阳争夺的焦点,后因城外粮窖被占据,王世充据有的洛阳终因严重缺粮而被攻破。 因此大唐定鼎之后,为了增强粮仓的守卫能力,并保证特殊情况下洛阳城内的粮食供应;另行选址将含嘉仓城建在,皇城大内的东北角,也是洛阳城北,水路交汇的中轴线上,以为就近物资集散。 据后世史料记载,唐玄宗天宝八年公元749年,全国主要大型粮仓的储粮总数为12656620石,含嘉仓就有5833400石,占了将近12。当代洛阳亦是「帑藏积累,积年充实,淮海漕运,日夕流衍」, 而长安「府库及仓,庶事实缺,皆籍洛京传输」。因此,每逢关中地区有灾情,历代天子为首的中央朝廷,往往会迁往水运方便、「舟车所会」的洛阳,进行或长或短的就食,就是因为洛阳有粮。 当然了,轻易控制了含嘉仓城,也只是回归洛阳第一步;距离东宫所在皇城大内,至少还隔着一个含嘉门外,左右尚书省、大理寺、军器监、少府监,所在的东外城;国库左、右藏库所在东夹城。 以及位于东宫与陶光园、曜仪城之间,一个专门驻军的北瓮城。无论是尚书省及诸寺、监的东外城,还是国库所在的东夹城;太子李弘都有暗中发展的自己人,只要派人缒下墙头进行联络就行了。 但是唯独最后一处北瓮城,像是拦路石一般的挡在所有人面前;因为,驻守其中的正是宿卫的飞骑营。其前身上溯到,追随李渊起兵太原的部分将士,置北门(玄武门)屯营,号为「元从禁军」。 以太宗贞观十二年(638),加入秦王天策府所领的玄甲军,分置左右屯营,所领兵名飞骑,隶属屯卫。高宗龙朔二年(662),左右屯营脱离屯卫独立。同年,改屯卫为左右羽林军,另立飞骑营。 由此,左、右羽林军主要充当宫禁宿卫,以南衙十六卫的上三卫;左右监门、 金吾、千牛一起,分别拱卫前朝和后廷。而飞骑诸营,主要驻守各处宫苑;充做天子出行、畋猎、郊祭的仪仗和护卫。 而且,相比元从禁军的子弟和上番卫士中,挑选补员的羽林军;飞骑营的兵员,主要来自大唐击败、降服的,列国君长、各族酋首的精键子弟;其中不乏高句丽、靺鞨、突厥各族出身的归化勇士。 因此,这么一个里半长宽的小小翁城之内,所轮流驻守的一营飞骑;却是东宫最难以收买和渗透的对象。因为他们大多数人,还带有某种归化者的旧习,普遍行崇尚慕强尊上,惟以在位天子是从。 眼下,这一营忠于职守不为所动的飞骑,自然成为太子李弘,回归东宫进入大内的最大阻碍了。「看来,殿下还是逃不过,玄武门继承法的流程了。」看着满脸挣扎的太子李弘,江畋不由轻笑到: 然而下一刻,太子李弘却毫不顾身份和体面,对着矗立在栏杆上的江畋,躬身直拜的恳请道:「都到这最后的时刻,还请狸生能施以神通,助孤一臂之力;只要能打开北重光门,其余自有对策。」 「那你可知道这么做的代价么?」江畋闻言却是直立起身,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他道:「我出手的力量越大,拖得时间越长,事后受到的反噬就越大;若无足够打的变数对冲,只会殃及殿下及……」 「还请狸生,为孤争取那一线之机。」太子李弘却是拱手过头,一动不动的沉声道:「若不能度过今日的难关,孤又谈何应对将来的反噬,殃及他人的后续弥补呢?还请狸生成全孤的些许私心。」 「好哇……这一刻,你又更有上位者的冷酷和决毅了。」江畋点点头,随即就摇动着毛茸茸的大尾巴,从栏杆上一跃而出,踏空乘风而去;瞬间就消失在了灰蒙蒙的暮色中;又像是彻底融入夜色。 然而半响之后,随着成群涌入的府兵,将东隔城初步纳入控制,又部分掌握了东夹城;前往大内的最后一道阻碍,笼罩在一片黑暗中的北瓮城;也在令人牙酸的转轴磨察声中,缓缓自内而外打开。 随着当先一拥而入的内率卫士,却惊异莫名或是骇然不已的看见;在高耸的门楼内外、城墙的阶梯上下;已然横七竖八的躺到了一地,顶盔掼甲的飞骑宿卫。然而仔细检查之下,他们居然还活着。 只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意识或是当场昏阙一般;以至于还保持着昏倒前,牵马、取械、奔走和搭弓等,各种各样的姿态;这时候,宛如一团阴影的江畋,已经回到居高观望的太子李弘身边。 「多谢……狸生……手下留情。」已经在臣属的惊呼声中,得到了某种答案的他,不由真心感谢道:就听江畋习惯舔着爪子道:「只是避免多余的无谓伤亡尔,虽然有点勉强,但还可以尽量做到。」 「但是接下来,不知道,殿下是否已做好了,当机立断的流血和必然付出的伤亡代价,换取避免更多流血和更大伤害,的那个未来和惨烈结局呢?」与此同时,他视野面板上的密集警示正在消退中。 事实上,在短时间内在相对狭窄的空间内,连续通过瞬间接触的方式,对数百名被惊动起来的精壮将士,使用高强度的精神冲击和干扰,对江畋而言也是一种濒临极限的考验。 尤其是一些相对精神坚韧,或是个人意识过强的对象;甚至会对江畋的存在造成反作用,让他的承载外形变得模糊虚化;而不得不改用兼具后遗症的物理方式,让他们陷入婴儿一般的深度睡眠。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八章 而在上阳宫内的甘露殿,却在上演着另一幕场景。满身血污、披头撒发的越王李贞,被五花大绑、反剪双手,按到在宫台的长阶下;然而他努力扬起的头颅,却满脸愤恨的死死盯着一个廊下身影。 那是汝阳县丞裴守德,也是太子妃裴氏的父亲,前尚书左丞裴居道的族弟;却是越王李贞暗中笼络和接纳的亲信\/心腹之一,甚至以女儿良乡县主适之。就是为了掩护在当地畜养、操练的私家人马。 显然这位他赋予信任的乘龙快婿,在不知何时已然另投他门;并且反过来出卖了岳家,就此设计将其陷入万劫不复中。而在殿前另一处牌楼下,剥去衣甲的东平郡王李续;也失魂落魄的匍匐在地。 在他面前被刻意摆上了一连串的头颅;其中最为显眼的两颗,就是上阳苑副监傅延庆,和殿中省左丞徐怀宇的首级;就这么血糊糊的展露在他面前,也击破了他心理的最后防线,只剩下呜咽呦哭。 而在这些相继被镇压、平定,并擒拿至此的叛乱宗室、官员,一片众生百态的各色反应中,等待着最终命令的同时。数丈高宫台上的甘露殿内,全身深陷在御塌软垫中的高宗,正聆听着各处回报。 「报,袭击英王宅的乱党,已被剿灭在坊内;阖府上下安然无虞;儿郎们正护送英王前往大内;」「报,罪人李贞满门已拿下,当场击杀顽抗残党百余人。」「报,纪王邸起火,罪人李慎失踪。」 这一刻,一贯病恹恹、形容枯瘦的他,却是激发出了难得的清明和专注;也令随侍在侧的,以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黄门侍郎裴炎为代表,一众大臣、内侍、军将,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起来。 其中,李多祚世为靺鞨酋长,高句丽灭亡后,率部归顺唐朝。以骁勇善战着称,参与平定后突厥、黑水靺鞨、室韦及契丹的反叛,屡立军功,因此在二征吐蕃之后,就迁右羽林军大将军、上柱国。 而作为现场臣子中,地位最高的黄门侍郎裴炎,则是河东裴氏的闻喜大房出身;早年以门荫就读弘文馆,举明经及第,迁为濮州司仓参军,累历御史、起居舍人等,算是高宗一手提拔的殿前亲臣。 其中李多祚既是外族归化,又是功勋之士,执掌羽林军不过半载,而裴炎更是数月前才外放得归。因此,在场以这两者为首的众人;基本都是与当朝各方势力,牵扯最少、也最得信用的心腹近臣。 至于那些,以政事堂当值为名,被相继召入皇城大内,大多数的当朝宰相、宰辅们;却似乎被高宗给暂时忘却了一般。此时此刻的他,眼窝深陷的眸子中,似乎有熊熊烈焰在燃烧般的自言自语道: 「越王?纪王?这就是寡人的好兄弟啊!」「这么多年了,无论朕如何的推诚置腹,竭尽优待之能;他们就是心有不甘……心有不甘啊!」「如今,此寮更窃以为时机成熟,公然行那谋逆之举。」 然而,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敢于主动回应和接口,来自高宗的自问自答:哪怕是在高宗充满期待的目光扫视之下,也竭力做出一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姿态来。唯有御塌旁的帘幕后响起女声: 「圣上勿虑,天家内外,不是还有代君封岳的太子,大可指望之么?」「只要深孚众望的太子,能够自中岳及时归还,便能迅速安定,内外朝野的人心,那这些区区的鬼蜮伎俩,又何足为患呼?」 然而下一刻,殿外却响起一个,有些不合时宜的通报声:「启禀圣上,殿中侍御史许文思急奏;有涉及东宫的机要之事,须得当面呈报一二。」御塌上的高宗闻言,却不由眼神恍惚了下:「准!」 与此同时,在他的眼角余光中,在场大多数人都心领神会的鱼贯而出;最终只留下李多祚、裴炎等少数近臣、内侍。而后,满脸肃然、朱衣佩符的许文思,高 举过头一封文状,进入殿内当头就拜: 「臣仆泣求天听……当下奉旨查访东宫,防备女干邪暗中生事……;却不想,却不想,」说到这里,他满脸惶恐的哽咽连声:「东宫,竟然暗藏如此,骇然听闻之事……臣仆卑微,只得呈于圣听。」 片刻之后,作为物证的几个大箱,被抬了进来,又翻到在地上,露出其中成堆的物件。而后许文思亲手拿起,一个带有奇异花纹的神牌道:「这便是东宫所属,私下所礼拜的yin汜主,清宝灵尊。」 紧接着,作为阻挠搜查东宫秘密的罪魁祸首,大理寺少卿兼詹事府右丞狄怀英,也被押解进了殿内,只是他虽然被反绑起双手,而略显狼狈和潦倒;脸上还带着血痕,却依旧目光坚毅,凛然不惧。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高宗,亦是心中隐有不协;突然不耐烦的出声打断,正在口沫飞溅,声色俱厉的介绍,这些东宫查获的疑似巫蛊、压胜之物,的许文思道:「可是你下令,对狄右丞用刑了?」 「……」突然被打断即兴表演的许文思,不由的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撇了一眼悄然无声的帘后;才竭力咽着唾沫转念辩解道:「圣上明鉴,乃是此寮竭力对抗,将士多有不忿,遂下手重了些。」 「狄右丞!」高宗却轻皱眉梢,看了眼身挺如箭、气度巍然的狄怀英,冷声道:「可有什么话说?」「下臣无话可说,也无需多言。」狄怀英面露诚然的正声道:「一切但听至尊圣裁,便是了。」 「哦!」听到这话,高宗反而心中奇了些许诧异和好奇:「那岂不当以国***处,且株连你满门才是。」「如是圣君本意,那下臣家门自当死得其所。」狄怀英不紧不慢的道:「只恐有悖圣德。」 「此话怎讲?」面对他如此姿态,高宗心中略显烦闷,不由轻咳了一声,顿有内侍上前奉水揉胸又被他拨开:「又何以有悖圣德?」狄怀英才朗声道:「圣上明鉴,严刑曲断之下,安有真言呼?」 「岂有此理,死不可口、先倨后恭之辈,又安敢在君前悻悻作态!」许文思闻言不由惊跳起来,厉声呵斥道:「圣上明断万里,如今人证、物证皆全,岂容你当面颠倒是非;」这时,帘幕却轻晃。 而在场的文臣之首,黄门侍郎裴炎;也在察言观色之下,突然踏前一步轻声喝断道:「许殿中,你在君前失仪了,还不快谢罪。」许文思这才注意到高宗脸色,不由连忙跪伏在地:「臣仆不敢!」 「朕既在此,当许你自辩。」但高宗看都没看他一眼,却又继续对狄怀英问道:「那些出首和举告之人的供述,暂放一边。但这些妄自以压胜、巫蛊之术,诅咒中宫及寡人的物证,你又当何言。」 「多谢圣上洪恩浩荡。」听到这里,狄怀英却是如释重负一般的,诚恳下拜道:「下臣不才,为了自证清白,可否请一个关键的人证到场。」「又是什么人?足以成为你的佐政」高宗亦是诧异道: 「乃是,太平殿下。」狄怀英紧绷的神经,也终于送了一口气: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高宗不由当场愣住了下;他身后帘幕,也无风自动的轻微抖荡起来;但最后高宗还是吐出一个「准」字。 因为,在他本心深处,残存的理智和愧疚感下,亦是很难接受且不愿相信,已然接受他的嘱托,如约封岳嵩山的太子李弘,竟然还会利令智昏的指示他人,在东宫内暗行诅咒君父的压胜、巫蛊之术。 一旦此事做实了之后,毫无疑问将成为影响天家权威的莫大丑闻。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四十九章 惊心 于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一身道童的打扮,犹自有些不明所以的女孩儿;就在几名宦者、卫士的簇拥引领下,出现在满脸倦色与疲惫的高宗面前。只见她一双眼眸滴溜转动着,却乖巧异常的回答道: “回父皇的话,孩儿,确实在东宫,见过这些什物。不过,那还是在长安时的事了。”小太平的此话一出,顿时在殿内引起了一阵低抑的惊呼和叹息;但是原本轻晃不已的珠玉帘幕,反是平静下来。 “太平吾儿,你可知,这些……物件的来历和出处么?”高宗也有些意外的按了按额头,却又缓声问道:就见女孩儿毫不犹豫应道:“当然晓得,此乃是太子大兄门下一项特产,东宫所出的玩偶。” “什么……玩偶?”高宗却是略显困惑道:“难道不是什么祭祀,祷告的器物么?”女孩儿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回父皇,这可不是什么祭品、供物;乃是孩儿家玩耍的小玩意儿,也是一项营生。” “最初只是大兄开恩,为阿嫂(裴氏)门下的宫人们,赚点脂粉钱的小营生;后来在市面卖的好了,越发抢手和一物难求;就成了东宫内坊的长期进项了;要论起渊源来,孩儿其实也有一份子呢?” “父皇若想要验证,也简单的很。这些小玩意儿,在长安东西市上,可是有多处店铺代为售卖,而西京的各家门第里,也早已流行开来了。就连孩儿的寝所,也有好些个专供日常赏玩的不同形制。” 片刻之后,再度去而复返的内宦,也带来一堆用彩色丝绸和皮毛,所缝制的毛绒玩具;其中既有圆滚滚、胖乎乎的动物造型,也有仕女、卫士和文人的形象;从用料、针脚、色样上,显然同出一辙。 这一刻,高宗的眼神已经变得平缓和愈发温和;然而他犹自还有写不放心的,命人举起那具查抄到的“清宝灵尊”神牌:“吾儿,那你又可曾见过此物?”女孩儿只撇了一眼,就不以为然的说道: “孩儿见过,这不就是供在东宫,那个狸奴小祠里的玩意么?怎被父皇命人取过来了,可有什么不妥么?”高宗闻言,亦是有些内心无力道:“这狸奴小祠又是什么因由;怎会又牵扯上吾儿太平?” “父……皇。”女孩儿却是略有些拉长了声线:“其实就是个养狸奴,并求平安祈福的所在;当初孩儿险遭不测,在东宫居养了一些日子;也喜欢上养狸奴,大兄就专为孩儿开辟了这处清净之所。” “而这清宝灵尊的神位,就是宫人们私下供养的众多狸奴之主;据说只要定期拜过,能够让狸奴的饲主,少些烦扰和困惑,乃至是诸事顺遂一些。孩儿停居期间,却也没有见过什么神异或是灵验。” “寡人……明白了。”听到这里,高宗已经意兴寡然,摆摆手道:“太平,你可先退下休息了。”然而,他收回眼神转头过来,就看见浑身颤抖着,匍匐在地上的许文思,冷声道:“巫蛊?压胜?” 下一刻,那具小巧的神牌,被高宗抓起又重重掷在了他身上;用一种几乎是挤出来的低沉咆哮声道:“寡人何其不幸!险些听信了尔辈,离间天家亲伦,构陷东宫的一面之词;说!究竟是谁指使!” “是谁让你,放着清理东宫,加强护卫的职分不管;去专门搜查所谓罪证?又是谁告诉你,东宫暗藏诅咒君父的巫蛊诅咒;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拿着这些孩童玩意,当做指鹿为马、控告储君的凭证?” “……”这一刻,仿若是天崩地裂,人生绝望的许文思,也只能在地上叩首不已的发出哀鸣声:“臣仆有罪……臣仆也被人,欺瞒……陷害了啊!”然而,高宗闻言却是愈发怒不可遏斥道:“陷害!” “不错,臣仆就是被……东宫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给陷害和利用了啊!”这一刻,恍然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的许文思,却病急乱投医一般的,忙不迭将手指向一旁,背手而立的狄怀英道:“就是此辈!” “右丞,真乃好壮士也。”然而,此时此刻的高宗心中嫌恶愈重,看都不看他一眼,反而是对着狄怀英,微微颔首道:“东宫有此直义之臣,真乃储君,也是天家、国朝的幸事也!还不快松绑赐座!” “君父当前,下臣不敢领受。”狄怀英解脱了之后,当即郑重大礼拜谢道:“更何况,储君在外而遭逢患乱,如今尚且情况不明;身为臣属,又怎能安然端坐呢?”这话,却让高宗的脸色慢慢冷下来。 “为何此寮尚在!”随即他看向地上死狗一般,喃喃自语的许文思,对左右斥声道:“拉下去,严加审问,不惜手段,勿使供出幕后的主使者!当初,谁保举他的殿中侍御史;罢职免官,一并下狱!” “圣上。”这时,一直扮演看客和传话筒的黄门侍郎裴炎,却出人意料的站了出来:“罪人许氏,系出户部许尚书(许圉师)家门,是否呈请八议之条。”高宗却是迁怒的重重拍扶手道:“不准!” “许圉师教子无方,令其暗结朋党,处心积虑攀诬储君,如此大逆无道,安敢奢求宽赦!传旨,将其夺职在家待罪。”“遵旨。”裴炎连忙躬身应道:阴得所求的他,顺势转入偏殿与诸学士拟诏去了。 “你说……储君在外而遭逢患乱,是什么意图!”然而,转回神来的高宗,却眼神莫测的看向,满脸坦然无畏的狄怀英:“你尚在东都,身受审刑之任,不思本职;反而妄言储君有事,岂有此理。” “正因为,当下都城内有人,妄图蒙蔽君父,隔断大内与太子的联系。”狄怀英却毫不畏惧的诤声道:“后来更是假以皇命,封锁了东宫内外,屡屡拦截、捉拿了太子的使臣,下臣才不得已站出来。” “狄怀英,你可知,自家在说什么!”随着黄门侍郎裴炎的离开,在场身份最高的另一位大臣,中书侍郎刘祎之当即喝声道:“身为熟读律令的司法之卿,却凭空以妄断之言,非议天家的圣断明裁?” “让他说!”高宗却是脸色微微阴沉下来:“都到了此时此刻,寡人倒想听听,众口一词之下,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内情么?难道就凭一时的巧言令色,就能轻易的瞒过朕,蒙蔽在场诸位肱骨重臣么?” “臣……不敢。”听到这句话,中书侍郎刘祎之刹那间,额头上汗水就冒出来了;只能欲言又止的看着高宗脸色,最后还是呐呐退到一旁;任由狄怀英有条不紊的叙述,这些时日的见闻和揣测、判断。 而高宗也从最初的阴郁和犹疑,慢慢变得冷漠、淡然,又逐渐变得面无表情;最后甚至眼中闪过了,几丝的失望之色。最后在一片沉寂当中,慢慢开口道:“你很好,是个诤直之臣,但也仅限于此。” “太多的捕风捉影、妄自揣测之言,实在不足以,成为真凭实据。”高宗再度按住了,突突直跳的额头道:“更何况,有些非论、质疑之言,本该是太子亲自秉明,不当由你这个臣下,轻易僭越的。” “念在一片忠心可嘉,竭力维护的份上,朕也不虞重重加罪!狄怀英,即日起罢除东宫职分,免去大理少卿,以白身留任戴罪效赎;好好钻研你的律令大集;日后若是重修《永徽旅》,还有用处呢!” 这一刻,狄怀英的脸色也不免暗淡下来。他已经做到了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甚至还一度超过了预期;但垂老龙钟的天子恩威莫测和喜怒不定。也给已经习惯太子李弘宽厚仁恕的他,好好的上了一课。 接下来的一切,就只能付诸于天命。就当他在羽林卫士押送下,步履沉重的踏出甘露殿外;就见到一名面色惊疑不定的朱衣内谒者,小跑过曲折的廊道、重重宫门和宫台下的长阶,顿步在殿外轻声喊道: “禀报圣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已然返回东宫了。”“……如今,正使人在提象门外,请求陛见。”听到这些话,狄怀英突然就脚下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心中既是惊喜莫名,又是骇然不已。 他惊喜的当然是,回程受到重重阻挠的监国太子,此刻已经回到了,作为东宫的根本之地/大本营的既成事实;但更惊骇的是,太子殿下是在提象门外,请求陛见的。要知道,东宫可是在皇城东面的夹城。 而提象门则是上阳苑的两座东门之一。而且与东墙北段,连接外苑的星耀门不同,位于东墙南段的提象门,是上阳苑的诸多宫苑,直通皇城大内的唯一门楼;距东宫西面的延义门,隔了整整一个紫薇城。 既然太子殿下的人,已到达了提象门外;这期间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这一刻,跌坐在地的狄怀英,却是心脏难以抑制的狂跳起来。而在甘露殿内,同样被这个消息震惊众人,也争相跪倒在地。 而首当其冲压力最大的,毫无疑问是负责宫禁守卫,及调兵遣将平叛、定乱的右羽林卫大将军李多祚了;在高宗冷冷的注视之下,他汗流浃背的跪倒在地,只是沉重叩首道:“臣有负圣恩,但请论罪。” 然而下一刻,高宗却在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表情,对着他宽慰道:“鹰扬,无需自责,此乃非你之过;是朕令你专警上阳宫苑,以备万一的;皇城大内的守备,自有左羽林将军常元楷,分专其责的。” “圣上!”这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珠玉帘幕后,也响起了一个沉厚的女声:“难得储君,如此勇于任事,何不宣其相见,以为明辨堂上呼?”然而,高宗却是沉默了半响之后,才竭力吐出一个“准”。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动容 右武卫胄曹参军郭元振,满头大汗的引领着太子李弘一行,穿过了重重的宫室,最终来到了甘露殿前;而阵列于内的羽林卫士,早已经消散不见;只剩下略显惶恐、困惑和惊慌的内宦、宫人,夹道相迎。 当然了,这对于他而言,这也是异常无妄之灾。事实上,在太子进入皇城大内之后,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挠和拦截。负责监守左羽林将军常元楷,甚至都不在自己当值的官署中,也无人可以发号施令。 郭元振,名震,字元振,魏州贵乡(今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人。因为出身太原郭氏的荫补,十六岁为太学生,十八岁举进士,授通泉尉,后迁为右武卫胄曹参军;就此获得了紫薇城前朝的日常值守之任。 当然了,此时他还没有写出,《论去镇疏》《离间钦陵疏》《论阙啜忠节疏》等,以及《定远安边策》三卷军略;更没有因为多次出使吐蕃,而觉察到其内部的分歧和裂隙,开始策划离间和分裂吐蕃国。 只是一个九品末流的小官,并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身为卫尉卿的下属三署之一,掌管内藏兵械的东都武库署令,武氏宗亲出身的武元艺;才是他仕途进步的举主和恩人。因此,当上司和同僚都闻风逃散。 唯有郭元振带领着十几名库吏、门阍,锁死了甲仗库的大门。虽然,这般负隅顽抗的举动,并未能真正阻止和挡住,那些前来接管武库的东宫卫率多时;但却成功将他的大名,径直送到监国太子的面前。 然后,他就莫名其妙的一下子变成了,众人眼中怀疑的潜在东宫内应之一;并且被指名成为前往上阳苑的引路人之一。但他的煎熬并没持续太久,随着甘露殿内响起的击磬和悠长的传报声,太子步入其中。 与一众申请各异的东宫亲随,被留在外间的郭元振,也忍不禁双腿发软的靠柱滑坐下;然而,很快就有一只手,伸到面前将他拉了起来。却是重新收拾了心情的狄怀英,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道: “既然,都是做自己人了,也要为殿下,守住几分体面。” 与此同时,身披大氅金冠束发的太子李弘,穿过数重人影绰约的帷帐,只身步入甘露殿内殿之后;也在一片低低的叹息和哗然声中,不由一愣。因为,他看见越发形容枯槁的高宗,以及端坐在帘后的身影。 但无论是原本的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还是中书侍郎刘祎之,等在场的文武臣属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些持杖捧器的近侍和女史。以及两名任何场合都基本形影不离的起居郎、起居舍人,低头站在柱下。 “儿臣,拜见父皇。”太子李弘毫不犹豫的当场大礼行毕道:“惟愿父皇金康长寿。”然而,高宗却表情淡然,又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轻轻抬抬手道:“无须多礼,你是监国储君,又是日后的天下之主。” “自当应该有所相应觉悟的,只是朕尚未想到,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这……莫不就是天意使然。朕受太宗遗命,优遇兄弟,亲睦宗族;却换来了越、纪之谋;重用老臣元宿,却反成了事事上的擎制。” “如今,我一心养出来的好大儿,仁恕至孝、纯良明质的太子,却也以这般的情态,站在了寡人面前。这,可真是莫大的……”然而,高宗像是个寻常老翁一般倾诉了一堆之后,却见到太子李弘依旧跪地不起。 “太子,你这是……”他不由轻轻的挑起眉头,忍不住撇了一眼身边的帘幕内;似乎有些不明白对方的举动和意图了。然而,太子李弘却顺势抬起头来,满脸诚然与恳切道:“儿臣面君,只想请辞储君之位。” “什么!”这一刻,却是帘幕背后的沉厚女声轻叹道:而高宗亦是诧异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然而,太子李弘却是目光灼灼的说道:“儿臣冒下如此大不韪,只想获得一个面见君父,请辞储君的机会。” “你这般作态,又是为何?”然而高宗闻言,却是有些气急反笑道:“真当寡人二十年的栽培,随意就可付之东流了么?”“请父皇息怒,”太子李弘却是坚定道:“因为儿臣,自觉福德浅薄,气数亦是不足。” “你且听听,这又是什么话。”然而,高宗却愈发不满,转向帘幕后说道:就见太子李弘再度礼拜道:“此乃儿臣的肺腑之言,真心实意的所求。承蒙君父垂恩,身为储君二十余载,儿臣亦是竭力的顺天应命。” “但直到最近,代为君父封岳之后,才发现儿臣的气数,是如此浅薄,又是何等的德不配位、自有其殃;因此,才会遭到了气数的反噬和诸多是非坎坷、波折。先有巨鹰无端奔袭与险道,又有内臣下药阴图之。” “你在说什么!”高宗听到这些,却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就是你,在嵩山遇险的内情么?”然而,太子李弘平淡无波的继续道:“自然远不止这些的,多亏了那些衷心之士的护持,才令儿臣屡屡逃过劫难。” “然而,儿臣归还之路,亦是不得安宁;都亟道内,东都之侧,竟然也有数十年前的浙东残贼作乱,而各地官军不能制止;只能听凭焚毁桥都、关津;令行驾迟滞再三。如今更有人举告东宫暗行巫蛊、压胜之法。” “这无疑都是因为儿臣之故。显然,儿臣的福报与德行,既不能孚天下之望,又为朝野如此之多的众怨所系;为了父皇的康寿长久计,唯有请去储位,另立贤良之选,才是平息当下诸多事态纷扰,最好的对策吧。” “混账!混账……混账东西!”刹那间,高宗的某根弦被挑动了一般,激烈的喝声道。“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对待寡人的太子,国朝的储君?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无人可对朕言,要将事情逼到这一步!” 因为,这一刻他却是想起了,当初那两位兄长相争的惨烈下场,以及自己是如何在太宗,文治武功的巨大阴影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那些艰难岁月。乃至即位后依旧诸事不得顺遂,事事皆受元宿擎制的时光。 “圣上,看来吾等的太子,也长成了;自有其审时度势,趋利避害的决断。”这时候,帷幕背后也响起了幽幽然的沉厚女声:“如今,更有以身犯险的莫大勇决,臣妾亦是甚为欣慰。有储君如此,当为国家之福。” “皇后,你这些日子殚精竭虑,辛苦了。”然而,卧榻上的高宗吃力撑起身体,对她道:“也该好好的歇息一下了。来人,送天后下去偏殿休息。”这一刻,帘后的形容不动,却饱含意味的直视高宗。 这位相濡以沫多年,也暗中博弈了数十载的夫君;在上一次口称她“皇后”时;还是上官仪连夜进宫,为他草拟废后诏书的哪个惊心动魄之夜;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又仿若才发生在昨天一般? 但这一次她面要对的,不是一言废决的外臣;而是已经册立了二十年,也羽翼丰满、朝野认同的监国太子。这一刻,她似乎只憾生为女身的无力,然而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臣妾遵命。” 因为,在寝殿的外间依旧还是静悄悄,就像是太子李弘刚进来时一般;仿若外间那些眼线和暗中以备万一的布置,都凭空消失不见了一般。然而,她此刻还依旧是天后,是实际掌控宫中内外的女主人。 就算是高宗一时心软和动情,当场背着她做出了某些决定;但只要在太子正式登临大位之前;她还是有相应的办法和余地,让这位垂老意义、精神不济的陛下重新回心转意,将尚未发出的旨意给拖住。 但她必须先将殿内的事情,给通过私下的口信传出去;让那些依附自己的党羽、臣属,都随之动作起来,以防万一那个最坏的事态。因此,当她回到偏殿中,屏蔽左右后就对侧近女官道:“去见裴黄门。” 没错,高宗新提拔的黄门待郎裴炎,日后武周朝的得力干臣;也是当下高宗召唤在场的见证人之一。在外放之任回京不久之后,就暗中倒向了天后以防;此时此刻,正奉命值守上阳苑的门下省和学士院。 毕竟,无论她这位行事出人意料,令人“耳目一新”的嫡长子,如何口灿莲花的自辩;都掩盖不了东宫擅动兵戈,乘夜占据和控制了皇城大内的事实。只要大内有一点冲突和动静,就可名正言顺行兵讨剿。 然而,她在似醒非醒的假寐中,一直等待到了天色逐渐发白;都没有等到所期待的回复。反而是彻夜未眠的太子李弘,从甘露殿内安然的拜退出来。而后在被深夜从政事堂,召来的列位当值宰相见证之下。 由高宗强撑着最后的精神口述,中书令郝处俊亲手草拟了,正式让位于监国太子的大诏;就此以太上皇至尊,在上阳宫修养延年。但权衡利害之下,也附加了“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的内容。 而在甘露殿周边的巷道中,横七竖八的人体倒了一地。因此,当召集大朝的登闻鼓重重敲响之后,一切已然尘埃落定。在郎朗宣读的诏书声中,依旧端坐在朝堂上的天后,却令人感到了某种大势已去的沉暮。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上元六年(679年)秋,大唐太子李弘,在东都大内/紫薇城之正殿——乾元殿,受高宗李治禅位;又前往紫薇城正南的则天门,接受满朝文武、臣民百姓的共同朝拜,颁布新朝年号为调露元年;史称孝恭皇帝。 同时,又尊退养在上阳宫内的高宗,为天皇大圣大弘孝太上皇帝;尊继续临朝的武后,为玄元神枢大圣天后。其余诸王公主亦厚赐有加、增邑不等,尤以太平公主为最;所有五品以上荫官子弟,亦是加封一等。 而随着李弘的登基,原本只是小规模制举的嵩山封岳试,相应的含金量,也随之暴涨了许多。因此,根据宰相裴行俭的提议,增扩新君登基第一次恩科的取士数量和候选范围,将其向后顺延数月以便士人报考。 而随着新君的登基,高宗朝的诸位宰相、宰辅,一个都没有调整和变动;只是让形同师长的张文瓘、戴至德,重归朝堂继续辅佐;又加封留守西京/长安的弘文馆大学士张大安,正谏大夫薛元超同中书门下三品。 甚至连被殿中侍御史许文思,牵连的前宰相/户部尚书许圉师;也给予了宽免和体面,令其以本官致仕。然后,才开始整顿和清理都亟道境内,那些讨贼、定乱不力,令逆贼乱党惊扰东都的地方官员、诸卫将领。 但这时候,就亦然无人敢于提出质疑,或是在这件事情上进行劝谏了;因此,以功勋卓着的宰相刘仁贵,为都亟道查访处置大使,王孝杰为副手,开始对都亟道内的十六卫驻军,以及配属的军府,进行相应清查。 但实际上,刘仁贵身为宰相之任,难以长时间的久离东都,因此在初步的巡视之后,清查诸卫及军府的后续,就落到了右金吾卫将军王孝杰、司卫少卿唐休璟的身上。而这两位履任之际,也顺理成章的归附新君。 除此之外,在太子李弘回宫当夜,莫名其妙失踪的左羽林将军常元恺;事后也在宫中被人找到,却是昏迷不醒倒在一处桥下,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清。因此,难逃值守有失的他,只能黯然请罪接受罢职外放。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则是在上阳苑护驾有功的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增食邑三百户,萌一子五品官身;此外,还有参与讨蕃有功的工部尚书刘审礼,被委任为监修山陵、宫苑诸大使,带领诸武宗亲在内的内臣。 继续修缮和营建,东都禁苑中的宿羽、高山、上阳等宫室,以为退养的上皇日常游览、赏玩去处。而讨蕃得归的另一位功臣娄师德,则以朝散大夫的本官,进位台院侍御史之一,专门负责新选里行的各地查访事。 就在新一任的左羽林将军,波斯副都护王方翼即将上任之前;从长安召来的左金吾中郎将程务挺,就先行进宫面圣,被表为左武卫将军,检校屯门飞骑诸营;带着来自长安的一营卫率,入驻皇城最北的玄武门内。 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位缺少存在感,却在暗中出力不少的当朝驸马,王勖和权毅的新任命。前者就任为右监门卫郎将,当值左右银台门;而后者则官拜右金吾卫翎卫府中郎将;兼知东都金吾左右街使/六街使之一。 而相对外朝波澜不惊的权力过渡,和按部就班的少量人事变迁;从属两京的东宫门下,就只能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理所当然的现实来形容。右左右春坊直接选入中书、门下行走,詹事府选入秘书、殿中各省。 乃至充任弘文、崇文等六学二馆、北门学士院的学士、直学士、直馆等;敢于在君前据理力争的詹事府右丞、大理寺少卿狄怀英,更是被树立成为某种标杆和榜样;直接除授门下给事中,以大理寺兼河南府少尹。 太子家令、更率、仆三寺的宦者、内官,亦选入内侍省,充任六局二十四坊。甚至连太子妃裴氏的父亲裴居道,也授予检校刑部尚书,京兆尹;而堂兄裴瀜 任检校左卫将军,族兄裴绍业授游击将军、左勋卫郞将。 事实上,就连天后一手缔造的北门学士体制,也被新君继承和沿袭了下来;并打算进一步扩大编制和加强职能,与外朝的政事堂宰相们,继续维持某种相对动态的平衡。这已不是立场问题,而是基本统治的本能。 当然了,其中当初被天后籍故笼络,或是以提携为名,抽调走的那些东宫旧属,自然也顺理成章的回归门下;自然又在北门学士,当中形成了新老两派;而那些老派学士之中,也因为新君的态度,出现隐隐分歧。 因此,天后继续临朝的最大凭仗和后手之一;等于是被连消带打的分化掉了一大部分。而太子李弘,不,是新君李弘,只是召对其中孟利贞、郭正一等人,并将当初落选的张柬之,及魏元忠、魏玄同等充入而已。 事实上,在新君入主大内的这段时间里,也不是没有零星的东宫下属;因为欢喜过甚而饮酒醉死,或是失足掉池溺毙了;也有个别因骤然得势的忘乎所以,而做出了逾越之举,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惩戒,乃至贬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在人心纷杂的皇城大内之中,既有人争相祈求告老;令一份还算体面的俸料,到内庄宅使、内园使或内宫苑使,管理下的宫庄、别苑去养老度日;或是自愿去监守前代天子的山陵、陪邑,也有人竭力谋求留任。 与此同时,关于荣升太皇太后尊位的大圣天后,短时间内白发增多的传言,也开始出现在底层的宫婢、宦奴之间。这在一贯及其重视保养自身,且御下极严的天后,专断宫中的数十载过往岁月,是不可想象之事。 而在地方上,也有零星的州县官员,畏罪自杀在囹圄中;或是在下狱押赴京中的过程中,日夜忧虑而不眠不食、饥渴而死;更有人被突然冒出来的「同党」劫走,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消息。 在这一片新老交替的纷纷扰扰、悲喜交加当中;作为太子内坊的重要成员,太子妃的左膀右臂,郑娘子从三司九章之一的掌书,升格为中宫六尚二十四司,宫正司的正六品司正,就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了。 对了,这个职位就是当初尚在掖廷局时,妄图对她采取私刑拷打的林典正,不折不扣的顶头上司;下领辅佐的女史若干,管理各处殿院阿监、副监等职。但有宫人不称职者,司正以牒取裁,小事决罚,大事奏闻。 虽然制度看起来如此,但其实在偌大的宫闱之中,想要弄死一个人,实在太简单了;甚至不需要罗织罪名,或是拷打上刑这般下乘手段。只消对负责日常饮食物料供给的内官、女史打个招呼,就可将其困顿逼死。 不过,郑娘子受任为四位司正之一,更多是替入主中宫的储妃裴氏占位;同时获得一个擎制较少、行事方便的身份而已。毕竟,在这位新鲜出炉的裴皇后头上,可还有一位没有退养的大圣天后;依旧保持着影响。 作为以皇后之尊临朝和协理政务,把持大内/后宫数十载的太皇太后;在中宫易位后的影响力,也不是那么容易消散。更何况在她身后,除了权势富贵仰赖一身的武氏宗亲外,还有大批往昔提携、附从的朝臣官吏。 因此,这并不是一个阶段性的结束,只是更高层次的开端。只是,这一次的郑娘子母女;只怕不管自愿或是不自愿,都要逐渐将自身存在,展示在那位天后之尊的眼皮底下了。郑娘子为此也婉拒了裴后一番好意。 比如由她出面提议,将女孩儿收为养儿,或是授予一个县主的身份。而是由新君李弘,在皇城一角命人开辟一处猫坊,并修了一座狸奴祠;再以内旨敕封之。紧接着授她最初的道逯,成为法号「灵净」的小女冠。 这样,既能回避大多数的世俗烦扰和家门 是非,又方便以监守、修行为掩护,私下进行一些隐秘事情;还有相应的对等身份,可名正言顺与那位,寄身太平观祈福的小殿下;以修行讨教之故,保持日常往来不断。 这样,郑氏母女也彻底脱除了宫籍,成为礼部祠部司管理下的两京道院,一名在品良籍出身的道者。而且,就算日后想要还俗婚嫁,也是毫无妨碍的结果;可谓是一举多得的。时间,就这么一晃来到了年末冬日。 喜欢唐奇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将别 就在将近正旦佳节的隐隐氛围中,暂时放下诸多政务冗繁的李弘,也来到了新设立不久的猫坊中。正所谓是上所好而下必效从;如今在这里已经聚集了,至少七八十只的大小狸奴,专供日常的赏玩。 因此,在轮到不当值的日子里,绵延了好几片的跨院和花圃、树木中;里头总是充斥着形形***的吸猫人等。就算是五肢不全的宦者、内侍之流,偶尔也会混杂在其中,对着毛茸茸的生灵倾诉些什么。 而新君李弘,则是通过专门的夹墙步道,来到了最内里的狸奴祠中。作为猫坊最大的配套建筑,这座独占一座院子的狸奴祠,被修的相当精致气派。在内殿四壁更是由名家执笔,绘满千姿百态的猫儿。 而在正中的墙面上,则是变成了各种穿戴衣袍或是甲胄、裙裳,手持各色礼器和刀兵、仪仗、乐器,驾车乘马宛如出入扈卫一般,的拟人化直立猫咪。但在祠内其他的地方,就显得相当简单而朴素了。 除了一座写着「敕命清宝灵尊」的神牌,及其龛台外,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多余陈设。在唯一的供桌上,也不是常见的香火、灯烛等物,而是各种手工缝制的毛绒玩具、人形布偶,堆满了一层又一层。 从某种意义上说,李弘也是忙里偷闲专程过来倾诉一番心事,顺便获得某种指引和不一样的见解。主要是贵为天子之后,更不能像往日东宫那般自在;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盯着,记录至尊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被人,诸如天子对着空气自说自话,或者与一只不告而来的狸奴对话;那也太过耸人听闻,或是吓死人了。哪怕只是一点传闻泄露出来,也很容易被当成癔症,或是其他精神毛病。 也唯有在这里,他可以让人关起门来,走到这座狸奴祠的正殿上层,专门留出来的八面塔台顶端;在四面视野敞阔无遗之下。与应约而来的江畋,进行敞开心怀的交流。这段时间,又发生了好些事情。 比如: 作为政事堂中资格最老的宰相,在家苟延残喘的侍中戴至德,终究没能熬过这个秋天。照例追赠恩隆,诏令百官前往吊丧,并门荫其数子五品以上官身,拔举长子戴良绍为水部员外郎、显义陵署令。 紧接着,身为昔日东宫最有力的外援,亦师亦友的宰相张文瓘;随着李弘的登基,也像是诸多心愿毕了一般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虽在宫中使者的探问和派医之下,还算意识清醒,但开始交代后事。 受到这两位的影响,事实上政事堂的宰相,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中书令郝处俊;也开始萌生退意而上表乞骸骨。但是却被新君留中不发,并且专门召对了一个多时辰后,加太子少保衔,特准在家奉公。 而随着这三大元老宰相,相继退出政事堂的日常当值;也无不在昭示着,源自高宗时代的某种落幕。随之脱颖而出的政事堂执领秉笔宰相,却并非一贯追随张文瓘,亲近东宫立场的门下右仆射李义琰。 而是以重开西域之功,再度出将入相的礼部尚书兼检校右卫大将军、尚书左仆射裴行俭;加中书门下三品。再辅以高宗传位时,在场见证和记录的黄门侍郎裴炎,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补入政事堂当值。 时称:「大小二裴,金紫满堂。」 在新君登基才两个多月的时间,身为侍御史的狄怀英,就已战斗力非凡的干翻好些人了。除了整肃了河南府内,贪渎不法或是尸位素餐之辈;还将十数名横行肆意的公卿子弟下狱,令街市风气一肃。 然后,又弹劾司农卿韦机,在修建上阳苑的新宫过程中,一味只求壮丽豪阔而滥发民力,宣索于各方奇花异草,假山怪石;有导上为奢泰,鼓励攀比之嫌;更阴损圣德,因此司农卿韦机不得不去位。 此外,又有尚书省左 司郎中王立本,恃宠用事,私下聚敛为一时豪富,日常起居和器物用度,多有僭越之处。被狄怀英弹劾之后,罚没家产充公,本人则酌情贬放为洵州司马;到岭南去养鳄鱼去了。 似乎是受到他战斗力充沛的潜在刺激;在这段时间内,至少又有十多名的朝臣、京官,以年迈、身体不虞之故,主动请辞或是告病还家;或者干脆就是上书请求外任地方闲职,只为了避其锋芒而已。 当然了,身为东宫旧臣的狄怀英,这一系列举动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为了配合新君倡导的,节俭慎用、恤养民力的主张;虽然,身为践祚不久的新君,不可能轻易改变和扭转,偌大体制的惯性。 但是,作为新君最基本的态度和执政风格,却多少可以吸引一些有识之士,乃至是想要上进的投机之辈。而在这个过程中,作为新生事物的邸闻和文抄,无疑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朝廷喉舌和风向作用。 甚至,在新君倡导的广开言路、四方纳谏如流之下;作为昔日东宫创办的《古文今要》,几个后续增设副刊,甚至成为了那些品级、身份不够,无法在朝会上进言的,广大低品官吏、士人的发声平台。 或者说,作为制造舆论的武器,报纸第一次在这个时代,展露出它真正应用的部分价值和威力。虽然目前还只能通过,强化人手和投入的馆驿体系;抵达一些望要大邑而已,甚至连部分州城都未普及。 但是,依旧架不住一时洛阳纸贵的现状,无论发行多少。都被官吏、士人、学子和商贾,争相购置或是雇人眷抄多份;再转送给亲朋好友,或是托送回乡里;以为某种时尚或是用作对朝廷风向的参详。 这一点,却是朝野上下的传统势力,或是沿袭成惯性的旧有官僚体系,无法阻止和公开对抗的既成事实。同样在新君登基之后,得到大力推进的,还有东南沿海的市舶使,和西域、边塞多处的互易场。 因为,在这些新兴的生意中,已经造就了一批潜在的既得利益群体;还同样变相巩固了,朝廷在西北延边地区的统治和控制力。商路往来的发达,还变相反哺到当地的驻军,减少朝廷维持的潜在成本。 还有在天下各处望要、名城大邑,推广官办学校和病坊(医院)制度;乃至开设定期的制科试,选拔医科学生;虽然导致的争议不小,但都没人敢于公开否定这种,救护黎庶、弘扬教化的政治正确性。 所能够入手劝阻和谏言的,也不过是由此产生的各种潜在靡费,对国朝财计所造成的亏空和额外支出的压力。因此,当这种声音出现在邸闻上,反而最着急的,是那些预定地方的官员和士民父老代表了。 毕竟,就算是显贵、官宦和豪富,甚至士族之家,也不能确保自己不会生病,更期待能够得到就近的医疗资源,及时的救治。而长安病坊的成功范例和名声在外,也足以让大多数人忽略和无视其中风险。 因此,只要稍加以推波助澜,就有一大堆来自地方的***,如同雪片一般的压倒了朝堂之中的质疑之声。再加上新君宣布将从内孥出钱,地方官府安排场地,并接受地方的捐赠,很快就已初见成效。 相比之下,普及官办学校则只是附带的产物;之前,高宗、太宗时代,就已经在各地推广官学。但是李弘所推行的略有不同,属于文字、书法、数算的启蒙,投入极少,也只占几个学官名额和教师料钱。 同样取得较大进度的,还有以宣慰之名派出众多的使者,清查各地军府府兵现状的工作。在军府相对集中的关内京畿道、河南都亟道,已基本完成了初步统计,以及用以充当对照的多轮暗中数据收集。 但除了这些投入少而见效快的部分项目之外,新君想要在其他方面推动的革新尝试,就不免明显阻力重重,乃至是难以推动了 。比如,新君李弘在还是太子时,就想要改变的转输法,只推行了小部分。 剩下的大部分进程,则是因为牵涉到太多,既得利益的群体和现有的当权阶层。毕竟,他还没能成为开元天子那样,身负天下之望的莫大权威和足以独断专行的朝堂控制力。所以只能妥协暂缓徐图之。 同样受到巨大阻力的,还有推广官办的飞钱生意,并且形成全国性汇兑体系网络的上书。因为,这其中牵涉到诸多权门显贵,乃至皇族宗室、外戚勋贵门下,抵店、坊柜和质铺的生意,典型与民争利。 因此,新君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私下以内臣经营皇产的名义,继续沿用和扩张,东宫时期就铺下的飞钱联庄兑换网络;在原本投献东宫的商人配合下,潜移默化的将这些抗拒变化之辈,挤走和取代之。 在东宫时期赚钱的生意虽然很多,各种进项也不少,但若换位到了执领天下的皇帝之位,就远远不够用了。事实上,高宗的连年兴兵两征吐蕃,平定新罗,再加上大兴土木的营造宫室;国库早已空虚。 而作为天子所掌握的内藏诸库,虽然还有不少内孥;但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高宗时代攒下来的,也早就内定被用在太上皇养老所需的;非不得已不能轻易动用的。地方民力疲敝,也不堪更多压榨驱使。 但不管做什么都需要钱,开启新政和革除旧弊,同样也要额外的支出;因此,最好的办法和选择,就是慢慢的消减冗费(节流)同时,更多开辟新的财源和进项。所以,江畋给李弘画了一个大大的饼。 在东海海外的倭国列岛上,有着因为频繁的地震,而形成的金银矿脉,乃至是铜山;等着人去采掘和开发。在实际成熟的时候,可以将其抛出来;作为国家发行债券的质押和担保,然后众筹跨海远征。 不过,这都是将来较为遥远的事情了。新君李弘登基之后的两月间,为了增广皇嗣的需要,也是为了安抚臣下之意;又新纳了两名妃子。一个是出身贝州房氏,已故仓部侍郎房玄基的孙女,封房婕妤。 而这位部侍郎房玄基,正式贞观名相房玄龄的堂弟。另一位,而是前朝勋臣将门出身,已故朝散大夫、卫尉寺丞王玄策的孙女;因为家门破落而双亲早亡,从小就寄养在族伯王及善的家里,封王才人。 而王及善也是曾经的东宫左奉裕率,后提拔为右千牛卫将军。因此养育之故,转任成为卫尉卿。这两位妃子,既没有太过强势的娘家,也与旧日勋臣、元老家族,保持了一定的联系和变相的释放善意。 甚至对依附在天后身边的武氏宗亲,新君也一个未动;反而在登基之后,顺带提携了,在东宫服事的武攸绪,武平一等人。其中武攸绪以千牛备身,升任左千牛卫中郎将,右谕德武平一迁为祠部郎中。 当然了,不出意料的话,这两位出身武氏的宗亲子弟,早已是太子李弘的(自己人)形状了;或者说,他们所做出的选择,本身就是武氏一门,转移和分摊政治投机的风险,保全家门宗嗣的后路所在。 而继续临朝听政的天后,则变成了某种程度上,在野党领袖的角色;而在身边重新聚集起,好几股政治色彩分明的势力来。在已经退养的太上皇隐隐支持下,等于当初与监国太子的相持颠倒过来而已。 光目前已知的武后一党,就有中书侍郎刘祎之,大学士孟利贞、御史大夫高智周、秘书少监、祭酒郭正一;并称一时才俊。又有著作郎元万顷,左史范履冰、苗楚客,右史周思茂、韩楚宾等北门学士。 此外,还有疑似倾向的中书舍人袁公瑜;兵部侍郎岑长倩、左卫将军麴崇裕、卫尉少卿张光辅、洛州司马房嗣业;洛阳令张嗣明;就算没有那些占据要职的武氏宗亲,这同样也是一股不可忽略的力量。 正如《 资治通鉴》所评说:「太后虽滥以禄位收天下人心,然不称职者,寻亦黜之,或加刑诛。挟刑赏之柄以驾御天下,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然而,作为听众的江畋却有些意犹未尽。 因为,在他的视野面板当中,随着意念浮现出来的任务场景:「太子的宏愿」,自从他回宫并顺轮登基的这段时间下来,始终停留在了「99」的进度;也不知道是缺什么关键性的事物,或是最后一点条件呢? 然后,就听李弘继续说道:「不知,狸生,您所知的那个后世时光,可有利于保生受孕的偏房,或是促进子嗣的法子?」江畋突然就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即位之后,由此逐渐萌生的心病和隐隐忧虑所在了。 毕竟,他三岁就册封为储君,从八岁开始监国,此后一直病体缠绵而难以视事;直到近些年才明显好转起来,但与裴妃成婚也有七八年了,一直没有所出,这作为最高统治者就不免令人担忧,甚至成为隐患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祭礼 就在新君李弘到访后的第二天,调露元年(679年)十二月二十二(甲辰)日;也是新君登基后的第一个冬至日。照例举行大朝会,令列国君长、使节陈列于乾元殿,与文武百官一并朝拜于陛下。 然后,李弘自吉时起驾,前往太庙诸殿,告问列祖列宗;自此再度召集文武百官、大驾卤簿,前往南郊的圜丘(十二面天坛)祭天。这也是新君践祚之后的第一次祭天之礼,因此显得异常隆重。 前后随驾的扈从和卫士、朝臣和官员、内宦和宫人,外加上同行的列国君长、外番使臣,多达一两万人。闻讯从京畿道的四面八方,前来观礼和见证盛事的士民百姓、黎庶父老,更是数倍于此。 这也多少冲淡了,正在进行的另一项热闹事;就在天子出京郊祭城南的同一天,经过数月酝酿的嵩山封岳试,也是新君登基以来第一次制举恩科;在东都城内正式开启了。前后报考者多达万人。 其中的考生成分复杂,更涉及三教九流,士庶良人;乃至是在任的官吏,军中的将校;甚至是外藩酋首、番邦君长、列国使臣的子弟,都有人为之报考。将尚书省的礼部贡院给填得满满当当。 当然了,相对于先要到尚书省「集阅」,并参加礼拜文庙周公至圣先师,在则天门外朝见遥拜,等一系列官方活动,以及后续的到处拜谒、行卷、交游的常科举士;制科的流程就相对简单多了。 但因为是以天子身份开启的恩科,不比当初监国太子身份的规格。因此,除原本已定的「河湟经略」定边策选之外,又追加了历代兵书的节选和解析,对四夷九边的各族认知等一系列附加选题。 而这些后续追加的选题,也并不是增加难度,或是劝退大多数人。而是为了进行某种程度上,人才和专长的变相分流、筛选;只要能答对其中部分内容即可入选,以贡士身份列入潜在人才储备。 将其出身籍贯和个人情况,连同卷子一起封存文华殿。这样就算初入的大多数人,在后续的省试、殿试落选,日后也可以在有需要时,随时起用和额外征辟。同时也是为了某种创新的后续铺垫。 比如,李弘在内廷召对时,委任主考官的同时,又委任更多辅助的副考官;令不同部门归属之间,变相相互监督和制约;又强硬通过考生糊名和另行眷抄试卷的新例,以为消减个人因素和色彩。 但是作为变相的妥协和交换,也允许主考官、副考官保举自己看中的卷子,获得优先进入省试和殿试的少量名额;以及,在主考官、副考官共同审阅有争议的试卷时,以多决少的投票表决权等。 至于一些细节上的加强和改动,就不一而论了。比如统一配发的文具纸稿和个人用品、取暖的手炉、照明灯具;足以遮风挡雨的大棚与个人隔间,定时发放的茶汤;都无不在处处呈现出不寻常。 然而,这毕竟只是天子意志偏好,为主导的非定期制科,而不是需要宰相们直接过问,甚至挂名参与、亲自监督的常科例举;在通常情况下,甚至制科的结果,连政事堂的例会讨论都上不了。 负责主持初试的两位主考官,也只是从六品上的吏部考工员外郎魏玄同,加上正五品下的礼部礼部司主事张柬之;但是,这两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曾是东宫编撰局的出身,又被拔举入朝仕任。 所以,只要这两位关键人物的立场和态度坚持住了,底下那些品流更低的副考官、监考,或是御史台出身的巡察、检视;乃至正书、隽卷等佐员、堂吏;守卫的防阖;都没法翻出什么大浪来。 最终目的,还是让史上初次武举,提前出现在新朝堂的治下,并推动成为一种惯例。这样,变相开辟了一条军中上升通道的新君,大可以裹挟以广大将士的众望所归,更进一步巩固自身的统治。 因此,这场制科一考就是一天一夜;直到新君自南郊圜丘祭天归来,差不多也是第三天的初步阅卷和批录完毕。因此,连同随行的江畋和女孩儿在内,都没有机会赶上,这场恩科选士的初考了。 而相对于洛阳城内,封岳试本身带来的热闹和话题;郊祭圜丘的过程固然是庄重肃穆,但各种历代重复过无数次的流程,也冗繁无趣到令人昏昏欲睡。江畋也只能猫起来接受女孩儿的零食投喂。 比如,将事先制作成惟妙惟肖的面点,各种小人器乐造型的「素蒸音声部」;还有驼马牛羊猪犬的摆设。像是怪兽恐怖惊悚片一般的,连同布置成亭台院落、花树假山的场景,逐个咬食吞噬掉; 或是,将蜜汁的鹿肉干脯和油炙小酥鱼,在白盘里堆成一座小山;连同做成山峰、河流等各种造型的「酥蜜寒具」(酥油蜂蜜的甜品);供奉在江畋的面前。也算在天子祭天过程中的同步供奉。 当然了,新天子祭天的是传统的太牢、少牢之礼;以及诸多玉璧、玉圭、缯帛等珍贵礼器。而在江畋专属的这处封闭式凉亭中,则是安排了各种食物做成袖珍版的太牢赤牲,果食的圭璧琮等物。 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给出的主意,不过,江畋也没有拒绝,这种拐弯抹角所传达的好意。当然了,明面上主持这场私下祭祀饕餮大餐的女孩儿,还是那么好奇宝宝的一般话多: 「狸奴先生,中宫让我问您,你真的不用任何香火供奉么?娘娘想从狸奴祠,请个神牌回去,放在身侧,作为随时的供养。如果能够得您准许,娘娘还想在各处宫苑中,都建立一座分祠礼拜。」 「这个嘛……就随便她高兴了,」江畋再度吞下一大口红鱼酢,含糊不清的回应道:「不过,仅限于宫中之人,而且不要任何的香火和其他祭拜方式;只要日常在其中,喂养上几只猫就好了。」 「婉儿,你要知道,所谓香火有毒的基本道理;」。然后江畋又顺势真真假假的为她解释道:「在那些庙宇、祠堂中所供奉的香火,其实蕴含了太多的私心杂念,乃至发自内心的诅咒和恶意。」 「真正纯净和真心膜拜,反而是极少的异数。因此,这些来自有情众生的祷念、祈求,对于我等超脱天外的存在,是一种潜在的污染和负担。沾染的多了,也不免为之影响,失去本来的纯质。」 「就好比,有成千上万人时时刻刻,都在你耳边念叨着自己的心声和索求;所以,就算那些世人所杜撰和牵强、攀附和臆测出来,的满天神佛就算存在,也不会随便回应这些红尘的纷扰声。」 「岂不闻,历史上偶有记载的登仙、遇仙的传说,还有那些高僧大德、玄门高功得以开悟;都不是在众生百态的市井闹市之中;而更多源自名山大川的偏远清净处;说不定就是类似的道理呢!」 与此同时,他分出的意念,则是通过在这个时空所激发「同步」模式,像网点一般链接上了,方圆里半内的猫儿。这些猫儿也是由宫中的宦者、女史,专门携带而来,充当某种程度的活体监控。 因此,通过这些毛茸茸的动物视觉,江畋就算不用现身人前,也能够提供某种现场的实时情景;他甚至感受到狄怀英身边,也带来了一只猫;就是他当初夜访东市时,当做替罪羊的那只大灰猫。 本以为它当场就挂掉了,却是不知何时活下下来,并获得了这位面冷心热的铲屎官欢心。不但养的膘肥体胖、毛光油亮;还大过多数同类一号。然而,通过这只大灰猫的视野,江畋却发现异样。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异状 与此同时,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祭天轨仪,缓步走下的九重天坛圜丘的新君,也在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呼声中,骤然转过身来。就见熊熊燃烧着柏枝、香木和玉器、献表的巨鼎,冒出了五颜六色。 然后,无风自动的纠结、缠绕在一起,直冲云霄而上;形成了一道远近尤为显目的奇观。只是,还没有等李弘开口表达些什么,下方身穿各色礼服、手持勿板的朝臣、百官阵列中,就有人喊道: 「天降奇迹了!」「上天感应了!」「这是神异之兆啊!」紧接着,有人敬畏异常的跪倒在地,又感染和带动着更多的人等,围绕着九重天坛圜丘,黑压压跪倒一片,就连近臣、礼官也不例外。 只剩下眉头紧锁,满心疑惑的新君李弘,有些突兀的站在,高大圜丘的第四重阶梯上;显得格外突兀而又孤立异常。因为,他并不记得曾使人设法制造祥瑞或是异状;当下,也不是最好的时机? 按照那位狸仙人的指点和建议,这种自造神圣和进献祥瑞的手段,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不然,反而容易露出纰漏和差池,乃至令普罗大众产生怀疑和等闲视之,将统治者的权威变成了笑柄。 就如后世那位将泰山封禅,玩成自欺欺人行为艺术的宋真宗。经历敌国打进中原腹地,在黄河边上签订檀渊之盟;给对方年年缴纳岁币,约为兄弟之国、尊敌国当权太后为叔母的一系列神操作; 虽然,他事后就上泰山封禅,为自己跨功和证明,并指示臣下发动朝廷之力,竭尽全力为自己洗白;但却掩盖不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也将泰山封禅永远钉上历史耻辱柱,成为后世君王的禁忌。 事实上,按照狸仙人的说法,就算是想要制造祥瑞,也要经过周密的准备和事先风险评估,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破绽和细节;然后,用在特别重大或是关键性的事态上,而非这种年年进行的祭礼。 然而,还没等李弘的思绪,如电光火石一般的闪烁过诸班可能性和后果;圜丘顶端逐渐弥散的彩烟之间,也再度响起了一个沉浑厚重异样的声音:「当今人主,为何见圣不拜,可要冒犯天威?」 李弘见状也耸然一惊,然后就变成了全身颤抖和涌动的愤怒:就算自己的登基承制,早已既成事实了;却依旧还有人不放弃,想要居中搞事么?「来人」他转头想要叫宫卫唤冲上去拿下对方。 然而,不知道是风吹走了他的声音,还是下方最近的羽林卫士,和诸殿仗班都没听见;根本没有人起身动作,而依旧拄着兵器低头跪倒在地。这一刻,显得李弘宛如孤家寡人般的独自茕茕孑立。 倒是有些昔日东宫的旧臣,似乎察觉到了诸君什么异样,想要起身响应和叫喊什么,可惜隔得远了;被环丘具列的卫士、仪仗和礼官,给挡在了人群之中,只能化作隐隐约约的短促叫喊和骚动。 然而,这时圜丘顶端弥漫的彩烟,却是顺风改变了方向;向着留在原处的新君李弘,扑卷、延伸了过来。同时内里的沉厚声继续道:「人主无礼,当受惩……」下一刻,李弘突然平静下来呵斥: 「什么荒野妖邪之物,胆敢在朕面前装神弄鬼呼?」因为,就在这一刻,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同时继续大喝道:「祭天神圣之所,岂容尔辈妖物窃据、僭越,上天有灵,自当降下天谴!」 随即,四下凭空响起一片震耳欲聋的应和声;也震得圜丘下树立的旗幡、苫盖,一片的震荡不已;更让跪伏在地的文武百官,一片惊疑莫定。紧接着,在圜丘顶端的燔祭巨鼎中,暴起雷声巨响。 刹那间,喷涌而出的大蓬火光和气浪滚滚;瞬间撕碎、震散了弥漫的五彩烟气;也再度将圜丘周围的卫士、仪仗和礼官,吹飞的一片人仰马翻。唯有新君李弘,若无其事的安然站立望着这一切。 这时候,下方的羽林卫士和内侍、近臣,才仿然若梦的连忙越过,原本划定的界限,争相涌到了新君的身边。却见他不由分说的摆手道:「潜入天坛,妄图妖言祸乱的妖物,已被天雷击灭了。」 「还不快去寻获其残余,以为见证和警醒世人!」随着新君的严令催促,在场的臣属、卫士,很快就在已经被那声天降「巨雷」,炸的四分五裂的巨鼎下方,找到了一个向下塌陷的空洞和地坑。 而在这处地坑中,很快被找出好几具,被压扁不成人形的尸体,还有若干同样破碎难辨的金属器物;以及,一只被炸得焦黑破烂的狰狞兽首。巨角裂齿似鳄似牛,却是从未有人见过的奇形怪状。 当这只巨大兽首展示在了人前之后;这一刻,圜丘内外亲眼所见之人,都瞬间沸腾了起来;口中称颂着昊天上帝和玄元天子(太上老君)的尊号;就在这山呼海啸声中,李弘也完成最后的祭礼。 随后,一阵流光从圜丘顶端升腾而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汇入了天空;只剩下女孩儿和李弘耳边,悄然回响的诀别之言:「越限之后,此间天地又开始排斥了,我要提前离去了。」「这是我给陛下的最后一点帮助;切望妥善用之,但愿后会有期吧。」 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的空间颠倒,光影交错的紊乱折磨。下一刻,就像是被从一个压力巨大的无形腔道内,被强行挤出来一般;江畋再度回复了身为人形的感知,以及不再束手束脚的轻松和畅快。 然而,他又强忍住了,想要舔自己的手掌,或是摇动以及不存在尾巴的错觉;这似乎就是长时间作为猫咪形态,所带来的的某种精神上的后遗症。当然了,作为猫咪形态也不是没有额外的好处。 比如,他在猫坊当中被当做某种祥瑞和传说时,总有一些身材丰饶、长相动人的女性,毫无防备的祈求近距离接触的片刻机会;或是与郑娘子母女相处时,更衣沐浴之类的个人隐私也不会避嫌。 甚至,有时玩闹心起的女孩儿,会主动将趴在池边的猫咪,冷不防拉到汤池里一起玩耍;然后,在不断翻滚的汤池水里,将全身上下都搓揉和漂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再抱在怀里相拥而眠。 而更大的收获,则是源自视野面板中的提示:随着进一步扩展的「时空孔穴3号」;由此陷入沉寂下去的灰色状态;从那个初唐时空中获得的新辅助模块「同调」,在这个时空随之同步解锁了。 当然,在这神秘元素无形浪潮,逐渐变得充沛和丰富的时空;「同调」模块无疑可以发挥更多的用处。比如,短暂共享除了猫类之外,附近一些智商较高的动物视觉感官,充当某种侦查和警戒。 只是随着距离的延伸,同样也有相应增加的损耗和衰减;而且,似乎对猫科动物的相性最好,其次是犬类,然后是鸟类中的猛禽,食草动物偶蹄类之中的马,尤其是高度驯化过的战马或是异马。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与此同时的数千里之外,主时空的另一个大唐东都,也迎来了天象之变的第八个年头;然而,对于朝堂上的某些人而言,就像是已经过去了许久,也导致并发生了许多事情,而提议进行某种纪念。 因此,虽然皇城大内的那位至尊,由此提出的改元为永泰年号的想法,在诸多内臣和外朝的劝谏之下,暂且收回了成命;但却没能阻止得聊,私下某些人籍此之故,专门进行的聚会和纪念性活动。 洛都城内的风月圣地——月陂。直学士武清臣站在一座小楼上,看着对面满堂狼藉的宴会现场,轻声叹息道:「这清正司的所属,果真是上不得台面么?我忽然明白,为何西京里行院只要良家子。」 「学士何做此言?」身边顿时有人诧异道,却是同赴小宴的东阁学士院的同僚 ;「难道,这些清正司的干员,平素展示出来的本事不够强大,还是手段不够多变么?还是大内的恩宠不够多么?」 「但是这些富贵荣华,却养出了一群什么养的货色?」武清臣轻轻的摇头道:「大多数人只愿守在繁花富庶的城邑里厮混,除了日常直派的差事外,专为那些富贵人家、豪族大姓奔走以为牟利。」 「须知晓,无论是东都、西京的里行院,还是诸卫的健锐五营,枢密院的教导军;都已经分派得力人手,远赴边疆、外藩,屡屡平定当地的妖乱和兽祸。清正司却连两京十六府外,都鲜有踏足。」 「平日里也偏好查找,那些藏在城邑附近的人群、闹市处的妖异,却对乡野、山林中的潜在祸患,基本是无动于衷;只热切于结交豪富、官宦、显贵之家;却对大多数士庶百姓所请,推诿在三。」 「更有滥用自身本事和能耐,私下兹扰民间,到处生事,却令上官阴为庇护……乃至勾结豪富强梁,暗行不法勾当的;令有司难以查访和禁绝;若不是西京监司的所在,只怕此辈还要更加难治。」 「我也忽然明白,为何当初政事堂诸公,为何在两京暗行御史部之外,要令那位谪仙人,另立一个监司所在。」说到这里,他再度自嘲式的叹声道:「显然是早有预见,这般的情形和场面了吧?」 「武直学,您醉了,还请慎言。」身边的同僚却是忍不禁劝说和提醒道:「如今的清正司,乃是大内与东宫的新宠,其中网罗天下的奇人异士,更有东西供奉院的身籍;连东都里行院也难制约。」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各自 就在这些东阁学士吐槽和控诉,设立不久的清正司,种种不法事的嫌疑和涉及的阴私勾当等;并信誓旦旦的要发起弹劾的同时,却同样有人在百步之外的另一处建筑,暗中倾听宴会现场并记录着。 轻车熟路的就好像是,已经做过无数次一般娴熟。而在数墙之隔外,月陂大名鼎鼎的群玉院内,被学士们讨论的宴会现场;则是愈发的形骸放浪和群魔乱舞起来,甚至有些人放肆的调戏和追逐起; 除了那些早已衣裳不整的陪酒女伎之外,传送酒菜器物的侍儿、婢女;或是干脆横冲直撞到,帷幕后奏乐助兴的倡优伶人之中;接着醉醺醺的劲头,强灌对方酒水。若是不从,就泼满头满脸都是。 然后,纵情的嘲笑或是藉此取乐。甚至还有人一头将其扑倒在滴,然后籍着纠缠之际,各种上下其手;甚至粗暴扯出对方的里裳,当做临时的把玩之物,而在一片哄笑和戏谑声中,当场争抢起来。 就在偌大的宴厅现场,纵情恣意折辱着这些陪侍的可怜人同时。在宴厅上层的帘幕后,却有躲人在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就像是看着一场荒诞可笑的斗兽闹剧,而时不时举起玛瑙杯和玉盏,遥祝道: 「你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高门甲第,以血脉把持权柄的机会。」「错了,我看到的是,不靠家门出身和血脉荫蔽,也能从卑微中崛起的时机。」「我则看到了,改变当下僵局的潜在转机。」 就在这些明显颇具身份,与清正司关系匪浅的上层人物,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哑谜和猜机锋的过程中;宴会现场的局面,却是在某种隐隐的放纵和鼓动下,愈发滑向失控;开始出现了怒骂和哭喊声。 那是一名清正司的直郎,毫不犹豫将身边竭力陪笑,试图劝阻和拉住他的女伎;狠狠甩倒在地上,摔得惨叫出来。而另一名直事,更是将卑躬屈膝当在面前,宛求他放过一名琴师的乐首踹翻在地。 还有一名醉醺醺的异士,因为在躲闪之下,始终未能扑到一名侍女;而受了同伴的哄笑,自觉失了面子,竟然当众从袖里生出一条骨鞭,瞬间将躲入柱后的对方抽卷出来,又扯起对方丢出栏杆去。 甚至,还有一名成员醉酒失控,干脆从脸上、胸口上,手臂间;长出了大片鳞片。却死死抓住了身边,惊呼尖叫试图推开的陪酒女伎:张嘴咆哮着咒骂起来,「毫无廉耻的***,好生看着杂家!」 然后,用明显异化的叉状长舌,强行塞入对方的口中,将其吮吸的瞬间翻着白眼,瞬间血色消退的晕阙过去。而另一名花容惨淡、脸色煞白的女伎,试图对他求饶,却被膨大的手臂一把抓住头颅。 「且慢!」「住手」;眼看这名可怜女子,被他抓的满脸变形,眼球都爆突出来之际;宴厅内外也分别响起了急促的喝止声。下一刻,一支短矢如电光火石而至,正中鳞爪大手而吃痛松开受害者。 虽然只是投入一小截,甚至连血水都没有渐出多少。然而,这就像是触发了什么无形的征兆;一时间,宴厅内的清正司成员,都纷纷从醉酒和迷乱的情绪中惊醒过来,而相继进入了某种应敌状态。 却是满脸寒霜的本院都知娘子,紧随在另一名素裳青褙的端美妇人身后;她正是忆盈楼七秀坊的东都巡查使;七秀之一的候选助手,曾经花名「秋橖」的杜七娘。一群手持弩机的仆从簇拥在侧。 这些仆从男女皆有,虽然貌不惊人,却自有一种决然和坚毅。只待她一声令下,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放箭,并且杀入宴厅现场一般。因此在一时间,竟然隐隐反压住了,宴厅内群魔乱舞的嚣张气氛。 「杜秋橖,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时,才有一个仿若姗姗来迟的声音,从临近楼台中响起:却是一名脸色酡红,满身酒气与脂粉味的官员;眯着眼睛斜视道:「大好 宴乐,你竟敢持械威逼当场!」 「不敢当,韩司正的无端问罪,」杜七娘却是好不退缩的反问道:「为何不问问,您清正司下属的这些好儿郎,都在宴厅中做了哪些好事;若不是妾身前来喝止,只怕当场都要没了好几条人命。」 「人命?什么人命?为何我一个都没听见。」然而,这位韩司正却是故作糊涂,对着左右顾盼道:「你们都在现场,又有听见任何人呼救,或是求情之声么?莫不是,你看不起本司,藉此发难!」 「妾身,怎敢看不起您和您的那些下属。」杜七娘却是强按下怒吼,冷冷到:「只是本苑做的是开门迎宾的生意,却终究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不不欢迎任何,恣意妄为,残虐人命的恶客强梁。」 「杜七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当面碰了钉子的韩司正,不由脸上挂不住呵斥到:「莫以为有七秀坊的干系,就能店大欺客,这儿可是洛都的月陂,不是长安的平康里,更没那些贱籍的规矩。」 「东都月陂,当然,比不得平康里的规矩,」杜七娘闻言冷冷笑一道:「可是,朝廷颁下的法度和两京里行院的新规呢?难道彼辈也要视若无物么?要不要妾身一条条的,当年背给诸位听听……」 「贱妇!莫要胡言乱。!」在一片闻声而来的众目所嘱之下,韩司正不由恼羞成怒的打断道:「朝廷的法度,那是用以寻常的普罗大众;而东都里行院的规矩,更是管不到同属朝廷的清正司。」 「清正司奉內旨而立,自然只受大内的节制和训令。区区一个倚门卖笑的七秀坊,莫想倚靠巧言令色的虚张声势,反骑在朝廷有司的头上么?就算是西京里行院的那位前来,本官也是一概论之。」 「还请韩司正慎言,西京监司,乃是朝廷首创的专属衙门,更有谪仙坐镇,优先处置一切妖异祸乱权宜。」然而杜七娘,却是难得收敛表情正色道:「清正司乃是后进,还请保持些许尊重才是、」 「什么谪仙不谪仙的。朝廷何时公开确认过的?」这时,聚集到韩司正身边的一名下属,突然忍不住开口骂到:「也不过是占了最先觉醒血脉之能,展示出些许异术,就敢称仙的盗名欺世之辈。」 「闭嘴!蠢材,这话岂是你能乱说的。」韩司正闻言却是突然急了,反手就抽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其中是非曲直,自有朝廷的论断;我罚你一年的俸料,还不立刻回去闭门思过,反省再三。」 「这位,郎官真是说的好。」然而杜七娘却是笑了,就像看见一只自钻陷阱的猎物,抿了抿朱唇道:「这位的神异尚在天象异变之前,政事堂和枢密院共同认定的,却还不如清正司一个郎官,更加真知灼见啊!」 「如此卓异的人才,我就更想结识一番了。」下一刻,另一个声音也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韩司正,听您说清正司的属下,从来都不用遵循政事堂颁下的,《摒平妖邪异事策》的基本法度么?」 「这可真是奇了,我当初明明有幸参与见证,当初的枢密院教导军、诸卫的健锐五营、清正司和暗行御史部;在应天门前共同宣誓,要互通有无,以《平妖策》为基本纲常,要合力共赴时难的。」 「你……是什么人。」这时候,已经变得瞠目结舌的韩司正,身后突然走出一个人质问到:就见说话之人笑道:「不才,添为西京里行院,内机房从史,两京监司勾当事,权东都联络使成士廉。」 紧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在成士廉身后响起了大片奔走声。紧接着,一队身穿黑色甲壳甲,手持火器重兵的人马;在一片惊呼和哗然中,轰然的奔涌入庭院之中。为首的一名将弁,更是大声喊到: 「两京监司内行队在此,听闻有妖异显形当众作乱,火速与我拿下……」,这一刻所有目光,几乎都聚焦 在宴厅中,清正司所属的十几名异人身上;他们身上各种非人异状,甚至还没能蜕变回去。 而见到这一幕的杜七娘,也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具体的过程不免有些曲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达成了基本的目的,毕竟,清正司仗着诸位大内供奉的渊源,在两京十六府没少招惹各方怨望。 甚至,连清正司内部也有人,对于这种大量收罗和任用,那些良秀不齐、来路复杂的奇人异士,并纵许他们各施手段,上下敛财的普遍现状颇为不满;而籍故想要做点什么。多方默契之下,就差一个由头。 而居中代为联络和提供消息的七秀坊,就成为这个关键一环中,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之一。然而,为了避免来自清正司内部,某些势力的报复和倒算,经过此事的七秀坊,也不得不与西京里行院,更进一步的绑定;却不知祸福如何? 起码抛开她个人,由此产生的荣辱得失和利益纠葛,杜七娘还是对七秀坊深有感情和寄望的。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数千里之外的庭州,刚经历了一轮美妙之夜的江畋,也轻轻拨开缠绕在身上的粉臂藕腿;慢慢回味着夜战八方,所带来的余韵和温怀。毕竟,在另一个时空,以猫咪形态扮演久了,未免不知肉味。 或者说,为了维持不世高人的人设,只能看不能吃的清心寡欲了大半年;回来之后,就想要好生补偿一下自己;于是令狐小慕她们,就要为此辛苦一点了。当然了,最初也只是正常汇报工作而已。 虽然江畋在另一个时空,已经呆了大半年;但此时此刻,也才过去了六七天而已。而在这几天时间里,江畋对外宣称游猎未归,对内则告知要闭关静修数日,由令狐小慕承担大部分对外交接事宜。 因此,这段时间也发生了一些事情,同样也挤压了若干,她没法擅自决定的事务和问题。比如,那位在巡行燕然以北,迟迟未能到任的副都护,总算有一队先行的使者,在前天抵达庭州就等接见。 又比如,狼山州的乌必水流域,发生了多股规模不等的兽潮灾异;当地城傍属的葛逻禄右厢部落,还有思结、天都、弹汗三个塞外藩的领地,因此人畜损失惨重了。因此,请求庭州出兵支援平定。 因此,这一汇报就花了一个多时辰,也将她从书案和座位上,汇报到了江畋上下其手的怀里;然后,又汇报到了软垫上,准备好的浴桶中。当江畋将娇软无力的她抱出,又将仇姬和芳怡卷入战场。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再起 在北庭都护府,与安北都护府单于都护府交界的大草原上;三五成群奔驰的异兽畸兽,所扬起的滚滚烟尘,弥漫在天际线上;又与不断用以示警的焰箭和烟柱,此起彼伏、交相辉映在晴空之下。 偶尔响起的尖锐鸣镝,还有隐隐如晴天滚雷的轰鸣声;则像是某种无形的鞭策和催促的信号,紧追在这些兽群如潮,所掀起的遮天蔽日烟尘之后。事实上,那正是是宛如箭矢一般追击其后的骑兵。 以高大健硕、披鳞带甲的异马骑兵藩骑子弟,为一个个骑队箭矢的锋刃;在汗发如雨的飞驰之间,不断的突入奔逃的兽群;瞬间将其踹翻、撞倒,践踏在地面上,只留下一摊支离破碎的血肉狼藉。 还有的异马干脆就咆哮着,张开满嘴交错的尖牙利齿;狠狠咬在个别体型硕大的畸兽身上,瞬间撕下大片的鲜活血肉,当场生吞活嚼下去;也将相应受到重创的畸兽,鲜血淋漓、肝脑涂地掀翻了。 这时,紧随在异马突骑之后,却保持了相当距离;那些全身披挂的正规骑兵,也顺势挥舞着长枪大戟;将这些因此受伤、掉队的兽群,交错劈裂斩杀成一地残肢断体,又毫不犹豫的践踏枕藉而过。 因此,虽然作为突骑前端的异马骑兵,总数加起来也不过百八十骑;却在后方同袍的配合之下,愣是追逐着数十倍、百倍于自身的兽潮,左冲右突的打出,宛如千军万马、奔腾突阵的气势和场面。 更有成群结队的牧人、蕃兵,组成的本地轻骑,辗转驰走于外围;通过不断发射的鸣镝和放出的焰箭,来提醒和通传着,异马骑兵所在本阵大队;确保被不断驱赶的兽潮,不至扩散或是偏离太远。 偶尔有零星的畸兽,慌不择路的冲向外围;也会被他们争相投掷的火把和油罐,给熏烧的逼退回去。但也有个别的漏网之鱼,撞入了他们所组成的松散封锁线;就会被围网和套索、投枪所缠绊住。 然后,自有远远跟随而来的城傍部民、藩属步卒,雇佣义从;用十八般的武艺和手段,来炮制这些垂死挣扎的余孽。然而竞相奔逃的兽群,最终还是遇到了阻碍,横亘在矮坡和沼泽间的道道拦栅。 以及坡顶和矮丘上,迎面飞射的漫天箭雨和投枪,还有隐约轰鸣的火器。那是居高临下成排迸射的火铳,预设炮位喷涌的霰弹,还有远抛入兽群的火雷弹和其他燃烧物,几乎将汹涌兽潮搅烂分割。 虽然,在火光和爆鸣声中,身受重创或是受惊狂乱的畸兽,因此尸横枕藉的掀翻、冲破了,一道道预设的拦栅;但是同样也被交错于水泽、低洼之间的,给顺势分割、过滤成,更小、更散的群落。 不断的沦为居高临下的靶子,而拖着迸溅着血水的身躯,哀鸣惨叫着的颓然栽倒;或是慌不择路的撞入水泽泥泞,然后挣扎不已的慢慢沉陷下去;唯有少数冲到了坚硬的地面上,也威胁到了炮位。 这时,从坡地和矮丘背后,迅速涌出的甲兵,用如墙的大牌列阵和长柄的大刀阔斧;就轻易挡住了这些强弩之末的兽群冲击;又刀斧齐下将其变成,滚到铺满山坡的一地尸骸。但也有个别的例外。 那是宛如犀牛与河马合体的丈高巨兽,带着一身伤痕累累的破碎角革,一口气撞穿了七八道的拦栅;就这么横冲直撞的冲散了,紧密抵凑的盾墙和刀斧成从;然后,就被数个飞身而出的人影击倒。 却是作为现场支援的内行队员。他们轻而易举的闪避着,来自犀型巨兽的翻滚践踏;又在不断的冲撞捶打之间,轻车熟路的用特制锁链,钉穿了肢体和躯干,将其不断的缠绕、束缚起来直到不动。 但还是有不少兽群残余,越过了被冲出来的拦栅缺口,或是踩踏着陷入水泽和泥淖的同类;成功的逃出了这片,充斥着死亡与伤害的伏击地域;又在烟尘奔滚之中, 顺着越发狭窄的地势逃进山区。 然而这也并不是结束。随着最后这数百只伤痕累累的畸兽,在几只体型硕大的多角兽和棘刺兽的引领下,最终冲到了狭长山势的尽头时;却没有看见重新下山的缓坡地,而是一条十分新鲜的裂沟。 随着这些收拾不住的兽群,接二连三的一头栽进;这条横亘在半坡的数丈陡峭沟壑中;最终这场动用了北庭数州的兵马,和七八家诸侯、外藩协力,堪称旷日持久的围猎,这才进入了最终的尾声。 虽然,还有几头领头的大兽,踩踏着同类的身体,而竭力攀爬、窜越到了裂沟边缘。但随后涌现出来的官军和蕃兵,就轻而易举的将其用枪矛推杆,给推捅和砸落了回去,又丢下许多油罐和柴薪。 随着升腾而起的火光和烟柱冲天,还有咆哮不绝的吼叫和哀鸣声;一时间炙烤角质的焦臭;与灼烧蛋白质、脂肪的肉香;交相弥漫在空气当中。肆虐、流窜自安北都护府的最大一波兽潮就此覆灭。 同时,身为即将赴任的北庭副都护高耀,亲信兼私人代表的都孔目官何守阳;也匆匆从庭州城内赶来,又恰逢其会看了一场平定兽潮的大战;这才被引到了组织和策划了,这一幕的始作俑者面前。 然而,当他汗流浃背的爬到山顶的中营处,望见整好以瑕的江畋那一刻,却是满肚子的揣测和推断,还有早早就构思好的一腔说辞,都随之烟消云散;只剩 「卑臣,参见上宪尊面。」随即,就见他一头拜倒在地上道:「请上宪明鉴,我家使君迟迟未能履任,乃是别有难言之隐和莫大苦衷,还请上宪见谅,且看在万千黎庶的份上,再代行一段时日。」 「怎么,你家都护,还会有这般奇怪的要求?」听到这话,江畋却是露出了饶有趣味的表情来:「但是凡受了朝廷之命,都恨不得马上赴任,怎么就你家都护,要将如此重任和职责推诿在三呢?」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北狩 在分管北庭都护府的三位副都护之中,相对于出身名门背景显赫,却形同贵物的庭州留守副都护霍山;作为巡行北海(贝加尔湖)、燕然(杭爱山)以北的副都护高耀,则是难得的将门世家出身。 属于渤海高氏的分支之一,京兆房高氏的旁系;更兼世代禁军羽林军的家门渊源。因此,自京师外放之后,就一路相对仕途顺遂;历任镇将、守捉、军使、镇守,以壮年之身成为北亭副都护之一。 当然了,除了潜在家世背景的加成之外,他自身的能力和履历,亦是相当出色的;算是三位各具特色的副都护中,知兵能将的那位;更兼常年负责统筹草原诸侯外藩的扫北,也不乏临战的经验决断。 或者说,他参与并主持了国朝,为数不断的定期边地扫荡作战;也曾经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和效果,带着少数精锐跳荡和亲军,深入过贫瘠苦寒的不夜冻土和针叶林中;摧毁那些杂草一般顽强的聚落。 因此,这才成为朝廷方面直接选择他,转任为庭州留守善后局面。而不是遵照异地赴任的惯例;从临近的河陇、朔方、青唐,再调任一个对应级别人选的缘故。但显然是他在回程中出了什么状况。 第二天,在庭州西北的甘泉戍内,三五成群身披明光甲,持弩背弓的护兵和亲从;直接取代了原来的戍卒和本地的巡丁;又在气氛压抑中隐隐等候着什么。直到天空中传来几声,尖锐异常的鹰唳。 紧接着,一片堪称翼展硕大的阴影,瞬间飞掠过了他们的头顶,也让众人不由的隐隐戒备和警惕起来;纷纷将手中的弓弩绞牙上弦,对着掠过的阴影方向。然而,他们却没能迎来预想当中的威胁。 反而是大片被吹卷而起的风尘,紧接着淹没了严阵以待的军士们,也迷蒙了大多数人的视野;将他们变得有些灰头土脸。然而,当少数未受影响的护兵冲出来之后,就见到戍垒外的空地多了一物。 那是一杆深深贯入、斜插在地上的竖条旗帜,轻轻飘动的旗面上,赫然绣着一行大字「妖异讨捕」「奉旨巡狩」。就在他们一片惊疑不定的表情当中,位于戍垒最高处的望台上,也响起示警铮声。 随后,在这些迅速撤回到,斑驳剥裂、脱落的土墙、哨台、箭楼上,做出的军士面前;远方绵连的草丘和灌丛之间,赫然再度扬尘直上的奔滚而来一队人马。又像是迅雷不及掩耳一般的转瞬即至。 那赫然是一群骑乘着披鳞带角异马的重装骑兵,人人都身着铁围兜和连身山文大铠,深蓝色的大氅和披风,端持着马槊和旗枪,鞍具上挎着大号的铁臂弓、转轮弩,或是臂粗的手炮和掷弹的装具。 而这时候,才有人冲上戍垒的墙头上,连忙对着一众不明所以的军士下令道:「都护有令,火速开门,列队出迎,朝廷差遣的上宪!」与此同时,在一众内行队员外行军士番骑子弟的簇拥之下。 一身骑猎便服的江畋,也驱策着最大的一只异马越众而出;对着执旗列队的这些护兵和亲从,还有齐齐曲身行礼和拜见当场的十多名将弁;轻描淡写的问道:「高使君何在,承蒙相邀特来一会。」 随后,在戍垒内最大的一座夯土塔楼顶端,江畋就见到了这位,迟迟未能赴任的北庭副都护高耀。他的身材魁梧,额角宽阔,目透有神,穿着一件赤地云纹锦的交领大袍,顾盼间自然有一种威仪。 然而,从他胸膛、肩膀露出的皮肤,一直蔓延到脖子和脸颊、额角的蛇鳞网纹;却破坏了这种气度和风范,却又别有一种妖异的潜在美感。只见他当先叉手行礼道:「多谢宪使,愿来听吾陈情。」 「这便是你迟迟未能前来赴任的缘故?」江畋却没有回礼,自行落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你在外,可是使用了禁忌手段,或是为了长生或是其他的目的,接触 和食用了什么不明来历的东西么?」 「若是如此,本官也万万不敢在,宪使面前现身了。」听到这话,高耀却是苦笑了起来:「这实在是不明所以的无妄之灾,本该是请辞回乡修养和治疗,但是又放不下,这些已追随多年的儿郎。」 「更何况,遭遇如此灾厄的也并非是吾等一人,还有军中追随的一干将士;有些人的状况可比本官更甚之;一旦此件消息泄露出去,本官固然可以问心无愧、等闲视之,但却无力周护这些儿郎。」 「而当初军中更有传闻纷扬,此乃那些外族怨魂的诅咒,未免人心惶然。是以,本官只能随将其携行南下,祈求另寻解决和救治之道;还望宪使见谅则个。若能得以宪使的援手,更当感激不胜。」 随后,江畋也召见了这些,同样出现异状的数十名士卒;只是,他们的情况普遍更糟糕一些,有的人蔓延了半边脸,连眼珠子都变成浑黄色;还有的人腋下长出了畸形的附肢,或是多处角状凸起。 这也让江畋初步确认了,这是一种血脉污染式的畸变;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诅咒。按照询问各位当事人的说法,最早可上溯到今年开春,各路诸侯番兵例行深入极北之域,针对林中之民的扫荡。 但这次极北之域的春天,似乎变得格外温暖;一些不知名的毒虫、野兽,因此特别活跃起来。同时一些随着大片冻土消融,而重见天日的远古尸骸;也导致了各路扫荡队伍都染上不同程度的瘟疫; 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有人遇到了残缺不全,却犹自在游曳行走的人畜尸体。而在预定扫荡的区域内,也发现多处林中野人、草原逃民的聚落、寨围,被废弃了。只剩一些被啃得残缺不全的碎骨头。 而且一些据点似乎已被废弃了很久。连带原木搭建的屋舍、棚子,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腐朽;甚至在大片严重的霉烂中,长满了五彩斑斓的菌类,就连一些出没期间的鸟兽也不例外,染上了霉病。 因此,就算是被捕猎到,也基本没人敢于食用,再加上一些地下水源和季节溪流的潜在污染,导致补给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实际上今年例行捕捉和驱逐,林红之民的「北狩」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但唯有一路例外,来自坚昆都督府的百余黠戛斯(城傍)骑兵,连带几只斥候小队,失踪在了冻土消融的针叶林的深处;因此,根据一路留下的模糊记号;由副都护高耀亲自带队前往搜索和接应。 然后,他们循着痕迹用了数天时间,用编制的木排和草捆,强行开辟出了一条临时通道,也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好容易有人走出大雾之后,却发现林间空地上,一处嵌满大量尸体的祭台。 在这些宛如交错沟壑一般的环形石台之间,不但有兽衣皮帽的林中野人、草原逃人;还有部分失踪的黠戛斯骑兵,连人带马的被填塞其中。而且才失联了几天,却像是过了数月数年一般腐坏严重。 因此,高耀当时就放弃了继续搜救,并且让人运送来柴薪油脂;将这处百步周长的祭台付之一炬。结果,在烈焰熊熊之下,无名祭台也发生了异变;那些尸骸在烈火灼烧下,迅速溶解并汇聚起来。 最终化作了一个困在火场中,拼接了无数尸骸肢体的血肉巨怪;在不断投入的助燃物中,一点点的被烧成焦黑蠕动大肉球,又在官军后续调来的各种远程打击之下,最终重新爆裂成满地腥臭浆液。 而随着提前草草结束的北狩,现场参与过摧毁祭台的多名军士,也开始全身抽搐,高烧不退、上吐下泻,乃至产生肉体异变的根源。因此身在其中的高耀,对于南下庭州赴任有所顾虑也不足为奇。 毕竟,以他这幅异化的形态,已经无法正常履任都护职责;尤其是在面对江畋这个,专职剿灭妖异的讨捕御史。如 果没有足够合理的解释和依据;莫说日后的前程未来,就算人身自由也未必保住。 但是在江畋的视野面板提示中,高耀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与那些将士的血肉污染有所不同;这位副都护显然别有隐情。另一方面,他常年身先士卒、深得军心,哪怕变成如此异化形态,也不乏衷心追随的将士,或是死心塌地为之奔走的部属、幕僚。 因此,江畋也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默许高耀以半路生病,影响形容的理由,戴上一副专门遮掩异状的面具,来继续处理北庭相关的后续事宜;同时,也是暗中观察他身边,可能存在的异常之处。 另一方面,极北之域的冻土冰原,也并没什么不可或缺的价值。更不值得江畋亲自前往探究和溯源,事实上哪怕在现代社会也是大片的莽荒。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另一件刚刚送达的公文所转移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远书 那是一份正式的制令书,对于外域诸侯的酌金劫夺案,及其相关人事干系,后续的赏罚处置、迁转黔涉等,朝堂上最终通过的盖棺定论。其中涉及到成百上千人等的身家前程,错综复杂的善后事项。 还需要江畋,以专任此案的巡查御史身份,继续督促和监理之;确保经过清理和整肃后,大换血的地方官府、各路驻军,不会闹出太大的纰漏和是非,或是骚动和变乱,因此江畋还要酌情呆上一阵。 至少,在安西、北庭两大都护府,以及瓜沙镇守的缺额,都基本补齐之前;江畋还是要继续扮演和兼任,代表朝廷监察地方的职责。但令他意外的是,随之而来还有源自三司使/计相刘瞻个人的私信。 在这份长达二十多页的书信当中,刘瞻隐约透露了,这次相关的制令书内,为什么没有委派专门的钦使;而令江畋就地履行监察职责的缘故。道理很简单,有望入选政事堂或列席的那几位都不愿来。 因此,在他们的各自运作之下,也导致了专门为此善后的,采访处置大使/三边宣抚使,迟迟未能决出人选来;甚至连预定补任的北庭副都护之一,都因此被视为畏途,成为同品中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所以看起来,江畋还要与那位,难以真面目示人的副都护高耀,再相处上一段时间了。另一方面,刘瞻还提及他已经被洛都的大内,赐下了鸠杖;按照国朝的惯例,这也是一种隐形政治信号和象征。 如果,他不想背上眷恋权位、栈留不去的名声和风评的话;在一两年内也要做好,安排和交接手中的政务,退位让贤于新选之辈;转任另一个尊荣清贵的虚职去变相养老,然后视身体状况决定致仕。 因此,他的这次长篇大论的来信,也有专门交代离任前的后续事宜,以及为家人谋取未来退路,乃至是暗中荫蔽的倾向;比如,他会尽可能推动并促成几项,对于西京里行院有利的拨款和编制项目。 毕竟,作为从地方底层的税官开始,一直做到执掌天下财赋度支的三司使/计相;刘瞻这些年所提携和扶持的门生故吏,同样也是一股不可小觑额的影响力;可以保证他退养之后不至于马上人走茶凉。 虽然,在这段缓冲和过度的时间里,没法直接追加,对西京里行院的投入和拨付;但却可以具有倾向性的,在人事编列和账目核销等细节上,进一步扩充里行院及其各府分驻的隐形资源和潜在上限; 用他充满自嘲的话说,这是他坚守了多年,相对不偏不倚、权衡居中的底线之后;在离任前放纵自己的最后一点私心;只希望能够籍此为天下带来更多安定,而不是让这些资源靡耗在体制流转中。 至少,拨付给西京里行院的东西,是没人敢于上下其手,居中克扣再三的;作为一个诞生不足十年的全新衙门,也没有人敢于用过往的成例,来强行要求沿袭或是推脱阻挠;光是这一点就足矣了。 当然了,事情到了这里,这也不过是一封普普通通的私信。直到江畋看见了,夹带在诸多文字之间的特殊印记;也是他当初与刘瞻在长安辞别时,私下约定的某种信号;这才私下叫来了令狐小慕。 由她取来专门保管的特殊药水,涂抹在做过标记的几张信纸的隔张背面;顿时就显影出了隐约的文字,又在重新挥发掉之前,眼疾手快的将其拓印下来。而后她将启封的押印,也碾碎投入水碗中。 加热搅拌溶解了片刻之后,她才重新对着江畋正色道:“官长,这封手书果然被人拆封、窥探过,无论是外用的火漆、封蜡,还是对角折线的胶封,都已经不是原来的成色了,最晚也在数日前。” “这就奇了,究竟有什么样的人,敢于窥探这一位,当场计相的私信:”江畋却若有所思的反问道:“哪怕他将要退休了,但也不代表他毫无权势,软弱可欺,只怕其中的干系,以及大过于此?” “官长,从这些错开的新旧胶泥看,窥视计相手书的远不止一波,”令狐小慕又扣碗倒出,融化大半的混合物道:“他们煞费苦心的设法还原了,最初那批人的手法和用料,反而露出更多破绽。” “奴家,似乎还看出一些熟悉的手法,”她却是在脸上露出了一丝缅怀的复杂表情:“当初,还是奴家参与改进的。”江畋闻言,不由露出嘿然之色:“难道还是武德司?何以如此的胆大包天。” “武德司私下行事,一贯是胆大包天,门下不知道收罗了多少,三教九流的偏门人才。”令狐小慕却是嗤笑道:“就算是王侯公卿当前,只要是未被抓个正着,就永远不乏铤而走险的上进之辈。” “官长莫看此辈,在您面前人畜无爱,俯首帖耳,但只要有所利益或是可乘之机,自有堪比豺狼的狡诈,虎豹的凶残,蛇蛊的狠毒,乃至是同类相食的贪得无厌。就算奴家,也只是有幸解脱尔。” 这时候,由她所拓印的那几张隐性文字,再加上特殊符号所对应的编序;被重新组合起来之后,顿时就呈现出了与原本手书中;轻描淡写的叙述日常和托付将来,截然相反的某种焦灼与忧患情绪。 首先,已经年近花甲,见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刘瞻,居然感受到了某种潜在危机,或者说是隐隐存在的暗中窥视。要说身居国朝宰辅的序列,能定期参与政事堂的合议,并受内朝专门召对的计相。 除了例行配属的防阖、仪卫之外,在身边有一些朝廷的强力衙门,或是隐藏身份和使命的特殊人员;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有时会与之达成,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乃至充当暗中的沟通渠道。 但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而这一切的起源,就是在江畋破获安西、北庭的酌金劫夺大案,覆灭了万里沙之后。他私下启动了对历年诸侯酌金的复查,并发现了不同程度,无法入账的隐形亏空; 更是被劫夺走的那几批酌金,难以企及的巨大数目。再加当初在重伤垂危之下,为了续命而接受植入物的手术成功,似乎也让他获得了超乎年龄的健康体魄,也变相挡了许多人预谋好的坦途大道。 因此,他早有觉悟和决毅,哪怕背负上眷恋权势的骂名,乃至无法全身而退的巨大干系,甚至是身败名裂、莫名横死的代价,也要在最后在位的这点时间内,将这件利害攸关之事给翻到明面上来。 因此,这一份手书固然是他的诀别,同样也是一种变相的托孤和交代后事;因为,这一路作为信使远赴北庭传书的,正是他的孙子刘旋已。指望在万一刘氏一门有事时,能让最后的血脉获得荫蔽。 或者说,在某种程度上众所周知的事情;也许这天下最安全的地方,除了长安城内的清奇园,和里行院的底下本部之外,就莫过于此时此刻江畋的身边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前路 数千里之外的庭州,江畋通过阿姐的主动呼唤,而入梦交流好几个晚上之后。随即,就接到来自长安清奇园内,通过八百里加急快递,所传送过来的一份抄件;也是梁大使的前任,所留下的日志。 通过这份看起来,相当琐碎和事无巨细的日志摘要,对照那位尚存使馆当事人的供述;还是足以让江畋一步步拼接线索,推演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也增加了视野面板中,久未推进的一点任务进度。 比如,当年随前任夏国大使离任回国的序列中,的确存在不知名的编外人员;其身份的严格保密程度,就连前大使本人,都是讳莫如深的。但同批一起面见尧舜太后,有同时离开的还有西河李氏。 作为,李唐宗室在域外的最大分支之一,世代与“无地藩主”京兆家渊源匪浅,的宗藩大诸侯;却在觐见了尧舜太后之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同一个时间离开,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都是同路而行。 这就未免有些太过巧合;或者说,充斥着某种欲盖弥彰的味道。或者说,当年一起踏上归程的这两家,实在相互掩护彼此;而只有其中一路存在真正的目标和任务,而另一路完全是用来掩人耳目? 但不管怎么说,为了他刚来这个世界上,就纠缠了莫大因果和是非;如今迟迟难以推进下一步的主要任务场景;江畋少不得要往遥远陌生的外域,走上那么一趟了。就从距离最近的西河李氏开始。 但位于河中的西河李氏,虽然号称与江畋的距离最近;但至少也要穿过安西内四镇的地盘,再翻过广袤的葱岭(帕米尔高原),越过岭西诸多诸侯、外藩和邦国、部领,抵达昭武九姓发源的河中。 从江畋当下位置的直线距离计,最少也有上千里之遥。而且,身为朝廷的巡行御史/讨捕大使,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越界,跑到外域的藩国领地内去;其中其中牵涉到重大的是非和干系,及连锁反应。 虽然,以当下江畋的身份和能力,已经可以无视和忽略其中,绝大多数的困扰和麻烦;但不代表他就轻易打破,一直以来所借助和利用的体制规则;台面下的潜规则一回事,明面上的法度另回事。 至少他一直以来都保持了,相对尊重国家法度的基本人设;给人一种若非兹事体大,否则不会轻易逾越、过线的错觉。这样,才能在不断掀起一幕幕大案、要案后,还能令人不得不捏着鼻子配合。 所以,只能是私下进行的走访和调查了。而这来去之间所造成的空档,也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或是勉强能够应付过去的借口;掩饰自己的长时间消失。因此,江畋再度过问起“万里沙”后续查办。 作为一个肆虐横行在西域丝路上,好几代人的巨型盗团联盟;虽然最核心的本部和中上层已经覆灭,五路判官、八方使者等几大主要枝干,也在官军的全力剿灭下崩解利息;但尤有若干残党在逃。 而那些汇聚在“万里沙”旗下的外围盗团、匪帮,乃至是叛逃的藩部,流亡的罪犯,走私贩子;甚至是亦牧亦贼的兼职杂胡聚落;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绞杀、消灭干净;反而纷纷四散躲藏和蛰伏。 所以,若是其中有一些人,因此翻越过葱岭及岭西的一系列群山、河谷地,逃到了遥远的乌浒水和药杀水之间,广阔富饶的河中平原;却也不是了令人意外的事情,正巧在逃的黄判官就来自于此。 然而,身在北庭的江畋,再度过问此间事宜时;似乎引起了安西方面的某种误会,或者说是神经过敏和疑神疑鬼;或者说,略以为江畋对与当下的处理进度不满意,短时间内又抓了数百人送过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批查抄入库的财货和物资,也随之解送了过来。各种行文往来的字眼间,就只有一个基本的意思;贵为上宪的江畋,若觉有什么不尽人意之处尽管指正,无须劳烦您再来一回。 另一方面,则是留守在安西境内的少量队员和军士报告;那处沙暴秘境消失之后,所留下的巨型嵌套城墟,也就在安西都护府各方,不遗余力的投入之下,清理完了外围部分,并正式投入使用了。 这样,作为天山以南的安西腹地,相隔数百里的于阗和龟兹之间;当世最大的沙海(塔克拉玛干);被热风、黄沙和烈阳所笼罩下的大漠深处,拥有了一处潜在水源充足的驻守据点和商旅中转地。 自此,这片吞噬了无数商旅与牲畜的大漠,南北走向变成了一条通途;也是围绕大漠边缘的南北丝路上,多出来一条互通支线,这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利好消息。在短时间内就汇聚了不少商旅移民。 但后续进行的开发和利用,却是始终绕不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因此,在各方达成一致意见下,这座城墟将成为西京里行院,在安西境内的专属训练营,用以就近招募人员和充当后续的训练场地。 也等于是在朝廷规制的两京十六府之外,增设了一个常驻的据点;充当起了变相保护南北商路,以及威慑那些潜在妖异、匪乱的作用。因此安西都护府上下,无论地方官吏、诸侯藩家都乐见其成。 所需人力物力,都很短的时间内就筹备齐全;如今安西都护府名下,更是聚集了数以千计的人力,对巨大城墟内部和下层,开展更加深入的探掘;虽然造成了零星伤亡,却也获得林林总总的收获。 然而,就在江畋试图从,络绎往来不绝的文书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和理由;让自己暂时离开众人的耳目和视线,消失上一段时间;却没能如愿之际。一个机会却在不经意间,出现在他的面前。 位于岭西诸侯的南方,吐火罗的某家大藩,突然发生了继承权相关的内乱;各支分家、世臣、藩士和领民,分成了数方阵营,相互乱战起来。而安西都护府闻讯后,要照例派出调停乃至干涉代表。 抗洪防台值班中,暂时只有这些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前行 当年由穿越者前辈梁公,在百年大征拓中,所一手创立的天朝-宗藩体系;按照距离远近和影响控制力的范围,自然而然的演化成三六九等的区别。最重要的第一序列,是隶属沿边六大都护府的诸侯屛藩。 可以与之类比的,还有海东、扶桑、林邑等一干,已献土内附的传统藩国。其次,是寄付在六大都护府名下,数十个大小都督府所辖制的大大小小臣邦藩属,既有分封的唐姓诸侯,也有归化的土族势力。 最后,才是由唐人后裔在遥远的域外之土;所建起来的一系列城邦属国,虽然也有藩属之名;但实际上的影响和控制力就鞭长莫及。通常更多是通过沿袭了上百年的宗藩-朝贡制度,进行羁縻和间接影响。 作为硅霜王朝/大月氏国的故地,吐火罗国则源自南下入侵的,游牧民族嚈哒人(白匈奴)后裔与大月氏遗民;所构成的半游牧半定居国家。因此当初,虽然有世袭的国王/叶护,但更像松散部落联盟共主。 在西突厥汗国崛起之后,吐火罗的王统也就落入了,西突厥王庭的阿史那氏分支手中。又经过了西突厥内部的诸多分裂聚合,再度独立出来之后;当地已经混杂了诸多不同源流的族群、部落,以及城主。 因此当大唐的影响力,随着被征服西突厥各部的脚步,拓展到了吐火罗之地后;也顺势在此建立起大月氏都督府,及下辖二十四州的名目,封其君长为都督,酋首为刺史、将军;就此纳入中土朝贡体系。 自武德、贞观年间,一直朝贡到了开元、天宝;但当地的格局并未因此改变多少,直到梁公开启了漫漫西征。作为大唐王师进入五方天竺之一,北天竺的必经之地,吐火罗国也受到了梁公的整顿和经营。 不但以劳死数万战俘和叛乱部众为代价,重修了四通八达的道路和驿站、哨垒、烽燧;还在吐火罗各地修筑了,大量的军城镇戍;就地编户齐民,招徕流亡屯垦;以为后续征服五方天竺的转运输送所需。 因此,随着大唐征拓五方天竺的战果累累,大量本地的部落子弟,城镇贫民,也争相加入到南下的城傍、义从序列;成为了大唐在天竺世代征战不休的马前卒。也变相瓦解了,那些土族贵人头领的统治。 因此,在一次次自下而上的哗变冲击,以及轻而易举被扑灭的叛乱之后。残存下来的吐火罗贵族/酋首们,也基本被驯化和顺服。要么就此分散领地和家业,以朝见天子为名护送前往长安做一个安乐寓公。 要么,就是带着家族成员和核心部众,离开贫瘠的故土。南下征战如火如荼的五方天竺,用刀兵与血火重新开拓进取;成为大唐在当地攻灭的列国废墟中,扶持起来的城主、邦君等新兴的从属势力之一。 而他们留下的空白,则被来自河中、安西各地的移民、部帐所填补;也带来东土先进的农耕、放牧、铸造技艺和优良物种。历经百年经营和发展,才形成现今吐火罗/大月氏都督府,二十四州诸侯的格局。 而且,相对被视为苦寒贫瘠之地的过往,如今随着五方天竺的逐渐平定,大量财富与人口、物产,往来于天竺与东土唐之间;作为传统丝路的重要支线,吐火罗也受益良多,形成了好些繁茂的商业城邑。 因此,历经许多代人的演变之后;除了在长安遥领的大月氏都督,还是当初引兵勤王、赴难中原的叶护血脉之外;吐火罗故地的整个中上层,几乎都被换了一遍。但也多少埋下后续的一系列争端的根源。 这次发生继承变乱的,就是横跨二十四州的汉楼州和佛敌州、盘越州之间,一个本地大诸侯蓝氏的领地。蓝氏祖上源自河中,已定居化的乌古斯突厥别种;世代生聚的蓝氏城,曾是汉代古国大夏的故都; 直到百年前的大征拓,随军举族迁徙到吐火罗。又在平定当地土族、蛮夷和征战天竺中出了大力。遂以故城为姓氏,受国朝册封为乌湿波候。当地人称之为蓝候国,号称地广千里,城邑数十、控弦数万。 事实上,作为吐火罗当地屈指可数的诸侯/大藩之一,蓝氏不但在两京的宗藩院,拥有中环代议的一席之地;在京师大学和安西大学堂,同样拥有一干求学的子弟。在朔望日的大朝上,也是站在殿内之序。 当然了,对于这种程度外域藩属的内乱,也不可能坐等万里之遥的长安、洛都朝廷,直接进行裁定或给出处置意见;作为安西都护府本身,就拥有某种临机处断的权益。但在通常情况下不会轻易的介入。 而是会先观望上一段时间,以为调查内乱和冲突的各方,是否存在违背宗藩体系和朝贡制度的倾向。包括但不限于叛离自立、僭称尊号;以夷代夏,雀占鸠巢;破坏礼法,毁弃教化等一系列的悖逆罪名。 由此,派出武装护卫的使团调停各方,或是直接进行武力干预;乃至发兵攻灭其中一方或是各方势力、派系,重新扶持一个足够忠诚和尊王攘夷的主君。就如一百多年前的高仙芝等,动辄灭国的先代都护。 当然了,自国朝的宗藩-朝贡体制建立以来,除了最初的那段动荡年代外;需要安西都护出兵的例子,已极其罕见了。因为,在某些野心分子引火烧身,妄图挑战天朝威严之前,就先被周边势力合力摁死。 但也因为这些地方,要么距离天朝核心领土太远了,要么就是出于荒僻贫瘠之地;缺少足够用兵干预的价值。因此,朝廷也没法像四夷九边、诸塞屏藩那般,维持有效的约束;令其矛盾冲突不至扩大化。 事实上,在岭西诸侯、外藩的历史当中,也不是没有发生比蓝氏内乱,规模更大的冲突和纷争;但这一次蓝氏的内乱,导致了吐火罗境内,传统朝贡和通贸的商路中断,这就给了安西都护府介入的理由。 而此时此刻的江畋,就以随行特别咨议的身份,混在其中一路特遣的调查使团中。或者说,这是他专程给自己编排的马甲,所委派的任务和使命之一。因此除了安西副都护杨袭古外,就再也无人知晓了。 根据好几路越过葱岭群山,前来报信的人宣称,这场变乱来的太过突兀,也毫无征兆就爆发了。当代的君候蓝明德,在一次带领家臣游猎当中,突然暴毙;结果,身边的家臣和卫士就分做数派相互攻杀。 在当场乱战和厮杀中,死了许多人之后;一些逃出来的强力家臣或是部酋,就在自己的居城和分领、采邑内举兵;宣布拥立一位蓝氏近支子弟,向着乌湿波候国的首府归远城进兵。如今已打成一锅乱粥。 而江畋之所以派人(自己)参与的理由,则是在这些信使的报告当中,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有当夜逃出来的幸存者宣称,在君候蓝明德暴毙现场,目击到多具被吸干血液,开膛破肚,死状惨烈的尸体。 因此于情于理,安西都护府都没有理由拒绝,江畋以妖异讨捕大使,兼巡边御史的身份,派出专门调查人员的要求。只是,具体前往调查的那名里行院从事身份,被江畋本人借机顶替了而已。 而相比位于天山脚下,相对地势平坦而开阔,途径大片沙海边缘、稀疏草原和绿洲城邑、戈壁荒滩的丝路北线;沿着于阗——祁连大道,前往吐火罗的丝路南线,显然要更加崎岖和艰难一些。 尤其是沿着孔雀河上游过了东铁门关,进入葱岭山地之后;无穷无尽的雪岭群峰,终年不化的高山冰川;仿佛永远走不完山脊、坡地和山沟、峡谷,荒凉而贫瘠的镜像,始终充斥着大部分行程。 与北线的烈日黄沙、大漠漫漫的干渴热风截然相反;这里只有无穷无尽的石头,各种风化侵蚀与地质运动,所造就无所不在的料峭悬崖、嶙峋巨岩、石堆、乱石摊;在风中呼啸出亘古的呜鸣声。 但往往一走就是很长一段距离,都不见丝毫的人烟。唯有偶然奔走在岩壁之间,啃食着石隙中顽强生长的稀疏植被,大角盘羊和尖角岩羊,黄羊和鼠兔之类;才会稍微打破一些死气沉沉的氛围; 唯有在上下山的路口或是折转处,才会见到被刻意堆起来的人畜骸骨,所充当的某种警示标志。没错,这里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瓦罕走廊,也是中国与阿富汗唯一接壤的狭长陆地边境和通道所在。 哪怕到了现代社会,也不乏危险和的地带。大部分区域都被高海拔的冰雪覆盖;一年只有七八九三个月适宜通行。而这一路上的最大风险和威胁,就是来自变幻无常的高山气候和多发地质灾害。 突发的暴雨山洪,骤降的冰雹,山崩和泥石流;还有偶然的冰川消融,所带来的地貌骤变;无不在威胁着深入其中的行旅和商队。但好在江畋随行其中,顺手提前预警或是化解了绝大部分灾害。 甚至,连遭遇的山崩地裂,也无法阻止这段行程。在探路的向导发现之前,足以阻挡行程好几天的巨大落石;或是山洪冲击出来的硕大沟壑,就已然被不知名的伟力,所提前击碎、清空或是填埋。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道中 每当在空旷的山沟、狭道中走的久了,突然遇到一点点的绿色,那也意味着附近的人烟和河流踪迹的征兆;要么是一个在山溪边上,残留上一次使用痕迹的临时宿营地;要么是个几帐人的小聚落。 但这时候,也意味着可以改善伙食。向遇到的流动聚落,用钱帛换十几腔的精瘦山羊和奶制品,做成烤全羊和浑炙羊排、奶汁羊汤;也可以用新鲜肉食和热汤饼缓解一二,一路过来的单调与疲乏。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人建议,打一打路上遇到的岩羊和黄羊;但就被走惯了这条路的向导,给劝阻下来。理由也很简单,早有人尝试过了;但这些野生的羊类肉质,既粗老且柴,还费烹制的柴禾。 因此,除了取筋角的需要,否则不会有人刻意去捕猎。在遇到了第一个小聚落之后,接下来的行程中,遇到的绿色和水流的痕迹,就越来越频繁;乃至变成了一条条垂挂的飞瀑,或是奔流的小河。 但原本一成不变的干渴炙热天气,也逐渐变成了谷地间的蒙蒙细雨;又一下子变成了大雨瓢泼如注。正当大多数人,手忙脚乱的寻找地方躲雨,或是支起棚顶遮挡物资和畜马时;豪雨忽然又停了。 然后,在被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山谷石壁、巨岩,以及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中;俨然放晴、艳阳高照,甚至还短暂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紧接着,在干旱的山谷中,也出现了一条浑浊溪流。 顺着临时溪流下行的方向,被往来商旅行人践踏得坑坑洼洼的道路,最终来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三岔谷地。也第一次看见了,人烟袅袅的村落,几大片参差不齐的田地,还有带着简陋栅栏的牧围。 “官人,这儿就是三叉村了,也是这条葱岭南道上,为数不多的人烟处了。”满脸沧桑、肤色俊黑的向导,主动开声解释到:“别看它地方小,客栈、酒家、还有其他耍乐处,都一点儿不少的。” 就如向导所言,当调查团一行百余人,越过重重的荆棘外篱和低矮的栅围之后,在浓密的树荫背后;豁然开朗的见到了,略显繁华喧闹的村落内部;一眼就可以看到底的街道上,招牌与摊贩林立。 还有络绎往来的驮马、驴骡,以及戴着尖顶帽、折角帽与布缠头、白头巾的各族行旅;轻车熟路的出没在街巷之间。就在打扮成行商马队的调查团踏入的同时,还有来自不同方向的两只商帮进入。 然后,就像是海绵吸水一般,迅速被一群迎上前去的本地人,各种簇拥着分散引导开来;转眼就消失在村庄的边边角角。而几名向导中最为年长的那位,也迅速找到了自己熟人,安排好相应宿处。 那是本地村民临时腾出来,联绵一整片的好几座小院;只要推开简陋的门篱,就可以迅速的互通往来期间。然后,留下大部分人就地休息和整备,包括江畋在内的少数人,被引到村中最大的酒家。 在这里,早已经落座了大半,形形色色的各族人等;在大白天也点得十分明亮的灯火下,被熏黑的油腻腻壁板隔间间;他们或是三五成群在角落里攀谈着,或是旁若无人的开怀大嚼,高声畅饮着。 还有的人身上,以及坐上了衣衫不整、穿着暴露的侍女,就这么当众做出一些露骨的互动。当然了从中也可以看出,不同肤色和族群之间,身份地位的隐隐高下。比如黑发、黄肤的唐人地位最高。 形貌类之的混血种居次,而白皮、褐肤的番胡又次之,最底层的无疑是铜肤黑皮。因此,当全副唐人装扮和面孔的调查团一行,进入酒家大堂时;喧嚣一时的现场,甚至为之停顿和屏气息声片刻。 甚至连那些喝得醉醺醺的酒客,都不由自主的蜷缩起身体,主动让出一条避免身体接触,直达浸润得油腻腻柜台的通道来。而位于柜台内的酒家掌柜,更是点头哈腰走出来,陪着笑脸小心问候到:“诸位贵客,不知,可有小老儿的效劳之处?” 就见得到示意的向导领队,对着他大手一挥道:“我家主人请酒,在场每桌来一坛,你这儿最好的酒水。”听到这句话,混血形貌的老掌柜还未出声,在场的酒客就轰然叫嚷起来:“多谢贵客!” 而后随着每一桌摆上的酒坛,老掌柜更是召集一干伙计和侍女,殷勤的迎上前来的布酒排菜;为众人清理出一块位置最好的案面,摆上半只滋滋冒油的新烤肥羔子,浇上炖好的果蔬和酱料、汤汁, 刹那间,馥郁的油脂肉香满堂;此后又端上陶盆的豆子焖肉,酥煨大雁,酒烧兔子,花皮炙、麦草熏鸡;作为饮品的各色茶汤、枣汁、浆水、果子酒、廖糟,乃至像模像样的葡萄酿,更竭尽所有。 而后,依次打发了伙计和侍女的老掌柜,留在桌旁继续卑笑道:“不知诸位贵客,想要打听怎样的消息。”向导领队这才顺势回答道:“出门在外,当然是什么消息都要,姑且越详尽自然越好。” “诶诶……多谢,贵客。”随后,一个装着小银宝的袋子,被塞在对方的手中;点头哈腰的领命而去,又变成了对于汇聚在他身边的,诸多伙计、侍女的耳提面训。因此,当这一餐基本用完之后。 通过轮番上菜的伙计,还有环绕在四周的侍女,汇聚上来不少零零碎碎的消息;基本都是商旅过路的随口提及,但关于岭西诸侯列国的消息,基本延迟的很厉害;最近也是十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了。 反而是从三岔口的南线岔路,通往北天竺道的大小勃律国,相关消息和传闻更多一些。而这个大小勃律国,在后世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克什米尔”争议区。曾是吐蕃与大唐争锋的战区之一。 天宝年间的一代名将李嗣业,就曾率领一万步骑,自安西都护府的疏勒镇,横越数百里的葱岭群山,奇袭被吐蕃占据的小勃律国;一举攻克王都孽多城,俘虏小勃律王苏失利和吐蕃公主赤玛禄。 自从截断了吐蕃尝试贯通河中,交通黑衣大食(阿拔斯王朝)的企图。而后的安史之乱中,吐蕃乘乱进取西北不成反而举国崩灭;而一度尝试东进的黑衣大食,也随着梁公大征拓的兵锋土崩瓦解。 这些位于葱岭交通孔道上的列国,自然而然也成为了大唐最为忠诚的藩属;不但历代国主、贵族世代往来觐见于长安,就连国中的武备和矿藏、商贸诸事,也要受到来自安西都护府的指导和协同。 因此,在一些相关番邦属国中,一旦唐使与当地的强力权臣,大贵族/诸侯、国族大姓达成一致;甚至可以代行君王的废立之事。比如,将老王请去万里之遥的长安享福,再选一位贤德子弟继任之。 这种事情虽然很少,但也不能说没有发生过;但也变相造成了唐人行旅,在这些地方略显高人一等,乃至法外优待的天然地位。比如,现在的大勃律的国相、左右国尉,都是唐人或土生唐人后裔。 因此关于这一线的消息,随着三天两头抵达的行旅,几乎是每天都有更新的内容。相比之下的岭西列国方面,尤其是之前爆发蓝氏藩/乌湿波候内乱的吐火罗,就只有只言片语、不知真假的消息了。 比如,有人号称乌湿波候国的内乱,已经顺着商路蔓延到了,周边的其他诸侯藩属;至少有四五家诸侯的旗帜和徽标,出现在了不同家臣的阵营当中。但也有人称,叛乱者在王都城下被尽数击败。 如今是取得胜利的当代国后及其家族,及其盟友们掌握了蓝氏藩的局面;并开始以年幼少君蓝本俊的名义,追击和讨伐反乱强力家臣的残党。还有的则是看似毫不相关,吐火罗首府拨换城的骚动。 多名诸侯蕃主在城内私下聚会时,莫名其妙的暴毙而亡;导致了他们带来的扈卫,在城内发生了大规模的火并和冲突。虽然很快被本地的驻军,及城傍藩骑弹压下去,但是后续的仇隙却并未消弭。 可以说当下的吐火罗境内,早在安西的调查团抵达之前,就已然陷入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境地。或者说,甚至有人在暗中遮断和阻挠,吐火罗之地所传出的消息;避免安西都护府的过早介入和干预? 而这种猜想,在调查团第二天重新启程,并且在傍晚时分抵达了,特勒满川(今阿富汗属的瓦罕走廊部分)北段开阔处,第一处隶属于大月氏都督府的军事据点——连云堡时,得到了初步的验证。 连云堡修建在一座山峰上,东南西三面皆为陡峭山崖,无法通行,只有北部是平地,但有一条喷赤河做屏障。堡内常驻士卒千余人,更有两侧的大片平地,可供屯田和放牧,因此生聚起成片民邑。 这里也是当初李嗣业奇袭小勃律国时,首战成名的奇险之地。然而,位于堡前坡地下的喷赤河,虽然不算宽也不很深,但用于河上同行往来的藤桥,却被人给提前破坏了,而半截沉浸在了水中。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偶遇 但好在,连云堡内的驻军,至少还是相对忠诚的;虽然作为四、五线的驻军,编制八百九十一员,实际只有六百五十七人;除掉不堪战老弱和凑数的杂役,大概只剩下五百多名还能披甲持兵之人。 因此,在出示了安西都护府长史、行军司马,联署签发的具状之后;立刻召集了一团半,约四百五十名将士,成为调查团的护送队伍。之所以只有这些人,是因为剩下的士卒,已没有足够的甲胄。 但是,按照过往的经验,被毁的藤桥想要修复,至少还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这还要看附近召集的民力多寡而定,如今正是当地的牧期,许多附近的聚落户口,都四散开来在各处山头、峡谷放牧。 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连云堡内整队集结完毕,调查团休整一夜的第二天;喷赤河上的藤桥虽然没有恢复,但在边上却多出一座新桥;由冒出河水的数处巨石,搭上歪歪斜斜的原木而成。 当然,这些一夜之间凭空现出的原木桥,虽然看起来相当的简陋、粗放;但当一名向导尝试着牵马走上去,却显得稳稳当当毫无动摇,很快就安然抵达了对岸;这也大大振奋和鼓舞了随行的士气。 尤其是在调查团主官,副都护杨袭古的族弟杨守权,顺势发表一番演说的鼓舞下,无论是调查团的大多数成员,还是连云堡的守捉兵,都将其视为了天降奇迹,以及此番任务必将成功的某种征兆。 但是事后,身为安西都护府录事参军,吐火罗查访使的杨守权;却是私下大礼郑重拜见了江畋,感谢这一路上的周护和保全之恩;同时对天指誓,接下来一路上诸多的行事,自当以江畋马首是瞻。 江畋当然了拒绝了这种,把自己公然摆上台面的做法;但也同时明确告知,除非是一些重大的干系,否则是尽量不会干涉,他们明面上的使命和职责;让他们尽管放手而为,必要时还可为之兜底。 