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寨主到女皇》 第1页 [古装迷情] 《从寨主到女皇》作者:文绎【完结】 文案: 武功高强坐拥山寨热爱搞钱,江湖声望不错但不太讲理,漂亮又富有只想当女皇帝的女主。 时常在生死边缘横跳只想活着的男主。 【早八点准时更新哦】 【女主一心搞事业,效仿魏王齐王从绿林好汉到国王】【人人都爱女主(的武功/脸/势力)】 文蜀夺下沐仙湖,谋划获取神仙福地,黑了死对头的猎物,意外收穫美貌柔弱的书生,正好现任比较蠢。 微服出宫的太子葛谨风得知自己要做第九任:「大王…我父母双亡在孝期中不能与人成亲!」 寨主文蜀大气摆手:「没事,长得漂亮就行。我送出去的礼金太多了。」 葛谨风: 文蜀:「金银财宝!搬走。」 文蜀:「宝马和美人!送到我房里去!」 文蜀:「私盐和壮丁!打个折我全要了。」 文蜀:「甲冑和武器!必须到手!沖沖沖!」 文蜀:「这座城…似乎和我有缘啊!」 葛谨风无法在拖,终于说了实话:「其实……我不行。」 文蜀:「太好了,用不上。」 秦中岁云暮,大雪满皇州。 长稍侵天半,轮刀耀日光。 排雷:1.男主不能人道。女主也是不行。都在设法隐藏。 2.俩人到最后也不会恢复『正常』,始终是与性别无关的状态。彻底排除先天性别和后天灌输塑造的性格。 3.世界背景是乱世,恶人比较多,女主男主不是。 4.八个前夫里有几个戏份比较重。 《蜀道难》《男主不行女主也不行》《卧虎》《不孕不育子孙满堂》《这个寨主有点东西》——书名太难了。 入v通知:九月二十日(星期一)入v,连更三章,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 …… 《哥谭的审判长小姐》《皇帝的死后生活》《铁血宋徽宗》《这个拳王是我的gl》《铁血林黛玉》更多好文尽在作者专栏~ 内容标籤: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市井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文蜀、葛谨风 ┃ 配角:卧虎黑骑,猫儿,段玉娇。陈明,田辟邪,祖青,卫万疆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女主从拥有一座山到拥有一个国家 立意:在乱世中,人们相互扶持相亲相爱,博取生机。 第1章 .南柯府 南柯府、仙机县外山路上,路边茶摊的老闆娘正坐在桑树下,跟人闲谝生计艰难,把裙子搂在膝上免得弄脏了,摘着野菜准备晚饭。 忽然听见马蹄声。 「刘家嫂子,你的生意来了。」 刘嫂子:「嘘,别说话。」 有一伙人行来,为首的是个雪白细嫩的富贵公子,虽然只穿了些灰蓝色的丝绢长袍,可那匹纯白没杂毛的高头大马显然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神色不大愉快,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前后簇拥着十三个家丁奴僕,其中八人佩刀佩剑、鞍韂上还挂着锦缎制的弓囊。 十三个人都带着巨大的行囊,却看起来却没多少银子铜钱。 自从大魏天王三年前允许民间使金钱之后,不少商贾都计重算钱,比沉重的铜钱铁钱好用多了。 刘嫂子眯眼瞧了半天,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整了整衣裙,好歹盖住了黑胳膊和晒的发黑的腿,远远的迎着马队走到路边道个万福,防着马队故意要踩踏自己:「客官辛苦,天热路远的,不知道贵客仙乡何处,来俺们这小茶摊喝点水,润润嗓子。」 跟她聊天的妇人连忙避开。 那被人簇拥的富贵公子勒住缰绳。 一旁的小厮意会:「诶,婆娘,前面还有多久进城仙机县?」 刘嫂子:「还有八里路呢!客官下马,人喝茶马饮水,歇一口气,赶在天黑前准能进城吃热汤面。小茶摊只有些干饼煎饼咸菜黄豆,不敢款待贵人。我这口井,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甜水井,就叫仙机井,和那边神仙洞里仙机井一条水脉。」 小厮又问:「你家男人怎么不见?」 刘嫂子:「老东西上山砍柴去了。」 公子嘆了口气,虽然朝廷规定春三四月不许上山砍伐,惜生护命,为大魏天王祈福。实际上他出巡这样久,当然知晓靠山吃山的道理,若是地方上真认真执行,反倒断绝百姓生机。 微微点了点头,众人立刻都下马,牵着这膘肥体壮的大白马到了下马石旁边,两人扶着他。 安静又快速的拿出漆绘描金马札、精美的白陶茶碗、银茶瓶、铅的茶盒、银的勺子,舀出两勺细茶粉搁在雪白的碗里。 刘嫂子在围裙上擦擦手,麻利擦了又擦桌子,端过来一篮野山果干,拨起来火,赶紧跑去井里打水。 烧上水,又拿桶里剩下的水涮了涮一摞茶碗。 小厮和另外一个侍卫先喝了,以防不测。 公子静坐在马札上,眺望远山。 雾霾中的远山形如卧虎。 两头高,中间儿嵴背绵延,一条似尾巴的矮山坡甩在身后。 公子轻声问:「老嫂子,那是什么山?」 刘嫂子受宠若惊,连忙叉手万福:「贵客问的那边,那是卧虎山。」 公子差异:「我在南柯府听人说,那是恶虎山。」 第2页 刘嫂子:「说起这事,您就问对人了。俺打小在这旮开茶摊,十里八乡的事都知道。可要问恶虎山还是卧虎山,俺们倒是都不大敢说。」 侍卫阿淼抬手将腰刀拔了半截,呵斥:「好刁民!在这里卖弄!天使问你什么,你如实说便是,什么样的恶霸大的过天王老子?」 公子微微挪了一下。这话说的奇怪,但愿别被天王知晓:「阿淼。」 刘嫂子吃了一惊,吞吞吐吐的开始说:「您可别跟人说是我说的。原本是叫卧虎山,后来山上优来了一伙老实本分的流民,逃难至此,开荒垦田,採药打猎,也摆摊卖茶饭,本来生意兴隆,老老少少的都饿不死。那青龙山的少寨主瞧上人家寨主姑娘长得好长得俊,非要求娶,不成啊,青龙山少寨主那好傢伙的,长得丑身上还臭,迎风臭三丈,人家姑娘不答应,他就造谣抹黑,势力大,叫手下的店铺喽啰都放话,吓唬过往客商,说恶虎山专门截杀路过客商,吓得人吶,怪可怜的。前些年还想拿黄精、地黄、葛根,叫俺们帮着寄卖,谁敢得罪青龙山吶。」 若不是一路上的茶楼酒肆、官道边上的茶摊消息灵通包打听,妇人们又最好传闲话,众人都要怀疑她知道的太多了。 公子问:「竟有此事。倒也不意外,我这一路上的见闻,这也算不上触目惊心。听说那卧虎山上有个什么大王?」 刘嫂子:「听人说有个大王坟。也不晓得是哪朝哪代的大王。每年还有几个文人博士去瞧碑,都来我这儿问路。雇我家男人背书箱、爬山引路。客官若要人带路,我家男人可是又便宜又可靠。」 侍卫断然拒绝:「用不着。我们不去山里。」 刘嫂子悻悻的退后两步。 另一个小厮殷勤的捧过茶来:「郎君,请用。」 公子喝了两口茶,对左右说:「我倒知道人言可畏,没想到山野之人也躲不开这一遭。看来除非餐风饮露,世间倒没有无忧无虑的日子。」 小厮:「郎君,人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您如今倒是体悟了天王的心得。」 公子葛谨风暗自嘆气,心说这笨蛋,我见天下疾苦,贪官污吏,百姓生计何其艰难。若像天王那样见事情纷繁复杂,又不能快刀斩乱麻,就干脆避而不见的,算什么英雄好汉呢?这话是大不敬,非但不能救人,还要再兴大狱。 也只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装聋作哑图一个保全自身。 实在是可耻可恨。 正在说话间,一个农夫背着一担柴,那柴綑扎的比他脑袋还高出二尺去,腰上别着斧头,身边跟了个跑来跑去的半大小子,往茶摊这边走。 刘嫂子指了一下:「那是我家老不死的。我去叫他走开些,别来碍贵客的眼。」 她拔腿就跑过去,一片式的裙子纷飞,露出两条晒得微微发黑的小腿,跑到眼前,一把揪住了,小声说:「去,快去山上报告大王,来了一伙有钱的,为首的公子哥儿挺好骗的,我给他弄去游览大王坟,你可叫她记住的,是我给哄过去的。那好茶器,比我的奶还白,有这么一件好茶器,够咱们吃大半年的。」 农夫沉默的卸下柴火,打算抽出一根粗木棍预备着进山防身,应了一声:「你这婆娘真吝啬,倒给我拿点大饼咸菜。二十几里地,饿着肚子叫我走过去?」 刘嫂子回去拿了两张煎饼,卷了一把咸菜丝,拎了一袋子水,大声嚷嚷:「可真不巧,半路上有个人饿晕了,我家这败家汉子,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还要帮人扶危济难。你瞧着吧,等他饿晕的时候,可没人给他一口剩饭。老东西,拿去,快滚。」 农夫被踹了个趔趄,把煎饼卷了卷塞进怀里,紧了紧腰带,慢慢走远了。 葛公子暗自感伤,虽说是贫贱夫妻,那男人倒是心善,女人也只是嘴狠。看从人们都就着热茶啃了烧饼肉饼:「多赏点钱。」 小厮嘆气:「公子,这婆娘说不准是看你有钱,又是菩萨模样,故意装腔作势的骗你的钱呢。」 公子感嘆道:「总归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们这一担柴挑进城去卖,还要交柴税、城门税……唉。这妇人若是装腔骗人,也比前面那下蒙汗药的茶摊,半夜明火执仗的客栈要好许多。金童。你看她面有菜色,筐里也不过是些野菜芽,怎么会是坏人。」 小厮和侍卫们想想,太有道理了。 一行人结了帐,到了当做上马石的断碑旁。 葛谨风低头一认,这断碑上磨的模模糊糊,勉强认得出[寻乐不堪哭困,未识苦与乐同]的残句。粗刻了齐王、秦王的别名,正是几年前天师为天王谋划的压胜法。 用了三五年,列国的大王、天王各个身强体壮,倒没有一个死了的。 大魏天王依然深信不疑,只等见效。 可惜这断碑上飘逸的笔体,缥缈的词句,毁于一旦。 一行人进城去,这传说中神仙隐居的县城,也不过尔尔,七个乞丐在城墙边晒太阳捉虱子,城门边的地沟里淌过去一个死婴,在垃圾上卡了一会,几只猫儿伸爪去捞,却没捞着,被水冲着渐渐飘远了。 几个衣不蔽体的老人和小孩在集市上捡别人弃之不要的菜梆、若捡到一点旁人吃剩的残羹冷炙,顿时无限欢喜。 县衙差役痛鞭一个倒地不起的役夫,狠打了一会,竹鞭打的噼啪作响,擦着汗啐口唾沫:「原来是死了,还当这厮偷懒吶!去,叫他家里来收尸,别忘了讨报信钱。」 第3页 公子看天下都是如此,仍没看习惯。 暂且安顿下来。 月上柳梢头,农夫听着狼嚎,一路摸进了恶虎山的大寨,喘匀了气。 被门口切草药、搓麻绳的老汉老婆子们见是他,顿时眉开眼笑:「今早喜鹊叫,刘哥哥就来报喜。」 农夫被带进大厅里,跪下禀报:「启禀大王,我家婆娘哄了几个贵公子来朝见寨主,都是有钱又不知事的公子哥儿。行囊里不知道有什么奇宝,只拿出来两样东西。真正好茶器,比我婆娘的肚皮都白。婆娘说,寨主可千万别忘了她的那一份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诸位的耐心等待~开书了开书了!! 第2章 .白虎堂(大修) 山门上高挂『卧虎寨』三个大字,一路蜿蜒向上,在山坡上的大厅上高挂匾额『白虎堂』。这大厅虽然不算是雕樑画栋,也把房檐涂的红红绿绿,一派崭新气向。 白虎堂内高大宽阔,能容下二三十人议事吃饭,左右两侧各摆四张八仙桌,主位处摆着一张茶几两把交椅。 文蜀常年穿戴整齐抱着刀睡觉,预备来挑战、有组织的偷袭或是偷窃的人。卧虎寨树大招风,又比不上青龙庄,一年到头的琐事不少。正在酣睡时,听见窗外一声呼唤,坐起来侧耳倾听,没听见什么喊杀声:「什么事?」 「大王,卖茶的老刘求见。」 「嗯。」文蜀穿了件半新不旧的靛蓝短袄,茶色的裤子,袖口领口和膝盖上虽然打了几个鲜亮的补丁,却厚实暖和、干净整洁。随手摸了个毡帽戴在头上,屋外夜风寒冷,月明星稀。 目前的相公桑三郎才醒过来,往门口看去:「你干什么去?等等我。」 「三郎,夜深了,睡你的。」 桑三郎笑道:「怕是二叔经商回来了,你还要我记帐呢。」 文蜀漠然,拎着刀往白虎堂走去。路程不远,七八十步距离。 桑三郎一路小跑跟着她的步伐,从月光下看去,这位寨主虽然不是柳眉杏眼的美女,也称得上英气勃发,剑眉星目,皮肤在月光下看起来洁白,睫毛很长而且鼻樑高挺,身材高挑,神色气度总是不卑不亢。自己如果不是被她强掠上山,真要觉得她是个仪表堂堂的江湖侠客。 白虎堂里虽有两张交椅,另一张却不是给桑三郎坐的,他站在旁边拨油灯。 文蜀一进门,随手把刀搁在桌子上,露出几分松散惬意的神态:「什么事?起来说吧。」 听着农夫说起奇宝,笑了起来:「好啊,告诉大嫂子,东西到我手里,少不了她的好处。」 老刘跪地回话:「还要恭喜寨主,贺喜寨主。」 文蜀问:「怎么说?一天之内,来了两拨有钱的?」 农夫:「我远远的瞧了一眼,那公子的相貌生的攒劲!叫人见了就忘不了,我家婆娘十五六岁时,都没有那般好姿色。比寨主的第三位郎君不差,胜过现在这位三倍。」 桑三郎安静的站在旁边,也有几分欢欣:「恭喜姐姐。」 文蜀知道他的心思,摆手:「休要为美色误事。你仔细说说,那公子身边多少人马?携多少行李辎重?有没有当官的旗号在旁边?仔细些。等会,去叫老邬、干娘、细妹、猫儿都来听听。」 两名壮年男女和少男少女都机灵的赶过来:「来了来了。」 农夫将自己看见的一切,如实说了。 文蜀沉思了一会,各处都养了耳目,自己前几天才从『赌场』回来,没听说有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途经此地。「到四更天,二叔干娘带着细妹和猫儿进城打探去,瞧瞧他们的底细,瞧仔细点,多跟两天,问问是那一城哪一家的贵公子,府衙里的关系硬不硬。我白天不方便不进城,免得打草惊蛇,就在城外五里堡候着,有消息赶紧送来。既然刘嫂在路上就哄了他,十成有八成要从咱们这条路上走。老规矩,不用我多说。有钱的劫财,有权的绑票。」 老邬应了一声:「我去添些草料。」 桑三郎有些担心,等人都走光了,才低声问:「姐姐,常听人说,光棍不斗势力。有权的怎么敢绑票呢。」 「你才进门半年,不懂这里的门道。」 「愿听姐姐高论。」莫非是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文蜀脸上微微泛起红晕,一想到增加财富,就快乐的拔出刀来,对着明亮的刀身做了个鬼脸,刀身不光滑,显得鬼脸翻倍吓人:「哈,青龙庄常常扮作县中的衙役,他们扮得,我扮不得?」 …… 葛谨风心中思绪万千。他暗中怀疑仙师不是老神仙的弟子,只是挂名哄骗天王,想查查仙机县的县志,可惜查出证据来也没用。以往仙机县的奏本上只说此地民风淳朴、人心向善,仙机井声名远播,虔诚信众不远万里前来拜井取水,还有许多『能治病』『灾年饮水不飢』等神异之事。 仙师给此地改名仙机县,号称神仙在此地泄露天机,此县风貌与国运息息相关。过去只当他信口讨好天王,天王也随着仙师讨情,单独给这一个县减税减劳役,整顿国运。 可是现在看来,大魏的天下民不聊生,仙机县也是一样。 仙师的话,竟用这种方式灵验了。 仙机县里最大的客栈也叫德升老店。 公子直接去睡觉,僕人们伺候着他安寝,留两个人守夜,便轻手轻脚的走了。 第4页 楼下那店家殷切伺候,没等这轮班下来吃饭的家僕招呼,先端来茶水和几碗面:「上马饺子下马面,这是仙机县特有的神仙面,当年神仙爷爷隐居下山,吃的就是蔽店的面。吃了这碗面,万事顺遂,高官得做,骏马得骑,荣华富贵似神仙。」 也不过是加了葱花芫荽的清汤面,面也不多,讨个好彩头罢了。 侍卫们点了几样硬菜。叫来酒一尝,竟然清冽酸甜,一番猜拳决定了今日明日分拨喝酒的次序。 熏鸡烤鸭都不太新鲜,尤其是滷味,黑漆漆一盘,在油灯下令人不敢下着。 为首的阿淼扒拉两下,尝了一口:「呸,什么玩意,扯下去餵狗。没有新鲜好肉,把你们家破店拆了。」 店家在厨下偷觑,暗自咂舌。悄声告诉小伙计:「去县衙找主簿,跟他说来了一位大家公子,家僕们都与众不同。」 店家:「后院有大肥鳝鱼两条,倒是新鲜,只是卖的贵。专为款待来此烧香拜山的仕宦。」 阿淼:「宰了那又老又肥的给我们打牙祭,嫩的留着明日再杀。」 阿胡笑道:「公子准得斋戒几日,瘦的那条也是咱们吃。」 金童知道公子想问什么,端着面碗吸熘了两口,有沙子:「店家,我问你,那卧虎山青龙山是怎么回事?」 店家:「呦,不知道。青龙山还罢了,老庄主少庄主都是敬爱文人墨客的义士,见到公子这样俊雅人物,必然礼送出山。但那恶虎山的母老虎不好惹。」 小厮们笑:「你莫不是拿了人家的钱,说人家的坏话?」 阿淼有点惊讶,朝廷一致认为仙机县附近是人间乐土、神仙洞府,没有匪盗流民,眼下所见的有些离谱。 店家侷促的搓手:「岂敢岂敢,不过是小店去邻县买米,路上被恶虎寨那母虎劫了一次。有着一份私情在内。」 阿淼对这些遍地都有的山贼流寇不感兴趣,才被抢了米,又没杀人,也值得一说?「真仙机井位于何处?」 另一个侍卫慢吞吞的摸出几块碎银子在手里颠三倒四的玩。 店家眼睛一亮,顿时不侷促了,也不害怕了:「就在青龙山、卧虎山之间,还有个湖。听老神仙们说,这个叫龙争虎斗局,仙机井就是天造地设的阵法中的阵眼明珠,早就被县尹下令围了起来,派衙役看管,要想过去取水,得去县衙买水牌子。 还有一样,要去这仙机井,要在龙虎两山之间经过,若不是衣衫褴褛的贫人,就得花上几百文钱,买一面幌子在手里拿着,不论贫富多寡,只要买了这幌子,青龙山绝不劫掠。可恶虎山上那大王,就难说了。」 侍卫们在油灯下互相一使眼色,不把那些货色放在眼里,在座有两位将军,五位大内侍卫,一位跟在府尹身边的绝顶高手,区区两个山寨算什么,问都懒得多问一句。 店家还想再多说几句:「恶虎山上那母老虎,时常劫掠年轻英俊的书生,留在山寨里。」 众人小声笑了起来,年轻的侍卫戏嚯:「三四十岁之下的妇人,要劫色,只管沖我来,休伤哥哥们分毫。」 