因此,再度出发的调查团,飞快抵达了对岸;也很快遇到几支受阻于此的商队,在数里外林间所立下的营帐;在眺见这片营地的下一刻,江畋却对杨守权,下达了第一个命令:「传令全力进攻!」 「这……」长相微胖白皙的杨守权不有一愣,没想到来自幕后的约定,会应验得这么快,但又想到了什么骤然变色,对着左右断然下令:「击鼓,吹号,全力攻杀向前,但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随着,金鼓鸣号的响起,随行护卫的连云堡守捉兵,不由面面向觎的当场一愣;反而是原属调查团序列,已完成武装的一旅中护军,毫不犹豫的在马上,举起擘张弩和铁臂弓,向着营地攒射而去。 虽然只有不足百余支的箭矢,但这些安西精锐健儿手中;却射出了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气势,精准而整齐的扫荡过了,看起来尚未完全醒来,篝火袅袅、牛马轻鸣的营地,贯穿了几座主要的大帐。 下一刻,就像激发和触动了,某种无形的关键一般;原本还是一片静谧的大型营地,瞬间变得人声鼎沸、嘈杂喧闹;伴随着这些激烈回荡的喧嚣声,从那几处贯穿的大帐中,滚到、奔涌而出人群。 他们有的打着赤膊,或是只披着外袍,难掩惊慌失措之色;但很快被更多披甲持兵的武装人员,簇拥和护卫在营地当中。这一刻,就连最为迟疑的守捉兵,也看出了不对,哪有商队如此全副武装? 要知道,往来西域的商队马帮,拥有私人武装是正常事,但是夹带防身兵器是一回事,私藏甲胄又是另回事了。而且他们身着形同方块缝合叠加的皮扎甲,也与中土乃至安西常见样式,迥然相异。 因此下一刻,更多依次发射的木单弩和短稍弓;再次覆盖了营地中的不明武装人员。咻咻乱飞的箭矢,顿时贯倒、击穿了那些缺少防护,或是到处乱跑的武装人员 ,炸贱开一团又一团的殷红血花。 但在波及几座大帐周围时,却被那些聚集起来的披甲人员,用举起的缺月小盾给挡下大多数;只有数人被射中,防护不及的大腿和脚面,痛呼倒地;但也让营地中的武装人员,发现了进攻的官军。 一时间,他们突然大声呼啸不止,从营地中的空旷处,冒着箭雨四散开来;瞬间就消失在营地的各处遮掩物,甚至是阴暗的林地之间;只留下数十名死伤一地的同伴。然而,当官军沿着道路推进; 这些看似逃散一空的不明武装人员,却从林间成群结队的冒出来,手持格斗短矛和弯炳窄剑、扑杀上前来。然后,他们就迎头撞在守捉兵们,单手长盾和横刀长斧组成的小阵上,爆出脆裂格击声。 下一刻,后阵攒射的箭矢如雨,好无差别的笼罩了所有人;然而,手持长牌条盾,身着镶铁甲和柳叶甲的守捉兵,几乎是毫发无损;反是那些围住盾阵的敌人,瞬间被射成白羽箭猪一般死伤累累。 剩下的未死残余,当即心胆、士气丧尽,嚎叫着被散开的盾阵间隙,用刀斧砍杀劈倒;或是转身掉头就跑,然后被盾阵内投掷的兵器,贯穿后背……仅仅数刻时分,官军已然交替着掩杀进了营地。 更多数十骑沿着道路追逐的随团护军,将那些四散溃逃的武装人员,逐一的击杀或是擒获;捆绑拖曳在马后,半死不活的带回到,被占据和控制的营地之中。而这时,在林地靠山的深处又有发现。 却是成群成片被屠杀的商队人员,剥光后草草就地掩埋的尸体;压在最下层的甚至已经开始腐烂了。显然是最初商队,被这伙不明武装截杀之后,又顶替了身份雀占鸠巢,继续守株待兔的结果…… 而身在对岸的山峰上,连云堡内的驻军,甚至没有察觉到什么事情;就让这些来历可疑的武装人员,连夜摸到眼皮底下,毁掉了通行两岸的古老藤桥。因此,他们知耻而后勇的请求,加入的审讯。 结果审讯的结果,同样也让人略微惊讶;这些武装人员并不是吐火罗,或是葱岭本地的人士;而是从安西分批流窜逃亡过来的,万里沙的余孽之一;曾经隶属于在逃「黄判官」麾下的「血鸦团」。 在逃到了葱岭西南的吐火罗健莫州之后,得到了当地一位大贵人强力人士,暗中庇护下的收聚和重整。因此,这些以「血鸦团」残余为主的全新盗团,这次受命的任务,就是设法截断葱岭西南道。 因此,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已抵达喷赤河的南岸,并以雀占鸠巢的林中营地为依据;暗中埋伏、下毒谋害了至少五个,渡过河去的大小商帮、马队;而小股行旅、行脚商人,更是不知多少遇害。 这就让事态变得愈发严重了。虽然说,这只七百多人盗团的目的,是尽可能的截断葱岭西南道;但是以他们几乎不留活口的做派,又有谁人能够保证,不是在这等着安西都护府排出的调查使团?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再战 击溃了这股暗中阻道的贼寇之后,沿着喷赤河流经的谷地,继续前行十多里;就是大月氏都督府二十四州之一的盘越州;古时也称之为阿奴越部,乃是当初李嗣业奔袭小勃律国的第一个中转地。 亦是吐火罗故地最西边的较大部领所在;最当初的大月氏都督府二十四州;就是依照当初随吐火罗王/突厥叶护阿史那乌沙,一起前来觐见的大部首领/酋长进行敕封的,因此各州地盘有大有小。 (今阿富汗阿富汗东北部,巴达赫尚省首府法扎巴德市周边。) 基本就是以相应部族的领地和活动范围为标准,也由此留下了不少争端的首尾。直到梁公分兵南征五方天竺,再度划分地界和归属,才将其逐步稳定下来。像阿奴越部本是一个松散的部族联合。 主要位于一片群山怀抱的狭长盆地中;也因此开始接受,唐人在此筑城和建立驿站、道路和桥梁,转变成了半定居,半游牧,兼带过境商贸的生产生活方式;除了道路沿线的少量安西驻军之外。 盘越州境内还有五家中小诸侯,其中两家唐姓后裔、两家迁移而来的粟特人,一家归化的本地土族;都不算是什么有力的藩家。从常理上说也没什么余力,暗中收留和供养、驱策这么一支盗团。 但是,顺着季节性消涨的喷赤河下游,越过了盘越州西面延伸出来的横臂山丘;就可抵达大月氏都督府的治所汉楼府,吐火罗国故都拨换城/阿缓城(阿富汗的昆都士省昆都士市)所在平原地带。 也是当地大小诸侯势力交错之下,各种局面最为错综复杂的区域。然而,当都护府调查团,连同数百护兵走出了,蜿蜒曲泽的盘山道之后;却在遇到的第一座城邑,见到了袅袅升起的烟火点点。 按照多次往来于此向导的介绍,这只是一处位于山脚坡道边,名为兰伽的小城;也是进入吐火罗故地的第一站,作为走出山区的商旅,就地停歇的落脚点;从小型贸易市镇发展起来的城邑所在。 但是此时此刻,却已经被人攻破了城门,焚烧了城外的集市、作坊和成片民居,又在城内大肆烧杀掳掠。因此,从山腰上望下去,除了烟火缭绕之外;还可以听到隐约的厮杀、怒吼和哭嚎声声。 见到这一幕,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随行的连云堡守捉兵,当先沿着盘旋山道疾冲而下;又在接近这座充斥着平顶建筑,和土垒、棚屋的小城附近,瞬间分成了两队,从左右翼杀入敞开的城门。 而后,是策马奔驰而下的数十骑随团护军,他们身披闪亮的山纹甲或是鱼鳞铠,身后抖擞的大氅和披风,就像是翱翔的鸟翼一般迎风飞舞着;手中端持着多节马槊和三尖斩刀、陌刀,纵掠如风。 几乎是一个照面的瞬间,就争相冲杀进城外燃烧的集市、坊区,将那些从四处仓促聚集起来,服色杂乱的不明武装人员,成片成片的迎面踹倒、撞飞,践踏而过,又挑飞、斩杀的满地血肉乱飞。 转眼之间,那些散落在城外的杂色武装,就在这些散做三五成群的安西精骑,往复突阵和轮番冲杀之下,死伤累累的尸横枕籍;不多久就丧失了负嵎顽抗的勇气,而在哀嚎声中争相逃入原野中。 与此同时,江畋所操纵的意识分身,红黑色连身重甲的甲元神/甲人,也如履平地的纵马跃上了城头;在隐约的惊呼乱叫声中,驾驭骨马撞碎、践踏着那些,躲在残缺不全的城垛背后放箭偷袭者。 同时,在手中凝聚出骨质的大弓和凝结霜华的箭矢;将远处的哨台、望楼之上,具有威胁的目标竞相射落下来。而作为甲人再度增强之后的变化之一,就是消耗维持存在能量,凝聚的远程攻击。 随着一支霜华透亮的箭矢,射进一处狭窄异常的城台望孔;刹那间迸发炸开的冻气和碎屑,几乎是将木质隔板击打得百孔千疮,也让躲藏其中的数名敌兵;带着一身冻结溅创,哀嚎着滚落而出。 在甲人的暗中掩护下,两路守捉兵几乎是毫无损伤的,杀散了肆虐在城区中的不明之敌;又顺着溃败敌兵所汇聚的方向,最终沿着街道杀到城主府邸/官衙,一片灰白石砌的三四层碉楼式建筑前。 而在这片石砌建筑的外围街道和前庭空地,早已经被各色持械的武装人员所充斥;大声嘶吼的涌过几处,被砸开的夯土围墙缺口;在内里激起一阵又一阵嘶杀和惨叫声,并随之抛出一具具尸体。 他们是如此忘情所以、如痴如狂,不断有人的冲上前去,将这些尸体剥光,又剁碎成肉泥。更有一些身着网格皮甲,或是粗鳞甲的疑似头目;敞露出胸口而坐在抢来的成堆战利品上,豪饮滥吃。 更有一些人身上还披着华丽的罩衫,或是丝绸的裙子;旁若无人的对着,被掳来的本地女子上下其手,用她们的哭泣和哀求声,充当着某种声色享受的佐味;也吸引了周围同伙的大部分关注力。 因此,当数百名顶盔贯甲的守捉兵,追逐砍杀着街道上,慌不择路的溃亡残敌;自左右翼杀到他们两侧时。绝大多数人还没能从这种,狂欢作乐、纵情施暴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就被轰然冲开了。 最前端是持牌挺矛的竖排盾阵,几乎是接二连三的将挡路之敌,戳穿、撞到和掀翻在地;掩身两侧的单持圆盾的刀斧手,则应接无暇的砍杀/补刀而过;而尾随保护在内的,则是不停放射的弩弓。 像是黑色骤雨一般的箭矢,斜斜掠过同袍的肩甲和盔尖;狠狠贯穿、透射在了,拥堵在街道开口、前庭空地上,却毫无遮掩的乱兵人群中。根本不用任何瞄准,就轻而易举的贯穿两三具的身体。 一时间,像是割草一般迎面倒下的尸体,和满地渗流而出的血水;充斥了守捉兵们前进的地面。也让剩余的不明敌人士气大沮,自毫无遮掩的空地上四下逃散;争相退入拥有低矮墙围的府邸内。 与此同时,沿着城墙的内侧,再度射死/斩杀了十多名戒哨的甲人;也虚空闪现过上百步的距离,来到一座螺旋外梯的高耸土塔上。这座宛如后世礼拜塔雏形的中空锥状建筑顶端,犹自藏匿数人。 却是用来居高发号施令的多面旗帜所在;但随着下一刻凭空爆发的冻气,皮甲持刀的数名敌兵外表,骤然染上了一层白色的冰霜;迎击和戒备的动作,也明显滞涩、迟钝下来,又瞬间碎裂成块。 而这时甲人的灰白视野,也看见了位于城主府邸/官衙内,黑压压一片潺动的人头;以及被砸破正门的大厅和建筑主体。一些明显强过大多数人的生命体征,已带队攻杀到了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 因此,在宛如方正梯形的石砌大碉楼,各处的窗口和露台上,不断有疑似残余守卫的血肉模糊尸体,被雨点一般抛出坠下;其中个别人甚至尚未死去;就凄厉哀鸣惨叫着撞死在地面上和突出部。 紧接就有黑灰色的浓烟,从碉楼第三层的窗口和气孔中,一缕缕了的冒了出来。似乎是绝望之下的幸存者,点燃身边所有一切;想要与这些入侵者同归于尽。但随后突然爆发的霜气扑灭了一切。 从地面和墙上迅速蔓延的白霜,也冻结了正在纠缠死斗的大多数人,汗发如雨、血流黏腻的动作;这时,才有人突然发觉和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梯道战场间,大氅残破、赤缨飞舞的重铠人。 下一刻,满眼炫目、惨白如雪的寒光乱舞,斩裂、劈碎了十多名粗壮健硕的入侵者;也挽救了剩下一小群,身穿锁子甲和镶皮背心,将女眷和老人护卫在身后的卫士。甚至都没波及到他们分毫。 还未等他们开口询问,沉默的甲人又顺着梯道上,滚落而下的尸骸碎块,流淌的器脏和血水,重新杀入聚集在二楼的敌丛之中。下一刻,碉楼二三层的窗口、露台,再度喷溅出大蓬血水和尸块。 像是雨点一般的洒落在下方的敌军身上,却是属于他们同伙的身体部位;顿时就掀起了震天的惊呼和叫嚣声。这时,外间的守捉兵,也完成对周边街道的扫荡和肃清,将墙内的残敌团团围困住。 在重新吹响的鼓号声中,他们用重组的盾阵堵住了,夯土墙上被破开的几个缺口;又用严阵以待的两百多具弓弩,将任何敢冒出墙头的敌兵,给射成活生生的人形箭猪;也击退了数度突围尝试。 而这时,城外往复冲杀散落之敌的安西护军,也带着成框新鲜砍下的人头前来汇合;又将其快速拖曳着猛然砸进,墙围背后的困守残敌之中。于是,在一片哭喊、叫嚣,还有呵斥和惨叫声之后。 城主府邸内的残敌,开始各种口音的求饶和叫唤声中,主动越墙丢出了各种兵器、旗帜;又打开了被顶死的正门,垂头丧气的佝偻着身体、高举起双臂鱼贯走出来。纷纷跪倒在安西军的赤帜下。 然而,在城主府邸内的另一端,与城墙间隔着的一片小花园外墙,却是突然有一小群灰巾灰袍之人,身手矫捷的越墙而出;又自追逐的守捉兵头顶越空而过,三下五除二的攀上了最外围的城墙。 显然是这些围攻作乱的武装人员中,最为精锐和核心的骨干成员。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隐情 甚至,还有一名灰袍兜面人,突然在墙面上转身过来;举重若轻的登踏着墙边凸起的同时,挥舞起一对狭长轻薄的弯刀,如同一圈密不透风的光轮,将下方紧追而至的箭矢,叮叮当当的拨打开来。 也掩护着十余名的灰袍同伴,越过低矮的夯土城墙,转眼要消失在残损的城牒背后;但下一刻,一声尖锐的呼啸,瞬间贯穿了居中跃起最高的一名灰袍人;炸开一蓬血水的同时,又射穿了另一人。 将其闪避不及的小腹,紧紧的钉在了城牒上,顿时失声惨叫起来;而后,其他连忙停下脚步的灰袍人,这才纷纷注意到,在城墙背后的陡峭山石上,赫然站着一名手持铁臂大弓,搭射连珠的健儿。 刹那间,接踵而至的呼啸浑钢箭矢,力道沉重的轻易贯穿了,版筑的城牒和横木的支柱;炸裂开丝丝缕缕的木屑和夯土碎片,也逼得这些灰袍人忙不迭四散躲闪。更有人才举起小盾就被怦然击飞。 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跟头,才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手上的缺边小盾却已崩裂成碎片,连带手臂都变得血粼粼。也由此露出一张深目高鼻的典型塞胡面孔。但剩下的灰袍人也随之做出了相应反击。 他们有的人当空扬撒出一片亮晶晶的粉尘,遮挡了部分的射击视野;有人掷出了数枚小巧的飞斧,有人投出背负在身上的短标;还有人举起隐藏在袍子下的手弩,嗡嗡如飞蝗迸射而出细小的短矢。 毕竟,居高拦截他们的唐军健儿,也只有一人而已……而已。下一刻,只见那名健儿突然自高处一跃而下,像是一只展翅的大鸟一般,用鼓起的烈风和大氅边缘,闪过了手斧和短标,拍飞了箭矢。 反手掷出铁臂大弓,迎面呼啸着贯穿了迷蒙的粉尘,下一刻轰然凭空烧成一团火云;又燃烧的击中一名躲闪不及的灰袍人,将其肩膀抽打的凹陷下去,失声倒地。短促燃烧的火云,也瞬间被撕开。 露出一个冲天而降的身影,挥动乌黑水亮的铁鞭,裂空有声的当头砸在,另外一名灰袍人的门面上;将其举起挡隔的一柄长刀,狠狠击断崩碎在半边脸上;顿就失去了声息。但是另一柄曲刃已至。 如同吐信的毒蛇一般,悄然自侧肩刺入颈部;却被他另一只手掌进阶无暇的抓住,扭转绷断成数节碎片,一把甩飞在袭击者的头脸上;将其打的飙血闷哼而退。但剩下的灰袍人业已争相围上抢攻。 就听数声沉闷的碰碰作响,各自挥舞着长柄刀和勾尖斧,联手合击的数名围攻者;刹那间身体炸开一大蓬血雨,东倒西歪的溅洒、飞撞在土墙上。却是身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缺口。 让遮挡不住的器脏和血水,哗啦流淌了一地都是。突然而来的场外袭击和支援,也让剩下的最后三名灰袍人无心再战,毫不犹豫的扭身向着城墙边缘遁逃而走;然而这一耽搁,已让唐军赶到现场。 再度将最后三名灰袍人,团团围困在盾阵枪从之中,而发出了困兽犹斗的凄厉叫喊声。这时,溅了一身血的张自勉,才重新捡起那张被掷入地面的铁臂弓;甚至还没有多少变形,只是略有磨损尔。 而他徒手捏碎兵刃的指掌上,甚至只有几道白痕而已;这就是他挺过了,初次的血脉激活/体魄蜕变之后;所获得的常见能力/天赋之一“鳞纹”。可以在身体某些部位瞬间生成,网纹状皮下鳞质。 足以短暂阻挡和对抗,大多数的刀剑斩劈,远处箭射的偷袭。虽然不如另外一种,防御强化的常见天赋“铠化”,瞬间层叠生成的角质,甚至可以抵挡手炮抵近发射的霰弹,但胜在相对灵活多变。 再搭配上他,通过高强度锻炼和极限对抗,所激发出来的血脉潜力;数倍过往的力量和反应、速度;超乎常人的远视和动态反应;还有以消耗积累的体膘、精血为代价,获得快速自愈和体能恢复。 也让他如鱼得水一般,在短时间内迅速掌握了,多种远近兵器的娴熟使用;乃至相应配套的诸般技艺,个人、群组的配合战术。与那些内行、外行序列,所差也就是掌握新能力之后的临战经验。 唯一的弊端或者说是潜在的代价,大概就是维持长时间的激活之下,或是重伤、大失血之后,未能得到及时救治和调理;会产生对生活血肉的渴望,而攻击周围的活物,乃至发生不可逆转的畸变。 就算事后被重新控制住,慢慢恢复了神志;免于最坏的结果。也会严重损害身体根基,甚至消减潜在的寿数;但是,相比从重伤垂死中活过来,并且获得诸多后续好处;却是基本可以忽略不计的。 下一刻,他一脚揣在一名,正装死暴起发难的灰袍人身上,令其惨叫着翻飞出墙外。就见到随行医官孙水秀,带着两名,端持粗长火铳的队员;从山岩背后的隐蔽处站出来,对着他微微遥相致意。 与此同时,陷入盾阵围攻中的最后三名灰袍人,也在戛然而止的哀鸣声中;被击飞了负隅顽抗的刀剑,刺穿了手脚;被沉默推进和不断挤压的守捉兵,用层层盾面死死夹在了,仅存的一点缝隙中。 片刻之后,被请进满地狼藉,血色斑驳城主府的安西调查团,也见到了兰伽小城仅有的幸存者。在现任城主安罗业引兵镇压城内暴乱,却被诱到城外战败身死后,临危受命抵抗最后的侄儿安思进。 没错,他祖上就是出自昭武九姓的安国(今乌兹别克斯坦的布哈拉地区),也是当初迁到吐火罗的粟特将士后裔;如今添为盘越州五家诸侯之一,郁林(县男)藩安氏的两分家之一世袭兰伽城主。 而作为侄儿的安思进,早年作为吐火罗输出的义从身份,带领一干家族子弟,活跃在河中、咸海之地;直到最近因为吐火罗境内的动荡,才被这位当家的叔父城主召回,也无意间赶上了这场变乱。 尽管如此,兰伽城作为交通要道上的商贸据点之一;通过就地审问俘虏,以及询问城内的幸存者,还是让都护府的调查团,得到了更多更新的一手消息。比如,吐火罗的这场内乱比预期闹得更大。 因为,卷入内乱的已经不仅限于蓝氏藩,或是当初那几家失去藩主的诸侯;还有新的局外势力介入,进一步加剧了吐火罗局势的混乱。就是名为灰色先知/灰袍军的新兴武装崛起,迅速蔓延各地。 而眼前这些被都护调查团,顺手平定的武装人员,正是盘越州境内的灰袍军分支之一,所煽动和裹挟的暴乱分子。据说这些灰袍军所过之处,攻破庄园和牧围,洗劫牲畜粮食,杀死官吏和管事。 也裹挟更多的奴婢和贫民,才形成了如今的规模。目前已经肆虐和波及了盘越州,五家诸侯中至少四家的领地;劫掠了乡镇、村庄数十计。而在五家诸侯中,只有势力最大的赫仑藩尝试迎击过。 其他几家则是退缩在了家族居城,和少数相对坚固的堡垒当中;任由其肆意泛滥,最终也波及到了位于边角之地的小山城兰伽。要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其实这些远离中土的边缘之地鲜有长久太平。 一方面,是地处大陆的交通要道上,历史上的民族迁徙尤为频繁;也造就了错综复杂的宗教民族关系,以及多种文化上的差异和冲突;因此,虽然经过了百年征拓和融合,但不是那么容易消弭的。 另一方面,当初为了保持区域性的制衡和稳定,迁走了许多本地部族的同时;安置了大量的外来族群,也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复杂情况。一些“剪不清理还乱”的恩怨情仇,也由此世代延续了下来。 再加上外来先进农艺和良种的推广,令当地繁衍了更多的人口,也变相加剧了田地、草场、水源和山林资源上的矛盾冲突。而在这些诸侯一致尊奉大唐的宗藩体制下,同样也有不同的诉求和心思。 因此,只要有人刻意挑起矛盾,或是身为诸侯/蕃主及其分家、世臣,过于不做人的贪婪残暴、盘剥酷烈之下;激起种种民变和治下骚乱,然后变成浑水摸鱼的地区动乱,其实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但与遵照宗藩体制和当初盟誓,始终保持明面上一片和气,只能在私底下搞小动作和手段,来解决彼此恩怨的东土屏藩诸侯不同。大多数时候,都护府会酌情坐视活观望一段时间,令其决出胜负。 变相的消耗掉一部分人口和力量之后,再选择合适的时机介入善后;虽然,不可能彻底消弭矛盾与仇隙,但是至少可以确保一段时间的地方太平。同时,也可避免某个非唐人体系的诸侯过于做大。 因此,都护府有时会有条件的收留整编,那些走投无路的暴动民众;或是战败失主的藩士、世臣,令其前往域外开拓新土。但这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因为灰先知及其追随者,展露出了神通。 比如操纵火焰、凌空行走,呼唤山崩之类的种种神迹。因此,在短时间内就汇聚了大量,来自底层的追随者和盲从民众;甚至还有一些本地的山贼、盗团,乃至是活跃的义从队伍,闻风加入其中。 要说之前的域外之地,以各种装神弄鬼之手段,号称得到了神启或是奇遇,藉此聚众敛财乃至煽动变乱的神棍,也不乏其人。从祆教、佛门、景教、摩尼教;乃至最原始的萨满/拜物教,都有例子。 但令江添比较在意的是:根据这次在这些暴乱俘虏中,少数灰先知信徒/灰袍人的供述;灰先知还拥有让人获得,种种异常身体变化的权能;比如短时间内异常强壮,无畏伤痛的巨人药/勇气之血。 以及不见真面目,却全身披着沉重的护甲,力大无穷、凶悍耐战,极难打倒/摧毁的银甲神兵、金色神卫……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转战 仅仅过了一天一夜之后,由盘越州五家诸侯,所拼凑出来的千余名藩兵;连同调查团的护军、守捉兵就再度出发,并迅速抵达了横丘岭以西的汉楼府境内。也遇到了更多难民,乃至溃败的诸侯藩兵。 从这些逃亡者口中,调查团也得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围绕汉楼府的治所拨换城周边,不久之前爆发了十余家诸侯,分作数个阵营之间的乱战。而在他们乱战拉锯成一片时,灰袍军又再度杀了出来。 在再度现世的银甲神兵,和灰先知信徒种种诡异手段之下;已经相互杀红眼的诸侯联军,猝不及防大败亏输;当场被击溃好几家诸侯的军队;就连藩主在内大量家族成员、家臣藩士,都沦为阶下囚。 而剩下的吐火罗诸侯们也无心再战,或是试图救援之一;反而纷纷设法抽身脱离战场,试图退兵保全实力。如今的大月氏都督府治所——拨换城,已经成为了一座孤立无援,守备空虚的绝地之城了。 与此同时,拨换城外的原野上,无数的果园、麦田、牧厩、水渠和村社、庄园的废墟中;成群结队的人员在追逐厮杀着,就像一锅正在不断搅动出,各种颜色纷呈的乱粥,在大地上留下满目疮痍。 而这一片混沌的战局中;身为来自佛敌州的第一大诸侯,也是大月氏都督府屈指可数的大藩主;外号「大蜘蛛」的苏摩里,也披头撒发、狼狈不堪的,在侧近亲卫和家臣的拼死掩护之下且战且走。 曾经格外显眼的马头金盔,已经不知道掉在战场何处;而世代相传镶嵌着玉石的精美宝甲,也被他亲自脱掉,当做转移目标、拖延追击的道具。因此,他此刻只剩一身沾满尘泥的宝花红纹织锦袍。 但眼前仿若无穷无尽围过来的敌人,还是不免让他陷入了某种严重的绝望和沮丧中。作为大月氏都督府屈指可数的本地出身,他的祖上可上溯到天宝年间,追随吐火罗王叶护勤王中原的王族子弟。 因此,也有幸以安西义从联军的身份,追随那位梁公转战万里迢迢;灭南诏、破吐蕃,鏖战在回纥汗国的内乱中;最终又作为西域的开路先锋,一直打回自己的故土;又马不停蹄的南下征发天竺。 故而,在这位叶护王族旁支出身的老祖宗,最终年老体衰、伤病冗重唯由;放下在北天竺打下的基业,请求回到故土养老时;也得到了当朝辅政的梁公特别恩准,赐予唐姓苏氏并就此分家做数处。 其中的末子就得以受封,吐火罗故地的朝林伯,以为侍奉这位老祖的养老之所。但也由这位老祖在晚年,传下了独树一帜的家训和作风;除定期派遣子弟残余南下开拓,还与周边的诸侯多多联姻。 尤其是此后世代沿袭的蕃主,都要广纳姬妾而多生子女;其中大部分不能继承家业的儿子,都会送到南方、北方和西方的分家去,协助开拓同时另立门户。而女儿则是多多益善的嫁与诸侯、分藩。 乃至是家臣、部领,甚至是杰出的藩士,或是国朝的官员。因此,苏氏以世代以降不断扩张的姻亲,缔结了一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络。因此,虽朝林苏氏结下的仇人和宿敌不少,但亲戚故旧更多。 其中,通过各种扶持亲缘上位和荫蔽家门孤寡的方式,朝林苏氏在没有明显扩张领地的情况下;长期笼络和维系一大批,天然倾向的外围势力;将好几家存在竞争关系的诸侯,挤兑和压制在下风。 虽然,不能明面上直接吞并对方,但是通过私下潜移默化的挖墙脚,不断以亲长故旧渊源,介入继承和居中仲裁的方式;笼络、分化了对方不少藩士、部领;甚至是家臣世官、乃至是分家的成员。 以至于要么上下猜疑、离心不战自乱,要么就在激化内斗中元气大伤。因此久而久之,朝林苏氏也因善于谋划布局,被称为「蜘蛛家族」,而每一代的藩 长伯主,都会被世人冠以「大蜘蛛」之号。 再加上,那些分家定期反馈一些,历经战阵的老练、善战族人子弟;因此,朝林苏氏的领有虽然不出安泰州,但实际的影响和潜在实力,甚至还要比横跨三州之地,坐拥商道之利的蓝氏更胜一筹。 但如今,他从领地带出来争战的一万名藩兵,已有三分之一被折损在这里了;而且剩下军队的损失还在进一步的扩大;若不是围绕在本部周围的,那些女婿还在坚持奋战,他甚至都没法脱离险地。 那又是何等匪夷所思的敌人;成群喝了不名秘药,就能变得精肉泵张、无畏伤痛的泥腿子;像是潮水一样的,冲击得蕃兵们的联营结阵摇摇欲坠;而发动反冲的骑兵,却被一群打不倒的怪物拦住。 无论是被长矛贯穿,还是被刀剑刺穿;只要不斩掉首级,就能从马蹄践踏下重新爬起来;将骑手连人代马拖倒、撕碎,的所谓「银甲神兵」。不但绊住了世代受雇的河中骑兵,也压垮了最后士气。 因此,就连身为蕃主的苏摩里,也只能在亲信家臣的拼命托架下,选择了向后方转进的逃亡之路;然后,也成为一阵又一阵的附庸、亲从军队,随之崩溃四散的导火索;直到苏摩里再度停下脚步。 他已经失去对绝大部分军队,和后续局势的掌控力了。在这里,他也能够清晰的看见,那些被灰袍贼俘虏并迅速杀死,剥光衣甲的家臣与藩士、部领;以及他们被挑在矛尖、叉杆上的血糊糊首级。 而远处代表各家女婿们的林立旗帜,也只剩下越发稀稀拉拉,为数不多的十几面了。正当他绝望亦然的对着,聚拢在身边不足数百的部众,开始交代和安排后事,并决意自戕,避免活着受辱之际; 来自外围灰袍贼的轮番攻势,突然就停滞了下来;紧接着,大多数人都望向了远方的天际方向。那是一面突兀出现在山岗上的赤帜,却代表这安西都护府,镇压葱岭东西上百年的赫赫威名与武功。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对阵 与此同时的拨换城外,被众多灰袍军团团围绕的一处小山丘上,一架十六人抬的巨辇之侧;却有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信徒,在低声唱诵着什么,显得的庄重而又虔诚,在血肉横飞战场中格外的诡异莫名。 然而一幕,很快就被一个横冲直撞的身影,所突然打破。却是人称「先知之手」的灰袍军大将之一,同时也是「万里沙」隐匿在逃的「黄判官」;只见身披锁甲铁兜的他,气咻咻的分众策马冲到近前。 才被浑身异常精肉隆起,宛如小巨人的一众抬辇的赤膊力士;沉默拦在重重轻纱的帷幕之前。只见「黄判官」勒马扬蹄的同时,对着巨辇中的存在大声质问道:「这是什么状况,为何安西军会出现。」 在此之前,他正在努力约束和控制,那些乱战一片的灰袍军;让他们在争抢战利品的同时,尽可能留下更多俘虏的活口,而不是将具有相应价值的藩主、家臣和藩士,都一味变成插在尖刃上的首级。 要知道,无论是用这些俘虏作为道具,向其家族索取金钱、粮食和牲畜;更进一步壮大势力。或是逼迫、挟持其中一些,意志软弱,贪生怕死之辈,让其骗开家族的堡垒甚至是居城,都是极好的事情。 毕竟,灰袍军虽然擅长鼓动士气和裹挟百姓,但同样缺乏攻克坚城的能力;除了非是有里应外合的内应配合。但这种潜伏渗透、中心开花的事情,经过最初得手几次之后,也就不可再轻易复制成功了。 然而,就在他带着灰袍军中仅有的马队,东奔西走的检视战场,甚至当场斩杀了好些抗命之辈之后,才搜罗了一批颇具价值的诸侯藩家俘虏。然而这时,他却得到了一个令大多数人肝胆俱裂的消息。 安西都护府的军旗,出现在了战场边缘;不但勾起了世代流传在,大多数人记忆中的恐惧和慌乱;甚至自发放弃战斗后退,也让那些被分割开来,各自为战的诸侯藩家残余,回光返照的越发困兽犹斗。 要知道,当初那位神秘莫测的灰先知及其传喻使,可是以早有预见为由的再三确信;但罗斯城的那位安西副都护,不会那么快得到消息,并发兵介入吐火罗之地的变乱,而让他们造成足够的既成事实。 「天相火劫,唯烬永存。众生沉沦,苦海无尽。」辇中之人却是突兀的说了一句,类似祷文的话:而听到这句话,黄判官也不由像是兜头浇了一盆冷水顿时缓下语气:「先知的预测,为何出现偏差?」 「先知得自火中的真见,从未出错过;也一直指引着信者;只是身为凡俗之人的理解,出了些许偏差而已。」辇中人不紧不慢道:「看来之前负责封锁道路和拦截消息的那些兄弟姐妹,已经失败了。」 「但我愿以伟大灰先知之名,向你保证;就算都护府得到了消息,能够派过来的人马,也是及其有限的;或是一旅、或是一团的士兵,也不会再更多了。在将消息传回前,他们只能依赖本地驻军。」 「但愿如你所言!我需要更多援力。」黄判官闻言却顺势提出要求:事实上,作为一个被接纳和收留的流亡者;他虽闯下「先知之手」的偌大名头,但同样对这些神出鬼没、手段莫测的信者忌惮不已。 「如你所愿,」辇中人轻声答应道:「剩下的灰白之子会协助你,将那些灰烬之军的敌人,送进九重火狱的。」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设立在山丘边上的几个大帐包打开,露出内里成片跌坐在地的身影。 随之而来的是,哪怕用最浓烈的香料,也掩盖不掉的刺鼻异味。这些身影赫然是一个个皮肤灰白,目光浑浊呆滞之人;浑身像是蜿蜒的虫豸一般,遍布缝合痕迹和伤口愈合的瘢痕,密密麻麻令人发咻。 而在见到外间光亮的那一刻,才逐渐的泛活过来;随即在眼眸中,开始充满密布的血丝,并露出了狰 狞、愤怒的表情;但他们就这么一动不动的,任由诸多奴仆,在自身重新披上甲胄,戴上遮面头盔。 也掩盖住了严重脱皮和溃烂剥蚀的狰狞外表。当然了,所谓的银甲其实是在,各种回收翻新的甲胄上,涂上一层银漆色;而且,在这些奴仆协助穿戴披挂其间,还有粘稠的液体,不断流淌、滴落。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黄判官,却是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因为,他可是亲眼所见,那些被蒙骗来献身的虔诚信徒,或是被威逼利诱之下的裹挟部民百姓,是如何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凄惨模样。 其中,只有少数人能在巨人药勇气之血的荼毒下,侥幸苟活下来;而不是器脏衰竭或是全身多处爆裂而死。然后,这些幸存者就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奖赏」,成为银甲神兵甚至是金甲神卫的资格。 因此,相比保持了基本意识的金甲神卫,这些在试炼过程中失去记忆和神志的银甲神兵,其实是某种程度上的消耗品;大抵出阵过数轮之后,就会因为身体的严重残损,而失去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而后在几组灰袍人点燃熏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烟气中,开始像是木偶一般的不约而同动作起来,又逐渐变得越发流畅的握住兵器。又在马上飞驰离开的熏炉引领下,这些银甲神兵随之奔走而去。 而见到这一幕,外围那些衣衫褴褛、武器简陋的灰袍军,也不由士气大振、齐声欢呼了起来。然而,与此同时的黄判官,却得到了前方探马的回报:「什么,前来安西军,只有一人,还没骑马。」 下一刻,某种不好的记忆,再度袭击了他;当初那也是一个人,毫无征兆的杀入,他暂时藏匿的帮派老巢中;杀光了整整五十七名,他用重金专门蓄养的好手,打断了至少两倍数的帮会成员手脚。 就连看起来毫无威胁的女人和柔弱无力的少年,也没有放过一个。若不是他心血来潮,正巧离开帮会驻地;去照顾某处半掩门的营生,忘情厮混了一夜,只怕也难逃一劫。然后是没日没夜的追杀。 对方只有一个人或是几个人,却轻而易举的找到,黄判官麾下的窝点和团伙;将其大闹一场、杀的皮甲不留之后,才有姗姗来迟的官府和官军善后。因此,那段逃亡的经历,至今还令他偶然惊醒。 「等……等,派人再探……是否有……」这虽然只是黄判官,数念之间的事情;却足以让那些银甲神兵,冲在所有人的最前头。瞬间卷起的风尘飞扬,就要淹没了那一杆,矗立在山岗上的赤帜…… 突然就听一个声音响彻全场道:「什么歪门邪道,竟敢当我面前作怪!」。下一刻,天空骤然一暗,一枚巨大无匹的石球,轰然砸中在最前列的「银甲神兵」中,也砸的地面激烈颤抖出一圈波纹。 将冲上前来的灰袍军,纷纷的震翻、掀倒在地;就在东倒西歪的灰袍军,还未及爬起来再战;就见那只砸出地面大坑的石球,自行缓缓滚动起来;就像挤爆一个个虫豸,碾过那些躲闪不及的神兵。 这一次,这些就算刀枪箭矢贯穿躯干,被刀斧砍断大部分肢体,也能再度逐渐复合的灰白之子银甲神兵;就再也没有办法,从挤爆成一滩肉泥,叠压成一片贴饼的混杂形态下,再度恢复过来了。 然而,就在剩下的灰袍军,惊慌失措的四散躲闪,来自大石球的碾压同时;石球却突然停下凭空龟裂开来,展露出八九丈高的完整大石人形态;又双臂用力的捣击在地上,瞬间隆起一大片的土石。 也将周围一圈,至少数百名的灰袍士兵,瞬间震倒、振飞上空中,又砸落在松散的泥土里。而当它再度举起了硕大石拳;已抽取和吸附了地面上土石;在身后凝聚出至少六条颜色尚浅的临时巨臂。 这就是「石破天」的再度进化形态。虽然这些临时凝 聚的巨臂并不稳定,还在不断的变形和掉渣;甚至激烈运动之下,还会折断崩散。但是对地面上宛如蝼蚁般,遭到轰击的灰袍士兵就只有绝望。 「八臂修罗!」「大黑天降世了!」「大威德金刚的天谴!」「阿胡拉马自达的怒火啊!」「泰坦巨人之怒!」「哈努蛮的化身」无数痛哭流涕、惊慌失措的声音,响彻在拨换城外的旷野战场中。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突决 就在巨大石人肆虐在灰袍军中,将他们如蝼蚁般践踏、轰击和拍烂;激起漫天的血雨腥风、哀嚎哭号的同时。布置在小山丘上的巨辇,却是在赤膊力士的全力抗举下,悄然开始向着反方向移动。 与此同时,巨辇中人也不复当初的沉静,而对着簇拥在左右的部下,急促叫喊道:“快,唤醒金光神卫,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挡住那个怪物。其他人护送我离开,去圣地寻求先知大人的启示!”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仅剩的几个大型帐篷被掀开,露出停在其中朴实无华的马拉车厢;从车厢上应命走下十几名金色鳞甲卫士;手持刀戟斧锤等长杆重兵,像是一阵烈风般的猛然冲进战场中去。 与此同时,一批狂热而前程的灰先知信徒,也当场依次饮下了最后几瓶,被称为巨人药/勇气之血的秘药。短时间内双眼血丝密布而满脸通红,原本消瘦或是干瘪的身体,也像是充气一般的膨起。 “天火末劫,为烬永存!”他们口齿不清的呼喊着,尾随金甲神卫而去,在激烈奔走之间,膨大身体四肢也逐渐扭曲变型;甚至长出了畸形附肢和爪牙,或是出现甲壳、鳞片等少许非人的征状。 然而,前方溃逃过来的灰袍士兵,却对这些异状熟视无睹;反而纷纷停下脚步,满脸羡慕和狂热的表情喊道:“这是灰烬的赐福啊!”“圣兽之血,已经生效了!”“多么神异美妙的身姿啊!” 然而,在一众护卫、信徒和追随者的簇拥下,飞奔出数百步之后的巨辇前,却不知何时被一名骑士拦住了去路。这名骑士连人带马披挂红黑相间的板状重铠,破烂的披风与猩红冠缨飘摇在风中。 在昏黄色的战地骄阳与尘埃飞扬中,身上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烟气冒出。“灰烬的信士们,以伟大先知之名,消灭他!”巨辇中的传喻使,也再度喝声道:“所有牺牲者,皆可自末劫得以安宁!” 随即,在辇中传喻使的命令下,剩下数百名明显装备精良,更胜其他人的灰袍士兵/护卫,在信徒和追随者的高声祷文之下,挥舞兵器蜂拥向前,同时射出参差不齐的箭矢如雨,更有人越众而出。 却是混在其中的亡命徒、积年巨盗和资深义从(雇佣兵)。他们或是挥动着贵霜大刀,斩裂出一道道空气波纹;或是抡起长柄勾斧,呼啸出激烈的风声气浪;或是用双剑斩击出眼花缭乱的白芒。 更有人凌空一跃而起三、四丈高,高举一柄牛头造型的战锤;以千钧之势当头砸击。就像操练过无数次一般的配合娴熟,自四面八方接踵而至;也曾多次合力干掉,那些藩主派来的刺客、死士。 但下一刻,无论是漫射而至的箭矢,还是这些交相合击的卫士;就像是击中了一个梦幻泡影一般,尽数落在了空气中;激烈挥击、贯穿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又收势不住交错格击、纠缠在一起。 与此同时,后方跟进的那些灰袍士兵中,却骤然爆发出了大声的惊呼怒吼、凄厉的惨叫和哀鸣;随着众多的肢体连同铠甲、兵器,一起被斩断、劈开的脆裂声声,血液急促喷在空中的沙沙作响。 那名重铠骑士已策马撞入人群中,双持惨白的大剑与长戟,左右开弓、大开大合如赤色飓风,肆意斩杀和纵马践踏着躲闪不及的士兵;不断制造出一片又一片,支离破碎、血肉狼藉的死亡区域。 无论是本地特有的连身锁子甲,还是河中特色的铁鳞甲,或又是东土风格的扎甲,还是草原式的圈条甲;甚至是天竺的钢片护胸,根本没能挡得住一个照面,就被斩开了胸腹,削飞了臂膀首级。 也在对方制造出一路血雨纷飞的身后,留下一地犹自颤动不已的残肢断体;转眼间,数百名灰袍士兵的集群中,就被骑士杀了一个对穿;也用枕籍的尸体和血水铺出一道,曲折蜿蜒的猩红之路。 然而,无论他的武器还是铠甲,都依旧是崭新如初;就像是未曾沾染过任何血色一般。这一幕宛如巨大的惊怖一般,瞬间抓住了大多数幸存士兵的心脏;也冲垮和压过他们深信不疑的虔诚信仰。 因此,当这名重铠骑士再度拨马掉头,回望向他们之际;不知是谁突然嚎叫了一声,当先丢下手中兼做仪仗和引导的旗枪,不顾一切的背向遁逃而去。一时间,剩下士兵也像决堤之水崩散四溢。 又反向裹挟和冲击着,那些因此惊骇莫名,亦然停下大声祷告的信徒和追随者;就显示滚卷着泥沙的乱流一般,轻而易举的将其冲散;又裹挟和夹带着其中大多数人,踉踉跄跄的奔逃向远方去。 最终,只剩下从后方急声怒吼着,仓促掉头赶回来的一干卫士;以及退缩到巨辇边上,最后一小群狂热信徒;却主要是在灰袍绣着,特殊标志的女人和少年。面对尘烟滚滚中,策马逼近的骑士。 他们一边害怕的全身发抖,一边口中却依旧唱诵着不明祷文;同时将手中的熏炉、提灯和羽纱、排扇,等充当仪仗和排场的物件,徒然反抗一般的砸向骑士。这时抬着巨辇的赤膊力士也冲上前。 在他们充满痛苦和折磨的怒吼声中,随着身上突然存存崩裂的皮肤,和暴露在空气中的蠕动粉红肌理内,骤然生长出许多血粼粼的尖锐骨刺;又迅速蔓延和增成一片片遮护住胸腹和头颅的骨板。 但下一刻,迎面迸射而至的白色巨矢,瞬间接二连三的贯穿了他们躯干;随之迸溅蔓延的成团白森森霜气。也瞬间冻结、延迟了,他们身体上的激烈变化。随后策马错身之间几颗斗大头颅飞起。 而其他尚未变形的赤膊力士,也带着一身凝结的冰霜,颓然扑倒在地上。这时,落地的巨辇之前,再也没有能够阻止骑士的存在了。然而,巨辇之中突然就飞出一抹寒光,又蜿蜒如蛇的缠向骑士。 赫然是一名身姿矫健,柔软异常的灰衣少年,手把一双獠牙搬的勾刃;贴地窜走着闪过,当头挥下的大剑和弓臂;转眼钻进了马腹下的视野盲区,同时全力上挑在,本该没有任何防护的马肚上。 但瞬间他手中的勾刃,却卡在了大片骨板的间隙中,发出了脆裂崩断之声;下一刻,这些马腹处的骨板瞬间张开,露出弥漫着霜气的空洞内里,又像是森森然的饕餮兽口,瞬间吞噬了他的双臂。 就在齐根失去了双臂的少年,带着馒头满脸喷溅的冰霜;痛苦的滚到在地上,声息渐弱的同时。后方折返的卫士,也终于紧接而至;以高举挥下的牛头战锤为引导,将勾斧和大刀合击在骑士身上。 然而,牛头锤兜头砸下的瞬间,就被一只浑铁护手冷不防握住;再也无法挥动分毫。又像是脑后有眼一般的,瞬间连人带锤被挥舞出去;毫无间歇的碰撞、砸中,左右交击斩至的勾斧与大刀上。 瞬间数声惨叫和闷哼,随着猝不及防撞在一起,喷血又兵器脱手、滚倒成一团的几个身影;这一次的合击之势自然土崩瓦解。但骑士斜下的地面上,却冷不防透出一双剑刃的白芒,贯穿了他腿甲。 又穿透了整个瞬间虚化的身影,化作一对射入空中的蛇形短剑。但下一刻,贴地而起的刺杀者,不由骇然瞪大了眼眸;在他的瞳孔中赫然映射出,上方蹬踏悬空的骑士,以及一只越来越大的马蹄。 随着噗嗤一声的闷响,踏碎了他的头颅,又踩进矮了半截的胸膛中。同时再度变形的惨白弓臂,也变成了一条雪白骨鞭;狠狠抽打在挣扎起身的持锤卫士身上,将其连同数人一起拦腰劈卷成两段。 而剩下的十几名卫士,为同伴的惨状所震慑,竟然纷纷停下了脚步;又毫不犹豫的转身退走。随后,在骑士的冲撞践踏之下,足有一个房间大小的巨辇,也崩散成了一地的支架残骸和织物碎片。 但是,曾经藏身其中的传喻使,却是失去了踪迹。但随后重铠骑士就突然动了起来,加速奔驰向了小山丘的一侧;又在手中重新汇聚出,一支尖锐的白色投矛;如同电光火石挥掷而出钉穿了地面。 也随着矛杆迸溅出一股浓稠的血泉,紧接着,满是砾石的沙土地面,蠕动着翻滚过来;露出一只宛如巨壁虎一般的生物。同时,从抽搐的巨壁虎口中,吐出了一团满是粘液包裹的消瘦人体…… 与此同时的另一个方向上,率众没命向外奔驰,即将脱离战场的黄判官,也突然听到一个如雷贯耳的声音:“此路不通!”。而后所有的人和马,骤然间都一头扑倒,惨叫哀鸣着重重跌撞在地上。 而在自己小腿清脆的催折声中,被压在翻滚不起的马下,黄判官还来不及感受剧痛,就被一股力量再度重重拍撞在地上,昏天黑地的失去了意识。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肃平 与此同时,那些冲向大石人“石破天”的狂乱信徒,和全身散发着臭味的银甲神兵/苍白之子,已然深陷在大石人周围,不断翻卷的大片松软土石中;又徒然挣扎着,大呼小叫着一点点的沉没下去。 他们就像是陷入泥淖/陷井的野兽一般,越挣扎就陷入越深。唯有那些保持了相当神志和灵巧,懂得趋利避害的金甲神卫;才踩踏着这些同类的身体,闪过了来自多臂石人的轰击,一跃攀上其身体。 然后,像是攀附上巨物的虫豸一般,用各种武器奋力凿击着大石人,看似薄弱的腋下、颈部和头颅等处缝隙;不断的溅落下一阵阵石粉和碎屑来。然后就见绿光一闪,被破坏的位置就聚合、恢复。 顺带将一部分金甲神卫的手臂,连同武器一起黏附、嵌入石体中;又被躲闪不急的多条巨臂,像是拍打蚊蝇一般,狠狠拍扁在身上,炸溅成一团血污。但剩下的几名金甲神卫,却已爬上它的面部。 对着尤自闪着反光的眼部、耳道,喷吐着白烟的鼻孔,狠狠的扎入进去;下一刻,突然闪现的晶莹流光掠过,让这些金甲神卫的动作骤然定住;又在全身上下凭空冒出一抹抹血线,当场碎裂开来。 然而,随着这些支离破碎的尸块,随着挥洒的血水如雾一般,掉落在地上的同时;却依旧保持了相当的活性。甚至在一条条汇聚起来的血水牵引下,重新翻滚聚合在了一起,呈现出自行拼接之势。 但下一刻,沉重的巨大石脚,一把将其踏入了土石中;变成了数尺深的一个夯实大坑,又被大石人一把掏挖出来;就像挫丸子一般,将许多尤自蠕动的肢体和躯干,连同土石用力的揉捏成一大团。 随着从这枚大土球中,挤海绵一般喷涌而出的大蓬污血,像是飞瀑一般的飘散开来;那些金甲神卫外露的残余肢体、躯干,也随之彻底失去了活性;又像是被挤干的菜梗一般,迅速枯萎脆裂成渣。 于是,当安西都护府录事参军,吐火罗查访使的杨守权,带着一队人马紧赶慢赶的抵达拨换城外;却只能见到遍地遗弃的甲械旗帜间,被收集起来的成堆尸体,还有大片束手解甲跪坐在地的俘虏。 更有人成群结队的围绕着城门附近,一座石头小丘顶礼膜拜不已。然而,当杨守权仔细看过去,却发现这赫然是一具,安静蹲做在地的巨大石人。只是它像是陷入沉眠,任由任何跪拜也无动于衷。 唯有那环绕在巨大石人周围,随着沉闷如隐隐滚雷的呼声;时不时轻轻颤动的地面,还证明着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活物。然而还未等杨守权多想什么,一名全身披挂的重铠骑兵,就突然现身当前。 并且在周围一片骇然、惊惧,乃至敬畏至极的眼神中,沉默挥举起长槊;示意调查团一行跟上自己。紧随着这名上宪身边,神出鬼没的重装甲骑;杨守权很快见到,被外来巨力轰击、撕碎的城门。 以及在内瓮城处,大片崩塌的一角。显然在之前,有人进入拨换城的过程中,并不算愉快与和谐;甚至因此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然后,又被某种强大至极的暴力,给镇压了一切反抗和异动的苗头。 因此,在翁城被外力打破,崩塌出一个缺口的残垣下;赫然还有好些没有清理出来的,尸体、旗帜和甲杖的痕迹。而据守在砖石城墙、门楼上的各色蕃兵,见到这一幕时,都会露出不忍直视表情。 而在穿过城门,进入拨换城的外郭时;杨守权又见到了更多,令人触目惊心的痕迹;虽然,疑似短暂的冲突,并没有堆街市造成怎样的破坏。但散步地上的人形坑坑洼洼,还有横死在高处的尸体。 还有迸溅在街道墙面、檐下和门廊间,来不及处理掉的大蓬血迹。似乎都在验证和诉说着,这并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结果。而马不停蹄的甲骑引领着他们,穿过一处处街区城坊中开辟的笔直通道。 最终抵达了,位于城郭西北角的都督府衙前。作为大唐设立在岭西之地的七个都督府之一,扼控五方天竺北方门户的大月氏都督府;名义上的现任都督/叶护李璞真,此时尚远在长安享受荣华富贵。 因此,实际上代为行驶都督府职责,并管理大唐在吐火罗故地,诸多城邑、堡寨、烽台据点的驻兵和团练;其实是被称为“三上座”的都督府长史、别驾、司马,分别治理官民、转输财赋和提兵。 因此,在这远离中土万里的外域之地,依靠这三上座/三驾马车的合力共治,也维系了大唐在葱岭以西的权威与影响;同时,也确保了上百年来,延伸到域外的宗藩体系/朝贡网络,始终畅通无阻。 然而,这一次除了安西都护府经营百年的,本地预警/通信体系发挥了作用之外;其他的布置和应有的反应,几乎都没有能够起效。更让杨受成隐隐心惊的是,也没有一个本地官吏在外迎接他到来。 反而,在这片平时用来操练和阅兵,兼带马球、斗球比赛的铺石广场上,却跪倒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头。虽然,他们都被剥除了,代表身份地位的袍服、冠戴;只剩一件单衣在骄阳下也瑟瑟发抖。 但是相应饱满圆润的气色和保养得宜的皮肤,却代表着他们曾经拥有的养尊处优,或是优裕富贵的生活经历。事实上,杨守权身为总录众曹文簿的录事参军,不但早年见过且认识和熟悉其中多人。 但在此刻,他只能熟视无睹、面无表情的,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去;就像是从未就见过这些,昔日的同僚和旧识一般。紧接着,他又在督衙院内见到了,成群结队分列在前廷两侧,服色各异的将弁。 主要都是藩家/诸侯的打扮,只有少量身穿唐式明光或是山纹铠的将校;但在看到杨守权一行的时候,却是目光闪烁或是晦莫如深,的主动偏离开来。至少有两三百人,就这么屏气息声的站在前庭。 其中许多人身体、头脸和袍甲上,尤自带着战场留下的尘泥与血垢;甚至包扎着手臂和胸腹,持续散发出新鲜的血腥气;却始终没人大声说话,或是发出伤痛的呻吟,只能小心翼翼的窃窃私语着。 然而,此刻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了,新出现的都护府调查团一行;又随之一起进入,门户尽数敞开的理事大堂;却是露出了翘首以盼的表情来。而在“三上座”共同理事的大堂中,同样人人头汲汲。 作为幸存诸侯/蕃主之中,身份最高的朝林伯主苏摩里,也在一干女婿、分家成员的簇拥下,占据了在场各具身份的数十人中;最大的一个小团体。然而在面对上座之人时,他又显得极其卑微恭顺: “……罪臣,为小人所欺瞒,以至于妄自兴兵,令地方生灵涂炭,所有过错尽归于我身……,天朝上使若要问罪,老夫自当引颈伏法,惟求能够保全家门,且令苏氏子孙,有机会为之赎罪一二。” 他说的动情起来,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和脏污,一头就拜伏在石砖地面上;用力的扣地连声。而他身边的众人,也不由随之拜倒;而在场其他幸存的几名蕃主,虽心中暗骂这个老匹夫的见风使舵。 却也不有带领家臣、亲族,拜倒了一地参差不齐的告罪起来:“吾等有罪。”“我辈利欲熏心,擅动兵戈。”“请上使降罪!”“听凭上使处分!”与此同时,被引进的杨守权等人也见到这一幕。 不由的心中大为凛然,又啧啧称奇不以;又不由升起了某种难以形容的挫败感。显然,在自己一行抵达兵履行使命之前,那位上宪就已然解决了拨换城的危机,以及诸侯内战的绝大多数的问题了。 “这种事情就别找我了。”然而就听端坐在,原本都督府长史位置上的江畋;对着他们轻描淡写的摆摆手道:“既然都护府的正主儿到了,我提议杨录事暂代长史诸事,全权署理一应善后事宜。” “直到都府派人叙任。”随即他在杨守权等人震惊表情中站起来,用目光巡视着大堂内外道:“接下来,谁赞成、谁反对。”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再闻 然而,当杨守权正式接管了都督府的诸事之后;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跪拜在外间的校场上了。因为,但凡是代表朝廷权威,共治当地的“三上座”及其下属,稍作人事都不至于败坏至此。 事实上,除了长期养病在外地庄园的别驾;以及早已经失踪,疑似抛弃值守潜逃的司马;剩下主持局面的都督府长史,根本就是在一步步坐视和放任,所有的矛盾激化、事态逐步恶化而毫无对策。 既没有在城内整兵备战,也没有召集周边的那些城傍、团练;更没有号召过那些,尚且遵从朝廷中小藩家,或是派人进行调查和调停;哪怕稍稍拖延冲突的进程,或是避免在都督府治所开战也好。 然而,当城外绵连持续的多方战乱,在不容置疑的外力干预之下,骤然结束之际;城内仓促聚集起来的部分官吏和豪族大姓,居然还想要阻止和拒绝;那位上宪进城问责,所以就遭到了灭顶之灾。 因此,当那位上宪亲自带队破门闯入督衙时,硕果仅存的都督府长史李处能;甚至还醉死在后院众多姬妾,玉体陈横的粉臂藕腿之间。而这也是他这段时间荒废公事和放弃职责,醉生梦死的日常。 所以,他被丢进了池塘醒酒后,就只能与一众同样醺酒度日的下属,一起被扒光冠戴,跪在外间吹风反省了。当然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前程身家都已经完蛋了,接下来还要接受追究和问责。 但同样令杨守权烦恼的是,并非是后续接管的问题;而是这三位奇葩人物,所留下来的一屁股烂账;作为调查团成员,本身就囊括了诸曹分司的属官从吏;对接起来也是轻车熟路,迅速掌握局面。 但是,面对城内的团结兵严重缺额,镇防兵与名册严重不符;度支账目异常混乱,除了转运仓内输送中土的贡赋,还算与账面持平之外;其他的常平仓、义仓、军仓等,都存在着严重亏空和虚报。 虽然,杨守权早有听闻,岭西的这些都督府,乃是某种程度上变相的养老,或是仕途中的贬放之地;但没有想到实际情况会如此严重,或者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是被这场变乱给引发出来。 他甚至可以想象,若没有这位神通广大的上宪,快刀斩乱麻突破乱军、击杀贼首;又反手镇压了这些诸侯/外藩的躁动,强行破开城门控住了督衙,只怕自己这一行的使命,还要继续遥遥无期下去。 只要一股乱兵/一伙盗团,或是一支诸侯家的武装,就可以轻易的将他们,挡在山道中的连云堡,或是拦截在山口的兰伽城内;甚至,还可以道路不靖、保护安全为由,将他们变相扣留在某处藩邸。 就算让这只调查团,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乱战中,待到都护府派兵前来,一切都早已经晚亦。但不管他暗做怎么思量,自调查团接管拨换城的第二天;江畋也催动各家藩军合兵,踏上赎罪/讨逆之旅。 而有了巨大石人,作为各路人马的开路先锋,平定汉楼府境内/扫荡各处散落的灰袍军;也只是轻描淡写、毫无波澜的等闲过程。往往举着巨型旗幡的大石人,出现在天际线上,敌人就不战自溃了。 无论是早已经沦陷的居城/市镇,还是身处高处险要的堡垒、城寨;见到这一幕也鲜有不会哗然动摇,或是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就算偶有螳臂当车之辈,连同暗藏的床弩、石砲,被砸成一地碎渣。 于是剩下的人,毫不犹豫杀光了反抗者的同党,捧着众多血淋淋的头颅,开门出来跪地求饶。就算是“灰先知”最为狂热或死忠的信徒,也难免在巨大惊恐和绝望之下,集体自杀或饮药变成怪物。 又在决死的冲击中,被拍扁、碾压成一地无可分辨的血污。而那些主动参与或是被动卷入,这场突如其来内乱的诸侯/藩家、城主和家臣,更是巨大石人面前望风而降;忙不迭的交出大量钱粮士卒, 乃至是充当亲随/变相人质的亲族子弟,以为表示输诚和校赎罪孽。当然了,江畋也顺手惩处了,其中一些风评和口碑最差的,对于领下压迫最甚,盘剥酷烈的贪婪残暴之辈;其中的道理也很简单。 若不是这些蕃主家族及臣属太过不做人,让治下的部民百姓难以苟活;那明显带有邪异色彩的灰先知及其追随者,也不会发展的那么快,迅速形成一呼百应之势。要知道,吐火罗故地虽贫瘠干旱。 但同样不乏可耕可牧的土地,得益于唐人带来的先进生产技术和良种;不但盛产良马和牛羊牲畜,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处的矿山,出产铜铁铅锡等矿物。再加上多条商路贯穿境内,不至于毫无生计。 在这种情况下,有些人却是贪得无厌、粗放残酷到,就连基本的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自然足以成为杀一儆百的对象。因此,江畋虽然没直接剥夺,获罪藩家的家名和领地,但却流放其当主一脉。 再从诸多分家支系中,挑选一个风评、口碑,不那么糟糕的小家族,代为管领藩邸和居城;如果涉及领地跨度较大或是破碎,就用数个分支家族共管。也等于将这些藩家在短时间内分解、无力化。 因为,没有人能够拒绝,以强势镇压各方之下,代表大唐权威的江畋任何要求。虽然,这种方式未必能够解决,那些积年日久就存在的问题;但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统合地方来解决最大的问题。 如今已经演变成,导致大月氏都督府/吐火罗故地,全境动荡与骚变的灰袍军之乱。毕竟,在这场席卷吐火罗之地的灰袍军之乱,及其背后的灰先知崇拜中;他隐约感觉到了某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尤其是,在俘获了足够数量的银甲神兵,乃至挖出少量被活埋,却一息尚存的金甲神卫,作为现地研究和参照样本之后;作为随军医官兼内行队副之一的孙水秀,也得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结论, 所谓的巨人药/勇气之血,毫无疑问是来自某种异类,血液与器脏的提取物;但经过成倍的稀释之后,依旧保持了长时间的活性,以及对于血肉的侵蚀和污染效果。然而进阶版银甲神兵的问题更大。 居然存在早年西京里行院,血脉激活和植入技术的些许痕迹。只是在具体的手法上,显得极其粗放和粗暴;直接让植入者强行适应,来自异类血肉器官的侵蚀效果;最终变成一个徒具人形的怪物。 而金甲神卫身上,则又发现了更多的细节;比如,他们虽然在肉体蜕变后,侥幸保持了足够的神志和清醒;但同样也要定期吞噬血肉,并且将某种秘药注入体内,才能抑制身体进一步异化和畸变。 但代价就是全身毛发脱光,肤色苍白不耐光,以及五官逐渐扁平化,和未老先衰的满脸褶皱;所以,才要用日常不离身的甲胄和面具,来掩饰逐渐异化的征状。但是,这又带来了一个新的的问题。 西京里行院早年版本的血脉激活和植入改造,是如何泄露和流散到了,这个远离中土的域外之地?要知道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国朝机密。当初有机会接触其中的,除了洛都本部之外,也就三个半尔。 一个是枢密院所属的教导军,以及南衙十六卫背景的健锐五营;一个是皇城大内的宫台省及内标;还有半个,就是作为见证的御史台院的右御史中丞。究竟是那一条线上出了问题,流失到了域外? 或者,这场席卷吐火罗故地的变乱背后,根本就是某些人在暗中,放养和扩散新成果的实验场之一?随着一路汇聚起来的杂色讨逆大军,逐渐逼近这场变乱的最初源头,蓝氏蕃的乌湿波候国国都。 但与此同时,在一系列后续甄别过程中,被部下偶然指认出来的“万里沙”余孽;改名换姓为“先知之手”的黄判官,也意外供述出一条重要线索;掩护他逃到吐火罗的幕后秘社,名为“重光”。 而当地负责接应,并且为他重新编排身份的,正是蓝氏蕃/乌湿波候国领地内的一名家臣。而后,又有人介绍他加入灰先知麾下,最终一步步的成为灰袍军的军事头领之一“先知之手”。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发端 而在吐火罗故地中部,伽倍州境内的乌湿波侯国/蓝氏藩居城;遍地是健陀罗风格的神祇、信徒的祭祀场景,古代君王与大臣、僧侣,征战、游猎、会宴的浮雕、壁画,与唐式的灰瓦黄墙交相共融。 而在背靠山体的城西地势最高处,正是诸侯/藩家蓝氏一族,世代停居和生息的宝华园,以及名为望年宫的建筑群所在。这也是大多岭西诸侯居城的布局特色;座西面东以示世代朝拜东土天朝之故。 然而,这座遍布藤萝绿植与雕饰造像、各色庙宇祠堂,常年汇聚人口近十万的大城;此时却陷入某种严重的动乱中。打着不同家臣旗号的数路人马,一边进攻内城,一边在街市相互交战和乱斗着。 而作为各方人马的众矢之的,在灰石垒砌的u形内城;环绕的河渠、高墙、门楼和阵列卫士的背后,被通称为国后的乌湿波侯夫人尔霞,也躲在门户紧闭的大殿中,抱着自己的幼子/少君以泪洗面。 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一步;乌湿波侯国/蓝氏藩,虽然领有横跨大月氏都督府的三州之地,号称吐火罗故地屈指可数的大诸侯;但作为代价就是,相对松散的控制力和颇具势力的世臣。 其中大多数人的家门,可以上溯到追随初代乌湿波侯蓝维明,征战南北的家将、亲军和扈从,或是在征拓过程中出了大力,而得到分封为下臣酬赏的那些商会赞助者;乃至是改姓过继别家的亲族。 因此,在例行提供的贡赋和军役、徭丁之外,身为国主的乌湿波侯,更多时候是充当这些,利益与诉求迥异的世臣/分家之间,调和与仲裁的角色。也因为藩主一族拥有最大最好的直领和卫队官吏。 就算出现了继承问题或是家族纷争,也不是这些外姓的世臣,或是早早自立门户的分家;可以轻易参与和干涉的。然而,前些年发声的天象之变,事情发生了微妙变化,侯国各地内出现许多兽灾。 虽然绝大多数兽灾,没法威胁到人口聚集,且有土木围墙和护栏的居邑市镇,但是对于野外耕作、放牧的部民百姓;乃至是行路商旅,也造成了明显的威胁;因此按照域外臣藩的义务和行事准则。 乌湿波侯国/蓝氏藩在享受境内商道,所带来的抽税/货殖之利的同时;也必须不遗余力的维护商道的安全和畅通,乃至最为基本的秩序。因此征发臣下聚兵进剿兽群,并悬赏民间义从猎落单兽害; 就成为当代藩主双管齐下的最基本操作;然而,尚且少壮之年的乌湿波侯/藩主蓝明德,也在聚众讨伐和会猎这些野怪兽灾的过程中,萌生了籍此收权和集中资源,进一步统合这些世臣分家的念头。 因此,他以维护朝贡安全的大义,确保商道利益的利害关系;需要尽快讨伐和剿灭兽灾为由,向那些散落在三州各地的世臣/分家;索取加倍的钱粮物资之外,还额外追加了大量军役和民夫的配额。 还顺带处理了好几个,响应征召不够积极,或是有所延迟的世臣;勒令其当主退休隐居,将职责转交给君候所指定的子嗣/养婿。甚至籍故剥夺了一个分家的继承权,而让一名近支的族亲取而代之。 当然了,如此手段自然会遭到,相应世臣/分家的反弹;只是,在藩主蓝明德所拥有的大义名分之下,大多数人无力反抗,也没有理由公开反对;只能在私下卑躬屈膝的,祈求蕃主能够网开一面尔。 但只要将这套连打带消的手段,持续贯彻和推行下去;虽然不可能真正吞并那些世臣/分家的势力;但潜移默化的削弱他们,加强藩主的权柄却指日可待。但这都随着藩主突然暴毙,烟消云散了。 就连藩主亲信的陪臣、官属和大半数随行卫士,都在突然爆发的惨烈内哄中死伤惨重。只留下几名寄养在各地的未成年子嗣,以及权位尚未巩固的藩主夫人,还有一大堆激烈触底反弹的世臣/分家。 乌湿波侯夫人尔霞,来自遥远的呼罗珊之地,也就是大夏国西锤的霍桑道/行省。乃是呼罗珊当之地,众多边境贵族之一,沙赫家的女儿。这也毫无疑问是一场,充斥着利益权衡和政治意味的联姻。 因为,按照国朝宗藩和朝贡体系的规定;这些相邻的外藩诸侯是不能互为婚姻的。像是自(开国县)男邑开始,需要外娶五百里;子邑外娶八百里,伯邑外娶一千二百里,而候邑就只能远出国外。 像是位于呼罗珊的君候们,要么南下与北天竺,要么北上河中之地;要么西至大夏,要么接受东土的指婚。甚至连邻近的几个都督府境内,都要有所避嫌;当然了,蕃主之外的其他亲族就无限制。 因此,早年也有人藉此钻了漏洞,以自己的子嗣迎娶了,同一片地域中的诸侯之女;然后再主动退休传位给对方。这也一度导致了家门纷争,乃至闹到了安西都护府去,最后仰赖朝廷圣裁才平息。 虽然中土朝廷变相承认了既成事实,但也将其领有一分为三,推恩其诸子分别继承;算是变相的惩戒,也同时堵上了这个小小漏洞。自此后,但凡是蕃主的子嗣想要从心自取,就必须放弃继承权。 因此,乌湿波侯前代蕃主的兄长,就是在继位后没多久,为了正式迎娶自己心爱的女子,而主动将位置让给了同母胞弟;也算是一件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轶事典故。乌湿波侯夫人尔霞就没这种运气。 她其实也有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爱人,也无法抗拒家门的要求;带着诸多嫁妆和陪嫁的堂姐妹、族女,远赴千里嫁到这乌湿波侯国。与现任的君候,虽不能说相敬如宾,也只能说是毫无感情基础。 但是私下生分归生分,身为蕃主夫人/国后的体面和排场,待遇和权利却是一点儿都不短少的。因此,她也一度认命和接受了现实,为了家族努力扮演好一个中规中矩的后宅之主,并谋求诞下子嗣。 但婚后多年,在这位蓝君候例行公事的耕耘下,她依旧没有任何的孕像;反而是她带来的那些陪嫁滕妾,前后有两人在偶然侍寝之后,就迅速有了身孕。这就让她一下子体会到某种潜在的危机感。 毕竟,这些充当滕妾的堂姐妹和族女,通常是作为家族联姻的保障手段;但一旦受宠之后,也并非不能取代和替补,她身为蕃主夫人/国后的尊位。且同是家族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引起质疑和反弹。 比起那些外姓婢妾,所生下的子女,对她的威胁更大得多。虽然,她可以将这些庶出的子女,认在自己的膝下从小抚养;但又怎么比得过,亲自生下来的骨肉呢?因此,她一度陷入某种偏执执拗。 她固然可以忍受平庸寡淡的生活,也可以接受人前虚情假意、人后独守空房的日常;但唯独没法得到了这一切的浮华虚荣之后,又重新将其失去。因此,她求神拜佛用尽了各种各样的法子手段。 甚至不惜忍受恶臭和不适,服下从天竺巫医、大秦方士,所鼓捣出来的那些偏方秘药……钱财花了不计其数,但是银镜里的形容,却是愈发的憔悴;最终为她带来转机的,却是前来探访的娘家人。 或者说,是她昔日许下过盟誓,又不得不背弃的旧识。多年压抑的情绪与苦闷,刹那无可抑制的迸发出来,成为没日没夜缠绵在一起的冲动和足以动摇家门的丑闻,但那也是她婚后最快乐的时光。 但是,来自身体的欢愉和激情,最终还是会消退;并且被沉重的现实重新压倒。但是,这位旧识却相当贴心的,为她提供了一个额外的选择。只需暗中支持和供养,一个源自东土大唐的秘密教派。 就可以为她提供一枚,来自传说中大地中心,昆仑之极的神树果实;那是一枚宛如干瘪、枯萎血肉一般的种子,却也成为病急乱投医的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吞服之后就让她陷入了冗长的迷幻。 虽然其中诡异莫名的感官经历,让她根本不想回忆片刻。但是,当她十数日之后,从借口修养的庄园中回来之后,就惊喜的发现自己怀孕了。待到这个比大多数婴孩,都晚上许多的子嗣诞生之后。 来自母性本能和保护欲,还有基于现实利益的考虑;她毫不犹豫的暗中派人处决了那位,曾经给她带来许多欢愉和刺激,也为她提供了解决之道的昔日旧识,将大多数的渊源和秘密,都埋入黑暗。 除了那个秘密教派,虽然尔霞想要将其找出来,并且设计铲除之;但对方显然藏得很深,也更有能耐。她很快就当初私会的庄园里,见到了被派去刺探的死士头颅。但好在对方也没有多余的举动。 只要提供源源不绝的金钱和物资,就能够相安无事。直到率众以会猎为由,清理残余兽害的藩主,突然暴毙的那个夜晚。面对各地起兵相互厮杀,又一路抄掠藩主直领,进逼蓝氏居城的各路人马。 她不得不仓促拥立自己的儿子,为新任的君候。然而面对年幼之主,余下蓝氏宗族成员甚至都没法齐心。要么就此出奔外逃,投附某一方势力去了。要么就想要从她手中,攫取更大的权利和利益。 因此,在蓝氏居城仓促召集起来的应战人马,在多方面的因素擎制之下;可谓是胜少输多、节节败退。最后,还是那个重新冒出来的秘密教派,恰如其会的出现在宝华园中,为她提供了一个选择。 或者说,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就根本没有选择;直接答应了许多条件和许诺了事后的大量实际利益。然后各种转机真的出现了,叛乱世臣/分家的当主,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麾下军队不战自乱。 来自侯国居城的军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重新收复大片城邑、市镇;乃至将部分叛臣围困在,仅存的家族堡垒之中。但与此同时,站在这些叛臣背后的势力,那些相邻的诸侯也终于现身干预。 于是,她也不得不更加仰赖,这个藏在幕后的秘密教派;而对其开放了更多的权益和便利。比如默许其在侯国内公开传道,搬空直领各地的武库和仓储,召集和组织更多的部民,组成所谓的义勇。 也随着那些不断战败和溃散的邻近诸侯兵马,将这场源自乌湿波侯国/蓝氏藩的内乱,扩散和蔓延到更多的诸侯领地中。这时候,她自然也将明白,这所谓的东土秘密教派,同样处心积虑、所图甚大。 但她已经别无选择了。在这种情况下,自上而下实力大损的乌湿波侯国/蓝氏藩,反而成为了这场动乱中,维持短暂平静的暴风眼。也让她有相应的余地和时间缓冲,无师自通的剪除异己和收拾残局。 随着那些叛臣残余或死或逃,或是卑躬屈膝的前来降服,祈求一条保全血脉和家门活路。这也是她的权威最盛,地位最为稳固的美好时刻。但这场昙花一现的迷梦终究不得长久;安西都护府来人了。 一夜之间,就镇压了乱战中的各方,也让那个秘密教派所扶持的大军,顷刻间就土崩瓦解、灰飞烟灭。如今,在都督府治所汇聚起来的各路诸侯,已然南下进逼乌湿波侯国/蓝氏藩,讨伐妖乱的根源。 因此,原本已经降服和蛰伏、隐匿的叛臣余孽,也随之再度活跃起来;甚至在群起响应之下,汇聚和武装了数支人马,里应外合的冲进蓝氏居城中。若不是他们之间的相互仇怨纠缠,持续火并不断。 只怕早就合力打破,最后一批蓝氏死忠,所据守的内城和藩邸了。因此,外间就算厚重的殿门和紧闭窗扉,也挡不住的隐约厮杀怒吼、哭喊声;就像是某种水钟正在漏尽或是最终命运审判的倒计时。 直到,突然间所有的嘈杂喧嚣,动物嘶鸣声,都消失不见了,整座城池像是一下子陷入了某种,令人心悸的持续死寂。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指向 在一片持续死寂当中,满心惊乱与惶恐的藩主夫人尔霞,忍不住推门而出的时候;就看见了跪倒一地的人们。无论是藩邸仅存的陪臣、官吏,还是内城墙头和门楼上的卫士和藩兵,墙外乱战的叛军。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放下武器,跪伏在了散布着尸体、血污和泥泞的地面上。因为,就在居城外的原野中,矗立着一个宛如小山一般的石巨人;就算是高达两三丈的城墙,也只能勉强遮挡住祂腿脚。 似乎在下一刻,祂就能轻而易举的摧毁或是踏破厚重的城墙,或是随随便便就跨过低矮的门楼。只要轻描淡写的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将城内交战的任何一方,连同所在街坊建筑一起当场碾压成齑粉。 这一刻,她只觉得呼吸困难,几乎要当场惊阙和骇然的昏死过了。尔霞突然明白了北方传闻中,有人唤醒了一整座山丘,并且驱使其出现在战场上,摧毁和镇压了所有人的那个传闻,竟然会是真的。 最终,一片浑浑噩噩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步履蹒跚,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殿内的;一把抱住自己在这世上的最后指望,想要对他交代什么,却无尽悲伤的说不出话来;这时一个声音响彻全城。 “蓝氏藩邸勾结妖邪,残害藩篱,祸乱都府;罪不可恕……”随着这个通牒声声,此起彼伏的回荡在居城内外;外郭、内城和藩邸的大门,也被毫无抵抗的自内而外打开,迎入拨乱反正的大队人马。 而这时的藩主夫人尔霞,也牵着犹自懵然未懂的少君,来到了藩邸的最高处,位于后山的山璧上,一座七层高楼的顶端;在扑卷而来的风中,对着下方陡峭纵身一跃而下……然而却惊呼乱叫飘起来。 片刻之后,这一对惊骇欲死的母子,就随风落在了内城的门楼上。与此同时,周围尽是被当场缴械跪地,留待后续处置的各路叛臣,或是藩邸的守卫、官吏。而在城中开始紧锣密鼓的搜捕隐匿残党。 一份份代表藩家权利象征的印玺、银册和文牍,在面如死灰的藩主夫人面前,被一一呈送上来;并且经过陪臣、侍从和官吏的一一确认之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对灰先知及其残党的犁庭扫穴。 在这过程当中,江畋看都未曾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让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无论有怎样的理由和内情,作为这场地域变乱的始作俑者,她的结局早已经注定了。之前阻止她寻死,只是为了明典正刑。 至少,她不能随随便的死在藩邸里,而是需要经严刑审讯,供述出所知一切之后;送往都督府的治所拨换城,在各方势力代表的众所瞩目和见证之下;当场接受公开的审判,以决定最后的处刑结果。 事实上,根据根据那个大壁虎体内,所吐出来的“传喻使”公认;作为藩主夫人兼实际当权的她,不但是灰先知及其信徒传播、扩散的最大赞助金主;而且也与藩主蓝明德的突然横死,脱不了干系。 据说在蓝明德遇害之前,就已经对自己的幼小嫡子,异于常人的成长和相貌特征,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疑虑。已经秘密派人前往大夏的霍桑边省,谋求进行验证一二;只是口风不紧被身边的侍从泄露。 因此,这个女人得知消息后大为惶恐,许以重利向灰先知的教团求助。后面发生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作为灰先知左膀右臂的另一位“宣德使”,利用内侍中的秘密信徒,将一个香囊送到藩主身边。 然后,经过特殊训练和长期豢养的一小群异类,循着特殊气味而来袭击了所有活物;却正好撞上藩主招待几位重要世臣的小宴,当场制造了几乎无人生还的惨案。更导致了后续一系列的变乱和冲突。 另一方面,令江畋稍微感兴趣的,则是当初一心求子的藩主夫人,经过教团掌握的某种特殊轨仪和流程,所异常诞生的这位蓝氏少君。在他身上已经出现了隐隐异化的痕迹,这也是藩主起疑心之故。 因此,接下来的时光里,这位被剥夺了一切的年幼少君;虽然最终又很大概率能保住一条性命;但同样要作为某种的稀有活体样本,接受里行院长期观察和研究,乃至永远生活在特殊的监禁环境下。 因此,就在江畋本身带兵,入主蓝氏居城的同时;作为意念操控下的分身\甲人,也带队飞驰前往居城西南,数十里外的博翰山/巴格兰山地。这里拥有一座蓝氏先人建造的避暑别苑,也是山中城堡。 只是后来几代蓝氏藩主用得少了,也就逐渐荒废和遗忘了。却被那位藩主夫人重新整理和修缮后,暗中转送给了灰先知的教团;充作日常使用的秘密据点和庇护所。因此这也是灰先知发号施令之所。 然而,当千余名快骑进入山区之后,很快就接连遇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异兽和畸兽;有些甚至像用多种野兽的肢体和身体部位,强行缝合/拼凑起来的怪物;却依旧保持着生命和活性以及攻击本能。 但是在安西护军的陌刀队居中开路,守捉兵的盾阵和枪从掩护侧翼;拨换城的团结弩手和城傍弓手,各路诸侯藩家提供的弓骑射士,交替援射掩护之下;还是轻而易举突破/驱散了这些挡道的存在。 但在这些正面进攻的将士,酣战厮杀在深入山区的盘旋弯道时;江畋意念操控下的甲人,已然故技重施的先行一步,穿形过幽深的山林与崎岖陡峭的乱石,来到山地深处一处荫绿遮蔽的小谷当中。 而在小谷深处的山路尽头,赫然就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平顶石堡;以及散落在周边和下方,宛如阶梯状分布的诸多附属建筑。又被一道斑驳开裂,长满绿藤的矮墙,给环绕出一个里半方圆的区域来。 更有一条自山顶奔流而下的多级短瀑,在五六层高的平顶石堡边上,汇聚成一个澄净见底的小水潭。然而,却游荡着各种各样,带有人工缝合或是异体接续痕迹的畸兽,显然是被人一次性释出来。 这也多少证明了江畋某种猜想,灰先知及其教团背后的支持者;在短时间内将这里经营成了一个,暗中研究改造异类的秘密实验场地。随着甲人持续闪现的继续深入,又发现更多鬼人和异兽存在。 只是,这些在中土被多年绞杀、追击之下,几乎销声匿迹的存在;却以各种炮制好的标本、器官,甚至是开膛破肚的残缺躯干,乃至多体接合怪物的形态,继续苟延残喘在特制的围栏和容器之内。 还有个别的异类看似躯体完好,但是却浑身干瘪异常;因为,其体内不断分泌产生的大部分体液,都被插满固定架和拘束器上的胶皮导管,接漏到多个透明的白琉璃器皿中,积累沉淀下层层胶脂。 然而,看着这些器皿、导管和架子、拘束器械;乃至满是污渍和锈迹的刀具器械。江畋却是再度皱起了眉梢,因为,他似乎在里行院的内研院,见过类似的东西。这又是一处早年技术泄露的证据。 或者说,这其实是一伙疑似拜兽教的余孽和残党?在某些本地势力的扶持和资助下,以“灰先知”及教团为掩护;在这远离中土的域外之地,另起炉灶继续研究,如何利用和驱使这些妖邪怪异么? 抱着这个怀疑和猜想,甲人再度闪现过,蛰伏和游曳在建筑各处,也将周围环境变的污秽不堪,偶然还相互攻击和争斗起来的异类;最终抵达了平顶石堡的后端;在这里居然还有一些人没有离开。 而是聚集在,熊熊燃烧的壁龛和地下炉道前,将一筐又一筐的物件倒入其中,似乎竭力焚烧和销毁着什么;直到甲人的幽影裹挟着冰霜,骤然闪现、炸裂在他们之中,将大多数人须发冻成霜白色。 才恍然大惊的抄起武器,迎击向近在咫尺的甲人;却被飞掠如电的惨白色兵器,瞬间拦腰斩断、迎面劈倒;变成断裂一地的尸体。但也成功掩护了另外一些人,痛苦咆哮着迅速完成身体激烈蜕变。 那是几只披鳞带角、骨刺峥嵘的强化版大号鬼人,瞪着昏黄色的眼眸,追逐着甲人闪现杀戮的身姿;突然鼓动隐藏颊囊,喷出一蓬刺鼻的气雾,笼罩了甲人和同伴的位置,顿将那些血肉溃烂消融。 而另一只强化鬼人,则是从肩头呲呲射出恶臭的汁液,在空气中瞬间挥发、膨化,成为一大片粘稠异常的丝缕;粘住了大部分移动的活物。紧接而至的第三只鬼人,则炸裂开胸口大片的板状碎鳞。 像是细碎的利刃暴雨一般,裂空迸射过大部分室内空间;在石质墙面上反弹、迸溅起,一道道白色刻痕的同时;也将那些苟延残喘的同伴,割裂成一地难以分辨的碎肉。但它们都不如第四只鬼人。 这只体型最小的鬼人,展开颈下扇状的多孔骨板,持续发出了厉声的尖啸;震颤的空气都出现了明显的扭曲,也激烈回荡在相对封闭的室内空间。就连壁龛和炉道内的熊熊烈焰,也顿时瞬间压灭。 而散落一地那些残肢断体,甚至发生了接二连三的爆裂。就连作为同类的其他几只鬼人,也难免受到波及;从疑似七窍的位置,流淌下一道道的浑浊体液。而甲人带来的冰霜蔓延也随之彻底消散。 但下一刻,冷不防一个硕大的铁壳球体,被重重砸在这几只受创不轻的鬼人之间。轰然一声沉闷的震爆和巨响,响彻在平顶石堡的一侧;也炸的这一侧仅有的几个气窗、出口,猛然凭空崩碎开来。 在几道喷薄而出的气浪滚滚间,也夹带着大片糜烂的血肉,像是漫天扬尘一般的,洒满了大半荒芜、枯败的堡后庭院;也让蛰伏、隐匿在其中的异类和畸兽,刹那间躁动起来,又狂暴撕咬在一起。 源自石堡内的这一声巨响,也惊动了数里之外的深涧中,正在顺着溪流走向,仓促离开的一小群灰袍人。让他们惊慌不已的再度分成两路,一路直接窜进山林遮掩中,另一路则顺着山溪继续下行。 然而,盘旋在空中的一个硕大身影,却将这一幕映入金色的眸子中;又变成了江畋视野面板中的同步图像。待到蓝氏居城内的太阳再度升起之时,围绕着博翰山中石堡周边的追逐和围捕已经结束。 紧接着,奉命出外设伏拦截的张自勉等人,也带回来几具破烂不堪的异化尸体,以及一名奄奄一息的半人半蛇化俘虏。正是灰先知的另一名左膀右臂——“宣德使”,然而灰先知本人却不在其中。 或者说,他在蓝氏内乱爆发并扩散之后,留下了“传喻”“宣德”“灵感”三位代行者,分别主持局面,就已然秘密离开了本地。因此,在这一个多月来,其实是另一位“灵感使”代为发号施令。 但是,随着负责传道和发展信徒的“宣德使”,鼓动、组织和管理灰袍军的“传喻使”相继落网;最后一位充当灰先知替身的“灵感使”;却提前消失了。尽管如此,通过查抄石堡还是所获颇丰。 比如,隐藏在地下的诸多金银财帛,分作多处储备的粮秣物资;还没有来得及完全烧掉、毁掉,的实验记录和文书日志;甚至是几十只被开膛破肚、切取了身体部位,却依旧还顽强苟活着的异类。 乃至是已经初见成型的,异类血液和内脏的提取和应用流程;以及不完全抑制异化的药剂残方。或者说,在对方毫无节制和底线的,大量活体实验之下,已在这条充满禁忌的歪路上走出了很远。 而两位代行者的相继落网,也足以拼出一块较大的线索和后续追查方向。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梵延纳 当然了,除了吐火罗故地的大月氏都督府之外,大唐还在后世的阿富汗到巴基斯坦之间;先后设立修鲜(巴基斯坦白沙瓦附近)、条支(阿富汗加兹尼)、写凤(今阿富汗巴米扬地区)等都督府。 其中地处帕米尔高原之南的修鲜都督府,乃是以罽宾国的故地置,府治遏纥城,领羁縻州十所。而位于今阿富汗中部的条支都督府,源自白匈奴/厌哒人的王庭所领,府治优宝瑟颠城,领羁縻州九所。 写凤都督府,以范延国/梵衍那国的故地置,首府罗烂城(伏戾城),领羁縻州五,除了首府外,其余四州为:嶰谷州,治肩捺城;冷伦州,治俟麟城;悉万州,治缚时伏城;钳敦州,治末腊萨旦城。 当然,岭西七个都督府中,最有名的还是写凤都督府。虽然只有五个羁縻州;却是周边地区中赫赫有名的佛国圣地。在后世同样以传承了上千年,却被宗教极端份子炸毁的巴米阳大佛,而闻名世界。 其前身的梵衍那国,同样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山间古国;既是丝路南线的必经之地,也是历代天竺的高僧大德,将佛法外传的中转点。最早可上溯到公元前三世纪的孔雀王朝,初代阿育王的弘法时代。 后来又历经贵霜王朝的迦腻色迦王建立伽蓝,佛教渐盛;因此举国上下崇佛之风尤胜,盛行雕造石佛、洞窟;为后世留下,以东边高五十三米,西边高三十五米的两大佛为中心,数以千计石窟遗迹。 其国势最盛时,号称拥有孔雀王朝时期,随着阿育王弘法传入的佛齿舍利,由迦腻色迦王供养的金轮王齿舍利,以及佛陀弟子阿难尊者,再传的商诺迦缚娑大罗汉,生平所用巨型铁钵等三贤圣遗物。 同样根据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记载,除东西大佛,在当地最大的轮王寺内,有佛入涅槃卧像,长千余尺。其王每此设无遮大会,上自妻子,下至国珍府库既倾,复以身施。群官僚佐,就僧酬赎。 不过,再怎么兴盛的时代,终究会迎来落幕和终期;历史上被群山所保护的这片佛国净土,也难逃伊教西进的滚滚时代大潮,也无法在一波波民族迁徙的浪潮中独善其身。最终,泯然在蒙古入侵中。 而在这时空线上,位于雪山谷地的梵延纳国,也遇到了一支来自河中,信奉伊教的乌古斯突厥入侵;这些狂热的新鲜皈依者,为了证明自己的虔诚,疯狂的屠戮一切异信者,破坏一切可看到的偶像。 不但焚毁了当地最大的轮王寺,捣毁了泥塑包金嵌宝的千尺卧佛;还将杀死的僧侣信徒堆起,强迫当地人在拆毁的佛像上排泄。但这场劫难,在他们肆虐到东大立佛时,被滞留至此的唐人义从击退。 而领头之人,正是后来的梁公重臣之一,尚未认祖归宗的宇文塞特。他们在当地人的支持下,坚守到了远在中土的梁公,发起的大西征。这只袭击梵延纳国的乌古斯突厥别部,自从被埋葬在历史中。 但是饱受患难、满目疮痍的梵延纳国,自国主以下的王室也死伤殆尽;只剩下一个在东大佛舍身供养,正好逃过一劫的小王子。因此,他在长安成年并成家生下数个儿女之后,就毫不犹豫舍身出家。 就此为死难的国族臣民祈福超生,也成为了一代有名的高僧大德。同时在他出家之前,还将梵延纳国故地,献土内附大唐;而让自己的家族后裔,成为了世袭遥领故土,享受供奉的写凤都督府都督; 因此,梵延纳国也因此浴火重生。不但由来自唐土的工匠和僧侣,汇同当地国人等重修了大轮王寺;再塑了千尺卧佛。还为东、西大佛,披上了鍮石(黄铜)金身。也建造了学法、辩经的伽蓝院。 至今前往朝圣者络绎不绝。或者说,这里也是大多数发下誓愿的东土高僧,前往五方天竺的邸园、鹿野苑、拘尸那迦等佛陀旧迹,那烂陀寺、飞行寺、超日寺等佛门始源的寻圣之旅中,必然打卡之所。 因此,在秘密离开吐火罗的数日之后,江畋也站在了香火鼎盛,人烟如织的大轮王寺前。其中日夜不间歇的轮番法事、法会和祭礼的熏烟,甚至在唐式的斗拱飞檐、雕梁画栋,健陀罗风的造像雕刻间; 形成了被称为“晴明香雾”的一时胜景,笼罩在寺院上空久久不散;又在响彻着晨钟暮鼓、梵声唱诵衬托下,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宝相殊胜。作为吐火罗西南,兴都库什山脉中的交通要道/中转地。 在写凤都督府首府的罗烂城外,亦是一个大型的城坊街区,由诸多大小寺院、集市、工坊,及其各自附属的功能性街道构成;而当初用以供养,千尺卧佛的大轮王寺,就位于城郊北面靠山的台地上。 而金铜色的东西大佛,则是成为谷地两端的地标。在这里,因为更加靠近天竺和西亚的商道之故;可以看到比吐火罗境内,更加丰富的人种和服色,络绎不绝的奔忙于道途,或是穿梭往来城坊期间。 但是,这也成为一些别有用心的存在,用以浑水摸鱼、藏匿自身的所在。比如,那位在大月氏都督府,掀起偌大风波和动乱的灰先知。他所率领的教团,又被称为灰烬教团,属于天象之变后的产物。 事实上,自从八年前的天象之变后,中土大唐不免妖变、兽祸横生;而在这些偏远的域外之地,同样也是灾变、异怪和兽害频发。因此,相于那些仗着武力和财富自保的上层,底层小民可谓首当其冲。 再加上宗教民族文化上的复杂情况;也由此如雨后春笋一般,在社会底层催生了大量,多如牛毛的新兴信仰团体,虽然绝大多数都旋起旋灭,或是泯然于大众;但也有一些延续了下来,比如灰烬教团。 其教义就是以天象之变为根源,强调随之出现的妖异灾变,乃是诸多教门所描述的,末世降临前的诸多征兆之一;也是上苍“至高意志”给予世人的警告和惩戒,因此只有遵循教团才能获得救赎之道。 而由灰烬教团所掌握的,种种人前显圣的神奇手段;则可以有效的驱除、捕获,甚至驱使一部分的异类和畸兽,为之所用;乃至通过特殊轨仪,获得赐福/融合其血肉,而获得度过灭世末劫的护持之力。 因此,不但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蛊惑了大量本来就生计艰难,又饱受领主贵族的盘剥,还要面对灾变、兽害威胁,而普遍缺少希望的底层民众。甚至连小部分诸侯子弟、世臣、藩士、商贾都卷入其中。 由此,经过数年的快速发展和商路扩散,其影响力已经远不止,吐火罗/大月氏都督府一地;或者说,发生在蓝氏藩的一系列动乱根源,只是灰烬教团浮出水面,试图夺取世俗权力和割据一方的初试水。 因此,当江畋以强横手段,当众惩戒和逼退了,那些暗中插手或是派兵支持,参与这场内乱的修鲜、写凤、条支等,周边都督府境内的诸侯势力;就马不停蹄的直奔,地处四通八达枢纽的写凤都督府。 当然了,江畋也没指望,这种靠强权和威势,所塑造的太平,能够长久的维系下去;了不起也就二三十年,差不多一代人的功夫,等到没能亲眼见证的这一幕的新一代成长起来,自然会有所想法。 毕竟,世代积累的嫌隙、矛盾与仇怨,可不会随着某一批人死去,就彻底的消散不见。而只要还有残酷的压迫不绝,或是不做人的蕃主/贵族倒行逆施;自然还会滋生和酝酿,更多的动乱根源和火种。 而写凤都督府,就是岭西七个都督府中,规模最小的一个;连同治所罗烂城/伏戾府在内的五个羁縻州,几乎都分布在坦驹岭/兴都库什山脉深处,一条相对宽敞,融雪成河、可耕可牧的河谷带上; 而每个羁縻州,都是由一两个作为交通节点的大城,搭配若干功能性的卫星小城,众多的市镇、乡村,乃至是山区聚落。至于治所罗烂城/伏戾府,更是其中地势最为敞阔,且四通八达的枢纽所在。 因此,每一个羁縻州境内,大抵就只有两三个诸侯藩家,甚至只有一家独大。在具体的综合实力上,也远不如其他都督府的诸侯外藩。但也占据了山势地利,修建了许多足以抵抗入侵的附属城垒。 因此境内诸侯藩家,在总体上的矛盾冲突,反而不如其他都督府那么明显和频繁。因此,世代相对太平的繁衍生息之下,在这片河谷地带,维持和供养了远超过,其他都督府和羁縻州的人口比例。 然而,这也成为了潜隐在安西境内,乘乱浮出水面的秘密结社“重光”,改头换面活跃在南方的重要节点。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赴会 这时候,一名来自安西都护府的护军校尉,走到江畋身边低语道:“上宪,已经打听好了,一个多月前,确有一行拿着本地渡碟的游方僧人,自大月氏都督府境内归来,挂单在大轮王寺西外院。” “不过,后来参加了几次驻坛讲法和辩经,显出一些名声之后,就被本地的豪富、贵姓和大族,轮番迎去供养了。不过,他们留在大轮王寺内的身籍、度牒的记录,小的们都已经设法拿到手了。” “很好,却不知可有人起疑,或是专程问起过?”江畋又随问道:这名浓眉大眼、身材粗壮的校尉连忙解释道:“请上宪放心,卑下以捕盗司马官文,查阅了前后十日的挂单,当不至打草惊蛇。” “而且,卑下假托的这名大盗,乃是青莲社的榜单上,悬拿了好几年的恶徒;曾多次假冒僧人,混入大户人家犯案;各方积累的悬赏身价,亦然达到了八百七十缗。因此不乏追索的义从、猎士。” 所谓的青莲社,顾名思义就是源自当年,安西大学堂的创始人李太白/青莲居士;而得到专属冠名的游侠结社。发展至今,也拥有了类似东土大唐的京华社和新京社般,半民间、半官方的特殊性质。 同样效法京华两社,设置了猎士、游手、义从等三级体系;只是具体的规矩和约束会更少一些。毕竟,以安西都护府横跨葱岭东西,数千里的地域;错综复杂的诸侯外藩,实在有太多的法外之地。 只能靠这些受雇而来,或是接受悬赏的猎士、义从之流,来填补一些灰色地带的空白;同时也变相的压制和监控,那些形形色色的帮会门派、习武结社,乃至是多如牛毛、层出不穷的盗匪之流。 因此,作为岭西以南的商路汇聚枢纽,在伏戾府罗烂城内,自然也有相应青莲社的常驻场所;专门用来买卖、传递消息和发布悬拿、雇请任务;连带提供一些诸如食宿医疗、补给维护的配套服务。 因此,江畋一行此刻的临时掩护身份,就是在疏勒的青莲本社,派遣的精锐义从护卫下;南下前往条支都督府赴任,正好路过写凤都督府境内,稍作盘桓的某位东土权贵/藩家子弟,及其跟班扈从。 对,这号人物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当初他畏难边苦,一直走到了安西都护府最繁华的理所——疏勒镇,就称病滞留在当地,不愿再往前走了。而这样的备用身份,江畋在事先至少准备了十几个。 毕竟,在这些诸侯外藩林立,局面错综复杂的外域之地;来自大唐朝廷的权威和影响力,就未必有葱岭以东那么好用。就算是有一些本地驻军和官吏,尚可调用,但又如何保证他们的忠诚可靠呢? 而不是与地方势力暗中牵扯勾连,或者干脆就是素位尸餐的不作为;就如当初的拨换城一般。要知道,根据那位灰先知麾下三使之一,“宣德使”的供述,他们其实已在伏戾府往来活动了好些年。 这其中若没有地方上的强力人士,或是权贵家门为之提供助力,或是代为掩护一二;说出来也很难令人信服。贸然公开身份只会打草惊蛇。更何况,不同地区的局面和势力分布情况,也各有差异。 像是伏戾府境内,除了不满编的三营镇防兵,和一千名本地团结子弟,若干税吏巡丁之外;还有两家颇具势力的诸侯,端方氏和宇文氏。可以轻易在自家的居城内,调集和征发四、五千武装人马。 其中家族居城位于东山谷,却长期居住在罗烂城内的宇文氏,更是如今大夏国的顶级权门,大卿世系的西平府(报答城/巴格达)宇文的远支宗族。其先祖甚至还有一部分,故梵延纳国王族的血脉。 而端方氏则是来自吐蕃故地,现今的青唐都护府境内。当年随着吐蕃崩溃和覆灭,而成批跪伏在梁公的兵锋下,成为敢死效节军征战八方的,一众吐蕃旧贵族/部落酋首之一。遂以战功封镇在本地。 所以,在不确定这两家本地诸侯,究竟参与了多少,又有多少人牵涉其中的情况不明下;江畋只需要一个快刀斩乱麻的突破口。好在没过多久后,这个机会就随着一份精美拜帖,送到了江畋面前: “西山班诺城的石台盛会?尽请裴法曹赏光?”没错,江畋此刻顶替的身份,正是河东闻喜裴氏的京兆房,道政坊裴氏的族人裴书文;即将前往岭西最远的条支都督府优宝瑟颠城,就任法曹参军。 这无疑也是一个去国万里的艰险畏途。某些身体不好或是年级较大的朝廷选人、转官,很容易就因为旅途的意外,或是劳累成疾而倒在半路;乃至因此丢了性命的。因此这些岭西官属也普遍缺位。 由此,也形成了一个默不成文的惯例;但凡途径所在地的官府,都要尽量报备和登记。以免死在路上哪个旮旯里,或是失踪许久都不为人知;更没法及时通知安西都护/朝廷方面进行替补耽误了事。 而这些地方官府也要按照相应的品秩和待遇,酌情进行补给和接待修整;尽量确保路过的选人、转官,能够安安稳稳的走到下一站去。必要时,还可向沿途的藩家要求协力,也有人愿结这点善缘。 因此,小半个时辰之后,江畋就被引到了,距离罗烂城和大轮王寺的十多里外,另一座依山而立,名位“阿瑜陀”的子城附近。然而,引路的仆人却没有进城,反而折转来到城后一座陡峭山崖前。 这座笔直峭立的山崖,赫然有十数丈高,宛如一排曲折蜿蜒的高墙一般,矗立在一条奔流如白练的数丈河流边上。而在横跨河流的木桥对岸,草木苍翠的崖壁下方,亦然停满大量华丽装饰的车马。 更有连片搭建好的棚子、帐顶和马厩,从风雨侵蚀的成色上看,已经被使用过很长一段时间了,更有隐约小径蜿蜒而上。而按照引路仆人的当场解释,当地数年一度的石台会;就位于这处山崖上。 当然了,作为受邀而来的贵客,是不用像那些牵挽负重的奴仆、夫役一般;慢慢的去攀爬这些,狭窄的山道小径。而有数座架在崖顶的锁链升降台,将来访的宾客连同亲随、个人物品一起升上去。 而在徐徐升起的锁链摩擦和转轮声中,江畋还可以看见逐渐抬高的视野下,所俯瞰到的河谷原野的壮阔景致;以及远处昼夜香火鼎盛、灯火长明的各处寺院伽蓝,星罗棋布的田野间的村庄和市镇。 自有一种俯视芸芸众生的心旷神怡。而当升降台随着转动的轮盘,稳稳停在了崖顶之后,却又忽然令人视野豁然开朗,露出了一大片平坦无遗的石台地;以及掩映在点点片片草木葱荣中的建筑群。 “官人且看。”而引路的健硕仆人,也满脸崇敬和自豪的解释道:“这便是石台会的所在;早年曾是本地的士民百姓,豪姓大族,躲避兵灾的庇护处,也是当年西平公(宇文塞特)据守过的旧址。” 然而他的引路使命,到这里也就结束了。随即两名身穿绸布对襟长衫,戴着毛边尖帽的年少侍者,轻声细语的接替了他的位置;继续领着江畋向内行进而去。而在拼成诸多花卉鸟兽的石子小路两侧; 诸多低矮平顶的房舍,或是多层楼阁中,赫然已经入住了不少人,而洋溢着隐约的声嚣;甚至还有人在露天,搭起颜色鲜艳的帐篷,铺上毯子和毛毡的垫子,摆上小巧案几,咚咚拨弹着的不明乐曲。 偶然间还可以听见,帐内男女调笑的细碎动静,或是轻吟浅唱的歌喉,又随风吹散在空中。不多久,前路脚步轻柔的两名年少侍者,突然就向着两侧分开。江畋就看见了一处,宛如露天剧场的所在。 阶梯状的层层石板,组成了大半个环形,最终交汇在一座,高大立柱和石梁桁架的古代建筑出口处;也形成了视野良好的看台和座位。更有一个个预先设立好的彩色帐包、铺设垫子的席位散落其中。 而在座位环绕之下的地面,同样被铺上了暗红如血的地毯。就像是一处大型的表演舞台,或是别具特色的拍卖会场。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竞宝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随着天色放暗下来,源自石台会的招待,也随着陆续填满的座次,而终于正式开始;流水一般城送上来的美酒佳肴,光是当地时鲜的特色果品,就有十几种之多;又调配上解渴的酪浆、蜜水、葡萄露。 这也是作为气候湿润,而融雪充沛的河谷地带,所特有的农业产出。而随着弥漫在空气中的香气,涂抹满酱料和填塞着香料的烤羊、烤小牛,烤骆驼,也在露天的铁架上缓缓翻转着,随时片割和奉上。 而在最大的两个帷帐内,由箜篌、琵琶、筚篥、胡琴、铃铎、手鼓等,来自不同地区乐器的伴奏和助兴,酝酿和烘托着现场的气氛。在声乐如织中;身着天竺纱裙或是西域短衣的舞姬摆动着曼妙身姿。 且歌且舞的欢快唱诵着,赞美日月星辰、山川大地、万物生灵、造化美妙的歌谣;或是虔诚庄重的轻吟浅唱着,礼赞佛法,感悟诸天的梵歌;又是热切奔放的抒发着,对情爱的仰慕,追思和无限憧憬。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开幕走场的前菜,很快在一声响锣声中;这些翩翩若蝶的舞姬,如飞鸟归林一般的退下,让位给了一名深目高鼻身材五短的锦衣侏儒。只见他声音洪亮宣布几句之后,正戏才开始。 随后乐声再起,首先被蒙着半透明的轻纱,被抬上来的赫然是一座,完整的半人高珊瑚山;只是在这具珊瑚山上下,都用宝石和金银,恰到好处的镶嵌过;而在场内悬吊而起的灯火通明下,璀璨夺目。 按照主持侏儒的后续介绍,这座珊瑚山上又镶嵌和点缀了,同为佛门七宝的砗磲,玛瑙、水晶、珊瑚、珍珠、琉璃等物;因此,也被称为大圆满之光明山。无论是买下供养在寺院,还是摆在家中都好。 没错,这就是一场数年一度的赛宝斗奇的展示会,兼做现场的大型拍卖活动。因此除了本地豪富显贵,途经此地稍有身份的人物,都会受到相应的邀请和盛情招待;也算是传扬名声和扩大影响的手段。 按照现场的身份唱报,新进才受邀而来的,既有东天竺乌仗那国的王孙,也有健陀罗故地的邦主;来自条支都督府的鹤悉那藩家宰;更有来自北方咸海流域的迦南邦使臣,游历的河中贵族、藩家子弟。 而江畋所冒名的条支都督府法曹裴书文,反而是最近路过当地的选人转官中,品阶最高的一位了。因此,也不用像本地官员一般避嫌,与另几名先行到达的官人一起,被邀请成为这场赛宝斗奇的见证。 当然,这座大圆满光明山,也只是一个开胃菜;很快就被一名身宽体胖的缠头豪商,以三千缗的作价拿下;并且当众宣布,捐赠给本地西大佛所在的鱼台寺。此后被呈现上来的亦是各色域外奇珍异宝。 这也是因地制宜的缘故。岭西各地群山绵连,河谷盆地间杂期间;造就了大多数地方土地贫瘠的同时,也形成了兴盛畜牧业和丰富的矿藏。因此,除了传统的贵金属开采,还盛产各种宝石珠玉的原料。 像是吐火罗大月氏都督府境内,就是天下最大的金精青金石产区。作为用途广泛的蓝色颜料、药材和装饰材料、珠宝,古今中外都有极大的需求和市场,在万里之外的欧洲列国,更是一度价比黄金。 因此,作为一个地区性的特产,大月氏都督府境内的二十四州,大半数都有所出产,并上供、贩售此物牟利;并形成了三六九等的甄选标准。再加上例子五方天竺的珠宝矿物,还有葱岭安西境内玉石。 以及,通过西方大夏边陲的霍桑呼罗珊之地,输入的大秦、泰西的水晶、油钻,来自里海咸海流域的琥珀、玛瑙;这才造就写凤都督府附戾府境内,极为发达的珠宝加工和金银铜的造像、制器产业。 偶尔还夹带着一些,颇有来历的稀奇物件。比如已经灭亡 的大宛国,流传下来的银眼古瓶;号称是最后的王末代赞普的遗物。来东天竺摩羯陀国故地,曾经佛门最高学府那烂陀寺供养的金铜佛陀小像。 乃至据说孔雀王朝时,一代护法雄主阿育王,赐予王后的护身宝剑;由再兴佛门的一代圣雄,创立密藏法的龙树菩萨亲手眷抄,只剩大半卷的贝叶金经之类。来历颇为可疑,甚至有些牵强附会的玩意。 当然了,这些大多数人眼中,自带光环和属性加成的稀罕物件,或是当世绝无仅有的奇珍异宝。对于饱受后世网络咨迅轰炸,感官刺激阈值已经变得很高的江畋;也不过是略微足饱后的可有可无点缀。 他甚至连打了几个哈欠,在脸上露出明显的无聊和寂落。直到沉沉的锣声再度响起,赛宝斗富的现场竞价活动,也终于暂告一个段落。但随后,被推送上场的,却是一名全身堆满珠玉装饰的年轻女子。 这时候,足以容纳数百人的环形席位上,另外一些懒洋洋做派之人,也顿时精神一震;露出了心照不宣或是心领神会的表情来。显然,这才是他们所期待和关注的真正戏肉所在;却是中场的身价竞拍。 紧接着,更多燕瘦环肥、肤色形貌各异的女子,穿着各具风格的本族服饰;被一一的陈列和展示在了居中的红毯上。其中既有棕黑的昆仑种,也有蜜色、麦色的南亚人;更有肤色如乳的泰西、大秦女。 只是大多数人被迫搔首弄姿、摆出更多体态,让人看得清楚的同时,也难掩强颜欢笑的味道。这无疑是某种程度上,高端女***婢贩卖现场,只是为了避免影响近在咫尺的佛门圣地视听,才放在此处。 当然了,按照主事侏儒的介绍,这些都是远在天竺、泰西、昆仑海等外域的争战中,破灭或是没落的贵家之女,甚至不乏灭亡的邦君、小国主的亲眷。也费了极大的功夫和周折,才挑选凑到这么一批。 因此,其中绝对没有一个唐人血统,也不会触犯到天朝宗藩体制下的衍生条令。当然了,实际的执行情况,究竟是怎么样,江畋尚不而知;但至少在眼前这批被贩卖的女子,的确没有唐人的形貌征状。 就算偶有一些黑发黑眸的,也是头发微卷而面廊深削;举手投足都更符合对方宣称的,大秦东罗马境内的地中海人种。当第一个人被竞价拍下之后,甚至会当众签订下类比契奴,像模像样的身价契书。 同时,还会连同身上的衣物首饰,一起打包赠送给新的主家;并披上一身罩袍,意味着她的身体除了主人,外人不能再随便看了。而让这种当众拍卖人身所有权的行为,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残酷和冰冷。 江畋也没有兴趣去纠正,或是挽救什么,来满足一下正义感或是廉价同情心;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环境下,有些东西自有其存在的理由。或许对她们而言,若不能成为珍贵的收藏,也许下场更糟糕。 就在竞拍越发炽烈和喧闹的同时,他分神在甲人身上的意念;也在夜色下的漫游时,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相比围绕着整个石台会现场,奔走往来的大多数侍者、奴仆,却有人鬼鬼祟祟前往他处。 却是一小群打扮成侍者,却携带着诸多零碎工具,甚至是武器的年轻男女。他们在月下树影婆娑和建筑阴影的掩护下,径直摸到了崖顶台地的后山。从这里同样有一条,贴着崖壁直放而下的隐蔽道路。 可以径直抵达下方一个凹陷的小山谷内。而在这座小山谷内却隐藏着诸多洞穴,还有人在暗中看守;却被这些身手敏捷、矫健的潜入者,一一击倒、捆绑起来;又在隐约的嘈杂声中,释放出一些人来。 然后,在甲人的暗中注视之下,搀扶着其中一些衣衫褴褛、遍体鳞伤之人,沿着石台边缘绕了一大圈,逃到了灯火通明的升降台处;然而,其中一座升降台,似 乎也被他们的同党和内应,给控制住了。 因此,在隐约机扩的收放下行和畜力转盘的转动声中;这些乘着石台会而来的潜入者,也带着至少数十名,疑似被解救出来的对象和目标;大部分成功抵达下方的地面,又分头钻入那些马厩、车棚中。 显然是想要获取脱离此地的坐骑和交通工具。但下一刻,在河滩上仅有的浮桥对岸,骤然亮起的大片火光,却照亮了这些潜入者的惨白面容,也照出了埋伏在崖壁下的黑暗中,人影绰约和兵刃的反光。 更有一名须发浓密,满脸横肉,身穿鱼鳞半甲与黑袍的光头壮汉,手持一柄等身大刀,站在木质浮桥的桥头上,指斥大骂:「又是你们这些阴魂不散的鼠辈!莫以为仗着家门的荫蔽,就能肆意妄为!」 「难道,真以为你们那些娘老子的进项,日常的诸多花销,都是从天上大风刮下来的么!整天只会正事不做,信了那些狗屁游侠儿的蛊惑,专与洒家的背后的生意为难,既然死不悔改也不用再改了!」 「来人,全部给我拿下了!除了领头的几个小辈,打断手脚留一口气;其他的死活无论;也无须留手,勿使逃脱一个;我要将他们好好泡制,问出幕后的真正主使和地方上的内应,再吊到山头上去。」 然而,这些潜入者也毫不犹豫的掏出武器,刹那间刀兵闪烁,短矢乱飞。就在山崖下冲突成一片的同时。一位来自大夏霍桑道行省的年轻边部酋长,也拍下了一双,棕黑肤色、修长矫健如猎豹的姐妹。 随着他将这两位带着拘束器具,散发着母豹一般危险气息的黑皮姐妹,充满温顺的拥入怀中;又得意洋洋掀起她们仅有的衣饰,炫耀似的朝着四下展示的同时;也将现场的气氛再度推上了另一个高潮。 正当江畋考虑是否要操纵甲人,给这些掉入陷阱的潜入者一点帮助,却发现其中少了个把人。而就在这场热闹纷呈的竞拍现场之外,一个宽敞幽深的地下洞穴中,也正进行着另一场特殊的小型竞拍会。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失陷 相比石台会上拍卖的那些奇珍异宝,或是别具来历和出身的各族女子。在这处同样灯火通明的地下洞穴中,则是拍卖着另一种特殊的“宝物”:奇形怪状的大小异类、畸兽和形貌狰狞的鬼人护卫。 就这么带着拘束的器具,安静的站在一边;或是被注入了特殊药物,病恹恹的趴伏在精钢的笼闸内。而在地面上尤有残余的大滩血肉残迹,则是之前在现场对抗中,用以演示其能力和特长的结果。 而在特制的格栏和铁栅背后,则是数十位高矮不一的贵宾;他们穿着黑袍带着专属的金属假面,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低声交头接耳着交流,也品评和赏鉴着这些,依次陈列出来的各种精怪异类。 除了少量被驯化的异怪、畸兽,带有异化特征的鬼人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相应异类制品。比如号称能够提升体质的骨粉、能够壮阳助兴的器脏、治疗外伤和强健筋骨的提炼膏油;提神的脑髓液。 但最受期待的还是传说中,能够让人在短时间内,焕发出青春活力的血丸;以及怯除和压制一些积年重症的肉丹。这对于那些掌握了诸多权势与财富的上位者而言,同样也是难以抗拒的无形诱惑。 哪怕自身一时用不上,但也不能确保将来,就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更勿论那些,已经进入风烛残年的垂老已矣,或是苟延残喘之辈。哪怕其中可能存在危机和风险,但能多活一年就多享受一年。 对于某些人而言,又那顾得身后那么多事情呢?只是作为压轴的竞品,无论是血丸还是肉丹,都要间隔以数轮现场演示和竞拍之后;才会命人放出一两枚来,恰到好处吊着这些新老贵宾们的胃口。 当然了,对于幕后主办方而言,藉此竞拍所获的利益还在其次;真正的关键和大头,还是藉此笼络和接纳,地方具有影响力的豪富、权势人物;乃至诸侯藩家的成员,成为组织潜在的助力、资粮。 所以,既要展示出足够的武力和非常手段的威慑;也要有令人动心的潜在利益诱惑;乃至是提供救急、保命的最后手段和特殊选择。所以这次阿育陀城附近,例行举办的石台会,就成了最好掩护。 作为组织发展的外围成员和受邀的新老客户,完全可以混杂在那些,参加石台会的各方人士当中;名正言顺的抵达和汇聚在本地。当然了,对幕后的策划者而言,这也是某种阶段性的转机和变化。 更进一步的扩大,在岭西列国诸侯之间的影响力。乃让数度被迫转移活动范围,在河西、北庭的多年经营,也不得不陷入蛰伏的组织;通过岭西之地的后续反馈和输血,重新恢复一些旧日的光景。 然而,一个突然出现的下属传话,让准备拍卖第三枚血丸的主持人,也暂停了即将开始的竞价流程;同时宣布,将临时追加一个助兴的小节目;并且,将由场贵宾的态度,决定这节目的精彩程度。 就在高处的石笋、石柱、石钟乳间,那些或站或立的贵宾,面面向觎的交头接耳之际;几个蒙着头脸之人,在锁链束缚下,踉踉跄跄的被押送进来;与此同时,一张张列满选项的便笺给分发开来。 “这些便是意图混入窥探,此番盛会的几只鼠辈。”主持人略显矜持的向着四下,骤然嗡声大作的宾客们,摊手道:“本社也无须知晓,其背后来历和主使者了,就权做为诸位助兴的乐子好了。” “关于,这几只鼠辈的处置方案,便就在那些便笺上了;还请诸位客人尽情甄选,一切以最终竞价高者为先;倘若,还有觉得不足以尽兴的,还可以自行添注其上;只要出价最高,自当顺遂之。”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那些贵宾,却是再度爆发出一阵,低抑的嘈杂暄声。同时,竟然真有人当场,向着在旁使者索取笔墨,而在便笺上继续添注上了一些内容。被束缚的蒙头人却是愈发挣扎起来。 然而,他们身上的拘束道具,显然质量十分过硬;同时在蒙脸的头套之内,被封住了发声器官。因此,无论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法反抗接下来,将要遭遇的命运;很快第一个幸运儿就被选了出来。 那是其中最为壮硕、高大的一名罩头男子,光是站在原地就充满了力量感;只可惜,手腕和肩膀上被割开的肌腱,还有穿过琵琶骨的带链铁钩,让他身上充斥着一种悲壮、凄凉,穷途末路的绝望。 “这位就是冯翊、冯保真;河中的萨末键,鼎鼎大名的游侠首领;曾是青莲社的银牌猎士,如今的康州鉴社十兄弟,排第二的追风大侠;最擅长的就是痕迹追索和长途奔袭,率众击破过血煞盗。” “……”然后,主持人等待了片刻,才接过旁人递上来的一张便笺,当众宣读道:“收到最高出价的七百大银宝,选择当众处以囚笼兽餐之刑。”随后推上来一只关在笼子里,满身棘皮凸起异兽。 形似巨大蟾蜍一般的粗短体态,却拥有蜥蜴一般宽而扁的巨口,其中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刺状碎齿;被剥去全身衣物的追风大侠冯保真,在被摇曳的铁链吊入兽口的刹那间,就从中迸溅出大蓬血水。 却又瞬间被蟾兽,滚卷而出的黏腻长舌,舔舐、吮吸殆尽;然而,他看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却未能马上死去;反而在在那些碎齿,凌迟一般的翻转和卷舌的蠕动下,不断的被挤出一股股的血水。 但是到了这一刻,奄奄一息的冯保真,却没有发出任何哭泣或是大声痛呼;反而是那些被一起押进来的同伴,激烈挣扎着发出了呜咽声声。主持人也不再理会,被一点点吞入体内只剩个头颅的他。 “咦……这个要求,我还是初次见过……可真是?”紧接着,他拿起下一份遴选出来的便笺,用一种略显惊奇的声音感叹到:“不过,既然是贵客重金所请,身为主办人,又怎能不乐于从命呢?” “那么,这番的大好事情,边就便宜你两了。”随后,他转头向着站在侧旁的十几只鬼人,寻索了一番之后,伸手点中了其中,体型最为痴肥和壮硕的两只鬼人,解开部分拘束器具,召唤上前来。 下一了,一名身形显瘦的蒙头人,被凌空悬吊起来;又在挣扎呜咽声,三两下就撕碎了仅有的外衫;顿时,就露出了与男装不符的女性身材,和被层层缠绕起来的裹胸等物;瞬间就被割裂成碎片。 “这位娘子,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她便是出身天山剑派的侠盗飞红巾。”与此同时,望着浑身袒露无遗的女子,主持人也再度意味深长的介绍到:“曾是易藩的贵女,却在家族大婚离家出走。” “如今,也是安州的大社,漂萍会会首之一,专与那些人牙、拐子为难;时人又称一丈红,曾经刺杀过多位以善堂为名,暗中贩奴的大贾,而名列青莲社的悬赏白榜上;身价高达五百五十緍呢。” “却不知是受了何人的蛊惑,跑到本地来做那坏人营生的勾当。不过,有贵客愿意出一千一百枚大夏银,让她与在场的几位异人,做一场且娱大众的好戏;身为主办人,在下也只能却之不恭了。” 然而,听到这句话,剩下三名蒙头人,像是疯了一般的激烈挣扎,甚至撞开了身边的看押,拖着身上的锁链,扑到了被吊起来的罩头女子身边;却重新被人拽住,踩倒在地面上了,同时按住了头颅。 而被吞入蟾兽腹中的追风大侠,也忍不禁扭头过来;就听主持人又说道:“对了,我忘说了,给他们的头罩开两个孔,客人有额外的要求,直到这娘们的最后一口气,都得让这几人好生在旁看着。” 周六去了老大的新学校现场参观,几乎被太阳晒晕过去了,直到现在才缓过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绝境 然而,对被按倒在地上,被迫目睹当场的曹元深来说,这简直就是令人发狂而绝望的一幕。他出身瓜州大族曹氏,沙州录事参军曹仁轩,正是他的族叔;只是他从小性好任侠,早早走上另一条路。 因此,曹元深也带了一班意气相投的乡党,用十数年的光景;在岭西之地闯出了一番的名声。成为挂在安西青莲社的名下,数十个义从团队之一的领头人。也曾经接过好些个寻人、解救和破贼任务。 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因为在他经常活跃的大宛都督府/拔汗那故国(今中亚三国交界的费尔干纳盆地)境内,发生了频繁女性和孩童失踪,都是在外行路时遭到异类袭击,甚至不乏富室贵家之女。 但是,所有的现场除了大滩血迹之外,却没有任何的尸体留下。因此,按照当地官府的说法,很大概率是已经遇害,沦为那些异兽的腹中餐食。然而,作为遇难者的眷属,却未必愿意接受此种说辞。 也不愿相信自己的亲人,已经不在人世或是就这么没了。因此,专门合力起来凑出了一大笔的悬红,征集和寻求任何与之相关的消息;同时,又通过青莲社内部,重金雇请资历和信誉最佳的义从团。 全力发动三教九流的关系网络,代为追查一应蛛丝马迹;也因此将曹元深一行,一步步指引到了千里之外的写凤都督府。在这条充满了曲折与坎坷的追寻之路上,他也得以结识了一批志同道合之辈。 无论是老成事故、沉稳可靠的追风大侠冯保真,还是那位英姿飒爽、不输须眉的奇女子飞红巾;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在一次次的遭遇阻挠,和并肩战斗中,结下了足以交付身后的深厚信任。 为了追逐真相,他们一起面对啸聚山林的土匪窝子,横行如风的马贼,高来髙去的独行大盗;作奸犯科的帮会,甚至还在某位藩家的领地内,击退过某位恼羞成怒的上位者,所派遣而来的藩部游骑。 一直留连与行院伎馆中,却从未为谁真正停留过的曹元深;也由此第一次对某人动了心。直到梵延纳故地传来了消息,当地有人提供线索,并愿意提供协力,但条件是解救出石台会的某些竞拍对象。 于是,已经在此事上花费了大量时间精力,也预支了许多赞助者提供的花销,却无所得的曹元深思量再三之后,决定死马当活马医的再最后尝试一次;并与那些盟友们各自带上了,最为精干的人手;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一个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的罗网和陷阱。任由曹元深日防夜防,如何的警惕戒备;都没能防得住内奸,甚至疑似源自雇主之一的出卖和背叛;就连那些本地协力者也难以幸免。 当他们这些外来者,潜入某处可疑地点探查时,却陷入妖异的围攻;在慌不择路的且战且逃中,被堵在了无路可逃的洞穴内。眼睁睁的看着,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同伴,被这些异怪撕碎、分食。 只剩下他们几个伤痕累累的领头人,甚至连当场断然求死都不能,就冷不防中了偷袭,全身麻痹无力的颓然倒地倒地。又历经了折磨和拷问,最终被转送到了这里,充当某种当场凌虐和玩弄的道具。 因此,当被各种器具折腾的遍体鳞伤,满头满脸肿胀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他;被迫眼睁睁看着失神而绝望的女子,被当众悬吊起来;又在那几只鬼人的环绕下,扭脱了四肢,一点点的割裂了肌肤。 似乎是之前的药物麻痹效果还在,让她无法闪避和抗拒爪牙的伤害。然而,这些鬼人在袒露无遗的女体上,不断造成的伤势看似触目惊心,却基本都不涉及要害,只是让她越发变得越发惨白和虚弱。 然后,在不断的舔舐伤口渗出的血水,把玩和揉捏的过程中,隐藏的丑陋部位,也随之慢慢挺立起来,对准眼神涣散的女子。也让高处围观的诸多宾客,不由发出了一阵又一阵低低的感叹和呼喝声。 同样被手臂扭脱,却毫无知觉的曹元深眼中,只剩下一片血红;又在瞠目欲裂流淌下一缕缕的红线来。这一刻,他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这样才不用亲眼所见,接下来充满羞辱与绝望的惨痛一幕。 刹那间,无论是释道的漫天神佛,儒家的历代先贤,景教的皇父阿罗珂、移鼠大圣,祆教的阿胡拉马自达,摩尼圣者,都在他心中祷念过一遍;只要有人能挽救这一切,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的代价。 然而,就像是有冥冥之中的存在,回应了他的祈祷一般。突然,在洞厅周边的高处护栏背后,突然有人气急败坏的喊道:“住手,快住手,这与事先说好的不符,你们应该将她完好如初的交给我。” 然而,听到这个说话声音,除了正被居中放血的女子。无论是正在蟾兽口中,被慢慢吞噬和消化的冯保真;还是被按头在地上,被迫凝视前方的曹元深及其同伴;都在头罩下露出了恍然大惊的表情。 因为,这是属于一位早已葬身兽口的同伴;也是代表诸多悬赏的发起人家,由青莲社派来的监督人之一,一位拥有正式身份的捕盗官。江湖人称“顽石”的法卢州巡官石敢,令群盗闻风丧胆之人。 此时此刻,最先主动留下来断后,旋即被妖异撕成碎片的他;却成为了那些护栏背后,黑袍蒙面之人中新加入的一员。然而面对他方寸大乱的质问,此时的主持人,却是不紧不慢的转过身来平静道: “这位客人莫急,我们自当会信守承诺,交给你一个完好如初的飞红巾;但得先让其他的客人们尽兴过才行;毕竟,人家可是出了大价钱,买下这一场难得的好戏……又怎能随随便便的半途而废?” “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只要能将她拍下来。”黑袍蒙面的巡官石敢,却是连忙急切的改口喊道:然而,主持人却是轻声嗤笑道:“客人你莫要信口开河,你的身家情形,我们可一直都清楚的很。” “你在私下里欠下的举债,至今都尚未还清,又哪来的本钱,另外进行竞买?还是赶快退下好好休息,不要无端坏了其他人的性致和乐子。事后,自然会……” “我还有其他的宝物可以折价质押。”巡官石敢闻言大急道:“是涉及梁公宝藏,以及七卷天书的重要线索;”然而主持人却冷冷打断他:“够了,客人,你无端打断竞买,已经坏了本处的规矩。” 下一刻,就见突然一阵风声呼啸,高处护栏背后突然响起,数声怒吼和短促的激斗声;紧接着一个黑袍蒙面人推开格栅,凌空一跃而下扑向了主持人。同时挥出一条铁链,宛如毒蛇一般的缠绕而至。 “都给我住手!”巡官石敢满是狰狞而扭曲的嘶吼道:然而,就见近在咫尺的主持人,突然就伸手一弹;凭空迸溅出一小蓬的火花,又瞬间腾燃成一片炽亮的白光;刹那间照的洞厅内一片目不能视。 待到了几息之后,在场的宾客重新恢复了视觉,就看见破栅越下的那人,已然浑身被灼烧的破破烂烂;冒着青烟匍匐在地却是生死不知了。片刻之后,被剥去面具之外遮掩的他,也被掉在下方空中。 露出一身严重灼伤和抽搐不已的腱子肉;与此同时,若无其事的主持人再度宣布道:“管教诸位客人受惊了,作为补偿和后续助兴,这位不识好歹的客人,就当做这一轮添头,由各位抉择处置吧。” 与此同时,受到强光刺激而退缩到一旁阴影处的几只鬼人,也再度走上前来;重新摆弄起悬吊的女子。但下一刻,还是奄奄待毙的对方,突然就蹬挺起光洁的大腿,反绞在最近一只鬼人的头颈处。 只听清脆的吧吱一声,消瘦鬼人的狰狞头颅,顿时就折成了一个诡异角度颓然而倒;她又反扭手臂挣出锁链束缚,以倒地的鬼人为掩护,接连打滚闪过一连串的追击,从争相扑击的鬼人之间窜出。 同时扯住悬空的链条,竟然就这么蹬踏四壁而上,眼看就要跃上高处的护栏。这时,主持人手中再度弹出的火花,也接二连三的击中她身侧的石壁;哧哧爆燃开一团又一团炽亮的白光,将其逼退。 然而,就见她在爆发的闪光中,踏壁腾空飞悬着;借助闪光爆燃的气流涌动,再度攀上了另一端的护栏;一头撞进了那些躲闪不及、惊慌失措的“宾客”中;如一阵疾风将他们黑袍扯落纠缠一处。 但下一刻,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东倒西歪的宾客之中,一个身影再度倒飞回来,重重摔撞在石壁上,喷出一大口血来。却是那名试图乘乱,逃入某处洞道出口的赤膊女子…… 而后,从洞道中缓缓走出一个硕大的身形。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惊现 那赫然是一个身高丈余,浑身精肉泵张如铁石浇筑,肤色青黑的大鬼人,头上一对螺旋式的大角,宛如枪尖一般直指前方;拥有足足四只手臂,而拄持着粗大的铁杖、圆锤、纹盾、大弓等多种兵器。 而后,几只宛如怪蜥的异兽,如猎犬般从它脚边窜了出来;又登踏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轻而易举的攀上了大多数人头顶;也惊起了在场的宾客们,一阵又一阵低沉惊呼和叫嚷不绝,主持人却解释道: “诸位莫惊,此乃是本地的大角护法,只是形貌异于常人而已。”随着他的话音未落,青黑色的大角护法,就步履沉重的走上前去,单手将受到重创倒地的女子,单脚倒提起来;将其骤然惊醒过来。 然而,任由她如何的挣扎踢打,全在青黑色的外皮上弹开、反震、滑脱;反而大角护法只是用力的一抖,刹那间女子全身像是散架一般,软趴趴的垂落下来;又被它一把甩飞入了护栏下方的空地中。 将要撞上坚硬地面的刹那,却被矮胖的鬼人抢先一把接住;同时从身上伸展、探伸出好几对滑腻腻的节肢;将女子牢牢的缠绕束缚在身前,又转动着肥硕荡漾的身躯,向着四下略显得意的展示起来。 只见姣好白皙、附肢交缠的女体,与满是折皱、污垢的肥硕胸腹,形成了一副鲜明对照的猎奇画风;也让在场略显惊魂未定的贵宾们,再度将目光给聚集了过来。然而,主持人却再度叫停了下一步。 “等等!此事尚未完了!现场还有其他的奸细混进来了!”随着他的话音未落,有人吹动了某种幽深的哨笛;随着大角护法而来的数只犬蜥,突然就昂起头颅,自攀附的岩顶、石壁,飞身窜入人群。 在一片争相四散躲闪、此起彼伏的惊呼乱叫声中,接二连三的精准扑倒了数人;也将其遮掩身形的黑色兜衣撕裂开来,顿时就露出了掩藏在内里,握持武器的手臂,以及锁子背心和半身鳞甲等护具。 瞬间就陷入了近身的缠斗和厮杀中。虽然,很快就有人在贴身搏杀中,徒手撕裂、杀死了第一只的犬蜥;但闷不做声、紧接而至的大角护法,就数手合击将其重新拍倒在地,连同胸甲一起砸凹下去。 而后,又有人一刀刺穿,死死咬住手臂的犬蜥,割开硕大的兽颅;又在地上翻滚着,撞入大角护法的脚边,挥动锯齿短刀,狠狠的割在脚踝筋腱上。然而,只来得及砍入半寸,就被踩爆了半边臂膀。 还有人摆脱了犬蜥的纠缠,登踏石壁飞身跃起,用一双曲刃剑直插,大角护法的头颅要害;却被它微微转动的螺角,轻而易举的格开;迸溅出几点火星后;又挥杖砸中胸膛,瞬间变成迎面对折两截。 另一只手臂却用呼啸的纹盾,将侧身偷袭的另一名敌手,爆裂作响的拍飞出去,砸穿了一片护栏和隔栅。最后的奋力一锤,将试图躲入石柱后的敌人,连同石柱和挡隔兵器,一起捣碎、炸裂成残块。 而这时,也终于有人见势不妙,偷偷的贴着石壁边沿,乘着现场乱斗所吸引的绝大部分关注,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另一处洞道中。下一刻,数声短促的惨叫声,连同大蓬的血水自洞道内紧促喷溅而出。 “救……我……”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连滚带爬的奔逃出来。而后一条长尾骤然卷住他的身体,咔嚓作响的旋紧扭曲成麻花状,也将大量血水自七窍中喷挤出来;随后,一个蛇尾人身的异怪现身。 只是,在残留着少许雌性特征的“它”身上,除了两条正常女性的惨白手臂户外,还缝合、接续着七八条蠕动的尖爪触须;穿透了好些个被撕裂的尸骸,而在蠕动行进时,不断趟落下血水和器脏来。 “该死!”然而主持人见状,却顾不上后续的处刑;而嘶声怒骂道:“是谁把还未驯服的兽娜迦,给放出来了,令它闯入此处场所;快来人,拦住这……”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兽娜迦就扑入人群中。 当场用挥舞的爪须,贯穿了三四名躲闪不及的贵宾,又将其凌空撕扯着碎裂开来;瞬间将鲜血和破碎器脏,挥洒的到处都是。就在一片血雨腥风的哭喊叫嚣声中;待在现场的鬼人也被驱使着一拥而上。 解开最后束缚的它们,争先恐后攀爬上石壁、岩顶和钟乳柱之间,与这只肆虐杀戮的兽娜迦纠缠撕斗成一团。与此同时,随着成群奔走脚步声,其他两条洞道也冲出了好些,手持器械的灰袍武装人员; 只是,这些武装人员,个个生的精壮健硕,露出来的头脸和肢体上,还有不同程度的角质、鳞化。他们围绕着那些惊慌失措,无头乱窜的现场宾客;迅速组成了一道人墙般的防线,将其团团保护起来。 而而越发形容狰狞的大角护法,也在某种尖锐的笛声催促下;恋恋不舍的放下被捣烂、吞噬的满地血肉;转身越过四下躲闪的众人,挥动起四臂上的武器,迎向再度贯穿、撕裂最后一只犬蜥的兽娜迦。 被凌空迸射的数只血淋淋须爪,血花四溅的戳中身体同时;大角护法也将同样沉重硕大的兽娜迦,骤然拉扯到身前;狠狠的顶撞贯穿在一对螺角上,刹那间爆发出凄厉的惨叫,震得众人纷纷掩耳抱头。 但随即就被大角护法,一铁杖捣在惨白细鳞的胸口上,肉眼可见的整个杖头深陷进去,也打断了它凄厉的尖啸。就在众人略微松下一口的同时,在从兽娜迦窜出的洞道内,再度传出来了隐约的咆哮声; 却是从中再度接连冲出来,一群奇形怪状的异怪和畸兽;却是之前被拍下的内定货物。个别异兽的口裂处还叼衔着,血糊糊的断肢和残骸;从上前残留的衣物碎片上看,却是那些灰袍武装人员的同伴。 这些异兽的出现,是如此的汹涌急促;以至于在短促的相互冲撞、践踏之间,又相互撕咬、翻滚着自相残杀;转眼就奔越过了,已全面压制住兽娜迦的大角护法;慌不择路纷纷撞在仓促后退的人墙上。 刹那间,它们被各色叉枪、钩矛、插把和大镰、反刃大刀,戳穿、刺翻、割裂和劈倒的同时;也咆哮着撕咬下当面人墙中,一条条带鳞化革的臂膀、肢体,或是迎面抓挠出一片片血肉模糊的深刻伤口; “敲钟……快敲钟,召集所有人手。赶往此处支援。”这一刻,主持人也不由瞠目欲裂的怒吼到:“本地最要紧的兽栏和秘巢,已被人侵入破坏了。在场所有人等,协助我进行拦截,掩护客人离去。” 然而,这时却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哪里都不用去了。”随后,已然奔逃一空的侧边洞道内,就突然现出了一个全身披甲兜面之人,手中还举着一只青烟袅袅的粗烛,正散发出一种奇怪的味道。 而在嗅到这种味道后,下方被关在铁笼内的几只异兽,突然就纷纷惨叫哀鸣起来;死命撞击起笼子。而另外一些鬼人护卫,则是难以抑制的当场深度蜕变和畸化,又狂暴的攻击起身边所感的一切存在。 而作为主持人,在长袍下不由自主的弹出两支,宛如虫类的锯齿刀臂的同时;也惊恐异常的大声喊到:“蜃石!……怎么会是蜃石!这不应该的,世上所有的蜃石,都被收藏在中土的两京才是!” 下一刻,大角护法就放开浑身破破烂烂的兽娜迦,而强忍着来自蜃石的影响,咆哮着挥动四臂挥击向甲人;却瞬间击穿了一片幻影,又被迎面呼啸而至的大片霜气冻住,变成了白晃晃的一尊造像。 下一刻,它就挣脱了蔓延全身的冰壳,也剥裂下来大片青黑色的角革外皮,露出粉色蠕动着迅速增生愈合的肌理;骤然扭头转身再度索敌的同时,突然一截惨白的大剑透胸而出,又扩散成无数枝杈。 随着宛如破布一般,浑身百孔千疮喷血的大角护法,轰然倒下撞倒了好几根的石钟乳柱;那只恢复自由的兽娜迦,却是凄厉尖叫连滚带爬的窜逃到一边,却是在竭尽本能的逃避这名甲人越远越好。 而这时,已经引领着部分贵宾,退入另外两条洞道的武装人员;也再度惊呼惨叫着倒退回来。而随之出现的,还有几具活动的耀黑石像,以鸟首人身的迦楼罗等八部众形象,挡住了所有人的退路。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乱局 就在用以地下拍卖的洞厅,因为四散肆虐的异兽,与聚集起来迎击的鬼人,在无处可逃的偌大空间内,交错厮杀成一团;又时不时波及到那些贵宾,将他们扑倒、践踏、拖走和撕碎满地都是的同时。 在通往地下洞厅的几条洞道内,同样也被突然出现的,各种金刚力士、修罗夜叉造型的雕形怪/黑石精,给堵了个严严实实;任由不断涌入的鬼人,或是驱使的凶兽如何轮番冲击,始终未能推进半步。 反而是在无可闪避的狭促空间内,被这些堵路的雕形怪,挥动的沉重武器打倒,砸烂肢体和头颅,或是重重的践踏在脚下,或是冲撞、挤压在石壁上,血肉模糊的一摊摊事物,徒然留下一道道划痕。 因为,这些来自异界造物的雕形怪,既不知道疲累为何物,也不畏惧伤痛;哪怕浑身被砍劈凿击的伤痕累累,甚至是残缺不全;但只要深藏体内的核心,没有被剥离或是破坏,就依旧能活动下去。 而且,在事后被收入次元泡之后,还能够吸收大石人散发的影响,逐渐的修复严重损伤。因此,在经历了西北一系列战斗之后,江畋也很是花了一部分能量储备,从西大陆时空专门置换了一批备用。 只是为了某种掩人耳目,或者说是避免胡思乱想的需要;这一批由西兰发动举国之力,专门收集和定制的雕形怪,被要求制作成为贴近东土造像风格的,金刚力士、夜叉修罗、军将仲翁之类的造型。 虽然,被投入这个时空之后,不可避免的受到冥冥之中;神秘要素稀薄的削弱和压制;活性和反应进一步降低了。但是用来编在军队中坚守阵地,充当某种战场支撑点,乃至封堵要冲还是相当管用。 因此,通过甲人的特殊视野,江畋可以隐约感知到,聚集在各条洞道内的强烈生体反应,正在迅速的衰弱和消退下去,最终消失不见了。接下来,就剩已明显虫类异化的主持人,及其残余的手下了。 只见他在一众异化部下的簇拥下,挥舞着腋下伸出的两支锯齿刀臂,将窜到面前的异兽和狂乱的鬼人,飞快劈开和斩断、戳穿挑起的同时;正常的手臂还在不断抖弹出,一团团闪烁爆燃的大蓬火花。 吱吱作响灼烧的对方全身冒烟,哀呼惨叫的滚倒在地;或是仓皇逃遁、避让开来。而其余部分异化的武装人员,则是突然转向那些,被保护在身后的贵宾;挥动武器将其猝不及防的纷纷刺倒、斩翻。 显然是在走投无路之下,开始主动杀人灭口了。于是,江畋分心操控的甲人也再次出手,瞬间闪现在乱战的人群中,炸裂一大片的冰霜。这时,满场热闹纷呈的石台会上,才出现了些许的连带反应; 石台外围,一些维持秩序的护卫和侍从,正在不断的离开现场,成群结队的消失在夜幕黑暗中。而后,一些华丽帐顶内的贵客,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随着交头接耳声,不断有人站起自行离开现场。 任由台上的侏儒主事,如何使出浑身解数的嬉笑逗乐,又是如何声嘶力竭的召唤和吸引注意力;却始终未能动摇分毫。这时出现在江畋身边的张自勉,也低声道:“官长,崖下发生多方人马乱战。” “且不急,再看一看再说。”江畋端起一支彩琉璃的三足鸟壶,给自己倒满了石榴汁道:“今晚的不速之客,格外的多,也不差这一阵功夫了。”与此同时,他将意识切换到链接的另一个视野当中; 足有一匹马大小的雕雏/走地鸡,正在一处崖顶上的突出部,撕扯啄食着大条的血肉。而在它的身边,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各种被开膛破肚或是支离破碎的异类尸体;它们共同特征都具有肉翼或膜翅。 显然,这些都是某种飞行/滑翔类的异怪/兽鬼;一旦试图飞起来,就遭到了它源自本能的猎杀和捕食。而在走地鸡的被动视野下,崖下明火持杖、打着不同旗号的数只人马,已然激烈厮杀成了一片。 光是从战场波及的范围,以及散布的规模看,至少多达七八千,乃至是上万人;而且其中弓枪步骑皆有,不乏装具精良的小队甲兵,或是人马披挂的突骑。同时崖下的草棚马厩等,也点燃烧成一片。 火光冲天的照亮了,山璧附近的一大片空间,也烧着了降下的几处升降台;阻断了原本上下崖壁的蜿蜒小路。让那些闻讯而来的石台会宾客,及其亲随、扈从人等,被困在了烟熏火燎的崖顶边缘。 一时间,各种哭喊叫骂声,充斥在崖边而不绝于耳。还有人试图向下攀走岩壁,绕开下方火海的威胁;然后,就被蒸腾直上的滚滚烟气熏燎着,当场嘶声惨叫着跌坠而下;转瞬就失去了所有的声息。 然而,哪怕在山崖下打的沸反盈天了。近在咫尺的阿瑜陀小城,却是一片静悄悄的毫无动静。甚至连远处灯火闪烁的州治罗烂城,也没有多余的反应和动作;甚至连派人出城前来探查的火光都没有。 而在燃烧的崖壁对岸河滩上,作为最初冲突的始作俑者;身穿鱼鳞半甲的光头大汉;却满身血污、汗透夹背,与之前埋伏的对象,那群年轻男女挤凑在一起;苦苦抵抗各方的攻杀,同时破口大骂道: “天杀的狗奴,这又是什么状况;这些外来的人马,难道不是来解救,你们这些藩家的小辈么?为何不分彼此,乱杀一气,真是气煞某也。”然而被挟持的一名青年,却满脸失魂落魄的喃喃念叨道:“完了,全完了,没指望了。”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而另一名身上被斩了好几刀,又被仓促包扎起来的青年,则是则是又哭又笑的错乱喊道:“我们都被家门放弃了,那些人……那些人根本就不想,让我们活着回去啊!” “我……我……看见兄长的家臣,就算他遮了面、换了旗帜服色,我也能认出来!”还有一名脸色惨淡的年轻人惊骇道:“他本来就看我诸般不顺的,日常碍于阿耶之故,此番定是奉命要我性命来。” “你们这些无胆小辈,只道尽与某家生意作对,原来都是一个个的家门弃子!”光头巨汉不由气急败坏的骂到,同时眼疾手快拨打开一支,黑暗中呼啸而至的投枪,喝声道:“端明公子,你又如何?” “……”被称为端明公子的年轻人,脸色苍雪的看着堪堪插过身边的投矛,用艰涩的声音道:“我的家门也没指望了,被放逐多年的族叔,还有外地的多位世臣,具在此处,只怕藩邸里也出了变故。” “那还有一路人马呢?谁知道又是什么来历?为何不分青红皂白,见人都攻杀。”光头健汉不由摸了一把,满脸汗水混合的血水,恶狠狠的喊道:“莫不是打算舍了你们这些小辈,图谋本家的营生?” “不可能,决计不可能!”然而听到这句话,被保护在其中一名男装打扮的女子,却是突然情绪崩溃的掩面而泣:“明明祖翁最疼爱奴家了,说好了要为奴家择选一个良配,怎会舍得让奴家受害!” 然而见到她的如此作态,一股绝望而悲呛的情绪,顿时在这些被擒获的人质中,迅速弥漫开来;又有一名年轻人站出来,对着光头健汉喊道:“河坊主,请你保我一命,事后山氏藩邸定不吝重酬。” 这时候黑暗中,突然一阵飞蝗嗡嗡的呼啸,破空而至;如同短促的暴风骤雨一般,覆盖了河滩上不断交错冲突的各方;顿时激起一片此起彼伏的惨叫、痛哼声。也冷不防贯穿了光头健汉的一边臂膀; 然而,当他用白森森的牙齿,咬住并拔出了飚血的箭杆后,却不由自主的痛骂出声来:“该死的杀才,这是军造制式的铁杆兵箭,还是破甲专用的铲头矢;莫不是府城内的官军,出面清洗当场了么?”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像是印证了什么似的;在远处隐约万家灯火、闪烁摇曳的罗烂城方向,就接二连三的腾起了,好几道肉眼可见的冲天火光,还有尘嚣之上的阵阵呐喊、嘶吼声声……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内外 而在都府治所的罗烂城内,各支明火持杖、横冲直撞的人马,也肆虐在街市与城坊之中;不断将慌乱逃散、惊骇四窜的居民,砍翻、劈倒、戳杀在地。而伴随在这些人马,赫然还有一些鳞甲兽类。 随着呼号声奔走在沿街墙头、瓦顶和屋檐的同时,也将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残余反抗者;冷不防扑击、撕咬着拖曳出来。也迅速瓦解着,一些疑似受雇义从、家宅护院和商队护卫之类的自发抵抗。 而站在城头上的宇文若尘,也志得意满的看着这一切;却是觉得浑身都充斥着,被名为野心与权势的事物,几乎要当场热血沸腾的燃烧起来了。曾几何时,他也只是宇文氏一个分家小支的庶生子。 作为伏戾府的两大家系之一,宇文藩的荣光与显赫,其实与他没有太大干系。最多,也就在数年一度的祭祖时,与那些充数的远支族人一起,站在家庙/祠堂外充当某种背景墙,远眺列祖列宗牌位。 直到他作为藩主家不受重视的小五郎君陪读,前往安西大学堂进修,才遇到了来自生命中的重要转机。暗中接触到了那些神奇的人和事物,也一步步成为了五郎君的心腹,事事都言听计从的谋主。 然后,劝说对方最终接受了赞助和扶持,从暗处一点点的收拢豪杰,聚敛钱财;设计铲除藩邸那些挡路的妨碍,让他们一个个的死于非命;或是被打发、流放到别处去,最终逐渐掌握家门事务。 最终,在其他几位兄长的明争暗斗中,辅佐着这位五郎君脱颖而出;成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最后胜出者,但也同样引起藩主夫人的忌惮和嫌恶。但好在这时宇文氏的领地内,也开始闹妖灾兽害。 全靠他所辅佐的五郎君,奔走往来将其扑灭和绞杀;当然了,在这个率领奔走辗转的过程中,不幸造成了些许的死伤,损失了一些人手;正好是那些妨碍上位的世臣/藩士,就是无可避免的代价了。 甚至连藩主夫人陪嫁的扈卫,也在一次异类的袭击中,遭到了惨重损失;也让这位名义上的主母,在受惊过甚之下病倒不起。再也没有办法成为小五郎君的妨碍;大大改变了家门后宅的人心趋向。 然而在后来的日子里,外地又传来被打发前往安西的兄长们,陆陆续续死于非命的消息;受到这个打击,当代藩主宇文征也不免陷入了,某种程度上的心智消沉,沉迷佛法寻求开解乃至出家修行。 虽然,在家臣和亲族的竭力劝谏之下,终究还是没有舍身入寺;但也在居城附近的山顶绝胜处,专门为其修了一所伽蓝堂,延请了多位本地大德轮驻,方便以俗世之身出世,行那带发修行的功业。 因此,在实际上被赋予了,宇文氏家政/藩邸大权的小五郎君,也由此走上了人生与权势的巅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终于故态重萌,逐渐暴露出来好逸恶劳,不耐繁巨的性子,开始纵情享乐。 不但利用地利之便,主动网罗各族美色以充后宅,在藩邸内饮宴作乐和昼夜宣淫,还在宇文若尘的暗中引导和牵线之下,与老藩主出家静修后,恐慌前程将来的姬妾们,逐一勾搭成奸甚至胁迫之。 在这种放纵恣意之下,迅速堕于声色享受的小五郎君;也就不再想要辛苦奔忙下去。而将本属于藩主处置的,大部分藩邸事务和职责,都交给了宇文若尘,这位已伴从多年、得利可靠的同宗族亲。 但宇文若尘依旧小心翼翼的保持低调内敛,以尽心竭力的代理家宰身份,继续维持和经营了好几年;暗中铲除可能妨碍自己专权的存在,也让藩邸大多数人彻底习惯,这种代为理发号施令的局面。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有人发现了些许端倪,或是蛛丝马迹也无济于事了。在他慷藩家之慨的全力笼络和收买之下,几乎没有人能拒绝他的要求和好意;而个别异己之声,也会迅速的消失不见。 他也因此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幼年所景仰和慕恋的某位尊贵夫人面前;略施手段就让对方自愿成为禁脔,令多年求之不得的缺憾最终得以弥补。然而他还没逍遥多久,就迎来当初的幕后赞助者。 他们也不在满足于,仅仅利用宇文氏的资源和领地;暗中走私军器和转运人口,乃至做一些见不得光的禁忌勾当;而是为宇文若尘提出了一个,更进一步的动人建议;由他来做宇文藩的真正当主。 当然了,对方所展露出来势力和手段的冰山一角,也让他没有拒绝的余地。这些年为了扶持小五郎君上位,他实在做了太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在屡屡借力了对方同时,也在彼此间落下把柄累累。 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粉身碎骨十数次。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对方的善意,也将实际代管的宇文氏家门,当做赌注一股脑投入这场,牵连甚广的大变乱与旋涡中。毕竟梵延纳故地已太平许久。 而各家治下不断繁衍的人口和世代滋生的族人子弟,却无处扩展领地和田宅;也不能轻易的争斗和公开冲突,以避免引来都护府的干预甚至惩戒。最终只能纷纷被迫远走他乡,去另寻生计和出路。 若没有足够的动乱和变数,又怎能制造出令人上进的阶梯和契机呢?他也始终只能是一个代理家宰,无论明面上如何风光恩荣;但只要藩主及其继承人稍加振作,就能轻易援引宗藩法度夺走一切。 按照那些人的说辞,这场策划许久的变乱,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早已是众望所归的大势所趋了。如今天下妖乱频发,就连东土大唐也自顾无暇;这无疑也是天朝的宗藩法度,约束最弱之际。 若他能因此乘势而起,行那兼并、取代之事;并藉此造成足以与都护府,进行博弈的既成事实;那让自己的血脉取本家而代之,或是待到本家绝嗣,以旁支入主藩邸世系,却也并非不可运作之事。 事实上,名义上当家的小五郎君,陷入炽盛欲念与声色中的根源;就是他亲手下在饮食中的催情兽药。让其在狂欢作乐中不可自拔,也严重亏虚了身体。然后,只要让出家修行的老蕃主哀恸而亡。 或者说,就算他所代表的宇文藩,不敢应允此事;那自然还有端明藩,还有伏戾府之外的更多藩家;可以加入这场混沌竞逐的大戏中来。但落人后手的宇文藩,就要成为别家崛壮而起的垫脚石了。 因此,在对方的牵线搭桥之下,他暗中见到了来自本地的端明家,外州的山氏、崇氏和未明氏等,同样不安于现状,或是心怀异志的家族成员、家臣/世臣;也达成了决意改变现状的粗略利益同盟。 而现在,便就是他倾尽全力,收割最终成果的时刻了。为此他甚至与他人联手做局,用一群热血上头的藩家小辈充做诱饵,引出本地石台会背后的势力;挑起各家人马冲突,充做虚张声势的幌子。 又设计将参加石台会的,大部分本地头面人物,困在高崖石壁上无法作为;只待得了告警的本地团结兵,匆忙出城平乱和救援;就乘机断其后路,攻入都府治所罗烂城,控制住近十万城民和军眷。 其中大多数都是唐人移民及其后裔,或是驻军的相关人等;这也是将来要与都护府,进行讨价还价和后续交涉,必不可少的重要筹码;想到这里,宇文若尘的眼光,不由转回到激战正酣的街市上, 其中作为显眼的,就是一路横冲直撞的数群身影;那是用特殊手段培养出来的,浑身精肉,无惧伤痛、力大无穷的灰烬力士,也被称为苍白神兵;充做袭城的开路先锋,几乎无往不利、势不可挡。 就连那些仓促聚集起来,少数团结兵和守捉军士,所结成的盾阵枪丛;也被他们无谓死伤的舍命冲击之下,轻而易举被撞开、冲散;淹没在烟火人潮中。紧随其后,还有数名派来协助的奇人异士。 他们高矮不一,身穿灰袍,面巾蒙脸,却各有一番诡异莫测的技艺和手段;比如其中一人双臂环绕着,成叠的钢圈利刃,时不时的甩飞出去;又在弹射飞舞之间,激起血泉道道、人头与断肢齐飞。 另一人则身上始终笼罩着,嗡嗡作响的虫群。每每被他驱使/甩出一团飞虫,都会从街区的死角和间隙,遮挡的建筑/障碍内,惊呼乱叫的驱赶出,数量不等的武装人员,然后惨叫着撞倒翻滚在地。 还有人伸手体举着一个大号摇铃,只是在他不断的敲击之下,偶遇乱战成一片的街道,不分敌我都不由自主的丢下兵器和对手,抱头捂耳栽倒在地,佝偻着身体、蜷缩成一团,而持续的发出哀鸣。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翻覆 蒙蒙灰的天色下,远处烟火袅袅的城坊街市,就像是突然掀起了一阵无形风暴;伴随着紧促如骤雨冰雹的蹄踏声震震,还有此起彼伏、激烈炸响的巨大呼喝声,却又接连转变成戛然而止的震天惨嚎。 还有大片建筑、墙围等障碍物,轰然坍塌、尘土飞扬的一连串动静;仿若是有一支无形大手,在其中用力推搡而过一般。而后,宇文若尘就看见了成群结队的藩兵,他们惊慌失措的没命背向奔逃来。 然而,自城坊崩塌的滚滚烟尘中,突然一跃而出一名,手持安西赤帜、人马具甲的骑士,顿时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关注;而紧随着这名擎旗骑士的,更多鳞甲红披的骑兵,如满街洪水奔涌倾泻而出。 瞬间就撞进了,正在仓惶奔逃的大队藩兵;又像是满街打翻的调色板一般,将他们撞飞、掀翻,踹倒和践踏在马蹄下;或是挥舞着马槊和厚背长刀,挑穿、削飞斩裂一具具躯体,留下一地红白枕籍。 事实上,哪怕在相对狭窄而局促的街道上,也没人能够阻挡这只,迅速被染成银红色的铁流奔滚。哪怕不断有闻声赶来,支援和迎战的成队藩兵,从大街小巷接二连三冒出来,又被照面冲跨、碾烂。 甚至都不能对其,造成分毫的妨碍和延迟;就被争相创飞出去,践踏成不可分辨的肉泥;或是连人带着兵器撞碎在,墙围和建筑之间;成片埋没在轰塌的房舍废墟中;被戳杀、割裂成满地残肢断体。 “安西铁骑!”“怎么会!”如此惨烈一幕,也让宇文若尘在内的众人,骤然瞪大了眼睛,顿时失去了所有声音;又像是心脏被某种无形的恐惧和惊悸,用力的狠狠拽住,而当场窒息的没法呼吸。 这一刻,源自家门世代传说中,关于安西军威临岭西,破灭无数的种种恐惧,瞬间弥漫在所有人的心中;也丧失了继续迎战和抵抗的勇气。显然,相对于千挑万选的安西铁骑,这些藩兵更疏于战阵。 平时也最多只有剿灭贼寇,驱逐和围猎兽害,乃至与临近势力,小范围冲突的经验;更从未真正面对过,上百重骑冲阵的恐怖与威势。因此,破城之后所积累起来的士气和斗志,也瞬间就土崩瓦解。 变成了一阵阵哗然大叫的四散奔逃,争相流窜躲避在城坊之间的无数背影。唯有聚集在宇文若尘身边,数百名藩邸豢养的护卫和族人子弟,亦是面如土色、惶然不安看着,即将冲到眼前的安西铁骑。 然而这时,肆虐在城坊间的鳞兽,也终于在某种呼唤之下;重新聚拢起来起来。又奔踏腾越过房顶和墙头,迎面扑向这些街道上横冲直撞的安西骑兵,也让宇文若尘,不由生出了一丝的寄望和期待。 因为,他看见了奔腾不停的安西铁骑,在这些新出现的鳞兽威胁下,居然真的勒马减速了下来;同时,从他们之间迸射出一阵箭雨,却因为鳞兽灵巧而飞速的自发躲闪腾挪,几乎大多数都落在空处。 唯有少数几只被侥幸射中,却未能完全穿透鳞甲,反而激起了莫名的凶性;嗷叫着一窜就窜到了,最前排安西骑兵的马下。闪避过争先登踏的马蹄同时,也一口狠狠撕咬在战马缺少防护的下腹处。 一时间,竟然令这些减速的安西铁骑,躲闪不及、人仰马翻的,接连掀倒了十数骑。也在冲锋的阵列中,撕开了一个争相避让的缺口。而宇文若尘也不由大声叫好道:“来得好,不愧是神将兽兵。”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在安西骑阵暴露的缺口中,也骤然冲出十数骑,壮硕远异常人的甲骑;这些甲骑从头到脚披挂,银色的重型铁扎和銮兜,又在胸腹间镶嵌了大块的钢片,手持粗大异常的枪戟。 却是从当初的安东藩骑子弟中精挑细选而出,辅以血脉激活/身体强化的一小群异马骑兵;仅仅是现身的瞬间,就让那些惊乱不安的安西骑兵战马,顿时就安静下来,又争相的自发避让到街道两侧去。 与此同时,那些已经窜入马下的鳞兽,也本能感觉到了威胁和危机一般,转身就要逃窜上墙;却被这些过人高的异马,骤然一口咬住啃成了两段。或是被厚重角蹄撞倒、踩烂、踹飞,烂糊在墙面上。 但更多汇聚起来的鳞兽,则是在低沉到几乎听不清的鸣哨声中,再度压倒了源自血脉本能的畏惧和退缩;浑身膨胀着大声咆哮,如同潮水一般的跃出,街口两侧的房顶墙头,铺天盖地的扑向骑兵们。 刹那间,在这些挥动兵器冲刺的异马骑兵中,凌空飞舞起了漫天血雨腥风;无数鳞兽还未扑咬道马背上,就被电光火石一般的挥击,当头斩断、劈碎成残肢断体;血雨与器脏纷飞,尽情的挥洒而过。 偶然也有鳞兽的漏网之鱼扑咬到马背上;却只能在防护严密的重铠和马胄鳞甲上,徒然留下一道道浅浅的划痕,就被精铁护手一拳砸烂了头颅,或是像是破布一般扫飞出去;或是被扭头的异马咬烂。 转眼之间,足足两三百头的鳞兽成群,就被迎头斩杀和屠戮了大半,变成铺满上百步街道的血肉枕籍。而剩下的鳞兽,亦是为大快朵颐的异马所摄,竟然不再听从哨笛的催促,甚至反身扑倒驱使者。 而经历了这场短促跌宕起伏的城头众人,也是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却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样的存在,能阻得住这些恐怖狰狞的重铠骑兵了。至于宇文若尘,早就在最后一点亲信和死士护卫下消失不见。 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之前在城坊街区间,纵情杀戮的那些奇人异士。显然,他们诡异莫测的手段,固然令人难以抵抗;但在正面对上这些安西铁骑冲阵;同样也是无能为力,乃至有死无生的结果。 不久之后,随着唯一没有沦陷的都衙开门,冲杀出据守的最后一批镇防营和守捉兵;与突入城内的安西骑兵,汇合在了一处之后;这场席卷了府治罗烂城整夜的变乱,也就此进入了收拾残局的尾声。 随着成群结队丧失斗志,器械投降的藩兵和义从,乃至被驱使附从的杂色武装;被押送到了城门边上的军营内,集中看管起来;江畋却带着岩顶石台会上的诸多收获,来到罗烂城北的大轮王寺后山。 在这里,绵延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大小石窟数百,都是历代高僧大德与信众,虔心开凿的成果与岁月见证。其中作为显眼的标志性存在,无意就是矗立在十数丈高的竖窟,描金彩绘的东西两大立佛了。 以历经无数岁月的庄严宝相、悲悯无限,注视着这片河谷之国的众生芸芸,世事变迁;也让每一个抵达这里的外来行旅、客商,僧侣和信徒,游历学者和诗人,都能远远的获得,某种无形心灵慰藉。 然而,在这些宝相庄严、慈悲祥和,的诸多神佛、菩萨注视下,却同样隐藏了人世间,最大的丑恶与黑暗根源之一。作为历代僧徒修行礼拜起居之所,星罗棋布的石窟和通道,固然远离了俗世纷然。 至今留下了许多传说事迹和古迹名胜;但也方便了某些罪恶行径,满足了藏污纳垢的需要;因此,在被江畋强行镇压/调停了乱战,并召集而来的各路人马领头人,以及石台会上大多数宾客见证之下。 其中一所名为昙玄窟的大型石窟,日常供奉的大孔雀佛母明王像,及其左右协侍的菩萨、尊者、罗汉、金刚力士;连同整片一体雕琢、塑形的,苦海吞噬毒龙的彩绘壁龛,突然自内而外的崩塌下来。 露出了嵌入山体上的硕大齿轮、转轴,等残余转动机关,以及由人工开凿的宽敞洞道;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腥风与恶臭,骤然喷涌而出;熏染得百步之外的见证、围观人群一片咳嗽、呕吐声。 而在这一阵短促喷涌的腥臭恶风中,又陆陆续续窜出了好些,奇形怪状、诡异狰狞的身影。有的是许多不同肢体,接合在同一个躯干上的异怪,有的是浑身破破烂烂,肢体残缺,血肉外翻的畸兽、 还有的则是半人半兽,或是大部异化的鬼人。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暴露 随着这些重见天日的异类,争先恐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又在慌不择路的逃散之间,被严阵以待的官军盾阵挡住;颓然栽倒在迸发的弩箭、铳子之下;用勾枪、大戟,接二连三的戳倒割裂斩杀。 被迫在场见证的各色人群,也不由爆发出抑扬顿挫的惊呼乱叫如潮;露出匪夷所思的震惊、骇然、惊惧;或是后怕,猜疑、敬畏的诸般情绪;但最让人惊恐的,还是被军士拖出来的几具硕大尸体。 那是形同传说中多臂牛魔的大角护法、宛如行走人蛇与遍体触须的兽娜迦;只剩下前半截部分,半人半虫的刀臂巨怪;由许多截尸体拼接而成,遍布尖刺的人体蚰蜒;乃至是十几颗特殊的活盆栽。 当这十几具半死不活的盆栽,被用专门的运载车辆,从洞道内拉出来之后;更是让现场的气氛达到,某种难以形容的高潮;有人满是悲愤的怒骂起来,也有人当众嚎啕大哭不止,更有人捶胸跺脚。 还有人摘到冠戴和头巾,揪着头发痛哭流涕,或是五体投地的跪伏在地上,用力的叩首不绝。因为,这十几具种在大缸里的活盆栽,赫然就是一个个形貌如生的人体,却在窍穴中长出了根须枝杈。 大半身都被埋在缸体,充斥着血肉腐朽恶臭的堆积物内;宛如一棵棵以人体为养料和基座,生根发芽的翠绿小树;而在枝繁叶茂之间,甚至还隐有宛如血脉的丝丝缕缕;甚至还能发出微微的颤动。 而从残留的衣物和形貌上看,这些活体盆栽/人形小树;明显带有剃度或是受戒过的痕迹。因此当场就有人难以置信的失声叫唤,或是哭喊了出来:“应明大师?”“难陀上人?”“阿喜僧台?”。 显然,这些被认出来的活盆栽,都是颇具名气的高僧大德;并且还是外来走访和游历、巡圣的僧人,或是发下过誓愿的苦行僧;因此,当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并没人觉得意外,却不想为人所害。 暗中被人炮制成了这幅,生不如死的模样。但就主导和指挥这一切,后续事宜的江畋所知;在发现这些活体盆栽的来处,一处巨大的地下天然洞穴内;还有更多因为寄生失败,而沦为养料的尸骸。 以及,一株几乎占据了大半面石壁,几乎高达洞顶的硕大母树;而在这株母树铺展开来的根须处,同样铺满了累累尸骸。几乎每一条根须,都连接着一具枯萎、衰竭,乃至是严重干瘪的怀孕女尸。 光是外露的就有上百具。就像在夷州之变的秘地中,所发现的那棵血树一般;已经在无风自动的枝叶间,缔结出了好几颗晶莹剔透、宛如胎膜般的硕果,其中更有活物滋生似的,在隐隐的蠕动着。 还有十几只宛如猎犬大小,色彩斑斓的石龙子,隐匿其枝叶中,形成了某种共生和变相守护的关系。因此,会对任何贸然闯入者,喷出充满恶臭与虫豸的粘液,将其迅速的胶糊凝固,再撕裂分食。 只是,它们遇到的是,可以幻形穿梭,虚化成冰霜的甲人;瞬间就被冻结崩裂,砸成一地的血肉碎块。而感受到某种危机的寄生母树,也当场激活了过来,操纵着根须上的密密麻麻尸骸进行围攻。 又提前催生、炸裂了胎膜果实里的存在,试图混在尸骸中,偷袭和寄生在甲人身上。结果就被甲人爆发的霜气,瞬间冻结冰块,变成了现成的标本。而母树的本体也被甲人轻易破开,塞入炸药桶。 从内到外炸了个支离破碎,又重新浇上猛火油和炽火胶,将疑似仍具活性的残余部分;再重新过火焚烧一遍,以绝后患。因此,当地下拍卖会中,当场俘获的主持者和幸存嘉宾,被依次押解而出。 当场群情激奋、暴走起来的人群,尤其是那些本地出身的人士,几乎要突破维持秩序的官军拦截,冲上来将这些奇形怪状的异人、妖物;给活活打死当场。但当那些“嘉宾”,被一一揭开了面具。 在场的众人却又陷入到了,某种大惊失色或是难以置信,此起彼伏的一片持续慌乱、震撼中去;“元明世子!怎回事?”“长明长老,为何会是你!”“小吕司户,你怎会在此!”“蒲大会首?” 而一些被迫到场见证和旁观的,藩家成员更是骚动不已;既有人大声破口咒骂不已,也有人情绪激动的质问;还有人则是面如土色,或毫无人色的想要转头就走;却被城里赶来的骑兵给拦住去路。 不久之后,更多自城内外,闻讯赶来、群情激奋的人群,跟随着安西调查团为首的官军,包围了近在咫尺的大轮王寺;与寺院中被惊动,并仓促聚集起来的僧兵,形成了某种对峙;但没持续多久。 这些僧兵,就被来自城内的都府僧录司,忠于都护府的现任僧统法成,给呵斥退开并缴械待命;这位僧统法成乃是出自,瓜州敦煌开元寺的一代大德;授任为写凤都府僧录司,也有将近十年光景。 这次罗烂城的变乱,他拒不从叛军的劝诱和交涉,反而带领一部分僧徒,连同部分存粮器械,协同驻军退守在督衙中,一直坚持到了外部转机到来。因此,虽不免失职之嫌,但也不至于自甘堕落。 因此,在他出面开道之下,官军很快铺展开了,对于大轮王寺的全面搜查;最终根据现场俘虏的供认,在一处专供外来僧人常驻的须弥院内,发现了蛛丝马迹,并由此挖出了一个地道连接的地宫。 由此,也将一个专门图谋和残害,那些外来挂单僧人,将其植入母树种实,充当炮制血丸和肉丹的原料,并秘密研究妖异和兽鬼的大阴谋,就此大白于天下。其中更涉及本地诸多藩家、都府官员。 或为了长生、或为了子嗣,或为了身体康健,或者干脆就是为了权势与力量,而相继与之勾结,暗中参与到其中的不法勾当中;也造就了私下里无数的人伦惨事。这都要不遗余力的好好清算、以儆效尤。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回荡 谁能想到,仅仅是追查一个在吐火罗故地,兴风作浪多年的灰先知;却牵扯出深藏在梵延纳故土/写凤都督府,当地最大的佛门圣地大轮王寺背后的阴暗与罪恶;以及秘社“重光”的大型据点之一。 当然了,根据事后的一系列甄别和审问、严刑拷打的结果;证明大轮王寺中的绝大多数僧徒,都与这处秘密据点毫无关系,或是在根本不知情下,充当了这处近在咫尺的魔窟,明面上的掩护而已。 实际与之有所暗中勾连的,不过是以轮值的四大法脉之一,出身萨多部/一切有因派的次座龙健,长老海葬,为首的一小撮寺院上层/僧团成员。这几位在事情败露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仰药自尽了。 甚至还让人用提前准备,好装满油脂的铜缸,浸入自己的遗体,当场烧成了难以辨识的炭烬。唯有地位较低的几位僧团成员,带着足以成为证据的文牒,躲入带有密道的地宫中,却被捉个正着。 然而,根据这些潜在帮凶和助力的供述,他们实际上也所知有限;只知道在天象之变后,遍地妖异横生而兽害频繁;因此,求神问佛者倍增之,令寺院香火益发鼎盛。但身为岭西最大的佛门圣地。 大轮王寺却始终,没有可以显圣或是展示神通之处;因此,相对于民间礼佛的热忱,在本地诸侯藩家之中,却开始隐有质疑之声,乃至怀疑修行不足。作为当值僧团成员,也不免为之惶恐和动摇。 这时候,游历求法回来的资深长老海葬,却为他们引入了一处外援,某个拥有各色诡异神通的神秘存在;而作为人前显圣的代价,就是在当地获得场所、钱财和物资的支援,乃至引荐给权势人物。 因此,依靠与神秘存在的一拍即合;大轮王寺派出的护法僧/僧兵,不但协助藩家处理了领地内,多起异常事件和兽灾威胁;大大传扬了名声,也获得大量的捐赠进献;唯一代价就是那些外来游僧。 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秘密组织私下行事的胃口和需求,比预期的更加贪婪无度;不但籍着佛门的掩护,大量走私违禁之物、中转贩运人口,甚至将诸多源自外地的追查者,也给引到了附戾府来。 但也让这些深陷其中的僧团成员,再也没有了退路;只能与地方上的藩家内应联结起来,试图抹平整个事态。事实上,那批来自河中的义从首领、游侠领袖;就在是在例行上香祷告时泄露了端倪。 现如今的事情败露,享誉数百载的佛门圣地,世代积累口碑就此毁于一旦;还牵扯到了都督府内部官员,以及当地的宇文、端明两大藩家在内,七八家诸侯的相关人等;更有数人早在事败后潜逃。 反而是那些被当做弃子抛出来的小辈,成为了最后获益的幸运儿。在他们牵涉这场变乱和阴谋中的父兄亲长,纷纷隐退或是引咎去位,或是被押送前往都府,等待来自朝廷方面的定夺和处置意见。 于是,在江畋以都府的名义操作之下,这些尚存一些热血和正义感的藩家子弟;被都府直接扶持/指定成为,各自家族台面上的交涉代表,或是具体事务的负责人;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因祸得福了。 此外,还有那几名被从地下拍卖场,解救出来的幸存者;因为涉嫌保密和禁口的缘故。所以经过最初的救治处理之后,就以受保护的关键证人之故,暂时被留在罗烂城内修养,等待进一步的处理。 但是,作为这次行动具体目标的灰先知,曾经化名为净空的一代资望大僧,却已经不在此地了。或者说按照俘虏供述,在吐火罗的变乱被平息之前;他就已经暗中离开了附戾府,另负任务北上了。 尽管如此,摧毁了这处藏在罗兰城郊,大轮王寺北山石窟中的秘密基地,还是让江畋收获颇丰。毕竟,作为少量产出血丸和肉丹的源头,所谓的昆仑神木/蓬莱果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孕育成活的。 而且在这处原本是被开拓来,作为古代僧侣冥想、潜修;乃至充当战乱庇护所的地下洞穴群中;江畋也发现了另一些重要的线索。比如,明显是模仿中土的不同功能区划;似曾相识的分工和布局。 乃至是充满山寨色彩的研究场所和设施器械,像模像样的豢养区域和流程记录日志。却都无不在指向,某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想,和不得不面对的大概率可能性。这已不是拜兽教余孽该有的资源。 也许这个在幕后若隐若现,名为“重光”的秘密组织,与东土大唐国内的联系,远比他意料中的更加密切和深入。因此,当夜他就主动发动了“传动/感电”模式,通过入梦联系上远在长安的阿姐。 重点是通知西京里行院的于琮,以及那些合作对象和潜在盟友,稍微关注一下长安、洛都的佛门;其中是否有人为了寻求人前显圣,或是对抗妖异的力量;而暗中吸收和接纳了不该有的禁忌存在。 而另一个收获,就是通过暗中杀戮和公开处决,新出现的异类品种同样收获能量。而且,如处理大角护法、兽娜迦等大型异怪,乃至是爆破和焚烧,那棵胎实母树时,所获得的游离量子越是可观。 因此,在重新聚集起来的官军,攻入宇文氏的领地;并打破居城和藩邸,成功解救出了现任当家宇文象生,又迎回了被变相监禁的老藩主宇文崇道之后;江畋毫不犹豫追寻着蛛丝马迹飞驰北上。 因为,作为此次附戾府的动乱中,被殃及池鱼的石台会背后;主动现身的主办方——富楼莎商盟代表,所提供的消息就和说辞;他们同样已经关注这条新兴的秘密走私渠道和人口贩运网络许久了。 但是一直不得其法,无论是以重金收买消息,还是发动关系网进行交涉,或是派人潜入刺探,都相继失败了;就算暗中动用门下的人手,直接针对性的拦截和破坏,却也几乎有去无回、石沉大海。 事实上,这股不明背景新兴势力的存在,已经逐渐威胁和挤压到了,富楼莎商盟所代表的南地商会、商团利益;还令其隐隐背负上了诸如人口失踪,走私贩运违禁品的嫌疑和骂名;偏又无从自证。 因此,商盟才会设法从河中等地,引入没直接利益牵扯的外来势力,暗中配合行事;意图搅乱当地的局面,让这股隐藏很深的地下势力,就此浮出水面。却未曾想到作为商盟自身,早就出了内鬼。 作为富楼莎商盟最初创始七家之一的后人,也是当地大名鼎鼎的莘隆山庄当代主人,出身北天竺归化土族邦君的大豪商连君熊;早已在暗中投靠了“重光”,并以延寿和壮阳的秘药,拉拢了不少人。 因此,在这位表面上早已退休,却在暗中活跃异常的连庄主,不断里应外合的暗通曲款之下;将来自富楼莎商盟的全盘策划,最终变成了一场充满灾难性后果的闹剧;围绕着石台会爆发的多方冲突。 若不是江畋正好来到石台会上,在后续爆发的一连串袭击和刺杀事件中,出手保护了那些受邀而来的宾客;又出面镇压了乱战成一团的各方;只怕会让石台会及富楼莎商盟,永远背下这骂名和罪责。 甚至因为内鬼的存在而难以自证,最终在各方的声讨和清算、围攻之下,就此分崩离析,烟消云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多年经营的商路和人脉、渠道等偌大遗产,毫无疑问会成为被瓜分的口食。 所以,仅凭一己之力就阻止了一切,并揪出了幕后真凶的江畋;对于饱受患难的富楼莎商盟,无疑是天大的再造之恩。因此于公于私,作为崛起于大征拓时代,并且在北天竺拥有领地的富楼莎商盟。 除了主动捐赠一大笔财货物资,协助安西境内的瀚海新城营建之外;还愿意竭尽商盟的渠道和人脉,全力配合东土朝廷的“巡行上宪”行事。好将这个暗地里为害多年的巨大祸患,给彻底铲除殆尽。 当然了,对这些时候主动送上门来的助力,江畋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尽信之。因为通过当面交涉的感应和试探,这位商盟的代表,显然在大致内容上并没说谎,却刻意含糊其辞和隐没了一些细节。 比如,作为富楼莎商盟本身,就不是内部高度一致或是组织严密的存在。在内部也有各种各样的分歧和心思;就算这位前来交涉的代表,也许只能代表其中一部分人的意见;甚至并非是完全不知情。 只是在私底下通过某种默契,坐视和放任内部另一些人出面,与“重光”组织进行交涉;甚至试图达成有限的妥协和合作。只是相应的交涉失败了,才让更加激烈的全面对抗和持续打压,占据上风。 因此,这次隐藏在大轮王寺北山的秘巢,被外来的安西兵马和朝廷上宪破获之后;富楼莎商盟也顺势进行一番,内部切割和撇清关系;乃至乘机寻求借助官面的力量“除恶务尽”,也就不难理解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山行 与拥有快行直道、马拉轨道和飞电传讯的大唐本土不同;这些位于岭西的域外之地,就存在不同程度的通讯和消息延迟,地理距离上的影响和控制力削弱;因此,就算有来自大月氏都督府的支援; 但想要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上报位于岭东的安西都护府理所,再获得相应的回复和决策,乃至派出善后人选和增补驻军;都不是一两个月可以搞定;是以江畋只能快刀斩乱麻,优先解决最要紧的。 比如那些牵涉进动乱的藩家,处置起来反而是最简单。因为,在国朝的宗藩体制下,早有成熟的对应经验和先例;只要按照具体情况,处决为首者,流放那些从犯和帮凶,剥夺他们所有身家前程。 乃至勒令不作为或是处置不当的藩主、分家和世臣,退休、隐居,前往都护府请罪;罚没其在附戾府内的置办田土产业,缴纳一大笔的钱粮物资充公;从本族子弟和分家中,选人代管藩邸和领有。 哪怕继任者只是强势和压力下,维持表面上的恭顺和服从,或是别有其他的心思和想法;但只要在日常的实际行动中,依旧尊奉东土大唐的天朝宗藩体制;那作为安西都护府也不会轻易改变现状。 但写凤都督府/梵延纳故地,乃是宗教氛围浓厚的佛门圣地;当地最大最古老的大轮王寺,却出了这种暗中崇拜和勾结妖异、残害僧徒百姓的骇人听闻之丑事;此后的信仰崩塌和信众离心难以避免。 连带作为当地佛门主流的四大部派中,自贵霜王朝所兴,流传最久的萨婆多派/一切应有部;也被殃及池鱼名声变得臭不可闻,更有其他的龙树派、鸡胤部、唯识宗等三大部派,主动与之进行切割。 更有大量在寺的僧人,虽然并未与此事有直接牵连,但也以佛心、意性动摇之故,主动南下巡游五方天竺的各处圣地,进行穷尽毕生的巡礼问心/赎罪之旅。所以在短时间内,大轮王寺封山闭门了。 但是,当地浓厚的宗教氛围和佛门的影响力,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轻易消退的。所以,这对于都护府又是一个重要的转变契机;无论是从东土引进一个新流派,或是本地其他三部派中扶持一个。 重组以大轮王寺为首的僧团/僧官体系,都可以进一步加强,安西都护府在当地的后续影响力。不过,这就不需要江畋去考虑和操心了。毕竟,他这一路过来,已给都护府留下不少需要善后的手尾。 所以,江畋接下来的后续行动,就未必能获得更多,来自都护府的支持和后援了。毕竟,作为如今被迫坐镇,大月氏都督府/吐火罗故地的调查团;能给他凑出一支,支援附戾府的兵马实属不易了。 而在江畋离开之前,也得到一个令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消息;在罗烂城内唐坊的开元观,有人私下捐建了一个小小偏殿,供奉以甲人为原型的鎏金神像;称之为平妖荡邪贾将军,日夜香火供养不缀。 好吧,你们开心就好。沿着写凤都督府/梵延纳境内,群山中的谷道一路北上,就能经历从人烟稠密的繁华,到鸟兽稀绝的清寂,从青山如黛的植被繁茂,到土石嶙峋、稀疏荒芜,的多次感官转变。 但作为多次民族迁徙的路线之一,这里就要比跨越葱岭群山,前往大月氏都督府的路线;要显得更加的宽敞平坦,也更加的商旅富集、人流不息了。哪怕是在这个妖异横生,兽害频频的动荡之世。 在巍峨峭立的雪岭雄峰下,奔流的飞瀑、山溪和大河之畔;追逐着财富而至的商队马帮,朝圣巡礼的僧徒信者;乃至是纯粹为了寻找出路和生计的移民部众,追求功业与名声的游侠健儿络绎其中。 据说,光是在这条通往五方天竺的商路上,专门讨生活的大小山民部落,就多达数十个之多;而用各种荆棘围篱、原木栅栏、垒石和土砖,加固防护的居邑、聚落和市镇,在行程中一个紧接一个。 其中,也不乏遇害商旅行人的葬身之地,但更多奇形怪状被杀死的异怪、畸兽尸体,同样在陈列在大多数据点之外;充当了某种威慑手段和驱赶的作用。显然源自穷困的威胁,更大过妖异和兽害。 而在名为金钱与利益、功名与欲望的驱策下,这条古老商路上的大多数人,也依靠层出不穷陷阱机关,针对性加固的据点市镇,乃至是群体围猎。迅速适应了与妖异、兽灾,共存下去的生活日常。 甚至,在一些较大的据点当中,已经在集市上公然贩售起,真真假假的异怪、畸兽制品;也在门口的木榜上贴着,宛如抽象水墨画一般,若干被长期围捕和追猎的异兽悬赏。也让人不有感慨万千。 至少,在利益相关的多方努力下,这条商路上成规模的兽害和区域性的妖异;要么被不计代价的剿灭,要么被不遗余力的驱离;虽零星还有人受害的消息,但相教成群结队往来的行旅就微乎其微。 毕竟,新出现的绝大多数怪异和兽害,可不会劫走商旅的货物和钱财,更不会刻意破坏运输工具;就算损失、逃散的人手,还可以重新招募和补充。但是曾活跃在商路上的盗匪山贼就未必如此了。 甚至在一些不便发挥人数和器械优势,进行攻打和围猎的险要、偏僻之处;当地人还会定期驱赶牛马畜群,变相投喂盘踞于此的不明存在;以期其吃饱了之后,就不会在随便伤害附近活动的人畜。 至少,相对原本啸聚山林或是奔走流窜,洗劫和抄掠往商旅的盗匪之流;这种定期投喂的代价并不算高,也总有人愿意分摊这种,相对稳定付出的额外成本。也再次阐释了生命会自寻出路的道理。 或者说,这些新出现的种种区域性怪异,已取代了原本盗匪活跃的生态位;也会本能的驱逐和攻击,任何自己活动范围内的其他妖异;反而让商旅通行的成本和安全性,获得一个相当微妙的平衡。 因此,江畋这一路行走过来,居然没有遇到什么冲突和威胁,反而是交了两次过路费;自然也没有任何出手的机会了。当然了,这一次的北上,依旧是江畋亲自带队打前站,其余的人马后续跟进。 了,如今随着江畋一路辗转征战过来,作为“总巡三道”“妖异讨捕”的直属队伍,也在不断的壮大和越发精良。除了最初西行的金吾将士,和雁北的番骑子弟之外,又加入瓜沙的骁卫诸营。 在平定了瀚海的沙暴幻域,成功讨伐金山的“万里沙”总部之后;又就地招揽和补充了一些,来自龟兹、焉耆的镇防、守捉兵,乃至是安西都护府直属的中护军(陌刀军和具装骑兵)达到三千人。 因此,被江畋分成了不同批次的组合,以本部带来的内行队员和外行军士,为核心和骨干;轮流在安西境内,剿灭层出不穷的异类和兽害,充当练兵和战术磨合;最终为地方培养出一批合用将士。 而这一次追随江畋所在的调查团横跨葱岭,奔袭吐火罗故地/大月氏都督府境内;并压制和平定地方局面的人马,前后也达到了千余步骑。但其中最核心的,还是十几名已驯化异马的队员/重装骑兵。 再加上百余名弓马娴熟、远近皆能的番骑子弟,两百多名人马具甲、也善用陌刀的安西铁骑而已。其他跟进而来的守捉和镇防兵,团结营;直接被转为镇压当地的守备武装,兼带清缴境内的妖异。 因此,这次突袭和解围罗烂城之变,其实也就动用了番骑子弟和安西铁骑;以及大月氏都督府境内,自各家藩兵选拔出来的健儿;以及自备弓马投军报效的诸侯子弟、世臣和藩士组成的混成部队。 其中既有当地特色的轻骑和游骑,也有骑乘行军的披甲步卒;大概也有两千多人。作为江畋预备的重要后手,如今分别驻守在罗烂城内,和坐镇宇文氏的藩邸,只待都护府的后续人马换防和接管。 同时,也协助重新招募和训练,当地土生唐人和归化后裔;重建附戾府动乱中,因叛乱藩家的袭击,损失严重的守捉兵和团结营;同时也兼带传授一些,对应和处理妖异、兽害事件的经验和技艺。 因此,这次江畋先行北上的小队中;同样只带了十多人而已。其中包括善于潜伏收集消息,也是出色战场斥候的张自勉;经验丰富的医官兼内行队员孙水秀;以及足以压制一旅甲兵的两个战斗小组。 其中唯一例外的,就是三名在地下拍卖会上,顺手解救出来的幸存者;也是江畋此行目的地的向导。如差点就葬身兽腹的追风大侠冯保真。他被解救出来之后,四肢几乎都被融烂;躯干也溃烂见骨。 虽然最后居然还吊着一口气;但他这幅样子就算能够活下来,也不可避免失去所有一切;成为一个无力行动,只能让人照料的废人。因此,念在他所表现出的坚贞不屈份上,江畋破例给他一个选择。 在取得他的认可和同意之后,成为了里行院最新版本的特效药物,与异种血肉植入的双重实验体;并在短时间内熬过了,最艰难的蜕变期,恢复了健康和行动力。代价是头部以下,异于常人的体态。 在地下拍卖中解救出来的幸存者之一。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变迁 “上官,过了前方的山头,便就是姑墨都督府的地界了。”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冯保真,突然拨还马头声音嘶哑禀报道:“此后,多是平野和草地、荒滩,还有现成的快驰官道,不用再爬这么多山了。” 随后,站在云间雾绕的山口上,江畋就看到了远方天际线上,由各种班驳色调,随汇聚而成的无垠旷野。深绿色是山脚下的树木、灌丛,淡青、灰褐的草甸、水泡和绿洲,黄白色的荒滩戈壁,乃至是大漠。 再加上天边渐深的蔚然如洗,轻薄如丝缕绶带的白云飘飘;如此之多的地形和生态景致,仿若是大片打翻了的调色盘一般,混杂在这片视野所及的天地之间;却又别有一种古朴苍然、生机勃勃的错位之美。 而这就是姑墨都督府,一个位于山地草原到荒漠戈壁的过渡地带;曾经怛没古国存在过的地方。也是岭西北部的八个都督府中,建制最小的一个;偌大的全境仅有一州之地,治所就在在故国王都的坦没城。 位于乌浒水/阿姆河支流的河口处;算是一座水陆要冲之地。境内却分封了足足十一家的中小诸侯外藩。其中大者绵延数城之境、小者就仅有一城一地;但是具体城邑的规模都不大,通常以小城、大镇居多。 唯有地处河口水陆要冲的治所坦没城,日常汇聚了三五万人口;相对其他地方,可谓是典型的地方人稀、出产有限,仰赖过路商旅良多。因此,安西都护府的岭西分司,在当地的影响和控制力也更强一些。 按照熟悉当地的冯保真说法,这里甚至还有专门的邮驿和护路巡兵的编制;以为保障商旅转运及通信往来的便利。而穿过眼前这片,充斥着荒芜与生机斑驳的的旷野之后,就可抵达大河北岸的治所坦没城。 也算是踏入河中之地。事实上,任何来到河中之地的人和事物,都无法回避本地一个特殊存在;就是横跨康居都督府(治今撒马尔罕)、大宛都督府(治今塔什干)、安息州都督府(今布哈拉)的蒙池国。 当然了,在中土大唐对于这个号称地广千里的蒙池国,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加熟悉的称谓——西河李氏;也就是百年前的大唐宗室分支,在域外最早建立的第一封国,也是河中诸侯中级别最高的宗藩之家。 创立其家门的先祖,就是开启百年征拓时代的穿越者前辈,梁公的至交密友。后来更主动成为了,以宗室身份远出域外建国的第一人。因此,在李唐宗室相关的众多诸侯封国中,也是独树一帜的特殊存在 哪怕后来历代天子在位,都不断有皇族宗亲效法其故事,被封国、就藩于域外;但都未能再获得,如同西河李氏一般的特殊优待和地位。比如,按照大唐的宗室制度,自天子以外的皇族宗亲隔代自降其爵。 从在位天子同母同胞的亲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一直降到五服之外的白身。因此,这些皇室宗亲往往出封境外,繁衍生息了三四代人之后,就只剩下一个xx国主、邦君、臣藩、城主的基本名头了; 但作为外封宗室第一人的蒙池国/西河李氏,则受到了大唐特别的专属优待;不但以本地宗藩之长身份,管理和汇集河中诸侯、外藩的贡赋,还世系领受蒙池郡王的尊号与待遇,永久列席宗正寺的宗亲之首。 大唐曾经在岭西设立过十八个都督府,沿袭和变迁至今还剩下十四个;而位于这片广大地域的北方,药杀水与乌浒水之间的平原地区,无疑是其中最为精华地带;自东西南北方向,涉及五个都督府之地。 而蒙池王国,就位于这片精华地带,四通八达的要冲所在。无论是南下五方天竺,西进大夏/天成王朝;东归安西、北庭;或是北上黠戛斯、可萨诸国;都无法绕过和回避,蒙池国及附属宗藩的势力范围。 当然了,从某种意义上说,受封河中之地的蒙池国主/西河李氏;同样也充当着中土大唐,与西国大夏之间,地理缓冲和中转的重要角色。因此,也拥有远胜其他诸侯外藩的自主权宜,以及诸多的专属特权。 比如,可以效法春秋五霸、战国七雄的规格,建造一正一副两个王都;以比同实封亲王/银台殿的规制,开朝理政和治国。别处的诸侯外藩,只能在书面文字上叫国主、邦君;西河李氏的当主却可称孤道王。 也算是大唐宗藩体制之下,那最为显赫的一门三家之外,最顶级的宗室封国之一了。或者说,在例行大朝礼仪的排位上,甚至还要比江畋前身,所涉及的夷州通海公室,以及可达鸭入继的海东公室更靠前。 能够与之比肩的,也就是包括已入主扶桑藩,或是成为天竺某地共主的,另外几家皇族宗亲;但在实际的控制力和权柄上,乃至领地范围和军民规模上却远远不如。就连宗藩安东的燕山王府都要略输一筹。 但也因为距离中土太远,万里之遥的鞭长莫及之下;除了些许常驻的使臣,求学、游历的藩族子弟之外,平时在国朝中枢的两京之地,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和影响力;就算江畋也只见过其中某个家族成员。 当然了更关键的是,在如今的西河李氏当中,也许就隐藏着当年最大的秘密;也是江畋来到这世界之后,就一直追寻到现在的某种最终答案。就在一路的攀谈与介绍之间,江畋一行也沿着盘山道辗转直下。 却见数骑突然迎面飞驰而至,为首的乃是一名身形窈窕而矫健,黑衣蒙巾的女子。却一位先行前往山下驿站,探路的同行向导。也是那位在拍卖会上被当做当众受辱的道具,却暴起反抗差点逃走的飞红巾; 作为与那些妖异现场激烈对抗的后果,她全身有多处骨头被打断;器脏破裂受损,差点就丢掉性命。因此接受了江畋提供的,另一套特殊救治的方案;虽然在短时间内伤势尽愈;但也畏光厌热且性情大变。 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对于造成这诸多人伦惨剧的真凶,及其幕后组织“重光”的刻骨仇恨。为此,她毫不犹豫的接受了自身变化,并愿舍弃过往的一切;接受试炼和考核。只为了有机会追逐真相并复仇。 至于队内的第三位向导,那位仅以身免的义从首领曹元深;则更多是为了这位“飞红巾”,才主动加入进来了。相比另外两位同样仰慕“飞红巾”,却因这番变故打击;陷入一阙不振或是颓丧退缩的同伴。 他其实也在事后也因为,未能识破陷阱和叛徒的身份;陷入深深的自责和悔恨当中。口口声声无颜相见那些横死其间,连尸骨都找不到的部下家人。并跪在江畋临时驻地内,乞求获得一个弥补和自赎机会。 因此,当下随队的三个向导,有两位已没法回归正常的生活;而剩下唯一一个正常人,还有严重的心病和魔怔。只是看在他们过往的活动范围,正好与后续调查的方向和目标重合。江畋这才略微借助一二。 正在江畋思量之间,他再度看见了远处的旷野中,奔滚而起的大片扬尘。片刻之后,又变成了冲上林木稀疏、石子铺砌的大路,成群结队、呼啸而过的杂色骑手;在此起彼伏的大呼小叫声中,追索着什么? 但是,在看到江畋一行所打出来的,代表安西官府身份的赤纹行道小旗;以及环绕在路边,身形精悍和气度沉峙,持械罩甲的内行队员之后;终究还是没敢凑上前来兹扰和盘问什么,就相继呼喝追逐远去。 从这些追逐人等的形貌和服色上看,其中的成分颇杂;既有尖帽大袍的本地藩人,也有皮冠毡衣的游牧部民;更有一些短褐半袄的市井之辈,或是夹衣披发的商贾之流。但真正做唐地装束的却一个都没有。 因此,在这些奔驰追逐的骑手,都依次掠过大路之后;江畋却没有启程上路,反而对着凑在一起吃草的小群驮马道:“好了,你们可以出来,与我好生说说,为何受人追逐,不若,我就将你们直接送官。” 随即,从驮马中卸下堆放的行囊中,就站出来一双灰头土脸的青年男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拜谢道:“多谢官人的援手之恩……请官人明鉴,小人及小妹亦并非作奸犯科之辈,只是不幸家中落难……”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端倪 按照对方的说辞,这一对兄妹乃是来自,姑墨州/都督府北边的一个小城附近;隶属于小藩具沙氏的领下之民,一个各族归化人组成的定居小部落,世代以养牛为生。直到近年才遭受了大规模狼灾。 一种会直立行走,还会伪作人言的狼怪;率领一群大狼在夜里袭击了他们,世代生息和放牧的山谷。这个数百人的杂姓小部,因此人畜死伤累累;最后只有不到百余人,逃奔出来告求于所属藩家。 但是,实力有限的小藩具沙氏,也没有自行剿灭这些狼害,夺回这处山谷内几座聚落的能力;而只能告求于本州的都府,但是发生兽害的远不止具沙氏一家;许多偏远地带和山区,都有有人蒙难。 因此,在都府此起彼伏的应接无暇之下,具沙氏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先谋其自保一时;然后以家门多年的积蓄开出悬赏,寻找那些有活力的社会组织/帮会、义从团体,来防患和解决领地狼灾扩散。 但对于这些受难的幸存者而言,藩家也没有余力安置他们。就只能将老弱留在藩邸,而由青壮外出另谋生计了。其中一部分散入别部继续放牧为生,一部分跟着藩家的商队外出,照料畜马为糊口。 这对兄妹就是跟着藩邸的一支小型商队,沿着姑墨州腹地广大的荒漠边缘,前往一百多里外的蒙城大市,贩卖牲畜和皮革、毛毡制品;再就地折变成钱帛和各种生活所需物用,转回藩领售卖一轮。 因此,这段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对失去父母亲族的兄妹,哥哥跟着众人打柴拾粪、照看畜群,妹妹则充任伙食杂役的打下手;也在这条线上走过了好几轮了。但就在不久前噩运再度降临。 先是来自荒滩中的一场小型沙暴,突然遭遇了这只行路中的商队;也让部分畜群惊散逃窜开来。带队的主事也不得不停下来;分派人手去搜索寻回那些散失牲畜。名为阿穹的兄长,就是其中之一。 然而,他同行的几名伴当中,有人在追赶乱逃的牛只时;失足踩进大量出现的鼠洞中,当场折了马蹄,本人也摔伤不轻;然后,另一名伴当则是不小心,滑入崩塌的地面裂隙中,差点就被活埋了。 还有人在夜里冷不防,被藏在石头下的大蝎给蛰了;当场就口吐白沫,浑身青黑抽搐着;没能熬到天亮就断气了。因此,当阿穹和幸存下来的另一名伴当,掩埋尸体带着伤员,赶着十几只牛回来。 却发现商队宿营的地方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遗弃的物件,严重损毁的帐篷,还有已经干涸在土里的大滩血迹;但是所有的人畜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大片乱蓬蓬的脚印和痕迹,一直延伸向荒漠。 因此心中挂虑妹妹的阿穹,让另一名伴当连忙回去藩邸报信的同时,自己前骑上尚有余力的两匹驮马,沿着这些痕迹一路追索而去……结果,他追索着这些痕迹,在不经意间穿过了大半截的荒漠。 虽然数天后,他在一个荒漠边缘的小绿洲上,发现了妹妹阿容的下落;并将其从贩卖者手中,出其不意的抢夺了出来。但抢马逃回最近一处城邑的阿穹兄妹,就发现自家居然成为本藩悬赏的对象。 理由是有逃回的幸存者,指证他们勾结寇盗,袭击并导致藩家商队覆灭;因此,两人被合集开出了高达三千钱的“巨额”悬赏;也引来了接踵而至的义从、游手,乃至地方帮会、结社、商家的人; 而在昨天,阿穹试图在一处野市,将一匹马卖掉换钱,作为前往州城的盘缠时,不慎暴露了行迹;也引来了本地势力的大举追索。只能慌不择路的一路逃到这里,在躲藏间被路过的江畋一行发现。 虽然,另有任务和目标的江畋,对于这些地方上狗屁倒灶的事情,并无兴趣参与;也不会轻信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面之词。但一旦涉及妖异相关,就完全不一样;这很可能代表已暴露的冰山一角。 因此,他又仔细询问了具体情形,尤其是商队覆灭现场的种种细节;然而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妹妹阿容,却出乎意料的主动开口;说是在被人劫持并转手贩卖间,无意听说有人打算用活人祭祀。 而她们这些被私下买卖,或是半路劫夺而来妇孺,就是预备的祭品之一。这前所未闻的消息,固然是让兄长阿穹大吃一惊;但也引起了江畋的重视;并保证只要能得到验证,就可护送他们到州城。 于是,在第二天的夜晚;逐渐偏离了大路的江畋一行,就来到了荒漠边缘的一处绿洲附近。而在这里有着连绵的水泡和草泽;却被人为开拓出数条。深入其中的简易道路,也留下大片脚印、车辙。 在月朗星稀的夜晚,显得十分的清晰。因此没用多久,通过翱翔在天空,短暂分享视野的“走地鸡”,江畋就发现了其中的大片倒伏处;以及被清理出来搭盖上,类似木台、棚舍之类的人工造物。 紧接着,深入其中的甲人,也发现了水下盘根错节的活化反应;以及蜿蜒、缠绕其中的成群尸骸。这一夜,绿洲集镇中的居民们,相继被远处传来的隐约轰鸣,以及短短徐的嚎叫声,所纷纷惊醒。 更有人心神不宁的连夜赶往,嘈杂动静所在的方向,却接二连三的石沉大海,再也没人回来复命。因此直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心存犹疑和惊惧的本地居民,才再度聚集了一帮人手,前往事发处。 却发现原本草泽和水泡的位置,已被大片大片翻转过来;变成满地坑坑洼洼的新鲜泥泞。更有大小不一拖曳、翻滚的痕迹遍布其中。而在这些痕迹的尽头,赫然是一大团炸得稀烂,又焚烧过根须。 而在这片足足有儿臂粗,铺陈了十多丈范围,的枯萎、焦黑根须间;赫然还有好些被缠绕的尸骨。但在这些根须所汇聚的中心位置,却显而易见的缺失了一大块;留下整齐利落的一茬茬大小断口。 而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昨夜分批前来探查的若干人等。 抱歉,黑马喽实在太抓人了,虽然用来码字的破电脑,根本带不动,但光是在线云视频,就让我欲罢不能,没有想法更新了。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新见 与此同时,江畋一行已经来到了,姑墨州/都督府的治所兼首府,位于奔滚的大河(乌浒水/阿姆河)北岸的怛没城。这也是一处水陆汇聚的要冲,充斥着来唐土,天竺、乃至波斯古国影响的城池。 因此,远远的站在渡河的浮桥上,就能见到城内的大小圆顶、柱塔、飞檐和楼台。也可以看见络绎不绝的码头港市;远近而至的车马周船川流不息,似乎根本就没有受到,所谓兽害和灾异的影响。 直接贴近城市的河岸边,长满桧木、白杨、柳树、鼠李等植物;渔船从水中捞获的鲟、鲤和鲑,让空气中总是充斥着,淡淡鱼腥和水草的气息。然而以这条大河为分界,也让大地呈现出不同风貌。 乌浒水/阿姆河的上游源头,正是来自帕米尔高原深处的瓦罕冰川;融雪汇聚而成的帕米尔河/喷赤河。在流出群山之后,也在豁然开阔的地势上,冲击出一大片富饶原野,滋养出沿途的丰茂水草。 因此,在乌浒水/阿姆河面向荒漠的南岸,是典型的绿洲、草泽、草原,到盐碱地和荒滩、戈壁的过渡地带。几乎看不到稍大一点的林木。只有少量耐寒的矮树和连片顽强生长的灌丛,点缀在其中。 但是过河之后,踏上了人工堆积的高岸和土堤之后;呈现在眼前的场景,就仿若是来到了以一个全新的画风。高出一大截的河岸上,尽是满眼的绿意苍茫、成排连片的杨柳依依,轻轻摇曳在风中。 就连从南面荒漠方向,一阵有一阵吹过来;令人皮肤发紧的干燥热风,也在这里变成徐缓、凉爽湿润起来。而在土堤和高岸的背后,则是更多大片麦野、果园和菜畦,长满了绿油油、黄澄澄的作物。 风格迥异的各处庄园、别墅,人烟辐稠的市镇和村庄,远近交替的散布期间;而在远处的山坡和台地上,还有颜色斑斓的牛马成群;处处充斥着生机盎然。与南岸的昏黄、灰白色调,形成鲜明对照。 因此,在这片宜耕宜牧的流域周边,也汇聚了姑墨州/都督府境内,大半数的人口和产出;分布着当地最主要的九个藩家。而在首府/州治内,则主要是当年随着大征拓而来的唐土移民及归化人后裔。 这也是岭西这些都督府/羁縻州的普遍常态。这些唐土移民及其归化人的后裔,也代表着都护府,乃至大唐朝廷,在这些地方控制力和影响的外延。平时也充当定期轮换的驻军之外,维持秩序的补充。 因此,在唐人移民及其附属归化人较多的区域,甚至可以像东土腹地一样,建立起以城池为核心的郡县和乡里。乃至组建相应的各级官府和长吏,设置若干的屯守军府和编练团结营,乃至是护路队。 既可以以备万一的镇压和威慑,当地原有的土族、山民、游部;也能够对于分封在周边的一众诸侯外藩,形成某种牵制和维持相对的平衡。其位置也是任何想要搞事的地方势力,都无法回避的存在。 另一方面,在天朝宗藩体制下,岭西的诸侯外藩间,也有三六九等之别。通常情况下,地位最高的自然是唐人诸侯,及其后裔分家支族,其次是追随征战的各族归化诸侯;以及协同作战的本地土族。 此外,还有一些被击败和征服的本地势力,在降服后接受了大唐的册封,就此分裂成若干个中小藩属;也构成了大唐/天朝的宗藩体系的最外围部份。而在唐人诸侯间,同样也有一条隐形的等级资序。 其中资格最老的,无疑是第一批分封域外的西征将领,及其流传下来的家门后裔。以追随对年的亲兵和将校为世臣,就地解甲归田的军士、兵卒为藩士,世代尚武成风,堪称唐人诸侯中的武力担当。 而身份最为显赫和尊贵的,则是大唐外迁/分封的皇族宗亲,其陪臣和属官、仪卫;同样构成了最初藩邸的基石。其次,是来自东土大唐的高门望族、勋贵戚里、大臣显宦的子弟,在域外建立的分支。 她们同样有来自家族的扶持,也有追随创业的家将部曲,门人清客;因此,当这些高门显贵子弟,在域外的激烈征战中,最终脱颖而出或是站稳脚跟,自然也构成了,第二、第三代的诸侯外藩中坚。 而待到第四代、第五代的外藩诸侯诞生时;成分也变得更加复杂,甚至有些良秀不齐的味道。除了照例追逐功名和基业的各家子弟外,也混杂大量商人、会社和义从团体背景,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 因此,当这些源自东土的形形色色民间势力;因长期捐纳赞助和协从大征拓的功劳、资历,而最终得到相应城邑和土地作为酬赏;或是指定区域作为立足之地后,自然而然也形成了,新的藩家雏形。 只是,这些藩家的内部关系,就要松散和混乱多了;作为明面上的蕃主家族,也只是诸多一起创业的老兄弟(合伙人/投资者),公退出来的领头人而已。因此,常常存在有力世臣与蕃主的博弈较量。 而作为大唐在岭西各地,为数不多的驻军和相对有限的官方力量;只要能长期团结和依靠,其中一部分忠于大唐的诸侯外藩;就可以轻易的压制住大多地方势力;让时间来完成潜移默化的渗透改造。 而姑墨州/都督府,就是这种理想状态的典范之一。境内既没过于强力、强势的大诸侯,也没太过深厚的背景和渊源;更没战败后迁徙安置的土族残余,依靠繁衍生息的唐人后裔,已实现部分郡县化。 不过,江畋也没有选择进城,因为身为半个本地人的“追风大侠”冯保真,已经通过本地的关系,预先将消息打听好了;而曾经多处往来过,这条线上的义从首领曹元深,也找到了目标的所在位置。 那是一处距离首府怛没城,约七八里外的卫星城镇;也是唐人移民在当地建立起来的,诸多东土风格的居邑之一。因此,透过低矮的土木围子,各种祠庙、佛塔和钟鼓楼、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其中。 因此在主要的几条街市上,人头攒动着各种地域风格的行头装束;牛皮小帽、弯尖帽、毛毡貌,大缠头和小包头、披头巾,但最多的还是结发短衣,或是幞头长衫的唐土打扮。而易兰珠就混迹其中。 只是她重新回归了,窄袖短襦、束腰长裙的女装打扮,头戴一顶露髻的帷帽;身姿轻盈的穿梭在街市之间。三下五除二就引的一名,头戴浑脱帽身穿毛边翻领袍的八字髯中年人,紧随而至一处窄巷。 只见这名身上多处配金挂玉,长袍上绣着花鸟菱纹的中年人;对着巷子深处停下脚步的女子,用一口略显土腔的唐话道:“这位娘子,可是丢了什么随身的物件。”他如此说着从手里展开一方帕子。 只见这方精致异常的灰锦帕子上,用银线和绣着林间奔走的小鹿,又做出交颈互嗅的亲昵举动;显得活灵生动,别有韵味却又不猥琐。这也是喜好人妇和艳遇的他,习以为常的搭讪和攀交的路数了。 然而,就见这名疑似有意的女子,闻言缓缓转身过来,轻启下颌反问道:“你便是永泰会馆的馆主安罗月,可真是个无礼之辈!”安罗月闻言不由凛然一惊,不动声色的倒退几步:“你是什么……” “……”就在他想要大声呼唤,自己留在巷子外的亲随/护卫时;突然,那名女子就如电一般的糅身而至;在安罗月试图挡隔和反击的肢体动作间隙,骤然骈指猛戳了数下,又一掌如刀斩在他的后颈。 甚至都没有发出多少声响,就让自持一身武艺的安罗月,僵直栽倒一侧;却又在撞上地上的那一刻,被她用手举重若轻的抄了起来;用绕腰的帛带,缠绕锁住头脸五官;像是个包裹一般的提举越走。 与此同时,安罗月留在外间的亲随们,却犹自浑然未觉的轻声攀谈着;时不时还露出心领神会的狭促、猥亵的表情来。因此,当他们等了半响之后,忍不住叫唤着闯入窄巷,发现其中早已空空如也。 而后,在这座城镇外的一处草泽水洼边,临时搭起来的帐篷;江畋也内见到了,受命入内探查的飞红巾/易兰珠,顺手带回来的追查目标之一;也是那场活人祭祀的供货上线,永泰会馆的馆主安罗月。 “可是哪位强项当面?”被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淋醒过来的瞬间,被五花大绑蒙眼起来的他,就忙不迭的抢声大喊到:“不知平日里,在下可有什么得罪之处?竟用如此手段将我强绑出来,又当如何?” “若只是求财的话,还请谨遵到上的规矩,在下自然竭力令其满意便是了……若是前来寻仇的,还请说明缘由,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如何?”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又见 「我既不要你的财,也不寻你的仇,只想要你的实话。」得到示意的冯保真,沉声问到:「你之前负责送走的那些人,都到了哪儿去了?」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安罗月,却是露出了一个奇怪表情。 「就这?就这点无关紧要的干系?」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们大费周章绑了我,就因这个由头?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这条道上,每天过去的人,何止成千上万,管的过来么?」 「且听我一句劝如何?你可知悉这门生意,已进行了多少年,又牵涉到多少人家?」然而,安罗月又继续到:「就凭你们这些个人等,能拦得一时,难道还能阻挡的了一世?你们又能知道什么?」 「那些被送走的人,若是留在本来处,又有多少还能够活下来的?就算我不去接手,又有多少人,不会被主家、亲族,继续再卖一回?至少,我能给找个去处,大多数时候也不过各取其便而已。」 「既然没见过你的真面目,就当我从未遇见你等好了;只要立马将我放了,就当任何事情都未曾发生过如何?我还可命人送你一笔程仪,算是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准还有机会,借助的地方呢?」 「倘若你害了我,那便是不死不休的干系了;」他又半是威胁半是乞求道:「莫说我身后的家门,头上的藩邸,回发下最高数额的悬拿;便就是这条线上的兄弟,都会发动起来,挖出你们来历。」 然而,听到这些话,冯保真只是皱了皱眉头,易兰珠却露出嫌恶的表情;而曹元深则是怒形于色,就要上前给他一个教训。却被冯保真拦住,再度对他沉声质问到:「莫装傻,我是问那些人牲!」 「人牲?什么人牲。」安罗月面皮抽动了下,却故作茫然的反问道:「我经手的人货和牲畜,也不见少了,却从未听说过,什么叫做人牲?难不成,你们被人给骗了,凭得将诸多罪名构陷于我?」 这时候,冯保真也冷下脸来,他早年见多识广、阅历无数,又怎么会听不出,这位避重就轻、巧言令色之处呢。然而,他正想对其做些什么,就见在外守候的孙水秀;抱着一包器械,走进来笑道: 「看来这厮是泯顽不灵了,接下来的事情,还请交给我等专业人士好了。」随即,他展开了不明材质的皮具,顿时就露出密密麻麻的器械针管,寒光烁烁的倒映清晰人影,也让人隐隐的头皮发麻。 「有些日子没用,手艺都有些生疏了,倒叫他不小心喊出声来了。」半响之后,孙水秀抹着手,从草棚内走出来叹息到:「接下来,你们可以事无巨细的盘问了;应该还可以撑上一个多时辰吧?」 于是,当冯保真再度踏入草棚内,就见原本还算壮实的安罗月;几乎整个人都像是水里捞出来一般的,几乎缩小了一整圈;眼神涣散、口涎横流,却是再也没有之前的神气活现和淡定自若的情态。 就在冯保真等人,开始轮番询问的同时;外出打探消息兼带监控市井动态的张自勉,也悄然回来复命,同时低声禀报道:「上官,刚打听到那对兄妹,所属的具沙氏消息了,果然发生了大变故。」 原来,阿穹兄妹所属的藩领具沙氏,在损失了商队和畜群之后;就陷入了财计无以为继的严重亏空和困顿中。为此告求无门之下,迎入了一位新女婿代理家主,并且对于在逃的阿穹兄妹开出悬赏。 要说这其中没有任何猫腻,决计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其中还涉及到,疑似驱使和借助妖异之力的嫌疑。这对兄妹大概率,就是被当做了替罪羊。不过来自冯保真的回复,很快转移了他的注意。 一天之后,在姑墨州都督府,与康居都督府的大汗州,连串池泊形成的天然交界处;成群结队的人们,正在弥漫的熏香和鼓乐声中,围绕一处远离大路的偏僻湖泊 ,忘情且歌且舞和大声呐喊着。 还有些男女,在忘情恣意的群体活动中,热得脱掉了衣袍裙衫,白花花的交缠在一起;变成了幕天席地的另一种行为艺术。直到,远处的湖面上,突然出现了明显的涟漪,又变成了大片水花翻滚。 这些进行了不知道多久的,湖边狂欢和群体运动,才随着戛然而止的鼓乐声;仓促抱着散落的衣物聚拢起来。而在事先布设好的大片帐篷内,好些人被托架了出来,押送上了湖边停靠的浮木平台。 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一些妇孺,尤以年轻的女子居多;只是在露出来的脸上、身上,难掩伤痕累累或是青紫淤痕;显然在此之前已被折磨过了;又喂食过迷神***药物,看起来软趴趴的无力挣扎。 就这么任由人,在浮木平台上,像是麻袋一般的堆叠起来;然后,又在狂热的呼唤和祈祷声中,将其逐渐推离开岸边。而这片推离岸边一段距离的浮木平台,也在水下某种力量的作用下加速漂流。 最终,自行来到了激烈奔涌的水花中;呈现在了一个隐隐浮出水面,长满斗大凸起的巨大头颅前。而见到这一幕,留在岸边的人群,却在再度的鼓乐齐奏声中;欢呼雀跃的狂乱舞蹈、交缠在一起; 而这时,天空中突然闪现过,数道飞火流星一般的事物;径直轰击在,宛如蟾蜍般的巨大头颅上。将其重重的砸入水中片刻,又迸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巨响;掀起冲天的污浊巨浪和破碎血肉、皮膜。 然而,那只载满人牲祭品的浮木平台,却近在咫尺的闪过了,大多数爆炸冲击;而只被溅了些许的水花。但下一刻,被炸翻、沉入水下的不明巨颅,也像被突如其来的轰击伤害,骤然激怒了一般。 下一刻,一只宛如超大四脚蝌蚪,浑身满是青绿水草,头背破破烂烂见骨的大头怪异,带着更加巨大的水花,一跃而起扑向了岸边;却是无视了动弹不得的人牲浮台,三两下就跳入了祭祀人群中。 刹那间,就将首当其中的奏乐者,还有穿戴彩羽头冠和艳丽长袍的祭祀,成片的践踏在足趾下;又鼓起炸裂开后背上蠕动的凸起,弥漫开一大片粉色的气雾;泼洒、沾染在躲闪不及的惊乱人群中。 顿时,就激起一片的惨叫连天;却是这些被波及的人们,不论男女老幼的外皮,都开始溃烂剥落;一抓就抓扯下一大片。更有一些从巨蝌蚪口中,喷涌而出的蛆型蠕虫,像雨点一般的扫射过他们。 又延伸覆盖了,正向外奔逃而去幸存者;就像是一根根扎中肉身上的虫箭,撕裂穿透衣物的瞬间,也用尖锐口器嵌入人体,全力向着血肉深处钻去。因此不多久后,被射中的逃亡者,也争相滚倒。 还有人试图用力撕扯出,深深扎入体内的蛆箭;却扯出了断裂的经络和肌腱,血如泉涌的瞬间痛死过去。转眼之间,按照举行祭祀的人群,就已死伤累累、尸横遍地;然后这只蝌蚪怪才开始进食。 从长满细碎排齿的口颌中,吐出十多条柔须一般的长舌;将地面散落的残肢断骸,连同挣扎翻滚的伤者;一起卷入蠕动翻卷的巨口中。同时,在占据体型大半的巨颅上,破裂见骨的伤口开始愈合。 但下一刻,空气中再度闪过数道,击坠而下的飞火流星;轰鸣炸裂在弹跃躲闪的蝌蚪怪身侧,也将其震得侧身翻滚了数圈。当牠感觉到本能的威胁,想要重新跳回到池泊中去,突然阴影笼罩了牠。 那是一块凌空出现的等身巨石,瞬间砸在猝不及防的蝌蚪怪;视野盲区的后背上。瞬间就压垮、砸穿了牠的脊柱、器脏;又变成了巨口中,被外力挤压、喷涌而出的,大蓬体液和残渣、内脏碎片。 转眼之间,这只肆虐在人群中的四脚蝌蚪怪;就变成了只剩头尾、四肢躯干糜烂的前后两截。尽管如此,牠甚至还未完 全死去;而用拼命伸出大口的肉须长舌,竭力刮卷着地面上的残肢断体…… 而这时,随着在山丘上升起的一道焰箭,远处响起进军的号角声声;不多久后,一支打着本地镇戍兵驻军旗号的队伍,也押解着向外逃散的若干俘虏,从周围汇聚过来;却又充满敬畏的停在湖边。 望着那被活活砸成两段,却尤自口舌乱动的蝌蚪巨怪;发出了大呼小叫的惊叹声。而带队的本地都尉之一,也满脸敬畏对着出面交涉的张自勉道:「原来,这就是为祸乡土的驱灵会,所祭拜的妖邪啊!」 「承蒙杨(守权)巡使之故,才为本地铲除了,这个游窜多年的祸害;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镇防两营、团结五营,尽管听取差遣。」 「这些许末微之功,就不要再提了。」张自勉却摇摇头到:「巡使也不欲声张扬名,只要尔等做好本分内的事情,安排好地方的后续事宜;巡使自然就会在都护府,为忠于职守的尔等请功论赏。」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剪除 而在姑墨州西北,作为外来归化人源流之一;源自故吐蕃内四族的黑铁之族,归化大唐以出生入死,重获信任的党项靖边八部后裔;所建立的小藩,具沙氏的居城——吴台镇,也轰然大门洞开。 随即冲进来一群怒马鲜衣的骑士;以及高举着旗幡的奔走扈从。而在这些骑士和扈从的簇拥下,一名身姿高挑,眉眼略显单薄的锦衣青年,在马上皱着眉头,打量着略显清冷、破败的镇城内外。 没有任何人前来迎接的迹象,只有家家户户紧闭的门板、窗格背后,那些隐隐约约、闪闪烁烁的目光。就好似他之前在这里,以前来联姻的外藩嫡子身份,所受的礼遇和优待,根本不存在一般。 然而,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换个意外,并不能阻挡得了他,以内定女婿兼代行家主的身份,率领部众前来接管吴台镇;乃至是具沙氏内外藩务的决意。毕竟,作为百年大征拓中诞生的诸侯外藩。 每一个都别具含金量,哪怕是一个濒临破产的小藩;也是一样的道理。或者说让这么一个小藩,陷入入不敷出的财计困顿;乃是极为难得的机会。不若的话,往年光靠售卖东土朝贡名额为担保。 就足以让一些地方出身的豪商,慷慨解囊以借贷度过难关;但具沙氏显然是时运不济。先是因为狼灾而损失了,大片山林草场和牧群;又在凑集钱粮招募义从,讨伐兽害的过程中,接连遭到挫败。 不但雇来的义从损失惨重,就连作为家族中坚和骨干的族人、世臣、藩士,也在其中多有伤亡;以至于家家戴孝、户户哭嚎。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就连维持家族产业的三支商队,两支都出事。 剩下一支也受了惊吓,躲在外州不敢回来了。作为蕃主的具沙文,忧愤成疾又走投无路之下,只能用尽最后的老脸和关系,竭力寻求外援来解决,即将家门断绝的危机;但代价同样是沉重无比。 作为蕃主具沙文的隔代母舅家,来自大汗州达延山的伯藩丁宁氏,愿意提供从人手到钱粮的全面支援。但作为交换条件,具沙氏的年幼少主具沙宏,必须前往达延藩的丁宁氏居城,教养至成年。 而在此期间,将又丁宁氏当主的第六子,丁宁英迎娶具沙家的长女;并就此带着后援常驻在吴台镇,以为协助平定兽害;同时协助身为长女的妻子,打理藩邸内外事务。乃至,逐步实现附庸化。 这也是针对东土天朝的宗藩体制下,诸侯外藩不得无故兴兵、肆意侵并的铁律天条;某种程度上的曲线迂回和打插边球。虽然,不能公然吞并和侵占彼此,但却可以缔结婚姻而寻找和制造机会。 待到对方发生家门危机,或是出现继承断代和争议,乃至陷入内乱纷争之际;以姻亲外戚的身份,行那存亡续灭之事。然后或是入赘,或行过继,或是收养;将其逐渐变成,倾向本家的附庸分支。 而这种的软性渗透和扩张;除非是有明确的证据,或是足够身份的当事人,站出来上诉于都督府;由都护府下令进行干预和调停,才有可能保住家门独立性。而带队前来的丁宁英,显然把握十足。 因为,当下肆虐的妖乱和兽害,已经让都督府自顾无暇了;光是为了维持和守护住,境内那几条主要干道、要冲,就牵制了极大的精力;短时间内,是没有余力理会,一个偏远小藩的区区变故了。 更何况,家门还重金打点了,怛没城内的几位孔目官和记事;让任何涉及具沙氏的呈文、消息,都公文堆里压一压,拖上那么一轮。只等他将生米煮成熟饭,造就了既成事实之后;就无可争议了。 想到这里,丁宁英遭受冷遇的心情,也略微变得好转起来;甚至开始在马上盘算和思量起,该如何改造和布置,这座吴台镇的格局。转眼之间,矗立在一块凸起巨岩上的藩邸,赫然呈现 在他眼前。 具沙氏的藩邸并不大,却十分巧妙的利用了这块巨岩,而营造出来上、中、下的三层建筑;以及由盘旋而上的廊道、阶梯、短桥,所组成的多处人工险要。但此时此刻的藩邸大门,却是尽数敞开。 让他率领着手下一路长驱直入,位于巨石边缘的前庭和牌楼、正堂阶梯上。然而,依旧没有任何人出来迎接,或是出面进行交涉;就像将整座藩邸给遗弃了一般;这让自视甚高的丁宁英不由光火: 当即就有知趣的手下,纷纷拉开嗓门大声咆哮道:「人呢?」「还有会喘气的么?」「都死到哪儿去了?」「莫不是以为,躲起来做个缩头龟,就能逃避的了一时!」「信不信,老子点了这处!」 随着最后一句叫骂,突然藩邸外围的大门,就冷不防被轰然关闭;紧接着,在巨岩上方的各处建筑中,都探出了伸张的弓箭;树起好几面,白地焱纹的旗帜。见到这些旗帜,众人都不由惊退数步。 难以置信的乱哄哄叫喊道:「怎么会!」「这不可能!」「这定是假冒的吧!」「都府的镇戍军,怎会无端出现在,这处穷乡僻壤。」「难道,我等已然落入,他人设下的圈套和算计之中。」 「都是假的!」下一刻,丁宁英一字一句的喝声道:「具沙氏这是想要出尔反尔,竟然胆敢冒充了本地都府的旗号;该当何罪!众儿郎,随我上前拨乱反正,拿下这些胆大妄为的贼徒……」 然而下一刻,一群全身披挂的精悍士卒,就从敞开的迎客正堂内,持牌挺矛涌现而出;又簇拥着一名青袍弁冠的官员,走出来大声呵斥道:「奉命查办达延藩丁宁氏,以赞助驱灵会之故,暗中勾连、驱使妖异;多行yin汜邪祭,聚敛资材、祸害地方,……」 与此同时,江畋已经来到了,邻近的康居都督府境内;并正式踏入了蒙池国的附庸领地。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河中 这个时代的河中之地,也是当时有名的富饶之土。当地土族很早就掌握了灌溉技术,依靠两河流域,土地肥沃,农业因此十分发达。后世考古发掘出的灌溉渠网遗迹纵横交错,有的长达几十甚至几百公里。 而且在这个时空,还没有经过蒙古西征,蝗虫过境式的烧光掠尽和大肆屠戮;乃至肆意破坏当地的水利设施,再加上毁灭性的大规模迁徙放牧,把沿途的绿洲草场林木啃光、砍光;导致大范围的环境恶化。 因此,在药沙水、乌浒水之间的这片广大地域;依旧是人人向往的世间天堂、富饶热土。再加上横贯其中的大陆公路\/丝绸之路;所带来的东西方过境商贸之利。让这里成为岭西人口、财富嵬集的天赋之地。 作为岭西的精华所在,河中之地的宗藩之长;蒙池国\/西河郡王,乃是横跨三府、地广千里的头号诸侯大国。也是当地唯一能够,与安西都护府的管辖和权威分庭抗礼,乃至长期进行博弈的特殊存在。 其国土领下,自然也如海东、扶桑、等诸家公室一般;在直领的十数个州府郡县之外,还拥有众多的支族分家、分藩世臣、附庸属部的存在;按照亲疏远近的三六九等,承当着不同的次级宗藩义务。 从象征性的一点例行年贡(少牢礼),到特定资源产出比例的土供;从按季度和月份提供的献金和奉纳钱,到提供兵员和徭役的大小征发;乃至由藩主或是继承人,长期驻留在王城任事内府或仕官。 再加上西河李氏一族,几乎世代都与遥远西国大夏,天朝王朝的梁氏贵裔;世代通婚不绝,彼此血脉交融。因此,作为大唐与夏国之间的缓冲,蒙池国\/西河郡王在本地的影响力,盘根错节根深蒂固。 因此,别看西河李氏的子弟,在长安是如何低调审慎,乃至在天家和朝廷面前,始终要夹着尾巴做人;只能与宗藩院的裴氏、外戚夏氏的子弟,过家家般的争长论短。但在河中却是无所不在的强权。 哪怕是在康居都督府的久越州(昔日河中三十六国之一的东康国故地),区区一个最外围的臣藩,贺茂氏的领地内;也能充分领会到其存在感。在这,源自域外的风土人情和文化元素被压制到极致。 就让人仿若是,从藩汉错杂的外域之地,一下子回到了令人熟悉的岭东\/内西域一般;到处都是亲切的唐式风物和参差不齐的唐腔。无论是寺院祠庙、民居宅院、馆驿行栈,门楼牌坊、官衙和集市…… 只有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墙址基座上,才残留了一些不起眼的旧日痕迹;某些被凿平、刻烂的法卢文,塞种文、吐火罗文等等。或是作为再利用地基、支柱和墙面的,一些古代异族的纹理和花色碎片。 当然了,在这一切的背后;据说是源自当年,执行唐土化政策,最为坚决的初代西河郡王李祈。当然了,这位西河郡王也是以一代情种,闻名于世的。作为近支宗室之一,随驾幸蜀汉中王的第三子。 却是从小就喜欢和慕恋,王府中一名叫做栖霞的女官。在这段短暂的恋情被发现,并导致对方被逐出王府,流落平康里之后;他却不离不弃的找上门去,不顾身份的与之相会,并打算迎娶其为正妻。 这种自甘堕落的做派,更兼挑战了封建礼法;让他直接成为皇族宗室内的笑话;也被自觉奇耻大辱的汉中王,直接赶出家门,就差从宗正寺除名了。因此按照正常的发展规律,这必然又是一个悲剧。 失去了宗室身份和王府庇护的他,很难再抵挡来自上层的压力和排斥;乃至是一些小人和投机者,落井下石的恶意。但不巧的是,他有个权倾天下的至交好友,也是中兴大唐、克难定乱的第一功臣。 最终,在这位穿越者前辈梁公,力排众议的权衡帷幄之下,他在一场简单而隆重的特殊婚 礼之后;就被变相惩罚一般的流贬外域;也成为了李唐的宗室子弟中,远赴万里之外自立门庭的试水第一人。 因此在他就藩之后,既是为了感恩和怀旧,并贯彻梁公的意愿;也为了夫人栖霞,稍解远离故土的相思之苦;开始在最初的领地内推行,大规模移风易俗、改造城建的唐土化运动,自此成为了家规。 这位初代西河郡王的决心,是如此的坚定不移;以至于在推行过程中,没少引发当地的反弹和激烈对抗。在河中爆发了此起彼伏的骚动和民变,更有已经降服和归顺的地方豪酋,再度举兵反叛作乱。 但经过旷日持久、死伤累累的征战平定,当这一切都尘埃落尽之后,以最初封地西尼州(今乌兹别克斯坦泽拉夫尚河谷地)为中心,大片的河中旷野上的城邑,也变成唐土化方略的一代样板和典范。 此后,随着西河李氏后人的不断征拓,最终受封为蒙池国,执领河中群藩的宗长之后。唐土化的影响,也开始遍布两河流域的广大沃野。因此,现如今除了郊野的乡村、市镇还有一些旧日残迹之外。 在稍具规模的城邑内,已然是满眼唐土风物了。而以汉家衣衫为衬底,穿戴各色外来饰物,也成为了当地比比皆是的流行风尚。 因此在蒙池国的治下,无论是土生的昭武九姓,还是天竺、波斯、大秦的归化人;无论是佛门、景教、祆教、摩尼众,还是其他外域的信者,都鲜有差别的祭祀在,同等飞檐斗拱、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下。 就连外围的藩属,也效法了唐土制度。因此在蒙池国影响所及范围内,也被常年往来于此的行旅客商,私下称为「小中土」「河中唐境」;将其视为初步了解和熟悉,东土大唐\/天朝上国的一面窗口和镜鉴。 当然了,这对于冯保真、易兰珠,乃至是曹元深等人而言;也等于半步踏入熟悉的乡土故里,而显得越发如鱼得水起来。就在这段前往王城的短短行程中,几乎每天都有全新的消息,源源不断的汇聚而来。 但是,与一路行来的岭西南方各州,多少有些动荡不安,或是纷争四起的局面,明显有所不同的是;这里看起来充斥着安居乐业,维持着太平安定的景象。虽然在本地发行的小抄,还有街头牓文、告示上; 不乏某地发生妖异,或是兽害的消息,以及相应的悬拿和募集人手的通告。但是似乎并没有真正影响到,沿途这些城镇里的日常生活。其中的大多数人,还是按部就班的日常生计,只是出入盘查严了些。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中土大唐,那毫无疑问当得上,一个安定人心、治理有方的上等考评;属于良臣干吏中的典范。但经过了一路过来的见闻和种种遭遇后;就没法令人对于这种局面,报以一味的乐观了。 毕竟,当初的冯保真等人,正是追寻着康居都督府境内,频频发生的年轻女性失踪;而一路追迹到了遥远的南方,最终意外折戟沉沙在了罗烂城外。而在大汗州、姑墨州境内,持续有年的「驱灵会」人祭。 还有当地豪商与藩家所参与的,暗地利大宗人口掳卖和转运;以及石窟拍卖会中所获的宾客源头。同样也让江畋嗅到了,某种熟悉的味道和配方。也许,在眼前这些繁荣和安定之下;别有其他的内情呢? 事实上,江畋进入岭西的这一路过来,几乎大多数阴谋和事态背后,都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在地方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隐患。在大月氏都督府是灰先知,在写凤都督府是大轮王寺,在姑墨州是驱灵会。 只是受限都督府之间的地域管辖权,从姑墨州调动起来的官军,在本地犁庭扫穴之余;也没法更进一步的越境追索。因此,在行程将近康州(今撒马尔罕周边)之后,冯保真就悄然告别,暂时脱离了队伍。 作为名满 岭西、岭东的青莲社,登记在册的银牌猎士;也是康州当地知名的结社,鉴社十兄弟的老二。就算是在罗烂城折损了部下,他在地方上也有自己的势力和眼线,乃至是黑白两道的关系和消息来源。 因此,仅仅是不久之后,恍然一新的他,就带着几名本地的部旧,出现在了康居都督府的治所,康州府城萨末键(撒马尔罕)的城外;然而,他却没有顺势进城,而是策马奔向了城北郊的鉴社本部。 没错,唐人喜好结社的风尚,同样也在这河中之地颇为流行。而作为康州当地颇具名声的大型民间结社之一,鉴社的本部就在城北的一处湖畔,因湖面平静如镜而得名,「镜湖山庄」的大型建筑群。 而鉴社十兄弟,就是构成当代鉴社,最高决议机构——正心堂的诸位领头人;虽然未必都有全十之数,却沿用最初创社时,十兄弟的誓言和成为;每个人都是独当一面,或是坐拥名望、势力的人物。 因此,当他们合力一处的时候,足以在当地的黑白两道、三教九流,形成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或是掀起一场令人无法忽视的持续波澜和动荡。这也是此时此刻,身为排行第二的冯保真,想要动用和借助对象。 而随着他的回归,也激起了「镜湖山庄」内部,一阵又一阵的暄声不绝。「二爷!」「二大兄」「翎头领!」「冯大侠!」「追风大侠,回来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归变 随着镜湖山庄内,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冯保真也一路穿过诸多厅堂、亭台、游廊和门道。却没有直接回到,自己所属的小跨院中;而是继续前行,来到了山庄深处,一大片靠湖的园子内才放缓脚步。 因为,在这个居住着鉴社十兄弟之首,也是常年坐镇本部的「飞天神拳」元祥诚及其家人;只是在数年前,这位社首大兄远赴霍山,连同另外两位鉴社兄弟,一起下落不明;就由其妻白氏代掌内务。 在元社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位白氏将鉴湖山庄打理的井井有条。因此,鉴社上下都尊称其为「白梅夫人」;其他鉴社兄弟也奉之如嫂。就连常年奔走在外,十兄弟排行第二的冯保真也不能例外。 事实上,他这一次回来,除了调用鉴社的资源和人手外,也有变相的诀别之意。毕竟,在遭遇那番变故之后,除了报恩和复仇;全身严重异化的他,也不再适宜留在鉴社;乃至接受正常人的生活了。 当然了,他其实还有一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小私心;就是再见这位容姿淑丽、出身名媛的「白梅夫人」。或者说早年曾饱受情伤的他,在被社首登堂入室初次引见给白氏时,就俨然被治愈一些。 又不免隐隐的憾然和羡慕过,自己就为何没能遇上,如此佳偶天成的良配。因此,当冯保真的脚步最终停在了,「白梅夫人」所停居的竹里馆前;脸上却是不由流露出了,些许的缅怀、犹豫和挣扎。 因为此番的诀别,他其实是有所愧疚和抱憾的;当初大兄在远方失联之后,他们这些余下的鉴社兄弟,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过;要竭尽所能将其寻回来的。只可惜自己身负更重要使命,只能食言了。 「阿嫂……」被迎入内厅的他,最终还是对着垂落的帘幕后,静静端坐的人影开口道:「请恕舍弟无状……日后,只怕再难以长久敬奉当前了……」然而,当他半是陈情,半是倾诉的说了一阵之后。 帘幕背后的女子,却依旧是静静的没有回应;这也让有所预期的他,心中不由的暗自叹息;显然,这位平日里以礼相待、还算相熟的「白梅夫人」,对于他变相的请去和辞别,多少还是有所介怀的。 然而,就在冯保真意兴阑珊的结束话语,告辞转身而走的下一刻;他不经意间忽然瞥见了一物,不由的心中骤然一惊。却又不动声色的收敛情绪,扭头问道:「阿嫂,当初大兄交于您的物件可在?」 这时,帷幕背后的女子也不由「唔」了一声;下一刻,就见冯保真突然起手如刀,隔空劈出了一道掌风;瞬间就嗤拉一声,割裂了垂落帷幕的一角。也顿露出了端坐在后方,却显得惊慌失措的女子。 虽然,她梳着妇人式的飞云鬓,穿着冯保真熟悉的天青比甲和枝花褙子、齐胸的百褶曳裙;但除了脸蛋和身形肖似之外,却没有这个年纪的闺阁少妇,应有的风韵和淑美气度;自然不可能是白氏了。 「你是何人!竟敢冒充阿嫂!」下一刻,冯保真勃然大怒的喝声道:「白梅夫人呢,你们把她怎样了?」然而,当他追这名惊慌失措的冒牌货,闯入后堂内;突然就响起的一个令他浑身冰凉的声音: 「翎二兄,为何要将事情,闹到这一步呢?此刻,拿了你想要的东西就走,难道不好么?」随着这些话语声,从屏风背后走出来一个,冯保真熟悉的面孔;对方生的清携俊雅,又有些隐约稚气残留。 却是硕果仅存的鉴社十兄弟中,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却出身最好的一位;源自累世宦门的开平州毋氏,却放弃家门安排的大好前程,仗剑做了游侠儿的毋邱泽。也是鉴社兄弟中心思最为机敏之辈。 成为了十兄弟之后,更为鉴社出谋划策,提出了不少革新去弊的举措;因此,也是曾是社首大兄元祥诚,颇为看重的后进。毕竟 ,作为康州都府当地,颇具盛名的大型结社,不可能不与官家打交道。 因此,身为当代社首大兄的元祥诚,破例引入这位宦门出身的游侠儿,自然是有其长远的考量和需要。或者说,他兴许是要借助这位的身份背景,令鉴社的根基更加巩固,乃至将来有机会更进一步。 作为事实上在外奔走的领头人,冯保真虽然对此抱有保留和观望态度;但同样也尊重社首大兄的决定。后来的几年时间,也证明了社首的眼光和判断;在天变纷乱的大潮涌动中,鉴社得以勃勃壮大。 作为地方官府和临近诸侯外藩,在这场持续变乱中,应接无暇的重要补充;这些稍有实力的民间结社、行业会馆,商团;乃至是灰色地带的帮派势力,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放任和扶持,以应时势所需。 作为颇具名气与口碑的鉴社,也一下子得到了大量,想出人头地的游侠子弟,或是追逐名利的江湖豪杰投奔;更有许多有实力的豪商巨贾,以重金捐纳和赞助再三,只为建立更加紧密的关系和渊源。 那几年,也是鉴社飞速壮大,发展最快的流金岁月;人手、场地和其他资源,几乎是膨胀了数倍。自然也带来新老更替,新旧群体之间的诸多矛盾和摩擦;但作为副手的冯保真始终支持社首的决意。 直到有一天,社首大兄背负了秘密使命,前往霍山却音讯全无之后。也是他一力支持,这位社首大兄看好的毋邱泽,努力弥合了新老群体之间分歧。直到他带队南下之前,还对这位交代了诸多要务。 但显然包括社首大兄和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哪怕这只是电光火石间的急转念头,冯保真就敏锐听到了,外间聚集的大片脚步声;以及疑似弩机上弦的动静。下一刻,他在箭雨中破顶而出。 然而,在四面八方奔涌过来的人群中,尽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就仿若是他刚回来时,那一声声的「冯大侠」「二大兄」的热切叫唤;就根本不存在一般。他们毫不犹豫的再度上弦、射出箭矢如雨。 又紧追在雀跃奔踏的冯保真身后,将所过的一切都插上了,密密麻麻的颤动尾羽;就在一轮放射将尽的同时,又有另一批人举起手弩再射;配合默契、紧接无暇的令人头皮发麻,就像是往复操练过; 但下一刻,刚刚举起手弩的人群,就被冯保真猛然跺脚,震塌、振飞出一大片破碎瓦顶;所迎面砸的人仰马翻,惊呼叫嚷成一团。却在烟尘滚滚中,暂时失去他的踪迹;连忙散做三五成群搜索起来。 半响之后,在一间不起眼的杂物库房内。冯保真终于找到了一名,昔日相熟的洒扫苍头;不由急促追问道:「老疙瘩,山庄里究竟出什么事,为何到处都是不相识的外人,毋邱泽之外的其他人呢!」 白发苍苍的老疙瘩,有些难以置信的瞪大,看着他突然一把跪下,老泪纵横的压抑着声音道:「二郎君、副社首?你可算是回来了;您走了之后,庄子就在往外头调换人;就连侍奉夫人的奴婢……」 「……然后,夫人就据说病倒了,再也没有露脸,全靠一名婢女在外间传话;七郎君和九郎君,倒是专门来探视过,还因此大闹了一场;而后也没了消息……那些用老的人,也一个接一个不见了。」 「最后,只剩下奴婢这把,无处可去的老骨头了;只能缩在这儿、苟延残喘度日了。」老疙瘩穿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完这些;冷不防一侧的木格窗台,就突然碰的炸开,扑入一只硕大黑色獒犬。 眼看就要扑中猝不及防的老疙瘩,却被冯保真猛然拔出缠腰软剑,寒光如雪的卷过獒犬的头颅,瞬间将其斩断、拍飞在墙上。但外间随即响起一阵冷笑声:「果然留下你这老厌物,还是有些用的。」 随即,库房四壁轰然崩塌下来,呼啸着射入密密 麻麻的矢雨;然而,射箭的这些劲装社员,就突然争相惨叫起来。却是冯保真不知何时,窜过了数十步的距离,挥剑杀入他们之中斩开一片血雨腥风。 无论是半身泡钉的皮兜,还是内衬的软甲,镶铁的兜头;这些社员身上的所有护具,都挡不住冯保真运劲如电的剑光烁烁。只见他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一路斩裂、劈飞起成丛的残肢断臂和首级。 几乎是身不沾血的冲到,看似被惊呆了的老十毋邱泽面前;但下一刻的血光迸溅之间,运劲笔直坚挺的软剑;却深深的斩入,嵌在了一对黑色牛皮护臂上。那是一名抢出挡在毋邱泽身前的光头壮汉。 「铜墙铁壁令归元……」见到对方,冯保真脸色愈寒,自牙缝中吐声道;因为,对方也是他的旧识,身为鉴社的大教习之一;如今却为雀占鹫巢的毋邱泽奋身张目,其中发生了什么自然不言而喻了。 或者说,以他为首的一批故旧和老人,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暗中或是公开投靠了;这位别怀异心的后进之辈。却在之前发生的事态当中,始终未尝露面;只见他的眼中不免闪过一丝愧疚、尴尬。 「翎兄,你束手就擒吧!这里外都是十郎君的人,你无路可走了。」他仿若未觉双臂流出的血水,死死绞住剑刃道:「至少,老兄弟们还可以为你求个情,从轻发落才是。」下一刻冯保真弃剑挥拳。 就听啪得一声裂空作响,被挡在身后的毋邱泽,突然就一侧身;玉色结簪的精致发冠,瞬间炸裂开来;化作了满天飞散的断裂发丝,又披散在他的头脸上。下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刹那变的脸色煞白。 「该死!你竟敢伤我。决不可饶恕!」他如此厉声叫嚷着,却毫不犹豫的倒退进,左右人群的遮护中;更有十多名身姿矫健,或是筋骨壮硕,远异于常人的亲随,默不作声的持械跃身扑围住冯保真。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在遍布追逐冲撞痕迹的山庄当中;一名手持精铁绳标的精悍护卫,自一处房顶上,倒飞而下;却是肢体扭曲变形的再也起不来了;但作为被围攻对象的冯保真,同样不好过。 在他的身上已经插着好几只,带着倒钩的铲头箭;以及折断在肌理的刀剑碎片。这就是在对方全力围攻,和不分敌我的放射之下;逐渐顾此失彼的代价。而他的衣袍也在激烈争斗中,被撕裂扯散。 当场露出了一处处,明显异化的暗红体肤;以及正在本能蠕动收缩,将嵌入异物挤出的肌理。然而,在远处见到这一切的毋邱泽;却再度哈哈大笑了起来:「原来……原来,你凭仗了这般际遇啊!」 「如此正好!」随即他咬牙切齿的道:「带我拿下了你,便可作为鉴社的昔日老兄弟,私下暗通妖异,率兽食人的凭据;明典正刑始终,看谁还能再质疑和非论!就算那***带着簿册逃走也无妨了。」 然而,深陷里三层、外三层的重围之中;还有至少七八名好手,在侧做出合击阵势;像已精疲力竭而垂手喘息的冯保真,却是突然抬头看着他呵声道:「原来如此……只是,看来你没这个机会了。」 「放箭……快放箭。」始终守在毋邱泽身边,一名宽袍大袖、长眉入鬓的中年道人,却是忍不禁越众下令道:下一刻,具列在房顶上和墙上的增援弓手中嗡嗡声大作,却又变成了惨叫栽落一地的尸体。 而在他们原本占据的高处,却被一些身穿蓝袍黑氅的精壮之士,给取而代之了。他们手中同样擎举着,粗大的铁臂弓和转轮弩;几乎是如电光火石的激射如飞;将藏在建筑各处的弩手、弓箭竞相射杀。 「冯老二!」其中的领头人,更是遥遥对着被包围中的冯保真喊道:「主上早就说过了,有事尽管求援,莫要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忌讳和丢脸的;更不要想独自承受,你已不是单打 独斗的一个人了。」 「你们又什么人,敢插手鉴社之事!」然而,听到旁若无人的这些话,毋邱泽也当场要气炸了,不由大声呵斥道:「外间布置和封锁的人手何在,难道都是死人么,竟让这些不明贼子,闯到内里来。」 这时,才有护卫恍然若觉大吼一声,蹬地捉刀扑上房去;却仅在一个照面之间,就被领头之人信手挥舞如风的铁鞭,连连轮砸的无力招架;又随着兵器碎裂和骨肉摧折的闷声,转眼失声的跌落下房檐。 更有其他人,拿出了点燃的球弹,如雨点般抛投进,聚集起来的武装人员中;瞬间腾爆起一团团的烟火和气浪翻卷,将他们血粼粼的震倒、炸翻一片。 还有人拿下背后的圆筒,对众人躲藏处喷出火光。 在沉闷的轰鸣声中,瞬间击穿、炸裂了,大多数木质墙面和隔板;将躲在背后的社员,打得百孔千疮;痛嚎、哀鸣着不起,任由血水流淌了一地……半响之后,随着最后几名护卫,被炸翻、击倒在地。 而最终夹着毋邱泽,跳入湖中逃跑的中年道人,也被投掷的爆炸物震晕,七窍流血的飘上水面之后。强打着最后一点精神的冯保真,也找到被关入山庄的秘密地牢,饱受折磨、遍体鳞伤的其余幸存者。 然而,当他回过神来想要对,拥有未雨绸缪式的先见之明;而专程派人前来支援和救急的江畋,诚然致谢的时候;却得知如今这位上官,却早已不在康州境内。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潜走 所谓的康居都督府,乃是岭西的第一大都督府,下辖足足十七个羁縻州;其中地域有大有小,户口有多有寡;但基本上就是在故昭武九姓,或者说是河中三十六国的基础上,归化改制而来的产物。 但实际上,除了都督府治所的康州(撒马尔罕),以及安州镇(布哈拉)、大石州(石国)、火寻州(寻国)之外;境内倒有大半的羁縻州,都属于蒙池国西河郡王,及其所属的分家、外藩领有。 这里也是唐土化最为彻底的区域。因此,所有城邑内外制度和设施,都竭力效法中土;无论是市关、税所、馆驿,都一应俱全,只是在旗号和标识上,略有差别而已。行途就如身在西北各道一般。 因此,正当冯保真在镜湖山庄,忙着收拾善后和召集旧日的人手,肃清整顿这些年鉴社乱象,并找回失踪老兄弟的同时。江畋也轻骑简从沿着官路,前往蒙池王城——位于西尼州定兴府的澜海城。 所谓的澜海,即取义为大河与湖泊汇聚,常年大风呼啸之地。而行走在康居都督府的腹地,最大的感触,就是大大小小的城堡和石垒众多;在大道两旁,视野所及的范围内,几乎是一座接着一座。 甚至比大多数的村庄、聚落,还要更加密集一些;这也是本地的一大特色。作为历史上多次民族迁徙的必经之地,又是毫无险阻的开阔平野;当地人种已交相更替了数波,政权更迭及其变迁的产物。 也世世代代留下了这些,矗立在原野上的密集城寨、堡垒群落。这样,无论是遇到大规模的外敌入侵,还是国内动乱的王权变化;或者单纯就是持续过境的民族大迁徙;都可凭借这些据点坚持一时。 保全亲族和附庸,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无论是向外来征服者输诚,还是对内乱的胜利者重新称臣;或是坚持到过境的迁徙大潮消退;再重新收拾残局。令家门姓氏和血脉,得以继续延续下来。 因此,在昔日中外行旅的记录当中,位于河中腹心的安国、康国等地,也被称为千堡之国群垒之地;因为光是在安国一地,就号称拥有四十多座城池,八九百座堡垒。不过这种局面在百年前被终结。 依靠大唐源源不绝提供的精良兵甲和工匠器械,这些自古以来延续了上千年的堡垒群;在天朝西征大军面前,就根本没能成为像样点的妨碍;就轰然土崩瓦解在,一阵阵的火器轰击和火药爆破声中。 再加上,因为后续唐土化运动,所激化的土族叛乱;往复平定河中的数轮动荡,也摧毁和破坏了更多的城垒堡寨。而平定后的康居都督府,也将涉及叛乱的区域重新迁居和安置,惩罚性的拆毁更多。 因此,现在除了一些正好位于道路附近,被重新利用起来,作为驿站、馆舍、商栈和旅店的堡垒外;其他残存下的大多数堡垒,都因旧主的消失、迁离,或是自行搬到繁华宜居的城邑,而被废弃了。 而上百年岁月的风雨侵蚀和浸染,再加上周边居民持之以恒的,取土挖砖的再利用;很快就让大多数城垒,泯然于世间;乃至沦落为野草萋萋中的一抹隆起的基址。但突然爆发天象之变改变了一切。 那些埋没在荒野中的堡垒,被所在官府和邻近诸侯,重新清理和挖掘出来;不遗余力的修缮和加固,成为一处处足以抵挡大多数畸变野兽,或是异常生物的临时庇护所。派人驻守其中日夜警戒不绝。 由此也成为了,那些出于生计所迫,不得不在原野中劳作和放牧的,地方百姓、部民和奴婢们;可以就近求助和避难、获得警示的据点所在。因此,也大大削弱了,各处规模不等的兽害和异变威胁。 通常情况下,只要不是自大到远离,有人巡逻往来的道路;或是敢于一个人穿行旷野;或是擅闯已被标定出来的异常区域,始终跟随着足够 规模的人群活动,就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或是额外损失。 毕竟,除了少数毫无规律可言的妖异害人,或是真假不明的袭击事件之外;绝大多数的畸兽和异类,除非是处于极度饥渴,或是异常的狂暴状态下,不然也多少也有一些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和直感。 因此越往澜海城方向,路上遭遇的巡曳队伍,就越发的频繁和司空见惯;相应的装备和骑乘,也变得越发精良齐整。从最简单的布衣皮帽和木矛横刀,到半身的泡钉甲镶铁甲,再到铁扎或是鱼鳞铠。 而江畋混迹就在其中一支,由康州的车马行栈出面和牵头,在常年往来的熟悉线路上临时搭伙而成,又一路不断聚散的行路队伍中。也由此更加直观的见识到,当地三教九流的市井风貌和生活百态。 比如,在这里遇到的游方僧人,基本都是戒刀、铁杖和饭钵,三件套不离身;似乎无论老幼个个都有一身拳脚武艺傍身。又比如出门在外的女子,做男装或是胡服的比例很高,只在发冠上略有区别。 比如,当地所见的佛寺和道观、以及其他景教、祆教、摩尼教和天竺信仰的宗教场所,都位于闹市坊区之中。并不像东土那样,喜欢在名山大川避世修行,而且无论占地多寡,都同样修的相对坚固。 因此,在平时不但兼营客舍和旅店、货栈和车马行;同时,还可以充作某种程度上的;提供短暂庇护的坚守据点。没错,作为东西方财货的流通、汇聚之所,河中之地固然没有大规模的寇盗和马贼。 但是逐利而来的鸡鸣狗盗之辈,应运而生坑蒙拐骗的下九流行当和捞偏门群体;却是一点儿都不会比其他地方少。甚至还因为安西官府和诸侯外藩间,在地方管辖上的重叠和争议,显得相当的活跃。 又比如,无论在蒙池国境内,还是康居都督府的其他羁縻州外藩领地。各种名目的江湖人物,几乎遍地都是的游侠儿和习武者;充斥着各行各业、民众民生的每一个角落,并成为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还有这里活跃着自带乐器,三五成群行游的吟唱人行优。参加任何商队或是行旅团体,都不用额外交钱;只是需要一路上停下来休息时,时不时的弹唱表演,以为消遣和活跃气氛,排解旅途的单调。 因此,此时此刻身处行旅团体的江畋,就在欣赏着百褶花衣、披巾小帽的一老一少表演。其中满脸沟壑的山羊胡老者,拨动着酷似后世冬不拉的弹奏乐器,抑扬顿挫的交替弹唱着当地流行的曲子词; 而疑似他孙辈的半大少年,则是拿着铃鼓和打板,作为附和吟唱节拍的伴奏。偶尔还会在口中模拟出,类似兽鸣鸟叫、风雨呼啸的简单口技,或是闹市之中的喧哗吵闹,来充当烘托气氛的背景声音。 作为多种文明所交汇的十字路口所在,四方往来不绝的河中之地,也永远不缺乏,来自天南地北的故事素材和创作源流。但在当地最受欢迎也流传最广的,还是当年梁公西征及相关人物的系列传说。 山羊胡老者弹唱的,就是其中由梁公受创,并流传下来的神话典故,《石猴记》系列版本之一选段:只是对于江畋而言,隔了上千年的时空,再度听到魔改的《西游记》段子,可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黄凤岭,八百里,曾是(铁门)关外富饶地,……幸得大圣借佛力,邪风一时偃旌旗……」随着老者沙哑而深沉的本地腔调,一个改版了不知道多少手的故事,在铮铮如金石的拨弹声中娓娓道来。 当然了,原本一个遇险打怪的简单故事,经过词子曲的本地化演绎;变成了仿若是亲眼所见一般,活灵活现的世情游历;帝王将相、仙佛僧道的众生百态;乃至是贩夫走卒、饮食男女的悲喜离合; 因此,哪怕是江畋看过无数次原版,又领略过东土大唐流行 的不同版本;但依旧可以就着新版本佐味,与行旅途中的其他人一般,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天空中隐约飞掠过什么,也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片刻之后,江畋寻个由头,来到了这处旅途停歇的营地外;随即就看见摇曳不止的树冠上,赫然挂着一个皮筒;刚刚归来的「走地鸡」,则盘旋在天上,用分享的视野替他警戒着,身后的营地动静。 随即他就将这个皮筒摄入手中;扭开封存的火漆,顿时就露出了内里,卷好的一叠子信件;正是留在康州境内的部下们,借助走地鸡的乘风飞行,所转送过来的一系列消息,也包括镜湖山庄的变故。 比如,有来自康州的官方背景,介入到了鉴社的内部权利更迭中;甚至,在夺权和剪除异己的过程中,直接动用了官府的力量和人手;乃至是消息渠道为之张目。而老十只是被推到台面上的代理人。 因此,就算冯保真重新夺回鉴社的主导权,也要面对幕后主使者可能的反扑;另一方面,根据鉴社内部,那些背叛者的供述;从社首元项城一心,扩大鉴社的实力和影响,他们就不可避免被人盯上。 只是幕后势力的身份和背景十分隐秘,也不知道涉及到康州,乃至康居都督府的哪一个层面上。因此,他们不免要请示江畋,是否放弃这条线,而带着能够掌握的资源和人手,就此转入地下行事……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当然了,对于冯保真来说,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以及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好消息是,他所关心和在意的阿嫂,白梅夫人并没落入幕后势力之手;而是抢先带着隐藏的名册和账簿逃走了。 坏消息是,那位一贯持身端正,被奉为游侠领袖人物,受人尊崇和敬仰的社首大兄;似乎在近年鬼迷心窍,接连作出了一些疑似昏聩的举动;包括为了鉴社的做大,而涉嫌与神秘组织进行了交易。 进而将一系列别有用心之辈,引狼入室到鉴社本部的镜湖山庄中。因此,他的失踪也充满了疑点和漏洞。以至于在他前往霍山,彻底失联之后,作为亲信心腹的大教习和司堂,就迅速倒向了老十。 当然了,根据大教习之一的「铜墙铁壁」令归元,以及另一位大教习「铁鹤」木归真的供述对照;他们隐约知道了,社首元项城为了更进一步,已然搭上一个颇具权势的存在,而谋求鉴社的转变。 或者说他们早就认为,在如今天下各处纷乱不止之际;鉴社得以扩充壮大的同时,也不可避免落入官府和诸侯的眼中。也不可能再像过往一般的从心所欲了。是以为了存续下去,就必须有所改变。 而相对保守稳健的冯保真,及其所代表的老派兄弟;就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无形妨碍。籍着调查一系列妇孺失踪案件,将他及其得力部属派遣出去;就成为了当时推波助澜之下,最为优化的选择了。 这个结果,固然让冯保真大受打击,并短暂的陷入迷茫和自我怀疑;但却不足以让他一厥不振。或者说,在亲身经历和见证了,地下洞窟中的那些人间惨事后;他的心志已变得和目标一般坚定了。 因此,他也得到了那个不好不好的消息;虽然这些年,作为总部的镜湖山庄,已经被老十所代表的,外来不明势力所雀占鸠巢。但相对本部的渗透和替换,诸多分支机构和外围人员却还大致如初。 大半数也愿意听从,他这个十兄弟老二,事实上管理外派人员的副社首,发出的召集令而纷纷赶至而来。但也有一小部分的分支机构和外围人员,乃至昔日的合作对象;始终保持了沉默或是失联。 此外,另外分头行动的飞红巾\/易兰珠,也通过安州漂萍会的渊源,联系上当初那些苦主家门;给他们带来了不得不接受的噩耗同时,也激起了诸多同仇敌忾的情绪;获得了不少支持和后续投入。 这些遭难的门第,不乏豪族大户、富商巨贾,乃至官宦和藩家成员;虽然具体到个别的力量和资源,并不算起眼;但一旦牵头合力起来,却足以形成一股汹涌复仇之势,誓要将幕后的黑手揪出来。 这股力量如果运用得当,完全可以变成官面上的压力;而让渗透和控制镜湖山庄的幕后黑手,没法利用官府的权势和力量轻举妄动。至少可以为私下的秘密调查,争取足够的缓冲和充当掩护……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当江畋回到了宿营地内,一老一少的弹唱还没有结束,只是换成了另一个故事选段。而行旅中的大多数人,也利用这午后短暂的停歇;就着车马行烧开的清水,或是自带酒水,吃完了随身的干粮。 而在老少两名吟唱人的面前,一方平铺的粗布上,也被丢上了十几枚,大小不一打赏的铜钱。其中既有大唐治下,最常见的开元通宝,及新旧不一的乾元、泰兴、丰佑通宝,也有诸王公室的小钱。 面值最大的是一枚「当十」的白铜小钱,虽然已被揣摩油亮,上面依稀可见纂体的「西河」「通元」等字样。显然是本地的铸钱,这也是国朝授予四夷九边、海内域外,少数宗藩之长的特殊权益。 作为大唐发行的统一货币的补充;这些得到授权的外域诸王、公室之主;可以大唐制式的样范发行铸造,大小金宝 、银宝之外的铜铸钱。其中按照地域产出特点,又分为白铜、青铜、黄铜等材质。 比如,在河中之地的群山中,世代出产白铅(锌\/镍矿物);当地铸造的白(铜)钱,因此闻名一时;甚至一度被当做银子的替代物,乃至经过私自铸造后,用来冒充大唐银宝;欺骗那些土族边部。 另一方面,作为广大的诸侯外藩,虽然不能铸造较大面值的各色宝钱;而只能上供指定成色和形制的酌金,但也并非没有投机取巧之处。宗藩体制内规制的,只是大唐发行的宝钱,却不包括外夷。 因此,作为诸侯外藩的所在,只要是境内有所出产,或是通过贸易获得的贵金属;就可以尝试将其铸造成,古代波斯、大食、大秦等外夷样式。然后,以胡夷金饼、银饼之名,折价进行民间交易。 随着持续「邦邦」作响的敲击声,行旅中的各色人等,也纷纷聚拢起来;按照各自亲熟程度彼此叫唤着,爬上一辆辆的马车、架子车。或是跨上代步的骡子和大驴。其中,也自然可看出身份区别。 在这支七拼八凑的行旅团体中,地位最高的无疑是,几名游学士子和行路的公人;其次是僧道之流和工匠、手艺人、老农乡民;再者才是行脚商人及跟班,车马行的伙计、马夫;最后是脚夫力役。 至于一路上,偶然加入又离开的江湖人士,则游离与大多数人之外。此外,还有一些身份卑下的奴婢、部民之流,全靠两只脚走路,自发的缓缓跟随其后;算是蹭着行旅团队的人多势众和安全感。 而江畋此刻的掩护身份,则是前往王都澜海城附近,某处城镇探亲的助教。