店家:「寨主才二十岁上下呢。」 那年轻的侍卫立刻站起来:「哥哥们稍安勿躁,弟弟这就去为民除害。」 阿淼肃然的咳嗽两声:「别闹了,吃饭。」 银子收起来,一分没给,拾起筷子,继续吃新鲜鳝鱼、越吃越奇怪感觉像老鼠的的烤鸡。 …… 四更天时,细妹和猫儿挤在人群中,设法混进城里,省点进城钱。 挑柴的、推车担担进城做买卖的商贩农夫,个个都得交货物进城的税钱。 差役们认真盘查,严禁私盐,随手抓点干菜蘑菇、干果糕点、大米白面、块糖干鱼:「仔细盘查!」 俩小孩缩着身子往城里走,细妹眼尖看见骑驴的青衫文人,衙役对着这位县尹的贵友亲朋点头哈腰,帮人家牵着毛驴引路,本来往县衙方向领,听青衫文人说了两句话,调转驴头,往另一边走去。 细妹:「小草蛇把青蛙放出来了。准没好事。」 猫儿:「喵。小青蛙会被吃的。」 「现在还不能吃啦。五姐说吃了小青蛙,草蛇会疯的。等将来一锅炖。」 「啥时候才能炖了他啊。一年年的就不干好事。」 细妹和猫儿在街上找小孩、小乞丐打听了些细碎的小事。 到德升客栈门口,见干娘带着段玉衡坐在店里角落中喝酒吃面。 那青衫文人装作说书人样子,讲故事,说起那恶虎山之可怕,母老虎之美艷惊人,霸占大王坟、截杀来往商贾、进香的信众,揽财无数。 吃早饭的人都认得他是青龙庄的教书先生,各自低头吃饭。 二人仔细听着,时不时还点头。 俩小孩乘人不备,熘进后院马厩里,假装偷饲料里的黑豆黄豆吃,互相掩护着,凑到高头大马旁边,哄了漂亮大白马几句,拿出草纸覆盖在銮铃和得胜牌上,拿炭条扫出上面錾刻的府名姓氏。 伙计发现两个小孩,看着不像流浪儿,骂了几句赶出去。 俩小孩蹲在门口商量,细妹:「猫儿哥你回去,我留下。」 猫儿点点头,喵了一声,灵巧的跑远了,趁城门官不注意熘了出去。 公子被吵醒了,坐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楼下夫妻俩说笑,说书人讲女寨主杀人夺财,后院伙计骂小丧门星,厨子磨刀切菜、马嘶驴叫、猫在房上走,狗撵猫不成气急败坏的狂吠。「这才是人间风月。可遇不可求。」 第5页 小厮们捧着水和洗漱之物进门伺候。 公子披散了漆黑如墨的长发,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 在这窘困的乱室中,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光泽很好的丝绢长衫,容貌精緻宛若仙人。 「金童,你看此地可怕不可怕?」 金童笑道:「当年李逆权势滔天时,人们只敢说他好,不敢说他不好。」 玉童却道:「两个藏头露尾的山大王,敢和李逆相提并论?」 金童:「嘿,你这话到头了。」 「罢了,提他们干什么,朝廷说没有匪患,就是没有,谁说有那就是谁的错。」公子摆手示意他们别吵:「仙师的银水罐子还好吗?」 金童道:「放在丝绵里裹着,装在藤箱子里,一点磕碰都没有。连仙师准备的白蜡一起,准能存一大罐他师父喜好的井水回去祭祀。仙师见了必然欢喜,为您多加美言。」 葛谨风微微摇摇头:「是我不中用,不能令天王满意,仙师的美言不过是饮鸩止渴,于事无补。今日去看看仙机县的仙志。」想起昨夜听见的话,从来没听说过打水还要买水牌子。不由得暗暗冷笑:「沐浴净身,斋戒三日,再去拜神井取水。」 仔细琢磨了一会,小厮扶着他从又窄又陡的楼梯缓步下楼。 侍卫勒令:「说书的,你先住嘴,休绕了公子的胃口。」 「这位书生相貌堂堂,请过来与我同坐。」公子喝了两勺粥,慢慢拿定主意:仙师知道此地县令拿他『师父』敛财吗?二百年前老神仙当众羽化飞升,遗泽至今。仙师那样贪吝,他分着钱了?如果没有,那他定要鼓动唇舌,整个南柯府的官场都能翻动。天王听不得太子说境内治理的不好,却对仙师言听计从。恶有恶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个书名。原名《男主不行,女主也不行》 …… 全文大修,没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我想都写的像17章那么好。 第3章 .沐仙湖(大修) 说书先生走过来,深施一礼:「承蒙公子厚爱,学生厚颜领受。学生姓柳,家中呼为十郎。」 他三十岁上下,头上戴了书生中流行的帽子,穿了一件很体面的崭新蓝布长衫,虽然衣着朴素,满脸都是学识渊博的气质,略有一点拿腔作调,行礼时也不是十分恭顺。 自以为礼仪周全,但在最讲究礼法的宫中看来,实在是漏洞百出。 「请坐。柳姓…是南柯府大姓。」 柳十郎赔笑道:「达官显宦也有几家穷亲戚,学生是最不成器的那个。看公子是第一次来到本县,不知有何贵干?」 店家格外殷切的端了两盘点心过来搁在柳十郎面前,他习惯性的横了店家一眼,示意他滚开。 葛谨风看起来魂游天外,实则暗中观察,知道这厮来者不善,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说书先生,定然是沖自己来的。 旁边年少英武的侍卫阿岩代为答道:「自然是来取水的,这里又没什么风景。」 柳十郎见贵人语迟,看来对仙机井不太感兴趣,全然是为讨好家中长辈才来。年轻公子哥儿如花如玉的面容略带愁容,必然是缺少红颜知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仙机县中美女颇多。学生也曾遍访天下名师高友,别处的女寨主都是老娘、祖母,唯独此处,罕见的很,是一位来者不拒的风流佳人。」 葛谨风微微皱了皱眉。 阿岩昨夜还喊着沖我来,他是心口合一的人,立刻问:「竟有这样捨身布施的女菩萨?她多大岁数,有什么要求?哎呀。」 葛淼一脚把他踢到旁边去:「休要放肆!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来,辱没门第。」 阿岩敢怒不敢言,心说你准时为了一个月前那yin妇选了我没选你而记仇。 葛谨风舀了一匙粥,金童给粥上添了几根笋丝。淡淡道:「我正年轻,理应节慾养生,岂能探听女子之事。任凭她天姿国色,与我不相干。先生器宇轩昂,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些非礼之事?」这是我心宽,看淡了这件事,换一个心窄的人,必要杀你。 区区流民何足挂齿,朝廷若能减负减税,流民就是顺民,若不然,必然逃走抗税。抗税是掉脑袋的勾当,人到了那份上,哪里还顾得了礼义廉耻,快活一时是一时。 柳十郎肃然:「公子果然不凡!别处来的公子,不论王赵朱李,都问女色。是学生有眼无珠,还请公子恕罪。」 葛谨风问:「先生既然会说书,就请说说老神仙的故事。」羽化飞升的故事有五个,季节地点各不相同。 柳十郎知道这五个故事的不同之处、由谁捏造,稍一沉吟,拿捏了勾住公子雅兴的分寸:「学生晓得其中三个是假的。」 公子轻轻搁下匙着,擦了擦手:「愿闻其详。」 侍从立刻捧过香茶、水盂来。 柳十郎细品茶香:「说老神仙日服胡桃(核桃)三枚,夏季在核桃林中羽化飞仙,是假的。此事始见于二十年前的闲人笔记中,早些年不曾听老人说过此事。说老神仙自知大限将至,下山来收了李…逆为徒,在仙机县城中飞升,这件事乃是李逆捏造而成,朝廷已经查明。说老神仙在青龙山的龙头峰顶,踏雪无痕,雪化后赫然见石头上留有一双足迹,也是假的。学生登山勘察,那足迹分明有三趾,不是草鞋痕迹。」 第6页 葛谨风微微颔首,垂眸沉吟,心说:三趾,那不就是鸟吗?老神仙的传说,李逆,现在的许天师,怕是一伙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或是两伙骗子,前仆后继都来骗我爹。 「好。」 金童明白他的意思,掏出一两银子来:「有劳了。」 柳十郎还没打听出什么,以自己的容貌气质,谁见了都要说一声前程远大,这人还真是个年轻人,不识人。略一含糊,这位公子就被从人簇拥着,往县衙去了。 …… 卧虎山和青龙山之间流经一条翡河,河水浅绿又极澄清,因此得名。 河水积成一个大湖,湖里一年四季有菱角莲藕荇菜等素菜、鲤鲢螃蟹等各种草鱼。左边青龙山右边卧虎山都有渔船快艇,年轻小孩都会凫水嬉戏,都在这一个大湖上打渔。 天光大亮时,文蜀换了一身新的黑衣,系一条红腰带,坐在码头钓鱼,码头上拴了许多卧虎寨的船,也有些渔民和鹧鸪,都在水浅的地方徘徊不定。才钓了三条草鱼。 殷小六高呼一声:「来了!」 翡河上游来了两艘快船,各自船头竖起大旗『压龙山柳』『大黑山魏』。 船上各载了二三十人,八个人划船,又顺风顺水,转眼到了眼前。 文蜀提杆收勾,最后钓上来一条大鱼,足有十斤重,大鱼在水里扑腾起来,一斤重的鱼就有十斤力,跟人拼命角力。 压龙山大王柳山阳,大黑山大王魏负各自站在船头,齐声道:「好大鱼。」 文蜀奋力一拽,硬将这鱼扯到岸上,摔在地上。云淡风轻的一抱拳,高声道:「龙王见我宴请两位哥哥,送来一道硬菜。二位哥哥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船这才靠岸,两位寨主从跳板上两步上了码头:「好妹子,何必客气。我们没失期就好。」 「正是,青龙山吞併别人也就罢了,要吞併你的黑虎寨,这事儿我们绝不答应。」 「朱英这无耻小人,提亲不成,就要独霸沐仙湖,前几日还将我的渔夫抓去九人,至今没放回来。唉,我有什么法子,只好与他赌斗。」文蜀抱拳:「明日我和青龙庄赌斗,双方各派三名勇士,单比试水战,赌这座湖的归属,我再单和朱英比试拳脚,也只好压上身家性命,输赢各安天命,只因为县尹那老狗下场护主,我才求两位哥哥做个见证。」 柳山阳笑道:「妹子你只管放心,你赢他不难,有我们二人在此,谁要装聋作哑说你输了,那是痴心妄想。」 魏负也说:「正是,正是,我带了这二十八名好手来,那老狗敢说半个不字,顷刻间打入仙机县,踏破县衙,拿他的心肝来给你下酒。」 文蜀微微一笑:「好,吃肝补肝,到时候好好补一补这些年伤的肝火。两位哥哥请,在小寨中暂住一日。」 …… 柳十郎试探失败,也跟去县衙,听说那公子在翻阅县志,他气哼哼的去了书房。 王主簿迎上来:「先生辛苦。」 「辛苦什么,京城来的年轻人,心高气傲,不把人放在眼里。」 王主簿笑道:「有眼不识金镶玉。」 柳十郎迈步进了书房,又是一排云淡风轻,像个三十多岁斯文儒雅的教书先生。往旁边一站,不敢打扰棋局。等青龙庄庄主赢了一局,这才拱手,轻声道:「大尹,老庄主,学生来迟了,有劳两位久候。那位公子自称姓葛,来到此地不问女色,不问匪患,不问贿赂,只问地方上的学风、老幼孤寡的抚恤、乃至于赋税劳役,以及老神仙的故事。」 县尹端坐在条案后,越听脸色越白,摸了摸热腾腾的茶盏烫了一哆嗦,墨髯微微抖动:「这个,这个。」 柳十郎:「这公子打探起几口仙机井的真假,老神仙的来路。又来翻阅县志,若不是巡查吏治的天使,就是跃跃欲试、寻找进身之阶的高门子弟。大尹,我是真怕他踩着您露脸。」 县尹吞吞吐吐几番,实实在在的说:「仙机县这儿治理的挺好,没有匪患。唉,下官的心都乱了,朱兄有何高见?」 朱铲拈着几缕花白鬍子,不把一点行囊看在眼里:「倘若是宦门之后、天王使者,索性杀在此地,坐实了文蜀的罪名。我等都是良善之辈,深受匪患困扰,朝廷偏偏装聋作哑,那文蜀一意孤行,就是不肯从良。」 县尹点了点头:「都头今早去看过了?」 都头叉手侍立在旁边,终于被人问了,忙道:「葛公子身边带的家丁护院,都是武林高手。依小人之见,往年来的天使身边,侍卫多而杂,这伙人却少而精。要么格外尊贵,要么是江湖巨贼。」 县尹强自镇定:「稍安勿躁。明日还要应付卧虎山那群盗匪,不要乱了次序。」 朱铲起身道:「老夫先去安排安排,文蜀那小妮子在江湖上颇有几分声名,明日赌斗,不知有多少人要来观看。倒也好,叫她没有动手脚的机会。她所依仗的只有轻功和宝刀罢了。」 县尹亲自送到门外,两人拱手而别。 柳十郎打了个哈欠,涌现几分无礼的睏倦,靠在门口喝了半盏椒盐芝麻茶:「学生回去再琢磨琢磨。」昨夜德升老店的伙计紧急出城禀报来了一伙肥羊,柳先生被少庄主从床上拎起来,先是为老庄主少庄主仔细谋划,又想起南柯府传话说有天使巡视,劫财要做的干净才好。骑驴赶夜路,进城来打起精神试探,一夜没睡。 第7页 南柯府朱大尹没下定论,说的含糊其辞,叫他们斟酌行事。 不知道是叫人揣摩他的意图不留证据,还是他老人家自己也没想好。 …… 葛谨风对土匪赌斗不感兴趣,翻阅了整日县志,夜里在客栈中挑灯写信,给天王自然是报喜不报优。 给许天师写的信里,讲述了仙机县的环境古拙(简陋)、朴素(贫穷)、自然(缺乏法律)、乡贤很多(已经到皇权不下县的水准了)、民风勇猛(两伙土匪在城外赌斗),写了去井里取水要在县里买牌子,以及牌子的价格,问他此地官员用他师父老神仙敛财?还是把收到的钱上缴给天师做功德呢? 这天下虽然现在不是他的,将来也几乎不是他的,那也不能对魏国天下袖手旁观。「阿岩,你连夜兼程,将这封信送回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又改了改,书名不改了。编辑说书名挺好。 …… 大修。修改之后我舒服多了。 第4章 .杀私盐(全新) 文蜀夜里没睡觉,单独一人悄无声息的下了一趟山,过了两个时辰回来了。 桑三郎没敢睡觉:「姐姐,你做什么去了?」 文蜀摆摆手:「别管,我先睡一会。」 天还没亮,三家寨主都起了,先去演武场各自操练了一会兵器,拿出压箱底的花把势,互相竞争。卧虎山上的演武场不大,小小的地方勉强容纳二人寒光闪闪、刀与锏虎虎生风。 文蜀要积蓄体力,只是站在旁边,仔仔细细的看他们炫耀技巧,各人都有杀手锏,轻易不肯示人,看到的都得死,现在隐约瞧出一点点特徵。 柳山阳的双刀奇快,轻巧如同妇人穿针引线,灵变无穷。魏负的四棱锏势大力沉,三十岁筋骨强硬的高手持双刀也不便招架,但他的变化不足。 文蜀看的眼里冒火,恨不得把他们俩一身本事都学到手,再教给自己的精锐骑兵(仅十人)。可惜江湖中人通常都留一手,别说是对徒弟,就算是妻子儿女也要藏着点,不到万不得已/临死之前,绝对不教。她仔细观察了许久,等两人互相炫耀累了,收势。 杀鸡宰羊置办了几桌丰盛的酒肴,款待这两位寨主和他们手下的精兵猛将。 柳山阳拿着外国造的孔雀石刀柄小刀,和文蜀的玛瑙柄小刀比较了一下:「一红一绿,倒是般配。」 文蜀:「正是,红花还要绿叶衬。」 魏负可不愿意看他们勾搭在一起,壮大实力,连忙插话:「好妹子,我问你,你们这儿的县尹叫什么?」 「哎,那可不记得了。平时称呼用不上,他既没好到让人记下来扬名的,也没坏到让人骂老狗还得加上姓名。」文蜀微微一笑:「我们只叫他老狗罢了。」 柳山阳语重心长:「妹子到底年轻气盛,自古道民不与官斗,你这是占了地势,谁都不敢说仙机县有匪患,要不然,他往上一递文书,朝廷发兵来剿你,你就难做了。你看我和你魏哥,每年是分县尹一成,可是特别方便,还安全。」 文蜀只是以一贯的表情,装作认真听的样子,点点头随便他们说下去。一成银子,是贩私盐的一成?还是走私魏锦的一成?还是连着别的事都算进去的一成?一个半死不活的老狗,也配吗? 吃罢早饭,下山上船。 抚仙湖湖面上官船、画舫、快艇小舟一艘挨着一艘,挤得几乎水泄不通,船娘船夫唱着歌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三家寨主各有各的船,文蜀坐在自己家夹板上,瞧着眼前的黑衣汉子和黑衣姑娘,问:「张大张二张三,你们哥仨都要下水?服役都是三丁抽一,水里不比陆上。」一家三个儿子上缴一个。 哥仨长得差不多,刚各自拿磨刀石打磨匕首,都笑:「大王你不会凫水。」 「我们哥仨马上步下水里的功夫样样精通,杀他几个家丁算什么,准能把打渔的哥们都赢回来。」 「我憋一口气能给他船底下凿漏了!抓了咱们的人,如同是打了咱们的脸。」 文蜀盘算了一会:「恐怕他们暗地里多下几个人在水中埋伏。猫儿!」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穿了一身黑鱼皮水靠,腰上别着匕首,嘴里叼着竹竿,从旁边熘过来:「我先下去,跟在船后面潜到地方,以防不测。」他顺着船帮往下一滑,没半点水花就消失了。 老邬和段玉衡和段玉娇兄妹俩给弓上弦。 二百里沐仙湖,划船划了好一会才抵达中央。 水泄不通的小船又硬挤开一条路,停到县尹的官船所在的位置对面。 湖水澄如绿琉璃,水下深约有的七八米,隐约可见长水草飘荡。 县尹端坐在四方宝座上,左边有人捧着铜印,右边捧着茶,威风八面。都头和主簿、衙役列立两边,趁机逞威风。 朱英一身暗绣云纹的青色长袍,在船头负手而立,身后有九个皮肤黝黑的渔民只穿了短裤,五花大绑被人压着跪在他身后。 青龙庄的少庄主二十二三岁的年纪,一身矜贵气:「文蜀,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文蜀一身黑色短褐,腰上系了一条红色宽革带,和对面的书生打扮相比没那么好看,只是宽肩细腰,看起来马上就要腾空而起。一脚踩在船头,眺望远方五十步外的船头:「朱英,你本事没多大,妄想繁多。我还来早了呢,不过看在大尹的份上,早来半个时辰。」 第8页 老庄主朱铲按住年轻气盛的儿子:「我的儿,你吵不过她。何必逞口舌之利,文寨主,我且问你,当初约定,你我两家对着大湖各占半边,你的渔民怎么敢越界。大尹在上,你可要如实说来。」 文蜀:「你们青龙庄把人抓过去,往水里一浸,可不就越界了吗?」 朱英道:「你休要强词夺理!他如果不越界,我们焉能抓他!谁不知道青龙庄是最讲理呢。」 文蜀嗤的一笑:「谁敢说你们不讲理,恐怕从此以后都别想说话了。」 围观众人一声不吭。 场面安静的有那么点尴尬。 人群后面有一个书生阴阳怪气:「二位寨主是最讲理的,理字就是你们家的。」 文蜀被逗的绷不住,嫣然一笑。 