因此,在他携带的过所和身凭上,还盖着安西大学堂的压印和当地学政的签押。这也是在都护府事先准备的真实身份之一。 多少也算是个受人尊敬的职业。因此,在这支临时的行旅团队中,操着不同地域口音的几名学子、士人,也没少过来套近乎和攀谈过;事实上,作为外域的岭西之地,同样也有大大小小的官私学校。 各都督府下有专门的学正、学官,诸侯外藩的领地内,也有相应的蒙学、少学和藩学;而眼前这些学子,主要是来自蒙池国\/康居都督府境内,唐土化产物的各家书院、学馆;结伴游学访胜的小团体。 这也是岭西之地的士人、学子的一个老传统。就是效法当初的青莲先生(李白),以老迈之年行那「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的誓愿;以双足丈量壮阔山河,而最终写下了《百国千城万邦记》的壮举。 后人沿着他走过的地方,一边探访其中记载的古迹名胜,继续拾遗补漏和添加着述;考证当地的风土人物,也因此留下诸多诗篇着作;乃至变成了一项,世世代代经久不衰,例行修习的课外学业。 因此,又按照距离和周期的长短、路线的难易,分为大寻访、中寻访和小寻访。只是当下世道纷乱,路途险阻,很少有跨越葱岭的大寻访。而且就算是三五百里的小寻访,也要有人护卫和结伴同行。 因此,他们也对于来自岭东的江畋,显露出了别样的兴趣。其中涉及的大多数琐碎细节,自有以受雇一路护送的义从身份同行,堪称经验丰富的曹元深出面应付。 江畋只要故作矜持的不经意谈及一些,在安西大学堂的见闻和经历,以及一路真真假假的传闻轶事;就足以让他们肃然起敬和惊叹一二。也顺便品尝了彼此携带的茶叶、酒水,别具风味的点心吃食。 比如,用乳酪调制的浓稠茶汤、酥油做的脆甜饼、用马肉煎炙的肉糜饼;形似后世薯片的过油果干、用杂碎浓汤灌制而成的白肉冻肠。而江畋则是回馈以,来自中土的梅干、甜榄、柿饼等果食蜜饯。 这也是「次元泡」模块的一个潜在好处;就是包括食物在内的绝大多数物品, 收纳进去之后,就会进入某种物理隔绝状态。在此期间没有任何微生物滋生,也不会丧失温度和水分,一直保持着原样。 当然,江畋在与这些同车的学子,时不时攀谈的闲暇;还能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到周围那些马车、架子车上;偶偶私语着家长里短,或小声慢气的讨论着最新传言,或为生计和行程而长吁短叹。 这也是他自从离开了,长安的右徒坊之后;许久没有再体验到的市井风情。因此在一路的行程中,倒也不算是寂寞无聊。天黑之前,行旅队伍就抵达了罗那州的蒲地城,停住在城外的光严寺福田院。 这里已经算是蒙池国的腹地,因此,整体环境上也相对安全。在城门外的大片区域内,不但分布着没有宵禁,依旧灯火通明、人声喧闹的城下坊,甚至还有疑似通宵达旦的夜市活动。 免费阅读.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将近 城下坊中林立茨比的夜市店铺、酒家,见缝插针一般占满街道的摊位;背着茶酒的大皮囊和细颈壶,提着果子点心篮子,游走往来的小贩;天刚黑就喝得醉醺醺的顾客,与裙装清凉揽客的酒家女; 还有偶然爆发的当街斗殴事件。又被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拿着铁链、鞭子和叉头棒的黑衣差役/公人,追赶的四散奔逃,乃至制服拖倒带走的。构成了城下坊的夜市当中,别具特色的一道风景线。 哪怕,就在城下坊的路口处,用密密麻麻的榜文,张贴着各种行路中的事件通报,和警告事项;乃至是各种名目的捉拿、调查和捕杀的悬赏。新旧交叠着糊了一层又一层,看起来已堆积了半寸厚。 也可以看出当地风俗民情的另一面。相对中土历史久远的厚重传承,与礼法森严的秩序;这里显然要混乱和宽松一些,也充斥着逐名好利、轻生忘死、勇于悍斗;乃至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享乐主义。 或者说,作为历史上等饱受战乱与忧患之苦;在大唐的宗藩体制下才安稳百余年的河中之地;比其他地方更容易接受,与妖异共存的现状?作为寻访游历的一部分,江畋也受到这几名学子的邀请。 按照份子掏出五十钱,与他们凑了个小小的茶酒局;在一家半新不旧的中等酒楼内,点了一席份量十足的硬菜。有盆装的老姜炖牛肉,盛在大盘的烤羊排;腌制过的肉酱拌手抓饭、羊油葱白团饼。 搭配上茶砖末和酪子,煮出来的大碗浓乳茶;小瓶装的三勒浆和口味很淡的发酵葡萄汁;虽然其中的酒精含量极低,基本喝不醉人,但也足以这些好好开荤的学子们,个个喝的面红耳赤酣然若醉。 再加上,这处酒家虽然没有提供,酒家女的陪侍服务;但在诸多案席所围城的正堂中间,却有着几名浓妆艳抹、短短两截穿衣的丰腴舞女;在胡琴和排箫声中卖力的扭动着腰肢。作为伴奏的乐曲; 江畋听起来似乎有些似曾相识:“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是那潺潺的山泉……”好吧,就是后世央视87版西游记插曲《天竺少女》。这显然也是那位穿越者前辈的滥觞。 待到吃得杯盘狼藉、饭饱酒足,放松心情的众人也聊到尽兴;乃至相互发下邀约,顺带请江畋探亲之后若得闲暇,前往他们出身的藩邸和家乡,好好地再接受一番招待,这才心满意足的辞别出来。 然后,其中一名最为年长的学子,又呼朋唤伴的引了其他人,前往这方夜市的深处,继续寻找所谓的乐子;唯有江畋与他们暂时分开。因为他看见了街角,先前分头前往夜市中打听消息的曹元深。 “上……郎君。”他就像是老道的护卫一般,紧跟在江畋背后半身,用短促而清晰的话语道;“您要的消息已打听到了,西河郡王府,这近些日子一直在招揽奇人异士,还专门设立多处聚贤馆。” “只要自持技艺和身手不凡,或是别有所长,或是天赋异禀,就可以前往投附门下,领一个门士的身份。其中又有三六九等的待遇之别,拥有他人难以企及的长处和异能,甚至可选入王府亲帐。” “据说,光是在这个月内,就有十多名身怀绝技,或是奇术天赋的奇人异士,入选了王府亲帐资序,成为散授的铁牌、铜牌卫士……除此之外,西河王庭放出风声,将在澜海筹办河中竞技大比。” “号称是要为东土上朝,举办的天下第一武道大会,遴选出合适的参赛人选来……”正在与他的说话间,江畋也逛过了夜市内主要几条街道;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之前同席的那几名学子的身影。 他们正盘坐在一家帷幕飘摇的馆舍内,而身边环绕着贴附着,几名簪花云鬓、裙衫轻薄的女子;在吃吃的轻言浅笑、调笑戏耍之间;或是略显局促,或是强作镇定,或是形骸放浪的一派乐在其中。 然而,当江畋转过了大半个夜市之后,重新回到灯火烁烁、冷月清寂的福田院前;却冷不防抬头看向,远处笼罩在黑暗中的旷野。那里正闪烁着几点亮光,随即又变成杂乱摇曳、飞奔而来的灯火。 然后,才是成群人马奔驰的蹄踏脚步声;而在江畋初见原野上的灯火,并奔往城下坊的这段短短距离内;却又有好几只马背上的灯火,在激烈的运动和碰撞中骤然熄灭;还有隐约坠地的人马嘶鸣。 却没能让这些外来的人马停顿片刻,就一股脑冲过了城下坊的大街,径直奔向了城门的所在。与此同时,江畋也看清楚了这些来人;却是身穿鳞甲与铁扎的巡行骑兵,只是人人身上带伤或是沾血。 随着他们仓促叫开城门入内。紧接着,福田院内值守的僧众,也被来自城内的官吏给叫出来;却是前往城下坊边缘的野原中,抬回来了十几具不知死活的伤者/尸体;送进光严寺的供药坊接受救治。 紧接着,在城下坊的木围栏和矮墙外的幽暗原野中。沿着另一个方向的大路尽头,持续奔走来好几波,散乱无章的人群;其中老幼妇孺皆有,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一股脑奔涌进灯火通明的城下坊。 他们正是另外几支行旅团队的成员;也带来了嘈杂纷呈的诸多行路消息。大抵意思是在西北面的另一条大路附近,出现了骤然扩张的异常区域,就连途径的某位蒙池国重臣,都冷不防陷没在其中。 而这些就近仓促聚集起来的巡行骑兵,试图前往支援和救助;却在地下此起彼伏的怪异面前,遭到了惨痛的挫败。只能分散退逃出来,寻找更多的后援。连带正在这片区域内的几支行旅也被殃及。 跟随着这些巡行骑兵,逃出来了一些。因此,当他们逃回到了城邑之后;顿时就在临时的收容场所内,唉声叹气和呻吟不绝;乃至是持续的啜泣和哭喊起来。随后,江畋暗自确认了那位重臣的身份。 他叫颜璞,字原庆;出身定兴府的名门颜氏。其先祖颜涉乃是安史之乱中,“铁骨太守”颜臬卿之子。只是在这个时空,他没随颜臬卿死在安史之乱中;也没让颜真卿写出那篇流传千古的《祭侄文》。 反而在阴差阳错之下,因为著述治学的成果,成为了当初大名鼎鼎的梁门十友之一。待到梁公开始西征时,又效法汉时班定远投笔从戎的故事;加入幕下参与了诸多征程,留下以夏化夷的诸多理念。 后来受邀初代西河郡王,在河中之地养老并开枝散叶。其家族成员长期担任,蒙池国三管四领之一的内宰、司徒等要职。如今的颜璞,官拜蒙池国的押蕃大使,专门负责监督藩属、世臣的贡纳事宜。 这一次他的意外出事,是连同一整队上百人的亲随、扈卫的痕迹一起;消失在一片偏离大路,生长的异常繁茂、高密的草场中。如此身份的重要人物出事,这在天象之变以来,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因此不出意外的话,这条路线上的前后城邑,将不限期的封锁和戒严。直到本地官府和藩领,聚集足够力量,将其一鼓作气解决掉,或是探出可以绕道的新路线。这对江畋目的就不算什么好消息了。 然而,当他回到了一片嘈杂的福田院内,隶属于之际的临时住宿区时;却又冷不防问到了某种新鲜的血腥味;以及随之而来的凄厉惨叫声:“死人了!”“死人了!”“有妖怪!”“定是妖邪作祟。” 然后,就见到一处跨院内,惊慌失措的跑出来一些人。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转现 福田院是一个广大的坊区。事实上,发生凶案的现场,就距离江畋临时的宿所不远。随后,在闻讯匆匆赶来的本地差役和公人,漏洞百出的封锁线中;江畋也轻而易举的看见了,貌似惨烈的现场。 那是几具不分老幼少壮,都被撕开了喉咙,几乎将全身血液吸干一般,显的异常消瘦、伤口发白的尸体。除此之外,江畋还注意到,这些尸体胸腹处,深深的凹陷下去;就像内里有什么被抽干了。 如此惨烈的一幕,哪怕只是被外人瞥见一斑;也不由激起了大呼小叫的惊声连连,更在刚刚入住的行旅团队中,引发莫名的惊恐亦然和高度紧张。一时间,随着惊惧和猜疑的弥散,福田院被封闭。 而几乎所有人,都在后续差役和公人的驱使下,仓促回到自己的住所和院落,将门窗紧紧的封闭起来;又在摇曳的灯火中,窃窃私语或是低声攀谈着什么;干脆就有妇孺忍不住,呦哭和啜泣起来。 然而,江畋却成了那个例外;因为其他几名士子,还在夜市中顽耍作乐;而另一位同行公干的长吏,更不知道在城内何处眠花宿柳。因此,江畋作为这只临时行旅团队中的,身份最高的人选之一。 被康州顺兴车马行的掌事和标头、鞭长,一致请到了福田院内的伽蓝堂;充做一路上的旁证和某种官面上的见证人。然而,在场那些满脸焦虑和惶急,乃至眼神颇为不善,看谁都像嫌犯的公人们。 在见到江畋通过曹元深,出具的告身和过所之后;顿时就变成了肃然起敬的表情。虽然,江畋所使用的助教身份,在安西都护府本部的疏勒镇,乃至是安西大学堂而言,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一分子。 但在这些最底层的胥吏、公人、差役面前,却是不折不扣的官人身份。更何况“他”还姓夏名雅,字伯阳。在告身名籍上也写的清清楚楚,出身北庭都护府坚昆都督府;剑水(叶塞尼亚河)夏藩。 也曾是坚昆都督府境内,黠戛斯汗国的大部落之一;黠戛斯可汗自称汉朝李陵的后裔,以黑发黑眸为贵种、红发、黄发为奴婢。在唐中宗时就与李唐皇家联宗,夏氏先人亦随之,获得唐式的赐姓。 后来,梁公以大军扫北,平定四分五裂的回鹘汗国。黠戛斯各部亦以叔侄之藩的名义,发兵响应和合击回鹘王廷;又感召其大义与文治武功,追随鞍前马后,转战了草原大部,成为首批塞藩之一。 只是后来,剑水夏氏藩国的主支,长期久住在长安、洛都;而将藩邸封土,交给了五支分家和十一姓使臣代管;世代坐享其贡赋和租税,再也鲜有回到剑水的藩邸/祖地;跻身两京诸多勋贵世族。 而到了前代的京兆夏氏家门,更是出了一位太子妃/追赠文敏皇后;也造就了泽及当今的大国舅家,以卫尉卿夏东海为首的显赫家世。因此,这位被江畋顶替的夏伯阳,也是京兆夏氏的远支族人。 在理论上,只要没有出五服之辈,或是隔了三代血亲;就可以算是大国舅家的亲族。也可以在日常文印书写上,使用夏氏的霜花家徽/印记,获得些简单和隐性的便利。虽在遍地权贵子弟的东土。 这种出身拿出来,屁都不是一个;以至于只能在安西大学堂,老老实实的入学和积累学绩,勉力考一个留校助教身份。但在这些外域和边藩之地,还是有那么一点,拉虎皮做大旗的威慑和影响力。 尤其是已故的蒙池国主/西河郡王,年少时配属的世子师傅之一;就是出自京兆夏家的支系,也是安西大学堂内,小有名气的大儒/名士;人称“抱石先生”的夏光庭。其人虽故但还有一些渊源在。 正在安西大学堂任教的夏伯阳,受出身京兆本家所托;前往探访其后人/族亲,乃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由了。然而,当江畋本以为此事就此了结,却又再度收到了邀请。再度被引到光延寺的本坊处。 在这里,刚刚出城的本地法曹,一名山羊胡花白的老官吏;几乎是当面大礼拜请江畋,希望他能不吝援手、协力官府一二。因为,在“夏伯阳”的身籍中,明确写清楚了,他任事的是军医科助教。 这可就是一个比较稀罕的职业了;在偌大的安西之地,也只有安西大学堂,及其所属的几处附学;才提供的修习专科。专门面向边军系统提供军医;待学成之后,也走得是军中的武官/将吏一途。 江畋本来并不想节外生枝,或是无端趟进这潭浑水;但这位名为黄杨的老法曹,却适时提出了一个隐晦的建议;或者说是暗示的交换条件。如今道路被封锁,禁止行旅通行,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但是,凡事都有一个例外;就是那些巡行骑兵的重伤员,需要有人护送前往;医药条件更好一些的定兴府。因此,不会有人刻意盘查和阻挠其行程,也不介意加上若干,热于助人的好心义士同行。 因此江畋略做思索,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建议;被连夜带到了州城内,开辟的病坊/救护所,开始了他久违的外科处理;比如像是缝拉链一样,缝合即深且长的伤口,将清创干净的器脏塞回。 这也让他一度回忆起来,自己在里一个时空,游历非洲大草原时;利用简陋的器械和药剂,就地取材的土方和草药;给那些黑叔叔缝伤清创的日子。当然了,但凡他经手的重伤员,就没一个死掉。 这主要是借助了,他暗中取出血树树心,隐隐催化愈合的效果;仅仅用了大半夜的光景,他一个人就处理好,占据大半数的二十几名重伤员;也让被召来的本地药僧、医工和郎中,有些怀疑人生。 因此,籍着这个由头,亲自观摩了这一切的带队兵尉;几乎是拍着胸口保证,一定会亲自陪着江畋,前往定兴府境内。另一方面,江畋通过与这些,现场遭遇异变的当事人接触,也得到更多内情。 比如,此前的蒙池国境内,已被探查和划分出,好几处需要回避和绕道的异变区;并且通过雇佣义从和浪士,前赴后继的深入探查和摸底;找到了其中一些规律和征状,并成功镇压和遏止了部分。 但因为,剩下的异变区域,表现的相对稳定,又远离人口密集区域;因此,只要针对特定的山林、泽地,进行外围封锁和巡逻警戒;防止更多人擅闯,或是误入其中,变成催生异变和兽灾的养料。 事实上,在东土大唐朝廷内部,发行的《对策手札》和《内参刊要》、《妖异图录》;比江畋意料的更早一些,就通过层层的翻录和转递,将其中部分内容传到了岭西;又被蒙池国最先得以致用。 从这一点说,现任蒙池国主/西河郡王,在按部就班的抄作业上,真是做的相当不错了;甚至远超过江畋一路所见,那些迟钝淤塞、麻木庸碌的地方官府,或是想火中取栗,借机侵并的诸侯藩家。 但越是如此,就越让江畋觉得警惕和深思。为何如此一个紧跟时势和步调,积极有为的大诸侯/藩国治下;会藏匿着秘密结社“重光”,的大量线索和踪迹;乃至成为岭西之地,诸多变乱的发源? 就在江畋抱着重重的心思和想法,在打着灯笼带路的公人,殷切引领下回到福田院;却发现由车马行安排的临时单间,已然被挪到了另一处;看起来有花有草、设施齐备,堪称高档精舍的小院中。 就在江畋打量着三联套间内,垂落帷帐笼罩的宽敞床榻;突然就心中一动,径直躺在堪称柔软的床榻上。下一刻,就听一声惊呼和闷哼。紧接着,一双如同盘蛇般的藕臂,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颈。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惊异 就在那双藕臂,即将缠紧江畋的下一刻;突然江畋就轻轻一侧身,凭空而生一股无形之力,将其振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上。然而,他却没有听见任何惨叫和闷哼,反而是对方轻巧落地的细响。 却见一名衣裙不整的女子,像是夜猫一般的匍匐在地,又矫健如鹿的瞬间腾身而起;扯出一抹残影作势要扑向江畋,却又凌空骤然急转跃上房梁。然而,冷不防就被迎面而至的帷幕一扑卷缠住。 就在对方奋力一挣,撕拉作响的将其扯裂、撕开的瞬间,也再度被江畋隔空挥受;如同反掌弹击的球体一般,重重的飞撞在梁柱上;忍不住闷哼出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又啪叽一声拍倒在地上。 下一刻,更多的纱帐和帷幕接踵而至,层层叠叠的将其覆盖、套缠了一个严严实实;任凭其像是蠕虫一般挣扎,却再也挣脱不开来……随后,寝室大门被敲响并推开一线,露出探头探脑的曹元深: “官人……可有?”他随即瞳孔骤然一缩,看见了被江畋一把拎在空中,疑似女性的曼妙身姿;当即就忙不迭的退出去,并且将门重新严丝合缝的扣紧。同时,还传来了他对外间人等的连声解释。 与此同时,江畋也迅速完成了,对丝帛缠绕之下,这位潜入房内的不速之客,全身上下的摸索和检查;总体的评价是,皮肤不错,手感挺好;尺寸也还符合前凸后翘的审美;然后,一口茶水喷出。 然后,就见她麻木呆滞的面皮起皱,然后一点点的鼓起、脱落下来;顿时露出一张年轻,而清雅秀丽的陌生面孔。居然还用了易容的涂料;而随着这些涂料的褪散,这名女子也呻吟了声骤然醒来。 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的四肢,亦然被从关节处错位;纤细的脖颈也落入人手。不由露出惊骇而绝望的神情,猛然吐出舌头狠狠咬下;却咬住了一团填塞的布帛;不由激愤异常的流下了两行热泪。 “你是个什么东西!”然后,她就被江畋啪啪作响的连抽了好几个耳挂,不由有些懵然和失神了;“夜半三更摸到我的房里来,欲行不轨之事,还好像受了天大冤屈一般,哭……哭你妈个八字!” “你……”她这才吐出口中的填塞物,恍然嘶声道:“你不是东山州大贾胡金阳,你又是何人?”然后,又挨了江畋两耳刮子:“闭嘴,你个不请自来、图谋不轨的贼盗之流,也敢打听我的身份。” “老实供认,是谁人指示,又有什么意图!”江畋又顺手捏住她的下颌,强迫张口露出一嘴编贝齐齿,探摸了一番确认了没有什么异常物件;才道:“不要妄想能够自戕,我有的是手段等你好受!” 然而下一刻,江畋突然就将她如同破布一般,重重的甩开在一边;也瞬间躲过了梁柱上方,凌空射出数点残迹,在铺砖的地面上溅起些许尘埃。却是几枚断裂的骨质尖刺,江畋不由的摇头冷笑道: “这就是你的同党,前来接应你了么?”下一刻,他骤然挥手劈空裂响,像是在室内的空气中,掀起了一阵无形的惊涛骇浪;又汇聚向梁柱之间,正飞窜、躲闪的一条阴影,碰碰作响的接连炸裂。 在一蓬蓬的木屑和涂漆剥裂的碎屑,如雨纷飞之间;暗中的袭击者也像是走投无路,又困兽犹斗的扭身反扑直下;同时,再度扇形射出数蓬尖刺。却没能完全躲过,江畋接踵而至的连番气劲轰击。 又随着不堪重负的雕花横梁,咔嚓一声脆裂、折断,带着积年尘埃滚滚,轰然跌坠在地面上。下一刻,江畋轻描淡写的拍飞了,这些迎面攒射的尖刺同时;从烟尘中就窜出了一个蜿蜒贴地的身姿。 那是赫然一个半人半蛇,浑身带鳞的怪异存在。只是在宛如女子的人形头部,张嘴就吐出尖锐的管舌;以及口涎滴落的成排勾齿,厮厮作响的撕咬向江畋。同时,激烈摆动的蛇尾也贴地横扫而过。 然后,带着残余刺囊的尾稍,就被江畋重重一脚踏入地面,瞬间炸裂成一滩烂肉;而扑咬向前的人躯,也瞬间定在空中;又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扭曲、反转,像是拧毛巾一般的,绞成软趴趴的数团。 随着这支蛇怪的短促惨叫,大蓬的器脏碎片和血浆,从身体的各处窍穴、涨裂的鳞片下;一股股的喷涌而出。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滩兀自抽搐的烂肉团。而后,江畋才注意到正在蠕动逃离之人。 “现在可以好好说说,你和你同伙的事情了。”江畋轻描淡写的拎起她,按到犹自抽搐未绝的蛇怪身上:“不然,我就一点点捏碎,你身上的每一块骨头,等到天亮,再交给官府一起处置好了。” “不……万万不可”女子瞠目欲裂的看着,近在咫尺尤未气绝的蛇怪,不由甩动着软趴趴的肢体道:“我与这妖邪绝无干系的,反倒是这妖物背后的驱使者,就是一路追杀而至的乱党恶贼之一。” “你继续编……我听着呢。”然而,江畋却对她露出一个不为所动的冷笑;顿让她不由心情沉了下去,在身体的痛楚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之下,强忍泪水厮声道:“不敢相瞒,我乃逃出来报信的。” 当然了,按照她自称的身份;乃是是蒙池国官方背景的秘密组织,玄雀卫的成员之一;如今被委派给一位,相当身份尊贵的王府亲眷,充当贴身的护卫/侍女。但也因此卷入所属诸侯家的权力斗争。 因此,她是受那位西河王府出身,却身陷囹圄的的贵眷所托,携带信物前往蒙池国王都——澜海城求援。却一路遭到了不明势力,明里暗中的追击和截杀,甚至在进入蒙池国腹地之后出现了妖异。 因此,其他同伴为了掩护她,早已经死伤殆尽了。一路改头换面奔逃到此处的她,却不能直接向官方求助。而是遵循着昔日留下的印记,试图联络上玄雀卫的据点;但没想正巧撞上了换房的江畋。 她想要擒拿/制服逼问不成,反而引来了追杀的怪物。接下来,按照她提供的说辞,江畋从室内藏起来的一角;找到了特殊的暗格和秘匣,取出几卷不同面值的钱票,以及一面特殊材质的金属小牌。 当然了,按照她最后的说法,这一切自都是她咎由自取;要杀要剐自然听凭自便。但唯独如今身负使命实在放不下,祈求江畋能暂且放她一马,让她完成了这番使命之后,再来领受责罚听任处置。 然后,她又看似不经意的顺口提到,如今的蒙池国主/西河王府,正在招贤纳士;最为看中这般身手不凡的奇异之士;因此,如果江畋能够将她,安全的送到澜海城去;自然会有更多的好处和利益。 到时候,不但可获得来自,她所依附这位贵眷一脉的感谢和酬劳;还能得到来自玄雀卫的内部举荐,获得更高的起步优势。就在江畋故作权衡和思量间,外面也终于响起了,曹元深等人的呼唤声: “官人,可还安好……”“方才公人通报,有妖异在坊间现身了……” 听到这话,江畋再看了眼地上的蛇怪,不由心中有了更多的想法;而将其提拎起来道:“我可没法看到,那么长远的东西,也不会指望你们的酬赏;但作为擅闯和冒犯的代价,我要见到谢罪的诚意!” 于是,在经历了一个闹哄哄的夜晚后。第二天正午,州府城下坊和福田院外,重新启行的伤员输送队伍当中;也悄无声息的多了一名,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还有些不良于行、坐立难安的清秀仆从。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波折 当然了,跟随军队行动的最大好处,就是一路畅通无阻,基本不需要接受盘查,或是在途经的城邑短暂滞留,也不需要在关卡前排队。而作为同行的临时军医身份,江畋也得到了相当优待和便利。 有专门休息的马车和托运私人物件的驮马;沿途提供的伙食炊饮,也可以优先品尝和供应。而通过旅途问诊用药的过程,江畋也更进一步的了解到,蒙池国如今的军队体制和大致的武装力量构成。 作为岭西唐土化的典范;蒙池国横跨三大都督府,由西河王廷名下管领,号称五千家藩士,实行唐土制度的十一个州/郡;作为数十姓直臣/分家采邑的八个州,以及一干名义归属的外围臣藩构成。 因此,号称地广千里而户口百万,算是广大的河中之地,乃至岭西大小都督府中;都独树一帜的存在。其地物产风绕而人烟稠密,再加上东西缓冲的特殊地理。因此也维持了相对可观的武装力量。 其中除了按照宗藩制度,外镇的嗣王、郡王,可以拥有的出入仪仗——左右中三率卫士,亲事府的典卫和帐内府的殿军;若干杖前班、清游子弟之外。在本领十一州地方,同样模仿唐土设立军制。 只在名称上略做区别。比如改州属的团结兵,为团练兵;改各处关津、要冲的守捉军、镇戍军,为巡捕营、镇防营;改县属的乡兵、义勇,为弓社、武社;此外还有数量不等,长期受雇的义从团。 虽无官方正式编制,但常常作为王府代理,承担出境的护卫和剿盗。而巡行骑兵,就是模仿中土漕营和护路军的混合体;拥有在贯穿境内的各条商路/大道,及其支线周边二十里范围内的管辖权。 此外,在有需要的时候,五千藩士每家可提供,弓马甲胄俱全一到数骑;数十姓直臣/分家,也要召集数量不等藩兵从征。因此,这些人零零碎碎的武装加起来,号称胜兵十万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而那些名义上归属的外围臣藩,虽然不用出兵助战,同样也要提供数量不等的钱粮丁役;或是派出自家的子弟,前往西河王廷仕事(充当人质)。而巡行骑兵,则属“三管四领”辖制之外的特例。 既不归于四大领臣之一的,冬官/司空或是秋官/司寇;也不属于西河郡王府体系的亲事、帐内府序列;更不是主掌蒙池小朝廷的内宰体系;而是被算在了岭西/河中,宗藩之长的骑从、扈卫序列。 这样变相规避了,大唐朝廷的宗藩体制下,对于诸侯外藩的军额限配;在郡王府/王廷和郡县/藩臣体制之外,建立起隐性的第五套武装体系。但代价就是,既没固定的驻地和辖区,也没具体定额。 其中的大部分成员,都来自外属臣藩家的子弟;装备和训练、经验等水准,也根据所在的地域,显得参差不齐。但却是蒙池国内唯一一支理论上,不受辖区范围的限制,往来封国各地的机动力量。 因此,明面上的最高领导者,就是身为宗藩之长的当代国主/郡王;日常分做二十三队,以三年为期轮流配属,由大藩长所委任的四到六位,押蕃使/押蕃大使/副使的麾下;巡护河中腹地的商道。 押蕃使治下,又有押官、指使、典纪、书办等佐贰辅职。每队巡行设队将一人,队副两人,等同唐制的校尉。故而,失陷的那位押蕃大使颜璞,算是他们顶头上官;不由这些巡行骑兵不舍身救援。 当然了,在天象之变后,作为可以名正言顺穿行往来,封国/外藩之地的机动力量;这些巡行骑兵也迎来了数轮,爆发性的投入和人员扩充。但也伴随着居高不下的伤亡,及物资器械的附带损失。 但好在蒙池国作为大唐,屈指可数的重要外藩和皇室诸侯;同样也很快拿到最初版本的《对策》《手札》和《图录》。因此,依靠这些现成的经验和指导,以及那些奋不顾身的义从,不断的探查。 最终,才形成了巡行骑兵的现今格局。那些混日子的权贵子弟和其他关系户,几被一扫而空或是设法转调;只剩下一些最为敢打敢拼,又侥幸活下来的干练老手,带着不断补充的新血在支撑局面。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相对于那些内府卫士或是地方军序,这些编制不全的巡行骑兵,才是最有战斗力的。但出乎江畋意料的是,居中牵线搭桥的中间人/功臣,同样也是有过数面之缘的故人。 他就是京兆夏家的重要成员,内定的夏藩/黠戛斯世子夏姬白;也算是江畋如今使用的掩护身份,夏伯阳的远房宗亲/族弟。因此,让江畋略感啼笑皆非的是,他所受的礼遇显然也沾了这位的光了。 像江畋所在这只伤患转运小队,就是由巡行骑兵的第十七、十九和二十队;幸存下来的数十名伤员,和一名押官、一名队副,十几名见习巡骑,若干本地征发的杂役和药师、学徒,所组成的框架。 而一口气救回了,二十多名重伤员的江畋;毫无疑问的成为他们,这一路上的潜在主心骨了。因此,就算江畋顺口问起,关于蒙池国的种种,也会在这种无形的信任加成下,得到少有保留的回答。 在这种奇异而又微妙的气氛和心情当中;在新加入的青女,就是那个被追杀入室的女子,死鱼一般的隐藏复杂眼神下;很快就穿过一个个的关卡和临时巡哨,走完前往西尼州/定兴府的这段路程。 然而,这支运送伤员的队伍,就毫无征兆的迎面遭遇一队骑兵,并且当场拦住不得前进;理由是王城所在的定兴府,已经宣布戒严和宵禁多日了。未得内宰或是司空、都守的手令,不得继续前行。 而唯一能在官面上进行,同等交涉和对话的,现任押蕃大使颜璞,却陷入异常区域生死不知,只等后续的救援。这一刻,就算是随队的押官怎么恳求,好话坏话说尽,这些封路的镇防兵就不松口。 直到江畋打出,前王傅夏公的名头交涉,又塞了一袋子的小金宝;才有人勉为其难的暗示,大路当然走不通了;但是还有一些,通往王城外别庄、园林的林中小路,短时间内是没人去刻意巡查的。 虽然,作为外来转运回的伤员,没法进入王城的军医所、乃至靠近城下坊的病坊。但却可以先停留在,远离王城的某处别庄中;再派人前往寻医问药的。当然这个结果,对江畋也不算太大的妨碍。 然而,让他略感意外和关注的是,在与这些王城郊区,驻守的镇防军交流中;对方偶然泄露出来的口风。传闻有一位来自安西都护府的特使,已先行抵达了澜海城,随后就突如其来宣布内外戒严。 不久之后,“你,真要放我走么?”重新恢复女装,表情复杂的青女,尤自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江畋却是充满轻佻的笑道:“难道你还舍不得走了,想要留下来,继续身体力行的报答和补偿于我么?” 听到这句话,她还算笔直修长的大腿,突然就软了;只觉得不由自主的努力夹紧起来。在某种莫名的情绪,重新涌现和冲刷全身之前,她忙不迭的纵身一跃;几下腾挪的消失在了一片林荫之间。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接下来,随着城外病坊和医馆,被找来的医生和药师,陆续抵达这处别庄;江畋也顺势悄然辞别了,这些还算热忱的巡行骑兵。带队的押官甚至送了江畋一块牌子,作为结下这番旅途善缘的后续。 虽然,不能让江畋在定兴府内通行无阻,但却可以依靠巡行骑兵的渊源和关系;在蒙池国内的大多数官办馆驿、车马行栈和浴场、商号中 在这一瓶已经消耗大半的法术墨水旁边,五个法术墨水的空瓶凌乱地散布着。 “剑刃风暴!”紧接着,哈罗尔亦是出招,锋锐的剑气龙卷风将大地切割出纵横的沟壑。 如果是一个开阔的地方,以这点兵力绝对挡不住这支狒星人,不过,只有一条通道的话,那么就好办多了。 说完,莫河继续紧握着手中的锻造锤,用着警惕的目光盯着缪斯。 伴随着声音的响起,来者的身影也逐渐变得清晰,正是带着惨白色面具,身穿黑袍的缪斯。 紧接着,一队身型高大的帝家修士从赤眼玄龟中身化流光,鱼贯而出。 早几天前:出去走走或许心情会好一些,房间到处看到的都是你的影子,你说你会回来的,骗子!附图,昏暗的房间。 顺着冥冥之中的精神联系,他在将空间道标连接上奥术塔中的【星界之门】的过程中,感觉到了一股明显的阻力,这是远距离传送必然存在的干扰,不过却并没有封锁传送,只是增加了一部分的能量消耗。 “花心萝卜。”对着艾薇和善一笑,雪绮有恢复了清冷面容,冷冷对路扬吐出了几个字,别过头去。 “这个‘燕儿归’应该是失恋了,回乡下外公家散心采茶吧?”唐念友自言自语道。 兰青还没来得及出手,阴影之中就出现了一双手,将唐震拖入到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如果不舍命一搏,下一步就会被吃掉。他有太多不舍,就像当初他不愿意死一样。 “衙门的师爷来了,找李姑娘。”李沐沐一听是来找自己的,放下手里的活往前厅走去。 突然间后悔,当初应该弄清楚她住在哪里,如今偶尔想起她,想偷偷的看她一眼,都找不到地方。 秦霄用深邃的双眼扫视着四周,四周显得有些清凉,而在一切花草青青木木之间,隐现出斑斑点点的寂静。 将军按下免提键后挂断了电话,她端起面前的红茶喝了一口,然后看向对面的红豆,将军放下茶杯,说道。 每周两个晚上的特长班补习课就成了他们温馨相处的时刻,甚至学画的十几个学生都能感觉到他对苏青桐的不同。 并没有搭理身边的商瑞,李胜男皱着眉头看向了张东。见到对方点头之后,她才冷哼了一声,率先跳下了巨龙。 天气很好,阳光很明媚,照在脸上让人心情舒畅。世界用他自己的方式给世人带来暖意。 她虽然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有什么成果,是现在这个样子来看,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顾氏的情况越来越稳定,顾城一直在国外不回来,顾伟见不得顾念的全部重心都被顾氏给困住,决定从顾念手上接管顾氏,来分担顾念的压力。 杜心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的亮了,她在床上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起了床。 方毅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杜心茹的气还是没有消,而且还更加生气了,但是他也不着急,因为他还有很多要给她解释的,要给她说的。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得来 半响之后,内部隐约嘶喊成一片的仓房,骤然被从顶部撞开;又伴随着漫天飞舞的碎瓦、垫草和断橼,腾跃出一个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身影。当她成功落在瓦顶的同时,脚下就发生了连片塌陷。 而在骤然塌陷而成的屋顶大洞中,传来了激烈的嘶喊、吼叫和惨呼声;紧接着攀爬、跃出好几个满身尘灰的人影;顺着硕大仓顶的瓦顶紧追而至,却冷不防被迎面投掷的厚瓦击中,砸裂在臂膀上。 顿时就有人失去平衡,惊呼乱叫着拉倒另一名同伴,在一片哗啦作响声中,滑下了仓顶边缘;又变成了戛然而止的坠地闷响。然而,剩下的人却不管不顾,将逃亡者逼到了仓顶边缘,又一跃而出。 然而,却没有如愿摔在地面,只见逃亡者腾空落在了数十步之外,一颗苍盖树木上。虽然砸断了好些个枝干,但也停下了坠落之势。作为代价,她的衣物被挂破,外露肌肤上也蹭刮出多处伤痕。 当她想要在站起来,却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却是一节枝杈的断头,已然插入她的小腿;一动就有点点血水滴落而下。这时候,被钉死的仓房,也从内部被重新砸开;涌出许多持械壮汉包围了大树。 而后,脸上难掩青紫瘢痕、眼眶还黑了一只的主事人,随着气汹汹的赶到树下;用咬牙切齿的声音喊道:“贱婢,该死的贱婢,差点就着了你的道了;莫要再留手,死活无论,一定要给我拿下!” 然而,却有不识相的手下,小心劝谏道:“头儿,声势闹的大了,是不是会引来附近的军卒?”下一刻,就被他恶狠狠的当胸一脚,踹翻在地斥骂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敢替我操什么心?” “都是没眼力的拙货,尽管都给我放开手脚,弄了这个贱婢。”然后,他又对着左右喝声道:“上头已经交待过了,短时间内,无论此处闹出怎样的动静,都不会有人前来查探的。还等什么!” 下一刻,听了这话的众人,更是打了鸡血一般的激动起来;在争相攀爬上树,又被接连击落数人之后;很快就找来了十几把弓箭,对准藏匿在树梢中的女子。又有人找来柴薪堆在树干下点燃起来。 不多久呛人的烟火,熏黄点燃了下方的枝叶;也熏燎着无处躲藏的白婧,头昏脑胀几乎要当场窒息过去。这一刻,她真的是绝望了;因为,哪怕这里树下被烧的浓烟滚滚,附近的街坊却毫无动静。 显然,在附近的巡守、戒严兵马中,早有人和这些“玄雀卫”内的狼子野心之辈,沆瀣一气而无视了此处的变故。这也意味着,那位贵人所能仰赖的外援,很可能不复存在了;她的任务彻底失败。 但在这里被活活熏烧而死,总比落入那个恶贼的手中,承受惨不忍言的下场好。只可惜,未能报答贵人的周全之恩。这一刻,在灼热的烟气当中,她却是忍不禁想起,先前那段短暂而离奇的遭遇。 至少,她不是作为一个不知人事的身份死去;然而下一刻,她的小腿突然一痛;却是那些恶贼并未因此放过她,而是拿来了长长的挠钩;冷不防勾住了她,受伤不便的那只小腿;用力的拉扯坠下。 在她坠入火堆、星火四溅的瞬间,却没有感到灼烧的滚烫;反而被一股激烈的清凉气流,瞬间扑压下火焰,又将其吹举了起来。紧接着,大片燃烧的柴薪,也随着这阵突如其来的疾风飞旋上空中。 劈头盖脑的扑散、溅落在,这些包围在大树周围的众人;顿时将其烫烧的嗷嗷乱叫,或是引燃了须发和衣物,躲闪不迭的惊乱大散;这时,才有一个声音,响彻在她的耳边:“你可真是狼狈啊!” 与此同时,那名退散到远处的主事人,也惊疑不定的大声呵斥道:“何方神圣,为何要坏我玄雀卫的事,就不怕国法严惩么。”他口中色厉内荏的说着,手中却隐扣了一枚焰箭,骤然迸射上空中。 然而,就在这枚射入空中的焰箭,即将蹦炸开的瞬间;突然嗤的一声熄灭、碎裂开来。紧接着,他藏在背后放出焰箭的手臂,也突然凭空炸裂,变成仅剩残皮相连的两截,不由痛极厉声嚎叫不已。 这时,其他的部下才恍然大惊的四散开来,有人搀扶和拖着他,冲向仓房内的遮掩处;还有人鼓起余勇冲上前来,似乎想要找出隐藏的不知名袭击者。然后在他们身上,接二连三炸开一蓬蓬血花。 那是一道道贯穿了,众人肢体和躯干,却又避开了大多数的要害,深深嵌入地面,钉在墙体和树木的碎裂铜钱;仅仅是一个照面,偌大仓房和场坊内院,就已横七竖八瘫倒一地,呻吟翻滚的人体。 只剩下,被几名同伙托架着,抢先一步逃进仓房的主事人。但是下一刻,激烈的咆哮声,就在高大仓房内响起;紧接着从仓顶高处的破洞,凌空越出好几只严重畸变的獒犬,以及青鳞裂齿的鬼人。 却是飞快嗅着空气中的残留气息,扑向了被疾风吹走的白婧所在;然而,掩藏在空中的江畋,见到这些现身的怪异存在;却是不惊反喜道:“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下一刻,越空扑出的牛犊大獒,就被接二连三的凌空振飞出去,又像是肉串一般的重重倒插在,烧得光秃秃的残余树杈上;而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全力撞进墙内的青鳞鬼人,也没能跑出多远。 就被一个隔空扭断头颅、拔出了脊椎和挂连的器脏;另一个流光飞舞、稍闪即逝;在仓顶的破洞内,骤然停滞、碎裂撑了一地残肢断体。而后,江畋才抱着怀中,已然昏阙过去的白婧,悄然而至。 只是,在高大的仓房内,以及没有了那名断手主事人的踪迹;然而,江畋很快就找到了,戛然而止的血迹尽头;以及一个被对压在,诸多掉落腊猪腿和破碎容器之下,已破坏坍塌的地下通道入口。 片刻之后,当江畋沿着这条地下密道,再度从一处充满本地特色的浴场,堆满杂物的后院中闪现而出;还能看见浴场的隔板和栅窗内,正在接受包扎救治的目标,以及更多被惊动起来的武装人员; 以及,在宽大的排水沟渠内,随着抛入的猩红肉块,而悄然从污浊中冒头出来,宛如巨鲵、蝾螈一般的异兽。江畋不由的咧嘴一笑……又过了不知多久,在满地的残肢断体、溅满墙面的血肉狼藉中。 江畋依次松开了,已然变得七窍溢血,或是涕泪口涎横流,的一干俘虏头颅;心中已然有所计较和更多的知情了。不久之后,他回到被藏匿在塔楼顶端,不知何时醒来却依旧闭眼装昏的白婧身边。 隐约感受着来自对方散溢的,诸如惊悸、骇然、失落、悔憾和羞愤,甚至还有一点点仰慕的复杂情绪;轻声笑道:“你可以睁开眼睛了,至少当下,我没必要灭你的口,但前提是你得知无不言。” “作为你恩主的求援对象,应该不只有这么一点,可以选择的退路和后手吧?” 第一千二百章 别出 而在澜海城北面的一处园林内,大片的竹林婆娑;亭台楼榭、小桥流水,池泊澄净、锦鱼成群;衬映着飞檐枓栱、雕梁画栋,还有风中摇曳的八角铜铃、花竹蝠鸟的瓦当、莲础;就宛如尤在唐土。 一位圆领素裙、富态雍容、满鬓银丝的老妇人,正端坐在一处水亭中;接受着一名朱衣幞头的官员,带领几名身穿明光甲的将弁,恭恭敬敬的拜见。老妇人虽是满脸褶子,却难掩曾经的风姿绰约。 尽管眼角遍布鱼尾纹,但一双眸子还算清明、沉静,却又一种令人信服的意味。因此,无论是为首的朱衣官员,还是几名剽悍或是健锐的将弁;在她的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而只能唯唯诺诺作态。 “承蒙君上用心了,不过,王府增派的护卫留下就好,移步前往宫中就省免了吧!”她用一种平静如水,又令人不容置疑的淡声道叹息:“老身一把枯骨,已没剩多少日子了,又何须介怀这些?” “此时此刻,无论是那些妖邪也好,乱贼奸党也罢;或是国族、藩家的那些不成器的儿孙们,难不成还能从老妇身上,谋得些什么?诸位还请回复君上,诸事尽管放手去做,无须为老身挂怀了。” 待到这些劝说无果的官员和将弁,退下又消失在了风声摇曳的竹丛小径中;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松弛下那副雍容之态,表情也变得略微生动、鲜活起来,更显一些居家气息和花甲长者的人情味。 只是,当她转向岸边,想要呼唤贴身的侍儿;端上她最常用的紫苏香合饮子,却发现早有人端到了面前。却是一名容姿婉丽、眉眼含黛的白裙少妇;然而老妇人叹到:“洁梅,你还不肯放弃么?” “老身早已远离是非多年了,也就剩下你们这些个,昔日的渊源尚有挂念了?可你的所求之事,是在康州境内的变故,其中的牵扯甚至远至霍山,就算是当代的君上,也是不便插手、鞭长莫及。” “你还是安心留在此处吧,至少老身在本地,勉强还有几分薄面;就算在康州作乱的那些人,真的找过来了;也未必奈何得了此处。到时,反而可以藉此拿住此辈的马脚,也好教君上介入一二?” “多谢夫人的拳拳关爱和周护之心。”然而,婉丽少妇却神情坚毅的轻轻摇头道:“贱妾若只想苟全己身,那也不敢告求夫人门下了,自有隐姓埋名的藏匿处。只是夫君生死不明,又怎敢懈怠?” “你可真是个执拗的孩子,就如当年的执意一般!”老夫人却是愈发叹然:“罢了罢了,老身也管不得你更多;你愿做怎办就怎办吧!我会留书一封,你拿了尽快离开这座园子,见机行事罢了。” “贱妾……贱妾……多谢……夫人成全。”婉丽少妇闻言,一下子就眼泪崩落下来;对着老夫人叩首拜谢再三道:“此间一别,日后再难相见,贱妾别无所长处,唯愿夫人福寿绵连,金安永康。” 然而,正当她辞别退下之际,突然又警惕的反身,挡在了老夫人的面前;同时拔下别发的银色雀尾簪子,缠在了一条扯落的飘带上;顿时就变成一支灵活的链镖。同时口中喊道:“来人!有……” 因为,她发现原本在岸边的花丛、竹林中,随时听候差遣的那些侍儿、婢女们;都不见了踪迹,只剩下摆放、散落的一地器物。然而,当她才喊出半声,挥舞而出的飘带链镖,就突然间折返而至; 猝不及防的倒缠在她身上,几乎是紧接无瑕的反绑了全身,又封住了她的檀口;变成了徒然倒地的虫豸。这时,才有人从风声大作的竹丛中,身姿轻巧的一跃而下,落在了水亭连接岸边的廊道上。 “玄雀第五翼,七羽白婧,拜见卫夫人。”一身男式劲装的俏丽女子,半跪恭声行礼道:“奉安贵人之命,前来问候。”老夫人瞟了眼,倒地挣扎的洁梅,不动声色道:“原来是玄雀卫的孩子。” “只是,你这番问候的方式,可一点儿都不见恭敬啊!”她随即又轻描淡写的叹息道:“为何要放到园内这些,无关紧要的近侍人等;难道老身别居的这处园子,当不上一声正门相迎的通报么?” “奴婢,不敢当,也别无冒犯之意。”白婧头也未抬的诚声辩解道:“只是,夫人左近的守卫森严,更有诸多不明人等,暗中监视和窥探不绝;奴婢别无他法,只能寻机别出蹊径,略做无礼了。” “你这又是什么话?”老夫人闻言微微皱眉,又意有所指的诧异道:“老身一个风烛残年之人,又何须监守森严,又哪来的不明窥探?倒是你个妮子,尽做那宵小强梁之举,当是如何取信于人?” “夫人明鉴……”白婧不有有些着急:就听身边响起另一个声音:“好了,接下来话,让我来说吧!”紧接着,在水亭的另一侧阑干上,一身斓衫幞头士子打扮的江畋,也悄无声息在凌空中现身。 “原来,是位手段非凡的异士?”老夫人不由瞳孔一缩,却又若无其事的沉静道:“却不知您这一身技艺,放着王府招贤馆不去,专程使人引着,潜入老妇的居养之地,却又是作何计较和打算?” “当然是,为了蒙池国的内患,乃至西河王府的存亡而来。”江畋冷笑看着这位卫夫人;也如愿以偿的感应到,她一直形容不变的外在表情下,那努力被压抑和隐藏起来的,相当隐晦的情绪波动。 这位老夫人姓卫,乃是出自中土大唐,已蛰伏了数代人的扶政三家之一,神符卫氏的族女;从辈分上算是长安那位卫学士的堂姑。作为当年穿越者前辈梁公,结束三十载的扶政,归养夏国的后续。 就是由被称为:梁门三率的亲密战友,卫(伯玉)、高(适)氏和韦(涛)及其附属势力;继承和沿袭了梁公,一手缔造的政治格局;并且以扶政三家的名义,将其所推行的政策、举措延续下去。 然而,幸运又不幸的是,他们遇到了同时代,扶持五代天子在位的“尧舜太后”沈贞一;在这位“女中尧舜”的诸般手段下,对内集权皇室,对外笼络了“无地藩主”京兆梁门和南海、大夏各支。 而一步步打压、抑制和挤兑,想要继续取代梁公位置的扶政三家;最终迫使他们为了避嫌,乃至自证忠诚,退出了历代政事堂遴选;将宣麻拜相的资格,让给了“尧舜太后”提举选拔的寒门新秀。 因此,在变相放弃了朝堂上,进入最高权力中枢的同时;扶政三家却也加大了,与外藩通婚往来的诸多联系;而这位卫夫人,就是前前代天子在位时,作为陪嫁的媵妾之一,来到了西河郡王府的。 按照国朝制定的宗藩制度;西河李氏/郡王府的每一代继承人,都会从小在长安长大;然后,迎娶大夏、南海或是京兆梁门的女子;唯有在老一代郡王/国主去世之后,才会带着眷属亲臣回国即位。 而现任的西河郡王/蒙池国主,也并非是嫡长子的出身,而是留在东土的第五子;他的生母乃是尧舜太后身边的女官。因此当前代蒙池国主,两位嫡出兄长先后亡故,由已故的梁老王妃收养这位。 然后,经过大内中宫的操作,将其变成了继承人。但实际上的抚育和教养,则是由这位卫夫人负责的。因此,现任的西河郡王当权后,也对她亲厚和礼敬非常,委以诸多宫中要务和王府机密事宜。 其中,就包括了玄雀卫,以及诸多命妇、贵女、官眷的私下结社、小团体。白婧也是跟随那位安贵人,在将要外嫁池藩之前;以家门晚辈的身份,专程前来请教和问安过,这位久居幕后的卫夫人。 也未尝不是将其当做,最后万不得已的救命稻草;然而,当她听江畋说完,其中简略的内情之后,却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说的这些实在太过离奇,虽有一定的嫌疑,但不足以令人坚信。” “所以,这就需要老夫人的协力了,”江畋也轻描淡写道:“如果,蒙池国不能够自证清白,或是及时解决内患、撇清干系;那下一次来的,就怕不是我区区一人,而是安西都护府的讨逆兵马了。” “凭什么?”听到这话,卫夫人也不由有些气结;就见江畋继续道:“就凭暗行御史部,妖异讨捕大使;巡边三道御史行台之名!”然而,卫夫人却有些惊诧道:“这不可能,讨捕御史的人,早已在城内。” 下一刻,江畋丢出一个精钢的小牌,及其捆扎的一卷文扎道:“既然,我都在这里了,那老夫人以为,此刻在城内王廷,被奉为座上宾的那个,又会是什么人呢?”,下一刻,卫夫人终于勃然变色。 同时震惊的,还有在旁目瞪口呆的白婧;以及在地上挣扎不起,仿若是羞愤、激动之下,昏阙过去的洁梅…… 第一千二百一章 内外 而在澜海城内的定兴府/西尼州守备府上,正在举行一场盛宴。作为盘橐城明氏的漏网之鱼,带有混血特征的明阙罗;作为座上宾被环绕在一众,华服高冠的陪臣与宾客之中,却显得有些强颜欢笑。 事实上,他自从本家逃离之后,就带着姐姐来到了岭西之地;打算凭着多年的积蓄和一点旧日渊源,重新开始改头换面的生活。但没有想到他的生意才开始没多久,还是无法逃过找上门来的是非。 先是相熟多年的合伙人,莫名其妙的卷款潜逃;然后,又有人揭发了他的身份,并籍此要挟他供认,曾经与那位“妖异讨捕”,接触过的点点事迹。当他不得已全盘托出之后,那些人却改变主意。 逼他服下了慢性的毒物,和一种随时可以催发暴毙的活物;让他凭借接触过的记忆,开始假冒“妖异讨捕”的部下;一路招摇撞骗到蒙池国后,却毫不意外的被当地奉为上宾,但他心中自有明悟。 经过了这一路这么多事情之后,恐怕在这里,就是他生命的最后终点了。只可惜,他与姐姐还没有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要葬身在这虚浮荣华之间了。却不知道,在自己死后,姐姐能否逃出生天? 因此,无论是流水一般呈送上来,又飞快被换走的驼峰、鹿唇、毗狸等珍馐美味;还是那些盛装打扮、眼神灼热,的宦门、藩家贵女们;都不能让他有所动容和分神。一板一眼的扮演着代言人身份。 而作为他名义上的另外几名同伴,就显得要形骸放浪的多了;自持一手技艺或是异术在身的他们,几乎是来者不拒的接受,一切的奉承和明面上的好处,并轻易的许下一个又一个慷慨异常的承诺。 甚至还有人不顾体面的,时不时埋首在那些陪侍奉酒的家姬胸怀中;与明阙罗的矜持和冷静,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比;但这反而又让人更加坚信,他们正是那位“巡道御史”“妖异讨捕”所派来的。 但明阙罗却知道,这些所谓的内行队员/外行子弟,在这一身假冒的风光体面之下,实际上又是怎样的污滥货色。或者说,除了明面展示的一手技艺,或是足以唬人的异术之外,其他就实在别无是处。 不过是一些侥幸得以际遇,或是意外觉醒的三教九流。甚至,以明阙罗本身的经验和见历,都足以将他们中的大多数,耍的团团转;因此,在大多数的对外交涉和人事,都是有明阙罗出面应付下来。 刚开始他还有所胆战心惊、如履薄冰,但是遭遇的次数和经历多了,却也发现就是那么一回事。那位“妖异讨捕”的名头太大,威势太强;就算是远隔崇山峻岭之遥,也依旧没人敢于质疑和揣测。 因此在大多数时候,对这些打着旗号的“下属”,都是极尽款待而进奉不绝,只求将其礼送出境了事;断不敢更多的节外生枝。就算偶有人质疑或是破绽,却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含混过。 如此这般的结果,也让明阙罗不免有些悲哀、失落;乃至变成麻木、绝望。而他唯一能够做的,便就是籍着短暂停留之际,设法让那些假冒身份的“同伴”和“下属”,为地方顺手解决掉一些兽害。 为此,他也付出了相应的惨痛代价。体内突然被催化活跃起来的异物,让他痛不欲生的去了半条命。当他再度恢复意识时,就已然浑身赤果、满嘴血腥的匍匐在,满地散落的残肢碎肉中撕咬着什么; 这一幕几乎让他当场崩溃了;然而,这也是幕后之人给他的警告,若不能用心配合,就变成被绞杀的食人妖物。自此他只能浑浑噩噩的,听从幕后之人所不断发下的指示,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但自从抵达了蒙池国的王城之后,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或者说原本这一行人马,被要求低调和审慎从事的做派,突然变得活跃和张扬起来;频繁接受各方招待的同时,也在不断放出风声。 号称奉中土朝堂之命,要在作为东西商路和外域藩贡的要冲,河中之地行犁庭扫穴之事;尽力铲除妖乱兽害的根源。并隐隐暗指和怀疑蒙池国地方,有人与妖异勾结作乱,乃至助纣为虐、祸害生灵。 当然了,就明阙罗的本心而言,他并不觉得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之人;会真的那么好心出力铲除妖异,而不是籍着这个由头和掩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私下里所图更大呢?那只怕也是他终结之日。 可惜此时此刻,他身在罗网无力挣扎。想到这里,他籍着自酌豪饮不绝,把自己灌得半醉同时;也将眼角余光瞥向宴会的另一角,那几名同行的“文属随员”。他们同样在家姬簇拥下喝得满面通红。 相比那些早已醉意熏染,开始丑态百出的“内行队员”和“外行子弟”;这些“文属随员”无论被劝引下多少酒水,却始终有人保持着清醒和理智,而不动声色的监视和观察着全场,尤其是明阙罗。 或者说,相对这只假冒的队伍中,那些不知何处笼络和招揽而来,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弄虚作假,而自以为有幸被“妖异讨捕”招募的奇人异士;这几名不起眼的文职人员,才是幕后势力的真正部下。 或者说是这只招摇撞骗的队伍中,所暗藏的底牌和后手。因为,明阙罗不幸亲眼所见,他们所操纵的那些怪异/妖兽;刻意制造出袭击和破坏事件,再顺势应邀出面,予以收服或是驱逐的把戏和伎俩。 也见到过其中个别人,通过间接接触的下毒和暗中播散有害的异物,制造出突发时疫的假象;再无偿施药救治的收买人心和传扬口碑、名声的手段。更有人能够制造出神乎其神的幻相,来欺骗世人。 但最让明阙罗骇然和惊怖的是,作为这几人的领头人,擅长一种影响他人心智的秘术;只要与其双目相对,不知何时就会陷入他的短暂操纵之下;做出种种违背自身意愿的行举,在事后却浑然未觉。 明阙罗也亲眼所见,队伍中有些新招徕不久的人,就相继着了他的道,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的为之驱使;做下一些惨绝人寰之事的同时,也落下了诸多足以要挟的把柄。甚至他怀疑连自己都未尝幸免。 因此,明阙罗正可谓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一腔忧患无处可诉,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将自己灌倒;以求暂且忘却片刻的内心煎熬与折磨。然而,不知多久之后,他斟酒的手臂突然被人给握住,同时道: “官人,且醒醒酒,重华宫来人了,蒙池国主召见,就在银泰殿!”这一刻,明阙罗也像是大桶冰水从头浇到地,一个激灵浑身汗水津津的清醒过来;幕后之人策划和铺垫了许久,兴许就为这一刻。 而在不久之前,突然改变主意的卫夫人,也在一众护卫的前呼后拥之下;抵达了澜海城内的一处离宫别苑。然后,当她主动要求觐见国主,被暂且无暇为由拒之宫外后;又请求拜见王妃,随即获准。 随后在依次入内的通传下,银发苍雪的卫夫人,就被引到了澜海城北;比邻着西河王庭所在的重华宫,和后廷所居的流朱宫建筑群落,一片富华精美的园苑中。在诸多旗牌苫盖、帷幕步障的深处。 数重象牙、玉石和螺钿、宝石,镶嵌的山水花鸟多折屏风;捧持熏炉、团扇、金瓶玉壶、琉璃镜面、玛瑙如意,珍珠挂帘的女史、宫人,的团团环绕之下;端在一张宽大的云床上华贵身影开声道: “卫傅姆,不知有什么急切之事,竟要劳动尊驾?”她正是当代的西河郡王妃/蒙池国后,也是出自南海公室的主要分支,受封国安南都护府境内,广远州(骠国故地/蒲甘城)光海公一门的嫡女; 但和大多数诸侯外藩的子女一般,她从小几乎是在京师长大的,早年更是随侍在尧舜太后身边;后来在因缘际会之下,被指婚给了回国继位的现任西河郡王;也算天然拥有忠于和倾向大唐的立场。 故而,与从小抚养和教导郡王的卫夫人,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办个婆媳关系;只是当王妃开始主掌王府内宅之后,卫夫人就逐渐从明面上抽身而退,将手中绝大多数的事务和资源、人手,尽数移交。 因此,彼此之间的关系,虽然不算特别亲近,但还算和睦相善。卫夫人闻言,上前了几步正色道:“国后明鉴,老身确有一些临时的关碍,想要与娘娘分说;只是兹事体大,还请稍退左右一二。” “傅姆见外了,还请近前说话。”云床上的身影叹声道:“翠文、紫朱姑且留下侍奉,其余人等,都退到帷幕之外,让予和傅姆,好好说些体己话儿吧。”随着轻轻敲响的玉磬,左右顿时退散。 第一千二百二章 皆惊 而在蒙池国主日常起居的重华宫,私下接待外臣、分藩的银泰殿左偏殿内;穿过了了重重护卫的明阙罗,也见到珠玉编缀的帘幕背后,锦袍莲冠、慵懒斜靠姬妾身上的西河郡王,当代国主李归元。 作为世代封镇外域的大唐宗亲,身份特殊且举足轻重的宗藩之首;李归元虽然年逾不惑,却显得儒雅丰质、俊朗清逸;保养得宜的皮肤润泽紧致,却没常见同年人的虚浮,比常人预期还年轻一些。 虽然,他只有一身宽松垂落到脚面的银色云纹流光锦袍,和金瓣莲台镶嵌玉蕊的小冠;倚靠在丰饶丽质的妾室身上,看似浪荡浮华无状,却自有一种久居人上的雍雅贵气,举手投足不怒生威之意。 见到了明阙罗的同时,他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轻拍身侧倚靠的盛装妾室,令其心领神会的竞相起身,踩着婀娜弱柳、摇曳生姿的小碎步;随着一种内官、侍者,徐徐倒退到轻纱飘摇的帷幕后。 “说吧,大名鼎鼎的妖异讨捕,三道总巡的上宪,不远万里使人至孤的封国,又有如何的计较?”李归元这才略微起身,靠着猩红碎金的垫子;缓缓地出声道:“难不成,是寻孤打秋风来了么?” “王上……说笑了。”明阙罗一边努力回忆着,关于那位贵人的一言一行;而努力模仿出几分做派道:“自然是有一桩,与贵国相关的重大干系,须得在下亲自面见王上,代我家宪使秉明一二。” “哦……”国主李归元似做颔首,却又不以为然的拉长了声调:“这可真是奇了,吾国与贵使尚且远隔千里,期间崇山峻岭、藩国众多,却不知还有什么样的要紧干系,能牵扯到我这河中之土?” “……”然而,明阙罗亦是做出一副欲言又止,顾盼左右的隐约为难姿态。李归元不禁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又微微扭头对帐后吩咐道:“让无关人等都退下,再将当值的几位请来。” 随着高大的织锦帷幕和描金绘彩的垂帐背后,依次离开的细碎脚步和甲杖摇曳的沙沙声;作为三管四领在内,衣冠形貌各异的五位当值重臣,也被依次请到了左偏殿中,作为在场的见证和聆听者。 在他们不明所以、或是意味深长的目光灼灼,或是警惕审慎、戒俱森然的眼神中;明阙罗也被留下的三名朱衣近侍之一,引到了距离国主李归元,不足十步的距离内;却又挡在身前道:“止步!” “好了,就这样罢!”国主李归元这才轻轻挥手,让那名挡路的朱衣近侍退开,用有些不耐的语气道:“现在,本国的重要人物,都因你之故汇聚于此;现在说一说,你所代表的来意和所图吧!” “多谢王上成全……”明阙罗用眼角的余光,确认跟随而来的其他人,此刻都在足够远的内殿门外,与雕花楹窗背后,那些值守的披甲卫士;一起遥遥望着自己。突然就低声喊道:“王上小心。” “此时,正有奸邪随我而来,意图谋害王上,祸乱贵国……”明阙罗一口气急促说了一大堆,也如愿以偿见到骤然变色的诸位王臣;但唯有国主李归元,面无表情的冷冷望着他:“危言耸听么?” “王上明鉴,并非危言耸听!”明阙罗不由急切的辩称道:“请您立刻发兵,拿下随我而来的那些人等,便就可证明一切……他们都是假冒的宪使部属,小人不幸为之挟持,如今冒死出首纠举。” “该死的!”然后,他果然在国主李归元的脸上,看到了溢于言表的震惊和愤怒,还有眼中那么一丝稍闪即逝,莫名其妙的怜悯和讥笑。“来人,火速给我拿下,这些图谋不轨的逆乱之辈……” “君上!”然而,在旁一名皓首长须,却显得威猛强健的王臣,却是出声劝谏道:“还请审慎行事,这不过是此僚的一人之言,还需更多验证和辨明;却不宜为之大张旗鼓,还是暗中控制再说。” “好!卢国尉(司空)不愧是老成持重之言;”国主李归元也恍然大悟,纳谏如流的顺势道:“此事,便就交于你去操持,城内城外的三率将士,听凭差遣。勿使这些阴图不轨之辈,无一脱逃;” 随着国主一声令下,内殿殿门被值守卫士轰然闭合,也隔开了留在外间的那些“同僚”。这个结果,让明阙罗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却心中隐隐的有所不安,难道那些人等就这么轻易放弃了么? 然而下一刻,留在殿内的其他人,就突然发出了杂乱的惊呼声;纷纷指着明阙罗叫嚷起来:“你……你……”“妖物……”,与此同时的明阙罗,却是发现自己正在失去身体的控制,而视野增高。 下一刻,他意识残存的视野中,只剩下了昏黄与血红参杂的色调。全身的衣物都被撑破成,挂在身上的丝丝缕缕;原本手足存在的位置,变成新生的湿漉漉尖爪;而殿内其他人也变成扭曲的色团。 “不……”他用尽最后意志,仰天哀叹和惊呼起来,却变成了刺耳的咆哮与怒吼。“保护大王!”“铲除妖孽”“快来人!”就在殿内这些王臣的叫嚷声中,距离最近拔刀相对的卢国尉突然一顿。 他白发苍苍的头颅,就突然掉了下来;从断开的颈腔中,喷出一股冲天的血柱。这就像是一个开端和征兆一般,随着内侍簇拥下的国主李归元,迅速隐没在帷帐背后;又一名猝不及防的王臣遇害。 那正是四领之一的大断事/司寇,随着空中突然闪现的一对利爪,戳穿、撕开他的脖子,又居中扯裂成了两半。紧接着是在场的领议/左辅、都知/右弼……除没到场的内宰之外,瞬间被杀戮一空。 随着滴落的血色,在满地血肉中现身的,赫然是只不知何时潜入的鬼人。随即它迅速变换形色,重新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而这时,外间才响起大片甲兵奔走吼叫,围攻和捕杀外殿那些随行人等。 很快,又随着国主遇袭的惊天消息,以及全面出动的殿军、典卫等内府各卫;开始紧闭四门、大索全城,找出谋刺国主的奸邪同党。而包括刚奉命招待,安西来使的守备府邸,也被查封尽数擒拿。 就在宫中生变的同时。卫夫人在别苑中的陈情和劝说,也再度受到了王妃梁氏的质疑:“卫傅姆,予敬你是君上长辈,才容你直言不讳如斯;但你所言太过无羁荒诞了,却教人如何取信于内外?” “堂堂王城侧近,怎会有人豢养妖异,阴结死党;真当宫卫诸率,都是摆设不成?更莫说,还牵扯到‘玄雀卫’的干系?难不成,连予的身边,也出了妖邪么;此事莫要再提,稍后予自会验证!” “来人,且请傅姆下去歇息,再传召申尚宫前来,我有事当面质询……”然而,就在王妃梁氏,下令召回那些退避的近丛时;突然骤变横生,一根尖刺从她胸前贯穿而出,同时有人厉声尖叫道: “国后遇刺!”却是被王妃留下来,作为见证的亲信女官之一翠文;她面无表情抽回染血变形的指尖,又指爪如勾的挥过,另一名被当场惊呆的女官紫朱,从她雪白的脖颈上瞬间迸溅出一片血色…… 然后,又飞身扑向惊骇后退的卫夫人…… 第一千二百三章 交加 下一刻,即将刺中卫夫人眼珠子的尖刺,骤然定住又瞬间扭曲绷断;反手就插在了「翠文」自己的脖子上,不由两头飙血,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随着甩动的发髻,一支铁簪正中其门面。 顿时贯穿了「她」姣好的面颊,将头颅带动着向后一翻;却是低眉顺眼站在卫夫人身后,少有存在感的洁梅,紧接无暇的出手了。紧随其后挥出腰间扣带的是白婧,像软鞭一般缠勒住「她」脖颈。 在她饱含惊怒的奋力拉扯之下,只听脆裂的咔嚓作响,顿时将其头颈勒断错位;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饱受重创的「翠文」却并未因此死去;反而是全身皮肉翻卷、蠕动着,寸寸涨裂、剥落下来。 随着「她」宛如虫豸蜕皮一般,挂在身上的丝丝缕缕,顿时就露出了内里,迅速干涸的猩红肌理;以及不断头肢增生的裂齿和利爪。这一刻,展露在所有目击者面前的,赫然是一只血色的腑食鬼。 哪怕被银色的腰带软鞭,深深的勒入颈部,而撕裂出大片血肉创伤;头颅上还插入大半截铁簪。却依旧活力十足的弹跳而起,本能的扑向距离最近的血肉活物;已然惊骇莫名、跌坐在地的卫夫人。 甚至就连持鞭的白婧,都一时间角力不过,反被「它」拉扯到近前;这时唯一获得空余的洁梅,也再度纵身闪到「它」的侧后,冷不防抓住头颅上的铁簪,用力的戳入、翻转,又被重重击飞出去。 这时;奉命聚集过来的女史、宫人和内官,这才恍然大悟的突然暴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惊乱声嚣阵阵:「娘娘!」「国后遇害了!」「不好了,有妖怪。」「内医官……府卫!」「快来救人!」 但他们都呼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卫夫人被这只浑身血色怪物,当头扑倒在地面;迸发出尖锐的惨叫声。然后就听沉闷砰的一声,这只血色鬼人的头颅,毫无征兆激烈变形着凭空炸成碎片。 而这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待到满头满脸血污的卫夫人,被白婧搀扶起来之后;却见到多数人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奔走、四窜,以及整个宫苑,都隐隐骚动起来的动静。 「所有人等,都给老身停下!」她不由厉声大喝道:「还不快先查看国后的情形!」。听到这句话,那些跪倒嚎啕大哭,或是惊骇瘫软在地的女史、宫人;也像有了主心骨一般汇聚和簇拥在身侧。 毕竟,她身为现任国主的傅姆和先王的侧室,也曾经长期负责过王府后宅宫务,自有其余威。下一刻,奄奄一息的西河王妃梁氏,从另一名已经流血过多,死透了的女官紫朱身上,被翻找了出来。 然而,胸膛被贯穿而吐血不止的王妃梁氏,看起来也命不久亦。在她逐渐眼神涣散、瞳孔扩大的濒危之际,却还在漏气嘶声的喃喃自语道:「为何……为何,会如此……他,已完全不再信我……」 「还不快来帮忙,国后蒙难,所有侧近人等,还妄想能够脱得干系么?」卫夫人看的瞠目欲裂,又悲愤无限;不由厉声喝到。然而,她又出乎意料的转身向着虚空拜倒道:「还请贵人施以援手。」 「国后出身国族名门,而一贯心向天朝、衷心不改,乃是维系国中宗藩法度的基石,和诸侯外藩人心的支柱。」她又紧接着解释道:「若是横死于此,莫说老身获罪,只怕国中亦要横生大变了。」 下一刻,随着一声长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银灰斓衫、褐色幞头的江畋,从虚空中徐然现身;却又并指如剑,虚空点向远处。只听厮厮数声作响,在那假山、花树丛中,突然炸裂开几蓬血色。 随之跌落,滚倒下来数具奇形怪状,被拦腰斩断或是当头劈开的异常尸体;而在这些带有异类特征的尸体上,赫然还穿戴者内官、近侍的服色。随后,又更多的脚 步声,从四面八方争相奔踏而至。 却是身穿银色锁甲和朱纹罩袍,头戴漆黑皮弁的宫苑卫士;手持漆彩的菱盾和画戟、银勾枪、长柄倬刀,迅速包围了现场。隐约还有人大声叫喊道:「国后遇害,现场所有人等,不得放过一个。」 远远望去,却是一名身穿锁链碟甲、八瓣盔的粗壮将弁。然而,卫夫人却是当场惊异道:「右率卫的鲜于郞将,他怎么会在这宫苑之中;未得王上或是国后的内旨君命,又是谁将他调入宫中的; 随着她这话一出,卫夫人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无比,瞬间身体都颤抖了起来。因为,她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可怕结果;再度向着江畋全力拜倒宛求道:「还请上宪,千万救救国后吧。」 同时,这位突兀出现的鲜于郞将,在远远撇见卫夫人等人后,突然就变了颜色,大声呵斥道:「卫氏老妪大逆不道,引入刺客谋害国后,还不快束手就擒;其余同党但敢抗拒,一应格杀勿论!」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冷不防从远处射来了一阵箭矢如雨;嗡嗡如蝗的瞬间覆盖了,步障、帷帐和云床内外的绝大多数人群;更将一些惊慌失措,主动迎向他们的内官、宫人和侍者连连射翻在地。 转眼之间,就尸横遍野、血流满地;而那些跟随着卫夫人,一起拜倒的侧近众人;正当闭目待死之际,就听一声响彻一时的喝声:「定」。不由纷纷睁开眼睛,就见满天箭杆停在了头顶的半空中。 然后,又是一声大喝「起」,这些密密麻麻的箭只,就仿若听命一般的飞跃上空中去;又随着第三声「去!」。再度化作呼啸的黑色雨点,争先恐后的散落在,缓缓包围围过来的那些宫苑卫士中。 顿时就激起了一片惊呼、痛哼连连;虽然,因为随机散射的缘故,实际上造成的伤害相当有限;却在这些进逼的将士阵列中,制造了不小的混乱;一时间,各自手慢脚乱的,相继停下了推进动作。 「上仙保佑!」「多谢上仙救命!」「上仙,神通广大!」而帷帐内剩下的众人,也终于从这一幕剧变中反应过来;又争相效法和追随着,已然跪倒在地卫夫人,敬畏不已的对江畋拼命扣头起来。 甚至,连同行的白婧和洁梅,同样神情复杂的被人拉倒跪地;尤其是白婧,她甚至没法想象,自身半路偶遇的会是一位仙人;虽然这位仙人以冒犯的代价为由,把她摆弄成各种模样多次昏阙过去。 「那么,现在你终于愿意真正相信我了?」江畋却是轻描淡写道:却见满头银霜的卫夫人,毫不犹豫重重扣地有声:「老妇愚昧无状,还请上宪为我辈解围。若得脱出生天,自当竭尽所能以报。」 「好吧,那你要死的,还是活的?」江畋看着那些四散和掩藏在,花树假山、亭台楼阁之间,正在将校的呵斥和驱使下,迅速重整旗鼓的外围人马;突然反问道:「这些士卒,还有必要留下么?」 「什么?」卫夫人不由诧异道,随即就反应过来,再度叩首恳求道:「若有万一的可能,还请上宪略微高抬贵手,饶过那些普通士卒,只将其驱散、惊走就好;其中大多是世代奉公的良家子弟。」 「其中更有许多藩臣亲族,或许只是受了上位者的蒙蔽和欺瞒,不若,断不敢行那逆乱之事……」「好了。就这样吧!」江畋随即打断她道:瞬间他就化做一道流光掠影;撞进外围重整的阵列中。 就像在军阵中,轰然炸开一枚深水爆弹。气浪翻滚、尘烟飞卷之间,震翻了一道又一道的阵列同时;也将无数兵甲、盾器、人体,如雨点一般的抛空、掀飞起来。只留下一圈惨叫哀鸣的回响阵阵。 宛如电光火石一般的,纵横穿梭过数轮之后;偌大的宫苑中就只剩下,摔滚、扑倒一地的士卒;或是灰头土脸、鼻青脸肿的 扑在泥地、花树丛中,哀声大呼小叫;或者干脆就人事不省的昏阙过去。 唯有带队的十几名将弁和军校,被江畋逐一擒拿了出来,束手绑跪在云床面前。这时,刚用了救急的秘药,缓过来的王妃梁氏;也面无人色的依靠在云床上,对着这些将校道:「这是他的意思?」 然而,除了脸色灰败的鲜于郞将,一言不发只是闭目待死的模样外;其他的将弁中,却有数人当场表现的悔恨不已,或是当面痛哭流涕起来:「小人不敢!」「小人不知如此!」「属下被骗了!」 「既然如此,予愿给你等,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王妃梁氏却是表情复杂的叹息道:那几名将弁连忙磕头如捣道:「但听国后差遣!」「娘娘尽管吩咐!」「小人,唯有竭力以赴赎罪则个。」 「那就召集你们觉得可信的本部士卒,护送予冲出宫苑去,前往北城外的高台堡,与驻守的端木镇将、梁厩官汇合。」王妃梁氏这才不紧不慢道:「稍后,我会派人传信,定兴府的各处藩士、陪臣。」 布置完这一切之后,她这才转过身来,对着虚悬在空中,默视着这一切的江畋;举手过头的大礼顿首再三道:「再谢上宪的神通广大,令臣妾一脉得以保全,接下来,臣妾自当会努力约束地方,竭尽保全王府的血脉……惟祝上宪,诸事顺遂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四章 宏图 而在重华宫的前朝,规模最大的望春殿内;蒙池国主/西河郡王李归元,则是以另一幅盛装冠冕的形态,正襟危坐在众多被召集而来的臣下面前;只是在济济一堂的臣班中,出现了好些明显的缺额。 尤其是原本的“三管四领”,及其亲信部属的位置,一下子就少了好些熟悉的身影;却是不幸“身陨”在了,之前刺杀事件中。还有一部分缺额,则是在事后的被王庭下令逮捕,或是当殿拿下的。 现如今,包括出面招待和宴请的定兴府守备使,也是分家出身的国主族弟李宓元在内;当初负责迎接和联络的行人寺,至少上百名王臣、属官,还有参与宴会、交接过的藩臣子弟,都被羁押在殿。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涉嫌暗中勾结,来自东土的巡边御史下属;籍以当庭觐见机会,妄图谋刺现任的蒙池国主;并由此造成诸位王国重臣的死伤,实在罪无可赦;更牵连到许多人被抄家罢职待罪。 而在殿外,更有数以千计的甲兵,聚集在殿台的广场上,只待他校阅之后的一声令下;就迅速奔赴全国各地,镇压和取缔那些异己,并组织地方兵马备战,以应对来自安西都护府方面的干涉手段。 曾几何时,他也只是留在长安的众多藩家子弟中,籍没无名和泯然大众的一位;除殿前仗班中一个门荫的勋位之外,就再也别无他物了。在他的头上,既有老当益壮的父王,也有已成年的诸位兄长。 依靠藩国提供的定例封料和无偿配属的奴仆,也只能算得上是衣食无虞,兼具基本体面的富贵闲人;但好在上天给了他宗藩子弟的身份,也让他生了一副上好的皮相;令其纵横欢场时也无往不利。 更在诸多高门甲地的内眷中,接下了不少的露水姻缘;乃至因此攀上了某位命妇,被引荐给“尧舜太后”身边的随侍女官之一。也因此结识了现任的王妃/国后,出身南海公室尚在及笄之年的女官。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也足以成为诸多痴男怨女、才子佳人故事的样范;一个远支宗室家闲散的五郎君,历经了诸多波折之后;取得了这位花骨朵一般小女官的芳心,并得对方家门的初步认可。 但是作为变相高攀的代价和潜在条件,他必须寻求上进;放弃和断绝浪荡的过往,在京大藩学年例考试中,以名列前茅的成绩;获得参与当年面对外藩的特选恩科资格;以殿试第四唱名于朝天门。 这在京城的成千上万,依靠家门荫蔽和供养,长期醉生梦死、流连笙歌的藩家子弟中,也算是相当显眼的浪子回头式的励志故事;因此,他的名字也第一次,出现在那位垂老奕奕的尧舜太后耳中。 因此,他的婚事不但得到了,来自大内中宫的例行祝福;还成为了某种程度上的潜在选项加成。当他远在藩国的兄长,一个意外坠马摔成半身不遂;一个酗酒滥饮过度,发酒疯爬上高楼坠楼而亡。 还有一个兄长常年疾病缠身,连远门都出不得;一个早早过继给远方的分家之后;藩国家业的这份大饼,就一下子凭空砸在了,被称为小五郎君的李归元头上。而新婚妻子梁氏的身份更成为关键。 因此,在某种大内与朝堂的博弈之下;李归元成为大唐所认定的蒙池国世子。又在数年之后,带着来自朝廷提供的护卫,自身招募的陪臣、幕僚,以及夫人娘家赞助的诸多人手和财货;万里归国。 但更关键的是,在受封为世子并归国,这段路途迢迢的行程中;李归元并非一帆风顺,反而多有波折艰险。也暗中遭遇和接触到,与西河李氏相关的最大秘密。隐约知晓父兄相继早亡的潜在内情。 经过了多年的布置和经营,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挠和妨碍他了。不用再像那些早已在记忆中,逐渐淡忘的父兄们一般;用毕生的时间与这些,盘根错节的王臣、藩属,劳心竭虑的周旋和博弈。 他已经没有任何的退路了;哪怕他身为高高在上的蒙池国主,执掌偌大河中腹地的西河郡王。或者说,他想要做真正的蒙池国主,而不仅仅是定兴府和周边数州的领地主人;为此他付出极大代价。 包括曾经宠爱的姬妾之死,看重的子嗣早夭;家族中的多位成员,在外死的不明不白;乃至原本感情甚笃的王妃,也因此逐渐疏离。无论是因势利导还是威逼利诱,无论是软硬兼施还是分化瓦解。 曾经散失在诸侯外藩中的权柄,被世臣、分家所侵蚀和渗透的利益;因为前任国主和世子接连早亡,而衰退有年的威势,都被他一点点的拿回来。他甚至力排众议举贤任能,提拔藩士和庶流子弟。 然后,他又藉此卫根基,整顿吏治和肃清风气,查禁盗贼和严惩不法;尤其针对诸侯、藩家的逾越、违法行径,以维护宗藩法度的名义,进行大力打击/削弱,扩充巡行骑兵以吸收外藩子弟投效。 因此,一连串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举措之下;他在历代以降的国主/郡王中,成为权威最甚的一位。而天相之变给世间带来的妖异纷扰,则让他看到披荆斩棘的一路走来,突破最后一步的契机。 在国朝的宗藩体制之下,固然保证了西河李氏一门,世代维系的基本权柄和名分大义;但也同样变相约束和限制了扩张余地。虽然远在万里域外,诸侯不得相侵的铁律,却依旧高悬在所有人头上。 他已没更多的十年,来慢慢安插子嗣亲族渗透分家、世臣。更不想在自己生病,或是老迈衰弱之后;只能眼睁睁的坐视着,好容易收拢起来权柄;又重新流散在那些,宗藩法度保护的诸侯外藩中。 要知道,他的祖父李志远,可是以刚强威猛的做派著称,而为世人称之为“铁狮公”。但到了父亲和兄长手中,却一度衰微的出了定兴府之外,王命都难以畅通无阻;需要与那些人进行交涉权衡。 更何况,还有一个牵连着中土的巨大秘密,始终伴随着历代的西河郡王/蒙池国主。令他能获得意料外的强援和获益良多,也不得不承当起,必要的义务和重大干系;乃至为了守密而行灭口之事。 所以,要想在河中诸侯之首,众所瞩目的宗藩之长——蒙池国,走出这关键的最后一步;就必须先行祸水外引,让动乱和骚变的火焰,在其他地方腾燃而起;才能掩护蒙池国内正暗中发生的剧变。 或者说,从那位中土大唐派来的“妖异讨捕”,出现在都护府境内时;他就已经开始暗中布局了。虽然其中也出现了一些波折和意外;现在,显然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最后收割/摊牌时刻。 想到这里,他不由看向了殿门外;浑身缠满了勒入身体的锁链,又被多支粗大钩矛,死死钉在地上的一具异变体。那正是当场被捕获的明阙罗,也是那位“讨捕御史”派人,谋刺王廷的铁证如山。 当然了,他与对方并无愁怨,只是太过时运不济,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送上门来了而已。此人最大的不幸,就是恰巧见过,那位“妖异讨捕”的本尊。但按照他的计划,昨夜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至少还有一些人,没能安排到场,成为这场杀戮的牺牲品。这也是他踏上最后一步,所必须排除和解决的妨碍。虽然他们曾拥护和支持,初来乍到的年轻郡王,也在收权和削弱外藩中,出力甚多。 但是,此辈久任“三管四领”的权位与威望;却在李归元全盘策划的最后一步,反而成为了他最有力的妨碍。这些世代忠于蒙池王廷/西河王府的重臣们,同样也是最为保守和事求稳键的一批人。 相比那些出身不易,却难掩野心勃勃,或是热血冲动的新进直臣;这些资深元宿、老臣们,很大概率是不会支持;身为国主的李归元,公开挑战以东土大唐为核心的宗藩体系,甚至为此翻脸成仇。 所以,被朝廷方面派来的刺客,当庭刺杀国主不果;却被殃及池鱼,就是他们可以接受的最好结果了。这样,李归元不用再费事的镇压,他们各自所代表的门人故旧、亲族子弟,而只要加以优抚。 再提拔一些子弟,就能迅速安定人心。也将三管四领的位置,暂且空缺出来作为某种预期。只可惜,身为三管之首的内宰簿周,正巧不在城中没能一并送走,又不免要在事后,费上更多的手尾了。 但不管怎么说,李归元特定让人留下,这个现场擒获的“凶手”;就是为了用作最后的誓师祭旗,以为死难的诸多王臣报仇为由,发动举国之力,征伐和镇压那些,涉嫌参与此事的诸侯外藩…… 与此同时,被穿架起来的“明阙罗”,却突然发出了一阵持续的嘶吼声;紧接着,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他眼中异化的昏黄眼眸中,渗流下来。 第一千二百五章 压制 “启禀大王,吉时已至;恭请致师。”这时,有旗牌官大声唱报导:李归元这才从宝座上起身,又在前呼后拥的群臣、内官、宫卫开道,穿过殿外已经早已具列完毕的旗鼓仪仗,来到前朝广场上。 而在广场正对的高台上,早已然树立起了代表诸多军神祭祀,的蚩尤旗、毗沙门天王旗和天狼星旗;以及代表蒙池国的北斗旗,西河郡王的金牛头大纛。早有准备好的传檄文书,被捧送到他面前。 随着十几副数人抬架,沉浑的长管铜号被吹响起来;矗立在广场上的诸色军阵,也随之泛活过来;又爆发出如山如潮的呼喝声:“赫……赫……赫……”然后,又随着李归元的举手逐渐平息下来。 随着他接过传檄文书,大声的宣读起来:“寡人,膺应天命,受国如斯,承先祖制、父兄遗志;殚精竭力、奉国图治……却为卑劣之属,不轨之臣,所嫌妒嫉恨;遂以内外之患乱,穷图与殿前!” 当然了,按照他在檄文中所阐述和发散的意思,无论是这些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还是那些乖腻不顺、阴图不轨的诸侯外藩;背后都有一个滥用朝廷名器,一心构陷和迫害蒙池国族的共同主使者, 虽然在檄文中,并没公开指名道姓,也没有任何一个字眼,点明对方的官方身份。但是,字字句句都指向了,如今在安西都护府境内,早已名动一时而声威赫赫的“妖异讨捕”“三道总巡”所属。 正当他说的慷慨激昂,一时间情绪上头,仿若真的长久深受其害之际;突然被一个响彻全场的声音打断道:“放屁!放你的狗屁,这就是你私欲作乱,背弃宗藩法度的借口么,还真是大言不惭!” 刹那间,在场阵列如林,兵甲森严的将士,也出现了一阵接一阵海浪般的骚动,却是纷纷举头望向空中,那是一个踏空而来的人影,如幻似电的一般的转瞬闪过,无数刀枪剑戟、旗幡鼓吹之上。 然后在一片难以抑制的低沉声潮中,点阅高台之上才有人反应过来,大声的呵斥道:“何方妖邪,安敢闯宫犯禁,现身君前,来人……”,下一刻,他所在位置,突就轰然爆裂成漫天飞舞的碎片。 在点阅高台上轰出一个缺口的同时,也将至少十数人蹦飞出去;将周围布置的旗仗苫盖鼓号,都给砸倒了一片。然而更多披甲持盾的卫士,则是争相抢上前来,组成人墙遮挡在国主李归元的面前。 而下方为数众多的阵列将士,也如梦初醒一般的骚动如潮,对着踏空之人咆哮怒吼着,争相投出了手中的枪戟叉矛;像是漫天飞舞而起的虫群一般,瞬间淹没了形影孤单的那人,然而又凭空定住。 瞬间像是获得了短暂生命一般,宛如无数灵活的金属游鱼;呛啷作响的盘旋汇聚在那人身边。下一刻,随他轻轻抬手一指,这些凌空环绕的枪戟槊矛,就破空呼啸着化作了,暴击而下的利刃铁雨。 密密麻麻的溅射、贯穿,在大半座点阅高台之上;也将那些汇聚起来的卫士盾墙,激射穿刺的连连后退、一片人仰马翻。而在下方奔涌上前来的将士,已然顺势奋力投出了第二轮、第三轮的枪矛; 这次却连近身都未得,就被他反手隔空连片拍飞击落;像雨点一般的击坠在人群中,激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惨叫、哀鸣连声。但这一耽搁,高台上东倒西歪的卫士阵列,满地狼藉的旗鼓仪仗中, 也已然失去国主李归元的踪迹。与此同时,与此同时的后宫台上,宏伟高大的望春殿,也在沉闷的吱呀声中,将厚重的殿门轰然闭合。但下一刻,虚悬空中的江畋,也遥遥对着宫殿举手如刀挥下。 轰得一声巨响震鸣,高大的多层重檐疣顶,突然居中被砸开了一道,足足数尺宽的裂口;又随着不断崩落、塌陷,滚滚而下的瓦顶、横梁和斗拱,转眼延伸到了下方殿门,重重哐当一声向内扑倒。 也瞬间冷不防压倒了,一大片死死顶在门后的卫士;露出了雕梁画栋、漆彩立柱,帷幕重重、金碧辉煌的内里。但这时伴随着下方鞭长莫及,无能狂怒的叫喊和咒骂声,更多的呼啸骤然响彻一时; 却是从望春殿后,不知何时射出了,无数道密密麻麻的烟迹;却是来自布置在廊道、楼阁见,数排名为火巢车的管箱兵器。更有带着轮毂的车弩,和数人合力抬举的大木单,射出沉重粗大的钩矛。 只可惜绝大多数都做了无用功,反而远远贯射在殿前的广场上;造成了更多的误伤和死亡。唯有少数侥幸近身、擦边而过,却又顺手落在了江畋手中;反投掷回去,将获巢车、车弩连人钉在一起。 紧接着,又有短促的爆裂声响起;望春殿两翼的楼台和飞阁上,再度冒出大蓬的灰烟和隐约火光。扇形迸射的炙热弹丸和铁渣、金属碎屑,如疾风猛岚一般的交错贯穿,江畋不断闪现而过的残影。 也让他第一次露出了,略显惊讶的表情;因为,这种火器装备和配套战术,正是他当年所提倡和主导的。只是当中土大多数官军,都尚未普及的情况下,居然在这域外之地,见到相对成熟的运用。 不过,这点感叹和赞赏,并不能影响和妨碍他;随即凭空召唤出数十颗,自行引燃的飞火雷作为回应。将其连人带着装备一起,从四分五裂的飞阁中炸出来;或是掩埋在轰然崩塌的楼台废墟之下。 而这时,他已然降临在了,望春殿正中的巨大破口上;再度手托一枚硕大的沉底雷,对着一片惊慌四散的下方,传声道:“李归元,你破坏宗藩法度,又豢养妖邪,祸乱各方,还不快出来领罪?” “尊驾,又是何方神圣?”破洞里突然有个声音,颤颤巍巍的反问道:“为何要如此妨害我国!”江畋冷声回答道:“大唐钦命,暗行御史,奉难讨逆;你不是将要兴兵讨伐,我就给你个计较。” “活太岁!”“平妖大将!”“滔海御史?”听到这声质责,残破不堪、满地狼籍的殿内,不由爆发出一阵低抑的惊呼声;而紧追不舍涌上台阶的那些将士,也不由为之惊摄,相继停下来了脚步。 然而,这时殿内突然穿了数声惨叫,同时有人厉声喊道:“贪生怕死之辈,安与敌虏当面私通呼,边就是如此下场!”“什么暗行御史,都是妖邪假冒!”“此僚害死多少儿郎,岂有轻饶之故!” “承蒙恩重,为大王奋身死节,就在今日了。”于是,江畋毫不犹豫投入沉底雷;接二连三在华美殿堂中,轰炸的滚滚火光和烟云,几乎震碎了望春殿的大部分,掀飞了大片的琉璃檐角和绿瓦顶; 而下方的那些军士,见到如此绝望的一幕;也终于崩断了赖以维系的最后一点士气,轰然哭喊如潮退散。然而不久之后,在满地废墟的残余生体反应当中,江畋却没发现,当初被标记的国主李归元。 与此同时, 在北门外的军营中,一个巨大的石球,正在轰隆作响的往来翻滚着;碾过、压碎无数的器械车马,营帐拒马拦栅,撞碎哨台箭塔的同时;也不紧不慢的追赶和驱散着,那些大呼小叫的将校和士卒; 而在南门方向的大道上,飞驰而至的大队骑兵;冲天而降的一阵又一阵的烈风肆虐着;将他们拉长的行军队列,从头到尾吹得东倒西歪;坐骑更是激烈嘶鸣着惊散四窜,纷纷将驾驭者给掀翻下来。 而在紧闭的西门处,则被灰白冰霜冻结了高大门洞;无论多少人顶盔贯甲、高举刀斧的冲进去砍劈凿击;都坚持不了多久,就被冻的满脸发白、几失知觉,只能带着一身霜气、吐着白烟退逃出来。 至于唯一没有受到袭击的东门楼方向,则是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是附近的堡垒和军营,除了原本就有的军旗之外,又额外都插上了另一种旗帜;还有一些地方,则是隐约传出厮杀声,冒起了烟火。 在重华宫的前门楼——五华门内,成群结队的来援士兵;被一群造型各异的活动黑像;死死挡在几条宽敞甬道内。不断发出无能狂怒的嘶吼,以及刀枪剑戟摧折、脆裂的绷弹声,却始终没人越线。 第一千二百六章 拉朽 随后,江畋就切换成了甲人共享的黑白视野;顿时就感应到了偌大的宫室废墟下,依旧残留若干宛如风中残烛的活体反应。随即又对着多个方向,激活了「感电传动」模式,将环境感知扩散开。 随着电光火石延伸和扩散成型,呈现在江畋知觉中的周围环境轮廓;他也察觉到远处那些,正惊慌失措中争相逃散、试图躲藏起来的诸多人形光斑。最终让江畋锁定了一小群特别旺盛的生命体征。 在一片四散奔窜的闪烁光点中,就宛如在萤火虫中举火把一般的显目。因此下一刻,江畋就虚踏腾空而起,追向这一小群强烈生命体征的逃跑方向。而随着他远去,逃散的士兵也再度聚集了起来。 却是涌上了望春殿的废墟,开始清理残垣断壁,试图搜索和救出若干,可能还存在的幸存者。还有另外一些人,则是在彼此面面相觎和犹豫再三之下,不知何故同样跟上了,江畋腾空远去的方向。 数息之后,这些全力奔逃的绣衣宫卫,突然就听到了来自后方呼啸声。随即,暴击如烈风骤雨的枪矛,紧随着他们曲折行进的轨迹,争相穿插、钉落所过之处,短时内制造了一条不断延伸的铁林。 然而这一小群宫卫,显然身手矫健远异常人;不但左右腾挪、闪避着,躲开了大部分后续攻击;还有人偶然反身,挑开、击飞和挡格、扫落,这些冲天而降的兵器。甚至逃窜的速度都没因此减少。 直到他们即将冲进一处,标注着闻夏门的高大门楼;才有部分人突然转身,蹬踏着高耸的宫墙,腾跃上门楼的高处;对着破空而至的江畋,做出各种反击和拦截的姿态,掩护剩下其他人逃入门内。 只见一名粗髯大眼的宫卫,重重踏地咆哮如滚雷,徒手挥击出一阵令空气扭曲的振波;瞬间就像反吸的漩涡一般,席卷起大片尘埃滚滚;遮挡了大多数同伴的身形,也干扰了击坠而下的枪矛成从。 在尘烟弥散的掩护下,数团雪亮如满月的刀轮,接二连三的裂空斩出;又有一条长长的花纹链锤,宛如宛如探头探脑的毒龙一般,迸射上空中;更有密密麻麻的灰点暗芒,如满天星散的偷袭而至。 但江畋只是轻轻一弹指,满月般的雪亮刀轮瞬间脆裂,崩散成漫天的锐利碎片;雨点般散乱溅射在门楼前弥漫的烟尘弥漫中,激起零星的惨叫闷哼。然后,他又瞪了一眼,紧接而至的花纹链锤。 宛如毒龙飞卷的长链锤,就像是瞬间被抽掉了脊柱;又被凌空狠狠抽了一鞭,以更快的速度自行倒卷甩回;在稍闪即逝的凄厉哀鸣声中,也不知道卷倒或是砸中了,隐藏在尘烟中的哪个倒霉蛋? 而众多疑似淬毒的灰点暗芒,更像在空中遇到了一道无形的气墙;还未靠近江畋的身边,就纷纷自行弹飞;变成叮叮当当掉落一地的细小尖锥和钢刺。江畋伸手向下一压,弥漫的尘埃骤然一沉。 顿时露出了掩藏其中的众人。只见一名浑身精肉泵张,变成青黑铁色的宫卫,刹那间抓住另一名蜷身如球的同伴;紧接无瑕砸向冲天而降的江畋。同时从这团挥掷的人体肉球中,突刺出数截利刃。 然后,他就像是真正皮球一般,被江畋隔空一甩手,重重的拍飞砸入远处的建筑中。而后,浑身青黑如铁的宫卫头颅,也迸发出翁的一声脆响,炸开一道细细血线,带着切入额头碎钱的仰面而倒。 这时候,另一名宫卫重新抄起,带着同伴血肉和器脏的花纹链锤;从下方的视角盲区内,再度全力挥向江畋。却被洞烛全场的江畋,冷不防转头看了一眼;瞬间暴走失控的锁链,就倒缠在他身上。 又像是真正醒来的毒龙一般,将他全身不断的盘绕收紧,勒的骨骼发出明显的脆裂声声。这时,另一名宫卫也脱下大氅,接二连三的甩出,一团团颜色斑斓的烟云,然后毫 不意外的被倒吹在自身。 顿时就同被波及的数人一起,脸色灰败的颓然一头栽倒;陷入了婴儿般的睡眠。但在沉寂的门楼上,又数名宫卫冒出,挥举大弓抵近连射如珠;却只射中江畋闪烁的残影,就被天降巨力拍倒一地。 七窍溢血、肢体催折,在也没法挣扎起身了。而后,面对缩入门楼内,就在没任何动静的残余宫卫;江畋只是挑了挑眉梢,就伸手向空中一挥;瞬间从高空打开的「次元泡」,掉出一块巨大岩体。 紧接无瑕的坠击中门楼,在一片震天动地的巨响,漫天飞溅的砖石碎片中;径直将高达六七丈的门楼,居中震碎、劈裂开一大半,也将其中隐约存在的生体反应,瞬间如风卷残烛般湮灭了大部分。 仅有数人在最后一刻,灰头土脸的跳逃出了,门楼连环崩塌、倾倒的巨大动静范围;但是下一刻,他们就相继奋力挣扎着,落入到了江畋掌握中;但根据他们流露的意识反应,李归元也不在其中。 无论是据守望春殿内的那些人马,还是这一班带头逃窜的宫卫,都是作为移花接木、声东击西的掩护和诱饵。事实上,在逃离高台的刹那,李归元就匆忙换上,下品内官的服色,混入了逃散人群。 这时候,江畋似有所觉的,突然抬头望向远处的后宫方向。随着位于重华宫的中轴线上,标注着「长秋殿」的第三处大殿建筑群落,接二连三的轰然洞开;随着沉重踏步声涌出了成群的重装甲兵。 这些从头披挂到脚,只留铁面窍穴的重装甲兵,手持比常见制式,更粗大一号的大刀大戟;在无形的号令驱使下,不断大踏步奔走向前,又逐渐加速变成小跑,乃至是全力以赴的全体健步飞奔…… 就像是一道骤然奔涌而至的,钢铁浪潮和阵线;转眼之间就淹没、填满了,宫室之间的国道和空隙;更有一些迫不及待的重装甲兵,将全身披挂的负重,视若无物一般的,飞身跃上了墙头、殿顶。 然而,眼看要陷入重围的江畋,却丢下手中意识涣散的俘虏;咧嘴一笑道:「总算是被逼出来了!」,因为,在风中送来的气息中,江畋闻到熟悉的味道;就像曾在大月氏都督府遇到的那些一样。 到处装神弄鬼的灰先知,灰袍军中那些无畏伤痛的银甲神兵、金甲神卫;还有不断掀起战乱和妖异袭击、兽祸事件的最初源头;兜兜转转之后,果然还是落在了,如今这位蒙池国主李归元的身上。 事实上,他一直刻意留手,甚至放纵对方的些许反击的错觉,就为等着这一幕。毕竟,镇压一个涉嫌反乱的诸侯藩长,与对付一个暗中豢养妖异,制造祸乱的乱臣贼子,是完全不同层次的两回事。 作为重大嫌疑的幕后黑手,若没有经过明典正刑,或是证据确凿的审判,就以一介在位的堂堂国主身份,死在突然袭击中,也未免太过便宜他了。更会给将来留下更多麻烦,以及无穷无尽的后患。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七章 催灭 这一刻,无论是在城北高台堡内,召集亲信旧属的王妃梁氏;还是正从东面带队,匆匆赶来的蒙池国内宰簿周,都不由自主骇然望向内城,重华宫所在的方向。因为,正有一颗燃烧的流星直坠而下。 又在中所瞩目之下,轰击在了重华宫中;随着一沉沉闷至极的震响;从那些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的宫室中,缓缓升腾起一团硕大的烟云;无数的碎片和残骸随之抛入空中,又如雨瓢泼一般的挥洒开。 噼里啪啦的砸落在,那些既不敢靠近,也不肯轻易离去,远远跟随和观望着的残余将士当中;顿时就将他们惊散开来。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紧接着就出现了第二颗、第三颗火焰流星轰击在远处。 也将重华宫深处的宫室殿台、厅榭楼阁,轰击成了满地崩散的残垣断壁;而原本如铁流一般,奔涌充斥期间的那些“银甲神兵”/重装甲兵,更是连江畋的边都没摸上;就只剩下一地凹凸起伏的大坑。 而在已被戒严和肃清的内城、外郭的街市和坊区中,也有许多人在在家的宅邸、院子和楼房中,见到了如此宛如末日天劫的一幕;不由心惊胆战的跪伏在地,虔心向着敬奉的神祗、造物主祈祷起来。 但随后,在一片残柱林立的废墟中,突然争相隆起一个个的鼓包;紧接着,从破裂、坍塌的土包中,钻出一只只身形硕大如犀牛,却宛如巨鳄与河马混合体的异兽,而在这些异兽身上甚至披着甲胄。 显然,和之前那些一直被隐藏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出动的重装甲兵一般;这些明显人为武装化的鳄型异兽,也是身为国主李归元,籍以起兵反抗和破坏朝廷宗藩体制,的暗中依仗和秘密底牌之一。 但来自地面的激烈爆炸和震击,也让这些被隐藏在宫台之下的后手;不得不被提前释放出来,或是因此失去了控制?随即果如江畋所料,这些身上犹自带着参与拘束器械的异兽,在废墟上四散开来。 根本就没理会悬浮在空中的江畋,而是窜入外围的各处宫室殿台之中;将藏匿在其中的幸存者,惊慌失措的驱赶出来,又扑倒撕咬在地。更有一些冲向远处,那些徘徊不去的士卒,顿时爆发了激斗。 然而,这些残余的疲敝之师,在这些专门被人选育和训练、武装的鳄型异兽面前;就未免有些颓势无力。他们击刺砍劈的刀枪剑戟,在这些鳄兽的铁甲上,几乎不能造成有效的伤害,就被创飞踩倒! 冒死抵近射击的强弩和大弓,也轻而易举的弹开、滑落;偶有人英勇的挥动大斧,追逐在身后的死角,斩中鳄兽铁甲关节的间隙;却未能斩劈厚实的鳞皮;就被摆动的头角挑起贯穿,乃至撕咬吞食。 因此,哪怕只有十几只的披甲鳄兽而已,却轻易的肆虐在这些,数以千计的残存将士之中;不断的将其扑倒、撕碎,咬下头颅和吞噬了器脏。在这个过程当中,它们被刀劈枪刺的伤口也在缓缓愈合。 因此,其他散落在废墟中,追逐撕咬着那些幸存者的鳄兽;也最终汇聚到了前朝广场上,以某种自带的本能反应和渴望,加入对这些残余军士的追逐撕咬中。一时间,遍地尽是血肉横飞,哀鸿遍野。 甚至连原本被架在点阅高台前,等待祭旗却被暂时遗忘的“明阙罗”;也未能幸免。很快有一只披甲的鳄兽,盯上了恹恹待毙的他。然而面对利齿上还带着血肉残渣的血盆大口,他却露出解脱表情。 至少在侥幸亲眼见证了,这位从天而降的上宪;将蒙池国主的野望和图谋,轰然破灭当场之后;他已没更多的遗憾和奢望了。既然,被对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也没苟活于世的必要。 然而下一刻,一声从天而降的凌厉啸声;张嘴将他咬入口中的那只鳄兽;突然就头颅爆裂,将红的白的花的,尽数泼洒的“明阙罗”满头满脸,也让他不由睁大昏黄眼眸。却是远处的江畋突然出手。 紧接着,再度冲天而降的长枪大戟,还带着被炸碎的血淋淋肢体;成丛成片的扫射过那些,在人群中肆虐冲突、大快朵颐的鳄兽。虽然有些折断、崩碎在,厚重的板状铁甲上,或是被弹飞、滑开。 但更多粗大的枪戟,争先恐后一般的击穿了,这些目标硕大的鳄兽护甲;在痛苦的咆哮和嘶吼声中,将其插成了金属刺猬一般的存在;在制造出若干误伤的同时,也解救了剩下绝望挣扎的将士们。 让原本溃乱、逃散开来的他们,再度鼓起余勇围住那一只只,带着扎满全身的枪戟尖刃,痛苦挣扎、翻腾扑滚在地的披甲鳄兽;用斧头、大锤、锥头棍和大斩刀,砍断肢体,破开胸腹、砸裂头颅。 在他们泄愤一般的,疯狂围攻和拼命斩击下。最后只留下一滩摊,支离破碎、血肉狼藉的残迹。才有人脱力、失神的跌坐在地上,爆发出了似哭似笑的痛嚎声;还有人重新上前翻找被掩埋的同袍。 却冷不防看见了,被爆炸远远抛飞过来,残存的银甲神兵/重装甲兵的大半截身子。然而,当他顺手翻开对方的铁面兜,想要辨认其身份时;却冷不防被惊到,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屁股跌坐在地。 “这……”这名在短时间内,经历了数轮的激烈变故,劫后余生的小校,用尽气力凄厉的叫喊道:“快来人啊!”。随后,更多类似抛飞过来的尸体,被同袍门从废墟各处搜寻出来,又摆在一处。 然而,这些被解除了甲胄遮掩的残缺尸体上,都出现了严重的异化特征,全身上下都变成铁石浇筑一般的青灰色,断裂的肢体和躯干的创口中,流淌的是黑色汁液,还带有防腐药物和油膏的气息。 在一些尸体的面部,都出现了严重的五官溶解,而在松垮多褶的皮肤下,坍陷、深凹成骷髅状。尽管如此,还是有些似曾相识的面孔,在接二连三的惊呼声中,被认出:“罗队正?”“曾三郎?” 随着这些名字的相继报出,顿也变成了这些幸存将士脸上;难以掩饰的震惊、骇然,以及难以置信的沮丧、茫然,乃至是崩坏表情和绝望亦然……因为,有些名字属于早前,讨伐妖异时的阵亡者。 但还有另外一些名字,则是属于被上命选调走,据说承担了秘密和要紧的任务;就此别无音讯的存在。但此刻,他们都毫无例外的变成了,隐藏在防护森严的甲胄下,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此时此刻,就算对西河王家/当代国主,最为忠心耿耿,也最是奋不顾身、不离不弃的幸存将士;也不由在此刻产生极大的动摇和混乱。自己究竟侍奉和追随了一位,拥有何等惊天秘密的主君啊! 就在这些死里逃生的幸存者,陷入了自艾自怨的茫然,与悲愤莫名情绪的同时。持续扫荡宫室废墟的江畋,也再度惊起了一大群;从废墟的地下骤然拍翅腾空,酷似当初遭遇金甲神卫的飞翼甲兵。 只是相比当初灰袍军的金甲神卫,这些显然是重新改进的全新版本。在削弱了甲胄防护之后;却是拥有相当灵活异常的低空翱翔能力;并且擅长使用各种兵器和武艺。在追逐穿梭之间包围了江畋。 就算被凌空飞舞和轮番放射的枪戟,击中贯穿、斩裂肢体;却又在击落撞地之后,飞快的爬滚起来,迅速愈合伤势、接回肢体;重新加入到围攻的序列中。因此,江畋在腾挪闪烁的试探了片刻后。 突然大喝一声:“落!”,环绕着江畋投枪挥矛,追逐斩劈不休的飞翼甲兵,瞬间就被大地重力所捕获;齐刷刷的一片轰然栽倒在地。然后,又瞬间七零八落的失重腾飞起,再度重重的栽撞在地。 如此往复数次之后,饶是这些飞翼甲兵,拥有不俗的自愈和恢复能力;却也被轮番上下撞击成一滩,骨肉催折、头颈断裂的烂泥。更有的飞翼甲兵,在七窍中流淌出浑浊的体液,抽搐着再起不能。 江畋也顺势找到了,他们所藏身的地下空间开口;以及仓促逃亡所留下,丝丝缕缕的凌乱痕迹。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闹声:“保护大王!”“承蒙王上恩养,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却是一群服色杂乱的各色人士,乱糟糟的从左面宫苑方向奔走而至;却又在距离江畋至少数百步的位置,纷纷停下了脚步,同时在口中争相大喊和吆喝道:“兀那妖人,且看我手段,崩灭了你。” 只见一声震响,从一个高冠大袍之人的袖子里,喷出了一团烟云,又空中炸裂开来;也有人双手合掌作势,凭空推出了一条燃烧的火柱;还有人挥掌连击发出道道气芒,将不远处的草木震碎纷飞。 更有人舞起一双长长的水袖,将身边粗大的树木,砸断、劈碎开来;或是对着江畋所在,挥动长剑攒刺如雨,发出撕裂空气的阵阵爆鸣;仿佛要隔空将他击刺成筛子。乃至有人隔空打了一套拳法。 但面对这种,隔了老大一段距离,虚张声势的行为艺术,江畋就有些实在无语了;他刚抬手将一枚铜钱扣住,准备给其中某各幸运儿,来个杀鸡儆猴;却冷不防看见,主动站到人群前方的曹元深。 在见到了同样演艺的他,破风列列的挥舞了一套,挥斩八方的刀法之后;江畋就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人正是西河王府,通过各处招贤馆所聚揽的异人营成员;真正出类拔萃的都被秘密召走。 因此,剩下这些稍有点本事的,编入异人营的旗下;则是预备用来展示在人前,在点阅和誓师的过程中,以壮声势而已。因此,江畋在传念召回,另外三处的拦截布置同时,也一头闪进底下空洞。 被临时标注的蒙池国主李归元的痕迹,也随着刮檫留下的织物丝缕,再度显露在了“感电/传动”模式,持续延伸和扩散的无形视界中。 第一千二百八章 回转 披头撒发,一身并不合身内官打扮的蒙池国主李归元,跌跌撞撞的奔走在,曲折幽暗的地下甬道中,越过一处处或是阴森或是富华,或是原本守备森严的地下空洞;只觉五内俱焚、几要喘不过气。 这一刻,他在极度的疲累、惊惶和地下空间的压抑下,眼前开始走马灯一般,浮现出一张张面孔;其中既有一母所出的弟弟,也有名义上的大母老王妃;更有曾经极爱的宠妃,及其所生的子女。 乃至他的母舅,从小一直供养他长大;又赞助他入学和考取恩科,还想把女儿嫁给他亲上加亲,却猝死的那位老人。而其中的绝大多数人,最后都悄无声息的湮灭在,这片不为人知的地下空间中。 事实上,这套地下通道和空洞体系;在初代郡王选择定都于此,并在高处周边一截的宽敞台地上,建造宫城基址时,就已经存在了。只是经过历代国主不断拓展和营造,已变成一个秘密地宫网道。 专供历代的国主,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或是安置一些特殊的人和事物。乃至开辟出多处,用以主君私人享受,召集游宴、举办秘祀的场所;或是暗藏甲兵器械、储备钱粮物资的地下仓储点。 当然了,在其中也自然出现过,一些历代宫廷权力斗争的失败者;乃至成为他们生命结束之前,最后承受折磨和处刑的终结之地。但直到李归元当权,这些不断拓展的地下空间,才真正派上用场。 在他不遗余力的营建和投入之下,这里变成另一套地下宫城,更代表生聚实力多年的成果。但这一切都随着那位谪仙人的出现,转瞬化做了灰飞烟灭;而在他身边,也只剩下几名灰衣褐袍的内官。 他此刻唯一的指望,就是留在地下网道和地宫中,那些阻敌断后的机关布置;还有被释放出来,那些未曾训顺完全的兽兵、傀军和神行卫士;能够有效的阻挡和缠绊住,可能存在的追兵一二…… 原本是他花了多年时间,投入财力、物力无算;不遗余力的尝试和调制,才积累下来的重要底牌;只待起兵之后,投入那些关键战场,或是秘密铲除特殊妨碍,但现在只能用来争取一线保命之机。 他毫无疑问失算了,严重的失算了;错估那位讨捕御史,所展示出来的能耐和手段。更没有想到,这位本该被各种手段,羁绊在南方的谪仙,居然敢丟下所有部属,在最后一刻直闯他的誓师大军。 现在,他在明面上的所有图谋和设计,已然被公然破坏了;私底下进行的那些事业,只怕也隐匿不了多久了。接下来,他只能进入深层蛰伏,躲在暗处推波助澜,竭力将后续的乱象都归罪于对方。 毕竟,他好歹是朝廷认证的河中宗藩之长,当代的蒙池国主西河郡王;居然被区区一个来自中土的讨捕御史,逼的走投无路、生死不明。这无疑是顺势挑起乱端,令其成为河中众矢之的的契机。 那位谪仙人再怎么神通厉害,终究是一个外来人;而李归元作为国主,已经在位多年。无论是早已被他经营得,相当稳固的蒙池国境内;还是在多年布局之下,已经渗透到了方面面广大河中之地。 李归元所拥有的底蕴和势力,都不是一个「妖异讨捕」「总巡御史」,可以轻易摧毁和破坏掉的。只要能够在这里逃出生天;他就自有相应的信心和底气,与之长久周旋下去,乃至重新挽回局面。 就在李归元格外漫长的疲惫,与极尽煎熬的思量间;突然迎面吹来的一阵清新之风,让所有人不由的精神一振;紧接着,一道斜向上方的出口,随着被外间打开的隐约天光;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而在这处出口处,更有一队甲兵守卫着;主动迎上前来盘查和询问。在见到李归元的刹那,不由脸色大变,连忙将其簇拥在其中。这时后方的幽深洞道中,也传来隐隐的 轰鸣声,震荡下些许沙土。 然而,李归元却是表情略微一松;那是被留下作为诱饵,兼带断后的死士;放开了事先布置好的机关,让通往此处的洞道,相继塌陷和掩埋起来。除非对方有移山填海之力,否则只会在地下迷失。 然后,一言不发的李归元,再度换上一身,普通士卒的军衣包头;又披上一件装样子的锁链背心,随着这一队甲兵走出,茂盛的荒草和扭曲树木,所遮掩的秘密洞口;出现在一处下陷的小裂谷中。 沿着下沉的地势,还没走出多远,他们就再度遇到了,位于裂谷中的秘密营地;更多隐藏的武装人员,从狭窄的两侧山壁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洞穴中冒出;更有一名须发雪白老者,凌空飘落下。 只见他长须及腰,气色丰润,宛如正当稚龄的童子一般。见到这名道貌仙风老者的刹那,被众人搀扶的李归元,这才露出一丝释然,急促道:「阴老师、云先生!快掩护寡人,火速离开此处……」 「……」然而,这名老者不说话,只是点点头;随即无风鼓动大袖,顿时就甩出一团宛如活物的云气;落在了李归元等人身后的裂谷中。又迅速自行扩散开来,转眼就弥散成大片斑斓的朦胧烟瘴。 紧接着,在沙沙的爬行声中,有许多受到无形驱使的蛇虫,从一侧的山壁裂隙中,相继冒了出来;又蜿蜒的汇聚向烟瘴笼罩的裂谷范围。而这些蛇虫看起来体型硕大狰狞古怪,毫无疑问带着剧毒。 仅仅是少许口涎滴落而下,蒸腾出来的气息,就像附近的草木迅速的发黄下垂、枯萎凋零。然而下一刻,像是涓流一般相继涌入烟瘴的蛇虫,却在卡卡作响的细碎声响中,相继失去了活力和动静。 紧接着,一阵刺骨的冷风,从烟瘴中冷不防吹了出来;也让李归元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随着扑面而来的森森冷气,远处弥漫烟瘴中,突然响起了激烈的马蹄奔踏,以及践踏而过的噼啪脆裂声声。 下一刻,另一名不知何时,悄然站在高处横处树梢的高冠儒士,却是运气激烈摩擦了手中,一对宛如圆圭的古朴青铜物件。刹那间从青铜圆圭的裂隙中,迸射出大蓬的火花,又激射喷涌在烟瘴中。 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炽焰飞溅,瞬间点燃了斑斓的烟瘴;又在狭窄的裂谷中爆燃开来,化作橘红色的数十丈火海;瞬间就将所有笼罩其中的树木花草,烧成寸寸断裂的焦碳、焚毁成满天的飞灰乱舞。 但就在极速膨胀,又收缩的火云中;几乎毫无阻碍的冲出,一具浑身燃烧、烟气滚滚的漆黑甲骑。如电光火石一般的挥槊就掷,瞬间贯穿迎面喷涌的火花如柱,将高冠儒士连同青铜圆圭一起击飞。 但随后又听吃啦一声,从山壁上的某处洞穴,迸射出一条曲折蜿蜒的电光;却被冒烟的漆黑甲骑,另手挥出的惨白盾面挡下。虽然在烧灼空气的臭味中,当场崩裂成飞舞的碎片,却未能影响分毫。 反被发现了偷袭者的藏匿处,猛然投射出一大股霜气的短矛;瞬间在洞穴中爆裂蔓延的冰霜,将其冻的惨叫不已;从洞中滚落下一个,浑身染血的人影;有慌不择路的踏空失足,坠落下方草木中。 但更多从山壁上、洞穴中跃下的奇人异士;还有带着拘束器械的异兽,完成初步变形的各色鬼人;也再度包围了这具,浑身冷气森森的漆黑甲骑。又从上下左右前后,宛如铺天盖地一般发起攻击。 这时候的李归元,已经再度奔逃出了一段距离;来到了裂谷的尽头。一处多条垂落的飞瀑,形成的地下积水潭前,对最大一面瀑布背后,大声喊道:「快,快,把所有的伥怪、兽母,都放出来。」 下一刻,从哗哗奔流的瀑布中,骤然探出一个硕大如门扇的头颅;紧接着,偌大的头颅就突然就从颈部断开,重重滚落在下 方水潭中,瞬间砸溅起大片的水花,也撒得猝不及防的李归元馒头满脸。 「西河殿下,你是在指望这玩意?」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了激荡的飞瀑水流;一下子将李归元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九章 揭开 半响之后,随着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内官;在变身成为鬼人又被拧断脖子,连头拔出脊椎之后。走投无路的李归元,也跌坐在地上嘶声喊道:「住手……且慢,你不能害孤,孤乃河中宗藩之长!」 「更是宗正寺在碟的宗室,依照国朝的法度,唯有大内颁旨,宗藩、藩务两院的一致决议,才能进行处断。」然后,他就被江畋隔空一掌抽翻,在沙土地上连连翻了几个跟头,顿时就失去了声音。 「什么东西!死到临头,还会痴心妄想么?」江畋却是不屑的冷冷道:「你说的这一切,与我何干?身为宗藩,豢养妖邪、率兽食人,阴蓄异士,图谋不轨;便是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尚不足惜!」 「更何况,你公然兴兵作乱,背弃了朝廷的宗藩制度;依照最初天下盟誓的大礼议,自动沦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又哪来的脸面和自信,指望天朝宗藩法度的庇佑?或者说,你另有凭仗?」 「孤错算了上宪的神通,这才落到如今地步,当是咎由自取。」然而满脸沙土的李归元,爬起后却是郑重其事道:「但正因为如此,本王才想与上仙做个交易;一个与彼此都有极大好处的交易。」 「那你那些部属和陪臣呢?就白死了么?」江畋不由意味深长讥讽道:然而,就见李归元义正言辞道:「他们身受恩重,为本王而死也在情理之中,事后自然设法抚恤,但孤更想与您化解仇怨。」 「孤身为蒙池君长,河中宗藩之首,治下虽不敢相比中土的地大物博;但也算的上是产出丰饶、商旅辐辏之所;累世国族的传承与积淀,堪称是富甲岭西别无他家,也有不少当世的奇珍与好物。」 「只要,上仙愿与本王化解干戈,但凡本王所有,自当予取予求;本王还可尊奉上仙,为护国真人神佑仙尊;广修祠庙而令臣民部众,尽皆供养、膜拜在上;并以上仙所传之法,为举国唯一。」 「倘若上仙需要鼎炉,就算是本王的亲族妃主,臣藩妻女,尽可令其侍奉之;若是上仙需要血祭的饵食和牺牲,无论人畜皆可政法调遣;如上仙有意大兴机关作坊,孤可汇聚河中工匠尽予营造。」 「你……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如此荒诞的传闻啊!」然而,听了他这些许诺和应承的代价,江畋却是露出了奇怪而微妙的表情:「又怎知我所欲何求?哪怕我要你的命,也在所不惜么?」 「上仙说笑了,相比孤的性命,上仙对于朝廷有所交代,藉此获得最大好处,才是最要紧的。」他不由表情一滞,遂又卑笑道:「孤不但有多处秘密的宝库,还握有许多历代诸藩的阴私和隐秘。」 「无论如何,让孤活下来,才是对于上仙最有利的结果啊!若是上仙不放心,孤也可以部分认罪,就说是受了女干邪的蛊惑,迷了心窍才做出那些悖逆之举,愿就此退位前往东土,接受朝廷监禁。」 「现如今,因为上仙之故,蒙池国已然不免大乱在即;更要孤出面才能在最短时日内……」然而,江畋突然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就这些?那秘社重光,又是怎么回事?你还是依旧不老实啊!」 「不……不……」听到这个名字,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卑笑,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患得患失道:「这其实,王府的先人们,曾经扶持过的一个结社,专好奇巧技艺和珍奇之物,只是后来不免失控了!」 「你在撒谎和掩饰什么啊!」同步明显感受到某种表层意念中,快要溢出来的激荡情绪,江畋已经在没有兴趣与之废话,下一刻,他冷不防将其摄取到手中,另手将那枚黄色结晶按在对方脑门上。 「接下来,我问你答。」他用一种沉静到骨子里的冷声道:「答错了,或是犹豫、隐瞒……」下一刻,李归元的一根手指,突然反扭过一个对折;刹那间痛的他满头 冒汗,厉声哀嚎却又截然而止。 半个多时辰之后,在远处再度搜寻过的声嚣中,江畋提拎着瘫软如泥、人事不省的蒙池国主李归元;几下蹬踏着石壁,一跃飞出了这处相当隐蔽的地下裂谷;也见到地面上流淌而至的河流和丘陵。 而在这段短暂的审问过程中,他也得到了一直追寻部分的答案。比如,作为一度深植和活跃在,安西都护府境内的秘社「重光」;背后的最大赞助者和金主,就是河中历代的西河郡王蒙池国主。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整个重光秘社的上层;都与西河王府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但在前一任国主之前,重光秘社只是一个有悖世俗伦理,私下探索禁忌的研究机构,藉此提供消息和灰色收入。 直到前任国主在位时,才发生了悄然的变化。在安西境内某些强力人士的牵线搭桥之下,通过与「万里沙」等边缘势力的合作;重光秘社开始逐渐反客为主,乃至变成拥有相当自***的合作对象。 这其中又经过了多年的博弈和拉扯,最终在天象之变后,随着逐渐频现的妖乱和兽害;也让重光秘社再度与故主,西河王府蒙池国逐渐靠拢,乃至重新合流起来。因此当安西境内的部分受重创。 余党都纷纷收缩、退逃往岭西之后;现任蒙池国主李归元,所代表的西河王府,乘机清理了其中的顽固、异己分子,而将重光秘社的主导权,再度抓到了手中;也才催生了后续一系列的诸多成果。 因此,根据李归元的供述,曾经的重光秘社高层;也曾在葱岭以东的安西四镇境内,拥有不同层面的官方身份和地位。比如,安西大学堂的医科院,仅次于山长的次座,大医李封真就是其中之一。 还有曾经被誉为「名山先生」的大儒寇宗奭,一代名医孟诜的后人,都护府的医官正李伯藩;碎叶镇工曹主事刘欢真,都曾经位列其中。而这些人虽然大多数故去,但是其门人弟子却成为了助力。 因此,现任重光秘社的社首,正是在李归元的扶持之下,得以掌握主导权的池藩蕃主之弟;也是蒙池国最大的医疗场所惠民局的掌事。负责管理十余州的病坊、药所,也是私下行事的最好掩护。 因为,在这些模仿东土设立的病坊、药所之中;永远都不缺少得了重症,在此等死的底层百姓;也基本没人会在意,时不时成片消失的患者;简直是那些私下的禁忌实验,及培养妖异的天然温床。 由此,也获得了一系列的大小成果。在暗中以奇效秘药的形势;反馈给那些诸侯藩家的同时,也变相渗透了他们的领地和臣民。而导致这一切突飞猛进的,却是源自遥远东土的一件特殊存在…… 据说,来自青唐大都护府境内,昆仑山中的秘境「昆墟」,的奇物残缺部分。也是当年由重光秘社的高层成员,受邀参与的一次探索和发掘活动中,以惨烈的代价带回来的唯一收获——「巨肢神骸」。 这一刻,似乎与江畋之前,从拜兽教麒麟会,以及相关的十二元辰无天组织、九曜森罗、弥勒道等阴谋集团,所获的诸多记忆碎片,一下子联系和重合起来了。一切的起源竟然在遥远的昆仑山中。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博弈 相比之下,江畋从他口得到的另一个答案;就有些未如人意了。当年「尧舜太后」的最后几年光景,所发生震惊京师的那件事;他其实已经回国即位好几年了。远隔万里之遥,难在其中有所牵扯。 倒是他留在京师,一母同胞的弟弟;后来入继了六支分家之一,成为当代西陵县公的李归海,从中土带回来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并且宣布所生子嗣,即为西陵县公的世子。结果导致了藩邸内乱。 最后还是身为国主的李归元出面,替他平息和镇压了家门动乱。但随后,李归海就被叛臣余孽刺杀;国主李归元以复仇之名,出兵控制并清洗了西陵分家的藩邸和领地;将其变成变相的代管之地。 然后,以便于保护为名,将李归海带回来的,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夫人,及其所出之女;一并带到了澜海城居养。然后在其中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比如李归元无意间看上了,这位便宜弟妇的容姿。 以尚在襁褓里的女儿为条件,威逼利诱成为私下禁脔之一;也导致了这位夫人,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由此留下的孤女,也被他顺势交给王妃梁氏抚养;因为王妃正巧认识,这位来自东土的夫人。 曾经同为「尧舜太后」帐下的女官出身;虽然日常接触不多,但也有过数面之缘;家门出身也不比梁氏低多少。却不知为何在身怀有孕之后,仓促嫁到这远藩外域来;并对过往之事始终讳莫如深。 但令江畋略感意外的细节是:当年与归国的李归海同行的,还有西国大夏的卸任使臣,官拜行人台右司正的梁寿远。带着从东土所获的一大帮妾室子女、亲从护卫,再加上花钱跟随的商帮、会社。 浩浩荡荡的一大堆人马过境,显得尤为热闹,也让人格外的印象深刻。原本按照历代的惯例,西国大夏的使臣过境;无论是前往东土履任,还任满西向归国;少不了要接受西河郡王府的盛情款待。 多则逾月,少则十数日,举办各种游猎、宴会,大市集;以及其他的亲善联谊活动。经过一番好生的休整和补充之后,才会重新踏上归国行程。但这次归国的大使梁寿远,却只停留了数日就上路。 理由是,伊都有要紧大事召还,实在不好过多的停留和盘桓;连大宴和游猎都只办了一轮。如此的仓促和紧迫,不但令当时国主李归元记忆弥新,也在当年的起居注中,留下来了不少相关的细节。 但对于江畋而言,这样的结果就有些大大不妙了。因为,在李归元断断续续的供述,和往复确认过程中;作为线索触发器的任务场景进度提示,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这回一次都没有主动闪现过。 这也意味着他对此,真的不知情,或者说不能在这件事情上,提供足够有效的线索了。除此之外,作为大唐第一家宗室背景的诸侯,西河王府也是东土大内重要的钱袋子之一,受到额外的优待特权。 因此,作为日常度支国计的补充,历代的西河郡王都会设法,在蒙池国现有税赋体系之外;发展和经营更多的外围产业。其中,既有籍着王府名义行事的公开生意;也有不那么符合法度的灰色营生。 由此发展出许多错综复杂的组织和团体,经年日久之下早已盘根错节,遍布河中甚至是岭西各地。以至于发展多年之后,其中许多团体结社除了少数高层,大多数成员并不知晓与西河王府的关联。 而凭借这些外围组织、结社,所提供的金钱和消息渠道;西河王府才能将潜在影响力,延伸到河中各地,渗透到诸侯外藩之间;轻而易举的介入藩家内部事务,乃至成为公然举兵反乱的底气之一。 除此之外,作为与大唐天家世代维系的历史渊源;西河王府私底下还需要协助和配合,东土的皇城大内,偶尔派来的使臣、内官,在岭西、域外之地进行宣索 或是采办;或是进行其他的秘密勾当。 无论是李归元为了保命,还是其他的缘由;都极大强调了自己,及其所掌握的西河王府,与大唐天家的密切关系。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底气,支持他在遥远域外的河间之地举起叛旗,不言而喻了。 因此,江畋毫不犹豫隔空传念,先后联系了远在疏勒镇的令狐小慕,以及远在长安的阿姐;让她们就地确认一些东西。同时,通过疏勒镇的飞电传讯基点,向长安的西京里行院附送一段特殊密文。 如果在事后可以确认,作为副使的于琮,成功收到这段密文;那就证明事态还未发展到,最糟糕的局面。但如果没收到,那就只能联系上计相刘瞻、藩务卿裴务本在内的关联人等,各自采取对策。 但目前最迫切的事情,还是结束由蒙池国主李归元,所整出来的这一系列烂摊子。虽然,江畋已经成功挫败,并当面击溃他的起兵反乱;但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其党羽早已遍布各地。 就算失去了他这个领头人之后,那些尚未得到消息的部下、亲信;依旧会在地方上,按照预定计划搞事,乃至是由被渗透和控制的诸侯藩家,在周边举兵呼应。这种河中大乱局面也并非江畋所愿。 因此,下一步将俘虏弄昏之后,江畋就再度腾空翱翔而走;又通过徘徊在王城上方,「走地鸡」的被动视野,找到已自东门带兵入城,开始收拾局面的西河王妃梁氏,及其所属部曲、护卫的旗帜。 就在沦为大片废墟的重华宫前朝,望春殿旧址附近,唯一幸存下来的左阙楼内;闻讯前来汇合的内宰簿周,亦是难以置信的失态喊道:「你说什么!王上起兵作乱,却被从天而降的仙人惩戒了!」 「宫中因此冒出了,许多吃人的妖魔鬼怪、见人就就不放过;是以,才找来了天谴轰击,将大部分宫室都夷为平地?李中郞,你身为王上的殿军之长,可知道自个在说什么吗!这话岂能胡乱说?」 「国后娘娘,难道您也相信,如此荒诞不羁的事情!」然后,他又强忍着勃发的怒气与惊惧,转头对着在场一言不发的王妃梁氏道:「这怕不是此辈有失职守,为了推诿过错,才编出如此说辞?」 「本宫自然相信,并且亲眼所见,其中的重重神异之处。」然而,遭逢大变而形容憔悴的王妃梁氏,冷不防沉声应道:「更何况,那从天而降的流星火雨,难道不是大宰总(内宰)亲眼所见么?」 「这……这……这可真是……」内宰薄周一时间为之气结,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些幸存将弁,又看看郑重其事的王妃梁氏,竟然无言以对;憋了半天才扯出一句:「那又该如何对臣民藩属交代啊!」 「那就要看你们后续的表现,和基本态度了。」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从室内响起。听到这个声音,跪在地上的那些幸存将弁,不由一个机灵退散开,而王妃梁氏却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什么人,安敢闯入。」形容苍老而硕毅的内宰薄周,不由厉声呵斥道:同时用惊疑莫定的眼神,扫视过王妃梁氏及其所属部下。就见外间一片惊呼如潮的声浪中,一个凌空虚踏的身影翩然而至。 又像是梦幻泡影一般越过阙楼下,骚动不已的卫士阵列上空,穿透被严密封闭的门户窗扉,悄然闪现在室内众人面前。也让内宰薄周惊骇不已的猛然后退靠墙;「你……你,又是什么人,竟敢?」 「跪下!」下一刻,江畋只是看了一眼,簇拥在内宰薄周身边,纷纷举起兵器相对的部属、亲从;刹那间他们就连人带着兵器,成片重重的扑倒匍匐在地,哪怕面目狰狞,筋肉扭曲却是无力起身。 只留下一个须发半白的薄周,孤零零的处理在其中。却是转瞬面色数变之后,扑通一声顿首在地道:「请仙师见 谅,下臣老迈愚昧,竟不识神通当面,还请饶过这些儿郎,下臣愿代为赔礼受罚。」 「上仙明鉴,薄公并非有心冒犯,乃是心忧事态,这才乱了方寸。」这时,王妃梁氏也连忙屈膝求情道:「如今的三管四领,仅剩薄公一位国之肱骨,无论拨乱反正,还是平复乱局断然少不得。」 「也罢……」江畋作势一弹指,重压在那些部属亲从身上,让他们动弹不得、筋骨欲断的无形之力,才瞬间消散。但作为某种惩戒和警告,他们的兵器都瞬间自行飞出,又汇聚扭曲成金属的刺球。 而见到这一幕的其他人,更是忍不住重重吞了一口唾沫;思量起如果这股力量,被揉捏在人身上时,又会是如何惨烈异常的骇然景象。这时,江畋才高深莫测再度开口道:「你们想好怎么办么?」 「退下,都退下,非得传唤,不得靠近此处。」听到这句话,内宰薄周却是毫不犹豫的下令:「敢有违抗者,当场杀无赦!」与此同时,王妃梁氏也下大了类似的命令,最后只留下几名亲信内臣。 待到多余人等都退散之后,又面面相觑片刻的薄周和梁氏,犹豫再三才由梁氏打破沉默道:「敢问上仙,如今外逃的王上及其助纣为虐之内,可是具已认罪伏法,或是,为上仙所镇压和擒获了?」 「不错,所有罪状,他都已经供认无遗了。」江畋意味深长的看着她道:听到这句话,王妃梁氏不由表情复杂的长叹一口,却隐隐显得愈发憔悴老态。而内宰薄周,则是满脸痛心疾首又如释重负? 「那么,敢问仙师尊上,您对与蒙池国的后续处分,可有什么指示和教诲么?」薄周很快就反映过来,又权衡利弊、斟酌着言语道:江畋点点头道:「不错!就看你们,想要保全家门还是血脉?」 「请上仙成全,唯求西河一门不至于断绝,其他但凭上仙……朝廷处置。」王妃梁氏扑通一声,当先跪倒祈求到:而薄周也恍然大悟拜倒道:「蒙池国脉悠久,诸般干系牵连重大,还请仙师开恩。」 于是,经过了半个多时辰,当面的利益交涉和磋商拉锯;随着不断被召入阙楼的臣下和内官、部属和将领,还有外藩的代表,无论是内宰薄周还是王妃梁氏,在江畋的见证之下终于达成了基本一致。 作为,蒙池国继续延续下去的代价;除了涉及国主李归元的所有相关人等,必须得到清算和严惩的基本操作之外;也将变相剥夺和废除,李归元一脉的继承权,由王妃收养的侄女继位为新一任国主。 并上报东土大唐之后,伺机为之招赘一位王夫;在此期间由王妃梁氏代为监理朝政,管领藩邸、各州王领;委任内宰薄周为王太傅,兼带总览兵戎、平乱等诸多外事。并颁布制令设立针对妖异机构。 接下来就是对于先王的残部党羽,进行大规模的清算和追责,并且镇压可能潜在的反乱和骚变。事实上,在经过了江畋这一番打击,王城内的驻军堪称损失惨重;虽然事后统计的伤亡,只有两三成。 但是经历了这一幕之后,剩下军马的士气和斗志,却是深受打击而不免消沉、低落;甚至陷入了某种混乱和茫然当中。除此之外,王城内的重华宫,几乎大半被夷为平地,这也是臣民百姓不安根源。 可以说,人员物资的直接间接损失还在其次,作为西河王府蒙池王庭的权威,毫无疑问也被进一步的削弱。因此,接下来由对外征战,转变成的内部平定和镇压行动,自然也不会如愿以偿的顺利。 但在此之前,江畋还需要他们出力,优先做一件事情,作为基本的诚意和表态:「如果你们无能为力尽快结束动乱,恢复地方的安定,那我就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解决蒙池国中存在的诸多问题了。」 「到时候,蒙池国是否还有存续的必要,就要重新 考虑了;大唐朝廷尚且远在东土,但我就在你们眼前……所以,现在王城之中,还可以抽调出多少,堪称可靠的人马,暂且听从我的号令行事呢?」 「这……」内宰薄周犹豫了一下,却见王妃梁氏毫不犹豫应承道:「上仙明鉴,臣妾除了帐下的栖霞女卫之外,其余数千将士和亲从子弟,尽数都可以任由上仙差遣!」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暴露 而在距离澜海城二十多里外,靠近山地的狭长羊吉河谷最深处,由高山融雪汇聚而成的蒲濮湖畔;矗立着一大片由米黄色的基岩、赭红色的大砖堆砌而成,宫墙错落、殿台梯次的离宫建筑群落。 这里就是蒙池国主/西河郡王的避暑夏宫,被称为水兴苑或是红柳宫的所在。因为当地的蒲濮大湖终年冰凉冷彻,哪怕夏日炎炎也是如此;因此,不仅湖中水产味道鲜美,就连周围亦是野禽乐园。 因此宫的一部分,就围绕湖畔构筑起墙围,并伸入水面。前来避暑的国主及其亲族、仆从和陪臣、官吏;诸侯外藩的子弟,都可以籍此泛舟湖上垂钓嬉戏,或是游猎竞逐与岸边的草木丰茂之中。 但其中避暑纳凉最好的位置,就是深入水面的建筑部分。由数座高耸的坞堡式重檐塔楼,一座四层的水上宫台和大殿阁;以及贯穿水上的多处游廊、中专停歇的水榭、亭子;水兴苑就得名于此。 也因为环绕在宫墙内外的大片天然野柳丛林,一到灰白色柳絮纷飞的季节;就会折射着高山雪岭上,透出的灿烂阳光,而染成金红、粉红的斑驳色调。因此,由第三代郡王李思国命名为红柳宫。 其中的人气最盛时,可以容纳数万人停居和活动;因此就像掩身山谷尽头的湖畔小城。既有华美的宫室、游廊和花苑,也有配套的工房、兵营、官署、武库和粮秣仓,乃至宗教活动的祠庙等处。 然而,此时此刻本该人声稀绝,只有少许奴婢和内官的红柳宫;却被来自王城的近万名将士,给占据了个满满当当。没错,在王妃梁氏下定了决心之后,内宰薄周也出动了领下的部众和藩兵。 而在无数蓝绿色琉璃片,所镶嵌/拼成花鸟山水的,方方正正大型建筑——大青主庙的后园;由六方青金色涂料的宝塔,环绕着大片被挖开的地面,并砸穿多处作为遮挡和掩盖的厚重石板基座后。 就随着定向坍陷的地面,露出一条斜下深处,足以并行马车的宽敞铺石通道。但作为打头阵的,却是一支颇有哀兵之志的人马。他们正是先前参与国主的誓师,却被后续变故冲散的典卫、殿军。 以那位出身国族旁系远支,却早已经出了五服的李中候为首;主动请命参加这场,临时发起的犁庭扫穴行动。他们是直属国主的两卫三率之一,自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也不乏讨伐妖异的经验。 也是最早接触来自中土的《对策》《手札》和《图录》,的一批人马。因此,在李中候的鼓舞之下,迅速找回了昔日的状态;随即他们披挂齐整、持牌举矛,刀斧棍锤掩护两翼;迅速拥入地下。 而这时候,就轮不到江畋出手,甚至连压阵都算不上。因为,无论是王妃梁氏,还是内宰薄周;都有意借助这一轮,不计代价和伤亡的讨伐行动;取信这位来自东土的当世谪仙,乃至获得认可。 半响之后,地下通道中,就传来隐约的怒吼和嘶喊声,紧接着有刺鼻的烟气袅袅冒出;随之而来流水般抬出来的伤员和尸体,但是这反而刺激了这些,负责打前站的典卫和殿军,轮番涌入更多人。 “李中候……”然而,江畋却出言叫住,领头指挥的军将。“卑下在!”他不由表情错愕的转过身来,又随即变成一种卑微而敬畏之色,对着江畋屈膝行礼道:“敢问上仙,有何吩咐或是指令。” “你可知道,你们所使用的操条和战法,具是我写在《手札》上的么?”江畋反问道:果不其然见到他瞠目结舌的表情,虽有继续道:“这些战法和技艺,还有对策,都是有着相应的配套器械。” “不是一味盲干,就能发挥出全部的效用。”听到这里,李中候霍然一惊,连忙应承道:“实在是小人孤弱寡闻了,但实不相瞒上仙,原本置办的诸般器械都毁于营中,如今唯有这副戴罪之躯,” “荒唐!”江畋一声冷哼,让他不由全身跪伏在地,“在我面前,岂有你们一心寻死的机会;尽量留着有用之身,日后多铲除一些妖邪灾已;才尔等附逆之举的最好校赎,莫不以为死了就了事!” “不敢!”李中候心惊胆战的连忙应到:就听着一阵噼里啪啦的急促动静。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瞬间掉落一大堆的器械武备;除了专门定制的勾枪、锁链、燕尾牌和机关弩之外,甚至还有些火器。 包括装在藤箱内的小型火油弹、发火雷和短管手炮,甚至还有原本与甲壳甲/虫壳甲配套,带着黑色护目镜与呼吸过滤口的虫皮头罩。而见到这一幕的李中候,也露出决然的表情,当先穿戴起来。 然后,就呼喝这左右亲兵将校,当先带队冲进了地下洞道中;显然是有所误会了什么?随后在地下洞道内传出,越发密集响彻的轰鸣和厮杀声;再度被送出更多残缺不缺尸体,及血肉模糊的伤员。 而在扩展到其他地方,掘地三尺的分批画格探挖中,也再度发现通往地下空间的新出口。而这时,来自内宰簿周麾下的藩兵队将,以及王妃梁氏的帐卫首领,也争相向江畋请命,只求先手的资格。 于是,在他们的竞相表现,和不计代价的出死力之下;隐藏在红柳宫后苑的地下空间,也因此在轰隆隆的爆破声,和不遗余力的挖掘之下;最终在傍晚地面崩塌、陷落的动静中,大部分重见天日。 但随之而来的是,浸润在大坑新翻泥土中,丝丝缕缕蒸腾而起的腥臭红烟;瞬间将靠的近的挖掘军士,也熏倒放翻了一大片。然后,又被江畋招来的“走地鸡”,用自带聚风行气的天赋驱散当场。 然后,又放出巨石人“石破天”;让它运用操纵土石的天赋,将那些被掩埋不久的将士,连同塌陷如深坑中的泥土;夹杂在其中的一些奇奇怪怪事物,一起涌动翻出到地面上来;露出更深层空间。 那是一大片宛如干涸、开裂的血池般存在,而在这片宛如吼吼胶泥一般,落满坍塌碎片的血池正中,掩埋着一截七八丈长,一二丈宽的长条形事物。在这条粗大事物上,甚至还有诸多凸起蠕动着。 仔细一看,那赫然是一具具融入其中的半截人体;只是这些外露的人体部分,早已经严重异化;要么从五官七窍长出丝丝缕缕的柔须、触手,要么就是增生出更多的畸形肢体头颅,长出藤皮甲壳。 而围绕在这条粗大事物周边,又深深扎根进干涸血池的,是无数灰白泛黄的血脉经络;又沿着残存的石壁、断柱盘绕、附生;在废墟下轻轻蠕动和抽搐着,就像是真正的活物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而见到这个事物的刹那间,江畋原本久无动静的视野面板中,也骤然跳出了全新的提示:“远古异骸(残缺/濒危)”。没错,这就是西河王府,通过重光秘社在昆墟所获的不明遗物,神骸/巨肢。 也是重光结社用以催生和制造,诸多妖异兽鬼变异体的本源所在。因此,在这一大截“神骸/巨肢”的最粗末端,断裂面上还长着一颗已经严重枯萎到,几乎分辨不出来的,两三丈高的血肉大树。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回波 而当这只吸收和聚附了,不知道多少牺牲者,而长满人形肉须和脉络蔓生的神骸巨肢,被从「石破天」地下扯断、挖掘出来;又一路拖曳到澜海城外的过程中,也在不断腐朽、溃烂流淌一路黑水。 最终,出现在澜海城南最大的万盈门时,就只严重缩水成一根,满是污秽的八指巨爪骨骼;以及自断口骨腔内生长出来的脆烂树干;还有融入青灰色的骨节各处,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明的人骸团。 因此,经过一整天的担惊受怕,被召集的城中士民百姓、官吏商贾,乃至是外藩诸侯的代表;在见到这玩意的那一刻,就有许多人受不了如此不可名状的瘆人画风,在大呼小叫声中当场昏阙过去。 而从王宫的地下空洞,所挖掘出来的那些奇形怪状之物,连重华宫废墟清理出来的部分异类尸体;也随之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因此,关于这场变乱的结论和定性,也在短时间内准备好几个版本。 第一个版本就是直接面向普罗大众的官方通告;现任的蒙池国主巡视新设立的异人营时,为混入其中的妖物所袭击,花费了极大代价才将其镇压,但国主因此重伤不治,乃将诸事委之内宰和国后。 第二个版本则是通知诸侯外藩的内部消息,国主李归元在出外巡游时,不幸中了某种妖邪的诡术,因此心性大变而多有异常行;乃至让妖邪乘虚潜藏宫中,直到来自中土的谪仙察觉,并将其镇压。 而第三个版本,则是专供给作为王府基本盘的,诸多内臣、亲藩、国族成员的暗示。则是身为当代国主的李归元,在多年前就早已被妖邪附身,逐渐侵蚀了心智而妄图取代之,乃至不惜掀起动乱。 通过这层层递进的三个版本,才能尽量维持蒙池国西河王府的现有框架下,继续团结人心和维持统治权威。将所有的问题和罪名,都归诸于李归元个人的肆意妄为和倒行逆施;再进行拨乱反正。 比如,以助纣为虐或是奉上所恶、难辞其咎或是有失值守,等名正言顺的理由;对国主李归元身边的侧近人等、亲信心腹,开展一轮大清洗和追算;将其从权力中枢的朝堂剔除,再延伸至地方。 最终以相对小的代价,镇压和肃清那些曾参与其中的前国主残党,平定国内即将发生的动荡和骚变;乃至保全更多的有生力量和国家元气,用以处理国内开始泛滥和扩散的,妖异横行和兽灾事件。 相比之下,将早已存在多年的重光秘社公诸于世,揭露和逮捕那些曾经身居高位,或是拥有显赫背景,或是身份特殊的主要成员,取缔和铲除其关联的一切帮派会社团体,就显得顺理成章的多了。 当然了,推进这件事情重点,不在于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其彻底铲除或是消灭干净;或是将那些拔萝卜带泥的关系人家,给一一的挖出来。而是在官面上彻底打死,迫使那些有过牵连的主动切割。 毕竟,与安西都护府之下,已经高度郡县化的岭东不同;岭西之地十几个都督府,数以百计的诸侯藩家;除了蒙池国以外,实在有太多的势力夹缝和边缘地带,提供这些见不得光的存在藏污纳垢。 就算江畋神通广大、手段出神入化,也不可能长时间将精力和心思,用在追逐这些人人喊打的地沟老鼠身上;这就必须依靠本土势力的协从和后续推动。所以,但凡有人敢于庇护和收容这些余孽。 作为河中宗藩之首的蒙池国,就可以要求名下从属的众多诸侯外藩,依照宗藩体制的条款群起而讨之。虽然,受限于宗藩体制的约束,并不能直接吞并或是灭绝门第,却可从分家庶支中兴亡续灭。 但这一切的一切,必须得到身为「妖异讨捕」「都巡御史」江畋的认证和背书;毕竟,无论有多少人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都无法回避和忽略;此时此刻,正矗立在万 盈门外镇压局面的巨大石人。 短时间内的澜海城,乃至是定兴府内外,都迅速接受了这个官方说法和处理态度。甚至,包括西河李氏主干大宗的数百族人宗亲,尚在城内的几支分家成员;都在展示的证据面前,迅速认清现实。 更有多名德高望重的宗族长者,同在监摄的国后和内宰面前;对天发誓绝不泄露其中的真实内情,以免享国百年的西河李氏;因为某位国主的私欲作祟,而被牵扯进可能除国的巨大危机旋涡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随着澜海城解除戒严,不断向定兴府外派出的一队队人马,还有往来奔走道途的信使;将大多数领臣、藩士和属官,都汇聚在了王城之后,新一代国主的践位典仪,也终于召开。 作为些许杂音的是,还是有若干奉命在外的世臣,或是领有远地的藩家,派往境外的将弁,乃至是驻守要冲的国族成员;拒绝接受来自澜海城的王命,乃至公然举起了叛旗,但都于大局没有影响。 毕竟,身为蒙池国西河王府新一代主事人,如果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那也不配成为江畋在当地,所选择的合作对象了。因此,就在这些一日数起的讨伐军报中,新国主第一次现身世人面前。 那是一名浑身镶金配玉的盛装,穿戴玄红郡王衮服和冠冕的年轻女子,从她努力保持着明面上,四平八稳的气度和威仪的背后,是不断用眼角余光,频频四顾周边人等,的诸如犹豫、茫然等情绪。 似乎是在此之前,王妃梁氏将她保护的很好;以至于显得眼神天真而澄净,让江畋想起了后世所谓的「眼神澄澈又愚蠢的大学生」。但着或许就是王妃梁氏,内宰簿周,当下最合适的国主人选了。 或者说,他们需要的只是,有人坐在这个位子上;至于坐在上面的是什么人,或是还是其他什么玩意;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因陋就简的践位典仪,安排在重华宫的前朝废墟中,相对完好的温冬殿。 这也是前朝,名为四时轮转殿的建筑群中,唯一在流星火雨坠击中幸存下来的宫室;只被溅到的火星烧了若干牌楼,在坠地的爆炸中,震掉了些许覆瓦和防风而已;因此,在短时内就被清理修复。 以全新的面貌,迎来了新一任国主。因此,在一片钟鼎金石的伴奏声中,旗仗苫盖之下的年轻国主,也随着礼官的唱报声,亦步亦趋的走上彩扎的高台;先祭皇天后土,再向东方遥拜中土天朝礼。 又祭祀过宗庙所在的列祖列宗之后,这才汇聚而来的万千士民父老、阵列军士和官属、世臣、藩士,以及各支分家、诸侯外藩的代表,共同见证之下完成了最后的践位大礼,并在温冬殿接受朝拜。 当然了,这套践位的大礼礼毕;但其实还有最后一步,就是来自中土大唐的天朝加封;才能让新一任的国主更加名正言顺。不过,因远隔万里之遥,相应消息传达和使臣奔走往来,往往延迟厉害。 过往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岭西的诸侯外藩,在新老更替或是继任之后,长达三五年才能得到东土加封的例子。甚至还闹出过,因朝堂和宗藩院的争议过大,导致使臣抵达时,册封变成吊唁的例子。 所以,在上报东土大唐,并呈请例行加封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已经习惯了,诸侯外藩的当主,以私人印信来发号施令了。也因为江畋之前大闹重华宫,顺手干掉了好些前国主的亲臣、部旧和近侍。 因此,在新国主践位后的朝会上,当众宣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按照事先拟好的名录,成批的提拔新晋,补足遇难的左辅右弼、四大领臣,及其下属留下的空位;调整和撤换诸苑总管、各州太守。 而在这一片热闹的动静当中,江畋却早已悄然隐身;安坐在温冬殿顶端的一处空置暗阁内,冷眼旁观着下方殿堂中,那些悲喜 交加的人生百态。同时,受用着来自白婧,自动驾驶式的快乐与欢愉。 此时此刻的她,一身青绫夹褙和柳纹间色的齐胸长裙,看起来还算大致齐整;却早已鬓发蓬乱而眼眸拉丝,头颈的肌肤如桃夭一般艳丽,正随着檀口中滚热的吐息和泣诉声,散发出馥郁的气息来。 直到她再度不由自主的绷紧身体,像是弯弓到极限一般的瘫软在,江畋略微敞开的膝怀上。当她从奔涌如潮的失神余韵中,慢慢的恢复过来;又重新本能的俯下身子,却被江畋轻轻的揽抱住道: 「好了,青女,你怕也差不多到了极限,就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了。」「现在,可以先和我说一说;卫夫人,或者说是国后,或有什么不方便直说的的疑虑和问题,想要托你向我转达么?」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娘娘想要请问仙师……先生,除了奴婢身籍之外。」白婧闻言,在眼中犹豫和挣扎了片刻,才心情百味的应声道:「您有举手翻覆、兴灭成败之能,却对蒙池国所求甚少,不免令人心中难安。」 「既然都知道我的来历,也该明白世上的功名利禄,权位威势,于我别无意义?」江畋托住她霞染的下颌,笑笑道:「只是,我所行是入世的众生方便法,能够除灭妖邪,护持和弘扬人道就好。」 「……」然而听了这话,她只是眼眸如水的茫然望着江畋,江畋再度点头道「好吧,看来他们需要一个,让自己安心的理由?既然这样,你就告诉国后,我要在本地建立一个除灭妖邪的常设机构。」 「具体制度就类比青莲社的故事,所有的经费物料场地,皆有蒙池国提供;同时接受民间的悬赏和委托。人手就从异人营和招贤馆甄选,还有,蒙池国及诸藩的巡行骑兵,也要提供差遣和协力。」 「我会委派曹元深为第一任主事,专门负责具体的筹办事务;以及与疏勒镇的分驻所联络,必要时还可请求分驻所的支援,算是里行院在岭西发展的外围组织;稍后让他拿出一份具体的章程来。」 「还不够么?」江畋沉吟了一下又道:「那你个人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比如你追随过的那位安贵人,解困出来之后,是否想要更进一步,成为池藩的当家人?不过,能否坐稳位置就靠自己。」 「毕竟,一味的神通或是武力,也并非是万能的。我固然可以顺手消灭,明面上的那些妨碍;镇压所有的反对者。但却不能确保一劳永逸。而靠高压维持的统治,也是最不安稳、反噬最快的。」 「所以,就算被我推上那个位置,也要有守住这个位置的能耐和决心;乃至面对更大阻力和反扑的觉悟。如果没这种心理准备,还不如急流勇退,相信新国主的王庭中,也不缺一个富贵闲人。」 「我自有相应的使命指引,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的太久;所以,你尽管告诉那些人。不管当下是谁在位,只要履行本职能令百姓安居乐业,免于妖邪侵害;自然就获得人道气数的潜在加持。」 「我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寻人晦气。但勾结和利用妖邪,则是绝不容许的死线;」说到这里,江畋却想起来一件事情;不由拍了拍她有些香汗湿腻的脊背道:「你去把国后转交之物拿来。」 「是……」随即她低眉顺眼的扶着腰肢,夹着颤颤的大腿,消失在了暗阁内;很快就端了一个小巧的老旧滕箱过来。却是作为新国主的生母,也是国后充任女官时的旧识,在当年留下一些遗物。 因此,在其去世之后,就被国后梁氏收藏了起来,算是某种对往昔的回忆和想念。因此,为了寻找可能的线索,江畋通过白婧提出私下要求,将这些遗物索要了过来。直到现在江畋才有空查看。 滕箱里的这些遗物,主要就是女性的小饰品和帕子、织巾、帛带等随身物件。似乎是被妥善保管之故,虽历经岁月沧桑,但这些质地名贵的绸缎料子,几乎没有任何变色发皱;日久弥新如昨日。 然后,就在查看这些零零散散遗物的时候,却突然出现了意外的变化。当他翻到了一截翠蓝欲滴的带钩时,突然间视野面板中,就毫无征兆的跳出了提示:「任务场景进度」增加了「001」。 毫无疑问,这截残缺的翠蓝带钩,就是源自江畋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在主动追寻的那个目标。这也变相证明了,新国主已故的生母,这位不知名的夫人前女官,曾经长时间伴随和接触过那位。 于是,排除了最接近的一个可能性后,接下来就剩下一个问题;难道江畋前身的那位血亲,最终还是随着回国的前任大使,消失在更加遥远的西国大夏么?当初尧舜太后的安排,可真 是决绝果断。 然而,此时此刻江畋怀中的白婧,却是忍不禁发出了低抑的雪雪呼痛声;也让他的万千思绪,瞬间回到现实。原来在他浮想联翩之下,不由自主加重了探索和把玩的力量,将她捏出明显的於痕。 「弄疼你了么……」江畋对她歉然笑了笑,却见她愈发眼眸水汪汪的,反而用身体曲线抱夹住了,江畋不断作怪的上下其手;轻轻咬着唇儿欲言又止状,显然在互动之间,已恢复了部分体力。 要说白婧的上下尺寸,在江畋亲近过的女子中,其实并不算突出;只能说是盈盈一握。但长腿细腰的身姿比例相当不错;把握起来显得纤柔合度,又相当紧致盈实,与难以掌握的满手流脂迥异。 而且哪怕她才初通人事,在具体互动的适应性和承受度、体能耐力上;能够与之相比的,也是寥寥无几;因此,很适合成为漫长旅途中,消遣和解乏的良伴之选。所以,江畋才接下了她的身籍。 又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下方殿堂中的冗长朝见;也随着白婧颤若弱柳,瘫软如泥的身姿,进入了最后的尾声。但就在彼此的余韵回味之间,满脸倦怠和疲惫的新国主,却是近臣引领下前来拜见。 于是,在这位年轻的国主,按部就班的问候声中;在与对方仅有一道帷帐之隔,的某种莫大的惊慌和刺激之下;死死咬住缎带胸襟不敢出声,两眼翻白的白婧,也再度迎来直上云霄又坠入九渊。 倒是江畋还有余力,对这这位新鲜稚嫩如少女的国主;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勉励了几句,诸如多多勤政爱民、好学多闻、广开纳谏之类的套话。然而,这位少女国主,像是得到某种鼓励一般再问: 「我……余还想请教仙师宪使,如何才能做好,世人眼中的明主、有为之君呢?」 这一刻,江畋却是突然心中一动,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对着暗阁外间下令道:「国主之外的其他人,姑且都退下吧。」听到这句话,暗阁之外顿时传来相继离去的碎步声,只剩一个声音为难道: 「上仙,此事怕是大有不妥……」然而,就见帘幕微微一动,守候在国主身边的老宦,就瞬间失去了声音。然后江畋才轻声冷笑道:「我若想要做什么,还需要你们同意?又有谁人拦得住?」 于是,当这名暂时失声的老宦,也仓皇不已的退下之后;江畋抱着如老树盘缠一般的白婧,突然现身在瞪大眼眸的年轻国主面前时;也将她惊的猛然倒退了几步,却又涨红了脸,重新站稳身型。 「不错,还算有那么一点胆气。」江畋略带狭促的看着她,同时感受着再度绷紧全身的白婧,所带来的激烈抽搐和蠕动;「但我可以告诉你,就凭你现今的程度,想做一个英主只是痴心妄想。」 因为,你之前长期养在深闺宫禁,所见的净是优遇荣华、投其所好的美好一面;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民生疾苦,也不曾了解臣民百姓的需求和呼声;更不知道世臣官吏、诸侯外藩的复杂干系。」 「因此,如果你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要做点什么,来彰显自身的权威与地位;也只会落入别有用心之辈的算计,变成新的纷争与动乱根源。而这也是当下患乱不止的蒙池国,最需要避免的隐忧。」 「还不如,好好的敬奉国后,多多的请教内宰王傅,至少,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所秉持的立场与你的利益,天然保持高度的步调一致。也不会让当下的局面,变得更坏、更加糟糕?」 「所以,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多加学习和领会,在宫禁之中自保的本事;才能考虑如何不被人蒙蔽和欺瞒,乃至隔绝内外、架空起来……」说到这里,江畋又向她走近几步,也将其逼退到梯口。 而当这位少女国主,独自留在闻冬宫顶层的暗阁外,足足小半个时辰;才脸 色泛红、表情异样的走下来。却也没人敢于多问什么;仿若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反而别殿中的国后闻之轻叹了口气。 「这孩儿啊,可真是耐不住性子,就连对本宫和王傅,稍稍装个样子,都不省得么?」然后,她又对着来报的中年女官道:「王阿姆,你能确认,君上还未初染么?」中年女官连忙扣头如捣道: 「千真万确,奴婢,愿以性命担保。」 「那么,君上,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你们日后须得规谏一二。」梁氏这才意味深长的喟然道:「不过,还真是可惜了;你说,倘若能成就其事,本国的国祚,岂不就多了一个长久的潜在保障了。」 这时,外间再度响起了有些急切的通报声:「启禀尊后,高台堡、全峰堡,相继点火传讯,有一支不明旗号的人马,正在飞速逼近国都。」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解决 所幸,来的并不是叛乱分子,或是别家的武装;正是自大月氏都督府,一路尾随江畋而来的本部人马,共计一千六百骑。虽然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变相的阻挠和妨碍,但还是紧赶忙赶追上了江畋。 而在整个过程当中,夹杂期间的数十骑异马,发挥了相当关键的作用。作为披鳞带角的异兽/突变生物,它们可以轻易的通行绝大多数地形,或是在冲刺中摧毁墙围和建筑,惊吓和驱逐其他异类。 甚至可以靠足够距离的加速,跳上一些关卡、城垒的围墙;顶着刀枪箭矢的攻击,将当道的拒马、拦栅和放倒的树干,轻而易举的掀翻踏碎;游刃有余的追逐和驱杀,遭遇的畸变兽群和小型异怪。 唯一的代价是,这玩意不吃草也不吃谷物,需要进食新鲜的兽肉;或是被捕杀的异类也行。不然,就会脾气暴躁的去攻击,同行队伍中的其他坐骑。因此,为满足异马的需求,也变相拖延了行程。 不过,这一路转战过来;也完成某种程度上,以异马骑兵为核心的,多种战术演练和临机应变的经验磨合;或者说,这些披鳞带角、威猛爆裂的异马,与身体强化的外行军士/内行队员也是绝配。 一旦他们全力以赴奔驰起来,无论是跋山涉水,还是河桥关津,都鲜有能阻挡和拦截的存在;最适合用来充当机动应变的预备队。而今唯一能够限制其规模扩张的,反而是骑手与异马的个人相性。 作为天象之变后,为数不多可以直接捕获,利用的畸变生物种群;这玩意同样拥有相当敏锐的感官,可以嗅出风中很远飘散的气息;也能察觉到作为候选驭手,潜在的恐惧、不安和惊惶之类情绪。 因此,江畋后来又陆陆续续的发现,并且寻获了好几个,不同程度畸变的异马群落;但是能够成为合格异马骑兵的,也就只有眼前这区区几十骑。道理很简单,他们都是以莫大决心进行物理驯服。 也就是在没有任何防护的赤手空拳之下,以毫无畏惧死伤的决然之志,将配对的异马给打趴下的产物。而在面对这种明感生物时,只要稍有动摇和迟疑,就会导致目标反弹和激烈抵抗,乃至失败。 因此,在这个过程中遴选失败的人,虽不至于丧命或是留下残疾;但也会被记住气息和特征。在安东都护府的下一批异马繁殖成功之前,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骑乘那些带有少量异马血统的混血种。 而这些以畜养的母马难产,为代价获得的混血种,能够遗传到的异马特征,也并不算稳定;像头角、鳞身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在体能耐力、爆发冲刺上,毫无疑问又强过大多数,官私厩养的骏马。 而且还有相当概率的杂食性,也就是像母本一般,通过精饲料来维持日常所需;偶尔只要夹杂一点肉食就好。但是,一旦投入到高强度的役使,或是长距离的驱驰,就需要更多肉类进食维持状态。 而当初从安东都护府境内,所召集而来的数百藩骑子弟;日常所骑乘和配备的骏马,就是从那些安东诸侯手中,征集/搜刮到的二三代混血种。而很多人就是作为,混血种的挂件/配属,主动来投。 因此,当这么一支人马,外加上来自大月氏、写凤、姑墨等,沿途各都督府调派的协从骑兵;打着“都府调查团”“巡守岭西”的各色旗号,长驱直入蒙池国境内时,也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和惊乱。 甚至,还有前国主李归元,安插在边境的亲信部属,以为起兵作乱的事情败露了;一边假称受命国主,召集人马前往迎接/拦截,一边派出信使飞奔驰报澜海城。结果听闻王城有变,遂自行散尽。 因此,在这支外来的人马,重新归建江畋麾下之后;澜海城内潜在的最后一点杂音和异议,也顿时随之消失了。全数变成了感恩戴德,国后和内宰的先见之明。因为,这意味着江畋可以离开王城。 对于任何看不顺眼的存在,采取犁庭扫穴的天降打击。然而,江畋离开澜海城的第一个目标,却大大的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来到了罗那州的蒲地城西北面,由部分巡行骑兵,所维持的封锁区域外。 毕竟,他身为“妖异讨捕”“三道都巡御史”,本职工作还是清剿妖异兽害,解决那些异变事件;而不是呆在舒适安逸的王城内;接受蒙池王廷的极尽款待和供奉,同时见证勾心斗角的暗流涌动。 作为本地残存的巡行骑兵队将,却是灰头土脸、形容憔悴;眼睛通红的像是好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过了。却依旧强打着精神,带领州城支援的镇防兵和本地义从;维持着延伸向大路两侧的警戒。 因此,当江畋召见他时,此人浑身摇摇晃晃的,仿佛要在下一刻倒下去;却努力维持着意志清明,断断续续道:“妖变的区域,在数日内连续扩张了两次,第一次在日间,就像是寻常风声草动。” “但是,值守的人一转头,靠的近的几名骑从,连同标定的旗帜,一起都消失不见了……第二次,是前夜里,又悄无声息的扩张了百步,直接吞了大路上的哨卡,路边的营帐,还有数十名儿郎。” “里头的草木,看起来一动不动,但都会拉人、拌人,一不小心还会陷入,草叶根茎下潜藏的泥潭和水坑;在其中稍走的远一些,就会失去了方位;哪怕一路留下了记号,砍开的缺口也都没了。” “当初,我跟着其他几队巡骑,追着车马深入踪迹;追进路边草荡内里,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而左近分做数路推进搜索的人马,也接二连三的失去了音讯和回应,只剩下我这队埋头乱闯。” “无论是依靠日头的指向,还是司南的手段,在里头都不管用了;绕来走去总是似曾相识的情景;不断有人陷入,又有人绊倒,最后我也抛弃了坐骑,才带着一身草叶子,昏头昏脑的逃了出来。” “但是,我等当初留在大路上的,行囊装具,还有旗帜鼓号,连同部分留守的夫役,却都不见了……随后一同逃出来的儿郎,也出现了多人发热昏阙不省,气血亏虚等症状。唯有我的状况稍好。” “便受命留在此地,监守待援,防止更多人的失陷……待到州城的后援抵达,我辈就重设了巡守和警戒的范围;白日以五十步树立一旗杆标定界限,夜里每隔百步设立一处篝火,令人通宵值守。” “好了,你且去休息吧,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带来的人手。”听到这里,江畋已然心中有所计较,对他宽慰到。随后,再度重逢的张自勉,也前来汇报到:“启禀上官,初步范围堪定已毕。” “只是,在勘界过程中,多次出现了,坐骑巡梭不愿前进的情形;因此,就地插下旗杆做了标记,就重新绕道过去了;现场的儿郎们,已经挖好数条的断沟,并正在清理出足够宽敞的隔离地带。” “……”片刻之后,走出移动营帐的江畋,也在车顶上看见,前方被割倒的大片草从,在被野草疯狂蔓长的大路两旁,形成十分显眼的空白。然后,这些被割倒的野草,被用耙子集中到新沟当中。 然后,点燃铺垫在其中的柴薪油脂,一时间烟火滚滚的烧成了一大片;又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灰烬点点。然而,随着原来越多的草堆,被投入其中化作滚滚烟灰;突然间一阵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散开。 却是沟中正在焚烧的草堆,突然有什么挣扎着隆起,又发出了被灼烧的滋滋作响,和一连串爆竹般毕波脆裂声;而远处被野草覆盖的路面,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无风自动发出激烈回荡的哗哗声。 下一刻,十几名严正以待,身穿黑窍甲背着大号容器的内行队员,也用力扳动手中的带管尖嘴喷筒;对着肉眼可见疯狂蔓生的野草,猛然喷射过去。刹那间喷卷而出的火焰如柱,吞噬了大片地面。 也烧的那些“野草”,像是逃避一般的,争相连根跳拔出地面,相互缠绕在一起,向着后方滚动而去;也留下了一地被烧灼迸裂的灰烬……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新现 随着不断喷射的火焰,在道路两侧的地面上,制造出一大片焦黑的缺口;更远处的草丛中,像是瞬间随之泛活过来了一般。无风自动的大片草浪,在不断涌动的哗哗声,和枝叶摩擦声中漫卷而至。 随着不断蠕动延伸的枝叶根茎,还有拔地而出的潮湿泥浆和土块;转眼之间就没过了,满是灰烬的燃烧地面;也将熊熊腾然的火焰,逐渐的翻卷、覆盖、扑灭掉;最终变成一地灰烟滚滚的斑驳色。 但随后江畋一挥手,更多被用车马装运而来的陶瓮和木桶,被隔空投掷而出;连同附近城邑收集来的油脂,重重的砸碎在遍布活化草丛的异常区域内;就像是激溅而起的点点浪花一般,转瞬消逝。 然而,这也足以让江畋看清楚了,这些砸落的油罐容器;几乎是在接触草丛的瞬间,就被扭动的草叶攀附、缠绕着,卷入地下或是绞碎、脆裂开来。但这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心,足足投掷了数百具。 也让左近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烈的提炼油脂气息,远近大片的活化草丛中,也浸透、沾满了晶莹油亮的反光之后。江畋也再度挥手,这时被投掷而出的容器里,就是专门调制的猛火油和炽火胶。 一时间,随着设定好的延时引线,凌空炸裂开的火油弹和纵火光;将漫天迸溅的火花如雨,尽数淋在浸满油脂的数百步方圆内。转瞬升腾而起的烈焰如云,宛如一朵朵肆意绽放的红莲吞噬了一切。 这一刻,几乎在场警戒和奔走劳役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低沉而尖锐的嘶鸣声;那是一蓬蓬笼罩在火焰中的「活化草丛」;挣扎扭动之间,所发出来的凄厉哀鸣。与此同时,远处更多草浪奔涌而至。 甚至江畋还注意到,在一些火焰的边缘;不断有草叶根茎,被近在咫尺好的热风和辐射;瞬间烤干、枯萎,引燃成飞舞的火星和灰烬;但是,在湿润泥浆包裹的根须处;却又有不断的新芽抽发出。 飞快的交缠在一起,在被重新烤干、烧尽之前,围绕着一丛丛沾满泥浆的根系,盘结成一处处焦黑、暗红的硬块。显然,这就是这片异常区域内,这些「活化草丛」为了避免消亡,蜕变出的对策。 不过,这完全在江畋的意料之中,因此,他的战术安排,也推进到了第三阶段。随着他像是指挥某种无形乐章一般,猛然挥舞起双臂;那些在隔断横沟里燃烧的柴碳,也瞬间像有了生命腾飞而起。 转眼之间,就在天空中汇聚成了一道,数丈高、丈余宽,暗红灰白的火龙卷;又不断吸附周边地上的燃烧残烬,像是吹气球一般,迅速膨大、升高了好几倍;直到无可吸附,一头扎进燃烧的原野。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野中骤然一亮,随即又将在场的人和事物,都印染成了黄昏一般的橘红色;然后,才听到了姗姗来迟的沉闷空爆声,以及扑面而至、劈头盖脸的尘埃滚滚,也瞬间迷蒙了视野。 而这一阵尘烟滚滚的气浪冲击之下,维持警戒的军士阵列,游曳往来的哨骑,还有征召而来的民夫差役、官吏和将校,都不免被吹的灰头土脸、连连后退。更掀起各种包巾、幞头、帽子满天乱飞。 唯有毫不受影响的江畋,才真正观察到了一场,宛如火云绽放如莲瓣的,意外空气热流大爆炸;瞬间形成强大低空负压,让江畋制造的火龙卷,当场崩散、消弭的同时;也制造了横扫一切的焚风。 在爆点腾燃的橘红色火光映照下,无形无色的焚风向着远方,如浪涌般扩散来;所过之处,不断抽动、倒伏的草叶、茎杆和根须,都接连被掀起、拔出,又在飞舞的低空崩散,枯败、灼烧成灰烬。 片刻之后,当空气中灼热的炙烤感,随着远去的热风逐渐消退之后;呈现在所有人眼中的,就只剩下漫天灰白尘埃,与暗红焦黑余烬,如同异色雪花一般纷纷扬扬 之下,骤然变得彻底清净的世界。 原本蜿蜒过空旷原野的道路,连同周边齐胸、过腰的浓密草丛,都一起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被曾经翻拔出地面,又高温焚烧过,显得干裂发脆的大片坑坑洼洼;只有少许微微隆起外露的砌石基座。 证明着这里还存在过一条,曾经人烟往来不绝的官道。而在道路基础两侧的原野上,则像是瞬间被抹去了所有色调一般,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底色。所谓的异变区域,也由此出现一个巨大缺口。 这时候,严阵以待的各队人马,也终于在鼓号声中动了起来;成群结队的开进了这片,延伸了至少数里范围的缺口。紧随而至的,还有从附近的四里八乡,召集而来的义从和民夫,开始挖掘地面。 将任何一团团从地下刨出,盘根错节的根茎,都当场劈碎剁烂,再投入后方点起的火堆中。而前方负责打头阵的,则是十数骑扇形展开的异马骑兵;当他们的坐骑开始发出嘶鸣,或是止步不前时。 就会有背负着圆罐和喷筒的甲士上前,对着残留在草丛或是树木;喷出火焰进行焚烧开路;或是对着地上显而易见的空洞,灌入强腐蚀性的酸碱溶液;或是喷出一些提取自异虫体腺的枯萎性毒雾。 因此,在失去了,足够规模的草丛集群效果之后;就算在那一阵焚风席卷之后,还有一些残存的活化草丛;以及潜藏其中的环境拟色异化虫豸。也无法对推进的将士们,造成有效的妨碍和伤害了。 与此同时,沿着焚风制造出的缺口边缘,一边向着两侧不断延伸的深深沟壑;也汗发如雨的民夫劳作下,正在迅速的扩展成型。因此,当江畋指挥的数千人马和上万夫役,毫无间歇的推进到下午。 随着地势多次的沉降又隆起,翻过了数道起伏的沟壑;作为异变区域的核心,一片由严重扭曲的草叶、藤蔓和低矮灌从、稀树;密密麻麻聚合而成的深青色矮丘,赫然就呈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 只是,江畋在坐镇中军,借助走地鸡的视野,凌空眺望的时候;却发现这座至少有百步长宽,数十尺高的低矮青丘;正背向隐隐的蠕动着,就像匍匐在原野上的爬虫,留下一蓬又一蓬的活化草从。 但这一次,江畋就在阵列中,放出了久违的炮车及其弹药;还有成捆待发状态的飞火雷黑尔火箭;以及配套的爆炸和纵火弹头。紧接着他再度腾空而起,从高空中投下十数只点燃的精练火药桶。 最终,在持续不断的爆炸轰鸣,和炮射、投射轰击之下;低矮青丘的草木外层,也随之崩解离析;露出了内里的显眼存在。那是一只背负和聚附了,无数畸形蔓生的草木,充当外壳的超巨型蠕虫。 光是节状躯干的最窄部分,就有两三丈宽;宛如翠绿根须一般的蜿蜒刚毛,紧紧缠绕、嵌入这些聚附的草木上;有汁液随着爆炸和轰击,不断的震碎、脱落下来;在翻开的地面催生出一蓬蓬新芽。 然而,无论外间怎么攻击,不断从硕大的虫体上,剥裂、崩落下一块块碎片;甚至点燃了一小半的尾端;都未能够触动到这只,酷似拟态夜蛾蠕虫的激烈反应。甚至当部分军士冒险,攀越上虫体。 却发现蜿蜒的刚毛和附着草木土石下,大片早已腐朽的甲壳和枯萎破碎的皮膜,以及长满粗大霉斑菌类的多处空洞。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巨虫也早已该僵死;但却依旧拖动着身躯保持缓缓移动。 甚至,还能继续影响和操纵着,不断围绕着虫躯形成的活化草木。如此诡异的征状,让这些登上虫躯的军士,决定采取更加激进的做法。将更多的爆炸物和猛火油,分别灌入、投进那些隔膜破洞。 随着,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响彻一时,并在长满霉斑菌类的虫躯空洞内,喷涌而出成团火焰的同时;巨虫体内也似乎终于 产生了应激反应。那些腐朽干裂的隔膜和血肉,在激烈震荡中不断破裂剥落。 虫体内喷涌而出腥臭的汁液,在遇到空气的瞬间,也凝结成了一团团的胶体;自发扑向了距离最近的活物。虽然大多数都被眼疾手快的击散,拍落,或是喷火烧成灰烬,但还有一些溅落在人身上。 有些被甲胄、衣物挡住,转眼就发黑冒出朽臭味;还有一些没有遮挡的,就瞬间如吸血虫般钻入肌肤中,变成了成片溃烂扩散的黑紫色血泡;顿时造成短暂的伤亡和混乱,但这时甲人也登上虫躯。 在「它」灰白视野里,可以感应到,一片灰暗枯败的硕大虫躯内,只剩下几大串活性亮点构成脉络;而通过这些不断伸缩、消长的脉络节点光斑,最终汇聚到了巨型蠕虫的头部,一团树状光斑。 看着这团似曾相识的树状光斑,江畋不由恍然大悟;原来,这居然是一只超巨型的冬虫夏草异类嵌合体。或者说,这只巨虫被特殊的植物寄生,一点点的侵蚀和控制全身,作为发育成长的养料。 尽管如此,它居然还未完全死去,而依靠与寄生植物共生的本能,催化出诸多拟态化的「活化草木」;乃至影响和制造出,一片带有迷幻、偏转感官的效果,和缠绕、绞杀、汲取活物的活化区域; 其中,所伴生着一些活化植被和异化虫豸,随着受害者的增加,以及超巨蠕虫的活动范围,还会自行的缓慢扩散。然而,当江畋再度看见,深入巨虫头部的狰狞骨柱,宛如血脉蜿蜒的肉质小树时。 却突然一下子沉默了。因为,他前一次见到类似的骨柱,还是在江陵府的云梦大泽深处;而肉质小树的存在,则是不久之前,才在写凤都督府的罗烂城附近,大轮王寺的后山密窟里,见过一颗完成体。 而眼前的这个组合,是否意味着,远在中土的那些拜兽教余孽,及其庇护者;在这个域外之地,同样也有人与之暗中合流,互通往来了一段时间。或者说,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就是为了制造某种事态? 免费阅读.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新现2 随着深深扎根在巨虫虫首的那棵,遍布血脉经络的半截肉树;被甲人的霜气瞬间冻结,又全力拔出的那一刹那;缓缓行进的巨虫也终于在激烈震荡中,停了下来,紧接着失去支撑变得枯萎、干瘪。 随着巨大虫躯的开裂、剥落,乃至从环节处断成一截截,藕断丝连的巨大碎块;大量奇形怪状的虫豸,也像是沉船上的老鼠一般;呼啸着窜逃而出,像是潮水一般漫过地面,又被喷火和酸雾灭杀。 除了少量漏网之鱼,从灰烬下逃入原野深处之外;其他都化作了覆盖地面的一层厚厚焦尸;一时间,空气中散发着焦灼的蛋白质臭味,和酸蚀甲壳的刺鼻异味。而后,江畋也亲自检查了插入骨柱。 这似乎是一种大型生物兵器,将行经范围内的原野,都变成绞杀活物的活化草丛。而深深嵌入巨虫头部的骨柱,则更像是一种诱导和驱使性的工具;只能传达最为简单的概念,来调整行进的方向。 但作为代价是,普通人的精神上限,是没法在这种源自虫体和肉树,双重的反向污染和冲击下,持续多久的。因此,在这根骨柱周围,他发现至少十几具献祭的尸骸,像是激活和唤醒巨虫的代价。 这些尸骸围绕着骨柱,深深的嵌入被剥开的虫体中;从残存的痕迹上看,似乎在死前遭受了长时间的折磨,却因为肉树的根须扎入体内,没法当场死去;反将痛苦情绪通过骨柱放大、传导给巨虫。 因此,这些尸骸的颅骨部份,呈现出残缺不全的外溢爆裂状。但最后不知道是对方遭到了,多次失败而主动放弃了;还是无法有效的承受和驾驭,来自这只半死不活的巨虫;混沌无序的思维冲击。 尽管如此,这么一个制造活化草丛和伴生虫豸的范围兵器,也足以成为扭转战局的杀手锏。如果毫无准备的军队,不巧幸入或是被引到影响范围中;不可避免遭遇惨重伤亡,乃至因此瓦解和崩溃。 不过,据江畋之前获得记录,以及后续一系列的测试手段推断,这片活化草丛的异常区域,也并非拥有无穷无尽的吞噬和消化能力;其实也自有其承受的上限。主要根据距离核心巨虫的远近而定。 越是靠近外围和边缘,活化草丛和拟态虫豸的分布越是稀疏,能够缠绕、绞杀和吞噬的活物上限也越少;这也是当初成群结队,闯入其中的搜索人员,最终有相当部分,能够逃出生天的重要缘故。 但是小群的行人,或是落单的个体,就没有办法了。混杂在正常草木间的活化草丛,达到足够密度之后;就会轻易的将其绞杀、拖入液化的泥地中;然后由伴生的拟态虫豸啃食,转化成相应养料。 因此,在这只伪装成低矮青丘的巨虫,行经轨迹附近的土地中,不乏散落着被啃噬、腐蚀的百孔千疮,的人畜累累骸骨。那都是在短时间被这片活化区域,笼罩进去的行人商旅和牧人农夫的遗骸。 但似乎因为这片异常区域,生成的时间尚短;因此居然还在移动青丘/巨虫的活动路径上,通过甲人分享的黑白感官,找到了一些奄奄一息的幸存者。他们被埋藏在,一个个大小土包下的洞穴中。 只是浑身都被茎叶和根须缠绕、束缚着,乃至深深的勒进肌肤,甚至是器脏当中;慢慢的汲取着活力与体液。因此,最终只有一些身体足够强健的人,才能坚持到最后,但也不免身体枯槁和亏虚。 还存在不同程度的中毒和感染;乃至是隐藏在血肉中的虫卵寄生。但出人意料的是,除了少数陷入其中的巡行骑兵之外,甚至连数天前陷入其中的,北面押蕃大使颜璞一行,同样也有苟延残喘的。 其中就包括了颜璞本人,但这是十几名随行的亲卫,舍生忘死用身体作为遮挡和掩护,紧密环绕住他的结果。因此,当满头斑白的他被挖出来后,居然还能保持最后一点意识清醒,询问左近情况。 但他的四肢就萎缩的厉害,几乎是变成了皮包骨头的状态;还有一条条的草叶,深深的勒嵌入其中;又随着逐渐失去活性的巨虫核心,丝丝缕缕的被剥离下来。就算经过调养和治疗也有概率残疾。 随后,在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中,那只逐渐死透了的巨虫;也在数以千计的军士,劈砍锯撬的分解下,最终话化作了一地支离破碎的残渣。又在重新露出来的阳光下,肉眼可见的溶解成腐朽黑泥。 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一片数百步范围内,冒着泡沫和烟气的污泥沼泽。除了已经被甲人事先拔除的肉树和骨柱,还有些许甲壳、皮膜的残片之外;就根本看不出,还有一只超大巨虫存在过的迹象。 反而是在逐渐停止,冒泡和翻滚反应的泥潭中,浮出来一些尚未被分解、消化的残余物;被带着防护面罩,监守在泥潭边上的军士,给用挠钩、铁叉和套索,给一一的打捞出来,展示在阳光之下。 自有马车如流水一般,从远处的山溪中运来大桶清水,将其一批批的冲洗干净;也顿时露出了其中的潜在成色,或是形态各异的真实形态。却是好些个带着铭文的兵器,还有风格鲜明的个人饰物。 而在检查过这些杂物之后,江畋却是有了意外的发现,或者说关于重光秘社余党的新线索。按照当初国主李归元的供述,他虽然通过里应外合,夺取了重光秘社的主导权,但还有一批人因此出奔。 因此,这只巨虫被发现,并从蛰伏中强行唤醒;开始在蒙池国内肆虐。也更像是这些分歧/分裂派系成员,暗中卷土重来的报复行动和破坏性尝试。只是在整个过程中有所损失,也留下意外证据。 但不管怎样说,随着巨虫的彻底消亡,这片方圆数里到十数里不等的异变区域;也在肉眼可见的消散。只余大片稀稀拉拉的枯草,甚至是光秃秃的斑驳地面。以及一个需要建寨长期观察的烂泥塘。 而随着这条主干道的重新贯通,江畋所代表的“妖异讨捕”、“都巡御史”的声望和影响;也经由恢复往来的众多滞留商旅,传扬在蒙池国内外,乃至偌大的河中之地。然而,江畋却从现场消失了。 也让那些从各方闻讯赶来,试图进行求援或是试探态度的,诸侯外藩的使臣和代表们,在澜海城和定兴府,纷纷扑了一个空。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安州镇治,也是康居都督府的第二大城,布霍(布哈拉)城内;易兰珠也在接受着,来自昔日旧交的茶会款待。对方算是她母族所出的远房表姐,因此,在她逃婚脱离家门时,依旧保持了联系。 在她最困难的时候,也曾私下提供过帮助;后来,更是成为她在青莲社挂名的介绍人。所以,虽然这些年往来会面不多,但却是保持了相当 天空中那唯一的一条血色的闪电在扭曲着,那是在吸收着天地之间的能量,它在不停的壮大。 狂中天伸出双手,指着就站在自己身前的柳逸风,似乎想要说些说话,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议长狠狠咽了下口水,这不是扯淡吗?连枪都打不死你,那试在多次也没什么用。 而萧狂之所以这么在意这个赌约,就是为了解气,实在是以为这八人之前太不将他放在眼里,强行收了他的使者为徒,现在还如此嚣张,这叫萧狂忍不了。 瑞嘉娜钻了进来,并将帐篷的拉链拉上,然后,她坐到田二苗的对面。 东川国元帅说:“若不是你们将口子合上,我可就要全军覆没了。”说完,东川国的元帅很是感激武十三,紧接着就发现了玄冥国的军队,同时还有玄冥国的元帅。 而且,灭魂幡不管是对神魂的影响还是吸扯力,对他来说都有着大用处。 凶猛的弹雨瞬间就吞噬了十多个部落战士的生命,桑落满身是血的跑回来,一头栽倒在落瓦的怀里。 这家伙身材消瘦,尖嘴猴腮,一张脸色略显苍白,眼窝也呈浅黑色,一看知常年沉迷酒色,导致身体亏空。 对于老妈的发言,刘萌萌转身扶着房门,回答的很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仿佛这让她很自豪似的。可邢慧却她气的不清,一巴掌推开她即将要关上的门,对着她就是一顿臭骂。 但,随着比武的进行,疯子一直在闪避,而田坤身上的气势。却是越来越猛,这让台下的人有些不满,难道疯子,是徒有虚名,只知道躲闪,而没有与田坤一战的勇气? “怎么样?是你束手就擒呢,还是让我们动手?”独角仙君戏谑道。 知道自己是可能输掉这场比赛,但既然他发起了比拼,咬着牙也得上,云图也瞬间战意升起。 “爷爷,张震来了。”陈佩佩也已经犯下了手头的事回到家,现在的她也明白陈青云已经是最后阶段了,可以说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张震哪。”陈子清看向张震,发现张震仍旧很关注的看着陈青云。 “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老老实实的修炼吧!”赶走想偷懒的心思,林风静下心来,分别运转起荒天经、焚天诀和九转金身诀,漂浮在岩浆潭二十几米深处,静静的开始修炼。 只不过上官刀哪里都好,就是为人自大,其实这点也不能怪上官刀,而是上官云经常惹事,本来他是不想来的,但是上官云又拿出赶他离开家族的事情威胁他,上官刀只好选择再次帮忙。 虽然这一世,云图的暗夜公会有成员平均实力肯定处在上游水平,但前世最强大的江南世家动用了二百人全力一战最后的结果都只能算是惨胜,所以他知道对方据地而守,就算人数少但毕竟有枪有炮。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只要奉圣夫人不在,这两人的嚣张跋扈也丝毫不逊于奉圣夫人。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宴上 作为当年河中之地,推行唐土化时专门保留下来的城区之一;康州萨末建(撒马尔罕)城,在城坊的建筑风格上,还维持了相当程度的外域元素;同样也汇聚天南地北的各方风味与诸多特色荟萃。 因此,当冯保真被引入宴会场地时;偌大的厅堂内,正当是美酒佳肴陈列、轻歌曼舞招摇;穿着两截式镶片舞衣,露出小腹和大腿的安息舞娘,与米色肌肤,身缠通透纱裙的天竺舞娘共同献艺。 而作为宴会的主人,却早已与先行到达的宾客畅饮一时,酒酣耳热的开始松脱衣袍,主动露出了部份胸膛和臂膀;大声的高谈阔论,或是旁若无人的嬉笑怒骂着,哪怕看见被引入之人也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形骸放浪的左拥右抱,一头埋进某位胡姬袒露胸怀的,康居都督府别驾、府判鱼斯冕;也在用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位,新近强势回归并且夺权成功的鉴社兄弟之首;同时对左近使个眼色。 作为名义上的康居都督远在疏勒,而负责日常主持都督府公务的(长史、别驾、司马)三上座之一;相对管理钱谷、户口、赋役的长史,或是职掌兵民的司马;鱼斯冕则是负责狱讼审理兼转运事。 因此履任多年之后,自有一班亲信部属、得力干将。当即有一名胸口沾着脂粉的官员站起身来,略带不满的当堂喝声道:“你这人,怎如此不晓事;招你奉应却姗姗来迟,还不快快敬酒赔礼么?” “郭从事醉了,郭从事莫急。”然后,马上又有另一名面白长须的宾客,在旁劝和道:“冯追风,也算是地方颇具侠名的显望人物,更是身负鉴社诸位儿郎的寄望,断不至于如此孟浪和轻疏的。” “对对……追风大侠,或有他故耽搁?”又有一个人附和缓颊道,却是冯保真的旧识;专与江湖人士、义从团体打交道的,本城推官章毋易,同时对他使眼色道:“既来便是客,还不赶快入席?” “岂有此理,如此无礼之辈,岂非恶客,平白浪费了,鱼公的一番款待心意。”然而,这时再度有人跳出来,却是管领护路兵的检道官之一,粗髯大眼的将吏;用鼻孔哼声道:“可有什么好说?” “封检道,还请息怒!”然后其他人又转而劝说起这位将吏:“今个儿,好歹是鱼公的宴场,不看僧面也看佛面;莫坏了兴致;姑且容他冯某人自辩、解释一二如何?”“冯追风,你可有什么?” 然而被刻意安排在宴堂正中,众所瞩目和灼然审视之下的冯保真,只是形容不动的平静看着这些,一唱一和交相规劝的宾客;目光的焦点却始终落在,正倚红偎翠的宴会主人,别驾鱼斯冕的身上。 直到宴席上那些,拉拉扯扯、自问自答的声嚣,逐渐平复下去后;他才对居中上座坦声道:“承蒙贵官相召,鄙夫不胜惶恐;更兼美酒佳肴、歌舞盛宴;却非在下生受的起,还请上官明示指教。” “混账……混账东西……安敢如此无礼。”当即就有人闻言,从席间跳了出来;却是一名皮冠箭衣的年轻将弁。他作势要去拔佩剑;却摸了一个空。然后就被同伴按住:“孙校尉,不至如此的!” “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就如传言中的一般愚顽不化。”但也有人在柱后阴影的席位上,暗自哼声或是冷笑道:“本想给他一个自辩和效赎的机缘,看来是死性不改;既然如此,只能另选他人。” 然而这时,宴堂的声音突然就消失了。因为,作为宴会主人的鱼斯冕,也从玉体陈横之间推坐而起;轻轻叹了一声,也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的纷纷屏气息声。然后,他才看着挺立如箭的冯保真: “即使如此,那也无需赘言;此番命你前来,本府只问你一件事情;鉴社,可还是在官府的治下;是否要尊奉朝廷的法度和地方的章程。望你能审时度势,姑且留在此处,好好思量了再回答吧!” “……”然而,冯保真闻言,却是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随又正色道:“无须思量,鉴社自然是在朝廷的治下行事,从始至今皆奉行朝廷法度。但有我在;也绝不会与任何奸邪、妖佞之辈媾和。” “如此……甚好”鱼斯冕闻言,也一改之前散漫中的咄咄逼人;顿时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既然鉴社,自认是我大唐的忠良之民,那就还请冯社首入席吧,今朝定要与本官,好好的畅饮一番。” 而见到如此虎头蛇尾的态度,宴会上的个别人等,不由长吁短叹了一口气;或是当场若有所思,琢磨起其中的意味来。 “承蒙贵官的盛情当前,在下实在愧不敢当,”然而,冯保真却是在远地动都未动道:“只是,在正式入席之前,鄙夫也有一事不解,正好想要请教贵官;不知贵官可否,为在下当面解惑一二?” “哈……”鱼斯冕却不由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冷笑起来:“你且说?本官自然尽量成全……” “当初,潜入鉴社扰乱人心,并挑起鉴社兄弟内乱的毋邱泽,可是贵官的麾下。”冯保真冷不防开口道,顿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引的当堂哗然呵斥一片:“混账!”“竖子!”“狗胆!”“卑夫!” “自然不是!”然而,鱼斯冕却是出人意料主动回答道:“你们这些帮派盟会之属,本官职责所在,少不了要使人监察和关注日常举动;但暗中挑拨内乱,居中牟利之事;本官不屑也不齿为之。” “自然了,本官身受掌刑理狱之政;麾下收纳的走卒、耳目,成百上千;若有个自称授意的不轨之辈,也好不稀奇;”说到这里,他却意味深长的巡视全场:“如此说法,冯追风,你还满意否?” “多谢贵官解惑。”冯保真这才托手行礼道:“无需谢我。”然而,鱼斯冕却皮笑肉不笑的道:“只是本官觉得,鉴社对维持地方,尚且还有用处;不若就凭你这副做派,少不得与你好做计较。” “那便再谢贵官的成全和优待了。”冯保真这才放缓了表情,浑若未觉言语间的隐含威胁一般;从侧旁伸手摄取一盏倒好的琥珀色酒水,丝毫未见抖落的当面奉上:“唯愿贵官,富贵长荣……” “既然如此,那就走近来说话,岂有……” 但下一刻,主动走上前来的鱼斯冕,突然就身体一颤,沉沉惨叫了一声;顿时痛苦无比的佝偻下身体,从口中喷出大蓬的血水,将手中掉落的酒樽、衣襟、袖摆、案席;都染成了鲜艳的殷红色; 几乎与此同时,一个凄厉声音响彻全场:“救命,别驾遇刺了!”然后,一个侍者打扮之人,对他高喊:“冯大兄,得手,速走”。随即变成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冯保真,你竟敢谋害上官!”。 这一刻,望着四散奔逃的宾客和女乐、胡姬,以及混入其中转眼不见的凶手;冯保真的心骤然沉下。显然,自己陷进一个偌大的阴谋中了;而对方为了构陷于他,甚至当面刺杀了一位“三上座”。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转变 紧接着,大批奔走的脚步声,迅速包围了宴会现场;也将这处楼阁包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然后,才有一个披挂齐整的将校,率众涌入厅堂之中;对着留在原地的冯保真道:“好贼子,居然不逃。” “为什么要逃?”冯保真反而自顾自得的寻个位置端做下来,拿起了一瓶浸在温水盆中的蛋酒道:“你们背后的人,处心积虑设计这个场面,不就是期望我受惊出逃,乘乱制造更多的罪名么。” “狗贼,安敢胡乱攀诬。”领头的将校勃然大怒道:“来人,速速与某拿下,严加拷问,一定要查出背后的主使;但有违抗,杀无赦!”随着他这一声喝令;从厅堂外的门窗廊柱各处探出弓箭。 将晶莹闪亮的箭镞,齐齐对准了端坐其中的冯保真。然而,就见这名将校骤然对外试了一个眼色;当即有人叫喊起来:“不好,刺客要逃了,快放箭!”刹那间一片嗡嗡作响的放弦声充斥在厅内。 然而,却没有一支箭矢射出来;反而在外间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乱叫、闷哼怒骂声:“什么人!”“住手!”“敌袭!”“小心!”;然后又变成哗啦啦栽倒在地,或是重重撞墙的震动。 “……”领头的将校不由大惊转身,却见安排在外的弓手,全都人仰马翻的倒了一圈;手中搭射的弓箭,更是不知何时断成了数截。不由退后几步对着冯保真怒骂道:“该死,这就是你的同党?” “众将士,先随我拿下此寮。”他虽然色厉内荏的叫喊着,却是毫不犹豫的顿步原地,任由簇拥在左右的一干军士;大声呼喝、咆哮着抽拔刀兵,上前围住冯保真;展开四面合击的交相围攻之势。 就听瞬间爆发一阵,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金石交击声;在争相绷断、弹飞的刀剑碎片中,这些身穿半身短扎甲的巡禁军士;就像是草堆、纸糊一般的应声而倒;任由衣袍变破烂的冯保真抢身而出。 转眼就奔蹿到这名将校的身前,虽有簇拥在身边的数名亲兵,毫不犹豫的据剑挥刀,斩出一片片光华刃影;却被运气体肤蠕动不已的冯保真,轻而易举的徒手搁架、反握,又肉掌翻飞的折断击倒。 最终重重一掌劈在,同样拔刀蓄力反撩的将校胸口,将他猛击的喷出一口血沫;也顿时打断其蓄力之势,一口气骤然闭住,没法再继续发声了。下一刻,只剩半截的断刃,就顺势勾架在了他颈上。 “现在,你可以说说,是谁指示你,埋伏在宴堂之外,就等这场刺杀惊变的!”冯保真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松开全身绷紧的肌理;而沉声质问道:然而,下一刻,这名将校却眼现挣扎的猛撞断刃。 瞬间从利刃锐角处,割开的硕大伤口,还有惨白的气管与脉络之间;殷红血水随之迸溅如泉,冷不防将冯保真喷了一头脸。下一刻,一条毒蛇般的长鞭,自梁上裂空挥击而下,只取冯保真的后脑。 却被他脑后生眼一般,叭的一声信手拿住;反手用力一扯,顿时就拽落下一个窈窕身影;却是躲在其中的一名侍女。只见她毫不犹豫的弃鞭抖手,闪出一片芒刺点点;噗噗作响纷纷击中将校身体。 也波及到了重新爬起来的几名亲兵,顿时就发出了短促惨叫和哀鸣;骤然变得脸色灰暗,一声不响的再度倒地不起。而当冯保真从袖摆中抖落下,其中一枚漏网之鱼,却发现是一只淬了毒的钉刺。 而他蓄势待发的数道掌影,紧接无瑕的反手劈空而出;瞬间击碎了一片狼藉的桌案,震破了垂挂的帷幕和珠帘。又在四散迸飞的酒菜、珠碎之间,紧追上躲闪腾挪的“侍女”,转瞬炸开一蓬气浪。 也将她躯体凭空的击飞,撞翻了好几张桌案;又重重顶在一根立柱上,这才停住滑落下来。然而,当前往查看的冯保真走近,看似昏死过去的她,骤然睁眼弹动起来,毫不顾身上的多处青紫扭曲。 扑向距离最近的一名倒地士卒,在戛然而止的惨叫声中,咬住对方的脖颈;转眼又扑向下一个目标……就在与冯保真的挥击追逐之间,转眼就杀死十几名,被击倒不起的士卒,又冷不防反身弹起。 像是一条潜伏的毒蛇般,缠绕扑咬在冯保真身上;却听他重重大喝数声:“斥……退……”,全身刹那爆发出蒸汽一般的白烟,将紧密缠绕的彼此笼罩进去。当这一阵白烟消散后,两人重新分开。 冯保真脸上闪过了几缕殷红,然后又变成青白色;肌肉绷张的身形,也顿时恢复了正常。那名当堂刺杀的“侍女”;则像是抽掉了脊柱一般,软软匍匐在地抽搐者,头脸多处显现的鳞状也在褪去。 而在冯保真被撕裂外露的肩头,也弹落下两枚即长且尖的勾牙。这时,再度有大片甲叶撞击和摩擦声,响彻在宴堂之外;同时,几名去而复还的宾客,引着一众披挂齐全的甲士,大踏步奔涌而入。 领头的正是封检道,只见他当众指向冯保真大喊到:“就是他,当场串谋害了鱼别驾。”而另一位章推官,见到倒毙一地的将校及亲兵,也不由脸色大变喊道:“米校尉,怎么你们也不幸遇害。” 紧接着,从人群中冒出来的郭从事,也跳着脚叫喊道:“尔等还愣着做什么,快拿下这个凶徒的同党;为鱼别驾,米校尉,还有将士们报仇雪恨啊!就算那名刺客在逃,也可以拷问出背后主使。” 然而下一刻,那些团团包围现场的甲兵未动,宴堂外却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嗤笑声:“你们口口声声的所谓刺客,莫不就是这玩意?”刹那间,一阵狂风从天而降,飞沙走石吹的大多数人睁不开眼。 待到这阵狂风消散,就见一个气质冷冽沉静,让人不由心中生出咫尺天涯之感的身影,悄然立在了一簇,轻轻上下摇曳的花树细支上。在他手中提拎一个肢体扭曲的人球,更令在场众人凛然一惊; “你是……什么……”郭从事强忍住莫名惊骇和心悸,大声质问道:“竟敢擅闯……现场,莫不是同……”下一刻,外间再度响起急促脚步奔走;在诸多风灯和甲胄的簇拥下,闯入一名朱袍武官。 随着这名武官的出现,在场被截留下来的宾客们,都不由表情惊异或是敬畏的骚动起来;正当他们参差不齐的想要开口之际;却见朱袍武官径直越过他们,冲到了那棵花树面前,径直屈膝行礼道: “康居都督府,左厢司马曹毅生,拜见妖异讨捕、都巡御史;在下奉命点集兵马来迟,还请上宪宽恕。”听到这话,被这些甲兵保护起来的宾客,不由爆发出一阵轩然大哗;更有人因此面如土色。 “既然如此,我就卖你一个面子,后续的处置交付于你了。”从天而降的江畋,这才点点头道:“希望你能秉公论处,好好理清这其中是非;免得我亲自动手,那就不是一城一地,可轻易交代。” “尊奉上宪教诲。”曹司马闻言,郑重其事道,心中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转身鞭指郭从事、封检道等,喝令到:“团结营将士听令,与我拿下这些苟且之徒,并且立即发兵查抄相应府邸!” “曹司马!”“曹毅生!”“曹铁头!”“你这是何意!”“你想干什么!”“岂有此理,我要面见长史!”“住手,你不能羁押于我。”“我乃五品正堂,没有都府的授令,你不能处置于我!” 然而,这些无论是咒骂、威胁和怒斥,还是乞求、套交情和暗示利益交换的声音;在曹司马的耳边,都成了毫无价值过眼云烟。只是礼敬目送着,这位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在驻地的上宪离开。 毕竟他姓曹,家门宗亲具在沙州,又正好有人早早给他来信;说了一些发生在安西北庭之间的剧变和事态;更千叮万嘱的提醒于他,千万不要在这位神通广大谪仙面前,抱有蒙混欺瞒的侥幸之理。 不然,上至都护之尊,下至斗升小吏,没有一个能够置身事外,或是逃脱得了牵连的。后来,从都府传来的消息,更是令他不免胆战心惊。但令人庆幸的,自家与这位追索的目标别无干系。 与此同时,领着冯保真坐上回程马车的江畋,也开声道:“你已查到那一步了,居然能够逼的对方,设计如此仗阵来对付你?不过,你也太过托大行险了,此若不是我得信赶来,你当如何脱身?” “上官所言甚是,属下也是低估了,此辈的丧心病狂。”冯保真也不由歉然道:“本以为只是要借机蛰伏一些时日,所以暂与虚与委蛇;拖延一二,却不想还是落入了彀中;不过,也可确认了。” “这么说,你可以大致猜出本地的幕后黑手了?”江畋不由反问道:冯保真点点头:“若是属下所料不差,其中的大部分手段和线索,都指向了本地的尊义公府。”“遵义公府?”江畋诧异道: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再进 所谓的遵义公,就是源自康居都督府的世袭都督康氏一门;昭武九姓之一的昔日康国之主。当然了,在中土的势力,随着商路延伸到河中之地前;这些地方就生活着众多名为粟特种的氏族、部落。 只是因为东西方之间的丝绸之路繁盛,而逐渐兴起于当地;最终形成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城邦、藩国。其中许多人因此前往东土大唐定居,也就此以所在国度为姓氏,形成了所谓昭武九姓的概念。 康氏无疑就是其中,与安氏、史氏并列前茅的三大氏族之一。只是后来安史之乱爆发,历经七八载才平定。很多生活在中土的安氏、史氏族人,为避嫌和划清界限,直接请求赐姓为李或改做他姓。 因此,康氏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归化的昭武九姓之中头号大族。后来大唐西征军再临河中时,康国本土的王室、贵族在内一大批人,却不识时务妄图以群堡抗拒,最终成了那个螳臂挡车的笑话。 作为西征途中的顺手惩罚,这些战败的康国王族、贵姓,在后来分别被陆续流放到,南方的天竺和北方的咸海流域。然后在中土的康国使臣/质子中,挑选一个距离王族血脉最近的行存亡续灭事。 作为世袭的康居都督府都督,世爵遵义(郡)公的康氏一门;就起源于此。当然了,虽然包括康国在内的河中诸国,被重新划分为若干个都督府,并大量分封诸侯外藩之后,康氏已别无统治权了。 而康氏一族的大部分成员,要么远在岭东的都护治所疏勒镇,要么就在长安侍奉禁中大内。比如,当代的遵义公及其亲眷族人,就一直住在疏勒,而遵义公的世子及陪臣,则远在中土的洛都奉御。 但历代以降的遵义公,作为名义上的康居都督,还是保留相当程度的优待和特权,乃至在康国故地依旧拥有大片田庄别业。而这一部分的资源和产出,则是由遵义公的亲信近臣,宗族子弟代管之。 像现如今公府的康州总管/代官之首,叫做何文轩;出自昭武九姓的何国后裔。也是现任遵义公康承义的母舅家表弟。受命成为公府的康州总管,也有将近二十多年的光景了,在地方的势力深厚。 再加上公府兼诸侯外藩的双重背景,隐隐成为康居都督府境内,蒙池国/西河郡王之外,又一个诸侯外藩的山头。虽然,没法像官府一样发号施令,但也基本没人愿意与之为敌,或是公然对抗之。 因此,当冯保真解决了,镜湖山庄/鉴社的内乱之后,顺着毋邱泽的线索追查下去,才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从多年前开始,就有人暗中收拢和整合,康州乃至康居都督府境内的地下势力。 但直到天象之变后,才以清理整顿产业的名义,突然加大了力度和进程;名正言顺的伸进,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地带。并藉此威逼利诱、软硬兼施,收买和笼络了大批,与之关系密切的底层官吏。 而作为当初的义从团体出身,在地方颇具实力的鉴社,自然也成为了幕后势力,所要图谋的对象之一;也由此发生社首元项城,受命出走远方失踪;次席的冯保真被委托调走,困在南方几乎丧命。 而由一个年轻后进的毋邱泽,在来自多方的默许和暗中背书下,轻易清洗和控制了鉴社本部。如果不是冯保真的意外归来,打断了对方暗中更替和清理,鉴社外围分支的进程,只怕早就水到渠成。 因此通过事后,在镜湖山庄动乱中,出现的那些武装人员,虽然并不是正规编制的官兵;却也是训练有素的藩兵、武装义从。然后,冯保真在重新联系,鉴社各地分支的过程中,同样也遭到反扑。 包括但不限于下毒、刺杀、埋伏和袭击;以及整个分支所在地,昔日盟友、外援的反水。就在江畋潜入蒙池国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围绕着鉴社为漩涡中心,就爆发了多次地下势力之间的激烈冲突。 至少有五个江湖帮派盟会,三个本地的义从团体,和一个商团会社;都被卷入了其中。但都被深入追查的冯保真,一一击破或是瓦解之;反而露出更多端倪。是以,幕后最终才请动了官面的力量。 但到了这一步,原本只是怀疑对象的幕后黑手身份,也在这过程中被进一步的做实了。更何况,其中还涉及到了,驱使和运用妖邪的证据;足以成为外来介入理由。江畋听到这里,亦是点点头道: “那么,你就尽管放手去做吧,我自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但一定要确保除恶务尽,不留太多的手尾和后患。”当天夜里,被调集起来的康州团结兵,就明火执仗突袭和包围了,城外公府本宅。 但是,本该居留其中的康州总管何文轩,却早已不见了踪影;显然是城内发生的事态,以及被人泄露和通知了对方。但他同样逃脱的过于仓促,以至于许多未处理和毁掉的罪证,被官兵相继搜出。 虽然没能获得,直接勾连和驱使妖异的证据;但光凭那些作奸犯科、蓄养亡命,收买官吏和刺探权贵阴私的把柄;就足以将其定罪通缉悬拿。然后这场风波所导致的搜查,很快就扩散到其他产业。 两天之后,得道了岭西方面的鹞书急传;正在处理岭东的“万里沙”余孽,最后一点手尾的副都护杨袭古;也突然带着亲骑卫士返回疏勒镇。并且包围和控制了,遵义公一族及陪臣聚居的大争谷。 而在大争谷深处的山顶大池边上,当代遵义公及亲族居住的天湖庄;在短促而激烈的抵抗之后,还是被撞开了一道道,华丽或繁复、精美的包铁、覆铜大门;最终簇拥全副批挂的杨袭古踏入其中。 在名为奕星阁的,天湖庄最高建筑顶层;戎装在身的杨袭古,也见到了灰发美髯、玄服玉冠,端坐在一张云床上,显得气定神闲的当代遵义公康承义;杨袭古不由挑眉质问道:“为什么,你要?” “杨都帅,没有为什么。”康承义轻描淡写的打断道:“你既然发兵上门,吾家的儿郎,又岂有束手待毙之理?”“至于其他罪名,余委实不敢当,还请杨帅及时上秉朝堂,唯愿有司秉公处置。” “康公府,你以为仰仗宗藩法度,就能肆无忌惮了?”然而,如此绵里藏针的对抗之态,却让杨袭古不怒反笑:“朝廷这些年新颁下的法度,只怕你还前所未闻吧?宗藩法度,也不再万能如一。” “既然如此,还请杨帅将余家,押赴东土两京,听凭朝堂发落好了。”然而,康承义闭上眼睛,不为所动的说道:“我倒是想问一句,杨帅是多久,没有接到来自枢密院,或是参事府内的提醒?” “你的那些军中故旧,昔日的恩师;又有多久没有给你传递消息了?杨帅终究是在这远离中枢的边地,岁月蹉跎的太久了;都忘却了世人追逐加官进爵的本色;也不晓得如今朝堂的动向和变化。” “原来,这就是你的凭仗,但也无所谓了,反正你在我手中不是?”听到这句话,杨袭古的表情突然有些微妙,随即又无所谓的道:“按照宗藩法度,固不能伤你性命,但也没说不能加以讯问?” “正好,不久之前有人给我展示了一些,不至于留下显著伤势,就能让人熬不过招供的全新审讯手段,希望康公府贵体安康,能够承受的长久一些。”而就在安西都护府内,诸般斗智斗勇的同时。 江畋从康居都督府,再度召集了一支人马,向着西北面蜿蜒开进而去。这一行军就是两天一夜,直到看见远方地平线上,逐渐稀疏的草木边缘,大片干旱贫瘠的戈壁,隐约起伏的泛红山丘才扎营。 而后,江畋亲自带队抵达了红丘群山脚下。在这里,有一条细细河水,自峡谷开口蜿蜒流出,汇聚成一滩方圆数百米的小池泊,而在池泊边缘倒映出,突兀矗立的高大山崖,以及环绕其上的建筑。 既有开凿于山崖内的岩穴、洞道,也有如长蛇盘绕于外的阶梯、平台;乃至依照陡峭山势,挖空垒砌的一层层墙垛和大小石垒、石屋。宛如为数百米高的山崖,戴上了一圈冠冕,这里就是石柱堡。 昔日康州布霍城破之后,四散逃窜的康国遗族旧属;籍以藏身和躲避追剿的庇护所。又在西征唐军过境之后,继续四处出击和袭扰,与大唐派驻的各路义从、藩军,拉锯、周旋了数年的最后据点; 而当初代蒙池国主/西河郡王,强硬推行的“唐土化”进程中;这里也再度成为了那些,明里暗中与之对抗的地方势力,用来集结人马和堆藏物资的大本营;整整坚持了十多年,才随着支持者的瓦解; 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尽管如此,最后一点退守其中的顽固分子,在又在各方的围困之下,坚持了整整一年多,病死饿死到最后几十个人,才打开隐藏的出口,主动出来投降,并将本处毁弃掉。 但能被放火焚烧和拆毁掉的,也只是石柱堡表面的人工建筑部分;却毁不掉早已经成型的石室洞窟、通道、阶梯和墙垛。因此,如今也成为“重光”秘社分裂出来的余孽,用以藏污纳垢的最终据点。 虽然,此时高耸山崖上端的天柱堡,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毫无生息。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终结 “启禀上宪,此处地形险要,非比寻常;其上下出入之所,正在谷道内。”随后,就有一名带队的都尉,走到江畋身边,为他介绍起来:“外来兵马若是想要攻入其中,就必须越过大半截的谷道;” “其中必须准备好足够的遮护器械,顶冒着崖壁上的矢石,突入到谷地内的盘山道下;再沿着仅通牛车的狭道,伺机夺取多处逐级而上的石垒;最终抵达崖壁后的开阔山脊处,此处亦有田地水池。” “可供堡内的长期支应,亦有昔日城寨的废墟,稍加修整就可以进行坚拒;还可获得来自天柱堡的居高援应。也唯有夺取了山脊的城寨之后,才能彻底断绝堡内的出入,将其困顿在这处崖顶之上。” “但在此之前,全力进击的人马,始终要暴露在,高处守敌的攻击之下;非绝大意志与不计代价的伤亡,实在难以成就其事;但就算占据后方山脊的城寨,若想要进攻天柱堡本身,尚有一道难关。” “便就是山脊延伸到崖顶的石梁道,此处虽有丈余宽可通车马,但左右皆是毫无遮掩的绝壁,无力遮挡矢石侧击……当初围剿的官军也是受阻在此,屡攻不克、毫无寸进;这才转而长久困顿之。” “既然如此,当初官府为什么不派人,占据下这处险要,而任其荒废弃置呢?”然而江畋听完他的叙述,却突然发问道:就见这名都尉略显尴尬的解释道:“回上宪话,最初的确是派人留守了。” “但因为此处实在远离商道,又没有什么行旅往来路过,后来派遣的人就逐渐懈怠了,乃至虚以应付了事。要知道,最初轮派的好歹是镇防兵,后来就变成了乡团、义勇;最近在册是一伙义从。” “现在看来,却是早早就包藏了祸心啊!”说到这里,都尉又看着江畋脸色小心道:“上宪,是否让儿郎们摸入谷道内,尝试的冲一冲,也许能在天柱堡上的贼人,尚未察觉之前,有所斩获呢?” “其实,也用不上了,你们只要封锁好谷地的出入,其余的事情,就交给我带来的人好了。”江天微微一笑,专门调集这么一只人马过来,当然不是为了驱使他们做炮灰,更多是充当某种的见证。 在短暂布阵完成的下一刻,江畋就在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呼声中,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云端。然后,他就看见了下方的天柱堡顶端,以及宛如蝼蚁一般,被惊动起来的人影,在对着天空嘶喊乱叫着。 然后,江畋对着虚空一挥手;澄净、湛蓝的天空,像是骤然被撕开了一个裂口;从中突然倾倒出大股粘稠发黑的液体,像是瀑布一样的倾泻而下;径直冲击在天柱堡的顶端,瞬间淹没了人和建筑。 然后,又裹卷着被冲刷走的人和物件,顺着地势流淌和灌入相对平坦的崖顶,各处建筑和岩穴、洞窟、过道间隙。片刻之后,再从下方的石缝、孔道和阶梯间奔涌而出,贴着岩壁深入更下层空间。 这就是江畋在此之前,全力发动了“次元泡”模块,将康州境内的一处小型天然沥青湖,汲取搬空了大半数的结果。因此,这一阵倾泻的沥青瀑布,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将崖顶彻底灌满染黑。 然后,看着视野面板中,消失了一大截的能量储备;江畋才重新召唤出十几个,灌装满猛火油的大缸;点燃轰击在一片厚厚粘稠覆盖物的崖顶上,顿时就腾燃起一阵阵四处流淌、蔓延的滚滚火焰。 不久之后,覆盖在天柱堡上的厚厚沥青,也被逐渐加热、点燃;发出了毕波作响的炸裂声,腾燃起冲天的烈焰汹汹。转眼间就将天柱堡外露的部分,烧成了一根巨型的冲天火炬;又顺势向内蔓延。 而后随着这些烧融下渗的沥青热流,又有一道道的火柱、火舌从那些崖壁上的,孔洞、石穴和隐藏裂隙中,相继喷涌而出。又裹带着从中奔逃而出,凄厉惨叫的燃烧、冒烟的身影,争相跌坠而下。 显然,这就是据守在天柱堡内,那些重光秘社的残党了。烧融下渗的滚烫沥青,再加上有毒的黑烟熏燎,让他们大多数人无处藏身;只能慌不择路的窜逃出来。又像是雨点一般的掉落在崖下池畔。 顿时发出了此起彼伏,噼里啪啦的撞击、脆裂声;摔成了一滩不可分辨的血肉烂泥。但也有少数侥幸落在了水泊中;如同菲国炸鱼队一般的,重重的溅起大蓬白色水花之后,就再也没能浮上来了。 如此一幕,也让在场的众多官军骇然大惊,甚至因此震撼的久久没有发出声音来。而在江畋的高空视野中,却见到燃烧崖顶堡垒下方,突然自内而外打开了一个隐藏;一群满脸烟灰的人奔逃而出。 又满地燃烧流淌的沥青中,争相投掷出一块块拆卸的石板、木制器物;顿时就铺出了一条,通往下方石梁的简陋通道。然后,有人一马当先踩踏上,这条摇摇晃晃的临时通道,径直冲向石梁过道。 但他在一片火焰和烟雾中,仅仅才冲到一半,就失去了平衡;瞬间倒在了烟火中。沾染上一身燃烧的沥青后,随着短促的惨叫声转瞬即逝。但更多人像受了刺激一般冲上前来,同时身体膨胀变形。 以千奇百怪的鬼人形态,接力式的大踏步腾跃过石板、器物铺出的简陋道路;带着身上被溅落、烧着的点点烟火,最终冲到了下方石梁通道上。但下一刻,几只明显收势不住的鬼人,就滑落下去。 带着一道道烟迹,连番撞击在倾斜的山璧上,又翻滚着扯落更多的草木、沙石;最终化作坠入谷地深处的一声低沉回响。但也有后续逃出来的鬼人,在这道丈余宽的长长石梁上,勉强稳住了身形。 然后,在抓地出几道深深的刻痕中,三下五除二逃到了,下方另一侧连接的山脊部分。然而,在这片山脊开阔地上的城寨中,却没有任何人出来接应;反而是迎面射出箭矢,响起火铳和手炮轰鸣。 瞬间将逃下石梁,满身烧灼溃烂的鬼人;给射成无可躲闪的箭猪,或是迎头轰击成血肉迸溅的筛子。原来,就在江畋当空倾倒沥青的同时,随行的十数名内行队员与百名外行军士,也攀附上山脊。 就在江畋纵火焚烧天柱堡主体的,声势和动静的掩护之下;他们轻而易举将惊动起来,并分散了注意力的城寨守敌,相继击溃、绞杀殆尽。因此,天柱堡内逃出的余孽,也难逃被瓮中捉鳖的命运。 当然了,天柱堡本身的险要地势;在此时此刻,也成为了这些余孽的绝地。在石梁连接的山脊处,里行院所属人员;又截击了好几批,相继从火海各处,设法逃出来的幸存者,并俘获若干活口后。 随着天柱堡一侧山壁上,不堪重负的骤然崩塌下一大块;又轰鸣震响的化作一路,奔滚直下的土石浪潮。几个拼命挥动肉翅的小黑点,也在漫天散落的烟尘弥漫中,灰头土脸的悄然腾身翱翔而出…… 而在这些扑翅飞行的鬼人手脚上,似乎还提拎着一些不明事物。就这么晃晃悠悠的穿透了烟气,滑过山脊边缘的射击范围;眼看就要消失在红褐色的山岭背后。这时,观望的江畋也终于再度出手。 只见他对着远方伸出手臂,五指作势重重一捏;飞出最远的一只鬼人,就突然浑身扭曲变形;又当空惨叫着肢体催折,喷溅着体液被反拧成一团;连同手脚利爪上抓住的事物,被重重抛投回山脊。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待他捕捉到第四个鬼人;这只鬼人却是毫不犹豫放开,原本提拎的存在;任其惊呼惨叫着跌坠在乱石丛中,顿时炸开一片杂乱血色。也加速躲过了江畋的虚空抓摄之势。 但它还未能加速飞逃出多远,如电光火石般闪过的两抹晶莹,就瞬间将其碎裂成漫天挥洒的断骸血雨。而后在山脊,被俘获的三只飞翼鬼人,也被江畋部下们控制住;同时缴获了三枚硕大的肉膜。 在厚厚的半透明肉膜内,包裹着疑似人形的蠕动活物。就在江畋准备下令,剖开其中一枚肉膜,检查内里存在的同时;燃烧的天柱堡本体,突然发生了激烈的震动,再度崩塌下大片燃烧的构建物。 伴随着一阵紧接一阵的震颤,突然就有大量燃烧的沥青,自岩壁各处间隙、洞穴,激烈的喷涌而出;喷射最远的距离,甚至跨过了整片水泊;星点溅落在了官军阵列面前,也点着了其中一面旗子。 惊的他们呼喝叫嚷着,连忙后退了数十步远。山壁内喷射燃烧的沥青,足足持续了半刻钟,才逐渐平息下来。然而,紧接着又冒出粉红如泥的浆液;再度流满了被烟熏火燎成,灰黑色一片的山体。 而后伴随着这些粉红浆液,挤出来的还有一根根藤蔓般的刺须;紧紧攀附和缠绕着石壁各处,又在天光的照耀下,不断蒸腾出一缕缕氤氲的气雾;迅速发黑、僵硬、干脆,碎裂成一块块剥落下来。 直到这一刻,江畋才略微长圩了一口气,这显然就是盘踞在这处魔巢密窟中,重光秘社的余孽们,最后的凭仗和底牌了。倘若江畋强令不顾一切的攻进去,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人命和其他的代价呢? 又在大火中继续燃烧了数个时辰之后;天柱堡的主体,也再度发生了剧烈的崩塌。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另启 不久之后,天柱堡存在过的痕迹,几乎在百丈山崖之上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崩塌过后,只剩下大半截的残缺地形;以及横七竖八掉落在山谷口周围的大片乱石,几乎将那条细细的河流拦截成数段。 而江畋这才降临在天柱堡残存的废墟中,并将山脊对面的部下召唤过来;加入到后续的搜索和清理当中。同时偶尔发动“场域”模式,将其中人力难以撬动的大块山岩和石构部件,掀起抛投下去。 在一片轰隆隆的坠落声中,这些大大小小的高空抛物,贴附着山体不断堆叠起来;最终形成了一片片蜿蜒折转向上的人造平台。也让山下的那些官兵,得以从山崖的正面,搭建出一条临时的山道。 时间没过多久,乱石横错的废墟中就被清出了,一个向下延伸的幽深大坑;而在大坑底部,天光照不到的阴暗处;赫然盘根错节着一团硕大如房间的血肉,像是一枚巨型心脏般,澎湃作响伸缩着。 而在这团澎湃作响的伸缩血肉,所延伸出来的红黑、粉色的脉络尽头;赫然连接着一群明显异化的人形;它们大多片无丝缕,或裹卷疑似衣物的碎片,忘情的纠缠、交尾着,根本就不受外界影响。 而随着这些带有性别特征的异化人形,激烈的交缠互动之间;在它们脑后和尾椎处扎入、寄生的粉色脉络,也在不断的蠕动传导着。像是从这些交缠的人形上,不断地汲取某种能量和情绪的波动。 更有一些已变得干瘪、发白的异化尸体,毛发和肌肤几乎都被溶解、消化;只剩皮包骨头的残骸,浸泡在粉红色的浆液和氤氲雾气中,轻轻沉浮荡漾着;随着那些激烈动作,不断出哗哗的碰撞声。 如此一幕,几乎让所有见到的人,都爆发了严重的不适;更有人呕吐的涕泪横流,一时间站不起身来。然而,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突然跳出来的提示,却显示:“远古巨骸(生殖体/残缺器官)” 下一刻,随着外来人声的刺激和影响;这团巨大血肉也急速伸缩着,突然迸射出更多湿漉漉的粉白脉络,又紧贴着深坑底部的岩石间隙;蔓延攀伸而上。像是蛇形一般直接探伸向距离最近的活物。 然后,迎接这些外探脉络的,是当头喷射的火柱,还有投掷而出的火油弹;以及带有强腐蚀性的酸液和令活体脱水、枯萎的虫体毒雾。而在这三相攻击交加之下,又有带着面罩的军士投出爆炸物。 接连轰鸣炸响的火团和烟云,不但炸烂、震碎了,不断喷射蜿蜒而上的脉络;也深坑底部激烈震荡和回响着。将那些正在为血肉巨团,提供养料/能量的异化人形;给纷纷震倒、掀翻在粉红浆液中。 待到它们重新漂浮起来,却是大多失去了意识;像是白花花的死鱼一般,漂浮在粉红的浆液池中;不同程度退化的口鼻耳眼等窍穴处,也相继流淌出了透明的体液。而血肉巨团也感受到某种危机。 下一刻,在它表面缠绕的脉络组织中,再度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像是产卵一般挤出十几团半透明胶质,又转眼扑卷缠绕在,那些尚未完全死去的异化人形上。转眼之间就包裹、吞噬了全身上下。 然后,又在被迅速汲取、不断下降的粉红浆液中,重新站立起来;随着接二连三炸裂的碰碰声,瞬间从原地不断增生出一个个,丈余高的人形须怪;在这些人形须怪身上,挥舞着至少十几根触须。 从它们的头脸腋下四肢各处,长出带着齿状凸起的触须;像是鞭笞一般激烈挥舞着,在滑腻腻的坑底石壁上,砸出一道道白痕和碎屑的同时;也竭力攀越着争相扑向,围绕在巨坑边缘的军士阵列。 然后,再度轰鸣的炮声隆隆中,交错扇面放射的灼热霰弹与铁渣,横扫了即将冲出的人形须怪;也将它们打成筛子一般,满身激溅着粉白透明的体液;重新再掉入回深坑底部,回荡起一阵阵哀鸣。 然后,冷眼旁观的江畋再度一挥手,将“次元泡”中剩余的几十方沥青,连最后十几桶猛火油,都一起砸了进去;也将重新爬起来的人形须怪,再度砸翻在粉红浆液中,同时将池子翻沉染黑大片。 片刻之后,伴随着巨坑之内,冲天而起的烈焰,是尖锐刺耳的嘶鸣;还有在连环爆炸声中,被掀飞而起浑身冒火的异化人形,和支离破碎的弹动脉络。虽然落地后还在挣动,但很快就被剁成烂泥。 最终,那只遍布焦黑溃烂的血肉巨团,还是在不断蔓生又烧焦的脉络拉扯下,颤颤巍巍的爬出了巨坑。但是冷不防几只装满绿矾油/浓硫酸的大缸,再度远远砸落在祂的顶端,转眼腐蚀溃烂出大洞。 随后,废墟中重新装填的小号炮车,也发出了激射的轰鸣。用沉重的球弹、链弹和杆弹,狠狠轰击在蜿蜒攀爬的血肉巨团上;撕扯、炸溅开一个个血肉横飞的豁口,流淌、滑落了一地粉腻腻器脏。 但与此同时,江畋的心思已然不在,这只陷入集火围攻中的异变根源上。因为,他所分神感应的甲人,已然在山区外围的巡曳和警戒时,发现了新的可疑目标。 那是一小队从山谷另一处绝壁下,隐藏的缝隙中逃出来的不明人等。虽然,他们竭力进行了伪装,但是如此旺盛的活体反应,在甲人的视野当中,就仿若黑夜中的一蓬蓬篝火般,格外的显眼夺目。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万里之外的长安城内,西京里行院的底下本部内;随着诵经梵唱声,时不时扩散开来的微光,一阵阵横扫过中心的城坊废墟;让那些安置其中的存在变得安静,也构成了地下本部的一道独特风景。 而在巨大机械带动的挂壁工坊顶端,特制的水力机关钟盘,也再度转过了一节;顿时就发出了抑扬顿挫的钟鸣声。同时,在机关钟盘配备的大号喇叭,也响起了相应报时声:“壬申日午时一刻。” 然而,一身冠戴正装端坐在,地下本部最高处,正衙楼阁顶端的副使于琮,也终于睁开的眼睛;对着聚集在身边候命的一干官吏、将佐;以及刘蕴中、杜审权、耿率等三大部门主管,缓缓开声道: “最后截止的时日已至,根据政事堂核准、刊发的《里行院本部处变条例》,十七种特殊情形的第九章,第四节;现已可以确认,监正发回的传讯被拦截和阻断,启动相应的应对措施和方案吧!” “根据《处变条例》第九章,第六节的附录,我见过暂且代行监正的部分职分;亲自带队前往枢密院的‘小罗网’(联讯处),通政司的‘大罗网’(承发楼)处,进一步确认相应的干系和关节……” 与此同时,得到相应通报和反馈的清奇园内。新建的五明楼露台花廊中,一身黄裙青褙织花围帛,云鬓翠簪宝花的阿姐,也专门招来了内管事/女官瑾瑜;又对着一旁高耸及楼顶的参天大树喊道: “小绿?……”随着她的呼唤声,从一旁枝繁叶茂、隐约挂果的银杏树稍;突然就浮现出一个娇小的人形轮廓。又随着沙沙退散开的青绿枝叶,显露出一个穿着青白纱裙的小女孩,恭敬行礼道: “神眷者,您好。不知有何吩咐?”而见到这个大半截身体,都掩映在树木枝叶中的小女孩;瑾瑜突然就有些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偶尔感觉到的窥视感,却是来自于这位啊!就见阿姐对她介绍道: “瑜娘,这位小绿,就是郎君从武夷秘境,带回来的上古山精遗族;天生就亲和草木。为郎君盛情相邀入府,代为打理后园中的花树草木;也能代为规避一些,来自别有用心之人的窥视和打探。” “小绿,安好。”瑾瑜闻言连忙对她点头笑道:然而,就见阿姐又对山精小绿交代道:“从今天开始,这位瑜娘,就是妾身顺位第二的代行,妾身不在家的时候,你可以遵行她的交代解决问题。” 而当山精/森人祭祀小绿,再度消失在了露台的草木中后。阿姐才握着瑾瑜的手,再度交代道:“瑜娘啊,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不知你可愿接受与否?”瑾瑜却连忙起身道:“娘子委实见外了。” “其实……其实。”阿姐却是有些神情微妙,心情复杂的看着她到:“妾身只是想让你,也加入替我守夜的人选中;”然而,听到这句话,瑾瑜却是一下子脸红到了耳根,同时一颗心激烈跳荡着。 因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早就知道了,这番守夜的意味可不简单。至少,每次负责守夜的首席侍女舜卿,都是满脸潮红而香汗淋漓,身躯娇软的辞别出来;同时还要在事先准备好沐浴汤池。 但她,同样也并不抗拒,甚至有些隐隐期待这个结果。毕竟在更进一步掌握和了解了,清奇园内的秘密和内情后,又怎么可能不付出相应的代价呢?只是女子之间解闷的虚凰假凤,宫中并非罕见。 至少,对方是她从小就相熟的闺中挚交;哪怕有些突兀和意外,也不至于令人在心里和生理上,都产生排斥和厌弃…… 而在长安靠近皇城城的另一处城坊中,当朝三司使/计相刘瞻的府邸,也迎来了行色匆匆的传讯者。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在府上,因此,在刘瞻的第三子亲自引领下,又转到了城外的杜陵别墅中。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回转 而就在这名信使,辗转来到城外的刘氏别馆时;正当休沐日和例行审结日重合的计相刘瞻,泡在室内浅小的清池中;享受着来自剑姬兼侍妾芸娘的服侍。虽然他浑身干瘦而皮肤塌软,胸口还有大片瘢痕。 随着胸口的起伏,而隐隐像是心脏一般的微微脉动着;显得有些丑陋而可怖。却也让他在其他地方,获得了变相的补偿。比如,每天只睡数个时辰就能保持精力的充沛,长时间处理公务而保持头脑清醒。 还有在这个年龄远超他人的龙马精神,让他的那些姬妾们真是又爱又怕;而这作为这一切好处的代价,不过就是要定期吞食一些带血生肉;然后,到西京里行院的本部去接受检查,调配一些抑制药剂尔。 简直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事情了。只可惜,发生在他身上的这种良性变化,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小概率事件。之后,陆陆续续的也有好些人,在病重不愈或是濒危之下,谋求接受类似身体调制和异种植入。 但除了极少数失败的例子之外,也没人能够达到刘瞻这种,宛如枯木回春一般的多方面良性效应。最多也就是在苟延残喘的续命效果之外,多出来畏寒、怕热,乃至贪多暴食或是容易干渴之类的小毛病。 当然了,按照那位内研院的首席医官白伯欢说辞;这种事情其实又很大概率是因人而异。因为,后续接受这种高风险续命术法的人,既没有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将士们,那般拥有足够潜力和资质的体魄。 也不似当初濒危垂死的刘瞻那般,拥有足够坚强的意志,或说是不肯放弃的莫大执念。所以,在这种生死之间通过植入灭活的异物,所激发出来的血脉再造与肉体蜕变的效果,也自然是不能尽如人意了。 毕竟,能争取到这种续命/救急手术资格的,基本上都是京中的显贵、权势门第;因为材料的稀缺和适应性的严格匹配;至今才进行了数十例而已。而更高层对此还是抱有疑虑,普通官宦和富人却没资格。 因此,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或是油尽灯枯的受术者;在这个过程当中,能够由此产生多少坚定的意念,或是激发多少血脉中的潜力;就实在不好说了。相比之下,效果更好的是已成熟的断肢接续技艺。 只要能保持断肢,足够的新鲜和相对完整,内研院的随军医师们,就能当场给你活蹦乱跳的接回去。因此这种神奇的医术,也大大减少了朝廷的将士,讨伐和围剿妖异、兽灾过程中,所造成的伤残概率。 因此这些年下来,长安城内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两府两院、十六卫上下,都达成了一个潜在的基本共识。就是在绝大多数事务上,优先保障西京里行院的所需,是一定没错的事情。既能保全又能救命。 而身为三司使的刘瞻,则成为了这种态度和立场的某种代表。因此,他在如今国家多事的财政紧张之下,通过整顿财计左右腾挪出来的资金;也是第一时间通知和有限安排,西京里行院进行核销和报账。 当然了,其中更重要的是;借助西京里行院,在天下两京十六府的影响扩张;刘瞻也可以变相的借势清理掉一批,长期寄附在朝廷经济命脉上,吸血壮大的蛀虫;而朝廷开源节流,清理出更多预算余地。 至少从这一点出发,他就对于那位所过之处,总能将地方闹得天翻地覆,乃至号称“官不聊生”、令权门富户哀鸿遍野的“谪仙/监正”;抱有天然的亲近。因为他剿灭妖异之外,对相应弊情也毫不手软。 就算不能因此彻底根绝,地方积年日久的诸多遗留问题和积累的亏空;但至少换上了新血之后,朝廷的机制运转,也多少能顺畅一些;敢于居中层层伸手或是居中聚敛的人等,也是减少或是收敛了许多。 这都是多亏和仰赖了这位,“妖异讨捕”的赫赫威名震慑和。因为,他在铲除妖邪的大义之下,是真的敢下狠手破家灭门的。而且,相对被朝廷抄家破门,至少还有些许起复赦免指望,但落到这位手中。 除非你真的问心无愧,或是洁身自好;不然,在里行院的那些超凡手段之下,只会让人只求速死而已。所以,这些年三司使的下属,也借机清理整顿了不少陈年旧账,追讨回一些历代积欠、亏空的账目。 只可惜,在政事堂的诸公眼中,这把拥有超凡之能的“双刃剑”;实在太过锋芒毕露了。固然是荡平了天下迫在眉睫的妖变和灾异,但同样也造成诸多朝堂派系的损失,导致了地方官场上的混乱与动荡。 既然无法将之完全收纳于鞘,就只能远远的放到边地,乃至是诸侯群藩之中;用他这种追根究底的难当之势,去祸害他人/削弱外藩了。现在根据远方的诸多传报和反馈,也算是相当程度上的物尽其用了。 至少,相对于那些经年日久早已盘根错节;剪不断理还乱的诸侯外藩关系,堪称是大刀阔斧一般的好用。硬生生从中砍出了,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缺口;也让那些暗自别有用心,或是心思各异之辈戒俱。 或者说,刘瞻身为执掌国家财计的三司使,能够借机撬动并掀起,长期笼罩在诸侯贡赋和酌金上,说不明道不清的阴籁;也多亏了酌金劫夺案的破获,以及天下剧盗/七大寇之一的“万里沙”覆灭之故。 但他想到这里,来自身体上的消遣和放松,却是被浓重的压抑和烦扰,所冲淡了许多。因为,他虽然已借机追回,或是勒令有关当事方面变相填补上,至少百八十万两的酌金份额。但只解决了近期之患。 其中遭遇的阻力和反扑,就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就连北内都派人专程前来询问事态。所以,他一旦想要继续推动下去,对更加久远的亏空清查;却不知道还能牵扯出;怎样的是非和干系来呢? 当然了,自从前任藩务院副大使马于宁,为此自杀谢罪;宗室出身的大使李首约,也受此牵连被剥夺了俸料和采邑之后;政事堂内也有人暗中规劝,得饶人处且饶人;哪怕是为了身后子孙计也可以罢手。 为此,政事堂主持的小内朝上,甚至可以多出一位“参知政事”;作为他至仕前的最后两年安稳过度。待到他彻底交接完了,三司使院的权柄和职分后,还可以照例敦请大内,叙任“同中书门下三品”。 最后,以正任宰相的资历和待遇至仕;再转任三孤三少的太子少保、少师、少傅之一;就堪称是功德圆满了。当然了,如此称遂心意的好事,反让刘瞻不会轻信和接受;或者说,他并不想轻易放过对方。 也许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如今的朝堂上,各方势力的角逐即将分晓;但无论是持正派、权衡派,还是调和派;都不可避免大幅退出中枢。也许错过当下这个关口,就再没办法深入理清,这笔积年糊涂账。 这时候,外间传信的信使,也被引到了刘瞻的面前;对他低声说了几句,意味不明的话语:“计相明鉴,雁儿已经折翅……关外七月就飞雪……严冬将至,举世皆暗……早备灯烛柴薪……以应万一。” 片刻之后,刘瞻就呼喝道:“芸娘,于我更衣,老夫要连夜当值了。”然而下一刻,满眼温柔与眷恋的芸娘,突然就眼神一变,有些呆滞蓦然的伸手拔出,一柄修整鬓毛的银妆刀,一把深深捅进他胸口。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而在万里之遥的河中之地。荒芜群丘,戈壁红土,骄阳似火、热风奔滚。却有一小队骑兵簇拥着一辆灰扑扑马车,在两匹健马的奋力拖曳下,驱驰出一道长长的绝尘烟迹;又飞快随风消散在灼热空气中。 随着他们毫不体恤马力的,拼命飞驰过一道道山岗、矮坡和土丘、蜿蜒起伏的沟壑;最终奔逃进了一片橘红色调的开阔原野。在这里,无所不在的茫茫沙地中,间杂这大大小小的乱石滩,突兀的风蚀岩。 也在时不时吹拂在人脸皮肤,宛如刷子一般生疼的劲风中;将快马奔驰过的蹄印;还有马车的车辙痕迹;转瞬即逝的吹散模糊不见。而奔驰了许久的领头骑士,也终于放慢了速度,轻敲着车厢想说什么: 但下一刻,接连几道冲天而降的烈风,突然就横扫过这些骑兵的队伍;将他们从追随的马车边上,掀倒、冲散开来,又淹没在目不能视的滚滚飞沙扬尘中。待到一片人马嘶鸣声中,马车再度冲出了烟尘。 随即,从天而降的风沙滚滚,紧追而至的一双巨大钩爪,就瞬间捉住了其中一匹健马;又在惨烈异常的嘶鸣声中,被这双巨爪提举、撕裂成了,肝脑涂地的两大截残骸。也将另一匹健马,狠狠拖贯在地。 连带马车一起重重翻滚了数圈。崩碎了一地的轮毂、车轴、衬垫和挽架之后;只剩下一个依旧封闭的变形车厢,半倾斜的陷没在一团沙丘中。而这时,剩余的骑兵也从风沙中,闻声追赶而至。 然而,出现并横挡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名骑着骨铠大马的玄红甲骑;漆黑的盔缨与暗红的破烂大氅,在疾风中宛如有生命的羽翼一般,肆意飞舞张扬着;双持的惨白森森长槊大戟,散发着死亡的冷冽。 但下一刻,对阵的护送骑兵们,却是突然爆发了混乱;他们胯下的坐骑,在某种无形的惊吓之下;纷纷蹿跳、仰踢而起。将驾驭者摔滚下马背,或是拖带着猝不及防后仰的骑手,奔逃向远方…… 与此同时,不远处正在缓缓陷入沙丘,而严重变形的车厢,突然间就自内而外的炸裂开来;同时从碎裂的框架间隙中,冒出了令人一看就觉得不详的滚滚黑烟,又迅速围绕着沙丘弥漫成一片范围。 又像是有生命一般的,扑卷向了矗立的玄红甲骑……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遭遇 红沙漫漫,风蚀岩料峭之间;一股极速窜走的黑烟,与另一道紧追不舍的灰色冰霜;不断的追逐、撞击和纠缠在一起,又瞬间再度崩散、分离;在不远处重新凝聚和汇集,又在冲撞、绞杀在一起。 而在这股黑烟所过之处,无论是稀疏到几乎无法分辨的荒草,还是隐藏在沙土中的虫豸;都瞬间暴毙、枯萎和缩水成一团。而在灰色冰霜所致,则是处处染上了一层灰白,砂岩表面被冻裂、剥落。 也不知道,相互追逐、绞缠和争斗了多少次之后;在阳光下愈发蒸腾明显、逐渐浅淡的黑烟,也终于找到了一块硕大裂岩的间隙;在难以直射的清凉阴影中,再度凝聚成了一个黑烟滚滚中的人形。 只是整个人形,经过长时间的消耗后,俨然已如干尸一般的消瘦异常;只能用嘶哑晦涩的声音,对着蔓延而至的冰霜和寒潮,连忙叫喊道:“住手……快住手……我辈其实没必要,再拼命下去。” “你我皆获超凡际遇,却不免要受人驱使;何不做一个更有利彼此的交易?”听到这句话后,四周蔓延而至的冰霜,似乎减缓了许多。而烟中人自以为得计,不由又到:“倘若我在此轻易陨灭。” “你便对身后之人,再也毫无用处了,只怕逃不过被重新封藏;不知何时重见天日。还不如就此放过我一线,日后总有想见的机会;你也得以继续活跃于世间,享受那些凡俗之辈的供养和敬畏。” “我还可以设法将,幕后驱使者的那些同党和手下,作为你的功劳和采食;不断奉上如何……或许将来,还可寻得机缘,设法脱得受制于人的樊笼?以你我之能,天下之大,又何处寻不得尊荣?” 下一刻,一柄自岩隙后方,突然刺出的骨白尖刃;瞬间就贯穿了烟中凝聚的人形,也瞬间炸裂崩散了,烟中人的上半截身子;将其剩余下半截,振飞到了阳光之下;顿时就暴晒蒸腾其更多的黑烟。 “你这……狗货……不得好死!”残余烟团不由厉声尖叫道,惊慌失措的贴地窜出老远;留下一地枯萎、干涸的痕迹后,重新凝聚在一块风蚀岩背后:然而,无论是烟色还是人形,都变淡了一些。 然而,回应它的是迎面反射的大箭连珠,以及一团团贯穿烟气,在岩体炸裂开的霜气;虽然不能直接对烟中人,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每一团的霜气冻结之下,却让它身上笼罩的黑烟,逐渐淡散。 更有几大团的霜气,冻结了岩体上凝聚的露水,形成了短暂存在的折射冰面;也将闪烁的细碎阳光,如同万花筒一般的散射在烟中人身上;也让它不由尖叫着躲闪腾挪,直到被逼出风蚀岩的遮护。 又经过了数轮的追逐,纠缠和贴近争斗之后;已经变成灰蒙蒙一片的烟中人,这才发觉自己;居然也将被驱赶到了,风蚀岩越发稀疏的戈壁边缘地带。它不由得凄厉叫嚣起来:“这是你逼我的!” 这时候,金红色的沙土地面,却是微微的震颤起来;紧接着,传来隐隐的马蹄奔腾声。在远方被灼热空气扭曲的天际线上,赫然有一支毫无旗帜和其他标识的骑兵,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奔腾而至。 而烟中人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四分五裂崩散开来;瞬间化作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灰幕,笼罩了重新闪现的甲人全身;也让它顿时变得动作滞涩和反应延迟,就连短暂虚化和散开能力也收到干扰。 而体现在百里之外,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则是:“异常精神体入侵,持续污染/冲击中,异化率2%……5%……是否激活‘同调’模块,投入能量反向增幅?”江畋毫不犹豫确认,并拿出黄色结晶。 片刻之后,随着某种难以形容的哀鸣,以及噼里啪啦的连锁炸裂声;链接在甲人身上的诸多感官,也再度变得清晰起来。与此同时,江畋却发现甲人已被多支长兵贯穿,用锁链缠绕全身压制在地。 而被震散、排斥出去的灰烟,却在地面上自行滚动着;瞬间攀附上就近的马蹄,又在折腿栽倒都战马嘶鸣声中,蚀穿了血肉皮毛,一头扎进了马腹中。在令人悚然的伸缩数下之后,怦然炸裂开来。 滚出了一团团,难以形容的血肉,努力的重新聚合在一起;努力拼凑出一个人形来,却经不住日光的照耀;再度四分五裂的散落一地。而这时,那些不明身份的骑兵,才恍然上前用器皿将其收容。 但就是这转移了关注力的片刻,隔空恢复控制的甲人;也瞬间爆散成一团寒雾,席卷过距离最近的骑兵;将其连人带马成片冻成须发霜白,也暂时剥夺了其温度和活力。闪现在数十步外重聚成型。 然后,出现在甲人手中的,不再是骨白色的刀兵弓箭,而是一大串预制好的火油弹和发火雷;几乎是紧接无瑕的砸落在,轰然包抄、围攻而至的骑兵集群中;一时间,旷野中响起沉闷的滚雷阵阵。 紧接着,四散爆燃而起的火焰,随着空中骤降的烈风;飞舞、溅落在方圆数百米的一切活物身上。当乘风翱翔的江畋,追寻着远处烟火的踪迹,从百里之外赶到现场时,就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尸体。 而作为代价,当场发动自爆特攻而崩散的甲人,也需要足够的时间来恢复;唯有作为高空视野的走地鸡,追上了四散奔逃的其中一路骑兵;看着他们一直逃到宽阔的大河岸边,又登上了接应渡船。 但是,江畋通过“走地鸡”,能够感应和影响的极限,也就到此为止了。只能初步确认,这批前来接应逃亡者的不明骑兵,是来自药杀水上游的对岸,也是康居都督府以西,天然分界之外的区域。 在那里,同时存在着好几个,从属于西国大夏的藩属、小国;乃至是一系列的城邦政权和部落族群。但江畋也缴获了他们所留下的容器,几具青铜瓮里,自天柱堡逃走的“烟中人”存在的最后痕迹。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折复 “欸……”下一刻,宛如溺水者一般的呻吟声中;计相刘瞻突然从一处,满是黏糊糊溶液的石槽内,挣扎着撑起身来;却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不由艰涩道:“白首席,原来老夫未死成?” “计相可真是好性情,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啊!”身为西京里行院内研所首席,外号“白贪狼”“白姥爷”的白伯欢,笑眯眯的说道:“寻常人见了咱,还以为死后到了地府,见了阎罗、判官呢?” “这也是多亏了府上的诸位,遇事之后对应的足够快,当场就将计相转送过来。”白伯欢有拿出一根粗长的针管,冷不防扎在刘瞻的胸口上;抽出了半罐灰白体液道:“正好用上了这些新玩意。” “要知道,您的心肺都被戳烂了,也不知道是如何的苦大仇深;不过,所幸戳入的正是植入体;当场激活了此物的恢复本能;这才让您没有被自个儿的气血呛死;不过,转送过来时也陷入假死。” “是以,为了让您老醒过来,很是用了一些非常手段;还不得不切除了一些,异常增长的内腑器脏;用其他植入物替代添补一二。因此就算日后就算长好;不免落下气血不足、心肺乏力的毛病。” “无妨的,老夫既然活下来了,边就是最大的好处了。”计相刘瞻闻言,有些困乏的摆手道:“倒是劳烦贵部用心了,再造的恩情,老夫活着一日,便就有报答一日;倒是,芸娘又是什么状况?” “计相是说,那名凶手?”白伯欢有些诧异道:“府上倒是当场擒下了,只是状况有些不对劲;似乎发了癫狂,见人就攻击;伤了好些人才拿下;然后,就连同计相一同,转送本处来听后处置。” “既然如此,可否让我见上一见。”听到这句话,计相刘瞻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老夫有些话,想要当面问出来,才算是安心。”白伯欢也点点头道:“甚好,她到此已不复癫狂,但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简单穿戴整齐的刘瞻,在医护人员的搀扶下,来到了隐隐佛光/波纹,所笼罩的底下坊市;一处专门加固的监禁褴室内。衣裙破烂披头撒发的剑姬/侍妾芸娘,手足俱拷挂在精钢栅栏上。 这个微妙的拉伸姿势,确保她刚好能够着地,勉强支撑起身体;却又没可以暴起发难的着力处。只是表现出来的样子,就实在有些不雅观了。然而,刘瞻毫不犹豫隔着钢栅,沉声唤道:“芸娘!” 听到这个声音,垂首厌厌待毙的妇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瞪大眼眸看着刘瞻泪如雨下,用嘶哑的哭腔喊道:“秋郎……秋郎,奴婢,犯了大错。”然而刘瞻也顺势说道:“我自然信你。” “毕竟,这么多年的情义,你若想要害我,只怕老夫早就死了多少回了。”听到这句话,被禁制的妇人不由失态的嚎啕大哭;像是将所有情绪都奔泄出来一般,嘶喊道:“阿郎,奴婢罪莫大焉!” “芸娘莫急,你可还记得,当时都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刘瞻却是缓下声来,对她循序善诱道:“在事发之前的宅邸之中,可又有什么异乎寻常之处,或是见过什么可疑的人物和事情么?” “奴婢……奴婢……”妇人不由泪如泉涌,下一刻在额头上爆青筋来;瞠目欲裂的喊道:“奴婢一转身就不见阿郎;只看到了一只穿着服饰的鬼怪;奴婢才将它击倒,又有更多妖鬼闯入进来……” 半响之后,随着再度爆发癫狂的妇人,在隐隐佛光的笼罩下;重新浑身松弛的昏死过去。而面沉如水的刘瞻,被搀扶到一间静室内,又满眼期盼的看着,若有所思的白伯欢道:“白首席,这是?” “这……该是一种,足以乱人神智的摄心术,或者说是传说中的移魂大法?”白伯欢饶有趣味的揣测道:“通过特定的环境场合和五感的诱导手段,让人不知不觉中了招,被扭曲某些感官认知?” “却浑然未觉,或是对此习以为常;乃至在其他方面,都一切如常,直到被某些字眼、某件事物,触动了暗藏在内心的埋伏和设置;做出一些有悖常理的反应,或是违背自身意愿的怪异行举来。” “当然了,这种现成的例子,在下还没有真正遇到过;但在官长留下的指导手册中,却是专门提及并郑重警告过的异常事态。”听了这些话,刘瞻心中不由有些如释重负,又难免悲哀和气愤难当。 “当然了,按照官长的说辞,想要施展这种手段,须得准备好相应的环境、手段,经过多次诱导强化,才能一步步达成目的。”然而白伯欢又继续道:“而且,越是心志坚毅之人,就越难着相。” “这么说,其中还有更多的内情了。”刘瞻闻言突然打断道:“只要从芸娘往日行迹中,倒查上一段时间,自然就会获得一些端倪?毕竟,她可是剑姬出身,从小就受了守口如瓶的训练和教养。” “不错,对于这种心志坚定,或是本能守密的对象;想要让她逐渐着了道;”白伯欢赞许的点点头道:“那必然要有一个日常极其熟悉,乃至习以为常,毫不设防的对象,作为日常接触的诱导。” “看来是千里之堤,溃在蚁穴了;”刘瞻不由喃喃自语的叹息道:“此事其实相对简单,芸娘往日除了随侍老夫,也就陪着府上的女眷,出门过数回而已;除此之外,偶尔还有往忆盈楼的交代。” “忆盈楼?”白伯欢听到这名字,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忽然想起来了,官长曾经交代过一件相关的协力;说是忆盈楼幕后的七秀坊等,正在追索一个善于惑乱,女子神志的望舒居士?” “望舒居士?太阴主?九曜之一。”听到这名字,刘瞻不由略显失态的瞪大了眼眸,瞬间在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于是不久之后的平康里,忆盈楼内的公孙大娘,也接到一封令她骇然动容的密报。 与此同时的皇城大内,在一片大惊失色,或是宛如见鬼一般的表情中;计相刘瞻在子侄的搀扶下,走下了专属的内行车驾;向着三司使院所在的宫台拾级而上,顿时惊动大批下僚、官吏前出迎接。 而在户部诸司、藩务院、司农寺等处,暗中聚集起来的人手;在闻讯之后也连忙当场解散遣回。但直到应付过这些,各怀心思的探问之人后;刘瞻还算挺直的后背,也一下子泄了气一般佝偻下来。 然后,他对着专门被留下来的,三司院判官徐商等,几名休戚与共的铁杆亲信心腹道:“接下里你们也要全力以赴,动起来了;老夫虽然暂时逃过这一劫,但不代表那些处心积虑之辈就此罢手!” “接下来,只怕还会有更多的后着,在等着老夫呢?既然如此,你们也不要有什么忌讳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能将事情做的越大,牵扯进来的衙门和人事越多越好,到时自会有人出面张目。” “但是,老夫这个三司使,怕也做不长就了;倘若我所料不错,大内会酌情颁下恩旨,令老夫在家好生调养;暂时放开这些烦扰之事。接下来,就靠诸位的推进了,我辈可否全身而退就看今朝。” 这时候,外间再度有人用急促预期,叩门禀报道:“计相……计相可在,通政司处出了大状况;里行院的人大举出动,将牵机房内外都封锁了;倒查五日内的逐级发送纪要,找出居中阻断之人。” “好……好……真是好得很。”计相刘瞻却是不由捻须道:“这不就又有一个,倒查历年旧账的由头了;马上派人过去,做出声援的姿态来;不要让此事,轻易的被人设法压下、就此冷却掉。” ——我是剧情的分割线—— 万里之外,最后一波“重光”秘社残党,覆灭的余波还在持续荡漾着;甚至因此越过了康都督府的西境,由药杀水(阿姆河)下游构成的天然分界;抵达西南岸流域,沿途形成的一序列绿洲城邑。 