朱英火往上窜,又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目示左右也来不及。 县尹抬起手:「好了,不要吵了,赌斗之约已定,多说无益。你们要怎么比?」 文蜀高声道:「就按约定好的,双方各出三个人,下水以性命相搏,谁的人能活着上来,这座湖就归谁。」 朱英暗暗握紧的□□:「我在与文蜀在浮桥上做一场,她若是赢了,这九个人原样归还,青龙庄还赔他们伤药钱,往后再不提纷争,我们还让出一条卖盐的商路。我若是赢了,她要携卧虎寨拜入我门下。」 众人一阵喧譁。「一条私盐商路!!这颗是日进斗金的买卖!!赚了赚了。」 「拜在门下,啧啧。」 「似少庄主这样的人品样貌,怎么会勾不上一个人尽可夫的人?亏了亏了。」 文蜀坦然道:「休说我人尽可夫,要知书达理品貌兼优年纪小的美少年方可。」 众人沉默了一会,酸熘熘的觉得她真的很挑剔但是很有艷福。 一些年轻媳妇和寡妇发出羡慕的啧啧声。 柳山阳和魏负几乎嚷出声:「不就是九个渔民吗,哥哥送你十个!」 「休要欺我妹子!」 哪能让这小白脸财色兼得!淦!他娘的!要不是棘手真想杀他全家。 弱鸡美少年是玩的,要输给朱英就成真的了。 县尹感觉自己被嫌弃了,重重的咳嗽两声,声音穿不出去。 主簿代为高声询问:「两位签了文书契约生死状吗?」 没签,现场写好了,一式三份,现场拿来签。 县尹一份,两家各一份。 都头出来高声宣布:「且慢,朝廷自有法治,贩卖私盐一斤以上,即刻问死罪,现有两个人贩要问斩,先斩了犯人,见红见喜,两位寨主再争斗不迟!!」 船舱里拎出来两个被打的骨断筋折、浑身鲜血的人,脸上还干净,手脚都被打成三节,出气多,进气少。 文蜀本来有点担心,她也派人干这个,而且逾期没回来,仔细一看就放心了,不是二叔。贩卖私盐的大多是好汉,可惜这两个人被打成这样,救也救不回来。 顷刻间在甲板上砍了头,从河岸上提了两桶水洗官船甲板,又恢复了碧水蓝天。 文蜀心知这是针对自己的,这两个货色她认得,是打着卧虎寨旗号做事的夫妻俩,虽然是该杀,但现在拿来杀,就是为了动摇自己的心神。 青龙庄的三个渔夫和卧虎寨的三个渔夫,各自脱得一丝不留,六个人都是二三十岁年纪,高矮略有不同筋骨强壮、肩背上的肌肉疙疙瘩瘩、浑身血管和粗筋如树根藤蔓一样隆起。 他们也坦然,围观的男女们不分贵贱,也很坦然——或者用扇子遮住脸再仔细看。 文蜀高高兴兴的打量了一会,自己的人显然武功更好! 终究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 官船上一声铜锣敲响,双方的三人都在船头衔着匕首一跃而下,船队阵营之间有五十步距离。 张三在湖里睁着眼睛打量,看见对面的渔民潜下水底,心说对方准是在水里藏了长兵器,那可不好应付,立刻悄悄追过去,也潜下去看他摸东西。 正在观看,脖子上猛然一紧,对面两人一人套住他的脖子,另一个人拿着匕首就要杀人。 张三一眯眼,一手攥着脖颈上的绳子,另一只手以匕首假装要招架,脚尖在水下的泥沙中往上一挑,一脚踢起无数泥沙。随即反手往后一插,感觉得到没插中,想来那厮是漂在水里的。 张大看准了泥沙涌起,闭着眼睛摸过去就是一刀,这一下没戳中,脚却碰到了另一个人,他急往上浮,避开这团污水。 张二悄无声息的抹了拿麻绳的人的脖子。 张三脖子刚一解脱,奔着在湖底摸的人就去,到了近前才发现不对,这是一具尸体被绳子拴在水草之中! 连忙用力拨水,往旁边鱼群多的安静处闪避。就是这水草丰茂鱼群也多的地方,中窜出来来一个人,只差一尺就能杀了张三,却被水草缠住脚,耽误了片刻。 张三在水下闭着嘴挤眼一笑,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张二张三一起浮到水面,看大哥和和对面的汉子打的水花四溅,身上也有几道伤口。 水花飞溅反倒容易眯眼睛,双方一开始只是乱捅乱割,直到张大一把揪着对方头发踩着水往下按头。 文蜀站在船头,面沉似水。 张三脖颈受伤,张大身上几道刀痕,只有张二毫发无损。对面三个人死了两个半,残存那厮伤口被水洗的发白,勉强被兄弟拉到船上去。 第9页 朱英怒道:「你派出来的分明是黑衣骑士,不是渔民!」 文蜀暗自冷笑,我一心一意训练精英,你只顾着敝扫自珍,当然不行:「放屁,他们家世代打渔为生,撒网钓鱼样样精通,钓鱼的技艺比我还精湛。朱铲,你儿子输不起。」 朱铲面沉不语,假装没听见。 朱英:「也罢,田忌赛马的小招数,我不和你计较。铺浮桥,文蜀,文寨主…这一场见真章!」 县尹颤颤巍巍的说:「公道自在人心!」 柳山阳提着刀高叫道:「不错,人间自有公道!」 魏负扛着镀金的纯铜四棱锏,这锏用一次就得镀一次金,但抗在肩头,站在船头,阳光往下一照,他自己觉得自己活似天王菩萨,别人也觉得像。高声道:「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文蜀微微一笑,伸手:「刀来。」 殷小六捧了她的金背刀过来:「大王旗开得胜。」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封面,改了改文案……貌似别人的文案都把剧情写清楚了,我这里剧情太多不知道该怎么写。 …… 本章全部重写啦~ 第5章 .定胜负(重写) 两船相距五十步(米),衙门用三条小船头尾相连,铺上两层参差的木板,搭成二十米长的浮桥。 浮桥当然是明显靠近县尹、青龙庄这一侧。 朱英倒提□□,一身长袍,手腕上系了一双银丝五彩护腕,左右一抱拳,从船头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浮桥上。 文蜀眯眼估算了一下距离远近,现在就二十米上下,一提气能飞掠过去。 她单手拎着刀,找准了重心,提气纵身,在左右两船的嚎叫和围观众人的惊呼声中,踩着空气哒哒哒的略过十几步,只在水面蹬了两下,稳稳落在浮桥上。 朱英把眼睛瞪的圆熘熘的。 文蜀暗自感慨,这可真是要想人前显贵,需得人后受罪,为了练登萍度水,掉进水里很多次,但也确实练成了,极其帅气。 环绕此处的大船小船上,不论男女老少,官宦商贾还是小富之家,爆发出炸雷一样的欢呼声,以及毫无意义的尖叫声。常年只听着蹬萍渡水、走鼓沾棉、踏雪无痕,只当是传说,以为只有江湖中以轻功卓越而着名的庄阳子、屠大侠、文女侠三人能做到,没想到能亲眼看到。 好多人拼命揉眼睛,只看琉璃似得水面上有一点涟漪,平静无风,浮桥距离青龙庄近,距离卧虎寨的船远出一座浮桥的尺寸。 一黑一青两人站在浮桥上一动不动。 张家兄弟裹了夹袄、穿好裤子,端着姜汤,站在船头观战。 压龙山和大黑山的寨主带着二三十精壮汉子鼓掌跺脚的大声叫好。 围观群众震惊的还在嗷嗷叫,此起彼伏的喊个不停,后面的人打听到发生了什么事,也跟着嚷嚷起来。 文人骚客诗兴大发,立刻在小本本上写灵感。 朱英心里咯噔一声,他做不到这个,单凭她这一招就把风头都抢去了,当即心里一虚,只觉得她太厉害了,降不住。随即又生出一股恶念:「轻功好,武功未必好。」 「多谢你啊。」文蜀提着刀,神色淡然的想了想,随即邪魅一笑:「能技惊四座,惊动乡里乡亲,全仗着你把这浮桥停的够远。」 朱铲这时候清醒了,缓缓鼓掌,朗声道:「文寨主,好功夫。只是你太年轻气盛,这一跃损耗了不少了不少内力,要不要稍休息一会?」这要是能收为己用,就补了青龙庄的不足之处! 文蜀嗤了一声:「您老人家好意,心领了。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她手里的刀没横,身上也没做起式,只是直接一刀噼向朱英。 朱英还在愣神中,慌忙举枪招架,硬木枪桿扛住了这一刀,震的两人虎口都疼。 文蜀看这刀没砍进去,也心疼,刀的用法是砍肉不是看砍木头,将刀以斜,削他握枪的手指头。 朱英稳了稳心神,顺势一斜避开她的刀锋,略后退了两步。 文蜀精通『破枪法』,他的手往下一躲,跟身进步提刀抹他脖子。 一刀接一刀密不透风的刀法,直接把朱英逼到浮桥的一端。 文蜀余光窥见对面有人拿出弩,对自己暗示的一晃。顺从的卖了个破绽,让他反攻回来。在交手期间抽空吹了一声口哨,自己船上的弓箭手也做好准备。 朱英的枪法耍的灵活,但步战不是很适合用枪,刀反而更快,但他那十八年年功夫并非等闲。枪尖突刺她的双足,这反而比刀块。 文蜀连退了好几步,把握了他的节奏,猛的伸脚一勾枪身,抽刀戳他的腿,另一只手忽然再袖子里抽了一下。 朱英知道她每次出暗器之前,必要抽动一下肩膀,取出暗袋里的弹子,立刻一手把着枪桿,另一只手挥拳攻向她的面门,要让她拉不开距离发暗器。 文蜀不动不摇,从袖子里抖出一块黑灰色的高古玉,上圆下方,略长方形,上面还有一个光滑的孔洞,拴着丝绦,有些花纹和磨损的痕迹。攥着这块不趁手的、像去掉手柄的铲子一样的玉片,挡朱英的拳头。 朱英先是疑惑,在要碰到的一瞬间猛地惊醒过来,一扭身和她在浮桥上擦肩而过。勉强站稳脚,一抬手示意自己人不要轻举妄动,扭过脸来咬牙道:「文蜀!文道难,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第10页 文蜀面露惊讶之色,来回打量:「我师父昨夜给我的。说是一样趁手的兵刃。」 「不错不错,我愿意以千金购回。」 文蜀轻轻一笑:「不必,你认输就好。这古代玉铲,与令尊的名讳,你家的运道息息相关,不值得少庄主为之牺牲么?」 「这是玉钺!」朱英踌躇再三,欲打,又怕她拿这玉铲来迎,这是家传之宝,紧锁在家中。要想夺过来,她抬手一掷或是随手一磕就坏了。要认输,又分明是平手。暗暗咬牙,自己今日真是投鼠忌器! 文蜀奉劝道:「青龙庄独占南柯府八条盐路,让给我一条又有何妨?少庄主,前两年你登门提亲,你有心我有意,奈何天不遂人愿,我又降不住你,只好罢了。有道是宁为鸡首,毋为牛后。你现在跟我休兵,咱们当朋友往来。你要是不情愿,非要逼我低头。你往那边看。柳大王,魏大王,哪一个不是我说一声嫁,他们就回去休了老婆送走儿子,专心等我过门的老实人?」 算个屁的老实人。谁敢要这种人。 朱英踌躇半响,卧虎寨这股势力不大不小,还不能和青龙庄势均力敌,但要火併收服,也会让青龙庄伤筋动骨。本想凭藉赌斗逼她依附,如果认输了,就输了一座大湖、一条私盐的商道,损失何止千百万。要不答应……这家传宝物在她手里,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竟然也来了,真把她们逼急了,连夜过来把青龙庄上上下下一杀,把卧虎寨的老幼辎重一抛,带着壮士们换一个府、一个国家去,咱们多亏得慌啊。 打定主意一抱拳:「我们对尊师仰慕已久,今日是青龙庄输了,一切事物都照契约文书上办。只有一点想问,尊师肯不肯赏光驾临青龙庄,来饮一杯水酒?」 文蜀笑道:「家师来的时候喝的酩酊大醉,不知往何处去了。下次见她,一定转告盛情。」 围观群众:「打啊!!」 「别闲聊!!」 「谈什么呢!!」 柳山阳和魏负越看他俩人,越觉得般配,恨不得立刻跳过去搅局。 县尹的大船上鸣锣:「肃静!!」 朱铲神色阴沉,他眼睛有点花,但书童的眼睛很好,看的清清楚楚,一句句转告给他。 朱英一抱拳:「文寨主内力深厚,我有所不及。列位长者、明公做个见证,我,朱英,输了!」 光明磊落,潇洒大方的微笑,输人不输阵:「道难,你真是英雄侠客,我痴长你几岁,惭愧。」惭愧,正面交锋赢不过你。 文蜀难得柔和的笑了笑:「少庄主家大业大,犯不上挣命。文蜀贱命一条,在江湖中干的是一命搏命的勾当,前两年还是个亡命之徒,转眼有了房产地业。奇奇怪怪的。」 娘的,青龙山好大的地方,好多的人口,叫你这小废物占了。 待到将来改天换日,良田沃土壮丁都归我! 县尹有心说卧虎寨输了,青龙庄赢了,又怕来助阵的两伙山贼打破县衙,把府衙抢掠一空。看了看朱铲的脸色,不情不愿的宣布:「卧虎寨文蜀胜了。罢了罢了,回去了。」 沐仙湖和渔民可以即刻交割,玉铲还要多留几日,等商道完成交割才能还回去。 从水里把猫儿捞回来。 回山又大摆酒宴,杀猪宰羊的款待两位寨主,取出大盘金银相赠,又拿出三十两银子厚赐张家哥仨。 柳山阳按着她的手:「不要,不要,这就生分了。」 文蜀挑眉:「不是给你的,给我小侄子玩。给孩子的你拦什么!给孩子再打造一艘战船!」 给魏负也是一样的厚礼。 互相推搡了半天,又住了一日,这才登程返回各自的山寨。 文蜀只带着老邬和殷小六,天没亮就背着油布毡垫和腰刀、弓箭、弹弓、烟饼火药、勾爪等物品,在五里堡。 平地上零星的绿意连成片,熬过冬去春来的人们发现遍地都是能吃的野菜野菜,只等一场大雨下透,蘑菇和蜗牛都能吃。山上则冷一点,山阳似乎有条绿毡垫从山顶铺到山脚下,几个隐蔽的茅草屋和山洞看似荒废,实则住着人。 山阴处依旧荒草连天,瘦狗陪着和狗子差不多大小的羊啃食枯草,远远的一看,灰的是羊,黄的是狗。 文蜀在地上摸了半天,拔了个草叼着,草根咬着有点甜味,等的百无聊赖:「所以说,农闲时节才适合劫道。」 殷小六满眼期盼:「大王,什么时候才能见见您师父啊。」 文蜀瞄了他一眼:「总有一天。」我也想知道她在哪里,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死就别传出消息来,那我就悬了。 文蜀一向不读书,眼力好得惊人,在半山腰上瞧着仙机县东城门——这是往仙机井去的方向。要有人骑着那匹据说雪白如玉的大白马,被人簇拥着出来,一眼就能看到。 仙机县城门到现在只是半开,城门内外多了几个衙役把守。 文蜀严肃的分析,想出一个答案:「那厮是不是半夜三更破了戒,要重新斋戒?」 老邬差点被鹌鹑腿噎住:「五姐,哪有人真斋戒。我再去打探打探。」 文蜀左手一个鹌鹑腿,右手一个糜子饽饽:「我在父母祭日时,可是真斋戒。」 猫儿啃鹌鹑身子:「寨主,咱一年有三百多天吃斋。」 第11页 这孩子一说话就戳人肺管子,文蜀气哼哼:「我可真不长记性。你还是喵喵叫的好听。」 「喵喵喵,我想天天吃肉。」 「当今天下,但凡过得好的人家,不是盗贼,就是娼寮。你想当什么?」 老邬过去打听了一番,回来时东南风转了西北风,旷野中行路艰难,山脚下这片荒地主要是沙,都被风卷了起来。 文蜀眯着眼睛牵着马,顺小路下山。 从山上往下看,烟尘暴腾,黄雾瀰漫,什么都看不见。 老邬迎上来禀报:「五姐,县尹下令封锁城门,具体为什么,没说。县尹戒备森严,只开了小门,出入仔细盘查,怕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忙着粉饰太平。恐怕还要让人送信,请寨主近日安分些。」 文蜀一睁眼,眼睛里就进了沙子,迎风闭眼流泪,希望能把沙土哭出来。 擦着眼泪:「我那冤死鬼老爹真有先见之明,叫我字道难。如今这世道,真难。想劫个道,也难。」 暗自琢磨了一会,想起自己的猜测,说不准这就是青龙庄和县尹两条老狗勾结起来,要谋害我。他们哪有『认赌服输』那种高尚品格。想的挺美。「今晚上我亲自入城一探。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再去瞧瞧那俊俏公子带了多少金银珠宝,捞上一包袱也行。」 猫儿问:「就要一包袱?剩下的怎么办?」 文蜀笑:「大人物丢几件宝贝,够狗屁小官纱帽落地,嘿嘿,这不知死的狗官收了小青蛇的钱,专和我作对,该死的东西!逼得我请人来助威,搭上四百两银子!我寨子里才多少金银?!刘嫂子哪懂什么叫奇珍异宝?我去瞧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价。」 作者有话要说: 重写好累,但是爽。修改之前这一章男女主就见面了。 就是玉铲,石器时代的玉铲和商周的玉钺不是一个东西,但他们没文化。 第6章 .相见欢(大修) 城里比城外暖和,垂柳早发新芽,砖缝土堆旁时常长出些小颗的婆婆丁、车轱辘菜,都被老妇人剜的一干二净。几个拾粪的小孩背着背篓,追在高头大马后面拾取这天然的肥料。 城里的地上见不到松针枯叶,全都被人搂去生火。 县衙门口大街上没有乞丐,看起来干净体面。 衙门口下马石拴马桩一应俱全,入内则更加温暖,腊梅树上嫩叶繁多,桃李花苞满枝头,迎春花开的极盛,隐约有些败相。 葛谨风慢条斯理的捻着一串又大又圆的珍珠手串,手串上有几颗降仙香,飘荡着淡淡的香气,这是天师所赠之物。在这里翻看县志,看到不少稀奇古怪、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 正在这里看书,前面听一阵喧譁。 金童出去看了看,回来禀报:「公子,还是那庄寨赌斗,县尹去做了见证。卧虎寨的文寨主凌空飞渡,踏着水面飞了十丈,叫人看了害怕。县尹吓得两股颤颤,刚刚被人抬回来了。公子也不用装模作样的过去拜见他,他现在也没心思见人,一心一意在被窝里害怕呢。」 公子的服饰、玉佩、革带、所用的器物皆非凡品。此地的人再怎么鄙薄,也识得美玉、白陶、犀牛带、朱红英、金得胜。知道他这位公子虽然语焉不详,却是老姓,不是新姓,绝对不敢得罪。 葛谨风暗自恼火,表面上嘆了口气,继续读书。 葛淼在旁边发出嗤笑声。 看县志到入夜,回到德升老店里,公子上楼咬牙切齿的生闷气去了。 阿淼问的更详细:「这俩山头如此嚣张,县尹就不吭声?」 店家:「客官,这是常有的事,一年到头打生打死,互相劫掠,争锋斗气。俩山头上的狗见面都咬一顿。县尹想管也管不了,庄主寨主有飞天遁地的本领,除非南柯府调兵来围困。」 阿胡不屑一顾,大部分寨主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这一路上杀了四个寨主了,一个比一个能吹,其中一个是说书先生讲江湖好汉的故事讲的太多了,一时上头,凭着满口义气和亲自传颂武艺,占山为王四五年。「青龙山上,老少几个?」 店家抱过酒罈子来给他们斟酒:「原是父子三人,老庄主名叫朱铲,大郎叫朱英,二郎叫朱雄。