来自康居都督府的军马,破天荒打破了一贯以来维持的常例;在来自东土大唐的“都巡御史”和安西都护府的背书下,分作数路渡河进入这些城邑的地界;大肆搜捕潜逃其中妖邪残党的接应势力。 一时间,好些个处于灰色地带的势力,还有从事跨境非法勾当/地下营生的团伙;被顺势拔萝卜带泥出来,成为了第一批牺牲品和扫荡成果。与此同时,江畋则是留在一河之隔的解苏州居尚城坐镇。 同时,检视这段时间的收获;尤其是在彻底弄死了,那团不可名状的血肉(远古巨骸/残损生殖体),及其诸多衍生物之后;也再度收获了一波能量储备。还意外发现了,足以与甲人对抗的烟中人。 虽然,最后它只剩下涂铅的青铜容器中,几团残留着混沌意念的活性血肉残骸;但却让江畋想起了,被深藏在西京里行院地下本部内;最为深层的收藏物之一,那具满身生长肉芽开花的半截干尸。 只是后者的残存意识早已湮灭,只剩下勉强维持活性的残躯。而前者却能够保持,清醒的意识和基本交流能力;还能在阳光下虚化成烟雾,遮蔽相应伤害。这让江畋想起攻入罗马城时遇到的异类。 因此,他通过枚黄色结晶多次尝试汲取了,这几团血肉的残留意念。以少许思维污染和紊乱,又被事后驱散的代价;感应到了几个不连贯的片段。比如,从硕大的腹腔中脱落,类似血妖般的存在。 又比如,异于中土和西亚、天竺风格的古老城墟和造像,腐烂血肉浸染发黑的缺月祭台;终年不见天日的幽深林地,充斥着奇形怪状生灵的沼地与瘴气弥漫的活化植被;疑似被捕获献祭的森人? 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和异时空的产物?想到这里,江畋突然想要叫远在康州的白婧过来,替自己纾解一下可能潜藏的精神污染;就听外间响起通报声:“上官,天柱堡废墟的后续清理已经完毕。” 随后,负责现场善后,兼带灭火处理的孙水秀,使人献上一件最后的残留物;却是历经猛火油和炽火胶的焚烧,强腐蚀酸液和枯萎毒雾的喷洒浸染,却依旧残留下来的一截,多孔骨质的角状物; 就在江畋将其拿在手中的那一刹那,突然冥冥之中听见了些许呢喃;还有模糊异常的呼唤声。与此同时,视野面板中的“时空孔穴2号(西大陆世界)”的标记,也发出了某种连动式的闪烁不停。 下一刻,江畋对外下令道:“我要马上闭关,替我守住内外,不许任何人等接近。”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新起 随着无数流光炫彩之后,出现在江畋面前的,是一颗蔚蓝色调的星球,淹没在缤纷苍绿中的欧亚大陆,与黄绿色调间杂的非洲大陆;夹杂着一汪狭长淡蓝色池塘般的地中海,星罗棋布的点点岛屿。 刹那间,江畋就恍然隔世,自己又回到了西大陆;也瞬间感应到了,他曾经标记过的一些存在。比如,身穿白底金玟的古典长裙,头戴郁金香小王冠的摄政圣女波丽娜,正在陪臣簇拥下接见使臣。 外来的使臣,肤色宛如古铜浇筑,穿戴着沙漠干旱地区,所特有的花边头巾和白底绿袍;有些类似埃及地区,与伯伯尔人、贝度因部落的混合风格;此刻正满脸诚恳而卑微,通过翻译乞求着什么。 只是,波丽娜满脸的端重典雅、沉静无波之下,却是隐隐的不耐和走神;像是在思索和权衡着什么,又像是在缅怀和挂念着远方的事物;只能让江畋零星感应到:“努比亚……库什王国……内乱” 而在塞纳城外,重新反修之后的枫亭宫花园内;头戴站着露水的鲜艳花冠,身穿希腊式亚麻长袍的首席廷臣,玛莲娜夫人,正在指挥着一群燕瘦环肥、各有容姿的女性角色,排演着不知名的戏剧。 虽然,江畋只是电光火石的一撇,却足以感受到作为舞台全面指导的她,一直乐在其中的由衷兴致和全情投入;或者说在此时此刻,沉浸在器乐、舞蹈和咏唱中的她,也展露出最为真实的另一面。 至于女廷臣的次席,一身万年不变的端重黑裙,绾着白金色发髻的芙兰德尔小姐;则是在一个堆满了金砖、银锭,还有雕像、饰品和器皿等,诸多贵金属制品的金库中,检查着新铸造的花冠金币。 唯有江畋才能知道,在这一身毫无花饰,仅有些许半透明蕾丝的长裙之下;是如何一副纤柔曼妙的身姿,又包裹着怎样一套,量身定制的纯白透色,长筒吊带丝袜与缕花胸衣、手套、束腰、项圈。 而作为王国异务局的常务副局长,名义上的王室养女小血妖特蕾莎;此时此刻却在一处地下密室中,调教着一大一小的肉玩具;大的是丰腴美艳的东帝国女亲王海莲娜,浑身缠满伸缩蠕动的绿藤。 随着满是棘刺和凸起的藤条,在她身上割裂、拉扯出一道道血痕,又在异常体质下迅速愈合,而不断发出如泣如诉的哀鸣和呻吟;又在某种松弛麻痹的气体笼罩下,不断的滴落、流淌下丝丝缕缕。 而操纵着这些绿藤的,则是小的那位肉玩具;她也是江畋从西帝国首都,罗马城内带回来的战利品之一;一度变形成为“鲜血幼狮”/少年凯撒的替身;能沟通和操纵绿植的地母教团森人女祭祀。 也是明面上的帝国皇妃,不惜付出十万金狮币/奥雷,试图赎回来“翡翠之叶”芙洛拉。此刻,被身着暗红泡泡短裙,露出可爱粉嫩手臂和纤细大腿的特蕾莎坐在身下,充当某种活体座椅的角色。 体型娇小而耳朵尖尖的芙洛拉,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摇曳在后股的毛茸茸狐尾;宛如人类幼崽一般体型,却长着翅膀的宠物血鸟,正攀附在其身下。 与此同时,作为女性廷臣的末位,最后的公主特蕾西娅;却以一身羽毛宽檐帽、斗篷猎装马裤的美少年剑士装束,纵马奔驰在一片原野上。而伴随着她的追逐驰骋,还有几只全副武装的猎人小队。 而在前方,响起专门训练的大猎犬咆哮,以及急促火器轰击的震鸣声声;将那些藏在田野、草丛和树林的异化生物,给三五成群的驱赶到空旷处;然后,由飞驰的马车发射的投网、锁链将其缠住。 相比之下,远在阿基坦公国的平娜女王,就显得有些日常平淡了;她正在胸怀雄伟的首席骑士长,满头金色菠萝卷的波塞斯陪伴下,沐浴在硕大的温泉汤池里;像是一条红发美人鱼一般游来游去。 而一身挂着绶带和勋章的武装衣,栗发翠眸的卫队长官佩妮珠,则是有些无奈的在边上;照本宣科的朗读着,来自御前会议、宫廷枢机处和主教联会,汇总的事项;然后,冷不防被拖进了浴池中。 一时间,惊慌失措的湿身卫队长,仅有轻纱贴身的金发骑士、裹着洁白浴巾的火发女王;在大蓬的月季和蔷薇、托瓶仙女、天鹅的雕塑注视下,水花荡漾和翻卷之中,构成了一副旖旎养眼的情景。 代号“观察者”的贴身铁面女仆丽雅,在一处埋入地下的宫殿废墟,所改造而成的秘密基地内;测试和检查那些,由塞纳城地下骸骨之地,新生成的雕形怪/黑石精;并与异人部队进行对抗演练。 至于作为王室专属的剑之女仆团,也是王家异物局的编外支援队;来自不列颠群岛七国的流亡者,曾作为猎杀异类的兵器,后来却背上罪名,受追杀和迫害的剑之女们;此时此刻也各自有所行事。 像是盲眼的嘉拉迪雅,此刻又伪装成了一名,圣母救赎派的小众教团修女;正在一处城市街头的圣母堂广场上,给聚集起来衣衫偻烂的贫民孩童们;笑着发放蜜糖和乳酪,加工而成的廉价小零食。 而生性冷冽、耳朵略尖的伊利妮,则是一处旅人的打扮,站在一处料峭的山岭顶端;身后还跟着几名剑之女。随即她就乘风一跃而下,展开身上固定的飞翼,咧咧作响滑翔向远方的一挂高悬飞瀑。 一身黑裙白兜缎带头花,兼具英挺与俏美的米莉亚,正在和其他几名同样装束的持剑女仆,在树林中弹跳、腾跃着追逐激斗,乒乒乓乓的发出刺耳交击声;也激溅起一道道波纹和气浪、树木碎屑。 乃至是双马尾的西黛,正在一处宴会厨房里,眼巴巴的盯着一只,已经翻烤成金黄色的骆驼。而看起来年纪最小,突变体最危险的普莉希拉,却是以小女孩的形态,看似十分欢快的游荡在大市场。 除了这些有过亲密关系的女性之外;江畋还感应到了,曾经留下过标记的另外一些人。比如王国政府的大行政官,御前会议首席;前西帝国皇室费尤斯,此时正在一片树林里与某位夫人幕天席地。 而王下六骑士之一,现任内卫团中校兼骑士教习长,来自圣王国的罗德里高,正满脸温柔的俯首在妻子西梅娜,隐隐隆起的肚子前;隐隐倾听着其中可能存在的动静,时不时露出安心和满足笑容。 另一位圣王国的老乡,比利牛斯军区长官、阿基坦军团总长蒂亚戈,则是与被俘的战俘骑士团内,刚认回来不久的私生伊丽斯,在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上一边泛舟,同时磕磕巴巴的试图培养感情。 同为王下六骑士之一,来自不列颠七国的混血酋长/加莱守备官尤特雷德,就显然要潇洒的多了;因为他正在一处木构殿堂内,维京大神奥丁与母神芙蕾雅的标识面前,与几位妻子激烈颠鸾倒凤。 还有最晚投入麾下的内卫中校,预备骑士训练营的教习长扬·杰式卡;此时却显然不在西兰王国境内。而是带领着一群拿着草叉和链枷,用门板和锅盖充当盾牌的农民,在对抗着成群的游牧骑兵。 王国四大军团长之一,弗兰德斯军团/特别区长官(铁手)马杜兰德,则是在悉心照料一个摇篮内的婴儿。而另一位军团长,阿尔卑斯边疆军区长官光头巨汉“大石”波多斯,则在与部下拼酒中。 科西嘉-撒丁战区的兵团长维尔夫纳,正在与海军代表/海军战斗部队长官,拉斐尔一起,随船登陆突袭一处海外的西帝国港口。身为王国特命外交代表的拉法罗学长,正在某处密会北意诸侯代表。 还有已经是王国军队大主祭,主教联席会议书记官的黑衣神甫拉查,此刻在亲自带队围剿和查抄,一处隐藏在王国边境,与尼德兰诸侯间,北莱茵同盟/联合体交界的堕落弥撒结社——聚乐同盟; 然而,在电光火石的群像闪烁之间;江畋的意念却随着,越来越大的大地;掠过西兰王国的版图。径直投入了西大陆的东北腹地,放眼尽是茫茫绿野与无尽重山,只有少数人居旷野与城邑的区域。 似曾相识的幽暗深林,几乎不见天光的浓密树荫;盘根错节、藤蔓横错的腐烂、泥泞地面;仿佛密不透风的林下空间,永远弥漫着淡淡的灰雾;以及长满青苔与寄生植备的枝干,沙沙作响的虫豸。 一下子,就让江畋仿若回到了,当初在西南雨热密林中,仅凭极少的补给品和几件随身工具,就要在限定的时间内,走出横亘大山的特殊野外生存时光。却是感觉到既是亲切,又有些缅怀的意味。 下一刻,远处传来枝条踏断的声音。 猜猜看,这次是什么新副本?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临约 下一刻,正想有所举动的江畋,视野面板中跳出诸多暗红色的提示:“警告……警告……,异常降临状态,未发现载体……临时素体凝聚失败……持续量子流失中,是否切换低能耗/幽体状态?” 当江畋选择确认之后,顿时就发现全身变得幽暗透明起来,只剩下一个最基本的人形轮廓边缘;紧接着,视野面板被呼唤出来,诸多模块和模式选项,也接二连三的陷入了,不可使用的晦暗状态。 当然了,在他的自发感知当中,这些辅助模块/模式,并非真正陷入沉寂;而需要切换形态,才能短暂发挥作用。然后虚化状态的江畋,就看见在盘根错节的树丛中,一只跌跌撞撞奔逃的小泥猴。 紧接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难以形容的恶臭;就像是沉淀发酵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沟渠底部淤积物;被重新搅散、挥发在空气中的迎风臭三丈。与之形成极致是“它”翠绿纯净如一汪清泉的眼眸。 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悲伤、绝望和愤慨,乃至是徘徊不去的眷恋与悔恨;化作了冲刷在脸颊上的道道泪痕。然后与江畋虚体对视的刹那,就迎面一个趔趄,扑倒在树根下;噗通一声再度沾上一层泥。 却也瞬间躲过了,丛远处投射而至的数只短矛;几乎是贴着“它”头皮,哆哆作响的钉入树干,击碎枝叶,贯入地面的淤泥中。然后,小泥猴在地上飞快的翻滚起身,同时抓起一只投矛反掷回去。 瞬间击碎了从远方树丛中,悄悄掩过地面的一抹黑暗;自身却像是林间蹦哒的小鹿一般,轻巧的甩开满身的泥泞;翻上一根低矮的树杈。同时双手交叉一抹,绽放出一缕火光,却是迎面冲向江畋。 然后,“它”就瞪大了翠色的眼眸,看着一缕骤然迸发的火光;瞬间毫无阻碍的穿透了,眼前漂浮的人形幽影;贯穿炸裂在身后一棵,古老苍森的扭曲大树枝叶间;迸溅飞起星星点点的燃烧碎屑。 “真是毫无礼貌的小东西。”只听幽影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叹声:然后,“它”就天地倒悬的被一股无形之力,提拎上空中;也闪过呼啸而至的晶莹箭矢和手斧;以及一片虫形尖刺,噗噗击在空处。 这时候,从“它”颠倒的视野中,也再度看见了紧追不舌的敌人;外形若巨犬口器如瓣裂的寻血兽,浑身破烂流脓的大尸鬼;还有穿着严丝合缝连体镶甲和尖顶盔,端持强弩和双头矛的兽形士兵。 在外露大片鬃毛和角状突出的覆盖式盔面上,是冒烟的呼吸孔和暗红的眼眸;像是掠过沉寂暗林的风声一般,沙沙作响的腾跃、穿行而归,也将更多林地空间,笼罩进某种难以形容的阴影范围内。 然而,它们在半包围十几步外,突然齐刷刷停下了脚步;随即在覆盖而至的大片阴影最深处,蠕动着吐出一个消瘦纤细的身形。那是一位穿丝绸内衬与花边外套,浑身充满颓丧、衰败意味的男子。 只见他眉眼细长、耳朵尖锐,鼻扁嘴阔;肤色惨白而褶皱深刻,让人觉得阴戾刻毒、望而生畏。只见这名穿着陈旧外套的惨白男子,用一种晦涩的古代腔调道:“不名的无生者啊。请交出祭品。” “这是属于阴之眷属的猎物,尊贵灰色领主指名的牺牲;作为代价和补偿,你将获得暗裔者的友谊和帮助,以及更具价值的牺牲品;乃至来自权势者的供养和进奉……”然而,江畋只是轻笑一声。 “那么?小祭品,你又能拿出什么样的条件?”随即,在深陷绝望、闭目待死的小泥猴耳边,响起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到:惊得“它”本能瞪大翠色眼眸脱口道:“你……我……,所有的一切!” “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的尊严和服从;至少……此刻的我,还是纯洁的人类。”“它”说到这里,本已干涸的翠色眼眸中,再度滚出热泪道:“只要您能解救我和我的同伴,救出我的亲人!” “不,绝不可能!”对面的惨白男子,不由咆哮道:“这是属于灰色领主的祭品,你不可……”然后,就听江畋轻声笑道:“既然如此,契约达成。”瞬间从小泥猴的胸口,飞出个灼热发光之物。 那赫然是小半截的角质尖端,在江畋的视野面板中,则是提示为:“魂之灵角(残片/消耗品1/3)”。下一刻,在空中猛然崩碎成无数光点,大多数汇入小泥猴的身躯,少数卷入江畋的幽影轮廓。 瞬间,视野面板中再度浮现提示:“临时灵体链接成功(倒计时59.59)”。与此同时,江畋终于感受到了,某种重新影响现实的存在感;以及一条存在牵引彼此,宛如无形脐带一般的细细光缕。 而在光缕的另一头,被松弛掉落地面小泥猴,却是不由惨叫了起来;似乎被献祭灵物达成链接同时,也无意沾染上的海量信息碎片,当场给冲击的抱头呻吟、抽搐不已。但这时,怪物们群起而至。 几只冲在最前的寻血兽,瞬间就用长满尖齿的瓣嘴;已然包裹含住了小泥猴的四肢。然后,就像是戳破的气球,接二连三的炸裂、崩碎开来。紧接着,是看似身体沉重笨拙,却力大无穷的大尸鬼。 呼啸而下的巨棒和带叶树杈,将小泥猴所在的位置,连同寻血兽的尸骸;转眼砸落成一片不可分辨的烂泥和碎屑。然后,它们就再也没能挥出第二下,就浑身冒出丝丝的血色,崩塌碎成一地残骸。 哪怕这些肉片一般的残骸,还在微微蠕动着,试图相互靠近和融合;但因为被切的过于细碎,最终还是失去了活性;最终腐朽、溃烂成不可分辨的污泥。但披甲兽兵的攻击,也宛如暴风骤雨而至。 嗡嗡作响的燕尾矢和三尖矢,挥掷破空的双尖矛和勾刃手斧;瞬间淹没了人形幽影,又重重贯穿了树木和根须,在枝繁叶茂的幽暗林地中,集中劈裂出一个缺口,铺展开一道金属闪烁的武器通道。 但下一刻,笼罩在阴影范围兽形士兵,就突然厉声惨叫起来;它们却是发生了肢体扭曲变形,纷纷将武器斩劈、戳刺在,身边的同类身上;瞬间就站下了戴盔头颅,披甲的臂膀,撕裂了彼此胸腹。 而这一幕的惨白男子,却是早已消失在了阴影当中;下一刻,他重新出现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江畋头顶,伸手不见五指的荫密黑暗中;变幻成狼首蝠翼的狰狞形态,对着他喷吐出数道猩红毒雾。 在带有衰弱、溃烂效果的红雾,相继炸裂弥散开来,侵蚀剥裂着树木枝叶的同时,将反着红光的镰形尖爪,狠狠抓在江畋形成的幽影中。下一刻,他就抓住了某种实体的感觉,不由心中一惊一喜。 然后,他就对上了江畋,宛若上来门下来的智障,一般的戏谑眼神;不由心悸的能让爆发全力,想要对面的幽体撕裂成碎片;但一贯对于灵体和幽魂,无往不利的血色赋能,却像是深陷泥潭一般。 瞬间就被汲取殆尽,又化作了节节寸断,崩化成灰烬的灰白,从尖爪蔓延到手掌、小臂、肩膀……片刻之后,主动撕裂双肩的惨白男子,裹带一团严重缩水的阴影中,如猎物没命奔逃在幽暗林间。 而在他身后,是一团不断逼近的死寂,无论是什么东西投入其中;都悄无声息的被吞噬、消失掉。直到,他再度看见林间,隐约闪烁的橘红、暗绿、幽兰、交错摇曳的火光,不由发出求援的嘶鸣。 那是几名浑身带着腐朽气息,却宛如古代贵族打扮一般的男女;而在他们的身边环绕着,作为眷族的兽兵、从兽;以及个别带有大角和尖刺、甲壳的奇型精怪;还有一些穿着黑褐长袍的人类奴仆。 在这些表情呆滞的人类奴仆身边,赫然还堆积着一片片的尸体;男女老幼皆有,像是挑肥拣瘦一般的,被分别搬上几辆特制的马车;或是丢到一边的沟壑里去,充当吸引和召唤妖物、精怪的饵食。 而在兽兵的看押之下,甚至还有十几名活口;那是相对年轻的女性,或是各种年龄的孩童。此时此刻,都像是失去了声音和神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安静端坐在车里。但也有一个完全异常的存在。 那是一名浑身被剥的,只剩一条裤衩的深肤男子;浑身宛如大理石雕塑一般的肌肉,已然被用利器割的皮开肉绽;然后,又顺着特定的纹理流淌而下,一滴滴的汇入雕饰精美的,银质杯型容器中。 然后,又在无形的吮吸之下,化作了蒸腾而起的红雾;汇入周围几名,古代华服男女的口鼻间;就像是某种美妙的享受,发出了陶醉的隐约呻吟声。当他们听到了林中传来呼救声,甚至嗤笑起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群灭 直到他们亲眼见到,双臂齐肩缺失,虽然在不断凝聚,却又不断化作飞灰的惨白男子;只剩下最后一点阴影的包裹,箭一般的蹿出幽暗深邃的密林;这才不由脸色微变,纷纷一跺脚或是一挥手。 更多的阴影碎片,从四面八方穿过了,火光摇曳的照射区域;汇入惨白男子身下的暗区,像是接力一般,让形容枯槁、神气衰弱的他;再度振奋起来,而一头冲进眷族和兽兵,所组成的防线中。 在场最为年长的一位,这才松下一口气,有顺势质问和嘲笑到:“‘刀翼’莱斯特,你只是奉命追捕一只地沟里的小老鼠,怎么会弄成这幅样子;难道你又做了多余的事情,撞到强大精怪么?” “我……”名为‘刀翼’莱斯特的惨白男子,却是张口欲言什么;下一刻,他的头脸上、胸颈处和躯干上,瞬间冒出了一道道细细血线;又像是崩塌的小积木一般,四分五裂碎成一地的血肉残骸。 紧接着,从林间空地边缘,爆发出一蓬炽亮的火光,如同一只疾驰的飞鸟一般;轰击在‘刀翼’莱斯特,留下的满地蜿蜒血肉上;炸起大蓬烧灼血肉吱吱作响的火花同时,也沾染上那些眷族兽兵。 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的点燃了,它们的肢体和躯干;惨叫哀鸣着四散奔逃开来。唯有毫无痛觉可言的大尸鬼和干瘪劣尸,还留在原地;却被干柴烈火般的,瞬间腾燃成一道道,明亮异常的大小火炬。 而在这些明显的火炬刺激之下,马车上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妇孺;呆滞麻木的晦暗眼神,也像是受惊一般,露出挣扎醒来的征兆。甚至连被绑在木架上,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深肤男子微微抬头。 与此同时,那些满身腐朽味的男女,却纷纷对着火光闪现的方向,大声咆哮和尖啸起来;瞬间形成了一道正常人听不见,却肉眼别见的音波浪潮;瞬间震碎了地面的草木,击倒了乱窜的眷族兽兵。 将林地边缘的一片树木枝干,都瞬间炸裂、崩断开来。而被波及的范围内,无论是奇形怪状眷族,还是披甲的兽兵;都瞬间身体瘫软、塌陷下去;从各处窍穴中,蜿蜒流出一道道半透明的体液来。 而站在这些腐朽男女身边,未受多少影响的几只精怪;也顺势而动扑跃过了满地尸骸,同时从身上迸射出,豪猪一般的尖刺;或是挥动利爪隔空劈出裂风;或是,从类似虫类的口器中喷吐出毒液。 然而下一刻,一蓬更大的火焰,如扑击的鹰隼一般;从被摧毁的林木一侧,盘旋而出。瞬间从侧后方相继击中,贯穿、炸裂在这些进击的精怪中;将它们点燃、焚烧的全身焦黑,惨叫着滚落在地。 但同样也暴露了袭击者,所在的方位;更多的眷族和兽兵,以及后方幸存的精怪;也在转换成低啸声的驱使下,如同潮水般的扑向,游荡徘徊在林地边缘的那个纤细人影,在火焰爆裂中将其淹没。 然后,又化作了突如其来的一声震爆轰鸣;瞬间一团暗红色的火光,伴随着缓缓升腾而起的烟云翻卷,裹带着被炸裂、崩碎的残肢断体;又化作气浪滚滚的冲击波,瞬间激烈震荡横扫过林间营地。 也瞬间淹没、迷蒙了,在场大多数存在的视野。然而,当这些变得灰头土脸的腐朽男女,随着凝聚起来的大片阴影,出现在爆炸现场边缘的同时;却似有所感的纷纷转头,望向了后方的林中营地。 满载尸体的马车还在,但那些人类奴仆倒了一地;而关押在马车内的十几名妇孺,连同看守的几名强壮兽形卫兵;都一起消失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被绑在木桩上慢慢流血待毙的深肤色男子。 而在他身体下方,作为重要的野外血筮轨仪道具;可以通过体表划出的特殊伤痕纹理,汲取其精华、灵性的花纹银杯,也随之无影无踪。这一刻,那几只腐朽男女,都不由的面目扭曲,狰狞尖啸。 因为直到这一刻,他们就连导致了绝大部分眷族/兽兵死亡,将其玩弄股掌之间的敌人,都能真正见识过;就失去此行“血猎之夜”,最为关键的道具。但其中一位最为年长的,却迅速冷静下来。 原本严重变形凸起,宛如狼耳辐面的鼻端;也对着现场的空气猛吸了几大口,才对着某个方向突然下令道:“这边,那些饵食还没有逃远,还有新鲜人类的味道;追上去,夺回我们失去的东西!” 随即,它身边的另外几名男女,也瞬间更进一步的变形;从破烂的裙装和外套中,伸出了反关节的下肢,和成簇刀锋一般的多毛利爪;瞬间弹越而起,追寻者新鲜气息残留,扑向远处幽暗的密林。 崎岖幽暗的狭促密林,对他们而言就像毫无阻碍,如履平地一般的很快就在远处;激起了隐约的哭喊和惊呼声,还有随之弥漫开来的,撕裂血肉的美妙气息。然而,留在原地的年长者却一动未动。 唯有尖尖竖起的一对狼耳,随着空气中轻微流动的风声,而微不可见的颤动着;直到不知何时从天而降的一件物品,突然落在他身边,爆燃起一团炽亮的光芒,瞬间穿透他紧闭的双目、震碎耳膜。 更是近在咫尺的烧灼、点燃了,他沉浸在阴影笼罩下的躯干和肢体;将他瞬间从肩胛骨下,惊蹿展开的隐藏膜翅,烧成了灰烬;也将不断扭曲变形,以为逃避伤害的他;灼的百孔千疮、满身溃烂。 当他带着半身炽燃纷纷的白焰,不顾一切的吸收着阴影的加护;腾跃而起的瞬间,突然就被当空定住;然后,在皮开肉绽的熊熊燃烧,焦黑溃烂见骨和内脏的伤害中;被拧毛巾般的节节扭曲榨干。 随后,虚空中才响起了隐约的声音:“你看,准备充分的道具,加上适当的策略和战术;同样也可以压制和抵消,这些超常异类的特殊天赋和本能。没必要一味的爆发自身潜力,与之正面冲突。”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真实 事实上与小泥猴建立链接之后,江畋虽然只短暂恢复了“次元泡”模块;但仅凭的“次元泡”内现有道具储备;再加上寻常状态下难以观测到的虚化,就足以收拾和解决,眼前这些奇奇怪怪玩意。 不久之后,这几名暗裔及其率领的精怪、兽兵和眷族;就彻底覆灭在林间空地的营地周围。最后,只剩下一个浑身破破烂烂,又在缓缓愈合的苍发女性;被几只精钢铁枪贯穿,弯折着箍在树干上。 随后,在江畋的引导和指示下,将其引入陷阱各个击破的“小泥猴”,也现身在“她”面前。顿时激起女子的狰狞狂暴,轻蔑叫嚣道:“该死的小老鼠,我要吃光你的血和内脏,将你做成玩偶。” 然后下一刻,“她”的下颌就突然炸裂,被硬生生的撕扯下来;耷拉下一条血粼粼掉落的长舌,顿时再也没法口出狂言了。然后,幽体化的江畋在小泥猴耳边提示道:“接下来,该是审讯时间。” “审讯……什么审讯……”小泥猴声音嘶哑的茫然道:江畋闻言却是皱眉道:“留下这么一个俘虏,不就是方便收集情报,获得敌人更多的秘密;比如他们的布置和弱点,还有其他同伴的下落?” “那你们平时又是怎做的?”江畋再度看着,两眼茫然的小泥猴惊讶道:“难道,就是毫无准备和计划,也没任何预备方案,撤退计划和后续支援?仗着一腔热血和冲动,杀到这些怪物中去么?” “你和你的那些同伴,居然还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一个奇迹:”江畋再度吐槽道:“你确信,不是对方在故意放水,想要牺牲一些小卒,通过你们找到更多的反抗者,或是背后支持你们的组织?” “请您原谅,尊敬的无生者。”这时候,有个低沉厚重的嗓音响起,却是被解救在一旁的深肤男子,已然醒来道:“马利亚只是一个天赋出色的孩子,因为我和我的同伴,才卷入这场巨大危机。” “但也许您说的对,我们在策划和消息打探上,出了严重的问题;甚至很可能早已落入,那些怪物的陷阱;遭受了惨重损失后,才不得不求助于她的母亲,也让她们遭到那些怪物的追击和猎杀。”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下一刻,江畋转向这名浑身伤痕累累,气血亏虚严重的深肤男子;只见他宽唇隆鼻、短发微卷,很有一些北非人种的血统,眼眸中尽是历经岁月的沧桑。 “我是,爱德华.蒙特,来自阿非利加的‘歌者’;受邀前来调查事态的‘夜曲’成员。”虚弱异常的自深肤男子我介绍道:“感谢您救了这个孩子,并对我和这些受难者施以援手和拯救的义举。” “这可不是义举,而是为了她许诺的代价。”江畋却是意味深长的纠正道:“解决这些怪物,并解救下你们,也不过顺带完成契约的交换条件之一。”听到这句话,深肤男子爱德华不由脸色一变。 “玛利亚……你……”看着小泥猴/玛利亚,他却是露出了某种悲伤和懊悔的表情;然后又望向江畋勉强基础一个笑容道:“看来,您曾经也是一位尊重契约,并拥有崇高的荣誉与信念的人物。” “不用试探我的来历,在完成约定之前,我都不会对她做什么的。”虚化状态下的江畋,嘿然打断他道:“你还是先考虑,如何解决自身的困境,并协助我获得更多的消息,完成契约内容才是。” 随后,江畋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正是大名鼎鼎的黑森林边缘,也是诸多黑森领之一的康拉德自由邦。正好位于最后的日耳曼人,所聚居的阿勒曼尼亚地区、西帝国阿德里安行省。 以及萨克森公国南下必经之路的交汇处。而深肤爱德华所属的“夜曲”,则是活跃在西帝国境内,一个新兴的猎人组织分支;受到当地教区的雇佣,前往调查康拉德自由邦内,多处教堂失联事件。 然而,毫不意外就出了意外。康拉德自由邦及其周边几处领地,正在因为贫民和农奴的暴动,而陷入严重的动荡和混乱中。更有许多受到驱使的暗黑生物、幽林精怪和其他异类,昼伏夜出的作乱。 在此情况下,一些远离城镇的村庄,连同常驻的神父,早已在袭击中覆灭;而另外一些村庄则是被废弃。还有一些较大的村庄,依靠组织起来自卫的武装,勉强坚持下来,但也有一些开始交血税。 就是定期将一些孩童和女人,送到幽林中去,变相换取聚居点的暂时安全。乃至开始有人在暗中绑架和袭击,路过的旅人和城郊的居民。“歌者”爱德华及其同伴,就是追随着这些线索深入林地。 然后,以损失惨重的代价,发现多处隐藏的暗裔据点;以及不断催化中的新生血妖,正在逐渐成型的异类族群,乃至是兽化形态的武装队伍。甚至还有受蛊惑的人类贵族、地方封臣、教士的存在。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和逃亡;然而,“夜曲”的成员们才发现,这些暗裔在地方上的渗透和影响,远比他们所预期的要深入的多。不但原本那些热情帮助,或是供物资的村庄和市镇背叛了。 就连本地的封臣和贵族,也有人向那些暗裔通风报信,或者干脆就想要设法抓住他们;最后,还是被称为林巫之女/草药师出身的玛利亚及其母亲,伸出了援手;掩护他们逃出沦为暗裔猎场的城市。 但这些暗裔的势力远超想象,他们甚至公然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路上,以地方市政厅的名义,通缉这些携带秘密的“漏网之鱼”。包括爱德华在内的幸存者,也在逃亡过程中逐渐失散或被捕获; 最后,只剩下小泥猴/玛利亚一个人,茫然无措的被追逐、奔逃进幽林之中。因此,深肤色的‘歌者’爱德华,并不介意协助江畋拷问,这只特意被留下来的女暗裔;只是他略显担忧和疑虑的说道: “这些怪物,都是诞生于极致的折磨、狂乱之中;正常的审讯手段,恐怕很难令其屈服和顺从的。”江畋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那是因为你的见识和经历太少,尚不足以达到人类想象的极限。” 于是在片刻之后,自认为见识过各种残酷手段的‘歌者’爱德华,也忍不住激烈的身体痉挛和积累的感官不适,当场呕吐了出来。唯独庆幸的是,被打发安抚那些妇孺的玛利亚,没机会见证一切。 经过现场的审讯兼活体切片研究,江畋再度确认这些满身腐朽与颓丧气息的华服男女,的确是传说中的血妖。只是相对之前在西兰王国捕获的那些同类;这些怪物显然获得了,某种区域性的加成。 或者说,在这片位于黑森林边缘的地域内,这些自称暗裔及其眷属的存在,可以比其他地方更加活跃和增强;以至于身体结构和外放能力,都获得不同程度的加成;乃至发生各种本质结构的突变。 比如,获得蝠翼、狼身、枭型等不同程度的兽型变化;影响和操纵血液,借助和亲和阴影、黑暗充当掩护;魅惑和催眠其他生物,乃至对于诞生在黑森林中的异类、精怪,天然的亲和、驯服能力。 但好消息是,作为血妖的同类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制造出来的。而是需要以大量的牺牲品为代价,通过特定环境下的献祭仪式,才有一定概率诞生类似的个体;而失败者会变成只剩本能的野兽。 也是那些兽兵和其他眷族的来源之一;而且一旦长时间远离黑森林笼罩的范围,他们的这些能力和天赋,就会得到不同程度的严重削弱。因此,相对于隐藏在西大陆诸国历史阴暗面中的那些血妖。 这些黑森林里的同类起源,其实是由一小部分在神秘涌现的浪潮中,逐渐从地下复苏过来的暗裔,以及他们陆续制造出来的新生代血妖;还有大量失败品/兽兵构成的,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异类族群; 这几支满身腐朽气的暗裔,就是其中某个族群,苏醒未久的古代成员;而在诸多族群之上,又有类似氏族首领的强大存在。早以伪造的掩护身份,渗透进当地贵族的圈子,乃至地方领主的家族中。 而坏消息是,随着黑森林的大幅扩展,侵蚀了大量原本人类开辟的,林间猎地,伐木场、田地、果园,村庄和市镇;也让大量活跃起来的异类,不断地袭击和猎食,这些人类聚居区内的人畜活物。 因此一些村庄、乡镇被迫废弃,也制造了规模不小的逃亡者和难民潮,混杂着潜藏其中的异类,扩散向了周边的领地和城市。或者说,在黑森林影响的范围内,原本普遍晴好天气也变得阴郁多雨。 更掩护了许多畏惧阳光的暗黑生物、幽林异类,得以频繁的出现在了城市当中;乃至在夜间公然袭击落单的行人和车马。无论是阿勒曼尼亚地区的林中贵族,还是最后的日耳曼人——萨克森公国。 都不免饱受其害和严重困扰。更雪上加霜的是,在此之前西帝国爆发的内乱,以及诸多外敌入侵当中,早已调走了镇守阿德里安行省/边境军区的几个军团、边防联队;附庸的马扎儿、匈人部落士兵。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里,这些被陆续调走的北线军队,随即大都深陷在北意大利的动乱当中;没能南下加入少年凯撒的阵容中。然而这件事情,却与江畋所统治的西兰王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莫大关系。 虽然,当初江畋所率领的王国军,在灭亡了北意大利西部沿海的萨伏伊公国后;就停止了更进一步的攻势,转而消化和巩固新地区的统治。但却从未放弃对北意大利诸侯国,零敲碎打的渗透和袭扰。 随着这些渗透和袭扰的,还有在萨伏伊公国境内,所推行的一系列革新/试点政策;比如,没收旧有大贵族和公国封臣的土地庄园,由王国政府出面重新分配,以低份额租佃给广大贫民和平民阶层。 释放庄园中的农奴和债务奴隶,组建新的国家农场和工场;推行低息的小额贷款和鼓励告发、查办高利贷;废除所有多余的税负和征收项目,取缔领地上多如牛毛的关卡,鼓励工商业发展的低关税。 有偿的大规模征集劳役,拓建港口和市场,兴建和翻修道路、桥梁;兴办各种初级学校和教习所,建立统一的税务人员培养体系。与一海之隔的科西嘉大岛一样;被当做王国新政下的不同试点特区。 但这也带来了另一个后果。就是作为临近参照物的北意大利诸侯国,在历经了入侵西兰的战争失败和赔款,来自帝国凯撒的镇压和清算后;又要面对改善民生、振兴领地,减轻税负的强烈民间呼声。 有的自觉无能为力,干脆不管不问、躺平摆烂,躲在宫殿里得过且过的任其泛滥;有的则是毫不犹豫,按照传统惯例重拳出击。然后,毫不意外的爆发了,市民、骑士乃至封臣在内,各阶层的骚乱。 在这个过程当中,来自王国境内的宪章派、宪政党、自由派和共和派的残余;也带着资金和武器的援助,争相涌入这场席卷北意大利的大动荡中。建立起了林林总总的十几只,不同名目的地方武装。 也将西帝国那位少年凯撒,可以借助的重要力量和底牌之一;大部分牵制在了北意大利地区,无法全力投入针对南方城邦-教会联军的平叛。作为代价,就是北方边境的空心化和周边地区的秩序失控。 为了争夺西帝国北境的军事收缩,所留下来的地区空白,无论是名义上部分从属帝国的,阿勒曼尼亚地区/林中贵族;还是附庸的阿瓦尔、马扎儿、匈人部落;或是更北的萨克森公国都纠缠在一起。 也等于变相放弃了对黑森林周边,饱受扩张侵蚀的黑森诸侯领/自由市/小型城邦的影响和控制。得到了基本局势的答案之后,江畋也就心中有了计较,至少这里距离西兰王国最近的边境也有上千里。 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指望有来自王国的外援,跨过这段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混乱地域,以及横亘在意大利北部的阿尔卑斯山脉;直接跑来干涉黑森诸侯领的局面;所以,江畋还得自行其是一段时间。 于是下一刻,江畋重新凝实成型,隔空一把拎出躲在树后,偷听交谈一段时间的小泥猴;“无论你想要借助我的力量做些什么,先洗干净自己;实在是太臭了;难道你是从城市的小水道逃出来的?” 然后,又转头对着爱德华道:“你现在还能发挥出多少力量,或者说,需要多少时间的恢复,才能不会成为我的累赘?这些被征收的祭品,你又打算怎么办呢?她们恐怕是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 还是卡文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决意 仿若常年不见天日的幽暗密林中,突然被撕裂了一个缺口一般;从高处透下几道金灿灿的阳光,也照亮了林间一小片草木繁茂的地面;以及一股哗哗流淌而下的清泉,还有下方冲击而成的小水潭。 而在过人高的水流落差之下,正若隐若现着一个纤细的人形;随着一股股附着的泥灰和污质,在水流冲刷中逐渐淡散而去;最终像是剥开的水煮蛋壳一般,露出了白皙内里,以及齐耳的碎金秀发。 又随着欢快激荡的水流,丝丝缕缕紧紧贴着翠眸秀眉,略带婴儿肥的小巧面颊,圆润可爱的耳廊;又流过纤柔的颈部和略显消瘦的深刻锁骨,最终显露出湿透浅粉外套和长裤下,纤柔毕至的身姿。 又在林间开辟出来的缕缕阳光照耀下,显得吹弹可破、初蕾绽放;又像是林间天生天养的精灵,天然散发着介于青春萌动,与清纯可人之间的独特韵味。让人不由自主感叹,源自上苍造物的美好。 而在虚空中静静打量着这一幕的江畋,也不由微微的颔首点赞;虽然洗净了外表露出本来面目的小泥猴,还是没长开的少女青涩体态,但业已具备了相当程度,美人坯子的雏形和未来可期的潜力。 这样的话,基于最基本的审美取向,哪怕长时间放在身边,也是相当养眼的存在;毕竟,无论古今中外的审美标准,大多数人都是趋同的颜值动物。然而,小泥猴/玛利亚,却似乎并没这种自觉。 她只是仓促洗掉了头脸身上的污渍,重新磨擦指尖,唤出一只小小的火鸟,绕着她的身体盘旋了两圈;就迅速蒸干了衣物上滴答的水分,也将纤柔毕现的青涩身姿,重新隐藏在变得宽松的衣裤下。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来,同时拉下一侧肩头的袖套,露出深刻的锁骨、青筋与血管毕现的盈握粉颈,对着江畋化身的虚无人廓道:“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请您收取相应的代价把。” “呵呵呵……”然而,江畋却是轻轻嗤笑起来;反问她道:“你以为我是什么,需要和那些怪物一样,需要汲取你的血肉和精气,还是地狱里的魔鬼、恶魔之类;迫不及待的要拿走你的灵魂了?” “那……您,想要什么?”少女闻言,却忍不禁侧头道:“我所能够拥有的,也只有这些了。”然后,就见江畋再度笑起来:“我需要的是你,未来能展现的潜力和上限,以及真心实意的遵从。” “你现在还只是一枚青涩酸涩的果子,就算强行将其摘取了,又怎么比得上,饱满熟透的硕果可口呢?只是,你显然并不明白自己,所拥有的成长和变强的潜力;而我也有足够的耐心期待收获。” “强大的无生者,您能够让我变得更加强大么?”然而听到后半句话,少女却突然仰头起来,满心期许的看着江畋:心中却隐约想到自己,如果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也许就不会成为大家的拖累。 也不会让母亲主动留下吸引敌人,而为自己的逃走创造机会;更不会一次次的失去,那些刚结识不久,却充满正义感和牺牲精神的年长同伴们。自己的力量是在太弱了,却还妄想着能够改变什么。 “当然可以!只是凡事都有相应的代价,而且往往是以人们珍惜的事物为代价。”江畋浑然不觉的继续说道:“但作为我的契约者,你无疑很幸运;我需要的代价在将来,而不是当下可以付出。” “……感谢,您的坦诚与教诲。”听到这里,少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表情反而变得坚定起来;对着江畋郑重的曲身行礼道:“作为您所契约的眷属,请尽管使用我,只要能够变强就好。” “先不急,这需要时间的铺垫。而且你现在需要的不是外物帮助,而是对自身潜力的挖掘。”江畋却是摇摇头到:“你对与自身天赋的运用效率和技巧实在太低了。也缺乏面对各种敌人的经验。” “大多数时候,面对神秘的知识与对抗不同异类的经验,同样也是自身力量的一部分;如果只靠自身觉醒的天赋,或是一味强调肉体上的强化,那与依靠本能和爪牙捕猎的野兽,又有什么区别?” “强大的无生者,玛利亚遵从您的所有教导,并冒昧请教您的尊讳。”少女抱着某种决然的信念,再度恭恭敬敬的请教道:江畋想了想,突然恶意趣味发作道:“你可以称呼为我为,虚无贤者。” “原来,您还是一位传说的古代贤者么?”少女再度震惊道:然而,就见江畋突然举手,打断她道:“先别出声,又有其他人正在赶过来了。”片刻之后,就有一只军队开进了不远处的林中空地。 足足上百名扛着长枪,或是挎着刀剑、背着盾牌,举着褐色野猪头旗帜的徒步士兵;还有十多名半身披甲的持矛、据刀的骑兵,簇拥着两名全身板链甲,护鼻盔的骑士;徐徐然的开始搜索起现场。 同时,将因为爆炸和火烧的痕迹,半埋在土里的各种尸体,都一一的挖掘出来;又装载在他们带来的板车上。最后,才有一辆车窗被黑布笼罩的严严实实的马车,沿着开辟出来的道路,驶入现场。 “该死。”天亮后去而复还的爱德华,却是在隐蔽处,忍不住骂了一声粗口;然后,又对江畋解释道:“这就是本地领主,多利安爵士的旗帜,没想到他也沦陷了。那辆马车里都是它们的臭味。” 这时候,林地中再度传出了动静,紧接着几名披头散发的妇女,从幽林中奔走而出,同时在口中叫喊着什么,径直奔逃向了这些领主的士兵。爱德华不由脸色一变,因为这正是他藏起来的幸存者。 下一刻,迎上前来的领主士兵,就毫不犹豫的挥动武器,将这几名女子打翻、按倒在地;又生拉硬拽着头发和手臂,将其拖到马车面前;轻车熟路的就像,早已做过了很多次,其他人亦无动于衷。 玛利亚脸色同样变得十分悲愤,正想合手唤出火焰,冲出去拯救一二;却被年长的爱德华一把按住,同时看着江畋祈求道:“尊贵的无生者,却不知这种意外状况,是否还在您的契约范围之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江畋微微一笑道:下一刻,他打了几个响指,在空气中爆射出几道细细白线,瞬间将那几名动手的士兵爆头;又重重贯穿了黑幕笼罩的马车,将其击碎出好几个大小缺口。 与此同时,在马车内也激起短促的嘶鸣和咆哮;而听到这些嘶鸣声,外围的士兵也像是受了刺激;轰然而动冲向了受到袭击的方向,同时有人拿出了猎弓和长弓,围绕着马车,对着林地放射开来。 但下一刻,一阵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瞬间笼罩了林间空地;也将这些惊呼嘶喊的士兵和骑士,连同马车一起卷入其中。而后,江畋才收起手中,所剩无几的晶莹碎屑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事实上,作为古代地母教团的八柱之一;“恶土”西顿、“烈风”高兹、投奔王国并接受供养和庇护的代价。他们定期提供部分本质凝结的精华,并通过猎人组织制作成使用次数有限的特殊道具。 而这场数十米范围的沙暴,同样是“恶土”西顿在撒丁岛时,捕获了来自西帝国的杀怪,最后提取剩下的残渣/本质结晶。但没有想到,在这种富含神秘元素的幽林地带,也能发挥如此强大效应? 通过特殊的灰白视野,江畋甚至可以看见,一个个代表生命波动/生体反应的光点,在激烈的波动中迅速萎缩、黯淡;然后变成惨叫冲出沙暴的血淋淋身影,他们的皮肤和衣物护具,都被磨烂了。 当场就滚到在地上,彻底失去了行动和战斗能力。而后,作为沙暴肆虐的核心位置,那辆黑布笼罩的马车,也轰然碎裂开来;却是带着一股股不断汇聚的红雾,腾空而起数只扑打着肉翅的怪物。 这时,有一阵沙哑的歌声响起,让它们的动作变得迟钝;又被迎面扑击的火鸟缠绕住,瞬间点燃了全身,惨叫的跌落下来。但随即在迅速减弱的沙暴中,冲出浑身破烂的两名骑士,夹枪挺刺而来。 又在江畋弹指之间,浑身扭曲的侧身弹飞出去,撞倒了一大片的枝叶;其中一位血淋淋的穿挂在树杈上,再也不动了。但另一位却浑身扭曲蠕动着,将板链甲撑大起来,下一刻就被飞石击碎头颅。 这时候,浑身被烧的焦黑一片的那几只暗裔/血妖,也相继在天光之下,浑身烟气滚滚惨叫着,逐渐僵硬、碎裂成一地,焦炭一般的残渣碎片。反而是那些骑兵当中,有人幸存下来,正在策马奔逃远去。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断绝 不久之后,在一片绵连起伏的丘陵之间,横贯森林的道路尽头;作为本地领主的封臣之一,多利安爵士的庄园兼带城堡;形同一个木围小镇的存在,就随着一名带路的幸存骑兵,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你走吧!”随着爱德华一声话下,这名死里逃生、心胆具裂的俘虏;就头也不回的向着原野奔逃而去。任由混身包扎的爱德华,与套上一件小号皮甲的玛利亚,策马走进这座有些死气沉沉的小镇。 似乎是之前的行动,带走镇内大部分士兵的缘故,并无人守门或是盘问。到处是木棚、草屋和泥房子,污水横流、满地泥泞的蜿蜒街道,四处散养毫不避人的鸡鸭家禽、在泥地哼哼打滚的若干家猪。 然而,哪怕是大白天,狭窄而曲折的街道上,也看不见多少居民的存在;偶尔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才有一些搬柴、打水和加固房顶的身影;但在见到了外来人之后,就匆匆躲进了寒陋房舍紧闭门窗。 一直深入到小镇的内部,才能看见质量稍好一些的木构泥墙房屋,两层以上的小型楼层和带围篱的院子;以及大多乡镇所常见,带着钟塔和歪歪扭扭十字尖顶的小教堂,高过地面的仓库和低矮畜棚。 烟熏火燎得发黑的酒馆、空无一人的小型露天市场,门窗紧闭的沿街店铺;偶尔露出一角庸俗而艳丽色调的疑似娼馆,或是待客的招牌被摘掉的旅店。在市场的泥地上,还残留着一道道拖曳的痕迹。 而这一切,又构成了最低一级封臣,多利安爵士的宅邸外围。作为领有这片丘陵地带,及其十几座村庄的主人;爵士宅邸的地势,又要比外间更高一些;并拥有了碎石垒砌的墙基,夯土的低矮墙面。 以及作为坚固和拦阻的,墙头尖栅、木桩和巡逻的平台,发黑泛白的木架哨塔。十几名面黄肌瘦或是面有菜色的士兵,稀稀拉拉的散落在期间。搀扶着短矛,呆滞的望着天空,或是瞥向远方的原野。 然后,一阵低沉的歌声凭空响起;让原本就懒洋洋不想动的他们,不由自主的拼命眨起了眼睛。虽还有人拄着短矛站起来,想要寻找这阵歌声的源头,却禁不住眼皮打架和愈发深沉的困意扑倒在地。 不久后,这处处处显露着寒酸与陈旧的宅邸,大多分人类活动的声音,就逐渐的消失了;在院落内的厨房、马厩、仓库和工房,武器间等各处房舍内,也零零星星倒下若干,昏睡不醒的奴仆和侍者。 最后,只剩下门窗紧闭而毫无知觉,足足高达四层楼,石砌黏土、深红瓦顶的主体建筑。因为再度使用了自身的能力,并牵动到伤口,而变得脸色苍白的爱德华低声道:“接下来,只能交给你了。” “我会替你提供警戒,并且尽量拦住外来的敌人。”紧接着,他又捡起一柄生锈的军刀,一支还算结实的小盾,在手中飞舞出一团刃华。同时,三下五除二的跃身上其中,位置最高的一处哨塔顶端。 而齐耳碎金短发的少女,也深吸了一口气,在虚空中江畋的注视下;轻巧的攀上爵士宅邸主楼的边缘,又在长满青苔和藤蔓、璧萝的外墙上,像是轻巧的林间小鹿一般,登踏荡越过那些突出的边缘。 最终几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楼顶,长期被雨水冲刷得褪色、光滑的瓦面上。这时候,长时间云层积郁厚重的天空,也再度落下来了一道道参差不齐的光柱,照耀着她瞬间消失在硕大壁炉烟囱中的身姿。 而当江畋紧随着她穿墙而过,闪现在四楼内侧时;就闻到了浓重的腥臭味,以及呼啸而至的风声。那是攀附在房顶边缘阴暗处的寻血兽,和倒挂在横梁之下的蝠翼怪,惊动扑出的瞬间就被火光笼罩。 刹那间,从少女指尖迸射而出的一大团火鸟,又在空中炸裂、分化开来;像是一条条蜿蜒的火舌一般,狠狠撞入寻血兽的瓣状口器;钻进蝠翼怪剃毛浓密的硕大耳道;转眼啪啪作响的烧成一团火球。 连示警的呼啸和咆哮声都没能发出,就接二连三的化作跌坠一地酥脆焦团;而后,又有两名穿着皮甲,持斧提锤的兽型士兵,在细微的动静当中;遵循本能闯入室内;却被迎面的火焰缠绕住了头颅。 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被钻入头颅的灵活火焰,灼烧的五官爆裂毕突;当场就失去了生气。这就是少女玛利亚的天赋,源自她草药大师母亲的“林中女巫”血脉;吸引和凝聚动物精魄化作的火焰。 并且可以将其塑性、分化成各种形态,来保护自己和击退异类的威胁。不过在此之前,她对于这种神奇天赋的运用,可谓是相当的粗糙和简陋。也就在卷入了“夜曲”团队的危机中才逐渐激发出来。 不过,她还是太过执着于,所谓火鸟、鹰隼、夜枭之类的塑型,却忽略了这种天然带有动物形态的灵性之火,在其他地方的威力和运用技巧。对敌的手段基本就是不分要害的轰击、贯穿和烧灼而已。 但江畋却发现这种灵性之火,居然可以穿透表面的护具,伤害到被严密防护的肉体;也能够在沾染和灼烧的过程当中,持续消磨目标自带的灵性和精魄,对于黑暗生物/尸骸造物,简直是特攻的效果。 因此,江畋对她提出的要求,就是每时每刻都将其召唤出来。在做其他事情的同时,也分神凝聚压缩这团灵火,或者操纵其分化塑形成不同状态;或是穿梭各种狭窄间隙,以持续压榨自身精力上限; 同时,江畋还打算安排,她亲手解剖那些异类的尸体,仔细分辨其弱点和要害;以达到最大伤害乃至一击毙命的效果。不过,显然她的天赋和执着,还是远远超出江畋的意料,要知道才过去大半天。 她就琢磨出更灵活的分化塑形,并且尝试初步的压缩灵火,制造出爆裂和穿透效果。因此,在逐渐弥漫开来的焦臭,被烧灼、蒸腾的腐朽气息中;玛利亚很快就肃清了,潜藏在楼层当中的眷族兽兵。 然而,当她沿着壁炉的烟道,最终抵达了一层的大厅时;却不由瞪大了眼睛,同时涨红了紧致的小脸。因为,她看见了一幕肢体横错、胡天胡地的场景。而在那些交缠、堆叠在一起的赤条肉虫上方。 悬吊着许具被多处剥皮的血粼粼人体,而在某种无形仪式的维持下;这些被剥皮放血的受难者,甚至还未因此死去;而被铁钩和锁链极度拉伸着,凄厉惨叫哀鸣着持续滴落下血水,淋在蠕动肉虫中。 激起如泣如诉的呻吟和喘息声声,被瞬间吸收或是蒸腾在空气中。又伴随着这些受难者,隐隐辐射/扩散出来的绝望、痛苦的情绪;汇聚到一个小型洗礼池,改造而来的容器中,化作自行沸滚的黑液。 下一刻,一个沉重的罐子被塞进了玛利亚的手中,同时响起江畋声音道:“现在,需要你来亲手,结束这一幕的惨剧了。这是特制的炽火胶,其中加入灵性生物的骨灰,和矿物中提取的磷火成分。” 于是片刻之后,突然爆裂在昏暗大厅内的炽亮白光,让这些交缠蜿蜒如蛇的存在,瞬间凄厉的惨叫起来;但更致命的是被当空击碎,散落开来的白色火焰,如雨点般落在它们毫无遮掩的肢体躯干上。 又在夹杂其中的灵火引导、扩散之下,转眼就将这些不着片缕的暗裔,烧成了一个个人形火团、火炬;又翻滚跌撞着引燃了更多的家具、陈设、甚至是木制的壁板和墙上陈旧的帷幕,铺设的地毯…… 也有暗裔试图在火焰中变形,来逃避这种附着在身上的刻骨伤害;但却受限于被封闭的室内空间,拼命的挣扎腾跃、扑翅而起,对着封死的门窗激烈冲撞,却被重新反弹了回去,再度引燃身体。 这时候,第二个磷火胶的罐子,也在悄无声息中被击碎,挥洒开来;变本加厉的浇淋在那些,四处扑腾寻找出口的暗裔身上;将其烧灼的翻滚蜷缩成团。但也让其他残存同类发现了端倪:“敌人!” 在成片凄厉的尖啸声中,肉眼可见的激烈共振,粉碎了墙面、地上燃烧的家具和饰物,就连熊熊燃烧的白色磷火,也被瞬间扑灭和压制下去了;好几只浑身烧焦溃烂的变形暗裔,更是冲进了壁炉烟道。 然后,在它们被烈火毒烟熏烧的灰蒙蒙视野中,看见一抹金色碎发,以及一张愤怒的小脸。然后,就被箭头一般的火蛇,贯穿了眼珠和口鼻,从体内炸裂出来,化作了四分五裂的碎块掉落而下。 这时候,悄然伴随在身边的江畋,再度递出了第三个物品,却是一个沉甸甸的网纹铸铁球罐……当少女重新退回到顶层的四楼时;就听见一阵地动山摇的沉闷轰鸣声,从烟道里瞬间喷出大蓬烂肉碎渣。 紧接着,失去下层支撑的主楼地板,也在崩解离息的脆裂声中,随着裂纹蔓延的墙面,一块块的崩塌、碎裂在了冲天而起的尘烟滚滚中。又一层层的叠加、中压之下,陷入了地面露出来的大坑中。 而后,在一道道明亮天光的照耀下,从烟尘弥漫的崩塌废墟中,也宛如浪潮一般的,骤然涌出了大片乌黑血水;却又在天光的照耀下,发出厮厮的蒸腾声,甚至开始干涸碎裂,又随风化灰而走…… 这时,江畋的灰白视野当中,废墟内最后一点异常的活体反应,也随之彻底消失。同时,还收获了一点散溢的能量;显然在这些死得不明不白的暗裔中,存在着某个异常个体,或是全新的奇物?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远离 随着镇子中心冲天而起的汹汹火光,焚灭了怪物们蟠踞的巢穴;也将隐藏在爵士大宅里的罪恶与血腥,变相展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更激活了死气沉沉的小镇一般,引来人声鼎沸的围观和喧嚣哗然。 而在这一片持续敲响的久违钟声,间杂着哭喊、叫骂和大呼小叫的声嚣当中;无论是少女玛丽塔,还是年长的爱德华;都已经策马驰骋出了老远一段距离。只是,还犹有些一些茫然和难以置信颜色。 曾经将他们追杀的上天入地,遁逃无门的暗裔及其眷属们,连同所属的这个族群;就这么在潜入的杀戮,及若干爆炸和燃烧物的配合之下,轻而易举的覆灭了。甚至连垂死挣扎的反击和后手都没用。 这个结果,也让人不由陷入了,心思重重的沉默和反思当中。直到两人策马奔驰出了很远一段距离,重新看见了分叉的路口、河流,水车磨坊与林边的旅店之后,才由年长的爱德华主动打破沉默到: “我们的其他同伴,就在这里附近失散的,前方河叉旅店的主人,就曾经是我们在本地的协力者。也许,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线索和有用的消息。” 然而,当他们略微靠近了旅店之后,就看见了成片聚集在院墙、房顶、树梢的肥大鸦群;以及被成片惊动起来的野狗呜鸣,警告外来者的咆哮声。爱德华原本失血严重的脸色,也由此变得更加难看。 随着马上的少女划指一弹,一直漂浮在她身边一团幽兰泛红的火焰,盘旋炸裂在其中一颗最大的屈曲大树上;也点燃了其中大多数躲闪不及的乌鸦,如雨点一般坠下;也惊得下方野犬、豺狗四窜开。 露出了满地颓败荒废的旅店院落,以及一直延伸到门户洞开的建筑内,被啃咬的七零八落骸骨。从残存皮肉毛发的成色上看,似乎也就是短时间内的事情而已。而当几只野犬慌忙逃窜进旅店炉灶间。 突然,就被阴影中窜出来的什么东西,冷不防捉住,扯入了黑暗中;随着稍闪即逝的短促哀鸣,迸溅出血色和器脏的碎片来。随后,在窜入旅店阴处的火鸟照耀下,露出一个浑身破烂披头散发之人。 在骯髒破烂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物下,是畸形扭曲的肢体和爪牙,以及大片的囊肿溃烂,毛发几乎掉光的歪斜头脸上,还在不断滴落着涎水。发出咕咕囔囔的声音,将被抓住的野犬撕成七零八落。 然而,又在刺眼的灵火照耀下,瞪大血红眼眸低声咆哮,却始终不肯后退或是躲闪;似乎在本能保护着身后,一具早已死去的干瘪小号尸体。而见到这一幕的爱德华,更是露出了悲伤和怜悯的表情: “看来,已经没有人能够幸存了,就连那位热情好客的郎多尼店主,也被那些怪物变成了劣尸鬼,却依旧守候着受难的孩子尸体么?”随后,迅速蔓延的火焰,吞噬了摇摇欲坠的破败旅店及受害者。 再度在相顾无言的沉默中,飞奔出一段距离;也遭遇了数次,籍着灰白阴郁的天气,公然活动在道路两侧的精怪异类之后;在山丘与密林环抱之下平坦谷地中,一座城市的轮廓遥遥出现在两人眼前。 而这里,这正是让“夜曲”组织的特别小队,大多数人折戟沉沙;仅余数人借着下水道的污秽掩护,逃出来的伤心之地。康德拉自由邦的首府,兼最大的城市——斯图嘉特;正笼罩在浓密的氤氲下。 康拉德自由邦,是夹杂在西帝国的边境军区/边疆行省,阿勒曼尼亚地区的林中贵族、萨克森王国,乃至是北莱茵联合/同盟,东阿瓦尔部落联盟和西阿瓦尔汗国,等环黑森林边缘地带的诸侯领之一。 顾名思义,就是以最初的奠基兼开拓者——来自再兴帝国附庸的康拉德伯爵,命名的众多领主共治邦国。与其他黑森诸侯领的起源相似,最早源自于再兴帝国,对逃入黑森林中的法兰克余孽再征服。 但在一系列的挫败和损失,以及后续爆发的异变之后;就放弃了以大军团征讨的形式,而改成以帝国的名义,招募大量的佣兵团体,武装商人,乃至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庶支、骑士子弟进行边境开拓。 最终,在黑森林的周边地带,建立起来一个个新兴的聚居点和城镇;又以这些据点城镇为核心,沿着河流和山谷、丘陵的走向,不断砍伐树木、开拓牧场和平整农田,挖掘矿山,建立更多移民据点。 以经年日久的数代人努力,形成了一个个以边境/特任爵位,所命名的开拓领地来;虽然,后来的再兴帝国崩裂,变成了东西西国对立和拉锯的局面。而这些开拓领地,一部分被西帝国边境军区吸收。 一部分与阿勒曼尼亚地区的林中贵族,或是就近加入萨克森的势力范围;或是成为了阿瓦尔游牧汗国的附庸。但也有一部分相对羽翼丰满的,就此坚持了下来,通过兼并和通婚构成了现今黑森诸侯。 而康拉德公国就是典型的其中之一。虽然,作为最初创立者康拉德伯爵的家族主干,早已经消失在了西帝国的历史当中。但是作为留在当地的分支,却还是松散的自由邦内,屈指可数的实力派之一。 而按照爱德华的介绍,猎人组织“夜曲”的这次受到的任务委托,除了本地的教区之外,同样也有作为本地实力派领主,被称为小康拉德家族的影子。在失去联系的教堂中,就有小康拉德家族成员。 但没有想到,这或许只是一次调查,兼带可能的解救行动;却让他们卷入了诸多农民抗税和市民暴动,还有暗裔在黑暗中肆虐,侵蚀邦国贵族阶层的巨大漩涡中。不但陷入了黑暗生物的围攻和追杀; 还被构陷和污蔑为,制造多起杀戮事件和血祭现场的邪教徒,受到了多座城市市政厅的通缉和悬赏。说到这里,脸色苍白的爱德华,对少女再度叹了一口气道:“附近有一座西旬派的小型隐修院。” “也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的,最后的庇护所和联络点,如果还有其他幸存下来的同伴,我们或许可以前往与之汇合;并且试图联络上境外,获得更多的支援呢?”话虽如此,他的眼睛却盯着虚空中。 显然是在期待着一路跟随,却没有主动现身的江畋意见。随即他耳边就得到了回应“去吧”。不久之后,两人城外蜿蜒道路,来到一处低矮的山丘脚下,他所描述的隐修院,就簇立在陡峭山崖上。 虽然修道院的位置不是很高,但是地势相当的险峻,并且视野良好的眺望着,远处河流穿过的城市外围,以及散落原野中的乡村市镇。这就是圣托马修道院,以一位名为托马的殉教托钵僧而得名。 据说,这位源自西旬修会(拓荒派)的托马修士,为了传教经常深入黑森林中,将天主的福音带给那些,野蛮蒙昧的日耳曼人;虽然屡遭挫折却矢志不悔,因此,在最后一次传道过程中就此失踪; 为此发起森林远征的康拉德伯爵及其盟友,带领的士兵在一处聚落,发现了这位可敬修士的残骸;就只剩下一个尚未被吃掉的头颅。因此,当时罗马褒奖这位献身传道的志士,将其列入参拜圣品。 由初代的康拉德伯爵,在斯图加特城外山丘上,修起来一座小小的圣龛,作为礼拜之处。然后,又随着长期聚集的信徒,逐渐扩建成一座正式修道院。因此,修院带有鲜明西旬修会/拓荒派风格。 相比宗教建筑/礼拜场所,更像是一座耸立在山崖上的小型堡垒。由带着条纹的灰白碎石,垒砌成带着不规则牒口的数道矮墙;然后,依托矮墙之间的支撑,搭建起高低错落的房舍、畜棚、苗圃。 最终随着贯穿其中的山路,通向山崖边上,半圆礅型的平顶教堂。似乎是因为妖异横行,在这条通往山丘修院的道路上,也多出来了许多鹿柴、拒马之类的障碍物;却没有人守卫,或是提供警戒。 任由外来者一直抵达,修院最外围的第一道矮墙下;才有一些身穿黑袍兜帽的身影,举着叶锤和钩矛,突然探身出来,用晦涩的当地口音喝道:“外来人,与圣所保持距离,并且说明你的来意;” 只见年长的爱德华,毫不意外的举起双手,同时退到了弓箭勉强可以射到的距离;同时大声喊出了好几个名字,又与对方一问一答,引用了好几句《福音书》中的摘录;对方这才从墙头消失不见。 紧接着,被内部顶死的大门,也自内而外的打开了;走出了一名剃着少见的光头,身穿镶皮甲;宛如熊一般壮实的黑袍修士,满脸警惕和戒俱的表情,将两人连同坐骑一起引了进去,又重新堵门。 然而,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江畋,却在虚空中提醒道:“小心戒备,随时应变!”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难逢 修院内部的空间并不算大,除了几道曲折围墙之间,见缝插针的建筑之外,还在墙面和设施的缝隙中,长满了乱糟糟的藤蔓和野草;就像是长时间疏于照料一般,小块苗圃里作物也成片枯萎凋零。 唯有不远处的礼拜堂内,传承似有若无的祷念声,彰显着这处有些年久失修,颓于荒败之中的古老建筑,为数不多的人气和声息。但是爱德华原本失血加重伤未愈的脸色,反而变得越发苍白起来; 就在他不停的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那名壮硕如熊的光头修士时;礼拜堂一侧的边门忽然被打开,主动迎出了一名锅盖头短发,满脸褶皱与沧桑的灰袍修士,对着爱德华露出笑容道:“天主保佑。” “日安,米多兰助祭,很庆幸,能够再见到您。”爱德华见状貌似微微松了一口气,也顺势比划十字礼道:“尤其是在如今这个艰难的时刻,我和我的同伴,更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和协力。” “快进来说话吧!想必你们历经了一路的艰辛和疲惫,现在最需要一些温热的食物和饮料吧!”米多兰助祭闻言收敛起消融,沉重的微微点头道:“自从接到教区的指令,我就在期待和准备着;” “但如今修院内的状况,也不算好,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有各种怪物横行;修院的信徒和供奉者,因此遭受了伤害和苦难,我们的人手却损失严重,无力帮助和救护他们,只能维持住这里。” “甚至,连山下的那些据点和岗哨,都没有办法填满。但无论如何,陈年的奶酪、熏肉和窖藏的葡萄酒,最近一次收获的谷物,还是剩下了一些,此外,还有几匹骡子和驮马;应该尽管的使用。” 随着吱呀作响的厚重荆棘纹,钉着铁条的橡木侧门,将要重新闭合并栓上的那一刻;脸色愈发苍白的爱德华,也打断絮絮叨叨的米多兰助祭道:“请问,在此之前,曾经有我的同伴来到这里么?” “……”米多兰助祭闻言动作一顿,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又有些不确定的道:“应该是没有的吧,除了爱德华先生,就再没有其他人来到修院了。难道,你和那些同伴说过,要来这里汇合么?” “……”听到这句话,爱德华的脸上却是露出了,悲伤夹杂着愤怒的表情:“既然,他们没有来过,那么助祭,这些墙面上武器敲击的痕迹,还有折断在泥土中的飞刀和箭簇,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是谁?什么时候来过了?”听了这话的米多兰助祭,却是满脸错愕;随即又慢慢抱住了头颅,有些痛苦的满脸挣扎和佝偻下身体道:“这……我不知道……主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像是呼应他的声音,那些原本守卫在外墙的黑袍修士,却是不知何时团团围住了外间。而那名粗壮的光头武装修士,更是狞笑着裂开嘴巴,转眼之间就在光秃秃的头脸上,长满了浓密毛发。 居然真的变成了,直立人熊一般的形态,而其他的修士也相继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外形变化;而一些没有明显变化的修士,在脱落的黑色兜帽下,也露出惨白肤色,或是带有明显鳞片、角质残余。 “卑劣的外乡人,追逐黑暗的鹰犬,既然来了,就不要想走了,”随即,在打开的幽暗门道内,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女声;同时,蜷缩在地的米多兰助祭,也像是如蒙大赦般伸手祈求道:“给我。” 下一刻,一截蜿蜒在地的尖锐蛇尾,猛然将宛如针管一般的尖端,扎在了他的后颈上;瞬间让他露出了安心,舒适和沉醉、迷恋的表情。翻着眼白当场昏阙了过去;陷入了宛如婴儿一般的沉眠中。 随后一个蛇形蜿蜒的硕大身影,贴附着礼拜堂从上方垂落而下;却是一名上身丰腴妖娆如肉弹,却穿着被撑大涨裂的黑色修女服,充斥着欲望与魅惑意味的蛇怪。哑声道:“看来,又有新玩具了。” “……看着我的眼睛,孩子!”下一刻,它却是直接略过,拔出武器严阵以待的爱德华,对着掩藏在身后的少女,意味深长的笑道:“真是一枚甜美可爱的小苹果啊!相信我们会有无数个美妙的。” “你……”作势欲要挥击的爱德华,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被对方随时随地喷吐的无形气息麻痹,全身上下暂时动弹不得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女蛇怪,从胸口、肚脐、小腹各处,长出了一对对眼眸。 散发出离奇迷幻的光彩,也让他一时间难以自拔的沉浸进去;瞬间看见了无数交织的幻象。既有他曾经的妻女家人,也有教导他的奴隶导师,买下他当做玩物的那个老女人,激发他天赋的遗迹奇遇。 但随即令他沉浸在悲伤与缅怀、悔恨与遗憾中的这一切迷幻,都被一个宛如天籁一般,不容置疑的强硬之声,给轰然击碎、崩散开来;“滚开,臭沟里的爬虫,满身污秽的脏东西,她是我的祭品!” 下一刻,恢复了正常感光的爱德华,就见到那只硕大的女蛇怪,当场被厉声惨叫着,被虚空中无形之力捉住,给瞬间撕扯成血粼粼数段,将大蓬的剧毒血水和花花绿绿的脏器,喷洒溅落的到处都是。 而包括那只人熊在内,那些伪装成武装修士的兽兵,也被似乎未受影响的玛利亚,凝聚成型的数只蓝红火鸟,狠狠的贯穿、击裂在身体上;瞬间点燃厚实的皮毛与肌理脂肪,厉呼惨叫着化作了火团。 而在分成数段垂死挣扎的女蛇怪,凄厉的哀鸣惨叫声中;礼拜堂上方的楼层门窗,也被轰然撞碎飞出成群,孩童到成人大小的蝠怪,宛如大壁虎一般的瓣嘴鹃兽;争先恐后扑向现场仅有的两名人类。 而这时深肤的爱德华,也适时唱起了一首,源自遗迹中的古老旋律残篇;随着不知名的音律扩散开来,正对他的扇形半径内,无论是那些挥舞扑抓的蝠怪,还是喷吐酸液的壁虎形眷兽,都僵硬跌落。 虽然隐身中的江畋再未出手,但至少在失去了那只女蛇怪,无形之间的指挥和驱使之后,无论是从外院后续冒出来的隐藏兽兵,还是建筑内冲出来的眷兽、蝠怪,都为能够再对两人构成有力的威胁。 因此,当玛利亚在江畋的提示下,尝试用活化成动物的灵火开路,引诱出隐藏在修道院中,那些智商不高、仅凭本能的异怪;或是炸出埋伏在狭窄空间里、视野盲区的残余眷兽,很快就扫荡到深处。 最终在满地狼藉的大礼堂内,找到了大祭台背后,由两只典型幽林精怪守卫的一处祈祷室;一只精怪人首虫身,六肢如大斩刀;另一只精怪则像是四肢行走的虫巢。能够不断喷射出成群的食肉飞虫。 但面对这两只控场/范围伤害,兼正面强攻的精怪;不用伤势加重的爱德华出手,少女玛利亚仅凭一手越发灵动的活化火焰,就烧掉了迎面扑卷的大部分飞虫,将剩下的驱散、逼迫到另一只虫怪身上。 将其啃噬的动作乱砍、乱劈一团;又像是弹射的弹弓一样,将分裂的火团,激射在它看似坚硬的节肢、甲壳的间隙;很快就顺着吃痛张开的缝隙,引燃了藏在甲壳下的折叠膜翅和柔软、脆弱的腹背。 最终,在火焰灼烧的痛苦嘶嘶声中,这只人首虫身的高大精怪;在找不到袭击者的情况下,居然与另一只躲闪不及的行走虫巢,纠缠和争斗在一起,拼命挥舞刀足,将其砍劈的浆液四溅、残肢乱飞。 最后,才一头撞开了厚重木门紧闭的祈祷室;卡在狭小的出口处,在滋滋的炙烤炸裂和爆燃声中,抽搐着彻底死去。然而,在拉出这只堵门的精怪尸体后;少女却骤然发出惊呼声,并瞬间泪如泉涌: “安妮特姐姐!” 而在呈现在江畋面前的,则是一个充满亵渎与血腥的黑弥撒现场;成堆仔细分解的血肉、脏器和血粼粼的破碎骨骼,被按照某种邪异规则的纹理,在不大的石质地面空间上,布置成了一座环形祭台。 而在祭台的最上层,则是叠加着一个浴盆大小的石台血池;像是活物一般的轻轻涌动着,又通过蛛网密布的血丝;连接着下方被肢解、拆分的成堆祭品。而在血池之中,却浸着一截无肢的人体躯干。 甚至就连胸腹之间,都被精巧的手段剖开,翻出两侧皮肉和胸骨,露出内里犹自在微微蠕动的脏器。没错,这截沉浮的人体躯干居然还活着。而在血池中相对保持完好的,那便是“它”露在外头颅。 却被交错穿透肌肉、皮肤的尖锐器物,环形固定在翻动的血池上方。在血池的周围,又有十几颗死前饱受折磨,而显得狰狞扭曲、血泪横流的人头;被插在树立的矛尖上,如血瓣一般环视和拱卫着。 这就是玛利亚口中的“安妮特”姐姐;一名隐约气质飒爽,面廊深刻,却不失秀美的红发女子;也是“夜曲”组织的资深猎人,爱德华的幸存同伴;只是当她在少女的呼唤中醒来时,却发出了尖啸。 同时,在她睁开的琥珀色眼眸中,不断流出了滚滚血泪,溅落在了血池当中,也令其隐约沸滚、冒泡起来。直到一个虚空中的声音断喝道:“停下,镇定!”同时有一阵无形波动,将其再震昏过去。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交换 而作为安妮特本身而言,却正在经历一场极其冗长的梦魇;沉沦在无数的折磨、伤痛与绝望的深渊中,一次次的被那些面目可憎的怪物,拖进沉浮着骸骨与血肉的,腥红沼泽中撕碎、吞噬殆尽。 她原本来自东地中海的枢纽,马耳他岛的领主之一拿督尔家族;是前代男爵拿督尔四世,与北非迪黎波里的海贸商人,进献的一名柏柏尔舞女,所诞下的意外产物/私生女;从小被当做侍女养大。 虽然因为母亲的身份和血统,在拿督尔家族中在吃尽了苦头,也受尽了来自各方面白眼和歧视;被称之为“野种”。但也在这座众多商旅汇聚的岛屿上,学会了多种语言在内的知识和自保手段; 然后,随着她的逐渐展露出来,源自母亲的风情与姿色;却引起了身为继承人的异母兄长觊觎,乃至明里暗里的设法逼迫她,成为自己的玩物和禁脔。所以,她只能在破坏对方的设局后逃出来。 然后,男扮女装的搭上一艘货船,逃到了东帝国的疆域内;然后,因为缺少正式身份和谋生技能,而加入了一个罗姆人的游动演艺/马戏团体,在其中过了好几年颠沛流离,却相对和睦安心的岁月。 直到他们在野外遇到了,一群溃败流窜的佣兵/兼职盗贼团;在这些战争豺狗的刀剑面前,演艺团转眼之间就遭到了灭顶之灾。只有少数女性被留下来,当做追猎取乐的玩物,驱赶奔逃于旷野之中。 当其他人都相继倒下,只有她坚持逃出最远的距离,将自己的手脚都磨烂了;也毫不停止蹒跚的步伐。因此,也引起了当时路过的某位老猎人关注;并从那些战争豺狗中,解救了被肆虐的其他人。 在这位貌不惊人的老猎人面前,数十名拥有长短武器和盾牌、弓箭的佣兵;居然被他一人一骑突入其中,轻而易举杀死、杀伤十数人,将剩下的佣兵惊骇得一哄而散;也给安妮特留下了深刻印象。 因此,当其他被解救的幸存者,都收拾了眼泪和伤痛,打算在下一个城镇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却固执的跟上了这位老猎人,用自己的坚韧和执着获得认可。最终成为了一名满身风尘与伤痕的猎人。 当这名“夜曲”组织的导师,在一次情报严重偏差的狩猎中,因为目标垂死挣扎的反噬,重伤倒下并不得不退养后。安妮特也毫不犹豫继承了他的武器,并在战斗中意外觉醒了血脉中潜藏的天赋。 成为一名先后带领过多个,短剑/见习猎人、匕首/学徒和长剑/正式猎人小队的银色军刀/资深队长;这次,更是被选拔成为了这只,十一人特别调查/救援队的副领队;但也是她的灾劫和噩梦开端。 面对那些怪物极尽手段的折磨、羞辱和恐吓,哪怕将被俘获的同伴,像是宰牲一般的肢解在面前;将她肢体和皮肤肌肉一点点撕裂,也没能令她屈服和沉沦……但唯独在见到少女那一刻崩溃了。 因为,她已经不可想象,如此一个美好而纯净的孩子;落入那些污秽的怪物手中,会遭遇怎样的可怕后果。因此,当她从猩红泥淖的绝境幻象中,被强行唤醒在现实中时,口中还在浑浑噩噩喊道: “快逃,玛利亚!”“李斯特,不要!”“泰拉……泰拉女士,不要被他欺骗了!”“告诉他们,本地教会,已经沦陷了!”“不要进去!教堂的地下墓地,是陷阱……”“那是邪物的巢穴!” 就在她意识混沌的持续嘶喊了一阵子之后;重新看见眼前满脸悲切与关心的少女,以及熟悉的同伴爱德华。不禁再度流下了久违的淡红色眼泪,口中却喊着:“该死的邪魔幻想,我不会屈服的。” 然后,就被哭得花容失色的少女玛利亚,泪如雨下的紧紧抱住哽咽道:“安妮特姐姐,是我,林中草药师的学徒玛利亚,既不是妖魔的幻象,也不是虚假的梦境,也是我协助母亲,接应了你们。” 在少女的温热泪水浸湿与身体真切的触感下,安妮特绷紧颤颤的身体和激荡爆发的情绪,也终于慢慢的平复了下来,难以置信的喃声念着少女名字:“玛利亚……玛利亚,是你和爱德华救了我?” 然而听到这句话,一直没有说话的爱德华,却是露出一个悲伤而难以言明的复杂表情,又迅速的压抑下去。对着安妮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们发现,并解决这里的异变,但只有你还活着。” 安妮特这才注意到,自己已从被穿刺、禁锢的血池中解脱出来;甚至被撕裂、翻卷的皮肤和肌肉,都被仔细的缝合、包扎起来,并且抹上了特制的药膏,而伤痛中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清凉和轻松。 但是在精心的药膏和绷带之下,她已经失去的四肢,却没有办法恢复过来;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既没战斗力也不能自主行动,毫无用处的累赘和负担。这时,巨大悲伤如潮再度淹没了她身心。 一想到自己,要想蠕动蛆虫一般的废人,苟延残喘余生的时光,安妮特不由生无可恋。而随着心态崩溃和放弃的念头,刹那间从她露出来的头颈处,再度冒出来大片蜿蜒如蚯蚓的紫红血管和经络。 随着她眼眸中的视野逐渐被染红,甚至看着近在咫尺的玛利亚,突然就变成了另一种充满诱惑和渴望的形态;就像是唾手可得的肥美羔羊,只要张口就能咬下一块。下一刻她咬碎自己凸出的牙端。 “杀了我,快杀了我,我不想再变成一个,追逐血腥的残暴怪物。”重新清醒过来的安妮特,猛然吐出口中的牙齿碎片,一边几乎用哀泣和祈求的腔调喊道:“至少,让我以人类的模样死去把!” “这可不行!”然而,这时虚空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我还需要你提供情报,以及更多的协力,才能更好的完成……誓约。”随即,在惊骇的安妮特目光中,从玛利亚身后浮现一个背后灵? 随后,一阵无形的波纹震荡而过,让所有感到了安静和平和,也瞬间缓解了安妮特的异变。而满脸泪花的少女玛利亚,也不由转身对着这位“背后灵”;充满尊崇的礼拜道:“感谢您的援手。” “就是这位幽魂……贤者大人,从那些怪物手中拯救了玛利亚,又指施展权能指引她,找到了几乎丧命的我。”随后,饱含隐隐戒惧和敬畏、期许等复杂情绪的爱德华,也顺势对安妮特解释道: “那么,安妮特,我可以让你短暂恢复行动能和清醒的神志,达成最基本的需要。”冷眼旁观他们将气氛酝酿的差不多的江畋,也顺势问道:“却不知你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换取这个过程?” “贤者大人,我愿意为安妮特姐姐,承受这个代价。”少女闻言,不禁连忙向江畋祈求道:紧接着,如梦初醒的爱德华,也随之出声道:“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用灵魂和寿命,一起分担代价。” “你可不行,按照契约,你未来拥有的一切都属于我,已经没有可以再做交易的条件了。”然而,江畋否定少女的话语道;又对爱德华摇摇头道:“至于你过度透支和损伤,不足以作为代价。” “但是,她就不一样了。”随后,江畋看着视野面板中,关于特殊突变体的提示道:“她属于一个难得的样本,天然具备进行交易的资格;但想要达成契约的前提,必须是她出自真心的认定。” “无名的贤者大人,你能让我重新拥有肢体,并对那些怪物进行复仇的能力么?”然而被忽略的安妮特,却突然艰难的抬起头来;郑重无比的斩钉截铁嘶声道:“若是如此,尽管拿走一切吧!” “安妮特姐姐!”玛利亚闻言却是有些急了,“也许我们还有其他的……”。然而,只剩下躯干的安妮特却惨笑道:“难道,你希望,我以这副形态,去面对那些怪物,或是成为你们的妨碍么?” “如今我们已经身陷绝境,既没有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也没有任何可以联系和寻求的外援。至少,这位贤者大人,愿意提供有代价的交换;玛利亚!你既然可以牺牲自己,为什么我就不能呢?” 听到这句话,年长的爱德华没有说话,但是苍白无血的脸色,却是越发黯淡;反手就拉住了,还想要说些什么的少女:“安妮特,我觉得最好的选择,是尽快离开这里,让外间知道这里的情况。” “也许,你说的对,但根据那些怪物泄露的消息,似乎还有活着的同伴,落在那些怪物手里。”安妮特满脸倦怠的叹息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确认他们的结果,无论是变成怪物,还是已遇难。” “虽然说,凡事都有相应的代价,从来没有凭空得到的利益。”江畋略显赞许的点点头:“安妮特,你可比我预期的更有决心和勇气,或者说是足够的莽撞?也许,我可以先预支你更多的便利。”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再入 持续了一整夜的惨叫和呜鸣之后,在一片狼藉的礼拜堂内,度日如年的少女玛利亚,与满眼血丝的爱德华,也终于迎来了祈祷石室的小门,终于自内而外打开,走出一个举步维艰的身影扑倒在地。 赫然是披头撒发,四肢俱全的安妮特,此刻却浑身毫无遮掩,湿漉漉的沾满了不明的污渍和粘液,在空气中散发滚滚的热气和甜腥味;又肉眼可见的迅速凝结、干涸,结成一片片剥落的褶皱皮膜。 而在她原本肩膀的截断处,却还残留着鲜红斑驳的环状瘢痕;就像是被粗暴缝合、接续在一起的产物,又有一种宛如臂环花纹一般,奇特而扭曲美感。而在她锁骨下方,更是多了一个隆起的血瘤。 这个血瘤只有眼仁大小,却宛如活物一般的轻轻勃动着;形态就像是外置的小号心脏一般,通过蜿蜒的青紫色血管,延伸向身体各处;而形成了一团诡异的放射纹路。让人光是看着就要不寒而栗。 随着浑身颤抖的安妮特,推开其他人的搀扶,一次次的摔倒又努力的站起来;似乎在竭尽全力的适应和掌握,这些新生的肢体。江畋悄然虚空中现身道:“虽有些意外和波折,但还算勉强成功。” “我虽然没法虚空造物,让你马上长出被献祭的四肢来;但是这些源自异类的肢体,也足以让你短时间内,获得远超过往的力量;而我赐予的那颗种子,可以暂时压制和吸收,异类血肉的侵蚀。” “只要你能迅速顺应身体上的变化,并有足够的意志和耐心,控制自己不频繁滥用这种附带的力量;就不会轻易被这些异类血肉中,所蕴含的混沌本能和暴走的能量,影响和控制了理智和人性。” “……”下一刻,安妮特没有说话,手指却突然变成骨节尖端,深深的扣入石质地面;又随着崩碎开来的石屑,在粗大条石板上,抓出了一排深刻的裂痕。然后,她又向着不远处,猛然挥出手爪。 轻巧到几乎听不清的风声中,粗重的木质祈祷长凳,还有挥着黑底十字纹的垂幕,儿臂粗的多头青铜烛台,都随着她的挥舞动作,碎屑四溅的断裂开来。甚至余波刮擦、切割在墙上留下道道刻痕。 “这只是最基本的应用,作为这些异类的首领,它的肢体应该还有其他的潜力。”江畋的声音再度在安妮特的面前响起:“接下来,你全力向我进攻,不许有任何的留手,最大限度挖掘出潜力!” 当天亮的晨曦,再度通过狭小的气窗,照进了这处尸横遍地,到处狼藉一片的;换上一身灰色亚麻的修士袍,却尤有些显得紧身的安妮特,也在一阵呼啸声中,再度被击飞,重重的撞击在石墙上。 随着被震落下的噗噗尘灰和蛛网,像是挂画一样全身扭曲,紧贴在墙面上的安妮特;却是浑若无事一般的翻滚而下,半跪在悬空的人形幽影面前;嘶声道:“感谢您的教诲,我已基本掌握身体。” 此刻恢复身体完整的安妮特,显得线条优美而气质凌厉,又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压力,就像是一只危险而优雅的母豹。原本亚麻色的长发,也在不明的蜕变中,被不知名因素,浸染成了殷红的深色。 然后,在送来搜寻食物的爱德华,欲言又止的表情当中,她毫不犹豫的狠狠撕咬下,名为修士饼干的重盐烘烤无酵麦饼,却瞬间本能嫌恶的呕吐了出来。然后,安妮特又伸手抓住了奶酪和葡萄酒。 但同样强行吞入不久,就被身体排斥着呕吐出来。最后,在厨房中搜寻来的少许,发黑长毛的腊肠和风干的腌猪腿面前,她总算能够进食一些;而逐渐平复下,胸口和四肢关节,蜿蜒暴凸的血管。 然后,在少女充满关切和担忧的眼神中,安妮特惨淡的笑道:“我已没事了,但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里希特他们还困在城内,而失散的泰菈女士,也许还有机会活着,就等着我们前往救援。”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少女,不由的眼中一亮;却又本能看向了,虚悬空中的江畋:“贤者大人……”。江畋顺势点点头道:“她说的没错,我已感觉到城内,有严重事态发生,你们时间不多了。“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了修道院一侧的山崖上,就看见远处斯图加特城,正被一大片浓墨般的积雨云,持续笼罩着;偶然还有细碎的电光闪烁。却又与周边普遍的灰色天光,形成了某种鲜明的对照。 与此同时,在介于多云和阴天的天色下,正有数只来自不同方向的军队,向着斯图加特城进发。虽然,他们的装备并不算精良,只有数十名不等的骑兵/骑士,以及少数装备铁甲的成群步兵而已。 从修道院找到的瞭望镜中可以看出来,对方打出来的旗号却是五花八门,从鹿头、野猪、狐狸、獾到豺犬不等;而注意到这些细节的爱德华,当即诧异道:“这些是本地领主,及其封臣的旗帜,” “难道是,斯图加特城内的那些,贫民结社和行会成员,已经开始举行暴动了么?不然的话,按照自由邦的传统和法令,没有现任执政会议的一致准许,地方领主的武装,是不准接近首府附近。” “但这也是我们找回其他人,或是让他们获得安息的机会,不是么?”安妮特却是反问道:“爱德华,以你的能力,可以重新找出一条,从地下进入城区的通道么?也许,战斗开始之后,那些怪物就顾不上我们了。” 少女玛利亚闻言,亦是毫不犹豫的点头赞成,而爱德华也只能在叹息再三之后,接受了这个方案。于是在不久之后,一人双马的数骑,飞奔这座修道院所在的山丘,又长驱直入的穿过战场间隙。 而这时,第一支抵达斯图加特城的领主军队,却开始与城门守卫的武装,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更有两支正好在一个方向上遭遇的领主军队,居然不顾近在咫尺的城市,就这么当场冲突和厮杀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城内 漆黑天幕笼罩下的斯图加特城内,暴雨如注,冲刷的万家灯火,一片黯淡与明灭不定;却有成群结队的各色人等,挥斥着武器或是身边抓到的物品,忘情争斗和厮杀在一起,相继变成倒地不起的尸体。 同时,也有杀红眼的暴动者,或是难以抑制冲动的士兵,在暂时失去了目标之后;就近冲进了一所所紧闭的民宅、店铺、商馆和旅社;继续将意犹未尽的暴虐与残忍,宣泄在每一个可遇到的活物身上。 而在这一片暴乱与杀戮不休中,却又有盘旋、穿梭往来,城区大小建筑之间的异类;借着雨幕和天色的掩护,时不时的钻进一处处房子,激起凄厉的惨叫和骇然的惊呼声,或是拖走街上落单者和伤员。 就算偶然有人发现,骇然大惊的呼朋唤友,大呼小叫的追赶上来,试图包围和拦截这些怪物,却也在错综复杂的街区中,迅速失去了相应的踪迹;只剩下被啃咬的残肢断体,被拖曳上房顶墙头的血迹。 只有时不时炸亮的电闪雷鸣,才骤然照亮这些,矗立、攀附、盘绕在高处的奇形怪状之物;就像是民间流传甚广的《黑森林故事集》,在现实中彻底复活了一般。为城区中的人们带来无穷惊怖和伤害。 哗啦啦拍打在各处建筑的雨水,汇成流过街道的一道道小溪;也冲刷走地面大片大片淡开的血迹,让垂死挣扎的伤者,迅速的失去温度和反应,最终哗哗作响的汇入通往地下的一道道沟渠、管道之中。 也让原本就狭促的下水道网络,迅速的水涨船高,变成了一道道奔涌的激流滚滚;又汇聚宣泄在一个个沉淀池和积水深坑中,裹带着厚厚的泡沫与垃圾;卷起大大小小的旋涡,拍打撞击在滑腻腻璧上。 而在这些奔涌不息的污浊激流中,却有人逆流而上,从一条被彻底淹没的残损洞道中,接二连三的相继冒出水面;然后,攀附着水池边缘的突出部,像壁虎一样的上行,迅速脱离不断涨水的洞道下层; 然后,浑身滴水不断的数人,又在黑暗中点亮一支烛火;在被惊走乱窜的鼠群细碎嘈杂声,和脚下啪叽作响的淤泥踩踏声中,轻车熟路的折转过几处岔口后。领头的爱德华就突然停下,侧耳贴壁俯听。 紧接着,他一挥手带头推开了,一处虚掩的墙壁背后杂物;顿时就看见了些许上方光亮,以及隐约传入的人声。随着沉重的盖沟石板,被轻而易举的掀翻,又小心平推开来,众人出现在一处昏暗地窖中。 贴着墙壁的开封酒桶和大小罐子,还有挂在低矮头顶的一串串香肠、腊肉和风干的带毛鸡鸭;昭示着这里乃是一处经常使用的储藏室。众人在这里取出防水布包好的衣物和武器,重新更换和装备齐全。 随着安妮特轻而易举的掏开和捏断,厚厚的外置门栓之后;就看见了满地狼藉的情景。到处散落的女性衣物和饰品,充满暧昧色调的灯火和艳丽帷幕,还有扑面而来的廉价脂粉和浓重体味混杂的气息。 这显然是一处娼馆,不由让感官变相增强的她,露出些许的意外与惊讶;却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样,使用了江畋提供的秘药,而暂时恢复了大部分伤势的爱德华。对方却露出一个无奈和尴尬的表情来。 下一刻,换上一身暗色皮装长裤的爱德华,又紧接着解释道:“这里,就是我在地方的协力者,在城内提供藏身的地方之一;至少,相比那些嗜血的怪物,其中,大多数都是一些不由自主的可怜人。” “小心,这里也有那些怪物。”而在虚空当中一路指引他们,避开一处处危险和意外的江畋,也再度开口道:“只怕已经没剩多少活人了。”随后,众人就看见了横七竖八的人,以及匍匐吮吸的蝠怪。 还有埋头在尸体的腹腔内,用瓣嘴撕咬作响的犬形寻血兽;在这些怪物察觉的瞬间,由爱德华清唱的歌声;就让它们的身躯和动作突然僵硬,被迸射而出的飞刀,和系着钢线的箭头标贯穿、缠绕切断。 甚至连亮出骨爪的安妮特和凝聚起鸟型灵火的玛利亚,都没有来得及出手;这些盘踞在狭窄的走廊、梯道和门房之间,大快朵颐的眷兽,就已然四分五裂的横死一地。而在二楼大厅中堆积了更多尸体。 一名浑身消瘦而手脚格外硕长,却穿着刺绣排扣外套、头戴扑粉假发的暗裔,正在踩这些剥光的女性尸体,所堆成的肉垫上;笼罩在一团难辨的暗红雾气中,手舞足蹈的像是在虚空感受和聆听着什么? 下一刻,它就被迎面呼啸的一道幻影抓住头颅,又顺势重重的撞裂、冲破了,好几道隔墙的阻挡;最后浑身破破烂烂的按在石质围炉上;刹那间像是被拍打挤扁的虫豸一般,在石面迸溅开大片的血水。 但它顽强的生命和天赋本能,却在此时发挥了作用;瞬间糊满炉璧的烂肉翻卷蠕动着,溃散成一团腥臭的红雾;也挣脱了骨爪的钳制和挤压,尖啸着窜开来。然后,一蓬金红泛蓝的灵火包裹了红雾。 顿时,烧的这团红雾再度崩散,又凝聚成一具残缺不全的焦黑躯干,重重的摔滚在地上;又被爱德华一脚踩住头颅,用军刀和迅捷剑钉住了仅存的双臂。他这才开口喝声道:“邪物,你们在做什么!” 片刻之后,玛利亚和安妮特,分别杀死了又一波,从楼顶和天窗闯入的眷兽和异怪之后;满手血粼粼的爱德华,也满脸凝重的汇报到:“这只是一个小氏族的成员,负责在城内猎食和制造更多恐惧。” “但是,他们的族群头目和氏族首领,都已经聚集在了内城的赫特大教堂,参与一个持续多日的大型祭祀。因此,现如今市政厅和大礼堂,到赫特大教堂的广大区域,徘徊着众多的眷兽和兽型士兵。” “并且,这些邪魔还封闭了内城环河,与外城相连的几座桥梁,并且有善于飞行和水中的怪物,活跃在河面上,阻止一切外来的窥探和侵入。我们需要合适的船只或是钩锁,才能穿越这段最后距离。” 说到这里,爱德华暗色的脸庞上,也不由露出了苦涩和为难的表情;毕竟,一路历经艰辛潜入和突破到了这里,却要受阻在一条护城河前。只可惜,那名善于操纵土石的同伴,当着他的面被撕碎吞噬。 “不用这么麻烦!”虚悬的江畋看着视野面板的提示,再度开口道:“既然到了这一步,我自然有办法将你们送过去;但是要小心这场雨水;其中蕴含了激发内心负面情绪,令人疯狂和冲动的效果。” “但接下来,我要暂时陷入沉寂,以为积蓄力量;短时间不能再给你们更多的帮助。进入内城寻找可能的幸存同伴,和接近大教堂,并弄清楚里面事态的过程,就只能依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和奋战了。” 这时候,陷入狂乱暴动中的斯图加特愈演愈烈。大小各支市民武装、暴动贫民,与前来镇压的城市卫队,贵族武装,在某种笼罩在城市的力量驱使和影之响下,丧失了神智,开始疯狂杀戮和大肆破坏。 其中不断迸发出来的,种种绝望、憎恨、痛苦、惊骇等情绪,像是浪潮一般的涌动在大街小巷之间,又随着那些被堆积起来的,血肉与骸骨构成的节点,宛如万流归海一般的汇聚向,内城最大的教堂。 而在大白天也依旧灯火通明,当地最为古老的教区本堂——赫特大教堂内,则是洋溢着虔诚的唱诵声;弥漫着无所不在的甜腥熏香气息。在这些奇异熏香的影响下,那些唱诗班的歌者越发的歇斯底里。 他们几乎是眼睛暴凸,满脸青筋狰狞,却浑然未觉的唱诵着,被篡改和扭曲过的赞美诗,高呼着充满亵渎意味的福音书选段;沉浸在某种难以言喻的幻象中不可自拔,就像是真的看见了神启的奇迹般。 而在他们所在阶梯下方,许多汇聚于此的信众和教士,脸上已经出现了憔悴和虚弱,难以掩饰的焦渴和干裂剥落;声音也变得嘶哑晦涩,却依旧伴随唱诵声中的无形的节奏;狂热欣喜的持续呼喝不止。 然而,在教堂大祭台下方,历代开凿出来的地下墓穴空间内,也在进行另一场同步的祭祀仪式。不断有一车又一车,被挑选并初步处理过的尸体,从侧边的开口送进来,投入淹没数百米空间的血池。 其中大多数径直血肉消融、分解成一具沉底的骸骨;也成为了滋养和扩充血池的成分。但也有少数在血池中浮起来,成为了一具浑身无皮的血红躯体;则是被钩杆打捞起来,经过注入血种的唤醒仪式; 最终披上全身覆盖式的甲胄,成为了一名速成的兽形卫兵。但也有一些个例,在被唤醒之后,尖叫挣扎着试图反抗和逃跑,然后,就在体内注入血种影响下,接二连三的炸成一滩血肉器脏混杂的烂泥。 有时候,又有个别被捕获的精怪、异类,在带着花纹的锁链和枷具拘束下,嘶吼着被推进血池当中;然后,重新拉起来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大尸鬼、畸形尸兽;在特定的声律和呼声中,蹒跚走出地下。 而在漫漫雨水的冲刷之下,大教堂后方的墓园之中,已然形影重重的聚集了,一群又一群陷入短暂沉眠和蛰伏,随时等待唤醒的亵渎造物……与此同时的玛利亚三人,也在无形力量推举下,落在墓园中。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重逢 漆黑的雨幕掩护下,如蛇形游曳或是长着蜥蜴头的眷族,宛如缝合怪一般,喷吐着腥臭气息的尸鬼,还有如雕像一般矗立在阴影中的兽兵,接二连三的突然扑倒,碎成一地尸块或是从头部断裂。 而后,全身紧贴在墙面上的安妮特,才像是幽魂一样悄然现身;抖落下骨爪上的血肉残渣,对着同样藏身黑暗的同伴点点头。随后,爱德华就找到了一处,被杂物堆压的废井,带头撑璧滑越下。 而后,在少女玛利亚激活的数只火鸟,穿梭和照耀之下;刹那间惊起了许多藏匿在地下的畸变鼠类,以及奇形怪状的粗大虫豸;激烈嘶鸣着从幽暗处涌出来,争相扑向宛如活物一般的扑翅火鸟。 然后,就被凭空四散炸裂,蜿蜒缠绕的一缕缕灵火;吱吱作响的烧成了一地焦脆的炭块。但这番动静也惊起了地下裂隙中,栖息和盘踞的另一种存在;如猫狗大小的蝠怪,像是浪潮般呼啸而出。 却被狭小空间内,不断扩张的灵火网络,烧灼点燃……片刻之后,他们已经踩着满地掉落的蝠怪和、畸鼠、异虫,冲出了这片大小孔穴密布的巢穴区域。但少女也像达到了某种极限而小脸苍白。 随后,一个充斥着诸多岩石立柱和多条裂隙通道,并汇聚着哗哗积水的地下空间,就此在火把的照耀下,展露在了他们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另一侧水流源头,冲刷下来的兽兵和眷族尸体。 这个发现让众人不由精神一振,最为年长和经验丰富的爱德华,更是盯着这些尸体上的伤痕,难掩惊喜声道:“看来,还有其他人,在这片地下迷宫中,继续战斗!”随后,他们绕到了另一侧。 还没有奔走出多远,就听到了破空中的咧咧呼啸,武器斩击和挡隔的金属脆鸣,邪魔与眷兽的嘶鸣与咆哮,追逐与撞击的哗哗震响;下一刻,一具只剩下半截的兽型士兵尸体,就重重砸在水中。 紧接着,几只俯冲盘旋石柱之间的飞翼眷族,连同成群兽兵,紧追着一个且战且走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却是一名黑发微卷,长相硬挺的青年人。只见他将一支多头的链锤,挥舞虎虎生风。 “里希德!”安妮特不由露出庆幸和惊喜的表情,饱含满腔情绪的惊呼出声;“你还活着……”。因为,对方是她带领的这只精英猎队中,最为年轻的一位,也当初由她亲自寻访和邀请的新锐。 依靠自身的家族传承和天赋,里希德在“夜曲”组织的猎人序列中,以极短的时间脱颖而出;成为正式的“长剑/自身队员”,乃至是候补“军刀/副队长”的资格。平时形同她的助手兼弟弟角色。 只见在众多怪物围攻之下,且战且走的里希德,却是毫不落多少下风;反而借助石柱和岩壁的地形分割,灵活挥动亮银色链锤,时不时击倒、击落其中一只距离最近的怪物,将其支离破碎的砸飞。 而在他挥击的链锤上,隐隐还有电光闪烁着;但凡被他所触及的眷族、兽兵,都会不由自主的瞬间僵直、抽搐;然后,在隐藏电击爆发之下,凭空炸裂开大蓬的血肉,或是闪烁着冒出焦臭的青烟; 这就是他所觉醒的个人天赋之一。只是,此刻的里希德看起来状态,很有些不好。他的形容消瘦而满脸疲惫,头脸皮肤黯淡而出现多处褶皱,就连发梢也出现了些许灰白,就像接近油尽灯枯一般。 下一刻,隔着一片水面的他,也听到了安妮特的呼唤声,不由难以置信转头;却冷不防被藏在眷族和兽兵中,某个特殊存在偷袭;只来得及收回锤柄挡在胸前,就被一股巨力撕裂了前胸喷血击飞。 重重的摔在了地下积水深处,溅起一大蓬水花;但下一刻,凌空呼啸而至的鹰型灵火,像是活物一般的瞬间飞掠、抓挠和撕咬,贯穿这些聚集在一起的眷兽;瞬间炸裂烧灼的这些怪物惨叫连连。 也暴露隐藏其中,一只身披黑色大氅的惨白暗裔,将其浑身烧得破破烂烂、直冒青烟;又怪叫不已的瞬间原地崩散、融入到地下空间,无所不在的阴影中;下一刻,众人头顶阴影中挤出一个人形。 像一团无声的阴影大幕一般,四角伸出利爪裂风劈空而下,直取看起来最为柔弱的少女玛利亚;但在旁掩护和掠阵的爱德华,头也不抬就挥出一大片,镀银的尖刃;几乎大部分都没入这团暗幕中。 呲呲作响的穿透而过,激起若干的尖叫声,也变驱散了暗幕的幻象,只剩下一个爪牙暴突的人形轮廓;还没等它偏斜着滑翔落地,就被严阵以待的安妮特,蹬地踏墙跃起老高,凌空将其撕成碎片。 随着不明暗裔被扯烂的残肢断体,哗啦作响的散落、溅起在积水中。余下那些追击而来的眷族,兽兵,也在灵火的扫荡之下死伤殆尽。但极限发挥的少女玛利亚,也不由脸色惨白脱力的瘫坐在地。 有些涣散和木然的翠色眼眸,持续了好一阵,才慢慢恢复了灵动和神采;开始原地跪坐抱臂祈祷,向着冥冥中的存在交流起来。这时,掉落在积水深处的里希德,也连同武器一起被安妮特捞起来。 在吐出几口水睁开眼睛之后,胸口伤痕纵横的里希德,也不由嘶嘶忍痛着急促的喊道:“你们……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大教堂的底下,全是陷阱和怪物;伊尔曼纽院长,更是背叛了所有人。” “他不但早已觉醒了,源自血脉中的黑暗传承,与那些怪物暗中勾结;还欺骗本地教会的大部分成员,都他们出卖给了那些外来的怪物……充当邪恶轨仪的祭品。委托我们的本地教区已经覆灭了。” “无论是本地的市政厅和城邦护卫队,还是领主联会成员,自由邦国法庭,都被这些怪物给侵蚀和渗透了;甚至沦为傀儡和代理人;就连外来的我们,似乎也是这些怪物,内定好的献祭材料之一。” “里希德,请以天主和你的家族传承起誓。”满脸震惊的爱德华,却是紧盯着他反问道:“你是如何获知这一切阴谋和内情的,又是如何在同伴失散的情况下,从那些怪物的爪牙下侥幸逃脱出来。” “那是因为,我被那些怪物捕获,并麻痹了身体之后,却意外得到了米兹拉克骑士,及其同伴的帮助。”里希德却毫不犹豫的郑重回答道:“他不但告诉我潜在阴谋,还与其他同伴为我阻挡追击。” “希望我能够带着消息,逃出这座城市通知更多的人……但我显然辜负了他的期望,在逃入这个地下迷宫之后,就一直没能够走出来;直到遇到你们。”说到这里,形容憔悴的李希特再度咳嗽起来: “米兹.拉克?就是那位驻守本地圣堂,负责带领教会民兵的守誓骑士么?”安妮特闻言,却是开口道:“当初代表教会与我交涉,并私下提供协力的就是他。难道他并没参与到这场阴谋当中么?” “这……我……不知道。”正在接受玛利亚取出来的救急药品,进行伤口清理和包扎的里希德,露出一抹痛苦的表情。“但根据他的同伴宣称,米兹拉克骑士原本是护卫长,却在不久之前被替换。” “后来,又以犯了戒律之名,禁闭在地下的祈祷间,接受忏悔和赎罪;直到被幸存的部下放出来,一切却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只能逃入教堂的古代墓穴中,但在地下洞穴同样已经大部分沦陷……” 听完了里希德的短促叙述之后,沉思了片刻的安妮特,再度开口道:“城内的邪恶祭祀早已开启,并且持续了好几天;如今的整座城市,已经陷入疯狂当中;并且还有更多的受害者正在加入其中。” “就算重新逃出城市去传递消息,已经来不及了;在祭祀的影响下,城内每时每刻,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在受难,甚至遇害;所以,我更希望能够找到米兹拉克骑士,了解更多情况并尝试阻止这一切。” “爱德华!”听到这话,安妮特又转向爱德华道:“你是这支队伍中最后的火种,也与这件事情的牵连最少;希望你能带着里希德原路返回,将我们的遭遇和所发生的一切带出去,而不是彻底埋没。” “安妮特!”然而,爱德华暗色的脸庞上,却是露出了苦笑道:“都推进到了这一步,难道你还指望我,放弃同伴独自脱身么?如果你们都失败了,我带出去的消息和故事,又有任何意义和作用么?” “我……也不会离开的,”里希德闻言也挣扎起身道:“你们还需要我,协助找到米兹拉克骑士,及其幸存者的行踪;就算我不能持续战斗,也可以为你们提供警戒和断后。甚至,充当诱饵也好的?” 然而下一刻,得到某种启示的玛利亚,就走到他面前,展示出手掌中捧持的物件。“这是……”爱德华捞起来仔细查看,并嗅了嗅之后才惊讶道:“骑士专用的营养剂精华,和专门促进治愈的药膏?” 而后,少女又将两支装在玻璃管内的液体,放在爱德华和里希德的手中:“这是……那位,大人,提供的精力药剂,可以激发出好几天精力充沛的潜力,但代价是药效过后,至少半个月虚弱无力。” “你们可以自行酌情选择使用的时机……”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现场 与此同时,被众人所讨论的自由邦主教,兼国内一众修道院的教长;黑森三大教区之一的罗滕堡教区次席主祭,伊曼纽尔穿着朴素的修士黑袍,肃立在地下血池的边缘;对着虚空微微感应着什么。 他是一名典型不苟言笑、威严森重的年长修士,哪怕身处在一众奇形怪状的异类/精怪,或是充斥着腐朽、颓丧气息,做各种奇形怪状打扮的暗裔/血妖之中;也依旧显得鹤立鸡群一般的格格不入。 哪怕此刻在他面前进行的是,充满血腥与亵渎的黑弥撒仪式,却丝毫不影响他秉持的信仰虔诚一般;不断被投入他面前的尸骨累累,也只是某种踏向神圣征程的必然代价,充斥着牺牲与救赎意味。 突然间,正在激发自身觉醒的灵感天赋,持续冥想沟通和感应着血池中,某种特殊存在的伊曼纽尔;慢慢的睁开眼睛道:“有人闯入了地下仪式的影响范围,并导致好几个守卫节点失去感应。” “就是之前逃入地下的,那几只老鼠么?”在旁屏气息声、作壁上观的三五成群暗裔中,一名深紫色长发的氏族首领,主动开声问道:“刀锋、獠牙和暗爪小队,还有兽兵部队都没能抓住他们?” “不,那是新的闯入者,拥有某种特殊手段,那些地下网络节点的守卫,与之接触的瞬间,就失去了感应。”伊曼纽尔表情不动道:“如果任由他们的破坏下去,仪式所需时间和代价又要增加。” “嘻嘻……既然如此,那就交给我的团员和宠物们。”做夸张的马戏团小丑打扮的一名族群头目,当即走出来用一种滑稽而扭曲的语气道:“他们一定会好好招待,这些不请自来的新鲜客人们。” “看来,我们要加快进度了!”而另一名消瘦如干尸一般的白发暗裔,也对这些汇聚一堂的十几位,大小氏族首领和长者、头目号召道:“变数和意外已经出现,我们那些盟友,可没更多耐心。” “为了真红之母,为了圣魔之血,为了无光之国。”剩下暗裔之长们,随之齐声叫喊了起来:同时发动血脉的溯源,感应并催促着各自的族群、后裔,让他们奉上更多的祭礼/制造更多的激烈情绪。 因此,在血池上方的大教堂中,弥漫的甜腥熏香气息,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浓郁;而在场祈祷和唱诵的人群中,也相继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异变。首先是那些唱诗班的成员,相继脱掉了白袍露出身体。 “主啊,为你献上我的灵与肉吧!”然后癫狂而虔诚的嘶喊和歌唱着,用身边所能找到的一切利器,割开了自己脖子;将迸溅的鲜血喷洒在,涂满诡异亵渎符号的大祭台上;顿时将其染成红黑色。 而在祭台下方的祷礼人群,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纷纷掀开遮掩身份的黑袍或是灰袍;顿时就露出了代表各自身份的服饰和裙装;却是是被腐化和蛊惑的邦国贵族、市政官员、军队成员及其家眷。 他们就像是逐渐情玉失控、只剩本能的野兽一般;纷纷撕碎了彼此之间的遮掩和修饰,在越发浓郁的致幻迷情熏香影响下,不分彼此的忘情交缠在一起,也荡漾和散溢出,更多炽烈而混沌的情绪。 然而,也有极少数人并不受,这种突如其来气息和氛围的影响。他们同样穿着掩饰身份的兜帽斗篷,戴着仅露眼睛和鼻孔的面具,站在教堂内连接钟楼和尖塔的旋梯和建筑高架处;冷冷看着一切。 “就这?……是在太过丑陋和苍白了。”却有人发出不屑的嗤笑和哼声:“连巴斯特的酒神祭都不如,至少还有精通此道的神殿之女,当众献艺。就算是帝国乡下的农神节,也比这幕好看的多。” “黑森林的宠儿,阴影中的眷者,号称源自古代的暗黑族群之一,就只有这些小伎俩和花样么?”另一个面具人也嘲笑道:“也就能蛊惑一些,没见过真正场面和手段的乡下领主和林中贵族了。” “终究还是阴暗中的野兽,在黑森林沉眠和蛰伏了数百年之后,已经没能跟得上世间的变化了;至少相比那些在隐匿人群中,已经活跃和流传许多世代的同类,在手段和权能上实在是差得远了。” “只有那些北方的蛮族,才喜欢动不动大量的血祭……一座座村庄、市镇,乃至是城市;这对任何一位统治者,都是极大的浪费和挥霍……将他们变成各种材料之前,明明还可以发挥更多用处。” “这些不思进取的蠢货,难道日后打算就依靠这些,见不得光的族裔和眷兽、魔物,统治一个遍地尸骨,充斥着逃亡者和反抗人群的混乱国度么?本地教会竟然如此愚蠢,连放牧的羔羊舍弃了?” 他们却是受邀前来观礼的贵宾,分别代表了背后的各自势力;也决定着一旦由这些联合起来的暗裔氏族/群落,通过这场献祭全城的癫狂与杀戮,逐步夺取了邦国之后,与之进行交涉的态度和立场。 因此,哪怕这些身份特殊的贵宾,接二连三的尽情嘲讽和讥笑;在旁陪同兼带监视的十数名,身段丰饶华裙盛装的女性暗裔;却是不为所动活仿若未闻的保持着,宛如面具一般礼敬和恭顺的表情。 直到下一刻,用大量的青铜铸造和大理石雕琢,金银包裹和装饰,却沾满红黑色血肉脏器的大祭台;突然发生了激烈的震荡,紧接着出现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将唱诗班前赴后继涂抹的血肉吞噬。 又本能吸引和蛊惑了,距离最近的交缠人群,争相扑在这座震颤不已的大祭台上;用自己撞击、撕裂的血肉;一层层的覆盖涂抹在那些,天使与圣者的宗教故事浮雕上,转眼将其沾染成尸骸之丘。 然而,受到这一幕的影响,守在高处的那些暗裔和眷族,都不由发出了欢喜和冲动的狂乱嘶吼声;而陪同在贵宾身边的十几名女暗裔,也不由自主的形容扭曲,龇牙露爪;对着大祭台露出了渴望。 在这些暗裔不由自主、此起彼伏的呼啸声中;受邀而来的特殊贵宾们,却是十分默契的各自退后一段距离;同时用手按住了,掩藏在长袍下的武器和装备。既然受命参与和见证这场,盛大的祭仪。 他们各自又怎能没有,确保自家全身而退的底牌,乃至在事态有变时,用来反制彼此的手段呢?但还没有等充满警惕和戒备的他们,继续采取受命措施。被隅尸骸覆盖的大祭台,突然就消融沉降。 裹带着许多金属和大理石的碎片,像是浪涌一般的扩散开来;转眼间就淹没了大部分教堂空间,也吞噬了那些沉浸在狂乱情绪之中的交缠人群。只有靠外围受影响最小的少部分人,当场惊醒过来。 他们哭喊叫嚷着,想要逃出大教堂;却被早已堵在门口的披甲兽兵堵住;又被从天而降或是飞掠而过的暗裔抓住,重新投回到淹没教堂地面的血肉浪潮中。而在原本大祭台位置,只剩下一个深坑。 从这个十多米宽的大坑中,还在不断涌出血肉色的泥浆,一层层冲刷过原本被血肉浪潮,吞噬和陷没其中的诸多挣扎人体;又像是有生命一般的缓缓滚动和,一层层的扩展和蔓延上墙面和立柱。 仅仅是半个小时之后,教堂的墙面、地板上,就被覆盖上了一层猩红物资;而在这一片片的血肉之墙、血肉立柱中,还深深嵌入着挣扎扭动的人类肢体和头颅;尚未死去的他们痛苦哀鸣和嘶喊着。 许多人甚至还保持着,之前持续交缠的奇异姿态;而在厚厚血肉泥层覆盖之下,不由自主的动作当中;用痛苦绝望的扭曲表情,发出极乐如潮的一波波呻吟声。在巨大反差中充斥着惊悚畏怖之意。 片刻之后,从大坑从喷涌的血色泥浆,终于缓缓停止下来;也让不断扩散的血肉之墙和立柱,停在了距离顶部的一定范围内。随即在沉寂下的祭台大坑中,又震动蓬勃而出无数密密麻麻的血色触须。 像是喷泉一般的涌上,高达数十米的教堂穹顶和横梁,瞬间将其攀附黏着成,一根直径数米的巨大血色肉柱;然后,在来自肉柱内部的蓬蓬震鸣声中,更多的血须从肉柱中间,迅速纠结膨起一个大包。 转眼之间形成了一个,宛如火龙果一般的巨大花苞体;而就在这个肉柱中央的花苞体,逐渐成型的同时;外城区内,厮杀成一片的大街小巷,那些幸存的人们,像是瞬间被抽走了狂躁冲动和情绪一般。 他们不由自主的纷纷丢下武器、跌坐在满是雨水的地面上,尸横枕藉的地板上,倚靠在溅满血水的墙面上;眼眸中只剩下了,燃烧殆尽的灰烬一般,的呆滞、麻木,茫然和混乱,乃至晦暗不明的情绪。 而一下子抽取大量养料和素材的花苞体,却是越发的暗红欲滴;下一刻,就随着喷涌而出的粉色烟气,在大教堂正中悄无声息啊的绽放开来;随之而来的是,四壁和立柱上那些迅速枯萎干瘪的人体。 像是风干的碎块一般,一层层的剥裂、散落下来。与此同时,守候在四周的那些暗裔/血妖,却一下子陷入了疯狂。他们几乎是争相飞扑向,正在绽放的花苞体,像是蝼蚁一般攀附着撕咬和吮吸起来: “真母!”“圣血”“吾祖”。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转变 转眼之间,这朵盛放的巨大血肉花苞,就被蜂拥而上的暗裔们,啃咬、撕扯的百孔千疮;甚至连原本守候在特邀贵宾身边,那些盛装华服的女暗裔也不能例外;就像是遇到了难以遏制的巨大诱惑。 几乎是手脚并用的飞快攀爬过穹顶和横梁,从上方呼啸着一头栽进,肉柱上盛放的血肉花苞中。他们是如此的饥渴与贪婪,以至于将头身深深的扎入花苞体内;就像是一条条顾头不顾尾的蠕虫般。 而他们在大口大口噬咬、吮吸到血肉花苞的汁液时,却又露出难以置信的美味,极尽享受的扭曲表情。转眼之间,就将香气弥漫的花苞外瓣,啃噬掉了一层又一层;许多暗裔肚子鼓起却毫不停歇。 而在地下已经严重缩水,露出了大片被腐蚀成脆裂无比,骸骨碎渣堆积的血池边缘;参与深层仪式的十几名氏族首领、长者,却苦苦忍受着来自血池中心的强烈诱惑;他们之中多数已经露牙咧嘴。 化作了不同程度的兽化形态,却相互牵制着,不让自己踏入血池一步。但在此之前,一些意志力相对薄弱的族群头目和猎杀队长,却已经按捺不住本能的呼唤和吸引,冲进了血池当中被消融腐蚀。 此刻浑身破破烂烂的攀附在,蔓生出地面的肉柱根部;像是野兽一样的嘶吼着,享受从上方空洞中,喷洒、溅落而下的血肉花苞汁液。而目睹这一切的主教伊曼纽尔,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沟通着。 感受着从血池深处,在这些海量的激烈情绪和外在伤害的冲击下,逐渐苏醒过来的那个强大意念;虽然只是某位暗裔起源的古老者残留部分意识,但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同样让他的灵魂震颤不已。 以至于他不由跪倒在地,慢慢的从口鼻耳眼各处,渗流出了鲜红的血水来。与此同时,血池深处一股深及灵魂的无形尖啸;化作了一层层狂涛巨浪一般的冲击波纹,横扫过大教堂内外的所有活物。 刹那间,围拢在教堂周围和附近的眷族、兽兵,也突然动作一滞;如同连锁骨牌一般的,接二连三的载倒下来。在它们的口鼻窍穴中,涌出一股股血水和体液,又汇聚成一条条流淌向教堂的细流。 而如蛀虫般攀附在血肉花苞上,啃噬和吞咽不休的暗裔;也随之恢复了片刻的清醒,不由面面相与的感受着,被吞入的满腹血肉;以及充斥着全身的爆炸性力量,不由狂喜呼喊道:“真母赐福!” 与此同时,被波及的还有那些,站在高处观礼的贵宾们,几乎是东倒西歪了一地,抱头捂耳的陷入某种眩晕和昏阙中。但已经没有人去理会他们的想法了。因为,对大多数的暗裔来说目的达成了。 通过事先的多重准备,让一座城市陷入狂暴杀戮和破坏;用不断积累的负面情绪和大量的血肉祭品,唤醒传说中“真红之母”遗骸,为众多氏族降下加持,削减来自日光和高温、圣银带来的伤害, 最终让他们的各自族群,获得在人世间肆意横行的力量。然而下一刻,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强大愤怒与震撼,随着激烈颤动的分解的巨型肉柱,再度降临在这些,吞噬了巨大血肉花苞的暗裔身上; 刹那间,被它们吞如腹中,却尚未完全消化的血肉花苞碎片;激烈蠕动着活跃增生,贯穿搅烂了它们的内脏,又从全身上下的窍穴中钻出来;化作了一道道不断分叉、增生的湿淋淋肉芽汇入肉柱。 而另外一些过于深入血肉花苞内部,还来不及抽拔出身体的暗裔,也在激烈的闷声惨叫中;被花苞体深处渗流和分泌出来的粘稠汁液包裹、覆盖住,又肉眼可见的将肢体、躯干,消融成浑浊汤汁。 乃至被花苞内壁所吸收、融合,化作了一张张凸起在,血肉花苞内侧表面的扭曲面容。转眼之间,攀附在肉柱和花苞上的暗裔,就十不存一。只有一些距离较远,啃噬的较少的暗裔得以幸免下来。 但是他们同样激烈呕吐着,甚至不惜亲手撕开自己的腹腔,将一团团排异反应严重的大小肉芽,强行撕扯、掏挖出来;才逃过了被这些碎片和汁液,侵蚀寄生成肉团的下场;但是也同样元气大伤。 与此同时,跪坐在地上的主教伊曼纽尔,也突然声嘶力竭的喊道:“就是这时,动手!”刹那间,早有防备的诸位氏族首领和长者,联手在一起发动最基本的天赋本能,从血池中蒸腾起浓稠红雾。 又化作了一道道猩红色的长龙,分别链接在了现场的诸位氏族首领身上;随着血池肉眼可见的持续沉降,源自无数祭品的生命精华与灵魂活性;被“真骸”融合过滤之后,又回馈在这些首领身上。 因此,随着猩红的光华,不断深入这些古老或是资深的暗裔身上;肉眼可见干瘪肢体变成饱满粗壮,腐烂褶皱的肌肤也迅速充实光洁。他们沉眠多年的力量流失和本质缺损,也一点点被填充、弥补。 这就是现场潜藏的第二重祭仪,以特殊准备的祭品,强行分裂、篡夺,潜藏在“真红之母”遗骸中,被唤醒的诸多权能和神秘本质;变成各大暗裔氏族重新崛起,建立暗裔主导之国的养料和奠基。 因此,在这些古老的暗裔,竭尽全力的抽取和吸收之下,原本偌大的地下血池,很快萎缩干涸成底层一小圈;也露出了浸泡在血泥骸堆中,一截惨白而硕大,带有女性特征,却无头无肢的躯干。 深深的包裹和埋没在,从四肢和头部断口中,增生而成粗大的肉柱中,只露出些许溃烂斑驳的体表。然而这时,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主教伊曼,轻轻按着额头再道:“祂的残念已经破碎,下一步。” 随着他的呼唤声,当即有幸存下来的兽型卫兵,抬进来一个沉重的棺型铁箱;打开满身尖刺的箱盖之后,就露出一个手脚都被钉住的女性。一头金发与玛利亚有几分酷似,但却多了成熟饱满的风韵。 “泰菈啊泰菈……我曾经的爱人。”看着身陷拘束器具,只能瞠目欲裂却无法发声的对方,主教伊曼纽尔饱含悲悯和缅怀的叹息道:“为什么你就一定要和那些人一起,阻挡在我前进的道路上呢?” “我已经隐藏和庇护了你这么多年,不管今后发生了什么,自然还会继续保护你们;你只要安心生活在幽林中,做一个神秘的草药师不好么?为什么要帮助那些人,甚至将自己都卷入巨大的危险?” “我已经一次又一次容忍你的放任与肆意;哪怕你让她与那些卑贱的叛乱分子,混在一起妄图对抗领主们和破坏邦国的秩序;我也依旧竭尽所能的借助教会,保护了你们,但是这一次就是在没有办法。” “那些人是自由邦的大人物们,与暗影眷属们,约定好的诸多祭品和素材之一;却因为你的干涉和破坏,出现了缺失;所以,我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不得不牺牲更多的人,来弥补这个关键的错误。” “现在,我只能让你继续陪伴我,在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了。”随着话音方落,那些多臂或是双兽的强化兽兵,就将已经慢性放血了很长一段时间,虚弱到奄奄一息的女子,连同锢件吊出了箱子。 然后,像是个殉难者或是牺牲的羔羊一般,抬向那具硕大的雌性残躯;而在祂胸腹下方,有一道滑腻的深刻缝合处,被扯开流出大量黏液后,就露出一个湿滑粘稠的蠕动空腔,足以将女子全身包裹。 这也是这场祭礼的第三步,用一个与自己命运纠缠不断,爱恨相连到极致的牺牲/祭品,作为“真骸”残念的载体;而发挥出这具“真骸”的最后作用和价值。而觉醒灵感血脉的他,则成为驾驭者。 但下一刻,如巨鹰一般轰然而至的金蓝火焰,炸裂在了操作的强化兽兵之间,却巧妙绕过了十字铁架上的女性;钻入强化兽兵的口鼻耳眼之中,自内而外的烧成一团火炬;同时悠然歌声响起在空中。 那些守卫在外围的强化兽兵,也在几乎看不到残迹的呼啸声中,还未来得及挡隔和反击,就接二连三的僵直、停滞,被瞬间割裂成一地血肉狼藉的碎块。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绝境 与此同时,来自黑暗中漫天飞舞的银质飞刀,还有连射如雨的晶莹箭簇,随之席卷了正在享受血宴仪式的首领、长者们;也打断了他们最后的猩红链接,爆散成黑烟、红雾、阴影和灰风各种形态。 顿时让大多数的攻击落了空,或是被呼啸的恶风卷起弹飞、偏转开来,激射在石壁、石柱、地面上,叮叮当当的持续弹跳和飞舞往来,迸溅出点点的火花与刻痕。却未能对这些暗裔造成分毫伤害。 然而,在这这些箭矢和飞刀的掩护下,一支来自空中的细长银链锤,如同无声无息的毒蛇一般;轰击在主教伊曼的头脸上。下一刻,空气中骤然显现的红色网膜,堪堪挡住了近在咫尺的银色刺锤。 又像是琉璃一般的脆裂崩散,显露出了一个混身红雾笼罩的白发暗裔,只见它再度叉手猛推向前,失去了目标却被凭空钉住的链锤,顿时在反作用力下崩飞回去,重重的嵌入不远处的一根石柱上。 这时候,全身伤势几乎痊愈,而难掩异常亢奋的里希德,也随之现身在一处石柱边缘,同时挥下另手中的多头链锤,就像是短促暴击的流星一般;将一团攀附缠绕在身边的阴影,尖啸着轰碎崩散。 重新凝聚成一个服饰和皮肤都破烂不堪的人形;这时,来自爱德华低沉的歌声也再度响起,随着古老而隐晦不明的调子,回荡在群柱林立、曲折纷杂的地下空洞,那些穿梭呼啸的烟云也变得滞涩。 乃至出现片刻的迟钝和延缓。然后,距离他最近的数团黑烟,就被挥舞闪烁的银色剑光斩裂、劈开,散落在地上化作一截弹动的断肢,又迅速腐朽成灰烬。又有数道火蛇像是长鞭一般的裂空而至。 抽打缠绕在一名暗裔首领,化身大片嗡嗡震鸣的猩红虫群中,将其灼烧撕裂成掉落一地的碎渣;顿时再也维持不住虫群形态,变成拦腰折断的两截,重重甩飞在石柱上。却又分别融化遁入黑暗中。 但在场最引人瞩目的,却是一名全副铠甲披挂的粗壮骑士;手中端持着朴素的十字剑和毫无装饰的鸢尾盾;就像是黑暗中吸引飞蛾扑火的那点光芒般,源源不断吸引着,来自诸多异类的争相攻击。 手中朴素无华的十字剑,也像是某种特殊武器一般,每每如电光火石的麾下之际;就会热刀黄油一般的切开,那些看似坚实或是厚重的甲壳、硬鳞;乃至斩断、劈开,虚化阴影中呼啸而至的利爪。 而他另手挥击挡隔的盾面,也像是蕴含着某种特殊力量般;随着他的动作不断震荡出一层层的空气波纹,也将那些抛射和喷吐在,盾面上的毒水、酸液、尖刺和红雾等伤害手段,纷纷弹开和震散。 甚至就连那些暗裔首领/长者,化身的恶风和黑烟,试图缠绕和笼罩在他体表上,却被如洪钟大吕的沉声祷言和身体爆发的力量,所震散、驱逐,像是污泥般流淌在地上好一阵子,才重新凝聚成型。 而见到这一位的同时,主教伊曼也再度大声叹息起来:“米兹拉克,我的挚友,你为什么要回来……,以你的天赋和能力,足以远离这里,哪怕是躲在地下,等待这一切结束,也好过自投罗网啊!” “他们都死了,但至少是作为人类的身份死去的,而不是变成被你驱使的怪物。”名为米兹拉克的教会守誓骑士,却是用一种悲伤的声音道:“我也曾是那么信赖和尊崇于你,但反而害死更多人。”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明白真正的虔诚与牺牲,”主教伊曼不为所动的平静道:“天主需要有人行走大地,宣扬他的荣光与崇高,但也需要有人走入阴影,融入和引导暗黑,这就是我觉醒的使命。” “这究竟是天主的启示,还是教会的令喻,源自教区的指示?或是出自你个人的私欲,”全身被血肉沾满的米兹拉克,却冷冷反讥道:“当你将一切都隐瞒起来,我熟悉的那个伊曼教士就已死去。” “这……又有什么区别?”主教伊曼貌似诚恳的说道:“在天主的权威与光耀,难以抵达的地方;教会既无力保护民众,也无法避免权威和信仰的衰退;唯有采取非常对策,才能维系最后的秩序。” “你的对策,就是勾结那些领主、贵族和官员,残酷的压榨民众而无视他们的呼声;”这时,再度撕碎了数头羊头、牛角兽兵的安妮特道嗤笑道:“甚至纵容和指示暗黑生物,袭击那些民众代表。” 下一刻,她挥动骨爪如残影闪烁,击散了悄然贴近的红雾中,迸射的一连串腥臭血箭;又深深的抓入其中,在凄厉惨叫声中,掏出了一大块凝结成实质的血肉和器脏;狠狠挥掷在地,砸成一片烂泥。 “这是所有陷入黑暗的地区,不可避免的代价。”主教伊曼面不改色的说道:“他们无益的反抗,破坏了自古以来的阶层秩序和历史传统,更让自由邦的领主和贵族们,无法全力以赴的应对现状。” “你是土之安妮特?”然后,他略显惊讶的看着不断在石柱、洞顶之间,攀越穿梭着大肆杀戮的安妮特道:“看来你的转化仪式已经成功了,就连著名的‘贪蛇’缇莎,也被你反噬和篡夺了本质?” “不对,你只是继承了部分‘贪蛇’的麻痹之触,还有血裂之抓;但为什么你的身体,还是正常形态;并保持了基本速度和力量;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我一定要抓住你,好好的进行解剖研究。“ “‘歌者’爱德华,你咏唱的旋律倒是有点意思,能够干扰和影响对手的外在感官?”主教伊曼望向奋战中的其他人,继续品评道:“只可惜,你源自海妖微薄的血脉,已被严重污染,不宜作为祭品。” “‘狼獾之子’里希德,我本以为,你是预定祭品当中,最没有的价值的。”然后,他又对着左冲右突,几乎要冲到自己面前;却被两名联手的暗裔挡下,击飞的里希德道:“但没想到还有惊喜?” 最后,主教伊曼才略显温柔和感慨的望向,在不断涌入的兽兵和精怪、眷族群中,迸发出一片又一片的爆裂火焰;清空了一片又一片区域,碎金短发、粉衣皮装的少女:“玛利亚,我的小可爱……” 听到这句话,正在堆积起来的怪物尸体上,制造着死亡和杀戮的玛利亚,却是突然全身恶寒一阵趔趄;差点手中迸发的灵火团,就当场炸裂熄灭;淹没在了前赴后继的怪物堆中:“闭嘴!邪魔!” “……”然而,伊曼主教浑然未觉一般的继续道:“虽然你从未见过我,但这么多年来,我一致在关注在你的成长;不愧是我在世上的唯一血脉,不但拥有天生的灵感,还继承了你母亲的女巫天赋。” “只可惜你的母亲,拒绝了拥有贵族身份的体面生活,还将你带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让你经常和那些下等人混在一起,蛊惑更多人一味的对抗上位者……你本来已经逃走了,为什么还要再回来呢?” “要知道,相比拥有林巫之血,却逃过教会和怪物猎杀的泰菈,你才是最好的原初祭品啊!就算我可以阻止那些精怪的追击,但却无法约束和阻拦幽林中,作为盟友的暗影氏族。所幸你又回到我身边!” “只要你离开那些同伴,来到我身边,我就可以放过泰菈,你的母亲,”下一刻,和颜悦色点评了一通的他,突然皱起眉头道:“原来,这就是你们转移我的注意力,并试图拖延时间的目的么?” 与此同时,在那截“真红之母”体骸内腔,正在被蠕动的肉壁,缓缓包裹起来的十字铁架上;原本被顶死手脚的的金发女子‘泰菈’,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几摊严重撕裂,所留下的新鲜血迹。 这一刻,主教伊曼终日庄严肃穆,宛如雕像携刻的表情,终于变了;“不要和他们玩耍了,全力以赴,捉住这些意外因素!”随他的喝令,那些不断幻化进击缠斗的氏族首领,暗裔长者也瞬间一变。 有人轰然膨胀成一大团猩红烟云,不分敌我的将那些眷族、兽兵和驱使的精怪,一股脑的笼罩进去;又在追逐躲闪之间,瞬间了剥蚀、溶解了它们的外在皮肉,百孔千疮的露出血淋淋的骨骼和内脏。 还有的暗裔长者,分裂散做一股股,带着刺骨森冷的黑风气团;不断的击中、擦过那些眷族、兽兵和精怪的同时;也让其接触过的部位,迅速变得灰白、褶皱,乃至肉眼可见的逐渐萎靡和干瘪下去。 又有氏族首领,融化成浓稠如石油一般的阴影,一层层的奔涌过地面;又沿着石柱和洞壁的间隙,蔓延和渗透到目光所及的大部分空间;也将那些死去或是受伤的眷族、兽兵和精怪,缓缓黏连沉降…… 最终,以又一批闯入地下的眷族和兽兵、精怪,死伤殆尽为代价;暗裔们将仅有的几名闯入者,连同被解救出来的女子泰菈,围困在了洞穴内侧上方的一角凹陷处。这时候,主教伊曼再度开口道: “我只剩一个问题?当初你们拥有准备齐全的同伴,还有教会的内部人员协助,却依旧难逃覆灭。现如今,又是怀着怎样的勇气和决心,让你们赶着来到这里送死,一心成为我的祭品呢?”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终灭 “因为,他们在等我的指示啊。”随即,一个幽然的声音,回响在地下空洞中。听到这句话的主教伊曼,却是悚然大惊的转身急退,而一直簇拥和围绕在他身边,几名暗裔长者/首领也再度消散。 瞬间化作了肆虐过地下空间的灰风、暗尘、奔流的阴影;还有的则是化作了人首蝠身的形态,极尽张开大嘴呼啸出一阵阵,令空气震荡的激烈声波。用尽各种手段全力搜索,可能存在的声音来源。 然后,就听一声轻呼的“闭眼捂耳”;下一刻,不知何时出现在,地下各处火药桶和猛火油的大缸、铁壳的沉底雷;就接二连三的轰然爆炸开来。瞬间在宽敞的地下空间中,腾燃起大片明亮火光。 炸碎、崩断了贴近的石柱之后,又裹卷着破碎四溅、凭空点燃的猛火油,连环扩散成充斥着地下空洞的硕大火云。滚滚气浪、冲击波,还有无数焚烧灼热的金属碎片,紧接无瑕的席卷了那些暗裔。 在他们来不及虚化或是变形的身体上,轰击出一个个百孔千疮的冒烟破洞;让他们血肉横飞的当场凄厉叫喊起来。就算是那些虚化成各种形态的暗裔,却也没能逃过后续高温、烈焰、强光的冲击。 瞬间被充斥在地下空间,又不断扩张反弹的火云,烧的嘶嘶作响或是爆裂脆响,或是劈哩啪啦的掉落了一地碎屑和残渣。更有一些化作灰风或是黑烟的暗裔,无意撞上沾染了其中炽火胶和磷化剂。 只能嘶声惨叫着,带着一身星星点点的火焰,在连环爆炸的冲击和震荡中,随波逐流一般的往复颠簸翻转;一直侵蚀烧灼到无法维持变化形态,才惨叫着跌落摔滚在地,散作几团蠕动的焦黑肉块。 这场突如其来的连环爆炸,规模如此盛大;持续回荡的巨大声光,更将一些恢复人形的暗裔,震击的全身糜烂,窍穴飚血;将地上堆积的尸骸点燃烧干,纷扬起漫天飞舞的尘烬,抽卷成真空窒息。 又在无形的力量影响下,汇聚成了一个,持续肆虐了半分钟的压缩火龙卷,最终才从洞顶上方的巨大坑洞,像是小型火山一般的喷涌而出;也将枯萎了大半的肉柱,残缺不全的血肉花苞烧成火炬。 趋势不减的重重喷撞在,大教堂雕花穹顶之上,硬生生将其掀飞开一个大缺口;才彻底消散在凄风冷雨的幽暗天幕中。但还没等地下爆炸的残烬和火焰消散,下一刻,激烈奔流的水花就倒灌而下。 就像是将整条外环的河流,都倾倒进了这处地下空间一般;瞬间冲刷而下的水流激荡,就将被焚烧蒸干的血池底部,“真红之母”的断骸,连同赘生的残缺肉柱和破碎花苞,都扯断、掀翻在地下。 连同血池底部的累累骸骨,在翻滚泥石流的浑浊漩涡中,被一截截的绞烂、磨碎;化作与被裹卷的土石木渣,一般深红泥泞颜色,这才顺着深入地下的几条大小石隙;滚滚冲刷、奔泄的不见踪影。 而这时,包括玛利亚在内,几名突袭者所在的位置,却多出了一大块,饱受蹂躏而严重变形,的大号船壳钢板;刚刚好掩护着,退守高处凹陷处的众人,挡下地下空间大爆炸中,绝大部分的冲击。 而在船壳钢板所覆盖的边缘缝隙中;却隐约透出了些许蓝色的光亮。却是少女玛利亚在一路激战中,所临时觉醒的第二种天赋,可以短暂化作镜面护盾的龟形精魄,也变相填充了船壳钢板的间隙。 让他们逃过了,火焰龙卷的持续焚烧和真空窒息、巨大温压骤变等,多重的后续伤害。但作为代价是,玛利亚的口鼻流血,而明亮的碎金短发发梢,也染上些许的灰白颜色,只能瘫软在母亲怀中。 但厄运似乎并没有放过,他们这些幸存者;就在覆盖在凹陷处的沉重变形钢板,被相对完好的安妮特全力推开,重新审视着现场之后;她突然间就脸色大变的大喊道:“快退后,地洞要崩塌了。” 随着她的话音方落,那些被爆炸所震裂或是崩碎,又经过高温焚烧与激流冲击,已然变成裂纹遍布的天然石柱,还有石质外壁;就肉眼可见的裂隙不断扩大蔓延,塌陷、剥落下一片片的大小碎石。 又变成持续的地面震荡,从头顶上连片连片的崩塌下来;转眼之间就将整个地下空间,化作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深渊。而当持续十几分钟的连环塌陷,彻底终结之后;原本大教堂所在消失大半。 除了已经严重倾斜的高耸钟楼和几座尖塔之外,作为礼拜所的主体部分,已然沉降在了一个凹陷的地坑中;只剩下漫天浇落的雨水,渗流在残垣断壁混杂的乱石堆缝隙。在一片漆黑的乱石堆压下。 突然亮起了一蓬金蓝色的火光,也照亮了灰头土脸、表情惨淡的众人;他们居然一个都没有少。而那块被掀开又重新盖上的船壳钢板,则再次成为了他们的救星;为他们在地下凹陷撑起一隅空间。 不过,随着头顶上的狭小缝隙中,淅淅沥沥持续渗流的雨水,则是在提醒着他们,以及所剩无几的时间和空间。这一刻,从头痛欲裂的昏阙中,慢慢醒来的少女,却不由自主抱住惨白虚弱的母亲。 “母亲……母亲,我终于,又找回你了……这不是做梦么?”“是的我的孩子,我就在你身边,”然而,名为泰菈的女子,却是凄婉的笑笑:“并且,还会永远的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其实,这样的结果,也不错了”而因为过度使用新获的能力,一头橘红色重新褪变成淡紫,四肢严重变形无法恢复的安妮特,也充满释然和解脱的哑声道:“也是我一开始,就期待着的结局。” “……”而满身伤痕的爱德华,虽然没有说话,但却低声唱起了不知名咏叹调;用旋律来抚慰这些同伴的伤痛和疲惫,等待着最后的终期。毕竟,在整个怪物环绕的环境中,是别指望更多的救援。 但在这绝望之刻,依旧表现出足够最虔诚的,则是众人中最晚加入的,教会守誓骑士米兹拉克;头盔早已失落与多处铠甲破碎的他,用仅存的断剑手柄,拄在地上默默祈祷着:“惟主至圣……” “……赞美至高,尊奉圣道……时刻同在,灵肉具敬……救赎我的傲慢与原罪,赐予我与邪魔罪恶,抗争到最后一息,共同埋葬于地下的荣光。”然而下一刻,黑暗中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嗤笑声: “你的天主,在这里可不管用的。不然也不会坐视着,牠的牧羊人堕落,将地上的神圣之所,变成了群魔乱舞的魔窟!”而听到这句话的少女玛利亚,翠眸中却是爆发出异样光芒:“虚主大人!” 而无论是爱德华,或是安妮特,也像是听到了某种天籁之音,顿然露出了轻松和释然的颜色。然而这一刻,作为玛利亚母亲的泰菈眼中,却爆发出了惊异、猜疑,遂又化作了难以掩饰的悲伤与忧虑;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追击 片刻之后,众人就重现在幽暗的天幕下。虽然,天空依旧电闪雷鸣而豪雨如注;在地上奔流出一道道水线,但那种曾蕴含在雨水中,诱发人心负面情绪,变得冲动和癫狂的潜在影响,却消失不见。 而无论是玛利亚母女,还是爱德华、安妮特,或是教会骑士米兹拉克,都尤自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已然脱身的大坑底部。那些重重堆埋的乱石残垣,就好像被困在地底的经历只是一场幻梦。 但这却不是在做梦,无论是身体上隐隐牵动的伤痛,和精疲力竭的沉重感;还是浇淋在全身的冰冷雨水,一阵阵冷风吹过不断带走的体温;都无不在提醒着他们,自己已脱离深埋地下绝境的现实。 虽然,远处还有一些隐隐约约,仿若是漏网之鱼的异类,在大片黑暗和倒塌废墟的掩护下;窥探着这些幸存者。但却丝毫不影响此时此刻,劫后余生的他们享受这短暂片刻,身心上的静谧和安宁。 只是,还没等他们各自庆幸多久,虚空中的声音再度响起:“快让开,地下还有一些东西,没有完全死透!就要出来了……”,随即,地面再度缓缓的震荡起来,紧追着逃离众人的后脚塌陷下去。 一直蔓延到了大半个内城区;吞噬了一座又一座的宅邸、楼房,也将潜藏其中三五成群的异类,毫无差别的陷没。直到波及了最外围的城墙,在护城河里撕开一个大片崩塌的缺口,这才停止下来。 然而,在仅存的大半截城墙的塔楼边缘,刚刚逃离塌陷区域的五人,几乎是迎头撞上了另一批幸存者;戴着可疑面具的灰袍人。刹那间,少女玛利亚就放出了成团的灵火,安妮特重新附上了骨爪。 爱德华举起手中锈蚀军刀,米兹拉克则是用披风缠紧了拳头;除了链锤尽断、手臂骨折,重伤昏迷不醒的里希德之外,就连曾经身为草药师的泰菈,也扯下一段荆棘,瞬间挥舞催生成一条长刺鞭。 而对方同样是极度紧张的,纷纷举起刺剑、迅捷剑,小勾斧和单手叶锤,等多种武器;毫不示弱的做出迎击姿态来。但还没等他们开始交手,大教堂所在的废墟,就突然发出了唧唧的奔涌挤压声。 也顿时将双方的注意力,给转移了过去。然后就见,在突然闪现的电光照耀下,大片宛如粘稠肉泥一般的存在,从教堂底下深坑中冒出;又迅速汇聚成了一条,不断滴落浆液的无头“血肉巨蟒”。 这条无数肉泥汇聚的无头血肉巨蟒,是如此的粗大硕长,甚至攀附着大教堂仅存的钟楼和尖塔,直立起来之后;甚至还要比所有建筑都高。而在这条血肉巨蟒的顶端,很快就蜿蜒蠕动着冒出什么。 转眼之间,就化作了一个个血淋淋的人形;而居中最为显眼的那位,赫然是曾经的本堂主教伊曼纽尔;只是他此刻简朴的法衣,已经变成缠绕在身上的碎片。而他的眼眸,也变成了异类的莹白色。 而之前参与仪式的部份暗裔首领/长者,则只露出了身体光秃秃的大半截,以奇形怪状的变身姿态,簇拥着露出完全体的主教伊曼;像是各种触须一般的拼命蠕动着,似乎在竭力搜寻和探索什么? 而后,一片废墟的内城区中,也响起了血肉巨蟒之首,那位不知死活的“伊曼主教”的持续呼唤:“玛利亚,我的孩子,我的血脉……快出来吧!……泰菈,我的爱人,我的月光,你在那里。” 而这种充满着悲跄情绪的呼唤声,似乎带有某种莫名的影响和感染力。听到声音的少妇泰菈,几乎是眼眸中泛起了莹白色,不由自主的走出了几步;而后是少女玛利亚,翠眸中不由出现些许迷茫。 而在爱德华、安妮特的脸上,同样也出现了挣扎的颜色;相比之下,背负着昏迷里希特的骑士米兹拉克,却是意志最为坚定的;毫不犹豫的用手指插入被包扎的伤口中,瞬间就在剧痛中惊醒过来。 但表现更加不堪的,则是对面那一小群灰袍面具人,几乎是当场有数人,毫不犹豫的调下了城墙;充满狂热的奔向了,那正在矗立在城区中的血肉巨蟒。下一刻,突然天空中响起一个炸雷般喝声: “叫叫叫,叫你妈比的哭丧玩意,还不快给我闭嘴!”随着这一声大喝,从电闪雷鸣的漆黑天幕中;骤然呼啸迸射而下,许多粗大的尖刺铁矛;像是刺猬一般的密密麻麻扎落、贯穿血肉巨蟒头部。 也将正在大声呼唤的“伊曼主教”,连同簇拥在周围的暗裔们,给扎成了肉串。顿时,那种充斥着无形吸引力的呼唤声,也随之停顿消失。那些被迷惑和吸引,奔出一段距离的灰袍人才骇然惊醒。 但下一刻,被扎成肉串的“伊曼主教”及其他人形暗裔,就瞬间纷纷消融成肉泥,又在血肉巨蟒另一端,重新显出身形;同时,也变相驱使周围的暗裔,开始咆哮着喷吐出灰烟、红雾和漆黑浆液。 试图攻击着来自虚空的敌人。却在内城的废墟中惊起若干,潜藏的异类/精怪;被灰烟所波及的瞬间,就浑身溃烂剥落,只剩一副轰然而散的骨架,被红雾所喷到的异类,则是瞬间血肉枯萎干缩。 而当被漆黑浆液正中的刹那,就惨叫着被包裹吞噬进去;然后变成了一具干瘪发黑的行动傀儡;又有无形的音波,持续回荡在废墟中,将那些街道建筑震倒坍塌,让笼罩其中的异类,接连爆裂开。 正当这只血肉巨蟒,展现出多种攻击手段同时;城墙上相互对峙的两拨人,才如梦初醒的各自背向轰然而散。毫不犹豫的跳进,可能潜藏着水生眷兽的护城河中,向着外城区所在的方位奋力游去。 随着突然爆发的惊呼和惨叫声,有人被拖下水中;又在隐约浑浊翻滚中,变成漂浮在水上的残缺破碎尸体。但同样也引起了,正在内城区肆虐、不断吞噬更多异类,变得越来越大的血肉巨蟒关注。 只见它不顾满头满身,不断追加的尖刺,轰然碾压过内城区的街道,蜿蜒追到了残缺不全的城墙边上;又猛然扬起粗大硕长的前端,重重咂向了护城河的对岸;那些正爬上河堤,逃入城区的身影。 但下一刻,再度有一个声音响起:“好了,总算赶上了,孽畜,你该到此为止了!”瞬间已经攀上外城对岸的血肉巨蟒前端,突然像受了刺激一般,猛然扬起在天空中;又极大拉升的飞扑向某处。 下一刻,天空中骤然闪烁的银白色电光,顺着诸多钉入、牵引在血肉巨蟒身上的锁链,如蛛网一般的大片汇聚,轰击在“它”身上;刹那间点燃焚烧成一团炽亮的光斑,又凌空节节寸断的爆裂开。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余烬 随着无形中的神秘因素逐渐消散,笼罩在斯图加特城上空的厚重雨云,也终于开始慢慢的消散;露出了一缕缕灿烂的阳光,照耀在满目疮痍的城区内,也照亮了那些瘫坐在地上,呆滞麻木的面孔。 虽然大多数人还活着,但他们的精气神与斗志,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甚至连站起来都很有些勉强。就更别说举起武器,对着近在咫尺的敌人,或是走向距离不远的对手,继续厮杀或是战斗下去了。 而作为首当其冲的幸存者,同样目睹了那只血肉巨蟒,被从天而降的一连串雷霆击灭、崩散,最终化作满地哗哗流淌的黑水,又在一道道光斑照耀下,蒸腾起无形透明人形,腐朽成灰的过程之后; 众人也不由再度充满庆幸的长出了一口气。下一刻,在充斥着黑灰的地面上,突然就刮起了一阵转瞬即逝的旋风;吹拂过促不及防的众人。然后,他们惊讶望着彼此,头脸上的青肿瘢痕开始消退。 就连伤势最重、陷入昏阙的里希德,也没有例外。多处骨折的他,几乎是在身体急促愈合,所导致的剧痛中,呻吟着惊醒过来。而少妇泰菈手脚被钉穿,又强行撕裂的伤口,更是肉眼可见的结疤。 与此同时,曾经在冥冥之中,一直牵动和联系着他们灵肉的某种标记,也像是随之崩断消散一般;让他们自内而外隐隐存在的,某种压抑也感随之尽去,短时间内,获得身心上的莫大解脱和轻松。 与此同时,在江畋视野面板中,则是一条条不断刷新的提示:“游离量子收集成功……发现生体活性能量,是/否?进行转化……转化成功;发现残缺的空间要素……解析成功……开始汲取……” 下一刻,柚子有些茫然的少女玛利亚,突然被母亲泰菈紧紧的抱住,饱含热泪的追问道:“莉莉(小名),你究竟遇到什么,又……”。与此同时,在蒸腾飘散的大片黑灰中,突然浮现出猩红色。 却是诸多躲避阳光的猩红微尘,转眼之间就在一道道光柱的间隙,凝聚成一个暗红琉璃一般的锯齿头环;又在下一刻,不由自主的向着玛利亚母女;急促的腾飞过来,眼看就要强行套戴在她头上。 瞬间,就被一个更加强大的无形之力定住,近在咫尺停在了,少女惊异的面孔前方;又在她倒映出来的翠眸中,瞬间崩散成无数晶莹红屑;转瞬间,又凝聚在少妇泰菈头顶上,但同样被死死定住。 紧接着,这顶特殊的猩红环冠,围绕着玛利亚和泰菈母女,接连崩碎又凝聚了好几次之后;就连暗红发腻的颜色,也变得浅薄通透了许多;最终只能被虚空中的存在,老老实实的虚握着远离她们。 这时,在少女耳边响起一个,只能她听见的声音:“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那些怪物,献祭了众多生灵之后,残留下来的本质精粹;自动选择你作为载体,因为你是现场,灵感最强的存在。” “不过,其中残留邪念和杂魂太多,只会对你造成持续的精神污染。让人性情大变,乃至激发诸多负面情绪,变得残忍、嗜血、凶暴,乃至失去作为人类的怜悯和同理心,最基本的道德与底线;” 下一刻,被无形之力禁锢的环冠,就被凭空抛投了出去;落在了远处隐约有人,探头探脑的废墟中。下一刻,失去约束的环冠,突然落在了隐藏其中的一人头上;也让他大声狂笑着着,跳了出来: “哈哈,我得到了……我终于得到了。”“这是无数代价献祭出来的暗裔圣器……”“震慑和统辖黑暗生物的力量凭证……”随着他的大声叫嚷,身上的灰袍和面具,都逐渐的崩碎、飘散了开来。 露出了一个银灰发色,锦绣外套,显得英俊而苍白的年轻人;又瞬间被弥漫在全身的淡红烟色,染成了一个红人。当淡红烟色消散之后,顿时就变成了一套,粉红结晶般的连身甲胄与头盔、武具。 随着他挥动手中,凝结而出的透明红剑,瞬间就毫无阻碍的斩开,一整面残墙和单人合抱的立柱;又趋势不减的接连切开,好几处堆积的残垣断壁,惊得其中的同伴争相逃窜,才彻底的消失不见。 下一刻,他又在红烟的簇拥下,悬浮着飞舞起来;拉出一道道飞掠的残影,穿梭在废墟之中,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着;追逐着那些灰袍面具的同伴,就像是将他们当做了,肆意顽耍的可怜猎物般。 直到他终于注意到,位于城市废墟另一端的玛利亚等人;猛然挥手远远抛出了一团红烟,像是乱箭一般在空中崩散,又被引导着攒射向玛利亚母女。却被少女伸手凭空凝聚出,一只龟形镜免弹开。 咻咻作响的溅射在废墟中,落在残存的草木上,就瞬间枯萎、腐朽成渣;落在建筑的石块砖木上,也嘶嘶作响的腐蚀出一道道深痕。但下一刻,红人就被突如其来的虚空之力,一把拍倒在地面上。 虽然他很快狂怒咆哮着,就将严重扭曲的自身,从嵌入的地面中抽拔出来;但紧接着又被拍倒在地,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直到红人再也不能动弹,再度飘散起一蓬红色晶尘,凝聚成淡红环冠。 原地就只剩一副,被汲取殆尽的干硬瘪尸。下一刻,红环又飞向了远处,不由分说的缠绕在,四散奔逃的另一个幸运儿身上;下一刻,就化作了一顶深深嵌入,他头颅的齿状大冠,也让身体膨大。 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只多臂利爪的人形猩红巨兽,咆哮着向着天空腾跃而起;试图扑抓着虚无中可能存在的威胁;但下一刻,就被更快的速度砸落下来,像是大号炮弹一般的轰进外城的建筑中。 当这只六、七米高的腥红人形巨兽,一片连锁坍塌的残垣断壁中,挣脱出来;却是毫不犹豫的掉头,向着城外的方向飞奔而去。同时,在他身上形成了一道粉红的旋风,像是加速一般将其悬浮起。 又不断撕裂、扯碎、震翻和刮倒了一路建筑,将那些不幸被波及和卷入的,城中居民和战斗人员,绞成了漫天飞舞的血肉碎渣……但就在红兽即将冲出城门的那一刻,却像撞墙一般激烈弹飞回来。 紧接着,天空中落下的粗大铁栅,将他肢体重重的钉穿在地面上;虽然不断涌出并蒸腾的污血,肉眼可见的侵蚀着铁栅横栏;但下一刻,兜头盖脑浇淋在红兽身上的漆黑凝胶,瞬间化作爆燃火云。 十几息之后,被滋滋烧蚀得全身溃烂的红兽,再度身体塌瘪下去;化作了脓液一般的腥臭流水,也露出其中一副酥脆的异化骸骨。而重新升腾的粉红晶尘,凝聚而成的环冠,似乎颜色又淡了一些。 然后,红环再度被虚空抛投而出,追上了第三个已经逃远的幸运儿;在其身上化作了数对飞舞的粉色翼膜。还没能够乘机向上腾飞出多远,就再度被虚空之力捉住,虽然顺滑扭曲着身体挣脱而出。 但下一刻,一大蓬带着恶臭的酸雾,就彻底笼罩了脱身的幸运儿;瞬间将其腐蚀的全身百孔千疮,又浑身冒烟被拉扯到,最大一道云层裂隙的光柱之下;像是拧毛巾一般的,一节节扭曲榨出汁液。 等到因为红环之故,化身为发射猩红射线,并能短暂遁入阴影逃避,擅长远程攻击和藏匿天赋的第四个幸运儿,也被从兜头砸落的落石、残垣;无可躲避的埋入地下之后,重聚的红环已接近透明。 而后,被虚空选中的第五个幸运儿,干脆就肝胆俱裂的;在红环即将套上自己的那一刻,用匕首捅入自己胸口,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远处自动被找上的,第六个幸运儿却毫不犹豫反冲回来。 下一刻,就见他掀开灰袍、解下面具;露出一副狼狈的女性外貌,对充满警惕和戒俱的玛利亚母女,五体投地的跪倒在地喊道:“行行好吧!伟大权能者,我愿做您的俘虏和奴隶,请饶过我吧!” 这一刻,即将落在她头顶,而变得越发纤细和黯淡、透明的红环,也骤然停住了。紧接着,得到了某种指示的安妮特,也走到她的身边,用骨爪捏住她的脖子道:“说出你们的来历和目的,并接受考验。” “我……我是蕾诺尔.巴托丽诺.纳达斯迪。来自潘诺尼亚公国的瑙吉埃切德领主……从属于真红姐妹会的内环之女,泛暗裔同盟的特任代表……受邀前来见证,古老黑森氏族的真血回溯和母骸唤醒仪式……” “……我和我的同伴,还有一个秘密的任务……就是在一旦仪式失败,或是发生不可预料的失控之后,伺机夺取母骸的碎片,或是由轨仪散溢的本质,所随机凝结而成的奇物……” 第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来由 潘诺尼亚公国,位于西大陆东部,黑海以北的草原地带;源自与历史上东方游牧民族,多次入侵西大陆的产物。前身乃是匈人王国的一部分,后来历经了阿瓦尔人、马扎儿人、切格配涅人的入侵。 最终崩裂成为了,松散的匈人酋长联盟,又在东帝国与可萨汗国之间,形成了大大小小的若干半游牧、半定居化的势力。以匈人为主的潘诺尼亚公国就是其中之一,号称是古代匈奴征服者的后裔。 也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上帝之鞭”,匈奴王阿提拉身死后,残存下来的本部源流之一。并以此为号召力和凝聚力,在诸多东方游牧民族入侵西大陆的过程中,多次重建并维持了一方势力的存在。 现如今统治潘诺尼亚公国的家族,乃是自称“阿提拉”卫士源流的阿尔帕德王朝;伊采什大公。而蕾诺尔所来自的瑙吉埃切德河谷,就是位于公国境内,靠近黑森林延伸出来的山区地域的大领主。 却是残留了许多,疑似母系氏族的传统和风俗,世代多由贵族女性,掌握周边领地的权柄;而在潘诺尼亚公国的贵族序列中,属于别具影响的特殊存在。但她们的实际身份,却是真红姐妹会分支。 没错,蕾诺尔是一名潜藏在公国贵族中血妖,只是相对于那些锁着黑森林扩张,而陆续复苏和活跃的古代暗裔及其眷族。作为隐世的血妖传承之一,她通过严重削弱自身,演化出某种程度的抗性。 比如可以通过厚实的衣物遮掩,而较长时间行走在阳光下;或是在阴天或是阵雨中,保持一定的活动能力。因此,相对于大多数血妖们的专属天赋,蕾诺尔更擅长是以精神影响和干涉的外交手段。 或者说,作为专门孕育出来,不善战斗和捕猎的稀有品种,她在东部姐妹会的内环身份,就是扮演着外交官兼带间谍的角色;因此,不但拥有一副姣好动人的身姿,略显婴儿肥的美貌,橘色蓬发; 甚至在容妆精致的脸蛋上,还自带些许充满少女感的淡淡腮红;略带淡红的眸子,像是宝石一样的顾盼身姿,又饱含诸般情愫;让人一看就油然而生好感与怜惜,而忽略了她可能身为异类的本质。 因此,在诞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也曾以各种身份,混迹在大陆各处城市,进行学习和历练;甚至以正式修女的身份,在教会中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修女院长助手……此刻被捏住天鹅般修长脖颈。 满脸崇敬与可怜楚楚的供述着:“我对您一定会有用处的……我通晓大陆主要流行的几种语言;了解部分古代文字;在君堡进修过历史、文学和纹章学,在奔萨洛尼亚修习过哲学、诗歌与美术。” “我还在萨莱诺(大医院),掌握了药剂学和毒物药理;在博洛尼亚大学,获得法律和算术学位……我还懂得伪装和化妆,调制香药,珠宝鉴定;在大多数阶层中,拥有过多个不同用途的身份。” “好了!”虚空中的声音,再度打断了她的自吹自擂;“说说那些,与你一起出现在这里的同伴。”随后安妮特松开骨爪,任其一屁股跌坐在泥泞中。然而沾了一身泥的蕾诺尔,头也不抬恭顺道: “伟大的幽主,他们并非我的同伴,也不是同路到达,甚至都不是效力一个共同的势力;……但通过与他们的短暂交流,我对他们所隐藏的身份和背景,隐约有一些猜测和判断;愿意在此奉上。” “说……”虚空中的江畋断然道:跪伏在泥水中的蕾诺尔,敬畏的抬头道:“首先是教会的人,尤其是本地(罗滕堡)教区的高层人物,或是贴身的机要成员。那种浸入身体的熏香味无法掩饰。” “其次,我怀疑是阿德里安堡军区的代表,对方身上散发着大骑士,才有血脉悸动和特殊膏油、药物的残留;具体配方中对应的几种药剂原料,只有阿尔卑斯以北的幽林地域,才能稳定的提供。” “然后,还有萨克森王国的密使,以及来自阿勒曼尼亚地区的贵族;他们虽然去掉了身上的所有明显标识,但是却去不掉口音中的习惯……更别说东部阿瓦尔的汗卫,在身上留下的刺青和瘢痕。” “……还有一位,我怀疑他来自东帝国的宦者,虽然,他能够说着一口,流利的西兰口音;但是身体上的残缺,以及用浓重香料掩饰的尿臊气,却是没法作假的……但最后一位,却是我的同类。” “只是它隐藏的位阶和力量,远胜过我,就像是浑身充斥不详和诅咒的恶兽,就连我也不敢轻易窥视……”说到这里,浑身已沾湿大半,贴身显露曼妙身姿的蕾诺尔,小心翼翼开口道:“幽主?” 下一刻,一直悬浮在她头顶上,已然缩水成细细小圈的红环,也随之飞走消失在了天空中。这个结果,让如芒在背的她,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却是一把摊倒在在流淌的泥水中,尽情的舒展身体。 然而,还没有等逃过一劫的她,大大的喘上几口气,虚空中就再度响起了声音:“新的考验,好好检视你的诚意吧!”随后,在唯一的俘虏蕾诺尔引领下,众人开始搜寻散落在废墟的法器和奇物。 这也是那些受邀观礼的贵宾,私下用以傍身和以备万一的手段。虽然大多数都在激斗和变乱中,遭到了严重破坏或是损毁;但仅仅是残留下部分神秘元素的材质,就足以作为新制品的原料和素材。 而在斯图加特城的大变乱和惨剧,随着部分出逃的幸存者,扩散到康拉德自由邦的十一座城市,诸多贵族领地;又令他们重新集结起军队,开始争夺陷入混乱的首府同时,众人却已离开了自由邦。 骑马或乘车,沿着在兴帝国时期,数次北征黑森林地带,所修建的战争公路/幽林大道;一路南下抵达卡林西亚公国境内。而在这里,也是“夜曲”组织和招募的特遣小队,所有一切遭遇的起源。 作为发布救援和探查任务的双重雇主,无论是西帝国背景的当代大康德拉伯爵,还是罗腾堡大教区的本堂,或是夜曲组织的重要分部之一;都位于卡林西亚公国的首府,人称泽地之城的克拉根福。 据说前身,就是罗马帝国时期,建立在大片沼泽之中,扼守仅有通行孔道的边境堡垒,又随着后世对黑森林地域,日耳曼人的持续征服,逐渐发展起来的。但卡林西亚公国的历史,就要晚的多了。 作为北意大利的实权诸侯之一,也是唯一大部领土,位于阿尔卑斯山脉以北的公国;卡林西亚公国的前身,卡林西亚边境伯/藩候,源自帝国东西分裂的“皇冠破碎”内战;一群割据的边境军人。 因此,虽然号称是公国,但实际上除了卡林西亚宫廷/当代公爵的奥托卡家族之外,国内分布的数十家大小贵族领主、封臣骑士,在国务会议/御前理事会上,同样拥有相当程度的发言权和影响力。 而卡林西亚公国存在的主要价值和意义,就是变相的隔断,位于多瑙河中游的阿瓦尔汗国,与巴伐利亚地区的阿瓦尔部落联盟,之间的联系,并协助阿德里安堡军区,向北征拓和推进的军事行动。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卡林西亚公国本身自上而下,就与那些分布在黑森林边缘的开拓领主/黑森诸侯,有着千丝万缕的历史渊源;或者干脆就是本地贵族的分支,在本家扶持下逐渐扎根下来。 而且,相比彼此关系错综复杂黑森领主,和周边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当地教会的影响力,反而更加的统一和相对稳定。直到,重新出现的天球之变和演变浪潮,彻底打破了这种相对均势的局面。 而带着唯一俘虏/证人,飞奔南下的调查小队幸存者;无论是爱德华还是安妮特或是里希德;还是被迫卷入其中的泰菈、玛利亚母女,乃至是教会守誓骑士米兹拉克,都希望从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哪怕在江畋看来,他们寻求的这个最终答案;很可能未如人意或是大失所望,乃至令人绝望的;但他们依旧不肯放弃,这源自内心的最后一点侥幸。毕竟,就算主谋亲口所说,也未必是全部真相。 然而,几张贴在陈旧斑驳的城门外,已有些时日的通告和通缉令;却毫不留情的粉碎了,来自幸存者们的最后一点期许。因为,那是“夜曲”组织的分部被取缔,成员被逮捕和处刑,并通缉在逃。 这一刻,一直表现的相当坚韧不拔、毅力和冷静的安妮特,却是当场泪流满面、呜咽痛哭;乃至出现了失控、暴走的征兆,从已经侵蚀了相当部分的四肢关节;涌动扭曲变形出丑陋的鳞片和关节。 然后,就被重新现行的江畋,一抓镇压下去。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决意 而后,在见到了被吊在城门外的成排尸体,还有砍下来示众的头颅中,那些依稀熟悉的面孔之后;幸存者里剩下的里希德和爱德华,也不由陷入了巨大的悲伤和痛苦,乃至是难以抑制的忿怒当中。 因为,被与杀人犯、强盗、走私贩子一起展示的,赫然是“夜曲”组织的本地分部成员,还有一些曾经的协力者和合作对象。而他们被张榜公布的罪名,就是在城内参与了许多邪魔妖异害人事件。 其中不但有饱受拷打与折磨,而形容扭曲的青壮年,还有一些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女性和老人;显然在死之前同样遭到了严刑审问,乃至是更加残酷的对待。以至于只能统一用麻布包裹起身体。 而在一些方才死去不久的尸体下方,还残留着滴落的发黑血迹;以及被投掷的石块烂果、垃圾秽物,因此,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作为本地的猎人团体,也是“夜曲”的分部,已然遭遇了灭顶之灾。 而在残缺的刑场边墙上,已经变得斑驳、脆裂的告示上,来自本堂教会的花押与王室的纹章,还有本地领主、治安官/法官的押印,甚至还有充当陪审和见证的城市贵族、商会签字,依旧清晰可见。 显然,这是一场早已蓄谋已久,却又突如其来的审判和处刑。或者说,在多方的共同联手之下,以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相对完整的审讯、判决的流程和环节。甚至“夜曲”相关的一切也被悬赏。 就更别想要获得支援的帮助了。这一刻,就连最为年长的爱德华,也不由陷入了难以形容的绝望与茫然;而年轻的里希德,更是在远离了人群之后,情不自禁的念着几个名字,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是打算,用眼泪把那些罪魁祸首,给哭死么?”直到江畋不耐烦的声音响起,而这时,被制服并昏阙过去的安妮特,也再度呻吟着将要苏醒。“如果你们再犹豫拖拉,又要失去一个同伴。” 因此在片刻之后,爱德华就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处,组织相关的本地据点/备用庇护所。位于城外高架输水渠下的破败小木屋,及其隐藏在背后的岩洞。岩洞内的空间并不大也不深,但相对干燥保暖。 并且还在上方的岩壁缝隙,小心隐藏了耐于长期贮存的粗盐饼干,奶酪和甜酒。但苏醒过来的安妮特情况很不好,已陷入了难以形容的癫狂和混乱。在偶然清醒的片刻祈求道:“咕……杀了我!” “这可不行,我投在你身上的价值,都还没有开始收回,又怎能轻易让你死掉呢?”然而,重新现形的江畋,对她摇摇头道:“难道,你想指望死亡作为解脱,赖掉之前对我欠下的诸多债务么?” “接下来,你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下一刻,江畋对着其他人一挥手,一种轻缓而无形的力量,就将他们不由分说的推向洞外。“先出去休整一会,顺便好好反省和思考该何去何从。” 就在众人自愿或是不自愿,退出了视野范围的下一刻;江畋就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再度扭断了,陷入狂暴与混乱中的安妮特四肢,也变相遏制了已经蔓延到胸口的大片脉络蜿蜒、青筋纠缠的异变。 被撕裂肌肉骨骼的剧烈痛苦,也让变成暗红发色的安妮特,再度从混沌中的清醒过来;却在痛极之下没法说话,只能充满悲哀和期许的望向江畋。就见他轻声道:“你的身体侵蚀和异变已加深。” “主要因为你的情绪失控和精神崩溃,加重了状况。你接下来只剩两个选择,”江畋又继续道:“要么就此放弃理智和人性,就次臣服于身体的本能和混沌意识;成为一只受我驱使的人形母兽?” 然而,在此时此刻的安妮特,勉强维持神志的泛红眼眸中,却只有竭尽所能的排斥和拒绝;江畋见状也点点头道:“那么,就需要你付出更多的代价,换取另一个更加艰难和凶险的解决之道了。” “……”这时候,浑身紧绷扭曲着,越发形似母兽一般的安妮特,却是用尽全身的气力,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声,江畋随即点点头:“好吧,那么第一步,就是将你体内积累的情绪,宣泄出来。” “而通过宣泄情绪,化解本能和冲动的方法,其实也有很多,但肉体上的刺激,无疑是最为直截了当的”随即在江畋手中,出现一系列的道具和拘束物“直接伤害身体的折磨,是最下乘的做法。” 于是被赶出岩洞,靠在边上警戒或是进食,却显得各自心事重重的众人;也表情各异的听到了,源自岩洞内部的拍打撞击和凄厉惨叫声;又逐渐变成了嘶哑的哀鸣和低吼,又转为隐约的急促呻吟。 众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爱德华毫不意外的叹息着,拉着表情有些难看的里希德,跃上了延伸向城区的高架水渠。而教会骑士米兹拉克,则是自行走开默念起礼赞天主的祷文;只留下玛利亚母女。 虽然金发翠眸的少女玛利亚,难掩满脸好奇宝宝的表情,而努力竖起耳朵分辨一二;却被脸色逐渐变得绯红起来,紧紧咬住牙齿的母亲泰拉;眼疾手快的捂住双朵,将她带到空旷岩壁上郑重问道: “我的孩子,请你再仔细的说一说,当初遇到这位,幽主……贤者大人时的细节。”与此同时,隐约听到岩洞内动静的,还有披着遮阳的灰斗篷,带着特制刺环项圈,束缚双手遮住眼睛的蕾诺尔。 只是,在她兜帽下露出来的白皙下颌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乃至庆幸和轻松的表情来。经过了令人煎熬的一个多小时后,浑身像从水里捞出,还冒着烟气的安妮特走出来。 然后披着斗篷、步履蹒跚的她,就毫不犹豫的跳进了,高架水渠下方,渗漏而成的天然水泊中,再度蒸腾起一大片的烟气;当她再度从这一片小小的水泊中站起,并籍着烟气掩护,穿戴整齐之后。 耳边却是响起了,虚空中来自江畋的嘱咐声:“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好消息是,你已恢复了神志和理性;坏消息是,你身上的侵蚀/融合,也不可逆转加深了。” “而不好不坏的消息,就是你能够因此,获得一定抗性和忍耐度加强的同时,也必须定期的进行身心的宣泄。尤其是在激烈的战斗,或是残酷杀戮之后;需要迅速的疏导和转移情绪,避免恶化。” 听到这里,安妮特却是露出了一丝惨笑;至少相对于变成失去理智的嗜血怪物,或是成为受本能驱使的弱智母兽。自己又能在世间苟延残喘下去,并获得更多进行复仇的机会,又怎能贪求更多呢?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自己恢复正常之后,矫健而不失饱满的身躯,隐隐充斥着力量却线条柔美肢体;至少自己这副非人化的身体,在那位古老的大能者眼中,还有足够的观察和把玩的价值…… 然而,当她抬起头来,重新绑好了长长的紫发;却看见刚结束与女儿的交谈,却难掩心思重重的少妇泰拉;在岩洞口徘徊在三之后,还是有些决然的走了进去;不由在眼中闪过了一缕异样的光芒。 “尊贵而古老的大能,虚无贤者,我祈求您的接见,并给予我片刻陈述的机会。”拥有一头蓬松金发,皮装束腰的泰菈,对着虚空曲身行礼道:“我是为了玛利亚与您缔结的契约及代价而来的。” “泰菈女士?或者说这位太太,你是以一个母亲的立场,还是以一个变相受益者的身份,来于我进行交涉的?”江畋闻言,亦是从虚空中现身道:“如果只是担心玛利亚的话,那完全没有必要。” “你大可以暂时放心,虽然我和玛利亚的契约,实质上已初步达成;但却不会急于收取,她奉献的灵与肉;至少,在她日常成长到最大上限,发挥出所有潜力之前,我都不会轻易干预和影响她。” “毕竟,我希望获得的是,源自她全心全意的奉献,而不是包含着怨气、不甘和绝望,充斥着遗憾、破败等杂质的不完美果实。所以,你也无须刻意试探,通常我不会对你,做任何额外的事情。” “那就是,还有例外的情况。”然而,泰菈却是轻轻咬住嘴唇道:作为林中女巫的后代,兼带一整个小型族群逃出的最后幸存者,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些古老的传说,以及林中女巫的诸多起源故事? 比如按照古老石壁上隐晦的记录,她们的祖先,为了获得血脉中延续的力量,可以与那些并非人形精怪,进行超越伦理和道德的交流;乃至将本族群的纯洁少女,作为那些古老者孕育后代的载体。 这也导致她们的族群,往往会诞生一些,具备神秘天赋的个体;乃至拥有亲善和吸引,精怪异类的体质;而遭到各种劫难和排斥、迫害。作为血脉的延续和继承,玛利亚也无疑遇到生命中的抉择。 就像当初的自己,经历了世代生息的隐蔽聚落,被活跃起来的暗裔袭击和毁灭;又在教会和贵族的迫害下,阴差阳错遇到了年轻教士伊曼纽尔;并最终抱着感恩的心情,委身对方借种生下了女儿。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未尝不是源自血脉的趋势,被他身上所蕴含的神秘所吸引;而顺势诞下了玛利亚,这个汇聚了双方天赋卓异的孩子。因此,想到这里,泰菈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发髻道: “那么,我请求伟大的幽主……贤者大人,作为玛利亚母亲和引导者,让我也一起分担,她日后所继续偿还的部分代价;毕竟,我拥有林巫部落的血脉传承;通晓草药种植和药剂调配、治疗术。” “拥有借助和通灵部分草木植被,进行短暂的防御和战斗的经验;如果,您需要合适的分身载体;身体已经成熟并孕育过后代的我,无疑是更好的先行选择和试验品……只希望您延后这个代价。” 等等,这又是什么状况?江畋顿时被她的大胆脑洞,惊得有些无言以对了。然而,还没等江畋回应,外间就再度传来了爱德华的声音:“贤者大人,我们已初步考虑过了,决定为同伴讨回代价。” “那么,你们想好了,需要借助我的力量,所付出的必然代价么?”江畋闻言不动声色的笑笑道;“当然了,我对你的灵魂和肉体什么,不感兴趣,特殊的观察样本也有了,所以只要其他代价。” “恕我们愚钝,还请您给予指引。”爱德华恭恭敬敬的请教道:江畋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轻描淡写道:“就是让你们做一些日常比较擅长的事情而已,并不涉及普通民众,或是无辜的老弱妇孺。” “多谢您的慷慨与宽容,”爱德华闻言亦是松了一口气,当即点头“是的,我们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行动中,还请您暂时不要出现,只需要作为关键时刻的保障,或是万不得已的后盾,如何。” 这时候,却有有个女声响起:“也许,我能够为你们提供帮助。”却是被拘束和限制在一边的俘虏蕾诺尔,蒙着眼睛的她迫不及待的继续道:“我拥有潘诺尼亚的共治领主和外交人员的身份……”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究底 是夜,卡林西亚公国的首府克拉根福城内,出自卡腾家族的现任宫廷总管,人称“银霜伯爵”费恩特,也在享用着奢华而精致的晚宴;在流淌如月光的小提琴伴奏中,一道道菜肴被摆满空旷长桌。 然后,又在流水一般穿堂而过的华服侍者,端持着各种精致器物和华丽餐具的侍奉下;将其中被看中的菜肴,分割呈送到长桌的尽头,唯一的用餐者面前;却几乎没有发出多少碰撞和刮擦的声音。 而已经四十七岁,还算壮年的“银霜伯爵”费恩特,犹自保持着身体的健硕和肤色光泽,在他油光可鉴、一丝不苟的鬓发上,虽已染上了些许灰白色,却毫不影响,他拥有一副出人意料的好胃口; 无论是炙烤得金黄焦脆的乳猪,蜜汁浸渍的肥鸡,滚糊的鸽子羹,酥脆的小羊排,酒煨的牛脊肉,蘑菇野鸭浓汤、酱汁煎鳗鱼;还是清谈的李子布丁和山羊奶冻,乃至相对稀罕的腌鲸舌与驯鹿肉。 都被他老饕一般的吞食殆尽,甚至还有余力在用餐的间歇,喝上几杯解腻的诺曼甜酒和摩洛哥咖啡。哪怕吃下了这么多食物之后,他的肚子依旧没有多少隆起,就像将这些食物投进了一个无底洞。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动作,轻轻用最小号的餐叉;敲了一下装着漱口果汁的杯子。如雕像一般悄然侍立在,空旷宴会厅内两侧的侍者,也脚步轻柔的相继退出大厅,同时从侧门送来一杯猩红液体。 紧接着,费恩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将几颗黑色的膏丸,滴落在这杯液体中;瞬间溶解成半透明的粘稠胶状,又被他一饮而尽。一直不苟言笑、深沉冷漠的他,这才露出惬意和舒适的表情来; 虽然这种规格的排场,对他而言有些逾越了。但至少在那位才十岁的当代公爵奥托卡五世,在罗马城的例行进修和皇宫见习结束之前;他就是首府克拉根福及周边地区,乃至公爵领地实际掌控者。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既是前代公爵的宠臣和亲信,兼具从小长大的密友和心腹角色;但同时也是潜在的皇室派,并通过这种秘密宣誓的身份,获得来自帝国内廷的支援和协助,排除掉其他竞争者。 牢固掌握大权,并尽情使用专属公爵的菲拉赫宫内,所有一切人和事物。接下来,他感受着从自己依旧保持锻炼,却不复全盛状态的身体中,逐渐涌现出来的热流和活力;再度敲响了手中的小叉。 这时候,站在墙角的最后两名贴身仆人,也蹑手蹑脚的挪动着步伐,退入侧门当中。接下来,就是晚餐之后的例行娱乐和消遣了。至少相对于那些喜欢和臣下、随从一起寻欢作乐的诸侯、领主们。 他在个人的私生活享受上,显然要更加谨慎一些;至少不会轻易在那些,来历不明的夜莺身上冒险,或是对那些关系复杂的交际花,浪费时间和精力。他更喜欢的玩伴,是封臣和骑士的妻女姐妹。 这样,就算他一时兴起控制不住自己,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意外和变故;也可以依照公国权势和金钱之下的潜规则,轻而易举的进行善后和清理影响。然而片刻之后,他并没等到自己的首席侍从长。 反而看见从推开宴会厅大门堂而皇之走进来,一名面纱长裙、身段婀娜的年轻女子;费恩特不由微微皱起眉头道:“阿普顿呢?你又是谁,这并不符合我的规矩!”然而,当他看清对方容貌之后。 却又不由为之惊艳和失声了片刻;随即又放松下身体,面不改色的改口道:“但看在天主和陛下的份上,我可以暂时饶恕,你的冒犯和无知。说出你的来意和诉求,以及愿意为之付出的代价吧!” “我想要的诉求,就是阁下您啊!”那名女子突然轻笑道;同时掀起遮掩的面纱,露出了血妖蕾诺尔的那张精美面孔;“你……”费恩特不由诧异道;但下一刻,就被她的淡红双眸深深吸引住了。 片刻之后,当他重新恢复了清醒意识,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长桌上,而身上只剩下一件睡裤,头脸上尽是酒水的味道。不由的心中一沉,随即故作慌乱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又想干什么!” 心中却惊骇异常的浮想联翩;要知道在这座宫殿中,堪称公国守卫最为森严的所在,有专属小型骑士团和常备卫士驻守,还有他家族供养的门客/隐士,究竟是谁出卖了他,或是哪个内奸里应外合。 下一刻,一支轻薄的分餐刀,猝不及防的扎在他,交感神经富集的大腿某处;随着刹那间飚出的细细血线,激烈的疼痛让费恩特瞬间眼前一黑,几乎要当场抽搐昏阙,却因及时塞口没能惨叫出声。 在涕泪横流的激烈呜鸣声中,他随即听到头顶上有一个声音道:“接下来,我问你答,答错了或是有所犹豫,就切随即除一个身体部位;你可以放心,我解剖过许多人畜,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 “第一个问题,查抄和逮捕本地猎人行会的命令,你是听从了谁的授意?”听到这个问题,被拔出塞口而大口喘息的费恩特,却是毫不犹豫的喊道:“是本堂教会的主张,并且提供了相应证据。” 下一刻,另一个惨叫声响起,也让费恩特不由转头过去,却看见了一张日常熟悉的面孔;那正是教区本堂的主祭,一位德高望重的白袍教长;此刻却像是只可怜的光猪一般,被五花大绑在座椅上。 肋下还插着一支冒出焦臭味的餐叉,同时,一个灰袍面具之人,蹲在他身边轻声道:“尊敬的拉恩主祭,现在到了你的回合了;请告诉我,你们是抱着怎样的目的,要雇佣那些猎人充当调查队?” “异端,亵渎者,地狱中的蛆虫,不过是区区的折磨手段,休想叫主的仆从屈服。”然而,拉恩主祭却是满脸吃痛的冷冷道:“万能的主啊,这是您对我的考验和试炼……殉道者之光与我同在!” 然后,他就一边虔诚的念着祷词,一边陷入了某种狂热的自我感动中;却仿若无视了来自肉体上的伤痛。而见到这一幕的蕾诺尔,却是轻轻舔着嘴唇道:“既然如此,可否将这位虔信者交给我。” 然而,满头灰发的拉恩主祭,却是脸色大变的呵斥道:“邪魔,你休想蛊惑和影响我,以我三十年的信仰坚如磐石……”,蕾诺尔却像是变脸一般,露出了圣洁端重的表情赞同道:“你说得对。” “却不知道,您平时是如何坚守,对主的誓约。”然后,她又饱含着天真和憧憬,还有隐隐仰慕的情态,瞪大了宝石一般的红眸,继续追问道:“请告诉我,您的圣品行径,并指引迷途的羔羊。” “什么……”拉恩主祭开始发直的眼中,不由露出一丝震惊和挣扎;却没能成功扭头过去,反而直愣愣的盯着她道:“不可能,这是教会机密……只有圣堂的上品……自律的鞭笞……磨练体魄。” “那么,和我说说您的爱好和兴趣如何?”蕾诺尔顺势又改变了话题:“您是如此一位德高望重,声名远扬的教长,实在有太多的地方,值得我们学习和奉行了;比如,您渊博如山丘般的学识。” “能和我说说,您最宠爱的弟子。”“最受您信任的教士和门徒。”“本地的唱诗班里,您觉得哪一位,最为出色。”“本地教会当中,哪位像是您的骨肉亲人一般;”“您的秘密伴侣与后代?” 眼见得这位,愚顽如磐石的老教长,在蕾诺尔的精神干涉和话术引导之下;一点点的剖开自己的内心,将多年前的陈年旧事,还有深藏起来的隐秘;甚至年轻时的情人和子嗣,都不经意流露出来。 因此,当他的心防基本瓦解之后,也就回到了最初的疑问:“他们……他们……可是教区,精心挑选出的特殊祭品和饵食,代表七美德的反面啊!各自承载了一部分,古老而原始的神秘本质啊!” “这么说,他们是否也代表着教会,与那些怪物的某种默契么?”蕾诺尔不动声色的再度追问道:就见拉恩主祭满脸挣扎的喊道:“这是迎接新时代,必不可少的奉献和牺牲,守护教会的代价。” “那么,取缔隐藏的猎人工会,并逮捕、审判和处刑其成员,也是教会必不可少的代价么?”蕾诺尔看了一眼,将激烈的情绪,隐藏在面具下,却难掩呼吸急促的其他人,又轻描淡写的随便询问到: “不,这是源自公国统治者的决意,直接受到来自罗马的指令;教区只是协助和见证者,以及为他们的行为提供背书。”拉恩主祭毫不犹豫的断然回答道:于是无形的压力,再度回到宫廷总管费恩特身上。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问心 不过,这一次就不用蕾诺尔的精神诱导,光是藏在面具背后的玛利亚,主动凝聚出的一朵灵火之花;就让他在难以形同的痛苦之下,毫无形象的涕泪横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供述出相关的一切。 首先,迫害和取缔猎人工会的,并不仅限于卡林西亚公国境内;而是发生在所有西帝国所属的诸侯领地内,源自罗马皇庭的正式敕令。只是在各个地方诸侯领地内,具体做法和态度略有不同而已。 有些实力不足的地方领主,只是将其驱逐出境,或是从明面上禁止其活动而已。但也有一些地方民众和官吏,在教会的鼓动和协助下,将其成员捉住后以异端和邪教徒的名义,烧死在城市广场上。 相比之下,在卡林西亚公国境内,在至少在明面上,经由教会成员、贵族代表和地方法官、共同组成的裁决团,进行了像模像样的逮捕、审讯、判决和处刑的流程。居然还是其中相对正规的存在。 而在这一切背后,又蕴含着更大的噩耗和更多的内情。首先是原本占据了上风和优势的东帝国,由于某种自带的政治斗争弊病,及内部因素干扰。再度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表现出了拉胯的一面; 由于集结起来的帝国海军,与陆地进军的数个军团之间;因为变相的争功,导致的后勤脱节,以及相互支援和呼应的错位;在成功夺取了萨马提亚地区之后,就因为轻敌掉入了西帝国的埋伏圈。 结果,当地突发的海浪和大潮,又导致了海军部队的登陆延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岸上的数个军团相继溃灭;就连身为皇室成员之一的统帅,特拉比松总督阿克修斯大公,都沦为了敌方的俘虏。 而东帝国在两西西里王国,到意大利南端的战线,也迟迟推动乏力;或者说,由于东帝国军队的纪律松弛和放纵,让他们在当地陷入,此起彼伏的激烈反抗中。甚至连分裂的南方教廷也与之对立。 要知道,受到意大利南方诸多商业城邦、海贸城市,所支持的流亡教廷和皇室成员;一度与入侵的东帝国势力,达成了某种程度上,堪称丧权辱国的密约;以割地赔款换取某种潜在的默契和协同。 但是这个密约的副本,却被东帝国内部的间谍,给泄露了出来;反而变成那位“鲜血幼狮”/少年凯撒,铲除异己的口实,内聚人心和平定叛乱的义理所在。反过来诱使好几支城邦军队临阵倒戈。 南方教廷的联军,因此遭到了严重的挫败,一度被兵临圣座驻烨的佛罗伦萨。而这位当世的圣座,虽然拥有崇高的威望和影响力,也善于鼓动信徒捐献家产,或自带武器组成所谓的“护教民兵”。 但却难以挽回军事上的节节失利,和来自南北两方面的内外交困。甚至,就连原本的教会体系,都出现了割裂和分歧;尤其是在少年凯撒所领导的罗马皇庭,走出了存亡危机开始大幅反攻之后。 人口众多的几个北方大教区,经过了一番内部分裂的争斗和肃清,将倾向南下圣座的教长、修士排斥和流放、罢黜之后;已宣布不再接受罗马正教教廷之外的一切令喻,变相的遵从凯撒皇庭麾下。 甚至有人开始公然造势,鼓吹以凯撒的权威,暂代已经逃出千年之城,也失去上帝荣光的圣座;代行教会的管理和监督诸事。随之而来的,还有留在罗马的教廷成员,为此进行的引经据典大辩论。 而这么一阵教廷分裂的风潮和巨大波澜,也不可避免的扩散和影响到,位于阿尔卑斯山南北;各个边疆行省和边境军区、帝国附庸的山外和山内,及黑森诸侯领地;迫使当地的大小教区开始站队。 在这种情况下,罗马方面无疑是占据了,极大的便利和优势;作为帝国的北疆与外族的缓冲地带,这些附庸诸侯和开拓领主,从军事、经济、民生等多方面,都不同程度的依赖帝国支援和流通。 而作为建立历史较晚,在教廷的圣品和资序阶级上,天然就低于那些传统大教区,却宗教氛围更加浓厚的次级教区;来自罗马新一任教廷的使者,也为其提供了难以拒绝的优厚条件和未来的前景。 允诺了更大的自主权和更多的独立性,以及罗马枢机厅的紫衣席位。乃至统合一些较小的分教区,组成级别更高的都主教,甚至是大主教的辖区。但作为相应的条件和代价,必须体现出相应价值。 比如,利用靠近黑森林的地利之便,为陷入内乱和外敌入侵的帝国中枢,提供更多神秘领域的资源和助力;乃至在特殊身份的权贵引导下,与那些活跃在黑森林边缘,或是出现在境内的异类势力。 达成某种默契和妥协,甚至是有代价的交换条件。而因为黑森林的特殊存在,以猎人行会/工会的名目,长期延续下来的“夜曲”组织;就不幸成为这种,多方牵线搭桥之下,表明诚意的牺牲品。 哪怕“夜曲”组织在最为鼎盛的这些年,在各地拥有成千上万的协力者,训练和聚集、招募了数以百计的匕首、小刀,拥有数十个短剑和长剑小队,乃至以军刀、战斧命名的资深导师和精锐成员。 却也逃不过,来自帝国官方、昔日雇主和黑暗生物的多重算计、图谋。而作为西帝国及其周边地区,最后猎人传承的“夜曲”组织,不但因此遭受了惨重的损失,还受到官方的后续取缔和追捕; 作为条件,教区获得允诺特权和地位;提供合作的暗裔族群,也得到领土的敕封;成为帝国的新边境贵族/开拓领主……至于受委托的“夜曲”组织,及其深入自由邦的成员,只是送上门的祭品。 当然了,综合主祭拉恩的想法和宫庭总管的猜测;源自罗马皇庭的许诺和条件,更像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阳谋。牺牲部分民众和领地的利益,促使这些暗黑生物、异类精怪,进行一番自相残杀。 唯有最后获得胜利的强大者,才有资格获得来自帝国的册封,以及相应的地位权势,领地和人口;最终被引入帝国的权力体系,成为受到驱使的非凡力量之一。或者说,那位少年凯撒不打算装了。 就像是历史上的那位“叛教者”尤利安皇帝一样,要将古代的异教信仰和私下供养的超常力量,籍着这个帝国分裂的内乱和外敌入侵,以及诸多神秘不断涌现的时代大潮之际,公开摆上台面来。 分析和推演到这里,江畋觉得自己,是该佩服这位迷之自信的勇气,或是临危不乱和孤注一掷,敢于借助一切力量的决心?还是嘲笑他过于天方夜谭的脑洞大开,或说是病急乱投医式的过度妄想? 不过,就算得到了最终的答案,蒙面前来的爱德华、安妮特等人,反而是感受到了深深无力和茫然。毕竟,最终幕后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西帝国的至尊;哪怕是一位陷入内忧外患之中的帝国之主。 对方所拥有的权势和力量,也不是他们这些单打独斗的幸存者;可以奢望和企及的对象。或者说,对方也许连“夜曲”组织的名字,都没有怎么听说过;只是一个指令,就让所有人陷入灭顶之灾。 也许,他们就是“夜曲”组织,最后的幸存者了。毕竟,当初受权贵、教会的委托,前往各处异常区域和领地的调查/救援队伍,可远远不止他们这一队;光是从卡林西亚公国出发,就有五六队人手。 然而,下一刻安妮特就一把捏断了,拉恩主祭的脖子;同时对着虚空中的江畋,曲跪祈求:“伟大的幽主啊,我灵与肉的主人,卑微请求您施以怜悯,为我的旧日同伴,提供一些指引和启示吧。” “您既然已经现身世间,是否需要一些相对得力的人,宣扬和传颂您的权威,或是充当您的耳目和爪牙。”然后,她继续补充道:“他们已失去容身之所,却无疑是相对可靠而值得信赖的人选。” “你反应的很快嘛?”江畋略显赞许的点点头道:“但我还是那句话,想为我做事的人,能力还在其次,更需要真心实意的忠诚;而不是始终怀抱着,念念不忘的仇恨,或是其他的不确定因素?” “我愿意!”然而,欲言又止的爱德华还没开口,里希德却抢着应到:“只要您为我提供相应的庇护,我会努力好好活着,生下更多的孩子,繁衍出一个家族,将毁灭的‘夜曲’重新建立起来。” 爱德华见状,却再没有说话。这时候,外间也终于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奔走、叫嚣的嘈杂声。然后,又变成了甲胄和武器撞击的脆响,以及负责在外警戒的泰菈,影响和操纵植物进行拦截的激烈动静。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转移 随着江畋的视野转到室外;就看见守在宫殿主体,下层台阶转角处,一身黑袍皮装、挂着若干道具的少妇泰菈。手握着一枝装饰性的花藤,催生出铺满了整面阶梯的枝叶;也缠绕住了诸多的人体。 那赫然是那些被惊动起来,试图破门或是跃墙而入的行宫卫士,以及全身披挂的驻守骑士;却被这些细密而坚韧的枝叶,缠绕、绊倒阶梯 攸宁走到一半,转眸看向那人,却见他已经素手斟茶,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转念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微敛神色,转过屏风将门打开。 只是还有专门用来造楼梯的法术吗……也许真有也说不定,毕竟千碧界就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里没有的,外面还真是不一定会没有。 “运气,运气。”曹平谦虚说道,至于其他人顾不上一个一个打招呼,曹平就歉意的冲众人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两声闷响响起,两支木箭准确地射入了两名哨兵的喉咙,随后没了声响,红影也开始缓缓消散。 木行将土行之力大量抽取,那在石巨人胸膛中心生长的灵种,于短短时间内迅速成长为体型庞大恐怖的食人藤。 “当然不是。”宋战天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他只是来魔法之城玩玩,没想到居然遇到了柳牧。 不过谍影巫师一旦完成了任务,相比一个位面世界的价值,把钻石当材烧反而又算不得什么了,收益巨大的与付出几乎不成比例。 睡了一个自然醒,袁夙叫了个早餐到房内,悠闲的吃完之后,到卫生间冲了个澡,走出酒店的大门。 拿起一只粉粉的可爱蝴蝶结形状牙刷,从一管粉粉的印有可爱蝴蝶结牙膏管里挤出一截粉粉的可爱牙膏,用粉粉的可爱蝴蝶结杯子接了半杯水。 乔楚想要去拉周良平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直接把话都撂出来了。 石正峰和孟达聊着有关热气球的问题,不知不觉就聊到了黎明时分,石正峰困得眼皮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沈远心中是慌乱的,毕竟他心虚,不过按照刚才的情况来看,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深呼吸了一口气,沈远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敲门进了包厢。 “没事儿,我被子里面藏了很多吃的。足够半个月呢!”顾俊涛呲牙的笑。 “他爹,你先数一下,二十个一堆,我去拿线。”张氏说着就去自己的针线篮子里拿了一把线过来。 另外,黄巾之乱初起时,天子下令取消党锢之禁,极大地缓和了朝廷与士人阶层的矛盾。而且两汉立国四百余年,在乡里之间所宣扬的忠君爱国的思想,也控制着下层民众,因此谁也不愿意出来做第一个叛逆之人。 也就是说,弩所以能成为战场上的杀神,完全源于其极强的杀伤力和奇高的命中率。 李克用自身就是灵池真人,修为并不差,此刻又身在战阵中,发起兵家战阵,阴神真人境界的李岘,以一己之力,的确已经无法奈何他。 而且消失的人都是章鱼生物吃的,狗是为了避免人们受伤害才出现的。 今天要不是跟过来,金正宗连什么事降头都搞不清楚,更别说是血降了。 这也是独孤一方为什么这么重视麒麟神药又如此急迫的吞服麒麟神药的原因之一。要知道,麒麟神药虽然可以大大的提升武者的境界与实力,但是它当中所蕴含的火毒,是无法完全清除的。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呼应 事实上,在看似守卫严密的众目睽睽之下,引诱并俘虏昔日旧识恩佐·赫雷米,比预期的要更加简单的多。源自城门附近声东击西的动静,加上投入城门内的几枚特制烟雾弹,就轻松惊动了守卫。 等到这位前药剂师、消息主管,迫不及待的带人追赶出城;却冷不防被掀翻马下,落入了活化植物的陷阱中。反而是跟随在他身边的十余 武子期吓了一跳,他慢悠悠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两块大饼。 林枫嘿嘿一笑,一双眸子无比火热的看着粟天仙,顿觉赏心悦目。 村民们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目瞪口呆地看着天上的情形,服部平次趁机拉着远山和叶躲到羽生清安身边,毛利兰也抱着柯南凑了过来。 “怪盗基德!你也有今天!”大厅的门忽然被推开,中森警部昂首挺胸地从外面进来,大声喊道。 孽龙未醒,仍处于囚龙观深处的封印之中,即便漆水河中因为有着它的力量影响,而改变了“深度”,也诞生了诡异,面对来历好像也不一般的漆水村莫名诡异时,却依然并没有取得上风。 林落翎心中疑惑,同时胸中心脏狂跳,似乎预示着即将会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 最最让梁玫玫不解的是,这头【獒犬】的发型不仅跟冷子宸发型相似,更是被染成了同样的紫色。 她想了想昨日大哥和自己说的话,阿纳雅若是不是这里的人的话,千里迢迢不远万里费这么大力气跑来京城刺杀皇上。 这让沈楚恬的内心有些疑惑,于是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的却是叶秋的后背。 长得不算倾国倾城,但却很耐看,最亮眼的是她的身材,身高至少一米七三,胸前饱满,远非上官明月这种孩子可以相比。 别人一般来说是靠不住的,只有靠自己,才能够真正的长长久久。 但,他不准备这么做,灭这一万大军容易,但若再招来几十万大军,那就不是闹着玩儿了。 再看嵩山大军,因他一人,被杀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他的路,冲上去一片,便被抡灭一片。 而孟子晨在将他们的问题全部回答完毕后,也在俊美青年人的邀请下,走上了飞机,只见现在的赵铁柱连一点睡醒的意思都没有,并且呼噜声那可谓是大的震天动地。 “水上校!”一旁的警卫连长邓忠学喊了一声,打断涂镇山的回忆。 这种声音,在我耳边此起彼伏的响起,我听到耳中,不禁热泪盈眶。 东陵凰连忙将国舆图卷起来,背在身上,飞身跃起,朝着慕容祁攻去,想借机逃离密室。 楚茜茜和沈悠悠两人,都不是下厨做饭的料,她们也从来只负责吃,不负责做饭炒菜。 “你就是麻五?很好,我叫张扬,今天来是有些事情要问你。”张扬依旧坐着没起身,双手还搭在了沙发的靠背两边,样子很慵懒。 子时十分,也不知怎的,好端端在锦榻上睡着的苏槿夕忽然如鬼魅缠身一般,不断扭动着身子,不安分起来。周身还闪着一团诡异的红光。只瞬间的时间,额头渗出的冷汗浸透了鬓角的发丝。 柳甜甜原以为是胥鸿来接她了,可那脚步声虚浮无力,根本不似胥鸿那般沉稳矫健,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柳甜甜并没有直接说要去讲座的,是她韩后其辞的答应,到时候去了住院,一切看情况而定。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寻踪 随着王国政府的一声令下,在西兰境内掀起的巨大风潮;从全国各地动员和调集的海量物资、补充的兵员,通过拓宽和翻新的大陆公路,以及沿海的车船等交通工具,日夜不息的转运向东部边境; 而作为首当其冲的科西嘉边境省,和萨伏伊公国/热那亚特别区;通过沿着道路分布的兵站和扳臂信号塔,得到一系列的指令之后,更是 “呵呵,这还差不多,算你还不太脑残!”叶龙冷笑一声,然后转身就到地铺那边坐了下来。 毕竟几人都是有头脸的人物,就算是单拉出来某一个,平时上街都是被人仰着头看的,更别说现在谁不知道战家死对头郭家的掌舵人郭青竹出了点“意外”? 但是这话一出,一边还洋洋自得的卫青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背后一冷身子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虽然只是极简单的三菜一汤,但就凭这阵香气,也看得出来尹修空在做饭时是多么认真。 原来郭申才是霍宝,而那这个假二郎神,杨戬一回头,只见假二郎神变回一根金色猴毛,飘回到金毛猕猴手里。 感应到自己的修为是短板,唐明果断启动八岐之术,生生将修为提升了四倍,再加上他自身的两个丹田,庞大的能量到也能够与唐宇对抗。 杨逸对身后的王诗雨吩咐了一声,王诗雨轻轻应是,跟着王经理走了过去。 “你以前也是普通人,然后身上突然多了一个肉球吗?”金圣哲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好在他目力不弱,强运内力于双眼,在黑暗中勉强还能看到蜀山剑主那一身白衣在前晃动,倒不至于跟丢。 而且听郝明柏的意思,想要加固这封印阵法,至少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的感情就这样被破坏了。”安若秋继续对陈沁依说着,语气中带着撒娇。 于是,秦天分别交给她们一枚道晶,让她们炼化凝聚属于自己的大道。 卢锦白平日里都带着身边,此刻关键时刻,她毫不犹豫地摁下了三号键。 “夏天来了。”迎面吹来了一股清凉风,却一点也不冷,还带着暖暖的气息,安若秋笑着说。 夏至也没有想到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又遇到了王南北,凑巧的是要不是对方拉住了自己,今天说不定要重重的摔一跤了。 “回去对着一屋子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也亏你受得了。”程明杰摇头表示不解。 本来,洪铭轩还以为厉辰煜不会告诉安若秋实情的,会说一个慌言骗她,来一个善意的谎言呢,没想到厉辰煜对安若秋这么诚实,直接说了。 "好,我收下,替我谢谢伯母。"乔安安不再拒绝了,她觉得这是一份心意。 风无寒刚说完话的一瞬就感觉背后一凉,徐帆已经出现在他身后。 生怕两人眼睛不好,周宇轩主动走到了幕布前方,用手指着画面最左侧的舞池位置。 听了棋落的话,张林松了口气,在前往乾坤殿的路上,张林讲着这些年发生的事。 里面还有很多东西是我没有搞明白的。我不敢再深究下去,打算马上离开这里。 想到此处,他扭头看了一眼战力组的训练基地大楼,开始拿出手机编辑之后的假情报。 这十八户是郧阳自成化年间发展到今天,一百多年时间,本地最有资源的一拨人。 其实欧洲护城河并不普遍,但偏偏尼德兰最喜欢,当年就是靠着低地地区河网密布,到处建棱堡,棱堡都有护城河,搞得艾斯板鸭几十年也啃不下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寻踪2 在城区西北角,一座古典风格的大型豪宅中,正在举办一场华灯璀璨的浮华盛宴;成群结队云鬓香衣、华服精妆,显得高贵优雅的男男女女,欲拒还迎、表情浮夸的嬉笑攀谈着,汇聚成一曲协奏。 而在排成数行的丝绸铺垫长桌上,则摆满了装在瓷器和银盆里的美味佳肴;大块的烤羊排和大盆炖牛肉,蜜汁涂抹的闪闪发光肥鹅;还有 这样的问题,是秦枫第一次问自己,向来自负的他从来都是君临天下的王者,但是丧失记忆后的秦枫,第一次陷入了迷惘。 我心中暗自寻思之时,却见到那相泽纱织是手忙脚乱的伸手入怀,也顾不上慌乱之下,胸口闪现出的那一大片的雪白肉团了。 听说过在食堂吃饭的,但是在大食堂里面举行宴会的,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参加。 但是,自然而然的,聂振邦还是占据了核心的位置,在聂振邦的旁边,是陈国庆和姜永浩,按照李玉的说法,这是按照年龄排出来的。 席蓉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行礼:“谢谢县主,烦扰县主了。”她离开紫萱的房里不久,紫萱等人就启程离开了东通,而敏郡王等人直接回京并没有和晋亲王同行。 这老头听口音就是本地人,和镇子上的乡民们想来也是认识的。乡民们自觉不自觉的就把事主们的围在正当中,若非涉事一方是刚刚进驻本镇的外来军人,依着往日的性子,他们早就一窝蜂上去了。 但是!猪都知道不能这么做,释迦肯定也不会!一次性的买卖怎么能做呢? 使用方法:可涂抹在刀剑和箭矢上面,通过对敌人的伤害而达到应有的效果,当然这种方法并非最佳服用方法,效果会随着药物的流失而减弱,最佳的方法就是直接服用。 “躲开,比雕!”云鹰不甘示弱的喊了一句,看起来对自己的比雕的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自信呢。 “雷瑟,地球军已经发动第二次攻击了。奥布多次发去和议讯息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音。”基拉一脸严肃地说。 五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没,谢云终于渐渐将斩空一式的神韵和妙悟梳理清晰。 王福不由想起后起流传的一句话,“和绅跌倒,嘉庆吃饱。”虽然这八大家加起来的财产还不到和绅的二分之一,只是现在的白银也没有一百多年后贬值,实际上这八家的家产加起来绝对可以和后世的和绅媲美。 她在等穆秋雨的解释,在等这个事情的真相,如果,在接下来的话中,她听到的还是这些没有诚意的话,她祭拜时自己的内心再怎样的深爱李伟,她也是会选择离开的。 顾成卉一边笑道:“说的是呢。现在屋子里空空的,没有人……”,一边透过帘子瞥了一眼外间的主仆三人。 贪恋过那么长时间的微笑,那么久的味道,怎舍得说丢掉就丢掉,说忘记就没了。 李成栋四人跪在地上也是忐忑不安,虽然他们这次奉旨而来,可是他们先前有过一次抗旨不遵,谁知道皇帝会不会记恨,若不是这次由不得他们不来,他们肯定会找种种借口拖延。 我明白夏沫的意思,我沒有说话,我们都懂,却也不去打破这份彼此的默契。 两月前,仙剑才到莫问手里的时候,他便拔出来试了这把剑的威力,饶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却也难以驾驭完全!想要持续催动仙剑,消耗的内力的速度犹如洪水破堤。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寻踪3 黑夜之中,作为大宅血宴的唯一幸存者,一名衣裙破烂、披头散发的女性暗裔,正没命飞奔在幽暗的街巷之中;然而,她的逃窜速度如此之快,就像是飘荡飞掠在灯火摇曳的街道中的一缕幽魂。 无论是举着火把和剑盾的夜间巡逻士兵,还是暗巷中招揽生意的夜莺,或是勾肩搭背的寻欢客,喝得醉醺醺倒在街边,或是无头苍蝇一般跌 “到了。”安正勋停下车,走到副驾那边,帮方敏雅拉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方敏雅微微一笑,搭着他的手,款款下车。 两人随口闲聊着,安正勋的心情倒是越来越轻松。泰格总能起到这样的作用,十年来未曾变过。 “当然抓他,不管他什么实力,咱们是秦宗的弟,每个月拿着秦宗的俸禄,就要秉公办事,难道你不想做了吗?”那领头的呵斥一声,旋即他自己冲着秦石迈着大步,就要伸手去捉拿秦石。 在乐城市,王宇看出了陈睿的潜力,只不过他没想到陈睿的硬实力居然会这么强,仅仅用了一周左右的时间,就利用一个钻一的账号冲上了一区最强王者组第一的位置。 “说的也是,不过爷就喜欢吓唬你,你家住哪里,半夜睡不着我去溜溜,”叶归越笑的随意,完全没把知晚的瞪眼放在眼里。 今天在森林网咖遇见网管等人也算是缘分,主要是陈睿觉得星星战队的综合实力不错,又有之前打职业战队的底子,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培养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最后那些煞气竟是直接沉寂,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锁头给完全封印了起来一样。 王妃无奈的叹息一声,由着丫鬟扶着起身,望着窗外绚丽的烟花,愣愣不知所思。 立时,外面欢声雷动,这些学子牵涉到几数家人。如今听得这消息,外面的家人岂有不欢呼的。 以前妒忌知晚,现在依然妒忌,只是她知道。她那点妒忌只会让她离她越来越远,贤妃也警告过她,她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越郡王妃,她不敢违逆。 等反应过来,贴吧帖子里明晃晃带着节奏的帖子名字闪到了姜白的眼睛。 苏九摆明了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北冥子修一服软,她的心情立刻就柳暗花明了。 看着楚忘尘如此颓然的样子,叶然然还是好心的给了他一点希望。 洛恒早就习惯了老校医的说话方式,没觉得有奇怪之处,倒是姜白觉得尴尬了。 队伍里还有2个五毒,姜白看了下,只有自己是矮子,所以应道。 难道在月麟心里,他依然仅仅是因为接受了月流城的命令,才呆在月倾欢等人身边,保护他们。 牙所说的那种特别的癖好,就是俗称的断袖,这还是枫对他普及的知识,牙现在已经严重怀疑,宇智波枫就是断袖。 “这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其他人都是这么叫的。”林枫摇了摇头,说道。 牛头兽虽然身体强悍,但毕竟只靠本能厮杀,在三宝几种强大灵技的配合施展下,慢慢落到了下方。 见莫查痊愈了,周围的孩子们也顾不上心中那若隐若现的渴望,看向西蒙的目光包含着希冀。 没有追究司马懿刚才口出狂言,司马朗等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司马朗和司马孚自是埋怨司马懿不提。 这里的山势很是陡峭,怪石嶙峋,还有诸多参天古树,甚至有些已经生出了灵智,不时的对两人进行攻击。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上路 斯特拉斯堡城外,笼罩在夜幕灰暗中的流亡者和难民营地,尚未迎来天空那一抹鱼肚白;就有人开始活动了。那是因饥饿而过早醒来的人,开始聚拢向道路的边缘,试图获取新一天的劳作机会。 虽然,无论是砍伐树木还是拓宽道路,乃至深入大幅扩张的林地中,加固某处临时据点和营垒,补充损失的人手;都无疑充斥着风险和伤亡 斯特拉斯堡城外,笼罩在夜幕灰暗中的流亡者和难民营地,尚未迎来天空那一抹鱼肚白;就有人开始活动了。那是因饥饿而过早醒来的人,开始聚拢向道路的边缘,试图获取新一天的劳作机会。 虽然,无论是砍伐树木还是拓宽道路,乃至深入大幅扩张的林地中,加固某处临时据点和营垒,补充损失的人手;都无疑充斥着风险和伤亡 不过这么庞大的经济体系并没有被罗修放开,因为地球百废待兴,一旦开启,就会受到巨大的经济冲击。 心平气和的说了出来,可这平静的话语下又隐藏了多少穆星河对此的不满,还有多少次无奈的忍让。 止水沉默片刻点头退下,帐内众人面面相觑十分好奇信中的内容。 望着宛如毒蛇般逐渐逼近的两张牌,姬岛由乃嘴唇愈发咬紧,眼眶中积蓄的泪水隐隐有决堤的趋势。 墨殇云抱起了陆雪琪说“再可爱的孩子,早晚也会长大,我已经无法再受一次伤害了。”之后率先里去,别人也沉默了,只不过在后面也都回到了天当之中。叶浩这边儿也知道了自己变成时空代言人的事实。 太子早就没有再打江姜的主意,这是他们上一次从这里回去之后跟盛询阳一起得出的结论,九皇子和江姜的关系,远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好。 这座皇宫内最大的殿宇内,除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上颓然一人外,整座宫殿内竟然没有别的人存在。 想了那么多办法,甚至佯装受伤,就是为了不回京城,就是为了不见皇帝;可现如今,自己却还是这样乖乖的回到了京城,也单枪匹马的来到了皇宫,去见皇帝。 各自都脸色各异,其中薛姨妈最是面露担忧,王夫人则是一脸深沉。 夸张的演技令人难以直视,挨了一拳头后就被琳拉到一边安慰了。 果然,在听到梵蒂冈几个字后,电话里的云阳呼吸声瞬间变得沉重了起来,“给你打电话了?”云阳淡淡的问道。 赵炎向艾玛娅望去,眼前一亮,透过阳光,艾玛娅金黄色的长发亮丽无比,细长的柳眉微微上挑,细长的眼睛冰冷怡人,润滑的嘴唇微微开启。 她是能用没错,可她这是准备人让阿离出手,阿离能拿得起东西,可没内力呀。 在身后将士的跪拜欢呼声中,他缓缓的,一点一点收回了自己的手。 十多年没见,再次的相遇却已阴阳相隔,这种遗憾对于谁来说都不能轻易的接受。 我对丁奉说:“丁将军,何必想不开呢?你们所以败不是因为你们无能实是天意!我会送将军去与周都督、徐将军在一起的!都督和鲁子敬他们过得很好。你就放心好了!”丁奉沉默不语。 皇上和皇后相视说不出话,皇后转过头去,眼里浮上一丝不可压抑的喜色,望帝的眼里却不仅仅是感动和愤怒,还有几分不能掩饰的痛苦。 这些人均是一身古老的服饰,在他们出现的一刹那,一股仿佛是从远古洪荒而来的苍茫气息迅速的弥漫开来,如同星河一般浩瀚,席卷在天地之间。 所有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走过,原来,一路走来对爷爷而言尽是辜负,可是对此爷爷却没有半点不满,仅有的便是不现言表之上的支持。 唐僖宗被他一吓,慌忙返回皇宫,只带了妃嫔三人,与福、穆、潭、寿四王,刚出了皇宫,正好碰上李秀云一行人。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路边 “圣母垂悯……堂托斯侯爵夫人吉娜,感谢您的义助和援手,”一名华贵衣裙几乎被扯烂,却风韵犹存的妇人致谢道“愿圣母保佑,所有心怀公义和美德之人。” 虽然,她被从树林边的草丛里,找出来的时候披头散发,全身只能用斗篷勉强包住,同行侍女也有多人死伤或是失踪;但依旧无损她此刻表现出来的仪态和风姿。 这些手下跟随方云寒最长的都已经有五年了,但是他还是捉摸不透方云寒的心思。 曾经,她看见白起对电视里的白珊珊嗤之以鼻,然后随口提了一句。 “陆亦城?”林若晴朝着四周扫视了一眼,没有发现陆亦城便放声叫了一声。结果也没有听到回应。 可是张导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宁知遥自认为跟他没有这么熟悉,只能将自己心里的话隐藏起来。 顾青雨并不知道那边的人的想法,也不知道还有人在远处偷偷看着他们,她无奈的就扭过头对着旁边的孩子说了一句。 楚河见此,愣了一下,知道这是自己利用萧媚之后,留下来的手尾。 “我想金融圈应该不大,叫上蔺方泽,他一直在这个圈子里,应该比你的渠道更广些。”华娇娇提议道。 突破之后,独孤博自然得找菊斗罗算账,他要给月关一个大大的惊喜。 由于他最后一句话很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节目组直接把他的麦掐了。 加列奥很自信,只要楚河跟着自己去了一趟加列家,他就不愿出来了。 闵宜的心中忐忑不安,虽然之前她一直坚定的认为,罗平可以战胜四级虚仙级别的廖承运和纳兰冲,可是真正的到了战斗的时候,他却有些不自信了。 “宛”是南阳最早的地名之一,宛,即反映了“盆地”的地貌特征,又反映了它的生态环境。宛的含义:“四方高中央下”,符合南阳西、北、东三面环山,当中低平的盆地地貌特征。 “没有?那刚刚难道是我老眼昏花,竟然看见你很是不服的看着我了?”训导主任很是危险的眯着自己的眼睛,很显然,对于现在韩子豪的话,他是一点也不觉得是对的,反而觉得他就是在应付自己的样子。 没有理会柳玉轩,铁木云大步上前。现在的自己即使抱着柳玉轩在这样的重力场行走也没有丝毫的不适应了。 然而刚出现在太空母舰内部,却发现那里的古鲁军人神情变得慌张。 现在两族联合,倪月这一次又作为妖族的传讯使者,于是就光明正大的进入了空冥宗,来到罗平的第十峰通知他消息。 虽说钱家是不被人看重的商人,但钱穆来高家,给予相当的尊重,开中门迎接。高宠的母亲、二叔、三叔或有其它几房的长者及高宠几个兄弟全到门口迎接。 支应风州的粮草,打理勉县行政,督促教导一营二营的宣导、操练,罗隐很忙。可最让罗隐费心思的,还是要应付王宗诘。 此后十余日,周宝等人在定军山大营,整日练兵操演,自是忙碌。 少年从出现到离去其实十分短暂,但李天畤却与之有着难以割舍的亲情感,说不清为什么,仿若与生俱来一般,可惜大衍不在此处,否则必然能看出些端倪,或者是他与少年之间的渊源。 一入营,早有几位将领等待着卫长风处理军务,特别是方镇海的军队要交割,事务繁杂,卫长风不由得忙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截击 数个小时之后,重新躲进森林边缘的乱石堆背后,侯爵夫人吉娜,脸色惨淡的看着追赶上来的骑兵,以及领头戴着特色马鬃盔的军官;再度露出绝望而无助之色。 她怎么会不认识对方呢?那是在斯特拉斯堡的接待宴会上,向她献过殷勤的本地军官之一;她还记得对方的军衔和名字,隶属于留守的骑兵联队,少校米居埃尔。 两人越过一片树林,最后来到了一座石头建筑面前,只见唐品言咬了一下手指,顿时一股鲜血溅了出来,唐品言见此赶紧将手指按在一块相对于石头建筑更突出的石块。 按照雷霆、风云战队的战斗法则,只要不死人,所有的招数都可以用,说直白点,就是实打实的打。 看来意外之喜并不会连续到来…萧德完好的爬起倒是吸引了麦宇盛一瞬的目光,他数了数目前场上的人头,能够撑过自己洗刷的总共有七人,不偏不差正好便是那关系户的数量。 所有人心中都在痛,都在滴血,为何?这是为何?为何原本好好的局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高干是个在逃之人,肯定不敢说实话,不过,对于上仙大人,高干更不了解了。 午饭的地点在大剧院的后台,不过却是这家大剧院自己的餐厅,不对外营业,只负责接待一些贵客,自己员工吃饭也是免费提供。 心念一动,蒙天将测量仪与那对折叠在一起的纸张拿出放在了桌面之上。 这一次,如果真的是血手魔刀出世,倒也能解释清楚为何会毫无征兆的出现这般恐怖天地异象。 “喔喔喔,那真是太好了!”云朵儿从很早就希望卓冷溪和她家老哥在一起,虽然之前知道婚约让她很开心,但这一次见到两人真的在一起,她却是真的非常非常高兴。 然后,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随即,她微微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眼角两行热泪,无声的落下。 陈凡就算是用膝盖想也大概猜到了这人心里面正得意,怕是他以为自己终究是一个孩子,还是太嫩,竟然和这卖家一起夸奖这产品究竟有多好。 王辉此刻皱紧眉头,露出一脸苦恼神色,看向林轩的眼神也充满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想罢,起身,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看的祁仙不由得眼中染上疑惑。 不过就冲着这浩浩荡荡一行禁军,就算是没有位置,掌柜也很热情给他们腾出来。 男生个头一米八上下,留了个比较温和的三七分发型,黑色的头发里夹杂着不少白色发丝。长脸,细眉,面色温雅淡然,面色偏白,眼角下垂而眼尾微微发黑,左眼角下的泪痣在发白的脸上尤其明显。 苏谨珩看着严暖暖,轻声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很忙,确实没那么多时间陪着她。 其实夏雪不知道的是,自己看上的这辆车也是要将近100多万元的价格,这个经理报价30万也确实低了。 陈凡,他这样子说之后这老陈则是有一些这种其他故意表现出来了一副气愤的样子。 所以呢,陈凡问到他这个儿子是否挂科的时候,不仅仅吴明河脸色变得难看,就连吴阿姨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晕晕乎乎的送走了县太爷,一算,一万四千斤血丝玉米就这么卖出去了?就跟做梦一般? 连皇上这样的人都会中招,更不要提是其他人了,或许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波折 接下来的行程,就相对简单的多了。虽然,还有一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劫道者,或是疑似流民的可疑人群;乃至是夜间开始活跃的野兽和异怪,但都没能再对这只队伍,构成什么像样的威胁。 或者说,在这个充满动荡和混乱的时代里,反而是居心叵测的人类,比那些时不时造成危害的野兽和异怪,显得更加可怕。事实上,在这只重新启程的队伍,遇到第一个市镇的时候就已稍显端倪。 虽然,这座位于森林边缘和路口处的小小镇子,看起来相当的民风淳朴而生活相对殷实;除了对于外来人的警惕性和戒备有些高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问题,反而还能够提供,功能齐备的各种服务。 从带路的向导,到提供运力的畜马和脚夫;再到贩卖旅行物资的店铺和商人,提供膏丸的药剂师和零散找活的佣兵。几家大小不一的酒馆和旅店里,也总是充斥着兜揽生意的夜莺、旅客和卖艺人。 但在暗中观察和监视的江畋,仅仅是在虚空中溜达了几圈,就找到了许多可疑的痕迹;比如,在村庄的武装青壮/民兵家里,总有那么几件与他们生活环境严重不符的物件,被家人使用和把玩着。 而在全镇公用仓库里,同样也藏着好些,明显带有不同地域特色,或是个人风格的物件;以及沾染着可疑污渍的衣物,裙衫。甚至在当地最大猪圈里,江畋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埋在污泥下的人骸。 更别说,被隐藏在唯一一座木头教堂里,那些杂乱不堪的武器;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刺剑、迅捷剑、五指剑、杖剑和女式的防身匕首;都在昭示着这座小镇及其居民,不同寻常的长期私下兼职营生。 最后,在镇公所隐蔽的地下窖藏中,江畋还发现了几十套缝合好的臭烘烘兽皮,以及带着尖角、爪牙的异类头套。显然,这也是另一种地下营生的道具;尤其是在如今各种异类横行的动荡年代。 因为某种意外或是运气不佳,丧生在异类手中而尸骨无存,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然而接下来一夜无事,倒让以玛利亚的无形牵引为中心,巡游在小镇中的江畋,看见好些兴之所至的互动。 一直到清晨的晨雾消散,两辆马车和十多骑的小小队伍,带着补充的物资和草料,重新踏上行程,将镇子的轮廓彻底甩在身后;都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反而遇到络绎归来的农夫和猎户。 然后,就在一处高低落差较大的山坡顶端/转角处,遇到了相当不多见的雾妖。在将近正午时分的茂密幽深林荫下,弥漫着大片湿润而浓重的雾气;而在如墙的雾气中,人影绰约的传来了呼唤声。 就像是你最为亲切和熟稔的家人一般;或又是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的老朋友:不由自主的想要上前探究一二。当然了,这种程度的伎俩,最多也只能影响侯爵夫人身边,幸存的两名侍女而已。 随后,由少女玛利亚所凝聚和操纵的灵火大鸟,就轻易的烧穿、驱散了,笼罩在道路上的雾气范围,也点燃掩藏在其中的雾妖本体,几只满身树皮包裹的干瘦多肢人形,将其烧成脆裂一地的灰烬。 随着失去源头的雾气迅速消散,也露出了道路下方,深陷泥淖里的马车和牲畜,以及淹没过胸只露出头颈;早已声嘶力竭、无力呼救的几名受害者;抛绳将他们拖出来之后,才知道这是一伙行商。 而根据这片隐藏在,水草和芦苇之下的泥沼,所震动翻滚出来的部分残骸和遗物碎片,显然在他们之前还有更多的人,被徘徊游荡在这条路上的雾妖,所迷惑和坑害进这片沼泽,而成雾妖的食物。 而幸存下来的这几名行商中,甚至还有一对搭伙同行的父女;在打捞和重整了残存的行装之后,也就此默不作声的跟随在了,明面上以侯爵夫人为主的,这支旅行队伍身后,直到宿营时才凑上来。 然而,在当天夜里的篝火旁,这些逃过一劫的行商,几乎是抢着承担起,搭建营帐、找水、烹饪、收集柴禾的工作;却也毫不意外的遭遇了,来自黑暗中窥探者的偷袭。那是一种隐约求助的女声。 虽然,距离最远的一名行商,像是惊弓之鸟一般,毫不犹豫丢弃成捆的树枝;调头就冲刺向宿营地。但在下一刻,就身后树丛窜出的恶风,刮倒和掀翻在地;头脸被重重按在,腐败枯叶和泥土中。 顿时就失去了意识和声音。但当自知必死的他,在湿漉漉的冰冷刺激下,冷不防长吸一口气,弹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在篝火边上。暖烘烘的铜皮大锅上,正沸滚着奶酪、干饼、腊肠的炖煮味。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然而,当他将目光转向宿营地的外围,却忍不禁瞳孔一缩;倒抽了一口冷气。在火光黯淡的营地边缘,那些光影斑驳错乱的大树上,赫然钉着一只只畸形大狼。 足足有十几只之多,大多数被腰斩、爆头,或是开膛破肚,或是断手断脚;显得普遍残缺不全。就算相对保全完好的,头颈和四肢也被扭成,麻花状的可怖死状。这一刻,他毫不犹豫的捂嘴噤声。 在接下来的行程里,他们又遇到了拳头大的食肉虎蜂群,及其构筑在岩壁上的两层楼高巢穴;在损失两只作为诱饵,被叮咬瞬间麻痹瘫痪,啃食、撕裂成血骸的骡子为代价,将其焚烧的飞灰湮灭。 还撞见了比猎犬还要大,还可以藏匿在密林深处树冠上,向下抛网捕猎的多毛巨蛛;隐藏在树洞或岩石裂隙下,拥有伪装色和寸长毒牙,冷不防咬住一切靠近的温血动物,注射强消化液的大马陆。 只要触动就能喷射和散发,诱人的香甜气息,却同样令人眩晕和致幻的食腐魔芋花,及其伴生的切割甲虫。乃至是穿着破烂甲胄,或是朽烂衣物;在密林深处无意识游荡的骸精;惊鸿一现的尸鬼。 都成了这段一路担惊受怕,却又有惊无险的旅途种种点缀;而随着一路下来,意外遭遇和解救的,零星受难者、幸存人员;尾随在马车后的队伍,也在一点点的膨胀和壮大;甚至自发形成了组织。 然后,再度抵达河边的一处渡口时,陆陆续续鱼俪而行前来的上百行旅;也惊动了附近的村庄居民。在相应钱币的激励下,他们热忱的供应了烧开的清水,及所能提供的简陋食物和新打捞的鱼获。 但就在当天夜里,这些劫后余生的人群中,却悄无声息的失踪了十几人。这一且,自然瞒不过暗中巡游的江畋;虽然,乘乱发生的其中种种,在那些村民的相互配合之下,显然相当的隐蔽和老练。 他们甚至派出了村中的年轻女性,用各种暗示和暧昧的表情,将一些人勾引进阴暗的角落。然而,当这些被下半身冲昏头脑,或是被隐藏的好处所吸引,而被打昏、迷倒、下药灌醉的人等醒来后。 却出现在了远离村庄的芦苇草荡中,一个十分隐蔽的深凹水面上;然后,在村民们狂热的呼唤和抛洒动物内脏之下,引来了他们所祭祀的某种水下巨物,长着多条蛇首触须,形同船只的巨型鲶鱼。 像是有有灵性,又轻车熟路的伸出蛇首触须,将那些被捆绑塞口的新鲜人牲;一股脑的拖入水中,就要吞进黑洞洞的数米大口。然而,比它动作更快的是。突然凭空出现的,大号沉底雷和火药桶。 随着大口吞噬的漩涡水流,转眼塞着巨鲶的乌黑大口;下一刻,又自内而外的迸射开,炽亮而剧烈的火光;瞬间将巨型鲶鱼的漆黑头部,极度扩张了好几倍;又在黑夜耀眼的曝光中彻底炸裂崩碎。 在沉闷激荡而令人悸动的轰鸣巨响中,露出水面的大半截鱼头,化作满天开花的血肉如雨;也将被捆绑成一串串的人牲,还有靠得近的村民/信徒,都瞬间掀翻、震晕过去。剩下的人也被惊呆了。 等到天亮之后,这处长期供奉水中怪物的村庄,也随之沸腾了。随着陷入惊恐和暴怒的外来人群,在七人组的引领之下,闯入附近的村庄中;搜出更多的罪证和赃物,将哭天喊地的村民打倒捆绑。 最终,当车队一行通过搜出来的隐匿船只,再度踏上新的水路行程;原本村庄的位置,已然被冲天的火焰所点燃;而在村外的渡口处,更是挂满了被吊死的村民青壮,以及一支被拖上岸来的巨鱼。 这就是处于,国家诸侯、贵族领主的法律和士兵,所不及的荒山野岭、乡野辟处;最为朴素的生存法则和自我救济。而一路上经历了这些变故和意外的侯爵夫人吉娜,却变得愈发的沉默寡言下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选择 随着载着十数人的大号平底桨船,顺流划过河面,荡漾开一道道稍闪即逝的波纹;来自黑森林扩张的威胁,也暂时被甩在了身后。直到再度看见岸边的黑麦、苜蓿田,以及木筋楼房和圆顶草屋时。 却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奔流于丘陵、山地和河谷之间的这条河流,不但变相分割和阻挡了一侧,来自黑森林的树木扩张势头;也滋养和维持了,位于另一侧河岸边的散碎田地,山丘牧场和果园。 因此与北岸河畔,浓密仓森到阴郁幽暗的林地相比,南岸却充斥着人居的烟火气息,以及一个接一个的村庄和市镇,标志性的教堂。甚至还有穿梭往来的渔船和码头市场,时不时遭遇的中小型货船。 而这也意味着离开阿德里安堡军区/边境行省的地界,进入了西帝国北疆的另一个大行省,分布着更多边境诸侯领地的,雷迪亚边境行省/上日耳曼尼亚军区。也重新回到了,代表秩序和文明的区域。 因此,在河岸边的古代公路和国家大道上,不但可以看见密集往来的商旅行人,成群结队巡逻的士兵和时不时出现的哨卡;偶然还能见到,市镇墙围外吊着的异类尸体,或是被招摇过市的猎杀成果。 甚至还一度遭遇了,数伙民兵和佣兵的队伍,将一群矮小丑陋、大耳裂口的侏儒怪;用铁叉、木矛和点火的长杆,驱赶到河滩上,逼迫其跳入水中,再用弓箭和投石进行逐一射杀,砸翻溺毙在河里。 但也有少数几只挣扎扑腾着,顺着水流冲到了这只平底桨船的边上;居然冷不防攀住了船边和桨板,想要爬上来求生。然后,就被挨个拍碎了脑袋,彻底沉入河底……略过这个小插曲余程风平浪静。 当这段水路结束上岸时,已经是在一座名为“康斯坦茨”中型城市之外,相对繁华的码头和集市上。这里也是西帝国北疆,盛产亚麻制品为主的纺织业中心。因此在城外最多见的就是染房和晾架。 引入河水的高架冲刷渠道,由水力轮毂和皮条带动的染房设施,晾架上五颜六色的布匹,就像是人造的彩色森林一般;构成了当地一道独特的风景和地标。而本地所属的领主,却是一名典型宗教贵族。 由罗马圣座直接委任的康斯坦茨都堂主教,通常被称为黑袍事务官的存在,进行日常管理的教会领地。或者说,这座城市的起源,就源自初代的拓荒教士马克西姆,在罗马营垒废墟上所建立的教堂。 因此,这也是一座传统信仰氛围浓厚的城市,位于帝国北疆的宗教中心;因此,哪怕站在城外,也可以看见数米高的城墙遮背后,突出的诸多教堂尖顶、圆穹和箭头一般的塔楼,风格各异的十字架。 其中最有名也最为显眼的,就是模仿耶路撒冷的圣墓教堂,所建立的莫里斯圆顶教堂,以纪念古罗马底斯比军团出身,也是周边地区主保圣徒的殉道者莫里斯。其次是仿造罗马神庙教堂的十字会堂。 除此之外,这里还汇聚了罗曼式、希腊式、哥特式的多种教堂建筑风格;曾经发生过北方教区争论和分裂,又再度统一的历史大事件。成为历代的苦修士和虔心者,环大陆巡礼毕竟的一个重要节点。 据说在周边地区,还有十多所大大小小的修道院/修女院,也归属于康斯坦茨主教的下辖;算是罗马圣座的名下,众多的宗教领地/教会诸侯中,位列前茅的富庶之地/教职肥缺,长期成为抢手的位置。 但根据本地的传闻。在如今的动荡与混乱局面下,现任康斯坦茨主教,出身维尔福家族的康诺德二世;却在帝国凯撒的敕令和南方圣座的诏命中,保持了相当暧昧的态度,同时不断加强教区的力量。 因此,在如今天象异变后的神秘浪潮中,身为宗教领主的康诺德二世,不但稳住了教会领地的局面;还组织起足够民兵和武装信徒,去支援教区内的各地危机,乃至填补帝国军队撤出后的防守空白。 自然也变相的团结和吸引了,教区周边诸多中小领主,城市贵族;纷纷聚集和变相投附在,这位既有武力保障,也能稳固人心的都堂主教身边。而抵达了康斯坦茨,侯爵夫人吉娜的行程也将近结束。 她所隐居的家族领地,就位于康斯坦兹以东,十多公里外的大湖——博尔登湖另一端,东北岸的塞维里纳地区/格里安塔城堡。但随后在这座充斥着宗教氛围与喧闹市井的城区中,她得到了一个噩耗。 作为继承自已故桑.塞维里纳侯爵的领地,堪称湖畔的产出富庶之地,拥有众多庄园、果林和林场的塞维里纳地区;之前就遭受两波的兽灾,以及盗贼肆虐的轮番重创;两座城市和诸多市镇损失惨重。 而作为家族发源地和祖宅的格里安塔城堡,同样也陷入了不明暴乱者的围攻;早在数月之前就失去了联系。所以,她如果想要能够安全的回到领地隐居,就必须募集和雇佣一只至少数百人军队才行。 不然的话,她就只能像那些逃离家园的中小领主,或是带着财富前来避难的城市贵族般;滞留和寓居在本地,苦苦等待那位主教大人/康诺德二世接见;酌情给予资助和补贴,乃至祈求派遣一支军队。 “我,实质上已经破产了。”然而,面对这个旅途尽头的意外结果,满脸倦怠与憔悴的侯爵夫人吉娜,却是表现的相当的平静,甚至有些如释重负道:“我曾经的爱人和庇护者,也已经彻底失势。” “我带来的这些钱财,也只够维持最后一段时间的体面。实在是万分抱歉,我已经无法可想了,也无处可去了;更没法实现对你们的承诺了;也许,进入修女院,就是我余生的时间,最好结果了。” “但是,就算这个选择,只怕也成为了一种奢望,”她又喃喃自语道:“我在城内见到了,从伽马修女院逃出来的嬷嬷们,那些远离世俗的场所,正在变得异常危险,也许,我该到谁的领地做客?” “夫人,请您振作起来……”陪同着侯爵夫人在城内探访了一天,也听完她一番倾诉,蕾诺尔却是伸手握住对方,冰凉而颤抖的手臂道:“这既是圣母的指引,我们也从未期待从您身上得到什么?” “还请您继续珍重自己,不要轻易被这些困难和挫折击倒;一定该有其他选择和出路。”蕾诺尔用淡红色的眼眸注视着她,诚恳道:“也不要轻信那些素昧平生的人,爵位和领地也不能代表品行。” “也许,您说得对,至少,圣母让我遇见了您和您的下属,也让我从最危险和可怕的境地中,解脱出来了。”侯爵夫人吉娜也随之释然道:“既然如此,就算还有一些艰难和困苦,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到了第二天,辗转反侧了一夜的侯爵夫人,正在幸存的两名侍女陪伴下,清点着携带来的钱财和物品,并思量着应该变卖哪些首饰,才能让自己坚持的时间更久一些,并安排她们日后的出路时。 就听到所在旅馆顶层专属套房外的通报声。随即,满脸欣然而略带欢喜的蕾诺尔,快步走进来一把握住了吉娜的手掌道:“夫人!真是圣母保佑,我遇到了一位昔日的同伴,并愿意提供一笔贷款。” “那么,相应的条件和代价又是什么呢?”侯爵夫人吉娜,却微微苦笑道:“难道是一场名义上的婚姻,以及我仅有的爵位和头衔么?如果能够取回我的领地和城堡,却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事情。” “不不,吉娜,不需要婚姻,也不要您的爵位和头衔。”蕾诺尔亲切的叫着她的闺名,正色道:“只需要您的领地和城堡,作为预期的担保就可以了;此外,我的同伴还希望获得一些自由条款。” “在您的领地内,专属的据点和营地,招募和训练一些人手,以对抗黑森林中,涌现出来的灾难和怪物;想必您也知道了,我和我的追随者们,从属一个古老而秘密的组织,也背负一些特殊使命。” “慈悲无限的圣母啊!您真是我的救星与恩人,我难道还有其他的选择么?”侯爵夫人吉娜却毫不犹豫的答应道:“无论是为报答您和您追随者的恩情,还是为世间的公义出力,我都都责无旁贷!” 随后,一个装满了金银钱币和贵金属饰物的小箱子,就被送到了楼顶套房的会客室内;经过在场两名侍女的简单清点,光是钱币部分就价值800弗洛林(小金币),足以打点十字宫的主教侍从和助手。 或者,用在城外的佣兵集散营地中,也可以雇佣到三五百人的团队,连带持续一个月作战所需的消耗。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好坏 就在侯爵夫人吉娜与蕾诺尔,展转于康斯坦茨城内,获取各方消息的同时;玛利亚和泰菈、安妮特、爱德华等暮光团队成员,根据江畋的指示,也带领几名小学徒/随从,活跃在城区各处阴暗处。 一边就地探查和熟悉环境,一边利用城市地下,滋生的暗黑生物和异怪,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初步教导和试炼;并且获得了不少收获和成果。当下帝国北疆乱局当中,为数不多能够自保有余的领地。 作为行省及周边地区的宗教和信仰中心,聚集了大量贵族、富人和有产者,乃至佣兵、武装信徒/教会民兵的康斯坦茨城内,同样也存在大量地下空间和随之涌现异类/异常生物,潜藏在阴暗角落。 其中既有最常见的,不同程度巨大化的变异老鼠和食肉虫豸,以及随之伴生的畸形人群;也有浑身缠绕水草的溺怪和形似清道夫的锯齿鳗,隐藏在垃圾和排泄物中的劣尸鬼;更有初成气候的骸怪。 由于这是一座宗教氛围和教会传统浓厚的城市;因此在城区周边,同样也以教堂为中心,分布着大量普通人的墓地和教会的地下墓穴、贵族、富人的墓室;因此,也曾多次爆发过活化尸体的浪潮。 虽然在事情爆发的最初阶段,就被迅速反应过来的城区教会和地方武装,合力剿灭和镇压下去;但是至今偶尔还有一些,在夜间活动的尸体,或是徘徊不去的幽魂灵体,被目击者发现和发生意外。 甚至,在城外自发形成的数个佣兵营地/聚集区内,还存在着疑似低等血妖/新生暗裔的存在痕迹;它们就藏身在那些商贩、流莺和苦力之间,利用混乱与粗放的局面;轻而易举的获得血食和饵料。 与地面上的宗教建筑、商业场所和居民区,形成了某种截然相反的风光霁月与阴暗污秽,又变相伴生共存的特殊两面。或者说,这场源自天象之变的神秘涌现,在这段时间内改变了太多人和事。 但至少有一点是共通的,这些隐藏在地下和阴暗处的大部分存在,都会本能的远离和大大小小教堂的位置;而且越是悠久古老的教堂,影响范围就越明显;似乎受到其中常年累月沉积的祷念影响。 对于这些诞生或是变异在神秘涌现中的存在,天然就具有某种排斥性和削弱效果。这种效果也存在部分,浸染日久的教堂器具和私人物品中,可以通过集体的祷告,或是个人的特殊相性引发出来。 在隐藏的影响和干涉效果,持续消耗到一定程度之后,还可以重新放回教堂内,进行不同程度上的恢复。这也成为了当下列国教会/宗教诸侯领主/武装修士团体,得以继续存立的凭据和根基之一。 就像如今的康斯坦茨主教教区,不但拥有比同世俗的领主武装,以教堂为单位的教会民兵/武装信徒;以及教会专属传承的守誓骑士团体,还能通过所属教堂本身,提供真正意义上的安息和慰灵。 甚至还能对城市的富人、贵族和地方领主们,提供一些具备不同被动效果的古老器物;乃至以接纳捐赠和回馈为名,变相售卖带有微弱祈祷效果的,教会量产法器、造物;而获得为数不菲的收入。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就算失去了来自罗马圣座的名分加持;在任的康斯坦茨主教,也完全可以光靠教区收入和领地内的资源产出,外加宗教诸侯所维持的武力和影响,进行自保和长期自持下去。 这让现任康斯坦茨主教,出自维尔福家族的康诺德二世,在雷迪亚边境行省及周边势力当中;拥有独树一帜的影响力和特殊的尊崇地位。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作为罗马教会/圣座委任的宗教领地。 历代康斯坦茨教区的主教,都是出自罗马教廷的任命,圣座的亲自押印;也并不是一个可以通过家族世袭,或是终身任命的职位;其下辖的主祭、辅理长、修道院长诸多要职,也需要罗马的核准。 除了作为主教班底和本堂配属,的助祭、署理、总铎、司铎等;下级的分区主教、蒙席、执事、神甫等职位,同样与罗马方面或是地方领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并非维尔福家族独大和垄断的。 事实上,作为罗马名下的宗教诸侯/教会领地,也有三六九等的多种形式;最简单的就是名义上投献,但只提供一笔定期采邑收入,也没主教到任的托福之地;基本就是有偿的名义托管/指定继承。 其次是委派教士到任,但只有传教和部分抽税,领主保持实际控制的嘉恩领地;再者是贵族家族成员,带着土地投献在教会名下,并指定特定对象或是家族血脉,世袭相应教职和圣品的承恩之地。 然后,才是由君主或是大诸侯,为了亲近教会或是讨好教廷,专门捐献的圣品地产;具体人选经过双方协定后,基本是终身任职。最后,才是完全从属于教会/教廷,拥有完整领主权的教区领地。 而教区领地又分为,所在地教会的代管领地和罗马教廷的直属领地;理论上,所有的人事铨选任免,都要经过罗马核准或是敕令;但其中也存在地方与教廷的博弈,乃至成为某些失意者的养老地。 而在罗马教廷的直属领地中,又有专门划拨出来,供养历代的圣座,及其亲眷、族人和追随者,名为圣恩地产的多处领土。因此,历史上那位创立博尔吉亚家族的强权圣座,就是通过扶持私生子。 从教会领地的代官开始,担任过司铎、教长、修道院长,红袍枢机;又还俗为十字军/圣战统帅,以功绩封赏转为帝国诸侯;通过持续不断的多次联姻继承,统合历任妻子陪嫁地产而缔造了家族。 也是侯爵夫人吉娜的祖先起源。因此,根据眼下在康斯坦茨的种种征兆;这位康诺德二世,也不是一个等闲之辈。他似乎已经不满足于,帝国方面许诺的自主权,而想谋求终身任期甚至世袭可能。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侯爵夫人这样外来贵族眷属,想要获得主教宫的支持;乃至借助教会武装夺回,可能早已破败不堪的夫家领地,所需要付出的明面代价和隐形成本,无疑比预期的更加巨大的。 但好在有足够的金钱作为开路,又抵押和折现了一些金银器物之后;作为主要雇主的侯爵夫人吉娜,还是通过本地的中间人行会,以及教会高层的担保之下;从境内的十多只佣兵武装中选中两家。 一个是来自波西米亚联邦内战中,因为领主战败和灭亡,被迫背井离乡的封臣乌斯林根,及其部分骑士同僚、子弟及其扈从,所组成的百人轻骑队。之前已受雇进行过多次,盗贼驱逐和剿灭的任务。 一个是来自北方的莱茵联盟,名为“自由连队”的佣兵团体,因为在弗兰德斯战争中,他们所属的敌对诸侯阵营,被西兰王国军所击败;不但多名领主家族覆灭,连带这些昔日卫队成员也变相流亡。 领队的叫做阿尔伯特,正是一名被流放的北莱茵贵族。而他手下的自由连队,多以带盾弩手和擅长通行山林、沼泽的弗兰德斯轻步兵为主,具有一定的攻坚能力;在本地也建立了一定的口碑和信用。 在多方见证之下,于一处小教堂内,签订了初步的雇佣意向之后;由经验丰富的爱德华和里希德代为出面,就接下来一个月内,对方所需要承当的军事义务和目标的分包,进行细节上的谈判和磋商。 然而,就在这份几经修订和增改的雇佣协议,最终签订的当天晚上;一直没有任何音讯和回应的主教宫,却派来一名冷淡倨傲的黑袍执事;并在众人下榻的“雪松木”旅馆,留下了一份邀请的书函。 书函内,直接邀请侯爵夫人吉娜,参加维尔福家族重要成员,也是康诺德二世的弟弟,赖谢瑙修道院副院长,还俗的见证仪式;并且指名让侯爵夫人的堂妹丽诺(蕾诺尔)小姐,作为女伴一同到场。 然而,相对于看到这份书函后,显得表情复杂、欲言又止的侯爵夫人吉娜;蕾诺尔却是轻轻笑了起来:“夫人,看来不但有人盯上了,您所表现出来的财力,还顺带看上了,我这个虚假的姐妹啊!” “却是因为我,连累了你们么?”侯爵夫人吉娜闻言,脸色却是变得愈发苍白起来:如果因为身为本地领主的主教宫,一旦暗中插手和干预,哪怕是放出一点风声;都足以让她几天的努力前功尽弃。 “但好在邀请书上的还俗礼仪,是几天之后的事情。”蕾诺尔像是知晓她的心意一般,开解道:“接下来,我们必须加快行动了,除了加钱和催促行动之外,还可以放弃一部分物资筹集和采购。” “只要队伍出发,我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和借口,避开这场邀请了……”(本章完)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疑云 巴登大湖上,波光粼粼,水光滔天;湖畔山水一色,正是风景如画的所在,更是后世的德、奥和瑞士的交界处。在沼地、丘陵之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沃野良田;也分布着诸多城市、市镇和堡垒。 桑塞维里纳侯爵的家族领地,也在其中。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侯爵夫人吉娜的第二个故乡。苏日安,她对于这位老迈而花心不减,乐衷享受而留在罗马不回来的名义丈夫,没什么感觉和情义。 但她却在情人莫斯卡伯爵的私下建议下,认真的打理和经营过,这处夫妻共享和继承的家族领地;并将其作为日后的养老之地。只是,这个时代的变化太大,让大多数人跟不上或是难以适应而已。 只是位于湖畔长条地带的塞维里纳,如今却腾燃起了点点的烟火。那是负责收复领地的两支外来雇佣军,在与盘踞地方市镇、村庄的盗匪、流寇,乃至是徘徊不起的兽群和异类,持续交锋的产物。 作为步兵推进和收复城邑主力的“自由连队”大连长阿尔伯特,是一名须发浓密,身形粗壮、声音洪亮的魁伟大汉,一身厚实的精工板链甲和野猪造型的头盔;是他总能身先士卒冲阵的最大凭仗。 麾下一百多名,配备轻弩、小圆盾和碟型盔的北莱茵弩手,和仅有半身锁帷子、武装衣,使用斩刀和刺矛、单手斧的,三百多名尼德兰轻步兵;在这种河畔平原的小片丘陵和河渠间还算如鱼得水。 而作为一百多名波西米亚骑兵的首领,乌斯林根则是一名消瘦而阴郁的中年骑士;因为经济上的困顿和拮据,他的扎甲已经磨损严重,衣物和鞍具也难掩名为穷困的味道,唯有武器依旧打磨光亮。 但在以三五成群的游骑为单位,轮番追逐和包抄、侧击那些,四处流窜或是逃散的盗匪、乱兵;充当斥候和前哨,提供外线的警戒和日常的巡逻,还是做的像模像样的,至今没有出现过多少纰漏。 当然了,作为这个时代的雇佣兵群体,乃至大多数诸侯领主军队的通病,抢劫和私掠也是不免品尝的重要一环;或者说,在大多数情况下,这是也被默许和纵容,乃至正式写进契约书的条款之一。 不过,这一次的情况略有不同,确保被收复领地内的市镇、村庄的完整,以及幸存居民的人身安全;只许拿走无主的钱财和器物。也被列入有偿奖惩的条款中。并且,还拥有了足够强力的监督者; 没错,就是“暮光”团队的成员。无论是身披板甲和单持大盾,却能够行走如风,仅仅用一个冲锋和挥击,就将成群盗匪盘踞的市镇大门,连带藏身其后的埋伏敌人,一起砸穿、击飞的米兹拉克。 还是仅穿着皮质大衣和泡钉短甲,挥舞多头链锤和长链锤,形如闪电风暴一般;轻易将迎面重来的数骑马贼,连人带马撕碎成烂肉的里希德;或是善用绝大多数战争兵器,号称武器大师的爱德华。 无论是怎样的远近/长短兵器,在他手中都能流畅的使用翻飞,轻而易举的割裂、斩劈、刺穿,对手无意露出的要害,或是防御薄弱的间隙;用最快效率和速度收割生命;都给佣兵们留下深刻印象。 更别说以家族护卫的身份,守候在侯爵夫人吉娜身边的安妮特;在这些习惯口花花的佣兵队长、资深战士面前,展示了将双刃斧对折,将大剑扭成麻花;一拳击穿板甲的技艺后,就越发噤若寒蝉。 当然了,更关键的是,在这段短暂的进军过程中;总能够时不时的发现,领地内预留下来的隐蔽仓库,获得相对充足的物资补给。让他们没有自行筹集物资的需要,还有余力赈济收复城镇的居民。 甚至,在这些自发组织起来,试图保护乡土的自卫团体中,挑选了一些青壮年,给予简单的武装和编队之后;就成为了某种程度上的领主卫队;而剩下的人剔除老弱,则是被授予了护卫队的名义。 虽然只有百八十人,但也让吉娜夫人有了基本排场和体面。而在这个进军和收复的过程当中,既有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也有好些坏消息。好消息是,领地内现存的居民,相当欢迎侯爵夫人的回归。 尤其是当她带着成建制的武装,几乎是相继从各处庇护所和藏身地冒出来,捧着仅存的奶酪和黄油,作为对领主的奉献仪式。但坏消息是,领地内一大一小的两座城市,都遭到了严重的洗劫破坏。 因此,当吉娜夫人进入这两座城市的时候,面对的是十室九空,满目疮痍的凋敝景象;甚至连举办欢迎仪式的千余名市民,都凑不齐全。尤其是在较大的瓦瑟兰市,城区内甚至游荡着异化的野狗。 破败的市政厅更是潜藏着一大窝,新旧不一的尸鬼和几只废墟中伴生的幽体;虽然这些存在的威胁有限,但被从蛰伏的阴暗处惊醒并涌出之后,依旧对搜索城市的佣兵们,造成了不大不小的惊喜。 至于城内原本聚居的贵族、富人和商贾,职业行会和工匠团体,市政官员和治安、税务官吏,民兵和教士、学者;都几乎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伙来自山外的阿瓦尔人,堵住城门盘剥着残存居民。 因此,这些地方就算被收复之后,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会因为缺乏管理人手和劳动力,没法恢复正常的城市职能。相比之下,周边那些市镇和村庄的状况要好一些。虽也有被抢掠和破坏的。 但是剩下来的大部分,都有一定自持能力;只要能够恢复秩序和安定,或早或晚都可以投入再生产和重建当中;真正需要提供后续赈济和救助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最后,就剩下格里安塔城堡。 作为桑塞维里纳侯爵的祖宅和家族城堡,格里安塔位于一片湖畔突出的山脊大台地上;由十几座尖顶的塔楼、平顶的柱堡,分别位于山顶边缘,半山腰的两重城墙,及其内里高低错落的建筑构成。 而在城堡下方的湖畔平地,则是分布着连片的花园别墅、豪华庄园和小块的果园、牧场;引来湖水的灌渠和水道,纵横交错期间;一直延伸到城堡所在山脊边缘;又有堡内流水汇聚成一大片水池。 然而,就在这些庄园别墅、果园牧场的所在位置;却被至少四五个乱哄哄的武装营地,争相盘踞着。就像大地上丑陋的瘢痕一般;将山脊台地的城堡团团包围住。而前出的轻骑也第一次遭到伤亡。 那是一伙带着驯养的野兽,浑身皮毛包裹的山民;从路边高处隐藏的山坡树木中,突然就成群结队的咆哮冲击出来。这些带着诸多明显异化特征的野兽,惊吓了前哨骑兵的马匹,当场损失七八骑。 但随后得到提示,赶到的安妮特和泰菈,就联手将这伙善于隐藏的驱兽山民,在山林中追逐中迅速击杀大部;也由此初步获得这些,围困城堡周围的不明武装身份。他们既有盗贼团也有暴乱武装。 其中甚至还有一个被通缉的堕落佣兵团“密林兄弟”。但好消息是,在这段时间里的格里安塔城堡,虽然历经十多批次的袭击和抄掠;却依靠吸纳和聚集领地内的众多逃亡者,一直坚持抵抗至今。 而眼前这些武装团伙,则是最新聚集起来的一波,已经持续围困了一个多月。在其期间持续有人加入,也不断有人离开,或是四散到周边地区,去抢劫和抄掠。这伙驯兽的山民,就是新近才加入。 但作为围困核心的堕落佣兵团“密林兄弟”,却是一直没有变动或是离开过;这就让人有些匪夷所思,或是不得不加以深思熟悉了。因此,在作为核心的“暮光”成员简单交流,又请示江畋之后。 就再度以吉娜夫人的名义,当众追加了一笔战场赏金;让阿尔伯特的“自由连队”,在正面分批设置阵垒,进行虚张声势的佯攻和牵制。设法调动山下大多数武装营地的注意力,与城堡形成呼应。 再以波西米亚骑兵的首领,乌斯林根亲自带队迂回湖畔的浅滩,对其中最大的“密林兄弟”营地;进行一轮侧翼突击。当然了,最为根本的目的,还是掩护“暮光”团队全体出击,获得某种答案。 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江畋在暗中护持和为之引导;就算那些佣兵在关键时刻,变得不可靠或是掉链子。让他们因此陷入重围,或是遇到潜在的危机和陷阱;江添也足够的把握令其,在围攻之下全身而退。 但是,这种乱军之中突击敌阵,在敌众我寡的多方围攻之下,袭杀对方首领的经验;对于江畋一手促成的“暮光”团队,却是尤为难得的体验和经历;毕竟,他们将来要面对的,可不只有怪物而已。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破阵 傍晚的昏黄天色下,烟火袅绕、烈焰熊熊的营地中,尽是溃乱四窜的身影;虽然发动迂回包抄和突袭的波西米亚骑兵队,略微延迟了一些,也过早惊动了留守营地之敌,但依旧造成相应惊恐和混乱。 虽然,在密林兄弟会的竭力反击之下,显得进退维谷的他们,很快就被看穿数量有限的虚实;但是乘乱潜入营地的暮光团队,却再度给这处密林兄弟会的营垒,制造了中心开花式的沉重打击和伤亡。 随着奔走如风的里希德,挥出的多头链锤和长链锥;将所遭遇的敌对佣兵和头目,像是割草一样的当头砸烂、横扫绞断。就算被大盾和斧枪挡隔住,瞬间爆发和传导的电光如蛇,就将对方成片放倒。 而双持挥舞着军刀和刺剑的爱德华,则表现出另一种战斗的画风。在熊熊燃烧的火光和浓烟映衬下,他就像是闲庭漫步在,某种万众瞩目的华美殿堂之中,一边低声的吟唱着,一边掠过敌人的丛列。 周围不断涌现的敌人,在他低沉歌声的影响麾下,都不由自主露出了恍然和迷茫,动作也变得缓慢迟钝下来;然后闪烁的兵刃反光,像流淌的月光般,掠过他们咽喉、颈下、胸腹,迸溅开道道血箭。 偶然间,他还会突然抛出、投掷手中的武器,将当面的对手钉死、贯穿的同时;瞬间抖擞开宽大的披风,遮挡了敌方视野的同时;也飞出如同漫天羽翼一般的飞刀、尖刃,覆盖钉插在一片敌人身上。 而遇到安妮特的堕落佣兵们,就像是遇到了幽暗中呼啸杀戮的鬼魅,根本无法用人类的视线和本能反应;追上她穿梭往来的残影。突然就肢体断裂、胸腹大开,脖子撕裂,头颅翻转着满脸扭曲而倒。 她就像是席卷过营地的死亡飙风一样,窜进一座座被惊醒过来的帐篷,又在惨叫哀鸣的短促喧闹声中,破开被喷溅血水染红的帐篷;只留下满地被撕碎、切割的残肢断体,围追堵截不及的惊骇面孔。 但相对于,三位各具战斗和杀戮风格的夜曲幸存者;出身教会的前守誓骑士米兹拉克,战斗手段就显得格外直板中正;在血脉传承的激发之下,负载厚重板甲与十字桶盔的他,就像一具人形攻城锤。 迎着飞舞乱射的箭矢和投矛、梭镖、手斧,单手挥舞着弧面军团大盾,时不时震荡出无形的波纹和韵律;一头撞进密集的敌丛中,将迎面挥击和攒刺的刀兵,就像儿童玩具一般的拍飞、弹开、撞断。 