前些年二郎出门游学去了,如今还有父子二人。」 阿淼伸手盖住酒碗,并不指望这人能说出什么地形:「他们父子三人有多大本领?师从何人?」 这都是公然宣布、公然吹嘘的消息,江湖中人要扬名立万,有一半靠广交朋友,互相吹捧,他当年没跟随天王时,就有这样的计划。 店家殷勤的给其他人斟了一圈酒:「老庄主曾在小人店里会朋友,听见只言片语。听说曾在福王府上做武师,能耐太强得罪小人,被逐出王府,拖家带口来到此处。两位少庄主武艺超群,大郎使白缨枪,步下马上的功夫人见人夸,二郎更是文武双全。」 另一个侍卫阿胡嗤笑出声,和同伴一对眼色,心说但凡没什么本事的人,都这般吹嘘。但凡赢过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必要罗列成串,叫周围人不住口的念叨,凭真本事扬名立万的傢伙不多。 阿淼又问:「恶虎山上,老少几个?」 店家:「哎,这就难说了。一开始是师徒两个,可从来没见过那做师父的,只有文蜀一个,还有她干娘和表叔,没有亲眷帮衬。寨主叫文蜀,蜀地的那个蜀,进城巡城时只听左右亲近的对她叫五姐,旁人叫她大王。本事…蹿房越嵴如履平地,使一把金背大刀,当面交战时,侥倖砍了朱少庄主的一只耳朵尖儿,被老庄主杀败了,险些丢了一只手。」 第12页 侍卫们顿觉不满:「就这?真是没见过世面。」 「到底是府尹县尹治理不利,放纵的什么玩意敢胡吹法螺。」 「青龙庄挺能吹。砍耳朵和砍手差远了。大刀能削耳朵,进半步就把脑壳掀了!」 「青龙庄给你们多少钱,让你们说这话?」 店家尴尬的只是赔笑:「人家是本城大户嘛。」 玉童笑道:「公子许你们去?」 阿淼:「店家,你去厨下看看还有什么硬菜。」他低声说:「公子说不要惊动地方。可出行前天王又吩咐,不要事事依从公子。哎,不许咱们主动荡平地方贼寇,说什么官逼民反。可在路上遇上了打劫的随手杀了,也不拦着。大魏天下那都是他家的,怎么能容忍这些蛀虫惹是生非!他娘的,我去见见县尹。」 明月高悬,千家万户寂静无声——大晚上干活多废油灯啊。 县尹赏月赏花,喝了几杯压惊酒,和妻妾们叙了些闲话,满腹愁绪化作诗作,正要说起朝廷之苛责、小人之难以应付、府君之故作清高、世家豪族之恃强凌弱、山寨之匪患。 天上月明星稀,舞姬在花下起舞。 猛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惊的美人们花容失色,夫人抱住婢女,侍妾们挤成一团。 县尹手里的筷子失手落地:「书童!书童快去看看,是什么事?十方仙佛保佑,千万别是神怪作祟!」 书童慌忙跑到月亮门,都头正在焦躁等候,他不敢擅入二门:「书童书童,快去禀报县尹,葛公子确是天使,咱们耽搁了这几日,葛将军不耐烦,打上门来,一锤打裂了大门。」 县尹浑身战慄,听说不是贼寇,这才松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准备应付这塌天大祸:「快快快拿官服来。他是什么人? 都头说的颠三倒四,书童更没记住:「为首的是郁金府的将军,武德大夫葛淼。」 县尹换好朝服官帽,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去。 阿淼已经占了大堂端坐着,他只穿了武官的罩袍和棉甲,懒得穿铠甲。 县尹跪地叩首:「下官不知天使代天巡狩至此,未曾远迎,还请将军恕罪。」 旁边的侍卫接过葛淼抛过来的令牌,搁在他眼前:「你可要看清楚了。」 县尹扫了一眼,这炸金珠镶嵌的工艺,绝无虚假:「下官看的清清楚楚。」 阿淼拍着桌子大骂:「你这县尹实在是无能!亏你当年以干练得了一个上上的考评!如今奸宄竞逐,豺狼满道,仙机县事关国运,鸡飞狗跳充作龙争虎斗,你却放任他们为所欲为!收了这两伙盗匪多少贿赂?」 侍卫嗅了嗅:「将军,这人还一身酒气脂粉气呢。」 县尹立刻就哭了,跪在地上作揖又叩头:「天使明鑑,下官几次上奏,说本地匪患成灾,求南柯府发兵,奏本不是石沉大海,就是遭到朝廷申斥,说下官谎报,造谣生事。下官被逼无奈,只能在此地勉强转圜,时常杀鸡儆猴。今日两伙强盗争夺商路赌斗,下官只能杀了两个私盐贩子以儆效尤。朝廷不派兵,匪徒无所畏惧肆无忌惮,下官为之奈何!」 …… 文蜀带着老邬轻而易举的攀上城墙,城墙上的守卫或喝酒打牌,或是抱着长矛短剑公然打盹。 寨主堂而皇之的顺着石阶下城墙,一边走一边抬手比比划划,小声说:「就这么防御外敌,一队弓箭手准备,二队勾镰枪,多煮金汁,准备好滚木礌石。擂鼓助阵,待本王出去厮杀一番,万军中去他们上将首级,截获辎重。」 手里的大黑手帕甩的像令旗,抖搂了几个意义不准的旗语,大摇大摆的走下长阶梯,一路指指点点,又沖并不存在的人们挥挥手。 老邬安安静静的跟在寨主身后,心说,寨主心里她总在称王称霸,但愿能有这天。 街边有几个生死不知的醉汉,妇人骂骂咧咧的寻来,脱下绣鞋照着脸上抽了十几下,扯着耳朵拎起来,拉回家去。 还有几个机警的老乞丐,睁眼一瞧,见只是来路不明的飞贼,不是来抢自己破棉絮的,安心闭眼入睡。 巡夜的兵丁隐约看见有黑影一闪而过,刚要去追,有智慧的老人劝说年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文蜀掸了掸土,悄无声息的走到德升老店,从后门翻墙进马厩,守门黄狗竖着耳朵微微龇牙,老邬一噘嘴,呜呜旺旺的叫了几声。 黄狗不吱声,安然睡下。 月光下的白马,白的通体似美玉,身高十五掌,堪称高大俊美,看的她眼睛都直了。目不转睛的盯了好一会,凑过去轻轻摸了摸:「真是神俊啊。我这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美的马。有这么一件好宝贝,胜过绫罗绸缎,明日梦里相见。」 白马自幼生长在宫中,性格温顺至极,只见过贵人和僕役,不知道什么是盗贼。 只是温柔的碰了碰她的脸,侧过脸来,眨巴着长睫毛的温柔大眼睛,瞧着文蜀。 文蜀:「哎呦我的宝贝。你叫什么名字?跟我走吧。听说宫里的犬马,叫一声都要挨打,你到我哪儿去,想怎么叫都行。」 老邬也爱的不行,凑过去一起摸热乎乎胖乎乎的大白马。摸一摸热乎顺滑,闻一闻带着干净的青草香。 摸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五姐,咱们还有正事呢。」 文蜀恋恋不捨的抱着马脖子又亲了两下,顺着柱子攀到顶端,抓着出头的椽子一个顺风扯旗,把自己轻轻的甩到一楼房檐上。 第13页 指了指窗口,见老邬点头,就从腰间拔出短刀和钩子,顺着窗缝伸进去,三拨两弄,打开了插销,借着月光往屋里一瞧,窗口长凳上躺着一个壮士,床边脚踏上躺着一个苗条俊俏的小厮,床上还有一个人。 轻轻跳进屋里,先按住壮士的睡穴,让他牢牢的睡死过去,随即又弄晕了小厮。 葛谨风前半夜琢磨奏本的遣词用句,似睡非睡间感觉到一股小风,睁眼一看,黑漆漆的强盗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从窗口轻轻的进来。 惊的他抖了一下,现在叫嚷起来,隔壁的侍卫能冲过来护驾,贼人给我一刀却近在咫尺。 文蜀专心致志的弄晕小厮,往床上瞟了一眼,绣了百花图的纱帐,里面的衣裳被子都是银子一样闪闪发亮的丝绸,裹着个纤瘦白嫩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厮倒是肌肤如雪,貌若好女,十指纤纤的提着被子,盖住下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掀开帘子仔细打量,确实是好相貌,未经一点风霜世事的面庞,颇有些惹人怜爱,鬓发乌黑油亮,朱门府邸里拿民脂民膏餵养出来的肥羊。大概是那种见了烈马会以为是老虎的小废物。 葛谨风最会装睡,在别人的刀锋下都能呼吸平缓,不留破绽。 文蜀看了两眼,也有点为之心动:「真是莲花少年。」去旁边卷了金盘银碗白陶盏,仔仔细细的原样用软布垫好,搁在褡裢里。再找,没钱,没有金票银锭,看起来金银细软都不在他屋里,只有衣服器具。翻来翻去,又找到一个印,黄澄澄的看起来是铜,拿起来一掂就惊了,是金的。那层层叠叠叠叠的篆字,不认识只知道是九叠篆。 葛谨风眯眼看她,见这强盗在月光下辨认太子金印,看起来他不认字。借月光看得清楚,这人身高七尺,姿态挺拔而洒脱,头上无帻,两道浓黑的剑眉英气逼人,一双虎目,圆而明亮,窗口的微风吹起她茂密的头发中那细密的短发,看起来血气强壮。 长得是侠义之士,可惜是个贪心的强盗,也是,大凡英雄侠女,其实都是自吹自擂,本质上全是强盗。 文蜀对着金印哈了两口气,从黑灰色夜行衣下面扯出一截小袄,小袄的里子是浅粉色,拿金印往上一盖。金印不要,她虽然没文化,也知道县令不过是铜印——借来把玩过。印好了回去让书生辨认。 老邬:「汪呜~汪汪汪~」前门有人回来了。 他这一叫,后院的大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文蜀并不着急,从偷改成抢也没关系,慢条斯理的在旁边挑选器皿物品,还拿了两个绣工好的令人震惊的荷包。 葛谨风一动不动,不敢出声,任凭她为所欲为。 心里深感羞愤,为这命运,为自己在京城的困境和此时此刻的困境,几乎五内俱焚。 楼下传来葛淼等人回店、轻手轻脚上楼的声音,对天下大势的低声谈论。 而太子本人的困窘,没有人发现。 文蜀如同在菜窖和仓库里挑选自己的东西,选了一会,颠了颠重量,太重恐怕包裹禁不住,压碎压坏了得不偿失,一些东西揣在怀里,差不多了就要走。 又回到床边,探手进帷帐,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滑嫩细腻略带幽香。 这厮装睡装的倒是认真,或是吓得不敢动弹,嘻嘻。 葛谨风憋屈又愤怒的忍耐良久,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盗贼,怎么敢露着脸、在别人的侍卫回来之后,还翻动东西,捣鼓器物,甚至还挑三拣四。也就是说,就算侍卫都在屋里,这厮也敢狂妄无礼的入室行窃。 他等了一会才缓缓坐起来,用手帕仔细擦了擦脸,脸上被她摸过的地方似乎很脏。碰了碰床边的小厮,倒还活着,只是没有声息。自己斟了一杯水,一瞬间无数委屈苦闷都涌上心头,强烈的愤恨和杀意在胸中激荡。 暗下决心,只要自己能熬到天王归西、自己继位的那一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诛杀朝中十大奸人,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回到仙机县,把这贼人捉出来,枭首示众! 三笔两笔写出这妇人的长相,以免强烈的愤恨扭曲记忆,恍惚了她的相貌:鹅蛋脸微方,浓眉,圆眼,高鼻,薄唇,肤色甚白,身长七尺。 写完之后,愤然摔笔。 葛淼还没睡着,惊起:「公子,怎么了?」 葛谨风装作不知道他出去了:「遭贼了,你不知道?」 阿淼啪啪啪给自己三个大嘴巴子,跳起来赤脚跑到隔壁,四周一打量,见桌上塌上一片狼藉,眼泪差点落下来,他就住在公子隔壁,这房屋墙壁似乎只是一层木板,自己若留在隔壁,肯定能听见声音。倘若公子被入室抢劫的贼子所杀,自己逃入山林落草为寇,才能免去一死。 膝行上前,惊的他浑身上下酥软,像个柔若无骨的舞女:「阿淼万死!公子…受伤了吗?」 「适才恐被贼人所伤,只好假寐。」葛谨风淡淡道:「幸好宝珠、玉璧、金印都在。看来这贼子也察觉了你我的身份。县尹也知道,盗贼也知道,自入城以来大肆宣扬了吗?」 阿淼慌忙思考,太子回去若是启奏天王,说自己喝酒误事,让盗贼入室抢劫行凶,只怕要被派去戍边。必须赶紧弥补,跪着启奏:「殿下,公子,我看那店家贼眉鼠眼,他们迎来送往,就以出卖消息为生,他还知道属下出入的时间。那个,那刻意凑近公子的柳十郎也有些可疑,属下派人跟踪,柳十郎与县主簿私下会面,理应抓起来严加拷打。还有常在店外游逛的父女俩,常来卖糖卖干果卖唱,也有几分形迹可疑。」 第14页 葛谨风摆了摆手:「器物是身外之物,不要大肆声张,免得有人说我是非太多。」 阿淼攥着拳头跪在公子面前:「公子…天王怎能如此委屈您!」 …… 文蜀背着包袱带着人,策马奔腾半个时辰,回到山脚下,壕沟里猛地挑出来一个人,举着叉问:「什么人!啊,大王。」 旁边又冒出一个人来。 文蜀十分满意,从兜里摸出十几枚钱,刚好用红绳串了,扔过去:「夜里没打瞌睡,很好。时刻防备着,赏你们买肉吃。」 为了防止流寇、流民或是青龙庄前来偷袭、破坏山脚下的农田,自从立春下种之后,就派人两两一组守夜,只要看到来人,一个呵问,另一个准备鸣锣提醒山上。 夜里万籁寂静,山脚下鸣锣时,山寨里的人未必能听见,但狗都能听见。 卧虎寨不指望着山上山下的庄稼地能养活全寨人,够吃的,但过的紧紧巴巴,要想一年四季能吃饱饭,碗里有肉,还得捞偏门。 文蜀如此安排,只是为了让喽啰适应守夜,也让自己日后起兵别忘了这一点。 回到村庄里,十几条被拴在门口的狗都坐了起来,大黑马发出一声冷哼,狗子们听出他的声音,重新趴下。 文蜀回到卧房,挪开堂屋里一口装满水的水缸,下面是个大青石板,移开青石板,有个小小的地窖。把整个包袱都塞进地窖里。 桑三郎听见响动,起身出屋,看见这一窖的金银珍宝,连忙转过头去以示避嫌,又按捺不住心中的羡慕,微微侧过头用余光偷觑。 文蜀不怕他看,这八十斤重的大青石板,足够防住这些抢来的书生。脱了夜行衣裤往旁边椅子上一扔,又脱了小袄,背着二三十斤沉甸甸的大包袱一路纵马狂奔,勒的肩膀上有点酸痒,随手掐了几下,从椅子上又捡了件小袄披上,拿到油灯旁边,看小袄里子上印的印章,红红的弯弯曲曲。 把小袄扔给桑三郎:「你看看这印的是什么字?是个金印,那公子长得像个小羊羔,别的东西都拿了,金印嘛,一向关系重大,不大敢偷。」 九叠篆虽然难以辨认,但对读书人来说却是必考科目,能读会写。 书生在油灯下端详了半响,在桌子上比比划划试图补上断掉没印上的比划,这九叠篆的好处就是缺一两划也不耽误辨认:「姐姐,这是『谨行俭用』四个字,乃是自我劝告的闲章,要谨慎行事、俭朴。不是官印。我听说郁金府中的达官显贵,有时候偷偷的用金子刻印章,做王侯将相的梦。」 文蜀满腔喜悦化作乌有,暗恨自己不认识篆字耽误了多少大事,坐在床上嘆气:「那可是四两黄金啊!那么大一个金印,生生的被我错过了。唉。怪我有眼无珠,早点看清楚了字迹,那多好。」 桑三郎:「姐姐,你看那印什么模样?是金龟印?鼻钮印?覆斗钮?」 文蜀沉思了一会:「长得像个球样。」 书生吃了一惊:「寨主…何故骂人?」 文蜀摆摆手:「不是骂你,那印章上有六个四方面,五面是红红道道的,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老实金块,侧边是三角面。」 桑三郎:「确实是个…球样。呵,另外六面没见着,我不敢轻易下定论。但寻常人家不用多面印。」 文蜀琢磨了一会,想开了,开玩笑道:「说不准是他穷还非要做金印呢?」那大白马就值几十两黄金,别人家养了那样好的白马,轻易都不捨得骑出门,非得选一个风和日丽不冷不热的好天气,铺着毡垫出门炫耀。他们能骑着一路从京城赶到这里,马掌都磨了不少,可见不在乎这点金银。单从『谨行俭用』这四个字,就能找人问出点东西来。 桑三郎不知道她是戏嚯,有些当真了:「姐姐说得没道理。这样人家不缺金子,只怕太重了。」 文蜀:「啧啧啧,我不怕沉,都给我。说起来,最好笑的就是那帮人扭捏作态,说什么爵禄太重,嫌重你给我啊,我不嫌。」 桑三郎:「哈哈哈哈,姐姐坦率,他们不敢。就像之前被抢上山的书生,有几个敢侍奉寨主?」 文蜀微微一笑,心说也就六七个吧,我在这儿经营才五年,有些人高估了自己的风骨,而你低估了他们的胆量,他们不仅愿意侍奉,愿意斟酒、弹唱,还很想爬床呢。 从旁边拎起酒罈,给自己倒了一碗喝:「常听人说年轻书生离经叛道,有些桀骜不驯藐视僧道权贵、不落俗流,我抓了这么多,就没见到一个超凡脱俗、和我心意契合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人能和我畅谈天下事。 书生微微有些惭愧:「姐姐,芸芸众生大多贪生怕死,书生也不例外,从古至今,有风骨不落俗的人,一本书写的下。那些趋炎附势的,如恒河沙数,还要那铁骨铮铮的好汉来充同窗同科、给自己壮门面。」 …… 县尹穿了一身布衣,官帽也摘了,只用荆木发簪挽着一头花白头发,这是戴罪之身的装扮,拘束的站在德升老店的大堂里,拘束的看着来往人士。 柳十郎又在旁边说书:「驾出北郭门,马樊不肯驰。 下车步踟蹰,仰折枯杨枝。 顾闻丘林中,噭噭有悲啼。 借问啼者出,何为乃如斯?」 念完了定场诗,一拍桌子:「今天说一回什么故事呢?讲一会龙争虎斗局,湖中血波涌!昨日城外沐仙湖上的一场大战,诸位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可是知道的不详细。且听我慢慢道来!没有人不知道登萍度水文大王飞身越过二十丈,在浮桥上大战三百回合,一口金刀力压银枪威震八方的朱庄主吧?」 第15页 一声声大王,僭越的称呼,直往葛谨风心窝里刺,昨夜还未平息的火气又涌了起来。 在京城之外不用尽力收敛戾气,虽然小厮和侍卫都可能上报,但做了也不妨。 葛谨风以眼神示意阿圭,而阿圭正在看窗外街景:「阿圭,去叫那说书的上来。」 阿圭回过神来:「公子?叫他上来做什么?这人满嘴跑旱船。」 葛淼一脚踹过去:「你傻啊,把他叫上来,捆好了先抽二十个大嘴巴子。在魏国天下,敢呼别人做大王,割了他的舌头都是轻的!」 阿圭下去一叫,柳十郎以为天使上钩,欣然跟着上楼去了。 然后被一拳打晕,堵住嘴五花大绑,蒙住眼睛。柳十郎晕晕乎乎的想:怎么天使也这么不讲理啊。 