另手一柄同样分量十足的厚背大军刀,每每被他挥出一轮,就能连番斩断、切碎数人,或是贯穿好几具身体。偶尔也有试图伏低下盘,攻击他大腿和的敌人,却被他未卜先知一般踩死,踏烂在地面上。 在某种无形指引下的米兹拉克,总是出现在人群最多的地方,承受着最为密集的攻击;一次次的成为纷乱敌营中,最为引人注目的焦点。却始终没人能让他停下脚步,反而一次次被击穿、撞散了集群。 但制造出最大程度杀伤和破坏效果的,则是紧随其后的玛利亚与泰菈母女。一身兜帽与紧身皮装的泰菈,所过之处的地面植被,像是短暂活化过来一般,冷不防缠绕住周围之敌,将其绊倒、拖曳在地。 同时,她偶尔还迎风挥洒出调制的药粉,让躲闪不及的佣兵当场昏阙,或是瘫软在地失去行动能力;或是投掷出装着种子的瓶子,转眼催化成蒺藜障碍和荆棘幕墙;将试图围攻的敌人阻断和分割开来。 而她手中主要凭仗的武器,则是一条活化的刺藤,就像是拥有真正生命的长蛇一般,在空中灵活盘绕和飞舞扑击着;挡下女儿玛利亚身边大多数投掷和放射的威胁,也时不时将暗中的偷袭者抽倒在地。 哪怕被当场斩断、劈碎成数截,却依旧像活物一般的,继续缠绕、嵌入目标的血肉;剩下的部分也能飞快的重新再生;甚至长出更多的分叉和尖刺;而在她的保护下,少女玛利亚几乎没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连衣角都未尝被搽到一丝,而得以全神贯注操纵和凝聚放射着,浮空飞舞的诸多灵火大鸟和龟型镜盾。又变幻成连环炸裂、点燃在,一处处营帐、畜马、车辆和堆积物、人群中的一条条火蛇乱窜; 甚至,就连看似单薄脆硬的龟型镜盾,都在她手中变成某种,腾挪变形和飞掠往来的杀伤利器。时不时将冷不防撞上来的敌人,连同武器、盾牌和护甲、衣物一起,割裂、切断成散落一地的残肢断体。 此时此刻,身着粉色长裙和皮质猎装的她,双目平直而澄净专注;就像是一位传说中,掀起了火焰浪潮与杀戮风暴的古代魔女。在不断轰击、爆裂开的劲风中,裙摆飘摇而金发乱舞的带来死亡与绝望。 当然了,她最大的凭仗是右臂上一道红纹;也是当初那只红环的主要精粹。目前仅存的效果之一,就是可以吸收和储存,平时不断通灵和凝聚出的灵火/精魄。在需要的时候,像聚能环般提供额外补充。 因此,在如此形同古代传说,乃至神话再现一般的降维打击之下;不但本地的堕落佣兵们,很快就被摧毁了斗志和士气;就连那些从其他营地,相继赶来支援的盗贼团伙们,也争相溃灭在轮番打击下。 当然了,最关键是隐身虚空中的江畋,为他们提供了变相的全场视野,不断刷新的现场侦查和外围预警;乃至是具体战斗趋向和战术手段的指引。让他们在混乱中尽情发挥出来,自身能力的最大上限。 因此在不久之后,因为在迂回突袭和骚扰牵制中,连番受挫损失了十几骑;而自行遁走的波西米亚轻骑队;也似乎是看到了某种机会,再度聚集在一起反冲回来;自发追击起那些逃散出营的溃乱敌人。 但与此同时,江畋却突然注意到,在营地中横冲直撞、左冲右突,几乎无人可以阻挡的骑士米兹拉克;突然就停在了一处,被漫天飞扬火星烧得百孔千疮的大帐篷前,瞬间爆发出沉闷的铛铛作响声。 只见连连爆溅的火星,和亮光闪烁之间;他居然一口气连退了十几步,直到战靴深深踩入地面才停下脚步。然而他手中的军团大盾,已然变得凹凸不平;还崩碎了一角,一只花纹精铁战戟嵌入其中。 这时,呼啸的风声再起,他的厚背军刀反撩横斩而出,同样爆发出呛踉一声,被对方的宽刃剑架住;却是一名浑身灰黑的重甲骑士。双持武器的对方,毫不犹豫的手中一振,瞬间崩碎了小半截大盾。 顺势抽回的短柄单手战戟,配合着格架的宽刃剑;闪过了一个半轮光影之后,再度以刁钻的角度,劈向米兹拉克的头颈甲隙。下一刻,几团接二连三俯冲炸裂在,灰黑骑士身上的灵火,将其震飞出去。 却是后方的玛利亚,及时出手支援了。然而,丢下残缺大盾的米兹拉克,却没有乘势追击;反而仅剩的厚背军刀横在胸前,充满警惕和惊疑的喝声道:“日耳曼旋风剑斩,还是保加尔鹰击剑术?” “还有,圣地传承的振体术和连环冲锋剑,你是教会的守誓骑士?”然而浑身冒烟的对方,并未受到影响一般的翻身而起;毫不犹豫的转身就退,一头撞进被引燃的大帐,又从另一头撞出远遁而走。 但下一刻,对方突然就闷哼一声,不断大步腾跃远去的身躯,像是断线风筝一般的重重栽落。紧接着,他再度灰头土脸的爬起来,身上已经插上了一支,颤颤抖动的尾羽;这一耽搁,也让众人追上。 刹那间,脚下腾起缠绕的枝叶,迎头暴击的灵火大鸟;回旋斩击的凌厉飞刀,电光闪烁的破空链锤,回旋飞掷的残缺盾面;接踵而至的淹没了他的身影……片刻间,这名浑身破碎的灰黑骑士饮恨当场。 而在另一个方向上,形如阴影中鬼魅的安妮特,也紧接无瑕的追上了,一小群正在乘乱逃出营地的人。闪身窜入他们的马下,将柔软的马腹连同骑乘者的小腿,一起撕碎、扯烂,肝肠寸断的掀翻一地。 虽然,还有人努力挣扎爬起,想要反抗或是逃离;但却被如影随形的安妮特,悄然贴近身后的视野死角;瞬间拗断了四肢和头颅,或在接触身体的刹那麻痹瘫痪。最后,只留下一地肢体错位的死伤者。 待她双手提拎着一名,疑似“密林兄弟”头领的俘虏,穿过燃烧的大半座营地,与暮光团队的其他同伴们汇合时;却发现他们正与另一小群人对峙,领头的正是一名背负着长弓与硕大箭矢的粗豪壮汉。 而在远处的城堡方向,还有更多举着火把的身影,从不知何时洞开的大门中,源源不断的冲杀而下。但这种隔空对峙,也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余烬袅袅的营地黑暗中,接连爆发的嚎叫与嘶吼打破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反复 当阳光再度照耀在,格里安塔城堡的诸多塔楼、尖顶上时;桑塞维里纳侯爵夫人搭乘的马车,也前呼后拥的士兵开道之下,正式被迎入这座颇具年头,处处显露出斑驳颓败痕迹的,大型家族城堡。 随之而来的,还有作为战利品和战果宣示的,成百上千的旗帜和杂乱武器;以及数百名蓬头垢面的的俘虏。甚至还有几十个,被炫耀式的插在枪尖上,不断滴血的狼兽头颅,或是其他异类的首级。 这些就是在战斗尾声,突然出现在营地中的敌方“外援”。不过,在对峙双方的一致联手之下,这些乘夜来袭的人皮狼和其他奇形怪状的异类,未能坚持过多久;就连藏在暗中的驱使者一同毙命。 然后,在城堡内涌出的这些支援,自发的呼应和配合下,暮光团队也顺势横扫了,其他几处盗贼、乱兵的营地,最终在天亮之前彻底结束了,城堡外的所有战斗和冲突;也结识了来自堡内的友军。 事实上,这些主动出击的堡内“友军”,其中真正有战斗力的,也不过只有两三百人而已;其他都是拿着火把虚张声势的老弱之辈。而作为他们的领头人,就是那名善于使用强弓大箭的粗髯大汉。 在后续的战斗中,他放箭连珠即准且狠,就像是一个人形收割机器一样,在少量的武装扈从和亲随弓手的簇拥之下;硬是打出了数倍人马的声势。虽比不上暮光团队的杀戮效率,但也算独树一帜。 随着战斗结束后,他主动前往拜见后方的侯爵夫人吉娜,确立彼此主从身份,也解释了自身的来历。他叫阿古胡,一名来自东方的可萨人,因为部落的战败和灭亡,流落到东帝国和西帝国的边境。 以独立雇佣兵的身份,活跃过一段时间。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流落到了侯爵的领地内,被本地招揽为狩猎队长,专门对付那些变异的野兽和怪物;由此被已故的城堡总管看中,将女儿之一嫁给他。 就此在格里安塔城堡安顿下来,并在数年间生了一儿一女。后来,塞维里纳领地爆发了兽灾,又遭到数轮入侵和洗劫;老总管忧愤成疾、病重去世后,他就成为了城堡中,仅存守卫力量的主心骨。 还因此收容了,许多逃难而来的民众;又在城堡周边实行了清野坚壁。历经了这些盗贼、乱军团伙,去而复还的多次围攻之下,以有限的人手据守不退,一直坚持到了现在,更识相的迎来了旧主。 因此,他唯一的条件或者说是请求,就是保留他狩猎队长的职位;以及他妻子所继承的遗产份额而已。因为,在已故城堡总管的其他儿子中,一直对于这场婚姻有所非议,更对遗产分配持有质疑。 不过,一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侯爵夫人吉娜,又怎么会轻易让人心寒呢?因此,不但当场答应他的所有请求,还提升他为城堡前门守卫官,慷慨授予配套爵士身份,以及相关两处庄园作为笼络。 而他的妻子也自然加入,侯爵夫人的闺阁侍从;他带领的几十名部下,也各有钱币和物资的奖赏。算是以此为契机,初步接管和稳住了,留守在城堡里的最后一点武力,开始清点人手和盘算物资。 虽然因为阿古胡的清野坚壁,做得颇有成效;在短时间内涌入超过城堡承载力的人口,而让物资消耗相当可观,更让城堡变得杂乱不堪,几度陷入了饥荒当中;但也变相保全了大量的劳力和工匠。 现在,只要把他们重新编组起来,从城堡的周边开始,重建家园和恢复生产。然后,是支付两支雇佣军的酬劳;为此,吉娜夫人暗中开启了,隐藏在家族墓地下的小密室,取出了一批贵金属器物。 然而,在支付完最后一笔佣金,以及追加赏金后;在蕾诺尔的个人建议下,吉娜夫人又对“自由连队”和“波西米亚骑队”,提出后续长期雇佣的邀约。不过,不再是以金钱或是物产支付的方式。 而是以领地内的两座城市,相应的驻扎和管理权、后续税收收益,为代价进行为期五到十年的雇佣契约。然而,“自由连队”的大连长阿尔伯特,却是十分遗憾的拒绝了邀请,他更渴望现钱交易。 反倒是“波西米亚骑队”的队长乌斯林根,对此有所动心;但同样也提出了,更多细节上的附加条款。比如,驻扎城市的周边地区,就地招募和补充人手,平价采买物资和马匹,承当军役的细节。 因此在不久之后,塞维里纳领的瓦瑟兰市,就多了一位名为乌斯林根的代理市长;在周边的市镇中,也重新委任了好几名代官;率领着骑兵小队和新组建的狩猎团,巡逻在湖畔的平原和丘陵之间。 而作为暮光团队的成员,最为年长的爱德华,也成为领内另一座小城——高登市的新任市长;前骑士米兹拉克,被任命为城堡教习长,里希德得到了武器库长的头衔;安妮特成城堡内帷女伴之一。 蕾诺尔更是被委任为,新一任的城堡女主管兼礼仪官;甚至连泰菈和玛利亚母女也没有拉下。前者被授予了,领主直属的药剂师和私人顾问身份,而少女则是获得了,见习书记员和贴身侍女头衔。 就连同行的四小只,也被授予骑士扈从/爵士亲随,参与狩猎试练。随着一切重归正轨,暮光团队也在塞维里纳领内,度过了半个月,变相修整和放松的时光;直到一个突发消息打断了短暂平静。 却是康斯坦茨城内传来了噩耗。当地大部分的商人和行会,都不约而同的提高了,向塞维里纳领的物资销售价格;尤其是民生相关的谷物、肉类和奶酪、亚麻、皮革等,都以各种理由翻了好几倍。 与此同时,根据不久之前才离开的,“自由连队”大连长阿尔伯特,派人秘密透露的口风;如今在康斯坦茨城外,有人正在私下招募和雇佣多个佣兵团体;集结起来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千多人。 但最先到来的,却是主教宫背景的维尔福家族请帖;相比之前一个黑衣执事的投书,这次邀请的规格又提高了一些;直接派遣一小队家族骑士上门,邀请前往大湖南岸的猎场,参与秋季游猎社交。 但同样指名,塞维里纳领的领主夫人吉娜,偕同女主管丽诺小姐;务必一同前往赏光。并再度以家族名义暗示,只要能够到场参与,就愿意为塞维里纳领的当下困难,提供力所能及的协调和帮助。 当然了,如果不是至今还关在地牢里的,那几名不同来历的盗贼首领供述,以及那位被俘后,就口风死硬的教会守誓骑士,在蕾诺尔的引导下,无意间泄露的字言片语;还真以为对方是一片公义?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决定 “帝国贵族们的社交游戏,可真是充满了恶臭啊……”在众人面前再度现身的江畋,意味深长的说道:“看来,这是早有人盯上了,桑塞维里纳侯爵的领地了。甚至为此,处心积虑的进行布局。” “因此,就算侯爵夫人,带着完好的家臣和部下归来,也无法改变幕后这些人的决心;更无法扭转最终的结果。最多只是让他们改变,谋取的方式和计划而已。比如暂时放弃武力上的事实占领。” “或者说相比之前,大费周章的驱使盗贼团,袭击和抄掠领地,再以合适的理由出现,将其驱逐。他们现在只要控制住,作为名义上领主的侯爵夫人,及其一切血缘上的相关继承人,就可以了。” “因此,制造适当的冷遇和困难,迫使侯爵夫人主动上门求助,再不断的予以拒绝;迫使她一步步的放低底线,最终不得不接受,那些代价沉重的附加条件;乃至,牺牲包括自身的婚姻和头衔。” “当然了,在这个到处碰壁和求助无门的过程当中,如果有人适时出现,在侯爵夫人身边,为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乃至以富有魅力的外表和经验丰富的谈吐,慰藉并安抚、俘获其身心。” “待到她沦陷其中,轻率的赋予信任和真诚;再顺势成为她变相的保护者和代理人,就可以一步步的压榨和侵吞,她名下所拥有的一切;乃至在各种虚浮荣华的活动中,耗光仅有的时间和金钱。” “最后在她债筑高台之际,再以适当的理由和借口抽身;比如在外地遇到了意外,被征调参与某次征战,或是失踪的战场上;让她重新面对那些上门追讨的债主,就自然能事半功倍的水到渠成。” “就算她还拥有贵族身份和领主头衔,也很难在这种情况下,坚持不做屈服和妥协;反会被一步步的挤兑和设计,做出错误选择变的名声狼藉;最终被告上地方法庭之日,也是她彻底消失之时。” “一个落入了监禁中的贵族女性,想要隔绝她的对外交流渠道和消息来源,实在是太过容易了。就算她曾经拥有足够显赫的头衔,或是如何广袤的人脉和财富;都会在这一刻开始逐步远离而去。” “最后,当她被公众彻底遗忘,也在当权者的博弈中,尘埃落定之后。被榨干所有价值,毫无声息的默默死去,反而是最好的结果了。若不幸还有一点姿色的话,也许余生要沦为最下贱的玩物。” 当然了,江畋说这些猜想,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切切实实发生在,曾经内忧外患的西兰王国,相当普遍和常见的例子。长期的混乱和动荡,滋生了大量野心家,也激发了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 当初好些在首都塞纳大区,五公爵之乱中逃离的贵族家眷,都没有能够回到自家的庄园和城堡;而是很多年以后,被发现在随军的洗衣妇,乡间廉价客栈的游莺;乃至是小乡绅和土地主的地牢里。 听到这些话的爱德华,却是果不其然的样子;而里希德则是露出了些许愤色;安妮特对此一副略有所思;米兹拉克还是面无表情,但是眼眸中却酝酿着什么;而泰菈则是露出一丝隐隐冷笑和讥笑, 反而是眼眸纯净的少女玛利亚,轻轻蹩起眉梢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同样少女风姿,却显得更加甜美动人的蕾诺尔,抢先开口道:“既然幽主大人,对这类事情早已洞察先机,想必您也有了对策?” “接下来,是否需要我出面,以侯爵夫人的名义,与那些人周旋一段时间,获取更多情报和消息呢?”然而,她又主动请命道:“毕竟,这也许只是部分地方权势者的策划,还有可利用的地方?” “不,用不上了,再多的阴谋和策划,在绝对力量面前,其实也没太大意义。”随即江畋挥手摄取,并摊开一张地图道。“虽然我解决不了眼下的危机,却可以解决掉制造问题的人和背后根源。” “作为雷迪亚边境行省最富绕的精华部分,就是这片群山环抱之中的湖畔平原。而塞维里纳领就处于大湖的东南要冲,来自山区以外的数条道路交汇在这里,又与西部山口的康斯坦茨形成抵角。” “如果,主教宫里的那位康诺德二世,有心进一步巩固自己的权柄,乃至将富饶的巴登湖流域和平原;都纳入可以有效掌控的势力范围中。那塞维里纳领的立场和地位,就是他无法忽视的存在。” “他要是一个愚钝无能,权柄有限之人,那也就罢了;但凡他稍有一点野心,又怎么可能对于,贵族领地间的侵吞和兼并,这种事情一只不知情,乃至长期的无动于衷呢?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要么,这就是他默许和纵容的结果;想要做为幕后和明面上的裁断者,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要么就是他需要足够的混乱和无序,来加强自身的权威,并借助一些非常手段,让阻碍自己消失。” “但无论如何,一位刚继承亡夫的地产和头衔,却在行省立足未稳,并领地残破的侯爵夫人;则是通常意义上的最好目标。图谋者们可不会轻易放弃,就算受到挫折和打击,还有主教宫的后盾。” “您真是睿智而远见,就像是古代传说中,那些受人崇敬和折服的贤王圣君一般。”听完这番的分析,蕾诺尔不由捧心恭维道:“幽主大人,想必您的生前,一定也是一位伟大而传奇的君主把。” “你这是在试探我的来历么?”江畋笑了起来,却让蕾诺尔不由脸色一变,显得愈发的卑微而楚楚可怜。就见他继续道:“不过,我的确是与其他无生者不同,至少保留大部分记忆和意识清醒。”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朝令夕改或是喜怒无常,喜欢通过折磨手下,来树立权威和服从。我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无论是追杀你的那些同类,还是铲除和消灭,它们在人群中的协力和庇护者。” “或是扶持一个明面上的代理人;搜寻‘夜曲’的幸存者,重建猎人组织也好,都是为了这个目标。但只要你能一直表现出,足够的价值和能力,就不用担心被我轻易抛弃,或是无端的销毁掉。” “事实上,我也不在乎你的内心所想,或是真正的看法如何,只要能守住我划定的底线就行。只要你表现的足够出色,我还可以给予你力量和机遇;让你拥有的才学和知识,获得更大发挥余地。” “对于你们,也是同样的道理。”然后,江畋又转向在场,表情各异的其他人道:“也许是权势,地位、力量和超凡的能力,或是神秘的知识,乃至是难以了却的心愿,或是需要弥补的遗憾……” “谨遵您的教诲,我一定不会令您失望的,幽主大人。”听到这里话,蕾诺尔愈发的动容,而低眉顺眼低伏下曼妙身姿,在其他人复杂的眼神当中;充满虔诚的作势亲吻,虚空中呈现的衣物边缘。 第二天的夜晚,江畋就随着充当坐标的少女玛利亚,出现在众多教堂与塔楼林立的康斯坦茨城内。又在夜间礼拜和祷告的摇曳灯火,与巡夜士兵的武器反光中;如飞鸟一般掠过一处处塔尖与雕塑。 又在江畋的暗中指引下,七拐八弯的绕过那些,被布置在塔楼与尖顶之间,脚下放着弓弩和短剑、匕首,倚靠在小号警钟或是铁板边上的暗哨;几乎毫无阻碍的抵达了,繁花圣母堂背后的主教宫。 作为城中最为华美庄重,而宏伟气派的建筑之一,主教宫是一处占地广阔,功能齐备的建筑群落。常年值守、侍奉和居住、办公在其中的人员,以成百上千计;而身为大教区的都主教和宗教领主。 现任的康诺德二世,同样拥有专属的连片寝宫区域,以及附属一大两小的花园/游苑;并保持着相当规律而精密的生活日程。因此,伪装成修女的蕾诺尔,仅“询问”了几个幸运儿,就找到目标。 现在正当是康诺德二世的晚餐时间。端持着食物和酒水、器皿的侍僧、仆从,正像流水一般汇聚到,名为“克罗特”的罗马式寝宫一侧,由雕塑装饰的露台、花栏、柱廊,连接的小型穹顶建筑内。 而来自海外的精炼油灯和鲸脂蜡烛,更是将这处晚餐的场所,照的宛如白日一般明亮;也照亮了守在回廊立柱下,门楹和花窗之间,那些持戟挎剑的主教卫士板片胸甲,或是黑衣修士的锁链背心。 更有零星全身披着兜帽斗篷的人,像是毫无生气的雕塑一般,静静矗立在花树、栏杆和墙角的阴影中;却是一副内外守备森严的场景。与此同时,本该用餐的康诺德二世,却在接见一行特殊访客。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反乱 身为康斯坦茨主教的康诺德二世,是一名身材中等而肌肉敦实的老者;半秃头顶与稀少鬓毛,宽厚的额头、笔挺的勾鼻,粗而短的眉梢,让他在不苟言笑时,显得比其他世俗领主,更加威严森重。 虽然他,浑身只有一身宽松的亚麻白袍,和朴素的布带束腰;唯有一枚古朴浑然的黑铁罗曼十字,将他与那些类似打扮的苦修士和下等教士,变相的区分开来。却又与周边华丽、精美陈设格格不入。 很难想象,这么一位斜顶斑发、气度森严的大教长,曾经会是前代圣座的侍童出身,充当过教会大型祭礼的门面之一;也曾是当代圣座的书记官和个人随从,更当过教会审判官,主持过多座修道院。 现如今,他更是圣座代理人的身份,在帝国北疆的康斯坦茨教区,埋首潜心深耕将近二十多年,成为了历代以降最具权威的都主教。但他也曾是福家族中,不受重视的第四子,仅比受宠的幼弟大一岁。 但就这一岁之差,让他获得天壤之别的待遇;因为,他的母亲在努力生下他之后,就因为丈夫的厌烦和移情郁郁而死;而幼弟是那位早已和父亲私通甚密,乘机替补的年轻继母所生的,所以尤得宠爱。 因此,幼弟可以在城内知名的圣母堂,举行相应隆重的洗礼活动;接受来自各方亲朋好友的礼物和祝福时,他就只能在城外的一座小教堂,由家族供养的神甫和部分家臣的见证之下,完成简单的仪式。 因此,他还未成年之前,就已经被安排好了未来的出路;相比那些注定继承大部分家业,或是安排好联姻/过继的对象,或是参加帝国的军队,或是成为国家官僚,学习骑马射猎剑术诗歌文艺的兄长们。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家族供养的神甫,从最基本的戒律、修法和神学入门开始,学习如何做好一个清贫守誓的教士。然后,在他同样仓促而简单的十三岁成年礼之后,就随着家族神甫回归了教会。 自此获得了一个教名——康诺德;但相对于大多数,被舍入教会的贵族次子、庶子和私生子们,他无疑是相对幸运的。因为,那位从小就亦师亦父的家族神甫,与他缔结了深厚感情,乃至视为继承人。 因此,在这位老师的暗中照拂和关照下,他在修道院中的修习生涯,虽然足够清苦而单调乏味,但却不算艰难;反而在学习教典和宗教轨仪过程中,表现出了过目不忘的天赋和坚忍不拔的毅力、耐心。 因此,当赋予他教名的老师——老康诺德修士,结束了在地方任期之后;也顺带将其提携为侍从,一起回到了位于罗马涅的神学院,继续进行修行和深造;学习更加深奥的历史、哲学,以及古典文学。 最终,当老康诺德修士,成为了前代圣座的事务官之一;也让他进入了那位尊上的视野,就此被选拔为代表教廷门面和公众形象,由帝国官僚、贵族家庭背景选拔出来,俊美端正著称的年轻侍童之一; 而当前代圣座不幸蒙主召还,同样因此病倒的老康诺德奉典官,爱寿命将尽的临终垂危之际;更是将他多年积累的人脉和财物,为他交换和铺垫了一条,继续侍奉新任圣座的捷径,成为圣宫值旬侍者。 因此,他早已遗忘了曾经的家族名字,而保留了康诺德二世的教名;后来,表现出足够年轻干练的他,有幸成为了圣座专属的,诸多顾问/执事机构之一的书记官;也让维尔福家族突然想起他这个儿子。 然后,来自远在边疆的家族联络人,带着各种有形无形的赞助和支援,找上了这位在教廷颇具潜力的子嗣。但康诺德却是波澜不惊的接受了这一切,并且做出了相应的回应和反馈,就像毫不介意过往。 利用家族提供的财力和支援,他余下的时光虽然屡有波澜,甚至数度卷入枢机厅和执事机构、诸多修会的政治斗争、矛盾冲突当中;但最后都有惊无险的安然脱身,并且得到了来自圣座的赞许和褒奖。 直到二十多年前,正当壮年的他,作为圣座的私人代表,参与了博洛尼亚大教区的审计活动,以相对激进手段揪出贪腐罪证,迫使当地多名主教不光彩的隐退。却也触怒了教会中皇室成员背景的派系。 在当时当权的奥留良亲王压力下,他不得不犯上了“损毁圣物”的过错,被判罚前往帝国边疆的康斯坦茨教区,名为圣伽马的修道院苦修自省。然后,以副司铎、主祭、院长身份,一步步履任都主教。 最终,成为了康斯坦茨教区/行省诸侯之中,执掌宗法与世俗双重权柄的一代教会领主。他也由此排除异己、扶植羽翼,积蓄武装和扩张影响力;最终,又反过来变相影响和掌控了,边疆的维尔福家族。 这时候,他的父亲早已经去世,但依旧在世的继母,却被他设法送进了修道院;就此再无声息和传闻。而从小被荣宠交集的幼弟,也被他以转恩培养为名,送到了罗马的大学,不出意外成了纨绔子弟。 而他的长兄马西米连.维尔福,虽然继承了大部分家业,以及帝国边境贵族的头衔,但却已年老力衰、体弱多病,更兼性格懦弱而庸碌;根本不敢与他这个弟弟对抗;以养病唯由将大家族大权拱手想让。 因此,在事实上掌控和接管维尔福家族的过程中,他也过上了一个相对扬眉吐气、畅快由心的时光。不但用家族支系成员和封臣、附庸,填充了教区/领下的许多要职;还有好几位家庭女伴/亲眷怀孕了。 而这些名义上属于兄长/长辈的庶子、私生子,同样也在他这里,得到妥善的安置和预设的出路;他们有的成为某地的城主、采邑的代官;有的成为教会民兵/武装信徒的团长、联队长,教会法庭裁决官。 虽然,他曾是圣座身边,忠心耿耿的主教团之一,宗教法庭的裁判官和法学修会成员,也在圣座羽翼之下,被特任简拔身居要职的潜在亲信之一。但自从他想要调任罗马的申请,几次三番被回拒后。 他的想法和心态,也逐渐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开始更加重视和在乎,教会的日常本职之外,身为领主的世俗权柄。尤其现在正当神秘浪涌的变乱世代,也该为他自己的家族和身后,考虑的更多了。 就像是他名义上的堂弟,也是父亲留下的私生子之一;曾经的教区圣地之一,位于巴登湖中的大岛上,赖谢瑙修道院副院长,正当壮年的弗兰兹.维尔福德;被要求还俗,并代管多名绝嗣的贵族领地。 但是,他按部就班的计划,似乎因为对方的任性和随意,出了一点偏差和纰漏。原本按照幕僚们的策划,拿捏一个死去丈夫,又丧失政治庇护的寡妇,并迫使她重新缔结一段婚姻,换取收复领地; 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弗兰兹却无意间看上了,对方身边的年轻女伴,而一直对此念念不忘。甚至为此作出了一些,有失贵族体面的行举。结果,那位夫人居然真的拿出一笔足够的钱财。 火速雇佣了两只待业的佣兵团,居然真的在很短时间内,击败和驱逐了成分可疑的盗贼,成功收复了领地;也打乱了康诺德二世的全盘计划和后续步骤;他不得不从幕后现身,来消弭此事的影响。 想到这里,他在心中已有所决意;却不动声色的冷冷呵斥道:“就算你持有凯撒的信物,自称帝国秘密机构的成员。也不能违背帝国的法度,触犯教会的禁忌。未经正式通报就敢出现在我面前。” “这里是康斯坦茨教区,是帝国的雷迪亚边境行省,诸侯共存的边疆军区;不是你们这些皇室的爪牙,罗马城的阴暗野兽,可以肆意妄为的罗马涅,或是博洛尼亚,更不是混乱的米兰和维罗纳!” “主教宫既有能力,维持行省地方的秩序和安定,也有足够的决心,收复那些沦陷边疆领地,根本不需要罗马的任何支援和协助!至于,凯撒想要传达什么意图,请下达金诏,并派出正式的使臣。” “堂座,您有所误会了。”然而,越过外围的诸多守卫,突兀出现在宴厅内的来访者,却声音嘶哑的轻笑道:“我们尊奉的使命,其实与您的职责并无冲突,更不会冒犯,您的任何职权和禁忌。” “本人代表的金牛座和巨蟹座,是追寻一伙十恶不赦的邪教徒而来;他们自称“暮光”使者,杀害帝国官员和权贵,更是导致多个拥护国家的武装团体和结社覆灭,卡林西亚公国因此陷入混乱。” “这就是你们惯用的伎俩?”康诺德二世不由在嘴角,挂起一丝讥笑道:“就像你们对付阿德里安堡的军区长官,或是日耳曼尼亚的边境总督一样?用保护安全的理由禁足,再削夺相应的职权?” “您对我们的成见,实在是太深了。”自称金牛座和巨蟹座的代表,却是叹息道:“看来,有必要证明一下,我们的实力和诚意……”下一刻,他突然就惨叫了一声,瞬间凭空炸裂成飞散的烟气。 又呼啸着掠过天使与圣婴浮雕的墙壁、对满美味佳肴和酒水的长桌;也顺势熄灭了大片的灯火和烛台之后,才重新汇聚在天顶的一座银色吊灯上;却失去长袍的遮掩,露出一个形容惨淡的美男子。 与此同时,闻声轰然而动的重甲骑士和武装修士,也在刹那间一拥而入;用身体将康诺德二世,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但下一刻,内里有人爆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天主啊,堂座受伤了!” 就在众多部下的团团环绕下,秃发白袍的康诺德二世,胸口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截黑色尖刺,鲜血汨汨浸染。而那枚具有特殊防护效果的古朴黑铁十字,却像遭到了严重腐蚀一般,脆裂成了好几段。 “是这个邪魔,谋害了堂座!”这时候,再度响起的一个声音,让所有人都狂怒或激愤的盯住,攀附在天顶硕大吊灯上的那人。 再过几张的收尾,就回主线世界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另行 “难道,这就结束了么?”看着瞬间沸腾起来的主教宫宴会厅,以及争相汇聚而来的人群,当场冲突厮杀成一片的激烈动静;隐藏在距离最近的尖塔顶端的少女玛利亚,还有些茫然的喃喃自语道: “当然了,不然,你还觉得应该如何?”重新在他身边现身的江畋,微微一笑道:“有时候解决问题的手段,不仅限于杀戮或是肉体消灭,能借助现有的局面因势利导,同样也能达到预期效果。” “你要明白,无论是刺杀也好,袭击也罢,甚至是威吓和误导,都只是达成目的的手段。”江畋似乎感受到她心中的疑惑,继续解释道:“因此,千万不要将目的,与过程中实施的手段混淆了。” “我们最终目的,还是让这位幕后主使,再也无法发挥作用。所以他死了也好,受了重伤也罢;身边聚集的势力,很快会陷入争权夺利的混乱中,再加上对罗马方面的猜疑;未来已顾不上其他。” “至于你们,都是我专属的工具人,既然在其他方面,还可以发挥更多的用处和价值;当然不会轻易将你们,当做消耗性的道具?尤其是你啊,我的小苹果,我很期待你,变得甜美可口那一天。” 说话之间,宴会厅内再度闪烁过五颜六色的光芒,却是教区的武装修士们,使用了法器和奇物。随即又变成门窗彩色玻璃,接二连三炸裂的爆鸣声;堵在出口的卫士,也瞬间被吹飞、掀翻在一旁。 紧接着大片滚滚浓烟,自内而外的喷涌而出,在掠过那些外围的卫士和修士;顿时就在他们面孔上,染上了一层灰烬;也让他们失声惨叫着,捂住自己的额嘴巴或是捏住喉咙,痛苦挣扎滚倒在地。 唯有少数全副武装的教会骑士不受影响,反而在全身激发的血脉力量和无形波纹之中,挥动武器将迎面所知的浓烟斩劈开。而后,有更多的武装修士从宴会厅中追出来,挥出手中的烛台和祈祷书。 重重的砸在,浓烟所肆虐过的区域,像是激烈震荡的水花涟漪一般;迅速驱散、消退了,笼罩在那些受害者身上的灰蒙蒙颜色;也挽救了他们将近窒息而死的命运。但是被劈碎的浓烟却乘机远遁。 又在主教宫中,被轮番激烈敲响的连环钟声;越过变得枯萎黯淡的树篱、花木;最终在举火持杖的更多守卫,争相包围起来之前消失在了高墙背后的阴影当中。不过,却没能逃出江畋的特殊视野。 在灰白的视界当中,对方留下的行踪,就像是一股浊流;飞快的掠过大街小巷,那些满天星火一般的细微生命体征之间;又像阴风一般撞上,那些巡逻士兵的同时,也让他们的生命光点变得暗淡。 最终,这一股在黑暗中,重新壮大了一些的浊流;冲出了城门与城墙的间隙。也将夹带着少女玛利亚,像飞鸟般翱翔的江畋,引向了城外一座贵族庄园般,灯火通明、欢声满堂的大型豪华旅馆内。 就在旅馆建筑最大的楼房大厅,正有几名浑身清凉而暴露,只剩几块布片的罗姆舞娘,在充满抑郁风气的吹管和排笛、手鼓声中,不断扭动腰肢、抖荡曲线,吸引着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注目和声嚣。 根本没人回去理会,黑暗中突然刮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和浑身颤抖的冷风;重重的吹开了楼上的门窗,掀翻了露台上的花卉和绿植;最终化作一道无孔不入的浓烟,渗入五楼顶层一侧大型套间。 在在精致的套房内,几名身穿华服或是仆人装束的男女,或是懒洋洋依偎在沙发上,小口辍饮着红酒,或是毫不避嫌的缠抱在一起,做出各种亲密的嬉戏互动;或是盘坐在地毯上擦拭着奇型武器。 但他们的眼角余光,都若有如无的投在了,套间深处紧闭的房门内,所传出来的些许动静;呻吟、哭泣、哀求,或又是其他什么声音。直到突然涌出的浓烟,打破了他们刻意维持的的闲淡和平静。 “阿方什男爵?”“副团长?”“首席队长!”随着迅速淡去的浓烟中,浮现出一个衣衫偻烂、遍体鳞伤,还有多处明显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的脸色惨白之人,在场众人都不由纷纷跳起惊呼道: 就见这位代表着,帝国秘密组织黄道十二宫,之二的金牛座和巨蟹座;也是帝都内卫第六团的副团长,首席百夫长/战斗队长;帝国新近晋封的宫廷男爵,阿方什,却用一种破锣般的声音嘶喊到: “与主教宫的交涉失败了……有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势力介入,并刺杀了康诺德二世;却让我成为被怀疑和追击的同党……我们需要立刻转移了,并在接下来的乱局当中,重新选择一个合作对象!”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的口中却是激烈的咳嗽起来,随即吐出好几口发黑的污物;其中也包括一些疑似内脏的碎片;但他的表情反而舒缓了一些。这都是被那些武装修士的法器,给伤害到的结果。 因此,他迫不及待的巡视着室内,冷不防将一处浣洗室的门扯开,顿时就露出内里被捆绑塞口的一名少年;他不由皱了皱眉头,强忍身体的饥渴,反问道:“他……还是精元饱满的纯洁之躯么?” 得到确认的下一刻,他就身前投射的阴影,就瞬间扩张和延伸出去;像是张牙舞爪的黑丝幕一样,紧紧缠绕住这只可怜的少年/羔羊全身;也让浣洗室的狭小空间内,迅速染上一抹厚重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响声不断的内里套房,也终于停下动静打开了一线;有一个沙哑沉厚的声音喊道:“该死的阿方什,你把什么东西带回来,破坏了我布置的迷网和灵线……不好,是敌意,全体戒备!” 他的话音方落,就听楼房顶层的窗台处,突然响起激烈攒射和爆裂声;那是窗外持续放射的两具多管火铳,还有一只加倍霰弹的短管手炮;瞬间迸射而出的大片灼热弹丸,横扫过室内的大部分间。 也将众人中躲闪不及的个别倒霉蛋,瞬间打成了喷血不止的筛子;更有另一人的手臂,被打断击飞出去。但还未等众人做出反击,下一刻,又有数枚大小不等的火药弹,从多处窗口中投入轰炸开。 转眼之间,一连串的震爆轰鸣和烟火滚滚,将装潢精美的套房正间,炸得遍地狼藉而满目疮痍,碎屑与血色满天纷飞;又裹带着许多破碎器物,甚至是残断的肢体和衣物,自窗台各处喷涌而出…… 就连原本飞快躲避到,家具和陈设背后的其他人,也多少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被震裂反弹的家具陈设,墙壁装饰物的碎屑和木片,血淋淋的插在头脸和肢体上;但这却激起了他们的凶性和怒火; 只见一名浑身裹着袍子,满头斑秃、未老先衰的中年人,毫不顾炸断垂落的半截手臂,另手衔起一枚骨哨,鼓起颊囊的无声吹动下;房间一角厚重的皮箱,突然撑裂滚出数个黑色球体,舒张开来。 却是数具被压紧、蜷缩到极致的铁青色尸鬼;在无形的骨哨驱动下,就像是凶猛的猎犬一般,呼啸着撕裂了仅存的窗帘,撞碎了叠加的家具,狠狠扑出破裂不堪的窗外;发出短促的嘶吼和撕裂声。 与此同时,另一位满身华服破烂不堪,一副脸色灰败,病殃殃模样的贵族青年;则是瞬间身体膨大起来,长出了浓密的毛发与锋利爪牙;像格外灵活的暴熊一般,瞬间就蹬动肢体如炮弹砸穿墙壁。 而紧随其后,一名须发浓密、长相威猛的战士;也毫不在意满头流淌的血水,狂吼着双手抄起车轮一般的战斧,像是瞬间卷起急促的金属旋风,毫无间歇的飞身钻出,兽变青年撞出的墙壁缺口…… 在场唯一一名,浓妆艳抹、满身风尘味的长裙女子;也抄起了一条似鞭似刃的软剑,又在挥击出去的刹那间,化作了万千丝丝缕缕,贯穿墙壁、窗台和家具陈设的金属尖刺;划拉扯动着破碎一地。 最后一位,身上缠满布条,满脸皱纹与刺青,看不出年龄的异乡人,拍动着着胸口念出晦涩难懂的语言;然后,在场所有的人,都似乎听到了,自己胸膛内心跳的动静,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就像他们曾经配合过,许多次的无形默契和本能反击一般。但下一刻,最先飞出窗外的铁青尸鬼,相继迸裂成汁液四溅的碎块;而扑出的兽变青年,也在激烈撞击和脆裂声中,浑身飙血摔飞回来。 浑身厚重而浓密的皮毛,更是肉眼可见的汹汹燃烧成一片。而紧随其后的威猛战士,则在不知名的敌人蹂躏下,全身变成赤红色,几乎毛孔喷血着,再度撞碎了另一侧的墙壁,在地上失衡翻滚着。 而满身风尘的长裙女子,还未完全扭动腰肢,将甩飞、割裂过大片墙面的软剑如丝,给变化抽取回来;就被透墙而过的几块硕大碎片,沉重的轰击在肩膀和大腿上,顿时扯飞武器、砸弯凹陷下去。 最后一名刺青异乡人,放弃念动的咒文和旋律;就要逃避躲闪到房门之外。突然就被迎面掠过的一轮白光,切过断臂和肋下一截;瞬间崩裂出血水,露出断裂肌肉和蠕动的内脏,惨叫着倒向一边。 而当正在享受血寔的阿方什男爵,再度化烟冲出浣洗室时,就只能见到横倒一地生死不明的同伴和部属;不由以人形暴怒嘶吼着,迸射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烟箭,瞬间击穿、腐蚀了他面前一切事物。 但下一刻,一个宛如毛栗子的刺果,却冷不防击中他的胸口;瞬间迸射、蔓生开无数刺藤枝叶,又像贪婪寄生的活物一般,深深的探钻、扎入,他急忙散做烟化的残余躯干中;再度打断凝聚成形。 就只剩下一个浑身长满棘刺枝叶,又反过来包裹全身的,暗棕色植物人形了。这时候,深处套间的大门才彻底洞开,但是除了散落一地的裙衫衣物、几具生死不明的女体,就再没有其他的存在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再启 与此同时,罗马皇庭直属的秘密监察官,黄道十二宫中拥有独立代号的“仙英座”;这次金牛宫与巨蟹宫联合行动的领队菲比斯,正在一片被惊动起来的激烈声嚣和惊呼乱叫中没命飞奔逃遁着。 随着他奔走过每一个楼梯和过道的转角,就会从身上分离出一个个,不同面孔和装束的身影;闯入那些房间或是跳出窗台,又像是破碎泡影一样,瞬间消失在夜空中。这就是他独有的幻术天赋。 作为帝国境内为数不多,隐世派(血妖)的族裔成员;他已经在人世间活跃了一百六十七年。只是最初的菲比斯,只是一名流浪歌舞团成员,依靠拙劣的把戏和简陋道具,勉强获得糊口的进项。 直到这支歌舞团的成员,因为贪婪而兼职盗墓賊时,无意间惊醒了,蛰伏在地下的嗜血狂兽;而遭受了灭顶之灾。但却让濒死垂危的菲比斯,得到了一番特殊际遇,成为了见不得光的地下生物。 但最初被迫转化的他极其弱小,就连强壮的农夫都打不过;只能像是地沟里的老鼠一样,一边东躲西藏的逃避农夫们,一边偷袭一些弱小猪羊为首;甚至一度被贫民窟的黑帮,追杀的十分狼狈; 这也造就了他极其审慎、敏感多疑的性格一面;直到他遇到了一位潜伏人群多年,早已身居贵族圈子的同类;将他作为奇特的野生样本圈养起来。私下提供那些向往黑暗与追逐刺激的贵族取乐。 在这个长期饱受折磨,又刻意喂养血肉、快速恢复的过程中;他仿佛被驯养和调校成了一只仅剩本能的野兽,直到那名在腐朽堕落,社面议的贵族生活中,放松了警惕的同类,露出了一丝破绽。 然后,在饮下了带有麻痹松弛药剂的血酒后,就被他毫不犹豫的暴起发难,撕碎了对方养尊处优的喉咙和四肢,吸干了全身的血液;又将尚未死透的残躯,塞进铸铁熔炉,活生生烧成一团焦炭。 紧接着血洗了整座府邸眷属、宾客和仆从的他,就消失在了即将到来的晨光中。待到多年之后他重新出现,已经是一名罗马皇庭配下的密探,以民间戏法师/魔术家的身份,游荡在帝国境内各处。 在为三教九流的受众表演戏法,或是受邀到富人、官员和贵族的宅邸表演同时,也在罗马皇庭提供针对性的消息,或是籍着身份监视某个具体的目标。就算失败或是暴露,也能以幻术全身而退。 当少年凯撒即位后,就清洗和重组了,有些颓势和臃肿、涣散的秘密组织——黄道十二宫,加大投入并扩张职权;也将他这般拥有特殊专长/天赋的奇人异士,乃至黑暗生物、精怪异类吸纳其中。 而菲比斯因为原本皇庭密探的身份,再加上服役多年的资历,又在神秘浪潮中进一步觉醒和强化了新能力;因此,也一跃成为了众多皇庭密探中的监察官之一,以专属“仙英座”身份带队行事。 但是经过百年时光和岁月的积淀,并没让他本身的战斗力增强多少;反而是在对于危险的感应和潜在威胁的探知,以及各种自保手段上,变得异常突出。这也让他获得了一个“无谓者”的绰号。 因为,他所承接的任务,总是排在末尾;但是相应的成功率,又是同类/同僚当中相对最高的;甚至就连偶然的失败和挫折,他也总能够带回来有用的消息;由此,也淘汰了许多冒进的竞争对手。 或者说,相对于那些过于依赖,源自肉体的力量和伴生天赋,而追求个体强大的同事和部下;他更喜欢倚靠长时间积累下,丰富的处事阅历和对敌经验,配合各种道具和药物、部下协力达成目的。 因此,当他在连环的室内爆炸和闪光中;突然感应到楼外的虚空中,隐约爆发的巨大能量反应;还有被远古巨兽/古代种,所凝视的莫大危机感;本能的毫不犹豫丢下一切,逃出了顶楼豪华套间。 只见他在一连串外放的幻象中,很快就混入楼下,被惊动起来又争相奔逃的人群;也暂时将那些被凝视的危机感,给甩脱在了身后;然而这时,来自顶楼激斗中的最后一点动静,也随之消弭无声。 因此,当他随着奔走的人群,出现在旅馆之外的街巷中,已然变成了一名高挑的罗姆舞女;随着另外几名献艺的“同伴”,一起踉踉跄跄的相互搀扶着,逃回城郊外马车和帐篷构成的罗姆人营地。 下一刻,菲比斯伸手打了几个响指,让这些被他暂时迷惑的舞女,突然就停下来脚步,眼神茫然的围绕着他。然而,菲比斯却是有些嫌恶的,打量了一圈这些,带有不同程度风尘气息的罗姆女郎。 最后还是勉强留下了,其中一名看起来最为年轻,浓妆下的肤色相对白一些的女郎;挥手让其他人离开。又将留下的罗姆女郎,一把揽在了胸前,近在咫尺的作势吮吸,从对方口鼻引出缕缕红雾。 但他还没能汲取几口,突然某种巨大威胁和无形危机感,再度笼罩和冻结了他的全身。与此同时,宛如夜鸟一般的细微扑翅声中,一名兼具贵族气质与绝色风华的少女,也从阴影中现身拦住去路。 下一刻,高挑舞女的幻象瞬间破灭,变成了一个消瘦修长、相貌平平的男子;下一刻,消瘦男子的形象又再度破灭,变成了一名秃顶的矮胖修士;矮胖修士再度破灭,变成了满身阴沉气息的青年。 ……最后,又变幻了数个形象后,这才露出了一个乱糟糟的长发披肩,长眉细眼、勾鼻长耳的最终形象。只见他充满愤怒和警惕的咆哮道:“你是谁的人,为什么袭击我,难道要挑起阴影战争!” 就见作为同类的贵族少女,却微微一笑:“我只是来确认你,如何自取灭亡的。”下一刻,地面突然藤起的成丛荆条,空中飞掠缠绕的链锤;还有如利刃般飞逝,又顺便爆裂成碎片的数面镜盾, 毫无间歇和余地的笼罩了菲比斯……于是在经历了一个格外漫长的夜晚之后。当大地再度迎来光明普照;各自负责善后和扫尾的暮光团队成员,也重聚在几堆灰烬,以及满地散落的杂乱文书之间。 “看来,除了来自罗马城的大陆通缉令之外,那位西帝国的凯撒,在私下里也为你们开出高额悬赏。”江畋意味深长的笑道:“现在,可是有许多组织和结社,佣兵团体,都在搜寻相关的线索。” “但好消息是,他们并未发现,你们与夜曲组织的潜在关联;而更多是当成了,源自南下圣座的秘密武力;至少,之前我们留下的障眼法,转移目标的小手段,那些痕迹和证据,都发挥了作用。” “所以,爱德华,你现在是‘灰剑客’了,至少价值一百杜卡特(大金币)的赏金;里希德,你是身价八十杜卡特的‘电鞭’,安妮特,你是‘暗爪女’,价值一百亦三十枚杜卡特;米兹拉克,” “你现在是教会秘密骑士‘战锤’了,身价也有一百杜卡特;”说到这里,江畋顿了顿看了一眼,眼神和表情纷繁复杂的他们,又道:“至于泰菈和玛利亚,留下的线索不多,但同样也有悬赏。” “泰菈女士,你现在是身价一百五十枚杜卡特的‘妖藤’啦,而玛利亚则是“闪炎女巫”,悬赏也是最高的两百枚杜卡特;除此之外,只要提供你们相关的线索,同样刻意从帝国官方得到酬赏。” “接下来,大名鼎鼎的暮光团队,需要消失一段时间了。”江畋看着表情微妙的众人道:“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西帝国皇庭秘密组织,黄道十二宫的金牛座成员,并开始适应这个新身份吧!” “当然了,你们的装备和战斗方式,也要随之做出调整;不让人再轻易与夜曲组织,或是暮光团队联想起来。剩下唯一的破绽和漏洞,大概就是那位夫人了,毕竟她已多次见过你们的战斗方式。” “不过,她显然是位足够理智和冷静,并且相对坚强的女士,只要我们能够提供对应的安全保障,再配合一些超凡手段的潜在威慑;想必她也不想惹祸上身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同党。” “等等,妾身呢?”然而,似乎暂时被忽略的蕾诺尔,忍不住开口道:“难道妾身,也不值得任何的悬赏么?”江畋微微一笑道:“你嘛,当然也有,不过是个附带的添头,价值十枚金币的‘侍女’而已。” 听到这句话,一直保持着贵族少女,形容得体与举止优雅的蕾诺尔,也不由一阵错愕又微微垮下脸来,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沮丧:“妾身……妾身的身价,竟然如此廉价微薄么,真是太让人失落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新现 两天之后,江畋已伴随着少女玛利亚一行,行进在巴登湖以北的山区中。只见雪顶群峰绵延,片片冰川依稀,随着道道融水奔流而成,蛛网一般的丝丝缕缕;又化作了一处处悬崖飞瀑、高山泄湖。 而在雪线更低一些的地方,则是层次分明、丛林尽染的山地植被;从高耸的云杉、落叶松,到浓密的桦树、山毛榉和橡树、合欢木,再到 “好好,能挡住我这一剑的,你是第二个,不错,有跟韩家叫板的实力。”展昭收剑说道。 说着,这龙哥干脆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朝着林梦瑶的脸上摸去,心头也是一片火热。 暴风雨不断的蔓延着,而齐天寿却反其道而行,他不仅仅没有远离暴风雨,甚至还单手拖着海船闯入了暴风雨的深处。 这时候就见那些瓶子之中不断地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有些什么东西不断地撞着瓶子。 “这是炎炎送给我的萤火玉。”雪萤凝视着萤炎玉,紫色的眼珠里充满了羞涩和深情。 唐憎叹了口气,在思考着,莫非需要老子用一个核弹来炸炸玉帝么? 唐憎点点头,捏动口诀,将车迟国国王放了下来,然后又将口诀传给了他。 不可否认,她是觊觎过掌门之位,但是她也是为了让赤霞宗变得更好不是吗? 闻人渊去寻找他的父亲,其他人也去寻找曾经的朋友,众人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全被全不凡牵连起来的。 当时我打量了他好几眼,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那个木像是在看着我。 但其实这样的事也不算稀奇,他以前也有过那么蠢的瞬间,就跟脑子突然当机似的,不由自主的做出一些后来自己想起都觉得荒谬的事。 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原并不在于讨好,而在于真心。寒酥不能这般去说,却也觉得无话可说。 下一科,寒酥直勾勾的往后倒下。千钧一发之际,他捉住她的肩膀揽在怀里。 秦琼和程咬金都不自觉的睁圆了眼,甚至张大了嘴,吃惊的表情凝固在他们脸上。 “方法你也知道了,传下去就是。”李世民笑着道,这就是同意了制冰方法可以随意使用。 画面感非常的强,把这一段要表达的那种惊险和刺激的画面,完美的演绎了出来。 “这件事我不现在无法告诉你,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的就可以了,你刚刚跟我是的话是认真的吗?”天羽认真的看着林炎说道。 梁弘毅十分坚决,梗着脖子,一副“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架势。 至于梅三娘,自己的师兄惨死,一直被他当做亲人姐妹的田言竟然是罗网杀手,这一切对她的打击同样巨大。 反正这事也是李二陛下的事,两人都没纠结,只要把这件事秘密报上去就行了。 这是直觉,战斗的直觉。他们甚至没有去想沈石的弱点是什么,但他们现在在做的,其实就是沈石的弱点。 她曾听奶奶说过,武者越往上修炼,对于生命的真谛越加的追崇,反而会对很多俗世中的东西看的很淡。 不过,现在凌昊并不需要那些神药,他的炼丹也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提之无味,不如不提。 “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整个一楼静悄悄的,除了外面方言听不懂的吆喝声和破摩托发出的突突声。邱亮看了看腕表,刚刚早上八点半。 一位头领模样的人低喝一声,呼啦啦起码有上百支弓箭对准了叶重。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别有 位于莱茵河中游北岸的阿尔奇堡,乃是在一座由商人团体“磐石会”,在河口集市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边境开拓领/自由城市;也一度成为南部黑森林诸侯领,和东西两大帝国边疆的贸易枢纽。 只是黑森林的持续扩张,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侵蚀和摧毁了,南部黑森诸侯世代的经营和多年开拓成果,也变相影响到了,这处重要贸易节 要知道学校社团的社长那不论是地位还是影响力可远远要比班长强太多了,尤其是武术社这种海大排名前列的强势社团了。 李逍遥捏住男人的脖子,手臂一甩,背后仿佛长眼睛一般,直接将男人甩出餐馆大门。 骂完之后,这名青年像是信念倒塌,犯了什么弥天大罪般,竟是在原地大哭起来。 为期三天的飞天宴,终于还是在风四相和九阳上人对张楚的连连上门作客邀请,和一众蹭吃蹭喝的江湖豪杰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落下了帷幕。 黄老师和老曹很熟悉,知道这几个年轻人,都是很不错的年轻人。 余飞是有道室余家的一个特别的人,特立独行,性格孤僻,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找他得提前问问周围的人,他哪管和你认识多久,是不是要好的朋友,想见着面要么看命看运气,要么就看他余飞的心情。 他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正要过去,不远处一个拿着对讲机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胥少霖、百里墨陪着顾卿烟守在寒岩的床边,两人劝顾卿烟去休息劝不动,只能就这么陪着,寒岩一夜未醒,他们一夜未眠。 我都想好了,就用‘白玉京’的人想研究一下凡间火药和‘仙界’的火药的区别为借口。 “咦?你是说,你们师门里竟然有这座火山的记载?它还爆发过?”邹如水一脸好奇的看着我问道。 “厉先生,怎么了?”厉乐生的心疼,让林鸥有点无所适从,她完全没想到,一个才见过没几次面陌生人,会心疼她。 当时,反馈回来的信息,陆赛远的班主任证实了这糖的确是她发的奖品。 此时,论道台上,闻风而来观看韩啸收服九头金蛇妖的人越来越多了。九头的妖蛇可是非常之少见的,至少,很多弟子都是第一次见,有些长老在实力低时,倒是在灵蛇洞见过它。 宋淑颖强按着心里的慌张,给林嫣打了个招呼,也不敢多话,悄无声息的坐了下去。 楚天厉本就身形高大,王汉虽然也有175的个头,可和一八几的楚天厉相比,一下子就矮了三分气势。 现在最上方观众席的柳清月笑吟吟的把镜头对准杨洛,专注的拍摄着。 韩啸接过,眉头皱了一下,拿着那颗仙丹进行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将它交还丹青。 杜峰进入客栈来到牡丹所住的客房但见门关的严实,不由微微皱眉,昨日夜里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牡丹杜峰心里不知怎地此刻有些忐忑。 “这之中没有谁特意针对杜神捕,又或是有什么人催促你们锦衣卫抓捕杜神捕的?”朱瞻基又问。 “不是,不过我想在今天过生日。”白无尘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生日了,只是突然想过生日而已。 而在钱塘江旁边便是一座县城,以此江为名是为钱塘县。在钱塘县县旁,便是鼎鼎大名的杭州府了。 林天趴在面前那被烈日烫热的木桌上,一点想动的意思都没有,等着茶棚老掌柜给自己上些吃喝。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曾今 女巫是什么?按照《黑森林故事集》里的说法,那是汇集了人世间,最污秽、最丑恶、最卑劣的渣滓,熔铸而成的人形怪物;披着人皮的邪恶根源;却又与国王贵族、公主王子们纠缠不清的配角。 她们有的时候,会化身并暂时替换了,高贵的王后和公爵夫人,有时候,则是迷惑了国王和领主,做出各种荒诞而昏庸的举动;偶尔也会 他来了,他带着他的律师,他爷爷奶奶给安排的律师,以及他姑姑姑父安排给他的律师,一起来了。 “没,没什么,还以为你听了后会害怕我。”男子低垂眉目,缓缓的说到。 “自己跟上。”男子冷漠的道,并未回头,但他那语气中带着丝丝高兴的情绪。 她知道,顾川久这么说,都是为了让苏卿语能浪子回头,不要再错下去,也不要因为没有必要的事情就寻死觅活。 “天亡我也!”那席哲国的首领说着准备举起佩剑自刎,但是这时候,一道剑光杀出,他的剑“哐当”掉落在地上。 接下来,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了,剩下的两人早已经失去了斗志,根本没有了发挥全部实力的意志力。 王太一露出满意的笑容,法极境,在今天这场生死危机之下,将要提前踏入,不然还得一个月以上的积累才能踏入。 那一条皮鞭反复狠狠的抽到马儿身上,马儿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嘶鸣,此刻间像似达到了某种极限。 金家家主没有躲避,洪如铁也不担心这一招会直接杀死他,金家家主的实力在黑铁城所有的气海境大圆满都可名列前茅,攻伐极其厉害,要是这点攻击都当不了,他也不用在黑铁城混了。 “没错,师傅。我和二师弟现在就出发,前往紫阳镇。从这里到紫阳镇没有多少路程的。但是关键时候,我想还是师傅出面一下的好。要不然大陆上那么多强者,不好压制!”巴战提议道。 “问题正在这里,你们觉得,四阀联合部队,有多大把握打得赢永夜后援?”宋子宁问道。 三人一闪身就直接出现在寰宇圣殿内部,梁天成高坐首位之上,苏迪和霍德雷坐在两边次一等的位置,两大神皇出关的消息并没有传开,只有在场诸多神王魔将以及兽尊知晓。 万青根本不用二人提醒,就已经十分清楚现在的状态了。不会再去招惹这两个变态的家伙,实力竟然都如此的强横,简直惊人。 耳畔都是契丹贼子夸张而放肆的笑声,阿狸索性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柳乘风将那块玉佩重新挂在了腰间,就像是没听见肖遥刚才的话似得。 当玄凌苍微笑看着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梁天成就知道他成功,一场胜负他固然没有这么强烈的争胜之心,可战到忘我的时候,胜负的价值观就已然超越生死了。 众人皆是点头,这是此役帝国的整体安排,宋子宁虽然远在中立之地,但他身份特殊,又是关键人物,自然能够知晓。 他又敲了一阵,门里还是没声音动静,沈石不禁有些着急起来,用力稍大,那木门吱呀一声,却是直接向里打开了,居然是没有上锁的。 “是的,前些日子他们还在谈论你的情况。跟我来吧!”兽王说完,带着叶峰朝山中的圣泉方向走了去。 刚才江思饮只教了她如何想法子逼迫夜离殇把救命三针的方子交出来,却没有告诉她要如何解释是哪些人闯进了药王谷,劫持了她的父亲。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乱入 曾经在罗马城外的港口之战中出现,长着大角的牛头怪,浑身鬃毛的半人马;还有螺旋尖角的羊人,浑身苔藓与地衣覆盖的树之子;带有部分野兽特征的毛人……一时间都围城一个看热闹的圈子。 但作为其中焦点的,除了看起来势单力孤的蕾诺尔等人;还有另外一小群,带着从属的兽兵和驯化精怪的暗裔。为首一名发色枯槁,散发 怜儿也帮忙进攻那三个泰国巫师,这三个巫师其中两人身上已经中了剧毒,开始情不自禁的扭曲着,但是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也没有停止口中的吟唱。 闷热的下午没有一丝风,赵飞独骑车在回家的路上。天阴的很沉好似一倒扣的锅底。望着漆黑的天,赵飞无可奈何,只能莫莫的祈求上苍大雨能够晚点到来。 找了家客栈安顿好,萧月夜便带着蒙面的慕容瑜凤出门转悠。他选择的地方,就是茶馆。我就去? “还少了点什么东西!”背后躺在床上,用床单遮住胸口到大腿位置的苏晓柔淡淡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老大,他要是不回来怎么办?”老铁有了之前的一次教训,这次学的聪明了许多,他的担忧用不着楚岩来回答,因为此时地下二层停车场的入口,已经传来了车队前进的特有的发动机重叠声。 霍漫妮奇怪了,昨晚自己等了大半夜,都沒有见到华枫的身影,居然现在才过來。不过,她还是慵懒地从床上爬起來,來到门口打开门,正看到华枫抬起手。 “薇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醒了,一直以为你还在昏睡。”龙漠轩沉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钻戒。 不为名,不为利,只是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去帮助自己的同胞。 不过莫家密卫也不在乎,这些人,原本就是用来消耗萧月夜旁边的杀手的。若不是怕萧月夜会找机会逃跑,莫家密卫根本不会联系齐天蓝这种“废物”。 陈媛媛瞥了我一眼,我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吃饭,这样的场合跟她争吵,显得很没有教养,我还是保持沉默吧。 接着托尼就被鞭子给缠中了手臂和脖子,被伊凡万科抡起来摔,这个伊凡万科的力量不弱呀。 “好好好,没有,不过呢,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是吧?”其实我很希望他们两在一起。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想跟你们合作,委托你们探索著名的圣殿骑士团宝藏,解开这个著名的未解之谜,起出宝藏里的那些无价之宝。 混沌在底部汹涌,如开天辟地一样壮阔,古棺沉浮,棺盖缓缓移动,在混沌之气的缭绕下慢慢打开了。 花朵儿守在门前,从猫眼向外面看了看,见并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才眼神示意甜宝可以开始了。 苏影湄说完话,并不敢继续等的看着律昊天的眼睛。她也不知道,此时的律昊天,两眼猩红,像是被触怒了的狮子一般。 随即他的刀光由下往上,一提一拉,槐树精那两根袭来的舌头,便被这道匹练般的刀光,瞬间绞成了几段,喷出了大量稠黄的黏液。 白忆雪说完,仍旧的在镜子前面打转,仔细的欣赏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只是,一边的律昊天,忽的,手上的停止了搅动咖啡,脑袋里面想着,这二老,怎么会突然想起来b市呢? 红云正要说话,茶饭量酒博士在雅间外清脆的招呼了一声,掀帘子进来,将手上端的,胳膊上架的七八只碟子利落的取下摆好,转身又出去接了只微微滚着的红铜锅子进来,摆到桌子正中,说了声‘慢用’,倒退出了雅间。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了结 作为昔日的罗马军队冬营/堡垒城墟中,位置最好的几片区域之一;“阿娜特/血骨”氏族的驻地,是一处颓败荒废的神殿建筑,比起暮光团队所雀占鹫巢的“铁棘”氏族营地,整整大了七八倍还多。 甚至还有一座大致完好的神殿主体,作为遮风挡雨的所在;因此,被挂上了遮挡视线的华丽丝绸帷幕,和沙漠风味的花纹挂毯,又搭 他看了一眼面板上充完金灵根仅剩下的10点功德值,有些酸软的手指又硬了起来。 另一位试睡员的状态好一些,清理了阴气之后,阮夏还是留了一颗丹药。 而对面的候场席挑战者们和以及镜花水月之外的观众们,目光一下子就聚集在他的身上,尤其是以叶辰为首的几名挑战者,神情更是变得认真了起来。 之所以是三人,是因为屋内不只是林国良和江西月两人,还有一个机房负责人。 但是周余不同,他掌控着梁永丰手下最大的一股力量,忠心度只有76,就显得不够了。 遭人蛊惑后,以做任务的名义,与魔道设局约出常霜卿。想要强夺元阴,掠走其积攒的修行资源。 要不是刘嬷嬷将她摇醒,又背着她跑出寝室,恐怕她都要被困在里面了。 朵朵此时也胆大起来,举起伞柄,用伞面抵挡住飞扑而下的亡魂。 用于炼制三阶下品丹药——不惑丹的唯一主药,此丹可在筑基修士突破心动境界时,缓解内心的悸动,稳固道心,是筑基期价值最大的宝丹,极品的不惑丹甚至能增加修士两成左右的突破机会。 不过奇怪的是,伏羲氏对于将自己一手带上人皇之位的初代人皇林笙,不禁不尊敬,反而将其指定的决策一一推翻。 “七妹。”乔欣荣叫了乔清一声,乔清没有回答,乔欣荣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神。乔欣荣以为乔清是害怕,就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说:“七妹别怕,不会那么巧的。”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你见过?”我和刘韬同时睁大了眼睛。因为冯天松从来就没有和我说过,有关这种虫子的事情。 烛光中,崔习的双眼明亮清澈得宛如夜空,他静静的打量着楚思,表情淡定自若。 或许黑眼珠不知道烽火台用英语该怎么形容,也可能他情绪激动之下,有些胡言乱语,总之他一看到500米开外的那个五、六米高的烟墩,就立刻叫出声来。 距离第一批怪物从天而降,才不过一分钟,整个世界已经大乱,每一个面临骤变的人类,都感到度日如年,哀嚎悲呼回荡在所有有人类聚集的城市上空。 第二天一早,盛阳城就传遍了平阳侯府被灭门的消息。刑部官员去调查了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意外失火,很多人都说是夏承志和夏金鹏作孽太多遭了报应,并没有人同情他们。 另外一边,深褐色的大行李箱杵在客厅入口,叶初晴与丁依依面面相觑。 ——从事后结果反推,一切都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怀疑当时自己怎么没看出来。 “不,不!你们都别过来!”李梦竹似已彻底慌了,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刻,只知道一个劲的摇头。 说完,他也是有些无语,这公司都是他的,但是现在连进门都被阻拦了下来。 传闻说,宁王冰弥与天王芦扬相似,都有观察人心的天赋。相比之下,芦扬更容易理解对方而赢得尊重,冰弥则能洞察对方,需要时准确无误地给出致命一击。这天分不仅助他战无不胜,还赋予他超人的预见。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了结2 正当大半座城墟的存在,都被废弃神殿中发声的巨大响动和声嚣,所惊动起来而纷纷派人前往窥探的同时;在虚空中的江畋帮助下,泰菈也带着唯一的俘虏,越过夜色笼罩的湖面,回到原来驻地。 只是在暗中裹带泰菈和俘虏,飞快掠过湖面的同时,江畋也隐约感觉到了,潜在在湖底深处的某种微弱活体反应;显然,这似乎就是本地 或许是上一次的鲁尔战役中,德国的党卫军给法国政府留下了太多阴影。又或许是国内糟糕的经济,已经不允许打一场维护凡尔赛条约的战争。拥有百万大军的法兰西,再一次向德意志底下了头颅。 赵云点了点头,带领着大军继续向前走,在一片丛林之中,此刻却是充满了杀机。 “伏羲一族的恢复能力是很强的,你难道不知道吗?”青龙翻了个白眼。 “上古阵法大多已经失传,皇城那边倒是存了很多古籍,但那里现在成了怨灵聚集的地方,没人敢去了。”说着,一行人就进到屋内。 封林笑嘻嘻的起身,将山岚的红色大尾巴抱在怀中,目光则是看向远处还在嬉闹的众人。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连云城相信仙姑不会骗他,他劝住玉卿,然后谢过仙姑准备带着大家伙离开这里。 慧莲回身一看,发现方晓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奔了上来,当时方晓慧这时候一举将才救下了她。 根据一步步调查同来的信息显示尊雪做乱的家族背后都有人,而且都是上三界来的人,据说都是光系,这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邹勇夫骇然,忽然感觉脚下的战船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居然是触礁了,水下有巨石。邹勇夫立刻就是反应过来了,他们知道了为什么甘宁他们要逃跑了,还要跑到这里来。 路途还远,伊丽莲根本没听到她的声音,况且,她的面前还有一大帮虎视眈眈的人在盯着她,她也没有多余的心思能看到那么远。 妖皇大殿之外,金闪言明及一家家眷还有几个贴心的主仆,转道驾车远去。远处,妖皇大殿,前圆形广场之上。 整个光影帝国大厦,所有的人都密切关注着眼前的屏幕,等待着数据输入的合理运行,因为光影的强大之处在于它能自主识别,因为它连接着圣域,圣域的中心,它们判别一切。当一切通过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是十分开心。 他嗓音低沉,声线却一贯带着阴冷性,让人听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气,只是不自觉地就开始瑟瑟发抖。 “不过声音倒是很好听的,如嫩叶叮咛,就是长得实在是……!”没有理会木灵,殷枫继续咕哝,他觉得这木灵的声音煞是好听,那音色纯净的仿佛是用嫩叶吹出的优美乐章似的。 众卫士本就窝着一腔怒火,见三爷发了手势,哪里还会手下留情,刀刃枪尖一举,气势汹汹的杀向了陈澈。 系统有个好处,那就是和南疏有过接触的人都会有自动的资料存档。 唐枫和赵承龙聊着聊着感觉有些不对~,微皱着眉头转身看向对面那家礼品店,同时抬腕一看,这都差不多十分钟了~。 两人悄木声的商量完,见陆有为还没回来,唐枫一想现在走不合适,万一屋里有陆有为的人肯定会告诉他谁来过,这样显得就不自然了,所以干脆留下来蹭顿饭。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了结3 沿着树木中自行展开的道路,再度深入了黑森林之后,才知道在这些遮天蔽日的苍森林荫下,居然还有如此之大的地面空间;又被浓密植被和伴生动物,天然分割成自上而下的多个立体生态层次。 最顶端的树冠及其分叉,是大型化的鹰隼枭號,筑巢及活动空间;中上层是较大的鸦鹊夜莺势力范围,而中下层的粗大枝杈上,则被一座 如果他能跻身暗榜之列的话,那就是全球唯一一个,不足三十岁,却列入暗榜的超级强者,所造成的轰动,必然是无法想象的。 她话未说完,便瞧见一艘大船出现在海面上,由远而近。而大船的身后,还跟着几艘船,船上模模糊糊的可以看见南燕的旗帜。 在当今这个由数据构成的世界当中,超级黑客能派上用场的地方,有太多太多。 “涂山烬,你怎么了?”云窈窈焦急地蹲下身,用手探了下涂山烬的额头。 弓身向下,墨胤川急切地想要更多才能满足全身绷紧的渴望,姜甜甜的身体在墨胤川有魔法般的大手的身抚下毫无疑问地有着姜甜甜陌生的化学反应。 “对,我现在打你,要用一只手了,一根手指头打不赢你了。”纪仁煞有其事地点头道。 梅子和微微的电话接通了,她们表示安全,让他们放心,唯独姜甜甜的电话处于关机状态。 “别冲动,我刚刚因为斗殴才被关进去,你现在再动手的话,恐怕也要被关进去,给叔父添麻烦。而且还不利于丞相谋划,给我时间,最多一个月,一定化解叔父的麻烦。”纪仁安抚道。 几姐妹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气炸了胸膛。 江凡忽然间抬起脚,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足足横飞出去了七八米距离后,才轰然砸在客厅之中,半晌都没有爬起来。 一边在嘴巴上拖延着时间,一边苏星悄悄背过一只手去,暗中开始动用起自己武器大师的技能,准备起了一把沙漠之鹰手枪。 阳一喊似的的道,不过并没用,就这样,被命中的三合一磁怪,就这么倒了下去。 紫翼看着云梦萝那俏丽可以的样子,不由得挑了挑眉,心中痒痒的,忍不住再次俯下身去,在云梦萝的唇畔轻轻地啄了啄。 萧宁此刻正在忙着审理冤魂厉鬼,老袁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他的肉身趴在桌子上发呆,却不知道他的心思全在那颜真卿的化身身上。 从本质上来看,之前的那位系统大神其实是嫉恶如仇的,而恶地明显是一个藏污纳秽的地方,所以如果有可能的话,那位系统大神肯定是要想办法把这里清理一下的,而苏星一直都是帮系统大神干这种脏活的那个代理人。 这种好事儿哪儿去找?姜宇帆现在感觉自己十分的梦幻,因为他什么都没干,只是摸了一具尸体便得到了一个当大王的机会。 萧宁将城隍簿对着屠夫厉鬼一晃,这清除了戾气怨气的魂魄就被顺利地纳了进去,等日后有机会再送入阴曹地府,安排送入轮回。 三人重新走上了官道,当他们遇到了行人之后一打听,才发现他们如今所处之地乃是东方领域。 “嫂子,我敢肯定,目前没有这么个姐姐。”海拉说完就坐了回去。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之后,他便立即起身,向着楼上走了去。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了结4 就在地下空洞的竞拍正酣之际,江畋的意念却潜入了水潭的深处;向着漆黑幽深、黯淡无光的潭底,沉降了片刻之后;突然就穿透了一层无形气模一般,随着浸得发白的残肢断体进入一处明亮空间。 当然了说是明亮,其实是一个笼罩在灰蒙蒙色调下的世界,无论是天空中宛如幻象一般的太阳;还是脚下的祭坛山丘与盘根错节的树木 下面很安静,记者想笑,因为她直白而粗暴的话,可是又有些想哭,不知道是为什么。 琳琅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紧张表情缓和了许多。包扎伤口这种事情,是个异能者都会弄,这是最基本的求生技能,在入职的时候,组织有专门教人交过这门课程。 叶君暗暗想到,在大明根本就无法寻到凶兽,这种方法也只是存在于推演之中,无法实现。但是在这个世界,人类可以达到武道神通,陆地神仙,同样也有各种妖兽,神兽存在,“煞身”这种修炼方式或许可以一试。 “这个呢你就不用知道了!早点走不好吗?至少今天晚上睡觉都能安稳一点。”纳兰瑾说完之后就回去收拾东西了,东方逸自然也是要的。 “喂,阿易,怎么了?”冉暮没想到他才出门,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此时远远看着陈云潮从雪地里拔脚朝她追来,那感觉好像在瑞士滑雪时陈颢安朝她走来时的样子。 换好之后,她从试衣间走了出来,披肩的卷发撩到一侧,露出天鹅般的脖颈,美得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不可方物。 二哥带着他来到牌坊下:“你们自己保重吧,得空我会去看你们的,走了。”简单几句话,带着满腹的沧桑领着剩余的蔡家人,离开了他们的家。 退掉宾馆的房间,坐上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回到东凌市陈波的别墅,刚好下午三点半。 新一任的盟主由一年后的第一届“天下第一异能会”产生。因为前谋帅叛逃的缘故,本次大会的参赛人员必须是在第二次异能大战中有显著战绩的。新人异能者不得参加。 数遍典籍,不止道家诸神,包括佛教诸佛,包括民间邪神,若有据可查,则必是由人所化。若无据可查,则必是由人想象得出。既然如此,空玄子这话,自不能算是错。 江城郊区,一栋豪华别墅内,地下一层的审讯室内,铁架上绑着一个娇俏身影,仔细辨认,俨然是顾晶晶,此时的顾晶晶面容憔悴,身上的衣服已然破烂不堪,一道道的伤痕清晰可见,俨然是受了痛苦的鞭刑。 随着慕容山自动跳下神峰,四大修真家族中年轻一辈的翘楚,四个被家族视之为天才的组合,这场一起针对王仙流的刺杀,宣告失败。 枫水涯悄悄的跟在我身后,一时间这屋子里只剩下我与他二人,服务生也不知什么时候退了出去,我承认,我被眼前的这一切迷惑了,这是我一生从未见过的美丽浪漫。 也确实觉得萧羽没有机会,如果离开,这里没了人,自己岂不是要饿死吗? 他们僵持不下,下人又来催第二次,说沈将军已经在厅堂喝茶了,宋渊忙收拾收拾赶来会客,宋夫人亦是洗脸梳头,赶在沈哲离开前来见了一面,不论如何待客之道不能不讲究。 语气中的关心,让张天连连发笑,这冰山美人的心扉算是对自己敞开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余响 在隐约的连环震动中,作为仅有幸存者的森人祭长,从另一条秘密通道中钻了出来;恍然隔世一般的现身在,山丘祭坛的顶端;只是他尤为狼狈,不但全身上下破破烂烂多处受伤,木杖也断裂了。 更明显的是,他原本还算灰黑的发色,已然大部分变成了雪色;而原本铄毅的精气神,也萎靡消顿了不少;让脸上的褶子变得越发明显起 浮魇自然不是独自从直播平台上离开的,而是有人趁江宇奇他们不注意时,直接开了空间隧道,将其带走。不然,真以为他底牌这么多,六阶实力,也可以在七阶的包围圈中,走得这么干净利落? 而自己的是不错的,但是最好的就是余佩,所以这个时候,自己是当做一个替补的对象,换句话说,就是一种研究的对象了,是允许自己失败的,因为余佩必须成功的那种。 “我也觉得,这里边的能量,虽然微弱,但是让人很心悸!”狂狮尊者这会儿倒是正常了一些,不过还是偷摸眼的看着赤炎虎。 下午两点。五号岛城东,高楼中的巨大宴厅里,悠扬的轻音乐与姿容靓丽的贵族人士们,正在享受这里可以随意交谈的气氛。 唐志航那边是不打算跟他说这件事了,以后一起走在路上来个杀手顺便把他干掉那是最好。 随后,三人便随着兰心一起去吃饭,在吃饭的时候,风月蓉便和兰心等人说起了这次前往天心之海发生的一些好玩的事情,听得众人连连惊叹。 许华一行人在幽魂山脚下便各自散去了,此时只剩下了许华与一个状如肉山的大汉在山路上慢悠悠的走着。 “放屁!!!”炎道子本就性如烈火,听完了执勤弟子的话,顿时勃然大怒,重重的一脚跺在了地面,砖石应声而碎,那弟子吓得匍匐在地,一动不敢动。 末日逍遥这次不但感觉自己的内裤裤被老婆婆看的一清二楚,就是自己家族也……。 “弟子实在是有要事商议,恳求师尊与师姑接见!”易轩不住苦苦哀求。 他们来富特巴之前接到的命令,就是协助江先生,打击抢他生意的同行。 “不用你来看,别以为你做的事没人知道,若要人不知,险非己莫为!”顾母心里憋着一口气。 “二爷说哪里话,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自该鞭挞。”景灏自嘲地笑了笑。 而且,对于现在的秦流意来说,比起虚无缥缈的大道,他更想要的,是唾手可及的力量、权利、钱财、地位。 要知道,以他现如今的身份与地位,让人给他作画一幅,都是这人不得了的荣耀与幸运。 他再次复活,试图在高处进行狙击,但林远早已看穿他的意图,迅速绕到雷霆的侧翼,一记狙击将他击杀。 对付顾家,还能勉强扯点理由,但对于予姝,完全是出于他的私心。 国字脸保安见到林远着家伙,不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是直接明说出来。 惊悚游戏能存在这么久且让许多玩家三缄其口,也是有傀儡公会的功劳吧。 戒律峰峰下有一条中型灵脉,他们发现了这条灵脉,那么宗门那边就不会坐视不管,肯定会立即派人来探查。 吕聪正在给楚云说着话时,突然见到楚云腰间的如意只剩下了一层蛇皮,便诧异的对着楚云问道。 “听你这样说,压力颇大的,似乎是绝对不能失败似的。”余风说道。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余响2 而在山崩地陷的另一角,也有数团形态不同的烟云,从地裂喷射的滚滚尘埃中,仓皇飞卷而出;又化作了数个形容狼狈,浑身破烂的暗裔;虽然,它们身上残留的伤势,正在肉眼可见的迅速愈合。 但是,随同而来的低级眷属和眷族、兽兵,都几乎被埋葬在了地下。再加上随着山丘祭坛的崩塌,原本遮掩住阳光的大片苍郁林木消失了 “回官爷的话……这大院里再没有其他人了……”那男子陪笑着解释。 “你不说我们不是更不懂吗?”此时的邢苏苏从丈夫万学理的语气中感觉到事态有些重大,以至于因为担心侄子以及娘家一家人的安危,已经顾不上做饭了。 如此多的眼睛,如此浓郁的死气,汇集在一起的时候,形成的精神压迫就算是绝这个由大筒木辉夜姬精神体诞生的独特生命体也无法承受的住。 一阵喧闹声传来,临时收容所的大门被粗暴地推开,几个身着重甲的男子大步走进来,趾高气扬地大声嚷嚷着。 但是话没说完呢,许牧屈指一弹,一道道仙晶赫然飞窜向了他,使得他驻足当场,一脸懵逼的看着身前的仙晶。 不得不说,邢忠惠子如此坦诚地,并为自己当时想要毁灭这张存储卡找到了一个很难反驳理由的供述,多少有些出乎林佳的意料。 到处是闪动的雷光和沸腾的赤红色金属液,没有一丝绿色,没有一只飞鸟,一只走兽,一只昆虫。 “好了,云儿,拜托你帮我守护下门口,接下来不要让任何人进来。”颜凯满脸严肃,将满地的材料装进储物袋中,径直走向来场中的狰狞怪兽。 赵昊坏笑之间,发现这条车道的前面,已经设置了紧急停车的关卡。 东州五大宗各宗老祖,几乎修为相当,每回比拼,拼的是底蕴,拼的是顶尖人才。 “怎么,胥大哥也觉得宓儿留在滇国更好?”听到胥安的话,李御惊讶地转头问道。 乐大师的这件防御性法宝乃是一块原本挂在他腰间的精巧玉佩,被神识一催动,立即张大数倍,变成了一块足有一人多高的玉佩,完全挡住了他的身子。 接引圣人又有何不想防范,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之下让他怎么防范,你想要防范就得有一个目标吧,现在你连目标都弄不清楚,如何防范的得了。 毕竟对于夏洛特山猫队而言,他们并不想要在这一场比赛里面,与克利夫兰骑士队相持焦灼太久的时间。 卓木德仁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信服的表情,虽然他的军衔比李振泰高,但论起军事素养和经验,还真不如对方。 “马卡洛夫同志,你在胡说些什么!”一个留学苏联将苏联红军视若神明的印军青年参谋猛地跳了起来,竟然对着苏联老大哥派来的军事顾问大声吼了起来。这在印度红军当中,可是极其少见的情况。 这一瞬间,金远开启了追风之子,爆发力增加五点!瞬间启动的速度金远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水平!事实证明,金远只要凭借以往的水平,就能够完爆阿巴特,五秒的时间,足够金远完成超车之后拉开距离。 那个先祖设下这个法阵时,他们一族的人就已经很稀少了,而它似乎就是父母历尽千辛万苦带到这里来的。来了这里之后它的父母就因为太过劳累双双去世,只是在去世前叮嘱它要早日进入这个石洞。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余响3 紧接着,黑发男子又看了一眼,米兹拉克手中的冒烟黑剑道:“原来是诅咒之器,如今可真是越来越少见了。但能忍受它衰朽与错乱影响的人类,就更加难得了,也许可以将你转化足够强的密傀?” “瞧瞧这又是一件,如何奇特的小玩具啊!”然后,他又将目光转到了,退化骨爪而暗自戒备的安妮特身上,啧啧称叹道:“居然能在 在这两天里,叶风并没有再尝试施展空间魔法,而是将所有空闲时间都放在与空间能量共鸣感应之上。 “你误会了,我没有装。”他一手撑着下颌,看着她微微一笑,淡然而又优雅。 这道身影长了一个巨大的狮子头,其上金毛飞扬,这披着暗金长袍的人身材粗壮,让人不禁觉得长袍下其实是一头狮子站起来的身子。但当他慢慢朝着空中飞起,他身下的楼城不断向上慢慢拔高。 看着眼前两人战斗的空间都仿佛撕裂,周围的二转恶鬼受到攻击的余波后都会化为飞灰,杨冲眯着眼在想一件事。 李天通双手合十,一道强烈的金色光芒出现在手上,那耀眼的光芒竟让林羽出现短暂的失明,又由于气浪过大,林羽被直接掀飞出去,倒地昏迷。 拜伦国王已经猜到温莉思会不信任安索,温莉思并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同时她也不像看上去的那么蠢,她之所以这么做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这次异于之前的表现,千奈怎么会感觉不到奇怪,难道伊恩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此时的顾远山,却是一面错愕与难以置信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弟子,就连叶风来到身边,也没有察觉。 “还能说一说的,就是周剑锋了吧?”第三斗星王天华回忆着说道。 麦子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出了幼儿园的门,就拨通了叶梓凡的电话。 “还没有,公爵大人。”坐在梅里芬大公右侧的一个老者沉声道。 此时此刻的蓐收已然成了一尊火人,五色毒雾如燃料一般将三昧真火燃烧的火势更加旺盛。 再一个就是治理,这些乱民的巡查队伍对于来往的行人并没有过度检查,只是确定他们身上没有兵器之后,就放他们入城,就算是有人带着财物,也并没有剥夺,一切展现的颇有秩序,哪里像是一支乱民军队? “是城中张家,他们的粮队车轮集体坏了,堵在了城门口,挡住了我军去路。”校尉沉声道。 这依依不舍的注视却在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收回了,那双目把眼神放在了最美的夜景上。 这些天下来,他明显变得强壮,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检测自己的能力,看看是否有提升,无疑相当重要。 等完全停歇下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两个时辰,也许是更久。 这时的洛清寒身上无比阴森的寒气冒了出来,黑ms和白未互看对方一眼,默契地齐步一抬退离了他三米远。 手指的关节被捏的轻响了下,这原本很轻微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却显得有些突兀。 到了他这个境界,大海没有一丝隐秘可言,大海好似他的后花园一般,自由自在,所谓的灾难,根本难以伤及他。 我认不出这树是什么品种,但它能在这种逆境中生长,说明生命力很顽强。 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或许还会有一线希望从对方的手里夺得天厄丹的方法,而那‘申屠弈天’即便在整个东胜州都算的上是一个名动四方的人物。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余响(终 不久之后,浑身破烂不堪的黑发男子,就一头栽在了密林营地之中;与当初逃亡的森人祭长一般。而在他身后,古木苍森的林地,就像是劈波逐浪一般,发出了大片树木摧折、倾倒和踩踏碎裂声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惊呼惨叫,和稍闪即逝的哀鸣声;那正是前往支援,却没来及跑掉的部下和眷属们。而他甚至连真正敌人本体,都没有看到;唯一与之交手的就是那名杜拉尔汗。 或者说,相对于凭空天降的石巨人,或是突然浮现的角冠地龙;这些体型巨大而范围杀伤的存在,能够随时随地虚化穿过障碍,并制造出大片冰霜冻结的杜拉尔汗,对他才是最为难缠和最大的威胁。 为此,他不但丢掉了“黯淡提灯”,这件陪伴他漫长时光的古代宝物;还损失了好几件随身携带的特效奇物,威力和副作用一样显著的邪器;只要他敢于停下来略作反击,虚空中的打击就紧接而至。 有时候,是无差别切碎一切事物的闪光;有时候从天而降,将一切拍扁、压碎的巨力;有时候则是突然腾飞,聚集在一起的巨石和树干;还有的时候,是火炮喷射的霰弹,或是闪现在身边的爆炸物。 甚至只是飞舞燃烧的炽火胶和猛毒强酸,却一次次及其准确的将他,从藏身的阴影中倒逼出来。然后,由那名神出鬼没的杜拉尔汗,斩裂和贯穿他的形体;虽然他通过阴影分化的天赋躲过致命伤害。 但也不免在每次袭击的形体变幻之下,接连损失了小部分,古老岁月所积累的核心本质;以及猎食了许多灵性生物,逐渐转化而来的血肉精华。这个结果不由让他惊骇而狂怒,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 在最初的神秘浪涌中,主动抛弃了北方教廷赋予的职责和身份,主动拥抱了幽深暗夜的漫长岁月里;他可曾是黑暗中罗织阴谋的山谜巫师、列国王公族系变迁的幕后策划者。哪怕在神秘最低潮之刻; 他也能够依靠积累的本质和代价,避免像那些强大的古老者,或是古代种及其后裔一般,在虚弱之下不得不陷入沉眠、蛰伏当中;继续在幕后操纵世俗权势和资源,影响和传播着来自黑暗中的福音。 他也得以在漫漫时光中,经营和维持了多个显赫或尊贵,或德望或权威的身份。比如最初的诺曼蛮王之首,狂王“血斧”的私人顾问和家族导师;北地教廷的武装修士会导师;匈人部落的霜狼大酋长…… 有其是那些在人类权势者目光所不及的地下世界中,苟延残喘的暗黑生物/异类族群,都要以不菲的代价寻求他的荫庇和遮护。多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地暗裔氏族,也不可避免成为他手下驱使的爪牙。 这也是他根据某种代价极大的预言祭祀,窥到未来诸多变化的一斑;而在黑暗中提前进行布局,发起多次狂猎行动的最大凭仗。不仅成功猎取过多个强大精怪,还袭击并汲取了好几位沉眠的古代同类。 他甚至因此寻获了,当年显赫一时的弗拉德大王,及其幽林王朝的部分遗迹和线索。比如,信奉世代信奉所谓真母伊莎的林巫聚落及其血脉,很可能就是追寻并解开,幽林王朝遗存和传承的关键钥匙; 因此,当他得到了“绿湖联盟”内部,无意间传出来的消息;它们可能发现并打开,一个古代秘境之后;他也就毫不犹豫动用了大部分力量,亲自策划并参与了,这次倾巢而出,里应外合的袭击活动。 毕竟,这些短生的森人和林民,又怎么配知道;一个重新现世的秘境,会带来如何的极大利益和潜在好处?光是受到其散溢的特殊能量影响,就足以在周边生活的物种中,造就诸多全新的突变族群 。 而来自秘境中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泥土和水流,都有可能是富含灵性,或是潜在能量的素材。但突然出现的不明敌人,却用碾压性的力量,粉碎了他的所有图谋和策划。因此,他落地的同时凄厉喊道: “不要管其他的了……启动最后的步骤,激活并献祭所有的一切!”下一刻,听到命令的暗裔们,接二连三的将手中器皿或是道具,砸落在脚下的尸堆上;也瞬间激活了营地内,纵横交错的隐隐血线。 而在这些血线持续的共振之下,那些节点上堆成小山的尸体,也像是一下子被从内部抽空;肉眼可见的向内塌陷下去,进而从身体各处窍穴,流出粉红粘稠的溶液;汇聚在一起迅速淹没、消融了尸堆。 而被这些密密麻麻的血线,内外往复贯穿和缠绕着,死死困在中心泉水处的肉蜈蚣,也瞬间激烈挣扎了起来。不断试图从残存的人头和手臂开口,见缝插针的喷出丝丝缕缕,想要汇集在一起脱离躯壳。 却被不断增生的血线,紧接无瑕的缠绕、消融,乃至同化为一体;最后,反而在肉蜈蚣的外表,包裹成了一道厚厚的茧壳。但与此同时,裹带着大片冰霜与冻气的骨铠骑士,也悄然杀入了林下密营中。 仅仅是一个照面,就飞扑而至的多头巨犬,喷烟的蝠人,宛如缝合体的骸怪;放射出尖锐结晶的枭兽,给冻结、凝固成一地塑像;又在它们挣脱、撑裂冰壳的瞬间,将其砸烂、轰碎、劈裂成一地血肉。 但这一耽搁,足以让再度化作,一团透明幽体的黑发男子,一头撞进了核心的血泉。同时一个声音响彻全场:“远古的狮面之女,伟大的北方赤焰,红女士,复仇之赛赫美特,仅以灵与肉的奉献,降下权能吧。” 随着话音未落,突然一种无形的强大压抑和窒息感,瞬间出现在现场所有暗裔和异类身上;就连追击而至的骨铠骑士,也从闪现中重新凝聚。而在血泉中央的肉蜈蚣,则是彻底失去了动静和迅速褪色。 紧接着,彻底变成灰色的肉蜈蚣,开始崩裂坍塌成一地碎块;而在这些沉浮在血泉的碎块,又迅速消融和液化后;重新蒸腾、喷发成一大片血雾,在空气中瞬间交织、缠绕成,一个数米高的狮首女体。 而在狮首女体的幻象,睁开头面的六对猩红竖瞳,缓缓注视的刹那;在场几乎所有活物的心脏都停滞了,全身的血水和体液,像失控般的沸腾、逆转起来;不由自主的跪地发出,激烈的哀鸣和惨叫声。 而在狮首女神的多重竖瞳,交错注视下的焦点,满身冰霜蔓延的骨铠骑士;瞬间脆裂崩散开来,化作一团冰霜;闪现在十多米外,重新凝聚成型;却身上红光衣衫,再度崩散开来……如此往复了数次。 下一刻,空中传来短促的呼啸声,被诸多攀结蔓生的枝叶和藤蔓,所遮挡起来的密营上空;瞬间撕裂了一个巨大的豁口,砸落下数百吨的滚滚土石;夹杂着诸多巨大山岩,轰然砸在血雾又淹没过去。 随即,就有一道道血线,从堆积如小山的土石中,争相蜿蜒钻出来,又重新交织、汇聚成了隐约的狮首女体;但更多的土石立方,又持续凭空轰然砸下;紧接着是大股的污秽脏水,飞瀑一般冲刷倒灌。 将土石堆上渗出的点点暗红色,再度冲散、搅乱;最后化作了淹没了,大半个林下密营的浑浊泥石流。也将原本大型血祭仪式的最后一点痕迹,连同那些来不及逃散的暗裔,彻底的淹没和抹除殆尽。 而当暮光团队的其余成员,追寻着动静赶到现场时,就只能见到宛如天灾现场的骇人一幕,却是震撼与惊骇的久久无语。直到少女玛利亚,充满崇敬的问道:“贤者大人,这就是您全力出手的威能吗?” “也许是吧!但还是让那个罪魁祸首,从地下逃走了。”自虚空中重新显形的江畋,却是看着正在操纵土石,清理现场的石巨人;并感受着正在密林中肆虐,追击残余活物的大土龙,轻声的叹息到。 与此同时,在漆黑深邃的地下,化身透明蛇形的黑发男子;也在朝着一个方向拼命逃窜着,这是他汲取了一个古代种的地兽精华,所衍生出来的秘密保命手段;足以将自身的生命与能量反应压制最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前方乱石与沙砾错杂的土层,重新变得松软而湿润;突然间他就收拾不住,一头扎进了一片宽广的水域中;下一刻,他在水中重新荡漾着,恢复人形冒出水面,已然会到了城墟。 感受着其中近在咫尺的勃勃生机,他不由生出了强烈的饥渴和冲动;不由像蛇形一般的蜿蜒上岸,扑向了最近一个汲取对象;那是一名身穿锁子甲和金色太阳纹的蔚蓝战袍,背着火铳和大刀的强壮士兵。 就在即将扑中目标下一刻,他突然就被一种无形之力,给强行定在了空中;同时,有一个甜美发腻的童声,在他感应不到的位置喊道:“让我看看,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大鱼,是想要吸血还是吃人呢?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变化 林间湖畔的城墟,已经被一只没有旗帜和标识的武装,所完全占据了;原本聚集在其中的各种精怪和异类,除了少部分在抵抗战死或混乱中被杀;剩下的也大都沦为了这只武装,集中看押的俘虏。 “父……亲,大人!”身穿显目暗红蕾丝泡袖蓬裙,头束黑金缎带蝴蝶结的特蕾莎,像是小鸟投林一般的隔空飞扑进,刚刚显形出来的江 听着苏婉把之前这几年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吴池微微颔,轻声说道。 林天恩声道,“没错,九大区域,而我才在第八区。”冰夜随后又问道,“你有亲人吗?”陆天立马想到了梦云菲,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这些上古灵液疯狂加持在了三人身体之内,便让得三人的实力得到了成长。 “金龙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收拾他。”蛮荒地龙说道,随即迅速的向疾风雕跌落的地方落下。 最后,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直到最近百年,才有了复活九转圣帝的一丝可能,但也紧紧是一丝可能。 “那怎么办?青飞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真是急死人!”火贝贝别看平时主意有的是,面对这种事情却无能为力。 他知道,为了保持整支军队的最强大的战斗力,他不能任由这些言论发散。 而此时,他手中的乾坤刀也是疯狂砍了下去,一刀一刀疯狂落了下去,落在了那已经支离破碎的结界之上。 楚元霸看了看后对楚林峰说道:“峰儿我们走吧!”因为只有楚元霸一人的实力太弱,其他的人都可以飞行,楚林峰直接让金魔秃鹰变成了本体让众人坐在上面。 “那么远?”陆云回头目测,这距离至少有三十几里地,竟然都是夜市,规模可见一斑。 “是族长救了我们。”刚刚凝聚肉身的木恶来一眼认出了苍剑离。 唯一让人诟病的缺点是灵空派近年来严重的青黄不接,以慈念大师为代表的四阶长老们大多年事已高,用不了二十年恐怕就要纷纷投入轮回。 楚铭现在的对手是不少,但是王战,胡铮,唐炎都是被自己打败过的,所以不用太过担心,唯一放不下心的只有楚子耀了。 “为我好?且!”王雅娜对此嗤之以鼻,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 “这让我有一种红军两万五千里红军会师的感觉。”木森有些感慨地说道。 上去之后,陆云开始做烤鱼,旁边两只骷髅好奇的盯着陆云引柴火,看他费劲的钻木取火,黑伸手一勾,“砰”的一声,柴火便燃烧起来。 ”也好,我到时候叫真户先生去一趟。“看着居然把她客套话当真的龙昊,三波又一阵无语,好歹你也是搜查官,好好对待工作好不好,她赶紧改口。 项擎苍对着这名黑发老者极尽恭敬,同时望向凌尘的眼中,也是充满着森冷之意。 不过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们终究还是走出来了,但是好像云中君对他们的考验,却仍然还没有结束。 卡瓦博格一座完美的金字塔雪山,矗立在太子山脉中间位置,冷峻挺拔,直指苍天,是云南省最高的山峰。 而那原本肆虐天地的火麒麟和水龙,皆是已经消散了开来,显然在刚才的那等撞击之下,双双归于湮灭了。 南宫念昔和明浩宣两人边打边闹就到了会客大厅,今天的宴席摆在了大厅内。 叶寒脚下无数碎石全部向前激飞,迫的御剑山庄五大弟子不得不同时急退躲闪,各自用手掌拍飞了身前射来的石块。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归来 再次看到雕梁画栋的藻井和彩绘壁画,江畋才确信自己已经回归了。只是之前的种种感触和残留的体验,还犹自萦绕在身边一般。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突然完成的任务场景进度“厄亡之路”。 他本以为还要亲自带队或是派兵,杀到那位突然现身的幕后黑手,所谓的北境噩梦与地下掌控者,外号“灾劫卿”老巢和领地去呢?但 而这个时候青竹的皇子直接是一个eq二连拉了过来,将朱佳再次打到天上。 本来悟饭想要好好问候母亲的,可是一想到自己马上又要离开,母亲一定不会让他走,所以他只在远处看了那么一眼。 “父皇送你的猫你可还喜欢。”父皇慈爱的摸了摸我的头。他也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 说话间,沈雅兮的手上凝聚出一道黑色的光芒,将那难得一见的寒铁宝剑,瞬间化为乌有。 锦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再看桌上的李大人和年轻男子,都不说话了,沉默间锦瑟感到危险在靠近。 整个参观持续了大半天,人数一点不减,不过秩序非常的好,都是顺着参观队伍一路上行,没有任何不和谐之事发生。 王修满意的点了点头,队员之间的沟通其实一直都是战门这个战队的隐在问题。也许是上海马超今天的无意之举,总之战门的沟通问题已经从内部开始得到解决。 当亥时的更声终于敲响时。萧梓凌早已经趴在桌上醉的不醒人事。殿里的大臣们也都已经散去。只留下了我和其他几名新封的妃子。 云潇与轩辕睿走在前面,众人随后走入凤元宫,进宫门没几步,轩辕睿便打横抱起云潇。当着这么多人被皇上抱在怀里,云潇还很有些不自在。 闻人雅缓缓的俯下身子,动作缓慢,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让肖甜儿居然连谩骂都无法叫喊出口。 果然,当我向着宴会大厅门口看过去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一身休闲装的叶知音出现在了门口,今天的她还是那么仙气十足,那么光彩照人。 “哭哭哭,你自己做的下贱事儿,你还有脸哭哭啼啼?”绕是自己心疼不已,满腹怨气的她也忍不住了。 而他本来已经准备好吹牛的腹稿,现在要接受全球观众的审视,牧之开始有些打鼓了。 到了晚上,叶轻语来到了医院,叶轻语的脸色疲惫,可以看出来,叶轻语这是忙碌了一天。 元若若看自家老爸变了脸,动动唇,想问,“谁呀?”只是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制止了。 听这个意思,秦如雪好像并不知情,这张彩是把心放在肚子里了,想要和顾家为敌,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会这么轻举妄动的。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直望着萧长修,虽然好半天都没有开口说话,可仅仅是这双眼睛的注视,就已经让萧长修失神了好半天。 萧乐儿再次叹气,无奈的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感情了,但是心中却又觉得可疑。 秦依依听到他的话笑了笑,并购净资产是自己一直看重的,却没想到这次会有这么大的成功。 系里面的同学和老师看到好多次安然,都以为安然是张颖的男朋友。 妖娆管事思量一番,她当然不知更高处的风景,也不知那风景下,有多少弯弯绕绕,但是也脸露困苦之色,为难的是,上面交代的自己的确无法做主,但是这边怀月日自己可是知道的,可得罪不起。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影响 “看来,还是我输了。”白婧浑身松弛的靠墙跌坐,又有些心情复杂的坦言道:“按照事先约定,我自然会设法替你传话过去,但那位贵人究竟应承与否,就不是我的卑微之身,可以保证的了。” “只要你可传话,就足够了。”同样汗水淋漓的洁梅,也顺势跌坐在她身边,眼神略显迷茫和蒙然道;心神却飞到多年之前,还是豆蔻年 白莎莎虽然很厉害,动作身法也没有拖泥带水,但始终不是魂徒,而且也没有对战魂兽的经验。 只是这一次李恒发现,在他杀了凝霜蜘蛛后,队伍里关注他的目光,似乎变得集中了一些。 而此时位于雪羽楼正中,虚幻山石正上方的尹夕雪,则是右臂轻抬,一席金色薄纱跟随着她的手臂而飘舞。 可更奇的事还在后面,车渐渐驰出凤凰镇后,渐渐走入荒无人烟的城镇外,也不知在何时,居然又有一人跟在了马车后面。 雨水也点点打在林中笑的身上,很冷,却很清楚,他觉得自己从來沒有活的这么清楚过。 站在事后分析,人人都可以当诸葛亮。但站在迷雾之中的当事人,就没那么容易下判断了。 然而,由于有过上辈子的经历,郑建国却知道人这种生物,虽然能够在有需要时会选择放弃生的权利,却无法在面对着至亲时选择这点。 而原本走过来准备劝退李恒的联盟工作人员,在听到李恒的话后,一时间也是沉默了下来,然后上下打量起了他眼前这位身着白衣的学生。 她口里说着死。可面上还是微微笑着。人命在她的心中。是否早已如草芥般轻贱。 康熙八年的岁末,玄烨下诏,命三位藩王于九年新正之际,入京觐见。 刘鑫不安地按着手中的遥控器,李哥盯着手机屏幕发愣,猴哥办躺在沙发一角睡觉,我知道他肯定没睡觉,而我则随意地浏览着一些贴吧的最新信息。 “良之行是……冷面呆瓜!良之行是……”鉴谅了,良二公子,您能不能成为我家姑爷尚未确定,但眼前人却是缬儿实实在在的主子,这骂,您就多听几回罢。 你老兄和我虽然有很深的交情,但也犯不着每日亲临来看望我吧,难道另有所图? 蓝星儿见君墨轩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顿时感到很欣慰,这样她就可以在这跟君墨尘安安心心的过日子了。 人生就这样,今天的你和以后的你,会因为各种原因,发生巨大的差异。 他们又不是灌孟儿子,然而他们却依然留了下来跟随左右,不为别的,只为忠义二字。忠义这种东西,平时很多人挂在嘴边,只有危急时刻才能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忠义。 “我的好弟弟!姐姐给你准备了好酒好菜!”平阳公主笑靥如花地说道。 侍从把孔老头的表现汇报给了刘欣,刘欣当即大喜,随即下诏封孔光的两个侄子为中常侍。 他想报仇,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是这龙傲绝的对手,他必须活着,如果死了,那就真的没有人给爹娘报仇了。 众人都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美人鱼,那是传说中的生物,传言在远古时期的确存在这种生物,但该族生命力薄弱,繁衍极为困难,战乱四起,灾难横生,在一场又一场时代的转换中早已灭绝了。 滚滚卷荡的混沌乱流,在这巨大的空间之内,形成了一股潮汐大流,不断冲刷着四周,一遍又一遍。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影响 作为江畋留在后方的关键节点和消息来源,她正带人监守在大唐飞电传讯网络的最西端节点,安西都护府理所所在的疏勒镇抚宁城内。到了葱岭以西地域,就只能靠传统烽燧、驿马和鹰隼传讯。 因此,江畋私下与她保持的远程心念感应,可以确保一旦有事,就迅速得以及时应对和处置。当江畋的念头转到她身边时,一身赭红对花交 但是自己喜欢的人,他只能在旁边提醒,并且每一次要告诉她,有些话是不能说的。 这个时候的锦瑟与李兰兰就像是一个无头苍蝇,正是无路可入之时。 当然墨扶可不一样:本就是现代人,再加上云御渊这般惯的无法无天的样子,自然是敢问的。 而唐悦这边也似乎是为了故意和张婕作对也是做了一份凉拌皮蛋的菜,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凉拌西红柿。 “你这个白眼狼,我当初生你的时候,怎么没把你掐死,还是云洁好,你简直一根毛都比不上。”刘红丽听到那阵笑,脑子上的一根线也绷断了,继续大骂。 季云溪用绿色的叶汁,用棉布沾点然后抹在老人家手臂上,这是她自己调配的消毒水,带有一定的消炎和清凉的作用。 不仅花开,冰川里、暴风雨、下刀子、还是会有什么激乂情四射? 季云溪支持父亲硬气一点,不然别人都以为他好欺负,什么都欺负到头上,就给家里带来麻烦。 雷老大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他手里有枪,就算这面包车内坐满了几十个大汉他也丝毫不惧。 乔诺不想看见他,每一次看见他都会出现很大的情绪波动,因为这个,陆云铮已经好几天没有出现在乔诺的面前了。 不多时她的额头上逐渐出现细密的汗珠,而那青龙鼎也在冒着袅袅青烟。 “感情不是一成不变的,何况静秋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他怎么可能还恋恋不忘,最多也就是回忆起来有点伤感而已。”伊又夏慢条斯理的说。 “没有,只是有些话他在旁边不好说,所以只能先把他支开。”伊又夏勾了下嘴角,竭力抛出轻松的表情,以免父母担心。 她的容貌,她自己并未觉得如何出挑,容貌不过皮相,想当年还在穆府还是那个痴傻之时,她便是这番模样,那时也并未改变什么。 不过是两年而已,他和戚素锦可以等,不过,秦霜是不可能回来了。 “岂有此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我们黑色森林里大厮杀虐!”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他们邪修的地盘么? 荣承允的心剧烈的震动了下,刘老夫人这句话像是撞进了他内心深处最混沌的一片空间里,也让他产生了一股深浓的愧疚感。从前,他确实把欧阳怀萱和怀蕾弄错了,还是个难以弥补的大错。 眼下她有些分神,鬼枭就帮她将力量从四面八方拉扯过来,涌进她体内。 其实,赵族长又哪里知道,并非月倾城的炼体比他强,只是,她用暗力化解了不少罢了。 听到沈迟的话,白曼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挑衅地看了肖莫一眼。 真实的一半是那些东西的确存在,什么全能级作者级论外级超论外级,虚假的一半是这里面压根就不是人类所想的那样,其中很多内容都只能是人类自己依靠想象力自我加工出来的虚构产物,有着很多的错误之处。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远图 相比东土朝廷方面的静默,或者说是对此事的低调和冷处理;令狐小慕所代表的暗行御史/西京里行院,在其他方面就堪称是相当的顺遂了。不但有各种各地官府的配合,地方势力的示好和投献。 还有许多各具背景的会社、商团,争先恐后的拉关系,主动奉献上种种的好处和长期利益;只为了能够在万一有事时,被另册对待或是稍 她原本以为考入他所在的学校就可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没想到不过就是从曾经的朋友变成现在的同学罢了。 而这种无助,也随着我目光肆意地向下移动而加剧,她的娇躯猛烈震动着,似乎被我多看一寸,都是一种莫大的亵渎。 却是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明天的家族大比不想让叶家输的太惨。 严佚没瞧他,从上车那一刻起,抑或者说从苏迷出现那一刻起,严佚就没正眼看过别人。 她抬头看了看韩一辰因为死撑着用力而已经紧绷的脸,心里有些心疼。 如果只是炼丹的短时间消耗,或者是有着不得不胜的战斗,蔡子衿倒是愿意帮助叶子昂爆发一波。那种时候,对身体的伤害是可以选择性忽视的。 一道道黑影飞略而来,擎天冷哼一声,一拳直接将最前面的傀儡一拳轰飞。 “这和你好像没有任何关系吧?”薇薇安平静的说道,脸上的微笑也慢慢的消失不见了。 这两人迅速的跑到了墨修宸他们两人的前面去,为的就是要在合适的时候出现,然后和他们两人套套近乎,然后从他们嘴里套出一些事情来。 我知道李景浩与李笑楠他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们跟我一样的不喜欢这种景色,单调又透出死亡气息的地方。尽管如此,大家谁也没有吭声,连重明这时也乖乖地闭上了嘴。 新世界最难的不是那更恐怖的天气巨变,或者凶险的海域,而是新世界可是有四皇掌管,想要通过他们的领地,只有一种办法,用武力突破打败他们。 无尘也是想要赶紧的打破这战斗的这一个局面,这样的话或许就能够去帮助一下夏娜,毕竟夏娜那边的情况看样子好像也并不是特别的好。 摄鬼符的用处主要的是有两个,一个是能够把附到人体内的鬼给拉出来,还有一种就是,能够让藏在人体内的鬼显现出来。 他们刚才走过的地方还没有路,渐渐的,前面就出现了一条石板阶梯路,这一条蜿蜒曲折,好像是一条巨龙一样。 “天珏!”聂天冷漠的吐出一道声音,天珏立刻会意,半仙气势刹那间爆,一股寂灭之威把缥缈峰所有人笼罩了起来,无情的镇杀之力,好似毁灭一切的风暴,根本让缥缈峰诸强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千劫也知道,这样做,大海所有人都拥有了修炼的途径,拥有了武力,那么也随即而来,到时暴乱更多,流血事件更多,这些不得不考虑。 大海与海楼石并无法夺走能力者的能力,并无法让能力者使用能力。 因为过来时韩锦宇已经交待了这边的负责人,一定要将韩锦风打扮得年轻有活力,看上去十七岁一样。 肖遥与孤门霜刚刚来到冰天雪地之中,那宝树王则刚奔至殿门前,见得君万里如此模样,不由直接凌空一个横移,向一旁躲去。 雷德尔虽然已经听过邓尼兹的狮子大开口了,但他此时当着那么多陆军将领、还有外国代表说出这句话,雷德尔还是皱了皱眉头。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近况 虽然这只是稍闪即逝的短暂感悟,但也足够让江畋看出了许多端倪来。比如,在长安城内就有数十处,微弱灵性汇流而成的大小波动涡流。除了西京里行院所在的右徒坊,还有枢密院、皇城大内。 又一直延伸到禁苑/北外苑,乃至京师大学和武备大学等处;甚至在皇城大内周边的城坊中,也有一些微弱到难以察觉的波动和反应。这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的这个梦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呢?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同样的玩笑。 “若非念你为我搜集了不少上等慧根精魄,今日必将你抽筋拔骨!”塑像中发出幽沉沙哑的怒音。 类似的符篆,戾气太重,自己都基本不用,又怎么可能交给校花姑娘她们? 当他手伸出来的时候,顿时满堂生辉,那光芒比led灯还要亮,可是一点也不刺眼,而且十分的柔和,照在眼里十分的舒服。 “不难想象,电影经常说,会把活人的阳气都吸收了。”金田一立刻道。 赤炎的火焰他没法有效闪躲,而龙渊更是将一道道龙形真气不要钱的砸在他身上,除了龙形真气,龙渊的手中还有不灭之焰凝聚的火鞭。 赵静蕾螓轻点,那双如碧泉一般的美眸之中,仿佛不易察觉的闪过一抹一抹失望之色。 他们想要拼命,可是他们觉得,就算他们出动所有的人,最终能够杀掉对方,而他们这边损失也得惨,至少留一半的人被杀。 瞬时间,紫金大手之中,便是有着一丝丝紫金色的力量,顺着男子的毛孔,无孔不入的流入他的身体之中,仿佛是在感应着什么。 华雷前锋军比后队前行十里。朱明等三百人过了山岗在距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就安营扎寨了,埋上鹿角拒马,布下暗哨明哨。 一道身影就落在了地上,正是之前萧逸风在九焰山中见到的那位操控火焰的强者。 “这点臣早都想到了,所以臣已经开始在琼州收购木材了,虽然这些黄花梨都是山中的东西,但也算是给琼州的百姓们一些钱财了。”张楠道。 经过他推演,剩下四十个学生的设计草图,全都符合卡牌构筑规则,也就是说,只要给他们时间,这些设计草图全都能够变成一张张卡牌。 而在场的龙族族人和凤族的那些人眼中都是充满震惊的神色,完全无法相信这一幕。 看着他伸过来的杯子,她晃了晃杯子,跟他轻轻一碰,正要喝的时候,秦墨说话了。 “好了,你别害怕,不坐就不坐吧!柳柳的家中可还有什么亲人吗?”雪莲儿只好放弃让她与自己跟亲近的好意,便直接了当的问道。 若是大食只是徒有其表,恐怕在李二同志摸清楚大食的当天就要点兵准备出征了。 萧逸风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这个时候对方不是应该在公司么,就算是吃饭也不会跑到离公司这么远的地方来吃饭吧。 可是郁紫诺却好像没看到似的,‘精’神一直都在外面的大事上呢,看样子所有重要人物依然还都在大殿内商量呢,整个别苑内安静地连声鸟叫都听不到。 莫问虚空,此时此刻,仙妖域域主,邪灵域域主,混域域主,帝域域主,神灵域域主,罪恶域域主,上百个超级强者已经在莫问虚空布置了天罗地网了,无数人就等待牧辰两人降临这里。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后手 而后,在回味悠长的余韵温存中,江畋也慢慢知晓了,这段时间发生的后续事情。首先是之前留守的副监于琮,奉命带队进入枢密院的‘小罗网’(联讯处),通政司的‘大罗网’(承发楼)处。 快刀斩乱麻控制了现场,并封存数日以内,来自安西北庭的传讯及备案之后;自然也惊动了皇城周边的通政司,尚书省,御史台三院,枢 应该说,起初天枢真人对于简易的教导是极为用心的,甚至因此连门派内的事务都搁下了一些。 “作为回报,我给你一个关于你的消息。”秦云将目光收回,说道。 而在林雨薇做着这一系列复杂的思想斗争时,赵向前已经联合他那几个狐朋狗友开始了对李夸父旁敲侧击的盘问。 他们就是一个整体,虽然核心阵容结构老化,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整体,即便是克利夫兰骑士队也无法轻易地战胜他们。 聂风不期然回望步惊云,只见他似亦陷于一片沉思,看来,他虽并没修习聂风独门的“冰心诀”.亦能从陇山四君子的咀已移动大概冶知他们在说些甚么鬼话。 当办公室就剩下艾克和迈克以后。艾克从怀里掏出一个长长的盒子。 凝结出了元神,就像是给简易散布在星辰之力之中的神识提供了一个歇息点,原本分散各处开始一丝丝变弱的神识重新凝结起来,在元神中汇聚在一起。 “不过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元丹呢?”简易的神识在光球旁边转了几圈,忽地一头钻了进去。 当凯瑟琳一声歌唱发出来的时候,艾克不禁鼓起了掌,他没有想到的是凯瑟琳的歌声也和她的相貌一样迷人。 裴浅点了点头,在车上拿出平板把最后一点合约看完,修改了几个地方发给了青风。 上次在别墅,陈依涵教给李凌嘉几个比较简单基础的动作,动作虽然简单,但身材好的人跳起来会非常性感。 虽然白伊不知道准确坐标,但是韩舟自己过去,肯定会被白伊发现。 妮妮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欧阳青,但欧阳青依旧严厉一点也没有心软。 尤其是方才那一击,就直接覆灭了整个战场上绝大多数的妖鬼邪灵。 从东平侯府回去的路上,秦静汐一路心事重重,就连白婉在马车上数落她今日说错了话,她都听得心不在焉。 就在酿酒坊生意一切都如火如荼展开之际,徐从戎独自找到北野帮新任帮主鸠刹生。 眼睛红彤彤的,就连鼻尖也泛着红,黑溜溜的大眼睛里一汪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算了吧,大家也不是故意的。”老爷子叹了口气,挥挥手摇头。 洛冰看了一眼以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开口,因为她早就知道李枫和石绿珠姐妹的关系。 “笑话,究竟我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大王你心中没点数么?我最后叫你一声大王,你费尽心机逼迫我不得不走这一步,看来你早已经准备妥当,只是凭这点人马就想拿下我们兄弟俩,是否自大了一点?”石闵讥笑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子真tm倒霉:“咳咳……”吴凡第一时间将目光望向了寝室大门的方向,但是四周熊熊大火和刺鼻的烟雾让吴凡意识到,想要冲出房间可能要费上不少的功夫。 曹云轩当初可是学了好多年呢,就这身手一般人真的赶不上他,要不然老头子也不会这么器重这个儿子,固然有宋静雯的原因,可是更多的是曹云轩还真的就有一身的本事。 只可惜天启星也绝非只靠数量取胜的乌合之众,当大批的军队被消灭,作为军事指挥官的荒原狼也折戟之后,天启星的真正统治者,正义联盟最大的敌人达克赛德,终于也坐不住了。 话音未落,陈律再次把手一挥割断了美国队长的头颅。并把他那印着星条花纹的振金盾牌随手扔上直升机就转身离开了。 “那么你说的钥匙是什么?”铁沉令适时的插嘴,直接将话题引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我就这么走了,遭殃的就是你了吧!”季末抬了抬筷子,悠闲的夹了一个虾饺放到了自己嘴里,嚼了两下,咕咚咽下。 但却没有想到,红尘种种,与他而言,根本无甚关碍,他只要过得自己这一关,便毅然踏出。 曹云祖这个时候没法开口,他不说话,曹云杰和曹云鹏就更没法说了,男人都不发话了,柴秋桐就更不说话了,龚玉芬这个当大嫂的都发话了,她一个弟妹这个时候就别出来裹乱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被绑在石柱上的曲清染,她虽然被束缚着,不言不语也不挣扎,可是她眼中亮闪闪的金光却是强烈的让人不敢逼视,看来她是笃定了这回她们可以全身而退了? 天穹上方,两百剑芒与那两条巨大血臂也在激烈交战,凶悍的能量自两者交碰间,猛烈传荡而开,地面猛地龟裂,一条条蜿蜒出去,触目惊心。 哪怕他听出了苏晚娘话里的反击,但是,他却当做没听见,可盯着脚印的眼眸,分明是越发的高深莫测。 “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救了我一命就可以放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血尸之身,收拾你还是易如反掌的。”柳轻飘虚弱地说。 陈洛看着眼前这突然来临的男人,身穿银色长袍,国字脸,蓄有短须,眉宇间带着一股威严煞气,让得这方的天地之气都凝固起来。 她心里只有上官慕白,对于欧阳青夜不同寻常的关心与退让也并不无察觉。只轻轻点了点头后,便与娘娘腔两人一同离开了。 他刚才见婆子端出去的碗都是空的,心想,还好让婆子给她先准备了点吃的垫垫肚子,不然真等到他这个时候,她会饿坏了吧? 她又是怎么设计杀死了萧表哥,稀表哥等人的?她极恨了与南宫家有关系的任何人繁荣百年的南宫家,如今不但几乎被她设计杀尽,到最后还要落得通敌判国的骂名。 成亲已经是一年有余,让我分外意外的是,季安禾竟然夜夜留宿我的宫殿,就算有时候他忙事晚了,也会留在朝阳宫的偏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