葛淼下楼,见了老头装扮的县尹,呵问道:「今日去取水,吉利不吉利?」 县尹想到宜早不宜迟,早些出城还有转圜的余地,慌忙说:「今日正是吉日吉时,下官特意前来侍奉天使出城拜井,取仙机井水。」 葛淼踱步踱到门口,抬头看了看天:「看起来快要下雨了。」这辈子最烦姜汤。 主簿忙道:「天使有所不知,这下的不是雨,乃是天降无根水,使天地之间灵气贯通。道人炼丹要烧炼周天,此乃地下水承接天上水,乃是天地之间的周天大循环。」 听书的老少都附和着点头,神色没半点异常。 下雨天取水是天降无根水,天地灵气贯通能延年益寿。 晴天取水是地涌甘泉,主治虚寒无力,不孕不育。 旱灾时取水是神仙普降甘霖——价格翻倍。 葛淼挠挠头:「是吗?」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阿胡,上楼请公子示下,是否与我同去。」打个水嘛,也不是非得太子亲自去淋雨。 金童探头:「公子说更衣就来。」 葛谨风还打算拿淋雨的常服回去展示至诚至孝,哪能不去! 拿一件雪白的道人装束,外罩鹤氅。 作者有话要说: 九叠篆的图我发微博了。可以去认认哈哈哈。 …… 淦,大修之后放不下了,下一章又不用动,就这样了。 第7章 .仙机井(微调) 城外风景如古画——大面积都是黄土色。树梢崖边有点青绿的叶芽,迎春花已落尽,半点黄花都不剩,枝头的桃花半开半闭已经有些枯萎,不是这个季节该有的景色。 天色阴沉,隐约看到云层后太阳高悬,像一只黯淡无光的眼睛,光芒透不出来。 每个城外似乎都有茶摊,货郎挑着担子坐在路边休息,成群结队的野狗就在荒野中游荡。进城做买卖要交税,有些胆大不怕盗贼劫掠的穷人为了避税就在城外的小树林里做小买卖,也有些不怕盗贼设套的人过去买东西,一听见铜锣开道,无数百姓背着箩筐、挑着担子、像被猎狗撵的一窝兔子一样飞快的散开了。 铜锣开道,县尹仍旧是布衣装扮,衙役们身上的衣服虽然有明显的褶皱压痕,却光鲜亮丽。 公子仔细打量衙役们。 仍旧不太对劲,县尹可以布衣出城,也可以不告知缘由带着衙役们四处乱走。但这些衙役明显知道目的。 葛谨风有时候怀疑自己想的太多,但大多时候感觉不妙时确实不妙,感觉挺好时,也不太妙。 葛淼骑马在最前面。 县令在旁赔笑:「恰好下官也要去取水入药,同行,一路同行。」 公子在后面,前后左右都被从人簇拥,为防不测,各带佩刀□□。 官道两旁有些无主的荒田,有些老人小孩和面容丑陋的,在这里搭了窝棚,种几行菜、豆,听天由命。 葛谨风不由得嘆了口气,扭过脸去,吩咐金童:「你回城去,拿些钱,不拘什么煎饼饽饽,陈米高粱,越便宜的越好,多买一些,再买上两斗咸盐,分散给城外的百姓们一人十斤。也算行善积德。」他有点赈灾的经验,知道用陈米赈灾,就不会被地方上贪污——没有贪污的价值。要是再有打架斗殴,也是他们互相劫掠所致。 金童:「遵命。」 县尹心不在焉的夸赞:「公子惜弱怜贫,真善人也。」 缓缓走了半个时辰,远远的看见前面十里长亭。 县尹指着前方道:「将军,前面有沐仙湖,绕过湖去,就是仙机井。要不要下马稍歇?」 葛淼:「我还嫌你们走的太慢呢!衙役们一个个身强力壮,怎么扛着仪仗和红木大棍就走不动路?」 众人一路上吹捧他,吹了没几句,葛淼嫌他们捧的不是自己爱听的,自己高谈阔论起来,从郁金府的饮食和华美富饶,讲到瑕州府、云梦泽和嵩山的人间仙境,又谈起邻国汉、宋、韩等国的风土人情。 简而言之,就显得他是个大明白,各国都有高官朋友。 县尹却去过郁金府,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更加坚定信心,给主簿使了个眼色,又对旁边的捕头点了点头:「多加小心。」 众人也不知真伪,本城士绅最远也就去过南柯府的府城,听他说的栩栩如生,各个点头附和。 忽然感到脑袋上几点冰凉,低头看黄土上点点水色,众人忙穿斗笠。 县尹忙道:「看起来是天师天使普济大众,诚心感动上苍普降甘霖,本县自从过年之后,半点雨雪也没有,今日好了,真乃天幸也。」 第16页 公子等到被淋了个半湿,才徐徐在马上戴上斗笠,披上蓑衣。 此时已经过了十里亭,前方隐约可见一座小院,门外有许多高高矮矮的石碑排列成行,供人膜拜,朱漆彩绘的门楼上高悬匾额,上面是本朝天王的御笔亲书。 朱漆大门敞开来,几个歪戴帽子的衙役站在雨中,被浇的七零八落,在暗淡的天色中扶着帽子强充整齐严肃。 葛淼也不管步行的县尹仪仗,带人催马狂奔,来到门口看到天王手书的『滚下马来』大字石碑,只得翻身下马,双手去接公子:「公子,快下马进去避雨。这地方俩月没下雨,猛一下都得补回来。」 葛谨风翻身下马,被人簇拥着跑进去。 只见这庭院虽然不大,倒也整齐。 只是地势低洼,院外的地上还没有积水,院子里积水已有二寸深,正中间就是一口亭子,亭下正是仙机井。 正对着大门还有神殿,三尊金像辉煌夺目,穿的七彩霞衣,虽然是泥胎贴金彩绘,鬚发用的却是信众剪下来的头发。 大雨越发急促,爆裂如鼓声,都快下冒烟了。 隔着重重雨帘望过去,三尊金相如真似幻。 那金相背后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蹲在哪儿,形如鬼魅。 都头背着县尹狂奔而来,一行人廊檐下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风停雨歇。 各自收拾装束,等衙役和杂役们用瓢和簸箕把庭院里淹到第二节 台阶的积水都舀出去。 县尹催促道:「天使尽快取水,看天色低沉,顷刻间又要下雨。」 阿胡终于捧出银罐和白蜂蜡,在旁边恭敬侍立。 玉童拿出带来的宫中香。 公子当仁不让,先拈了香,走上前戳进香炉里,朝上方拜了三拜。 假装在祝告,暗自腹诽:世上哪有真神仙。若是有,也是些不问人间疾苦、不顾忠良遭戮的闭眼神仙,如此说来,庙堂上是群仙。 随即是葛淼,然后是县尹。 县尹躬身道:「请天使取水。」说罢,就向后退去。 井边有辘轳,红绸子上挂着着一个雪白闪亮的锡桶。 公子上前两步,伸手把系在红绸上的锡桶扔进井里,尽心尽力在旁边摇辘轳,摇了半天,摇上来一桶水,阿胡捧着银水罐来接。 突然天上又下起雨来。 阿淼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雨下的大不大,却见县尹已经熘到门口,十多个衙役呆愣愣的站在旁边,用眼神往门外看。「县尹呢?」 葛谨风迟疑的时间不会比雨滴溅起的水珠又落在水泊中更久:「阿淼,拔刀,抓县尹。」 侍卫们有点没反应过来,先听命把刀□□,训练有素的四个人围住公子,其他人在外圈提防。 衙役们本来等着一声号令,一起动手,没想到对面那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先下手为强了。 阿胡把刚封好的银水罐装在桶里,往井中一抛。 阿淼直奔县尹而去。 有一个衙役猛地拔刀冲着白衣公子扑过来,玉童惊慌失措的挡在公子生前。侍卫比他还快,手起刀落,就把衙役杀在地上。 有一个反应慢半拍的大内侍卫,被衙役一棍子砸在脑袋上,死在当场。 同时的,那轮棍子砸死人的衙役被另一个侍卫当场砍死。宫中禁卫一部分长得英俊出身优越,另一部分则英俊又身手矫健。 县尹还在门口感慨:「真乃天幸也,好一场大雨,把血水都沖干净了。」 阿淼一路砍杀了挡路的衙役,对面拿的虽然是朱漆大棍,又红又硬,架不住他的刀快身法更快,随便怎样用长棍招呼,侧步抢上前去,或噼或撩,或戳或砍,一步杀一个。 吧唧吧唧的踩着水,两刀砍倒了正要关门上锁的衙役,抢到门外,一把打落县尹的官帽,揪着发髻拖进门来,单手举起这一百多斤的老头往地下用力一摔,转身落了门闩,看侍卫兄弟们追砍着逃跑的衙役,如撒狗撵飞禽:「公子!咱们的马被偷了!」 葛谨风大怒:「我早告诉你别卖弄身份!朝廷上下,没有一个人把我的话当回事。」 阿淼啪啪啪抽自己大嘴巴子,抽了几个还不解气,大步踩着尸体走过去,跺县尹的屁股:「我哪知道这县尹胆大包天,一时心急,想早点打水回京。竟敢……勾结匪徒,围攻天使。」 葛谨风本来只是急,见他锁门就觉得不对,听他最后这两个词,心凉了半截。冰凉凉的衣服就贴在身上:「外面有多少人?」 巡视左右,看现在死了一个侍卫,阿圭留在城里没出来,现在只有阿淼将军和五个侍卫,其中还有人腿上被砸了一下,玉童琴童力气虽然不小,却不会厮杀。马匹又被偷走了,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死在京城,却要死在这里。 县尹被摔晕了又被踩醒,抽抽的活像个两条马陆拧巴在一起,哀哀哭道:「天要亡我。」 阿淼翻翻捡捡,揪了个被砍倒装死的衙役,一巴掌拍在伤口上,把人打醒了,厉声逼问:「你们是差役吗!」 衙役拧眉瞪眼:「嗷!到阴间再问爷爷姓名。」 阿淼看旁边还有个活的,先把他戳死了,再问下一个。 一连问了三个都是如此直拨楞登,龇牙咧嘴宁死不说,正要攮死第四个。 葛谨风冷然道:「他们是假差役!穿的衣服崭新,面貌陌生,身量比之前在城中见的更矮壮!还有一点,都不敢看我们。差役见了贵人,难道不应该打量吗?」 第17页 衙役正要被杀,实话实说了:「俺们都是青龙庄的家丁奴僕!昨夜庄主命俺们假扮衙役,进城听差,俺什么都不知道啊。饶命!」 院外有人来拍门,高声叫道:「县尹,县尹,开门来!天使杀了没有!恶虎山倾巢而出,还不迎接!」 「开门!青天白日的关嘛门吶!!」 「你死去吧!」阿淼怒从心头起,一刀斩下了衙役的头:「公子,卑职拼死保你杀出重围!」 葛谨风顺着梯子上了墙头,偷偷观察:「外面足有三四百人,其中马匹五十。我们呢?六个猛士,七把刀,七把弓,三个累赘,步行无马。阿淼,稍安勿躁,你看这天色是不是还要下雨?旌旗乱而相绕,逆大风甚雨之利。丘陵水泉,亦有前后左右之利,此谓地陈。你们都是熟读兵书的,帮我想想,这里地势低洼,有什么地势可用?」 二小厮跪在地上:「公子,我们跑得快,可以背着您跑。」 千万别杀了我。 众人想了半天,只觉得地势低洼又恰逢暴雨,是不攻自破的好地方。如果自己等人在外面,只等大水灌满,浸坏了地基就好。既然是被围困的,只好回去给神仙烧香,求一场疾风骤雨,天兵天将显灵搭救。 外面见迟迟不开门,耐心的等着。 阿淼数了数箭支熟练,趴在墙外看了看。人群中团团簇拥着一个人,穿了一身宝蓝色的箭袖袍,绣的花团锦簇,过肩青龙,背后竖起一面青龙旗,仔细一看,确实只有一只耳朵。 阿淼问:「我冲出去抓了为首的,回来再作商议,公子以为如何?」 葛谨风道:「不可!你若有些伤亡,我们连一丝活路也断绝了。」 又等了片刻,外面也没砸门,啾恃洸直接派人翻墙进来查看。 侍卫握着刀背靠着墙壁,往上就戳,戳死了挑进来。 葛谨风对神仙不大相信,却知道有人深信不疑:「阿淼,你来装神退敌。」 阿淼小声问:「公子,这行不行啊……」 葛谨风看看他,身高八尺,浓眉方脸,活脱脱就是个天神模样:「行!你只管依我的话行事,不要多说多做。」难道天师真有什么仙术吗?他虽然能在空中行走,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绝不是仙术! 阿淼附耳过去,听他细说了几句文采斐然的神仙词,就按照吩咐去金像手里夺了贴金的木头大宝剑自己拿了,扒了金像上的七彩倪裳自己穿了,掬了一把血涂在脸上抹的像个红脸膛的护法天神。 葛谨风在他进屋装扮时,快步走到县尹身边:「老贼。我本是当朝太子。让你明白的死,勾结贼寇本是死罪,你还胆敢谋害天使。想也没有什么新鲜理由,要你人头一用。」 阿淼翻身爬上房顶,穿着霓裳,举着金光灿灿的大剑,高声道:「尔等凡夫,平日假吾神之名,诓骗善男信女不计其数,值日功曹如数记录在案,生时不与你们计较,死后再算清单。今日天使降临此地,吾神特降甘霖,为天使洗尘,尔等,官贼民贼勾结一处,谋害天使,意欲何为?你且抬头看!」 话音刚落,『敕建仙机井』的牌楼后高高的扔出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正是县尹的。 随即又是十几颗人头,都扔了出来,滚在雨水里,血很快就被沖淡了。 随即闪了一道闪电,紧随其后是一声霹雳炸雷。 吓得阿淼都差点掉下来,幸而没忘了吩咐,厉声呵斥:「还不退下!」 青龙庄的壮丁们听成了『还不跪下』,扑通扑通在雨地里跪下一排,盼了两个月的雨,今天突然来了,联繫在一起,确实可怕! 正在迟疑中,最迷信的开始叩头:「天神恕罪,天神恕罪。」 少庄主朱英听的直打寒颤,仔细一琢磨,凭自己平生做的事,破的誓言,死了之后也要受刀山火海之刑。放走了天使,回去禀报朝廷,调兵来剿,一样是祸灭九族。 手里正攥着弓,暗暗的搭住一支箭:「休听他妖言惑众!!看箭!实话告诉你,不论什么仙神妖魔,我卧虎山什么都不怕!」 阿淼见一支冷箭破开雨帘,直冲自己心口而来,连忙躲开。 朱英底气十足的大叫:「他是假的!哪有神仙躲开箭??给我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暴雨中(微调) 下种之后终于等到暴雨倾盆,细雨时还得干活,一到大雨,都回屋里避雨,做点屋里的活,以及费事费力的食物。 可以採集刚发芽的艾草,做青团、艾草糍粑吃。还可以捣碎熟黄豆,过筛之后蘸着吃,熟黄豆粉拌什么都香喷喷的,一群青年趁机偷吃炒黄豆。 另一些人则修补渔网、制作农具、草鞋,在房檐下打铁的依旧叮叮噹噹的打铁。 卧虎寨除了不缴粮税、丁钱之外,还不交纳鱼税,每年获利甚多。 老铁匠带着小学徒,不管朝廷王法,肆无忌惮的打造兵器甲冑。一片片的锻造甲片,制式和朝廷的扎甲一模一样,用料更结实。 文蜀一大早就叫人切了一块腊肉,切片蒸好之后拿来炒细小鲜嫩的蒜苗。 自斟自饮,喝的半醉。有道是酒能乱性,她就有些把持不住。 本来就放不下那匹大白马,昨晚上睡觉、早上起床练武时,就想偷那匹马,别的什么年头都没有。那样的至宝,落在不识货的人眼里,实在是可惜了东西。让那美貌的公子骑着也不算亏,要是人马都归我,那才合理。 第18页 桑三郎在旁揣测她的神色,看她阴晴不定、心猿意马,一看就知道是在惦记什么东西:「姐姐在想什么?」 文蜀懒得跟他说太多:「想我昨天凌空飞渡,真是,技惊四座。哼哼,有这一招在身,别说是在一个小县城,就算去京城冒充仙子也够格。」 桑三郎想说她又亵渎神灵,但是不太敢说。 「寨主,跟着二叔出门做生意的赵钱多回来了!」 赵钱多在半山上下马,顶着雨跑进白虎堂:「启禀大王,二叔说明日晚晌能到山脚下。二叔昨天早上命小人回来报信,只是雨天路滑难行,可能得多耽误半天。大王莫怪。」 文蜀笑道:「不怪你们!雨天失期再正常不过。给兄弟倒碗酒,暖暖身子,下去吃饭休息。」 她又喝了一会,实在按捺不足。点起人马一起下山,深深荒草中盘桓了半圈:「兄弟们!我就想抢一匹马,我堂堂寨主,下山一趟,秋毫无犯,就要了一匹畜生,这过分吗?不过分吧!」 这十个骑兵,身高七尺有余,善骑射,日日操练武艺,体态也很精壮,清一色穿了黑色的衣裤,骑着高头大马。齐声道:「天下之物,有德者居之。拿来就是了!」 张家兄弟三人都不用表露忠心,他们昨天才厮杀了一场呢。 殷小六抢了别人的词:「寨主养我们千日,用我们一时。别说是一匹马,杀入郁金府,砍那天王老子的人头,俺们也跟着寨主去。」 文蜀:「说得好!哎!直娘贼!那个狗日的先我一步偷了马!」 偷的不只一匹马,而是十匹马,其中在暴雨中闪烁着光泽的就是被浇的湿漉漉的大白马! 大白马不愿意离开只是哀哀的叫唤,声音再雨中越发悽惨动人,偷马的人一人一匹马骑着跑,回手用力鞭打。 「还敢打它!」文蜀暴怒,拔刀:「兄弟们跟我上!」 …… 朱英高声呵斥:「站起来!不许跪!给我上!那不是真神仙!」 壮丁们将信将疑,看那天神高大伟岸,穿着神仙的衣裳,拿着神仙的黄金剑,分明就是神仙。 有人嚷道:「要不是神仙,哪能躲开少庄主那一箭!」 「少庄主自己常说,除了神仙,没人能躲得开。」 朱英气的直翻白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实在抹不开面子说自己那是射文寨主三箭落空,回家后觉得心虚,格外多吹嘘了几句。 这帮喽啰记得倒是清楚,又在紧要关头拉后腿! 赶紧解释:「他们杀了县尹,杀官就是谋反,我和文五都不敢,他们倒敢!」 葛淼怒骂道:「县尹勾结贼寇谋害天使,罪该万死!」 阿胡高声附和:「我们已经行文郁金府,朝廷知道天使抵达此地,不日就要取水回京,倘若天使有什么闪失,朝廷必派兵前来剿匪,到那时悔之晚矣!」 葛淼又道:「你们不过是些平头百姓,真要谋反不成?还不趁早扶老携幼逃命去!」 不能让他再说!朱英立刻拉弓搭箭,对着墙头上的假神仙再射一箭:「你们都是我的庄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朝廷杀良冒功并非一日两日,若走漏风声,朝廷派兵前来镇压,青龙庄上上下下一个都活不成。杀!」 阿淼在暴雨中听见他们吵嚷,准备施展绝技,徒手接箭——如果没接住也有护心镜挡住,暴雨遮挡视线,只要自己没被这一箭打下去、假装接住,就能唬住这些不信鬼神的逆党。 当即双脚用力,气沉丹田扎了个马步,勾手叫到:「吾神在此,你来!」 墙里墙外众人无不屏息凝神,瞪大双眼,然后被雨水眯了眼睛。 葛谨风在园内的房檐下,已经脱了鹤氅,只穿着道袍,扶着柱子踮起脚尖往房顶上看。雨水把他一身衣着淋的湿透了,几缕细软的碎发贴在面颊上。 朱英的心也悬了起来,唯恐他真能接住。 阿淼双目圆睁,不顾雨水流过眼睛,将双脚用力往下一踏,使了个千斤坠,稳如磐石,一把就接住了箭。 朱英的心凉了半截。 墙外的庄户壮丁顷刻间又跪倒一片。 可惜在转瞬之后,这房顶禁不住阿淼高大健壮的身躯,直接塌了半边,连人带瓦片一起落了下去。 朱英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昏死在马上:「他是假的!神仙的身体轻盈,咋能踩漏房顶,给我上!」 少庄主的亲信常随见壮丁们磨磨蹭蹭,上前用马鞭猛抽:「还敢废话!」 朱英高声道:「杀一个赏十两银子,一头牛!」 庄户们精神大振,奋力冲上前去,貌似非常努力实际上依然很害怕的砸门,踹门。 葛谨风生平最爱看兵法,看阿淼这没打过仗的将军摔得六神无主,被人扶起来,幸好没受外伤,立刻吩咐:「阿淼和阿胡守正门,你们四个分两个防住侧面。没有人敢从神殿顶上爬进来。那一面不用守。」 这地方平时只有四个衙役暂住,地方不大,几乎是方寸之间。 众人齐声:「遵命!」 公子又瞧两个力气大的小厮:「你们跟我来,找找这里有没有私藏的军械□□甲冑。」 玉童琴童手里正抱着朱漆大棍,连忙点头:「是是。」 公子带两个小厮,在暴雨中逐个打开、撞开封闭的房屋。屋子里有不少箱笼,打开一看都是金银财宝。 第19页 玉童几乎哭出来:「这都没用。」 公子:「有用。如果我们能跑,把这些金银锭子散落上路上,能拖延追兵。或是扔在大门口,他们打破大门立刻就能摔成一团,拖延片刻。」 琴童:「那现在就扔银子出去,让他们打起来!」 葛谨风气的大声说:「那样会让人齐心协力!」 阿胡也翻了下一间屋子,踹开门闩,里面只有锅碗瓢盆、米面柴油,一笼刚蒸好的馒头,并蒸出来的咸菜腊肠。 侍卫们正飢肠辘辘,趁他们还在砸门,先火速吃了几个夹腊肠的馒头。 翻来翻去,到了神殿中再翻找,琴童上前揪出来一个三瓣子嘴的小男孩:「公子,怎么办。」 男孩哆哆嗦嗦的跪下:「俺只是来偷贡品的,别杀俺。」 葛谨风没找到逆党本来应该存有的武器甲冑,有些心灰意冷,心说你们既然要谋反,怎么不往寺庙道观里私藏甲冑呢。 又看了看这缩着脖子的少年嘆气道:「可嘆你生来不全,又要做无名之鬼。我不杀你。一会他们要是打破大门,你好好躲起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男孩跪在地上哭哭啼啼:「俺父母双亡,只有个姐姐。她从小体弱多病,又长得丑嫁不出去,全靠俺打些零工,到各个庙里偷祭品养活。公子饶命啊。」 葛谨风无意与他多说什么,心里缥缈的升起一个写书信扯下金环请他去京城报信的念头,又想到稚子怀金不是好兆头,况且如今这样的乱世,要一个小孩抛下家人去京城送信,未免太不近人情。外面那些贼人抓住他若是搜身,也一定藏不住。他慢慢的走到屋外,仔细想退敌之策。 这里没有什么可用之物,幸好天降大雨,他们没法放火烧房子。可惜我们也没法用火攻退敌,本来院外荒草重生,挺适合放火的。 玉童琴童把大殿翻的底朝天,只找到几把刀剑、几只长矛,还有些彩绘的木盾,看起来是举行仪式用的。 长矛分给侍卫们备用,正好那些壮丁们被驱赶着搭人梯,要翻墙进来,侍卫们来回奔跑举着刀往上戳、砍手有些不容易。 加上长矛就方便许多。 葛淼攥着那支箭:「这上面刻了朱英的名字,公子。我用这箭杀了他,怎么样?」 葛谨风怒道:「你还敢淘气?这固然可笑,他那三四百家丁,都得疯了。」 阿胡却说:「擒贼先擒王,这不是府兵,未必有多少忠心。」 院外青龙庄的人也不是傻子,被戳砍了十几个人之后,想出办法了,捡了许多石头,隔着院墙往里砸。 侍卫们满头雾水,贴着墙壁站着,石头抛进来也砸不到人,只是风雨太大,打的人没法抬头看。 互相帮忙,瞧着对方负责的墙头。 葛谨风思前想后,他平生最恨两个,一个是装神弄鬼,另一个是绥靖,天王就好这两个,过去嫌弃愚昧可恨,但他是在乱世中夺取天下的开国之君,或许有用。 第一个险些好使,如今还有第二个:「阿胡,你跟他说,他若就此罢手退兵,天使修书上奏朝廷,就说县尹与恶虎寨勾结,青龙庄及时前来搭救,乃是忠臣孝子,免去他的赋税,还要封妻荫子,父母亦有封赏。」 阿胡不敢多想,如实向外转达。 朱英听的心动难耐,谨慎的凑近了一点:「此话当真?」 阿胡高声道:「天使一言,千真万确。你们所求不过是平安富贵,不扰你们!若不是县尹从中作梗,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焉能交锋?」 朱英:「不错不错,正是这该死的县尹传话,叫我们协助他捉拿贼人,我们乃是地方上的良民,哪里知道真伪。」 说到这里,他心思一动:「既然是天使,必然持节杖印信,还请扔到墙外来,让在下辨认。」 节杖确实带了,单独持有节杖也不能做什么坏事。 葛谨风一点头,就把节杖扔到墙外去。 今日先用缓兵之计,博取生计在把他们杀光。 朱英接在手里:「足感盛情,多谢多谢。」 阿胡高声问:「少庄主意下如何?」 朱英侧耳听着里面做主说话那人的声音位置,听起来大约在院子正中,那必然是仙机井的八角亭下。他时常来这里跑马,累了就进去打水来喝,对方位瞭若指掌。拉弓搭箭,控马后退了几步,算了又算:「这个嘛……」 「恐怕有诈。」 一箭擦着墙头疾驰进来,破开雨帘,直奔公子而来。 玉童就在公子身旁挡着吹进来的风雨,慌忙上前半步,替他挡住这一箭,也是正中心窝。 葛谨风抱住玉童跌坐在地上,高声道:「阿淼!你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酒能乱性倒是真的。 我以前喝多了喜欢摸到厨房去给自己炒俩菜或者搞个炒面。是不是很离谱??一般人都是喝之前准备好。 文蜀酒后乱来就……去抢马哈哈哈哈。 ——当然犯罪还是犯罪,这就是酒壮怂人胆,清醒时就想干。 第9章 .风云会(大修) 阿淼一听公子的命令,拉弓放箭,朱英正打马要跑起来巡视,一箭正中肩头。射落马下。 朱英挣扎着在泥水坑里坐起来,高声号令:「撞门!拿刀斧镐头,破门!」 阿胡高声嘲笑:「妄图用节杖假冒天使吗?没有朝廷行文和金牌,谁认得天使?」 第20页 玉童死在葛谨风怀抱中,睁着眼睛暗淡的看着他。 葛谨风早已见惯死人,见过打仗,俘虏被杀和忠良被杀的感觉不同,贴心小厮惨遭杀害更是令人肝肠痛断,气的他直接说了憋了许久不敢说的心里话:「你们杀一个算一个!若是大门破了,只管逃命去吧。孤在京城早晚也是个死,昏君奸臣当道,或死于妇人之手,或死于国破家亡,有什么差别。不若死在这国运之地!琴童,准备柴火灯油,堆在殿中。拿金银洒在门前。」 琴童:「公子不可,这井是仙家宝物,天下水脉之主」 葛谨风气道:「你也信他们歪理邪说!我再说一次,天下水脉起自崑崙山!一口井哪有什么灵性,但愿保我们尸身不腐。琴童,你没受伤,拿些金银,换上差役的破衣服,和那小孩子一起逃命去吧。」 琴童哭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葛谨风费力的拖拽,把玉童的尸身拖到井边,准备先把他扔下去,免得被焚毁。 他也曾在军中观战,也曾熟读兵法,看今日生机已绝。骂骂咧咧:「昏君!上有无道君父,旁有奸佞作祟,孤早晚也是一死!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葛谨风算什么死法?苟且偷生十八年,竟要死在今日!!一群土匪,贱民,禽兽一样的东西,也敢来杀我!朝纲不振,贻害大家!天王信的什么鬼神,拜什么仙佛,连半壁天下都没夺下,就想坐享太平!哪有太平天下!天王未老先衰耳聋眼花吗!天师表演什么云梯纵,还说能腾云驾雾,今日又死到哪儿去了?好神仙福地,也配当我的葬身之地。」 侍卫和小厮们从未听过太子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都有点惊呆了。 暗暗觉得爽快,但不敢附和。 朱漆大门撞不开,用镐头斧头去刨却很快就见了个洞。 阿淼就着这个洞口往外连射了几箭,箭无虚发。 阿胡在旁边借着打雷闪电,高声宣扬因果报应丝毫不爽,吓得门外的庄户们又有些手软。 众人攀上爬下,试图瞄准贼首,却找不到:「朱英这缩头王八,躲在人后面,射不着他。」 琴童不捨得抛下主人独自去逃命,跪求:「公子,和我互换衣服!他们要杀天使,岂会杀一个小厮?」 葛谨风嘆息道:「你看朱英那厮的行径,跑不掉的都得死,你去找那小孩子,他是当地人,必然知道些小路。你跑得快,或许有一线生机,也不必回京城复命。」 阿淼高呼道:「公子休要丧气!坐在井边,看我杀尽贼人!」 这不正常啊,两军交战,死伤一些人,就有一方逃跑了,像现在这样拖走尸体和伤者继续进攻的情况,不应该出现在一些庄户,府兵有这样的能力才有可能。他低声问阿胡:「他们的士气怎么还不散?」 阿胡咬牙切齿:「训练的好,骡马一样只知进不知退。」 门外的壮丁躲在墙壁两侧,闭着眼睛满脸流水,伸着胳膊抡镐头、木棒上捆着斧头去砸门。 朱英让亲信用手帕扎紧伤口,哆哆嗦嗦的举起弓瞄了一会,试图从刨出来的洞口再往里射箭,可肩头剧痛难忍。 外面刨,但闭眼乱刨效率不高。 里面侍卫们都准备好破门之后,做困兽斗。等了又等,只听一声声爆裂的砸门声,伴随着惊雷,门却始终没被砸开。 琴童抱了许多金银锭子,扔在门口和四周墙壁下,想吸引他们往两边抢钱去。 葛谨风坐在井口边,现在是举目无望,要是早早的跳下去,忠心耿耿的侍卫们放一把火还有机会跑掉。 可是琴童拖着他的胳膊,他自己也有有几分留恋人间。 虽然这些年只是苟活,还没能扬眉吐气。没能盼到天王驾崩,自己大权独揽,处置朝廷的那一天。 正在僵持之间,门旁边的土墙中,不是夯土的那部分轰然倒塌,露出院子里坐在井口的公子。 侍卫们慌忙涌过去,来堵这破裂的墙壁。 壮丁之中伤亡不少,父子、兄弟之间为了报仇和赏钱,杀红了眼,挥舞着长矛短棍冲杀上前,直到有人发现脚下硌脚的东西是银子。 第一个趴下捡银子的人被踩进水里,接下来所有人都发现了。 银锭有人手掌那么宽,金饼有小孩拳头那么大,洒了满地。 恰逢云开雨歇,阳光普照,照的满地璀璨耀眼,银子在水波里荡漾,显得更亮。 阿淼带着人裹挟了公子,往琴童背上一搁,就要趁乱从被挤垮的另一处院墙处逃跑。 葛谨风也不敢大喊,小声嘀咕:「这又是何苦,我自去投井,你们落草为寇,将来替我报仇,把卧虎寨青龙庄都杀光,我死也瞑目。」 「没有马匹我就是累赘。你们把我扔井里,日后若顾念君臣之情,替我杀光青龙庄就好。」 「我方才说了那些话,倘若活着回到京城,必有人暗地里禀报皇后,我还不如死在当下。」 阿胡:「公子,休说这等丧气话。」 那撒了满地的银子确实好用,现在就没有一个人上前厮打,全都拼命抢银子。 朱英被人扶上马背,抱着仔细眺望,要抓的天使一行人跑到百米开外:「这群乌合之众!别抢了!给我追!杀一个人赏一百两银子!」 见没人动弹,只得加码:「一头牛!一个美女!」 第21页 可是只要有银子这都可以买到。 朱英只好高声说:「谁能活捉天使,我把阿红嫁给他!」 阿红是他去年纳的妾,年方二八,盛装打扮时天姿国色,全庄上下无不偷觑。 壮丁们顿时红了眼,猛冲上去。 六人虽然疲惫,却没受伤,把公子围在中间。 阿淼也没有箭了,有心提刀冲过去直取贼首,可对方骑着马,跑得快,自己恐怕追不上,又不敢离开公子半步,高声说:「咱们六个人,每人杀他们五十个人,就能杀的干干净净,这不难吧?贼寇中只有朱英会射箭,他被我折了膀子,不怕他!」 众人高声道:「不难!」 又厮杀了片刻,双拳难敌四手,况且他们力气渐衰,对面却都是挑着百斤货物赶山路,一时半刻就能刨一亩地,站起来能当骡子、趴下能当牛马的壮汉。 有三个侍卫死在地上,阿淼三人也是各自挂彩。 朱英都心疼了,死了这么多庄客,今年的庄稼可怎么办:「好汉!在下生平最敬重好汉,你们束手投降,我对天发誓绝不杀你。」 天色一暗,又下起倾盆大雨。 阿淼再不信他半句:「呸!老天有眼来噼你了!」 离开墙壁被人围攻时,比方才更难。 又过了片刻,阿胡也被人一飞斧噼伤,被群敌锄死,琴童勉强举着长矛支应。 突然又听见马蹄疾驰而来,在人群中只有心怀死志的葛谨风有闲心张望。 为首的黑衣人骑在一匹雪白宝马上,一手举着单刀,身后跟了十名手拿长刀、铁棍的骑兵,踏着泥地飞马赶来。 葛谨风:那是我的白玉狮子驹! 文蜀手持一把单刀,另一只手扣了几颗飞石,随手一甩,脱手而出,全都落在敌人面上,或是眼睛打瞎,或是鼻子打断、口内门牙打掉,或是后脑勺直接凹陷进去。 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拿手绝活,又准又狠,青龙庄以一倍之众不敢轻易找她厮杀,也是怕她神出鬼没的以飞石伤人。 文蜀带自己精心饲养训练的骑兵,猛地在这些虚张声势的壮丁中杀进去。 壮丁们本来就被这天使的战力吓得胆战心寒,外围的伤员拖着尸首,见她一来,一窝蜂的就要逃走。 文蜀趁着酒意,举着刀直奔朱英而去:「朱英!你别跑!再来与我一决高下!」 她确实不敢公然杀朱英,惹不起他后面的势力,但天使一行人就在这里,只要杀光了青龙庄的庄客,就说是天使杀的,就不怕人报复,还可以趁着老东西丧子之痛,趁机再夺些商路、人口。 朱英瞧她杀气腾腾,也明白了意思,调转马头狂奔而去:「改日再与你大战!」 文蜀大怒,扣住暗器:「你受伤了吧!哈哈哈哈别跑!叫一声亲娘就放你走!」 朱英把头上戴的斗笠往后一推,遮着后脑勺和后背,只听斗笠被打穿了一次,后脑勺和脖颈上隐隐的发痛,低着头策马狂奔。 猫儿扛了个沉甸甸的包袱,跌跌撞撞的跑出来,少年人尖锐的叫声刺耳:「五姐!别追了!回来抢钱!」 文蜀一听这话立刻拨转马头,策马踏着满地尸体绕回来:「来了!猫儿你又去作死,我若不来,你要死。小公子。你怎么如此落魄?」 她骑着葛谨风的白马,绕到三人旁边去,葛淼见她是个妇人,松了口气,他这一日杀伤了几十人,刀砍在对方骨头上,害的他手脚都已经发麻,身上受伤的地方也痛了起来:「阁下是什么人?杀败那些恶虎寨的恶贼。」 葛谨风抿着嘴,冷冷淡淡,暗自伤感她们来的太迟了。一定是躲在旁边中,等着两败俱伤、渔翁得利。 文蜀看他睡着时像个小羊羔,醒过来倒像个小山羊——虽然弱小,也能顶人一跟头。能站在这满地几十上百的尸体中,衣摆上染了血,还没吓得腿软,在书生里也算慨然不惧。 反而是为首的那将军说话奇怪,卧虎寨? 猛地一探身,揪住他的领口提起来,搁在自己身前:「我就是文蜀,卧虎寨主。方才逃走的是青龙庄的少庄主朱英。你们杀了青龙庄这些人,在下感激不尽,希望天使能明辨良莠,休要中了他人借刀杀人之计。你这小兄弟,我暂替你照料,免得路上盗贼横行,伤了这娇弱的公子。兄弟们,把金银都装了,把咱们抢来的马,还给他们一匹,回山去!」 葛谨风使劲使眼色暗示葛淼不要说自己的身份,也不要还击。三个伤兵如何抵得过十一个精骑。 葛淼咬咬牙,要战又战不过,自己已经力竭,对面手里搂着太子、还扣着暗器呢!背后十个精干骑兵,手持弯刀、背着弓箭,难道都会射箭吗?扣下一个人质,非要我说来围困的是青龙庄?怕不是你们自己扮红脸白脸,将来朝廷天兵一到,都得死! 勉强赔笑道:「舍弟年幼,自由在家里最受珍爱,大王带他回去,还请好好照料,不要勒逼使唤,三五个月内我必然拿银子来谢大王。」 文蜀搂着人质竖起大拇指:「知情识趣的好汉,实不相瞒,我看你好功夫好手段,心生敬佩,就有心与你结交。到那时候我置酒接风,把健健康康的弟弟再还给阁下。书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在鄙人的小寨内,也可以领略一番民间风貌。你只管放心去,一年半载也不要紧,鄙人最敬读书人,这位公子虽然年少,想必家学渊源,可以为我等之先生。」 第22页 葛淼拱了拱手,打不过只得认怂。 猫儿抱着包袱跑过来,露出一点,里面金光灿灿:「五姐,你看!太值了!里面还有三牲祭品!鱼很好吃!」 文蜀一探身把他拎起来:「好猫儿,没地方给你了。去,到你六哥前面坐着。」 葛淼已是浑身脱力,一手按住侍卫,一手按住受伤的琴童,目送一行人离去。 文蜀被淋的湿透了,把抓来的俊俏小公子搂在怀里,纵马狂奔,情难自禁的狂笑:「好大雨!!好雨!!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葛谨风在疾风骤雨中眼睛都睁不开,只见天地昏暗飞沙走石,自己落入贼人之手。 心说:气死我了!真是大魏之耻!若有翻身之日,我必清缴贼寇,扫荡干坤!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下午和晚上修文,在第四章、第六章增加了一点女主的个性和尖锐,以及寂寞感。这是原本设定里的,但设定里写的都是她在和男主谈话时展示出来的尖锐,前面一急就没写出来(捂脸) …… 过了十几天又在修文。 第10章 .卧虎寨(大修) 左右骑兵欢天喜地的高叫:「寨主,若是知道小庙里有这么多金银,咱们早该去拿。」 文蜀哈哈大笑:「哪能常有!咱们下山跑马演练时,常去吃水。今日不知是什么缘故,有什么暗地里的买卖。」 猫儿坐在殷小六怀里,嘴也不闲着:「大王!那缺德的老狗又叫青龙庄的人冒充衙役,上次来打咱们也是一样。这次都被杀了,县尹被砍了脑袋!天使当我面前砍的,别提多痛快了!」 文蜀依旧大笑:「好哇,可你们别得意。杀了一个该死的强盗,朝廷再派来一个。强盗是杀不尽的。」 左右跟着她一同在风雨中大笑起来。 风吹雨打中葛谨风睁不开眼睛。浑身冰冷,又心惊胆颤,身陷强盗窝中,虽然说是肉票,不会遭遇什么不幸,可人生之事谁能说得准呢?万一皇后吹动枕头风,让天王把阿淼治罪,不来救我,那就一年半载他们就得杀我。 猫儿:「喵!五姐!你来的晚了点,我差点都要死在青龙庄手里。这小公子还叫我跑呢,嘻嘻,他哪知道小青蛇认得我。他要是瞧见我,我比他们死的还快。」 殷小六:「你话怎么这么多。」 文蜀挥鞭子虚打了一下:「让你来了?那该死的主簿遛了吗?」 葛谨风知道柳十郎在德升老店中,被侍卫看管,只是垂首不语。希望阿淼等人回去之后,和阿圭汇合,逼问出始末缘由,地方官和地方恶霸勾结是常有的,天使偶尔也会『意外死亡』,但今日之事,石破天惊。 猫儿:「我哪知道!」 殷小六:「什么都不知道你就是来看热闹的!」 文蜀不管他们拌嘴,用蓑衣反罩着他,和和气气的问坐在自己怀里的小公子:「冷不冷?」可别冻坏了,身娇体弱的公子,要是一病死了我还得跟人大打一场。 葛谨风心里一动,心说她到还要装个好人,那好,性命无虞。「寨主身上气血充足,热如暖炉,我还好。」 …… 葛淼把亡者都拖进神殿里,按照公子的意思,放起一把大火。 随即就要带人回城。三个人只有一匹马。 琴童:「我去找公子。那边就是恶虎山,我追过去,今晚上,或是明天早上,一定能走到。」 葛淼点了点头:「凡事都听公子安排。公子谨慎的对。」 二人并辔回到仙机县中,飞马赶到德升老店。 葛淼快步冲上楼:「阿圭!那人呢?」 阿圭正在屋里坐着,喝着大碗米酒,吃着炸鹌鹑,柳十郎被套在麻袋里,支支吾吾的倒在角落地上。见将军头发凌乱浑身湿透,一副刚经历大战的狼狈样,惊的站起来:「怎么回事?」 葛淼顾不得多做解释,扑过去一把扯开麻袋:「说!」 柳十郎瑟瑟发抖:「学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过路的说书先生,你家公子啊啊啊啊!」 葛淼也不管他知道什么,只是找人泄愤罢了,这厮既然是本地人,公子又觉得不对劲,那必然不对!不多做拖延,挥刀砍了柳十郎的左手。 柳十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伴随着剧痛大声哀嚎,鬼哭狼嚎,不似人声。 葛淼抬脚就踩住他的膝盖,用力一脚跺下去,顿时废了一条腿,治好了还能行走,治不好就是偏瘫。把刀尖悬在他鼻樑上:「人心似铁非是铁。我不管你是谁家奴才,看我打断你双腿,砍了双手,还有没有人管你吃喝。」 柳十郎眼前发黑,此时才知道,说是死,不说是生不如死,书生全凭一手锦绣字体、三寸不烂之舌为生。 剧痛中慌忙辩解:「是县尹主簿令我刺探公子身份。是诗礼世家的正直公子,还是朝廷派出来考察吏治的天使?若是天使,不收钱,就得死。朝廷的天使被杀了,派兵出来杀良冒功,简单了事。如果是世家的公子被截杀,那就不同了。世家豪族互相联姻,同气连枝,出门带了财宝无数、一流高手做矫健家僕,必然是家里爱若掌上明珠的宠儿,杀了他一个,几大家都要率领家丁赶到仙机县来,翻一个底朝天为人报仇。学生受人驱使,什么都没打探出来,只知道是金尊玉贵。今早县尹召学生入内,叫学生大力传扬恶虎寨的威名。」 第23页 葛淼想起青龙庄自称卧虎寨的事,一刀噼下去,柳十郎的半张脸连着鼻樑都落在地上,人倒是还没死。他提着刀,噼手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是我惹的祸。」 「将军,咱们快回京报信,求天王发兵来救。」 阿圭却谨慎的往后退,这事情的起因既然是将军自报身份引来的,说不准他就要杀了我们,自去落草为寇。如果回到京城,别的先不说,他必然有一场杀身之祸。 葛淼暗暗握住刀,有心杀他们两人灭口,以免朝廷知道是自己一时口快惹来祸事。转念又想,不可,我万万不敢伤害公子,这就没法杀人灭口。更何况,我一个郁金府镇安将军、东宫太子洗马、武德大夫,走在大魏的国运之地,不慎泄露自己是天使——这官司就算打到秦齐两国去,我有什么错?就算天王再怎么不讲理,也不能这样吧? 「快打点行囊,跟我回京城报信求救去。」 阿圭大叫:「咱们真将公子落在恶虎寨中吗?」 店家战战兢兢在门口探头探脑:「几位长官,不必担心。卧虎寨的寨主素来不伤人命,对过路客商也就是强买强卖,尤其厚待读书人。那位贵公子若是学识厚,说不准还能当个军师,最多就是被逼着有一段露水情缘。你们快走吧,少顷县尹和青龙庄要来拿人的。」 葛淼一听到太子有可能被逼…惊的目瞪口呆,又不敢泄露,还是立刻回京求救才是正经事。 卷了官服官印和太子金印、珠串等要紧的东西,还有金银钱,把铜钱衣服全都丢弃不要,上了马直奔城外而去。 店家欢天喜地的冲进去,快速整理了所有的衣服、尤其是丝帐和器物、刀剑这些值大钱的东西,俏摸悄动的藏进地窖里,两年的份儿都赚出来了。又搜检柳十郎身上的玉佩、金环、袖子里的金钱银钱。 柳十郎醒了过来,只剩半张脸皮,嘶哑嚎叫用乌鸦似得声音命令:「店家,去青龙庄,叫人来找线索,查他们,给我报仇!」 店老闆看他竟然没死,惊的一哆嗦:「柳十郎!你,你没死啊……柳大爷,你认得我是哪个,找我求救?」刚要听命行事,奈何所有的东西太值钱了,过去不敢对柳先生怀恨在心,他现在都这样了,还怕什么? 干脆绕到屏风后面,提起恭桶,掀开盖子,噼头盖脸的把半桶东西全都扣在柳十郎脸上。在一旁等到人挣扎了半天,彻底咽了气,装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骑着驴出城往青龙庄禀报去。 …… 桑三郎打着伞和其他人一起在山门处迎接寨主,烟雨朦胧间,见那一群身穿黑衣的骑兵中,白衣白马如同玉人,还是水头十足的玉。美少年闭着眼睛,有些憔悴狼狈,更加惹人怜爱。 不由得对旁边人夸赞:「真是个佳人。」寨主说是只抢一匹马,最后还不是连人带马和好多大包袱都弄回来了,真是不能信。 文蜀一翻身轻飘飘跳下马,吩咐左右:「扶着他稳稳的下来。」 葛谨风踩着下马石,故作身体较弱的样子,小心翼翼的下马,就站在旁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个被绑票的倒霉傢伙,这还算不上自己人生中最倒霉、最危险的时刻。 寨主牵着心心念念的大白马,抱着马脖子摸了又摸,蹭蹭脸,和颜悦色:「三郎,你给他打伞。拿你的衣服给他换换。哎,葛公子,不知如何称呼」 葛谨风不敢说姓名,有很多人知道太子的名字,又受惊吓又在暴雨中浇透、再颠簸了十几里地,脑袋突突的发疼,想不出别的名字,用一种无害的语气说:「我名叫风谨。春风的风,谨慎的谨。」 「你哥哥叫葛淼,你怎么叫风谨?」 「阿淼是天王赐姓,我用的是本姓。」 「风谨,风谨,好名字啊。」文蜀戏嚯道:「听起来就那么想逃跑,是不是?风紧扯呼。」 左右大笑:「哈哈哈哈。」 桑三郎热情的打着油纸伞,罩住他,凑近了闻到一股清淡而昂贵的幽香。他用男主人的语气说:「雨天路滑,公子当心脚下。跟我来。」 葛谨风听不懂黑话,只是以肉票的自觉跟在她身后。偷偷张望,见这里等候的几十人都穿着蓑衣、有男有女,都拿着棍棒锄头,一个个精神振奋。眼前沟壑纵横,暴雨过后虽然是沟满壕平却还能看出痕迹,有些陷阱上的遮蔽物被雨浇塌了,露出大坑,夯土和木棍组成的壁垒坚固,地势又易守难攻,看起来经营的很好。 抬头往山上看,山上是层层叠叠的梯田,房舍点缀其中,田垄整齐,各家的地界用葱韭区分,一场暴雨过后,山色如洗,好一派田园风光。 文蜀回头看了他一眼:「看什么呢?」 葛谨风谨慎的恭维:「看这里井然有序,寨主的部众精悍勇猛,气势非凡。」 文蜀十分得意,她这些年穷,主要就穷在四处打点经营山寨和养活精兵这两大项花销上,自己吃喝才能消耗多少:「有眼光啊小子。」 被人簇拥着,牵着马往山上又走了几百米,看到一群小孩拿着木刀木剑跑来跑去,互相比划着名噼砍,壮汉在房檐下打磨斧头准备修墙,妇人们在灶旁添柴蒸着清香的青团,几个缺胳膊少腿的老汉坐在屋外制作农具和器具,老太婆煮了五谷糊糊餵养刚出生的小羊羔、分拣蚕宝宝,瘦弱一些的妇女们坐在屋里纺线。 第24页 山上不知何处有铁匠叮叮噹噹的清脆又有节奏感的声音,响的没完没了。 葛谨风看的暗暗心惊,他刚看文蜀身上的衣服有补丁,头上插了一只木簪,以为这是个穷困的山寨,只是把马餵得好,现在看这些百姓各个面有笑容、身强力壮,又不害怕寨主,身上的衣服虽然有补丁却算不上残破,比南柯府的人百姓也不差。顿时明白过来了,这女子所图甚大。不贪图酒食衣裳等享乐,难道她妄图称王称霸? 文蜀问:「有谁家房子被浇塌吗?」 三郎伸手搀着公子,怕他走不动路,格外殷勤的说:「没有,都踏实着呢。就漏了两个洞,等下完雨拿草一补就好了。公子,雨天路滑,你踩着草走。」 干娘一个劲儿的瞧葛谨风,是真漂亮,道:「寨主,好事将近啊。」有这样的天姿国色,还要桑三郎干什么。看桑三现在也知道争风吃醋了,好笑。 文蜀笑了笑:「我受他哥哥託付照顾他,焉能趁人之危。」 往上走,绕过大厅,旁边就是马厩,新来的大白马有幸和寨主的大黑马住在一起,其他的牲口只能挤挤,牛马驴骡混居在一起。 又往后方三间正房走去。 葛谨风本就浑身发冷,猛地睁大眼睛,这卧房两旁挂了桃木板,这无可厚非,令人震惊的是上面写的字。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他惊呼出声:「这!这…好气魄。」好大逆不道!你这坐井观天,妄想谋朝篡位的贼。 房檐下有个小孩拿扇子扇火,砂锅里小火咕嘟着半锅姜汤:「五姐!」 「盛十二碗姜汤来喝。把摔断腿那只羊宰了吧,不缺那点毛。」文蜀眯起眼睛打量他:「还以为你们郁金府来的人,见不得这种句子呢。风谨,你能忍住不说我大逆不道,真有城府,将来必然不凡。」 不太对劲,没被吓得哆嗦成一团,见了这样的句子还能稳住,普通小公子哪有这份心智。 葛谨风一打眼就瞧正房墙上挂了一把宝剑,乃是大魏宫中赐给禁卫、将军们的白鲨鱼皮鞘。暗自心惊,心说难道这是京城的将军的在外培养的一只私军吗?这次又是谁要谋反?垂首道:「愿借寨主吉言,能苟且安生就好。」 桑三郎拉着他进屋去,热情洋溢的拿了里外三层的干净衣服给他:「从里到外都是新的,你别嫌粗劣,寨子里以俭朴为主,织的罗绮都拿去卖钱了,都捨不得穿。湿衣服容易受寒,快脱下来。」 「不敢不敢。」葛谨风因其热情,感觉更加诡异,又要遮掩自己的弊端:「不敢劳烦尊驾,我自己可以更衣。」 桑三郎非但不走,还在旁边坐了下来,指了指竹编的屏风。知道她必要偷听,格外朗声说:「你去后面更衣,毛巾和恭桶都在那儿。公子,不是我夸耀,五姐是一位贤明的豪杰,她虽然不是男子,照样顶天立地,待人宽厚又和善大度,天下间多少男人都比不上她,也只有话本里的英雄好汉能与之相比。我在此地已有半年,受了她许多照顾、教诲,学了不少知识。你年纪小,来到她这样的人物身边,往后余生受益匪浅。寨主将来是有大造化的人物,也不知道谁能沾她的光,鸡犬升天。」 文蜀把金子都藏好了,靠在门口喝姜汤,辣的直吐舌头,暗自好笑,想不到三郎在背后这样看我。你既然知道我将来有大造化,何必常常摆出一副被贼所掠,身不由己的样子。 葛谨风有点迷茫,这样的奉承话不算高明,但为什么要跟我说?若是两军交战,抓了人这样美誉,是为了收买人心、招降敌人,我又有何用。是了,一定是寨主或她的亲信在门外偷听,这种『有人在门外偷听故意引诱人说坏话』的伎俩太可笑了。上山路上看桑三郎脸上变颜变色,怕是有两样担心,又担心我取而代之,又怕有什么别的变化。可笑。 他抖擞精神,大概擦干了头发,用梳子略梳了梳,繫着衣带从屏风后绕出来:「单凭寨主的气魄,那个敢小觑。况且美玉藏顽石,莲华出淤泥,仙机县乃是国运重地,文寨主将来必然飞黄腾达、发迹变泰。」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发烧……改的有点慢了。 第11章 .八百两(大修) 葛谨风穿着干净暖和的衣服,喝了一碗姜汤辣的浑身冒汗,又挨着书生在条凳上坐了,等着喝羊肉汤,低声问:「三郎,方才只顾听你夸耀寨主。竟忘了问贵姓高名。」 「不敢当。我姓桑,桑柳榆槐的桑。贱名植。」三郎在桌上比划了一下,矜持的说:「是寨主的相公。」 葛谨风想起文寨主的传闻,据说她贪欢好色呢。看桑三郎只是文弱书生,不像有多大本事的样子:「好名姓,木直中绳,当为栋樑之才。」 他看向文蜀,这位寨主垫着脚尖蹲在门槛上,这门槛并不圆润平整,还有些许缺损,只有两个脚尖踩得住,手里还拿了一块足有烧饼那么大的实心铜饼,两个指头拈着,接住了又抛起来,拿在手里玩。看着都有点吓人。 桑三郎渐渐有些羞惭:「岂敢,岂敢。风郎是郁金府人士?」 「是啊,这次奉命出来取水,不料县尹…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家兄险些丧命,若不是寨主搭救及时,我也只好投井,或许能沾点仙气,尸解成仙。」葛谨风说到这里,稍微有点惆怅,倒却也云淡风轻,生死本没什么区别,十年亦死,百年亦死。 第25页 但有一个小小心愿,那就是大权独揽,杀光名单上的人再死!! 桑三郎嘆息道:「生离死别实在是难过。你安心呆着,早晚能与家人团聚。」 十个黑衣骑士嫉妒、嫌弃又憎恶的瞪着他。 葛谨风垂眸袖着手,暗地里打量,黑衣骑士是寨主精锐亲兵,瞧不上桑三郎,寨主对他也没有几分情意,中年妇人-干娘眼里这桑三郎是个碍事的。这么一个人,是尴尬的赘婿。他说起与家人团聚…有趣,难道他身不由己? 文蜀懒得搭理俩文弱书生的废话往来,什么暗藏机锋,在她看来全是放屁,和小孩过家家一样,一点用都没有。 屋外忽然一阵阵的狗叫,别人听不见,她听见铜锣声响,侧耳倾听了片刻,听出是一长一短的『有人回来』,抬手把铜饼子扔到墙角,哐当一声,人就在门口消失踪影,冲进茫茫雨水中。 一男一女端了一口大锅进来,掀开盖子,里面满满的羊肉汤、碎羊肉和冬腌菜。 又有人端进来一箩的焦黄烙饼,麦香扑面而来,还捧进来几个蒸笼,苏子叶垫在青团下面。 猫儿捧了两摞干净陶碗、抓着一把筷勺进来:「诶?寨主呢?」 桑三郎不爽道:「那谁知道。」 葛谨风和和气气的说:「你们大王似乎听见什么声音,突然就下山去了。」 猫儿笑道:「哦,我懂了。好心眼的公子,富贵人家里难得有你这样的好人,你喜欢硬饼还是软饼?一会给你挑个好的。」 文蜀飞驰而下,才到山门,就看到自己的商队十多人,身披蓑衣各个带笑,马和驴背上的货物背负的满满的。 为首的中年男子刚三十岁上下,推了推斗笠,一抱拳,装作要下拜:「俺不辱使命。」 文蜀一把托起他:「辛苦二叔,天寒地冻的跑这么一趟,抢了别人的先!兄弟们都辛苦了,快上山。我觉得你们要回来,刚煮了热羊汤。」 二叔说:「道难,这一趟走下来,净赚了八百两银子,魏锦今年的价格不如往年。又买了许多齐国的珍贵之物,尤其是盐,带回来再卖。」他硬着头皮往下说:「听说寨子里有点事?你大展神威,都给平了。」 文蜀心说自己算了,怎么说也得赚一千两银子,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本钱就要千两白银,又有卧虎寨的旗帜随身,过关卡山谷不用给官匪两面交太多的钱,难道赚不出来?吃我二百两可有点多。不露声色:「青龙庄一心只想收服我,嫁祸我,不算什么大事。走,东西清点入库,咱们好好喝两碗去。」 二叔被她抓着手臂,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旁边,不安的问:「道难,传说你登萍度水,是真的吗?」 文蜀一向不愿意让他知道自己有什么本事,笑而不语。 换好衣服回到大堂,一锅热汤依旧滚烫。 文蜀把帐册扔给桑三郎:「都坐,不要拘束。」 干娘:「你这两个多月,赚了多少?」 二叔:「八百两。」帐册上写了八百两,就只能是八百两。 干娘嗤的一笑:「寨主,还不如让我去,我那次去不是一千两往上?」 文蜀和和气气的一摆手:「都辛苦,别吵了,先吃了接风宴再说别的。」 二叔打量了一下坐在一起的两个书生,挑事儿的感慨:「三郎可被人家比下去了。新来的这位公子,玉树一样。」 桑三郎阴阳怪气:「二叔想说的是芝兰玉树吧。这是说人家子弟有本事,不是形容外貌。」 葛谨风轻轻柔柔的说:「可惜我文不成武不就,空有一副皮囊。」不错,天王对谁都信,捨得放权,唯独对我不行。 二叔冒犯的打量二人:「习文练武不难,长得好可不容易。有潘安之貌,驴大的行货,天下任你来去。」 桑三郎觉得自己长得很不错,葛谨风生的有点女相,但二叔一个轻蔑的眼神过来,就让他心里万丈怒火。 文蜀独自坐在上首,拿勺舀大块的肉吃:「风谨。」 葛谨风正在尴尬,潘安之貌差不多,后一样若是有了……何至于在朝中如此尴尬呢。 搁下勺子,微微欠身:「寨主有何吩咐?」 文蜀慢条斯理的吃饼:「天使既然是你哥哥,你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吧?他把柳十郎都给抓了,是为了拿贼拿赃,还是怎么着?这蟾蜍是青龙庄的军师,朱英的师父之一,王主簿的舅兄。不知道吧?你只管安心呆在这儿,葛淼把柳十郎抓走之后,朱英不敢妄动,柳十郎知道的事太多了。」 葛谨风神色微变:「不好…阿淼性如烈火,生平最怕夜长梦多,恐怕不会抓走他,只会杀了他。」 文蜀微微一怔:「这……这就麻烦了。朱英怕是要找他拼命。但愿他能活着回去搬救兵,找人回来火併。」 桑三郎突然说:「要不然,只怕这杀官造反的虚名要寨主来承担。」 文蜀心说桑三郎这话说得对。自己从朱英手里抢了人,人和赃物都在我手里,朱英又和南柯府有勾结,只说我人才俱获、杀官谋反,听起来非常可信。 葛谨风对于言语和书面上的用词格外谨慎,半威胁半提醒:「火併是山大王之间的事。朝廷派兵…终究有所不同。」 二叔嗤的一笑:「呦,有什么不同。寨主,叫他听听您的高论。」 第26页 文蜀把饼子两面的硬壳揭下来,脆脆香香的单独吃。心里的担忧岂能让他人看出来,哈哈大笑:「当今所谓的大魏天王,难道不是盗贼吗?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宠臣,后宫佳丽,不是娼寮吗?」 桑三郎在寨主闭口不语时,觉得她英姿勃发、潇洒动人,一开口就无法忍受这纲常混乱的山寨。 暗暗欢喜:我很快就不用忍受这套歪理邪说了。 葛谨风虽然活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里终究觉得父亲除了偏心、偏听偏信、多疑暴躁、薄情寡恩、宠幸奸佞等弊病之外,本身本领也是过硬的,若不然,如何在乱世在厮杀出大魏国。对于后半句他同意,但宠臣是自甘下贱,后宫中有不少算是逼良为…呸!是强征的良家女子。 心里一阵被羞辱的暴怒,气的他脸色发红:「天王建立大魏,是天命所归。」 文蜀笑的饼都掉桌子上了,捡起来吹吹:「哈哈哈哈哈当今天下四分五裂,忽而七国并起,忽然之间又只剩了四个国家,我活了二十年,看了皇帝轮流做。天命?扯你娘的臊!」 葛谨风觉得说不下去了,这种人讲理讲不过时会立刻拔刀动手,自己又不想学强项令。 拿出往日不想说话时的做派——低头垂泪。 用一种柔和无害的语气说:「您说的对。」对对对,你都对行了吧。 文蜀都震惊了,一连看了他好几眼。活了这么些年,头一次见到有人能被自己几句话说到低头。仔细想想自己说的话,也不是很过分吧? 「也没骂谁,我也是强盗,大魏天王也是个强盗。强盗、票客和娼妇、龟奴相衡量,也分不出谁优谁劣。大傢伙都是泥塘里的王八,别嫌谁埋汰。」 葛谨风气的头昏。 桑三郎忍不了:「寨主何必妄自菲薄。」 干娘打了个圆场:「天命就和运气差不多嘛,今天在他,明天在你。要没点运气,当不了天王,运气也不长久,说不准哪天就到了别人身上呢。这有什么可吵的,都对不起这头羊,摔断腿来让我们吃,可谓是羊中的善人,但愿它生生世世,行善积德。」 「说得好。」文蜀点点头:「吃饭吃饭,吃完饭睡个午觉,下午等雨停了下地看看去。这场雨下的好。三郎啊,呵,你今天精神不少。」前些天还一脸清高,不屑于和其他人说话,呵。 桑三郎嘆了口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葛谨风:很微妙啊。 文蜀心里慢慢琢磨:「这次二叔出去经商,一走就是两个月,实在是辛苦。咱们敬他一碗。」 又敬干娘一碗,她在仙机县里紧盯葛谨风一行人,打探了无数消息。 再和自己的黑衣骑士们举杯共饮:「你们都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不枉我这些年的心血。」 众人都夸:「是寨主教导有方。」 「俺们都算是寨主门下弟子。」 葛谨风尴尬又安静的坐在旁边。 心里明白这不是羞辱他,但这种蔑视、这种结果,本身就令人无地自容。 …… 店家匆匆忙忙顶风冒雨赶到青龙庄,一进去就哆嗦成一团,冷得不行:「出大事了,我要见庄主。」 朱铲和朱英正在商量县尹死了之后该怎么办,县尹的职务会由谁来接替,可别是忠贞不二的人。南柯府里,该怎么巧妙的颠倒黑白,把消息送到京城去、跑到的天使一行人究竟有没有被骗到。 「庄主,德升老店的王老实求见。」 「叫进来。」 店家哆哆嗦嗦的进门,扑在地上抖落了半身雨水:「不好了,住在俺店里那几位大爷,抓了柳十郎」 朱铲大惊:「什么!!」 店家:「他们把柳先生严刑拷打,最后拿恭桶里那点玩意,活活把人捂死了。」 朱铲朱英父子俩一起松了口气,相视一笑,只要没落在天使手里,就好办。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章 .可能性(重写) 吃完饭又开始喝酒。 二叔一阵的心虚:「快把东西拿上来,齐魏两地的好朋友,有不少书信和礼物带给寨主呢。」 文蜀笑了笑:「江湖上的朋友们抬爱了。我看官场上的朋友,就没有这样敬重我。」 桑三郎小声嘀咕:「官匪毕竟不是一路人。」 二叔斜了他一眼,故意呛火:「确实不一样,匪过如梳,官过如篦。」 文蜀一摆手:「你和他吵什么,他不懂事,你老人家别和小男孩计较。权看我薄面。」 葛谨风本着一种唾面自干的心态,幽幽的说:「文人墨客总要自矜自贵,才能显得与众不同。别说是寨主,就算是官居一品、位列三公,乃至于贵为太子、天王,一样要褒贬。」 文蜀:「风公子是个有见识的人,舌头长在人家嘴里,又不是逮鱼,还管得着么?」 屋外搬进来两个大油布包裹,都堆在她手边的小桌上。里面信笺、银两、荷包、钗簪耳环、香珠串、短刀匕首、膏药丸药、柞蚕丝制绳的甩头一子、纯金的飞石弹子二十颗。 有些是求购的、索要的,有些是送礼之后人家的还礼。 葛谨风:「逮鱼…是此地方言吗?」 干娘咯咯笑:「逮个鱼,就是亲嘴啦。」 文蜀伸出舌头舔了一圈下嘴唇,也笑,拆信看,一边问:「路上雨水怎么样?有没有不开眼的匪徒来劫你们?这一趟往南走,齐国的气候如何?」 第27页 二叔端着酒碗:「这一路都挺旱的,怕是要天下大旱。不开眼的匪徒只有一拨,被我们打退了,其他人知道是卧虎寨的商队,只收了三五两银子意思意思,也就过去了。齐国境内嘛,事儿可大了。」 文蜀头也不抬,侧了侧身借窗外的亮光看信:「多大事?」 二叔:「丞相下大狱之后,被江湖人士劫狱救走,阖家不知去向。齐国全国搜捕江湖人士,要不是边境上的祖将军与你我有几分薄面,收了礼叫我们收起旗帜,改做良民装扮,怕是回不来了。」 文蜀点了点头:「祖将军一向爱惜天下英豪。还有呢?」 二叔:「驷马县的丁把头五十大寿,看气色半死不活的,我上了您的礼物和书信,他儿子们嘴里不干不净,还想坐地起价。」 文蜀翻了一页信:「猫儿,去把窗户支开,亮堂点。二叔,你甭担心,大不了我亲自走一趟。丁家姐姐和我关系不坏。」 干娘在旁边扑哧一笑:「老二啊,你可真不行。」 桑三郎觉得她这是威胁二叔,连忙附和:「就是,哪能被他们一家挟持住。没了张屠户不吃连毛猪。」 葛谨风却知道丁把头是谁,是齐国最大的私盐贩子,实不相瞒,大魏产的井盐不够多,从齐国买盐又总被勒索,每年都要从丁把头手里买几万担的私盐分派给军队里,军中再剋扣一些转卖。说是富可敌国有点过分,也就是富甲一方,人称丁半城。 说到这里,他彻底知道桑三郎的地位。 文蜀心说,盘算了一会:「嗯。三郎,你带风公子回屋休息。正好柳大王住过的屋子还没堆东西,先让他住那儿。风公子。」 葛谨风刚要站起来,扶着桌子不卑不亢,收敛一点敬意试探她的态度:「嗯?」 文蜀含笑:「公子是贵客,寨子里随便你行走。只有两点,山林里有狼,马厩骯脏,最好不要靠近。」 葛谨风心领神会:「一定一定。」叫我别跑,藉口找的还挺生硬,都不是热情留客。 文蜀和二叔聊了这一路上的琐事,要回去和三郎一起算帐,出去经商时一切货款都有底帐,路上食宿价格也有个大概区间,和算出来的差二百两银子也太多了。 二叔嘆了口气:「道难,还有人托我带了家书,我得下山一趟,不能失信于人。」 「说的很是。」文蜀气定神闲的回屋,捉住桑三郎从屋里拖出来:「算帐了么?你在干什么?」 桑三郎充满了文人那敏感自卑郁郁不得志的情绪:「我看你们都和风公子相谈甚欢,还想得起来叫我算帐?」 文蜀不是很懂矫情这种情绪,摸了摸身上稍微淋湿了一点,再换一次衣服:「他不过是家世比你好,气质出众,又比你年轻英俊、处事不惊、落落大方而已。你摆出这副样子来给谁看?家世和长相问你爹妈去。有这份闲心,多琢磨琢磨天下大势,打听他家世背景了吗?我看那小子必然提防我,你可以充作同病相怜,刺探刺探。」 桑三郎一开始只是暗暗的比较,心里自惭形秽,又想着自己毕竟是寨主的相公,虽然是有名无实,那名分也很重要,而风公子不过是个人质。现在听她这么说,只感觉一口血哽在心口,不上不下,眼前发黑。「我如何比得过他,哪配与他同病相怜?」 文蜀拎着衣服有点惊愕:「比这个干什么,人各有命。贵贱不等,都被我抓来是一样的。你去找他,倾述思乡之情,最好能骗他写一封家书——看看是写给谁求救的,还有他那哥哥,名字究竟是那个字也不清楚,又有口音,先把帐算了,按我说的去做。」 桑三郎幽幽的嘆了口气,想起来她是个多么冷酷无情的人,拿起算盘,翻出过去的帐簿,开始老老实实的算帐。 帐簿上确实有些问题。二叔只有点小聪明,做假帐做的都不稳妥,记录上有一驮的货物落水损坏了。 商队里虽然有二叔的亲信,但也有寨主的亲信,文蜀挨个把他们叫来谈了谈,只问两件事『在哪里落水』『落水的是什么东西』,果然答案各不相同。 她暂时不动声色,先检点了私盐的成色和重量,再让黑衣骑士往各处走一趟,一部分私盐分销给其他私盐贩子,另一部分私盐由干娘亲自押送去玉瑕府。 一斤私盐,便宜的也要三两白银,贵的地方能卖到七八两白银。 干娘被叫来开会时,连忙说:「我看见老二他带了一个大包袱下山去了,怕是自己夹带的货物,要去销赃。」 文蜀不动声色的打发走她,摊开地图仔细研究了一会:「还是缺人。青龙庄不会愿赌服输,输给我的商路上,必然绞尽脑汁给我捣乱。拍别人去恐怕镇不住那些喽啰,得我亲自去一趟。可社火在即,青龙庄又一定惦记着被我抢来的小公子。」 猫儿在旁边挑灯芯:「五姐,外面好大的雨,天黑了,该吃晚饭了。」 …… 一转眼过了两天,葛谨风没再见到大王,只有又酸又扭捏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桑植作陪。 桑三郎安静消沉了半日,只和『风谨』一起游览,谈些诗词歌赋、天下大势。风公子要借用书房,他也慷慨出借,显得自己能当家做主。 书房里除了十三经和农学之外,只有兵法。书页上横七竖八有不少潦草批註,写的是:说得对、真有道理、我咋想不到呢、对对对、妙啊、那谁那谁和那谁都死在这一点上字不会写、哈哈。 第28页 葛谨风夜里真听见狼嚎了。白天仔细琢磨,桑三郎不过是个庸庸碌碌的俗人,他一心想考取功名,这样的人,朝廷中足有千八百人,俯首皆是,不足为奇。可惜寨主是女子,最多也只能被人招安,做一员女将。 暗暗琢磨着能不能将这位寨主收为己用。自己的太子之位虽然风雨飘摇,但只要是太子,就有机会。天王能招安盗匪为他所用,我有何不可?她既骁勇善战,又懂得养兵练兵,似乎还懂得治民耕种,又与飞天盗贼的关系紧密,人才难得。门口匾额只是吹牛而已,倘若她愿意助我登基,那真是如虎添翼,许多难题迎刃而解! 桑三郎在和他一起爬山看梯田时,突然说起:「我当初也是被掠上山,已经大半年了。有家难回。我毕竟是读书人,自有我的风骨气节。本来不愿意顺从,若不是家有父母高堂,就该一死了之。枉耽了这虚名,有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活的毫无男子气概。唉。我岂能为了自己脱离苦海,就要推你进火坑呢。只是这位寨主和别的寨主都差不多,在婚姻大事上,都是一屉顶一屉,见新人忘旧人。」 桑三郎见这俊俏公子垂首不语,不由得感慨起来,世家子弟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年少俊秀,又有什么用呢?这吃苦受罪,遭人白眼的日子,很快就会折磨的这皮肤洁白如玉、双眼亮如黑漆的美公子神色黯淡,说不定他还会一气之下自尽身亡。我只是觉得委屈,说不定他会不堪其辱而死呢。 心中的怜悯多过了喜悦,嘆息道:「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公子,我奉劝你一句,在这山上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还是屈身侍奉为好。多忍耐几日,或是你家人来赎你,或是有了新人来顶替你……以公子的姿容气度来说,难了。」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下,一切疑点都解开了。以一个土匪来说过于温和的态度、自称被掠上山还在吃醋的相公、其他人的暗笑不语都指向一个很清晰的点,那就是寨主看上自己了! 这不足为奇,天王天生是龙凤之姿,先皇后也是如花似玉,葛谨风也是公认的美姿仪,不亚于潘安卫玠的美男子——一切赞誉在他的隐疾被暴露出来之后荡然无存。也不难以想想,这见色起意的土匪头目在得知实情之后,很有可能会恼羞成怒,翻脸无情。这就难办了! 桑三郎坏心眼的鼓动他主动去勾引寨主,他知道文蜀修炼的武功需要禁慾,可能就是传说中被人夺取红丸就会流失一半内功的神龙内功。她出于许多理由时常换相公,外人对此一无所知。一旦风公子冒犯她的禁忌,再被寨主羞辱一顿,就能断绝对方把自己取而代之的可能性。 桑三郎固然想走,也不能容忍自己被弃若敝履。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章 .藤萝缠(重写) 天刚蒙蒙亮,山上山下炊烟裊裊,天没亮就有老妇人起床煮豆子吃。 十名亲兵,细妹和猫儿骑了新抢来的马,都在山下训练共进退、骑射、马上挥刀。 其他健壮男女都要在早上练武,练完武吃了早饭才好下地种田。 文蜀一跺脚,平地蹿上山门的草亭顶上,眯着眼睛远眺他们训练,现在虽然只有十二个人,她却已经看到将来积草屯粮、招兵买马,等到时机成熟揭竿而起,凭藉如今的声望——谁手里有货,谁就有声望——聚拢天下英豪,嚯哈哈哈,称霸天下指日可待。 在城门口晒太阳老乞丐穿的破破烂烂,一只手揣在怀里,甩着空袖口,吸引着几只年轻的苍蝇追随他,一瘸一拐走到近前,冲上方乐乐呵呵的作揖:「文大王,大发财源,步步高升。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您也拉拔拉拔我们。」 文蜀笑道:「岂敢岂敢,一个好汉三个帮,我还全靠你们呢。往里边走,三郎等着呢。」 老乞丐连连拱手作揖,走进山寨脚下的茅屋里,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来就是胳膊那么粗的一卷散碎银子。银子换了一背篓的盐锭,上面用臭咸鱼烂咸菜疙瘩一盖,背着就走了。 粗盐本来就吸湿结块,装在模子里压实了,能像糕点那样压成硬邦邦的块或饼子,磕出来也不散,论个儿卖,不用称重。 老乞丐一出门撞上一个身穿绸缎的胖子,是王将军府管家,也来买私盐,出去还和站在门楼上的寨主大声抱怨:「您也真是不挑剔,什么人都放进来卖盐,别弄脏了地。」 文蜀假装没听见,敷衍的笑了笑。 耳朵里听着盐一筐筐的卖掉,银子一筐筐的运进库房里。 眼里看着细妹上马时英姿飒爽,颇有自己的风采,骑马射箭时竟没落空,这就不错了。 渔夫送来沐仙湖里的鲜鱼虾,拿到山上去分光了。 青龙庄竟也派人来了,倒不是卖盐,他们有自己的途径:「老庄主命小人拜上,问文寨主安泰,还要请教今年五月社火,卧虎寨要扮什么神,别从了样。」 文蜀知是他们示弱,不信,笑道:「你们青龙庄照样要用青龙,我也照样用白虎吧。沐仙湖上我赢了,社火上再论高低。」 葛谨风试探着走到寨子门口,也没有人管他,也没听见什么机密,只是看着文蜀双手叉腰,站在门楼顶上颐指气使,心里暗暗的涌起一股怨恨。 他这十八年间,经历过不少屈辱,时常觉得朝不保夕,但因为这样可耻的原因担忧还是第一次。得想尽办法让她止住妄念,千万不要自荐枕席……那有什么办法!这事又不留痕迹,搁在别人身上,也算是流连忘返的一桩美事。落在他自己身上,是苍天要他做君子,遇上讲理的人只被嘆息几声、唾弃而去,遇上强盗这种不讲理的,只怕她没能遂心愿,就要恼羞成怒——这种事也不是没有。 第29页 文蜀看了一会练兵,一时兴起,步行飞奔过去,追上奔马,飞身跳上细妹背后去捉她。 细妹看见是她跑来,被一把擒住时,还是吓得大呼小叫:「啊啊啊啊饶命!」 黑衣骑士们纷纷驻马,笑的上气不接气:「当年你在旁边嘲笑我们的时候,没想到能有今天吧?」 「嚯哈哈哈,大仇得报!」 段玉娇笑的差点坠马:「我滴哥哥,这就是报应啊!」 殷小六也趁机催马遛到猫儿身后,轻轻跳到他马背上捉弄他。 文蜀又一一指点了一番,这才牵马回山,去吃早饭。 在门口就闻见热腾腾的酒香、油炸蚕豆小鱼干的香气、春笋炖雪里蕻的香气,还有黄豆炖海带! 一推门还有两个英俊的青年坐在屋里勾心斗角。文蜀:「没偷喝我的酒吧。」 桑三郎慌忙站起来:「怎么敢偷饮佳酿。姐姐这半月来辛苦的很,特意置酒为姐姐的解乏。」 文蜀先拎起小炉上的酒壶,往自己碗里倾了半碗,仔仔细细一滴没洒。端起来一饮而尽,舒舒服服的长嘆一声,笑骂他:「好酒!这一桌子菜有你什么事儿啊,忙不迭的来表功。你是会做饭还是会酿酒?卖盐的帐目都记清楚了吗?」 桑三郎知道她一向如此,但当着外人面还这么不留情面,脸上有点挂不住:「记清楚了。你放 心。风公子有些话想跟你说呢。我去接着算帐,今日出手这五百斤盐,还要卖半天呢。」 「吃完饭再走。」 「吃过了,不劳你担心。还是生意要紧。」 「好样的,这才是我的人。」文蜀端详着微微有点变化的风公子:「哦?想开了,准备给家里写信了?」 葛谨风没听说这事,听她问,就知道是让桑三郎来劝自己,他没劝,显而易见。他略一沉吟,装作单纯无知:「大王允许我给家里写信吗?」 桑三郎在门外没走,心里一紧。 文蜀心说这俩货都不是好东西,不动声色:「你不给家里写信,谁来接你回去呢?这事儿不急,让你哥哥先回去说去。」夹了一筷子春笋给他搁碟子里:「我正有事要请教你你。以前问过不少人,他们说的都不对。」 葛谨风感觉很不错,吃饭时就要被人用为难的问题质问,这很习惯:「学生愿尽所学,上复寨主。」这就是个很好的机会,我需要让她知道……睡了我会失去很多。譬如一个足智多谋的军师,一位学识渊博的先生,再装软弱无知,那么唯一的用处只有『可用』,而自己偏偏不可用。 「那好。吃啊。。」文蜀晃了晃酒壶,又斟了半碗:「你给我讲讲,这抓上山来的书生不少,张口天下,闭口王法,拿体统法统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给自己撑腰,大多趾高气昂的,不拔刀就是我的爷,一把刀立刻变我的孙儿,跪下叫奶奶。」 葛谨风夹了几颗香糯的黄豆吃,寨子上下都瀰漫着煮豆子的香气,他闻了很久,吃起来果然质朴柔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各国的法律不同,官员少有严格遵纪守法的,大多只为了欺瞒…蒙人。至于体统法统,就是书生的排资论辈…听说江湖中有黑话?」 文蜀笑道:「外行叫黑话,我们叫唇典切口,轻易不传人。天下是谁家的?什么是天下。葛天王管不到的,算不算天下?」 「天下唯有德者居之。」葛谨风实实在在的说:「所有值得争夺的富饶土地,都被称为天下。魏,齐,秦,宋,还有蛮夷之地的赵,都是王土。王取天下,如寨主取无主之物。」 文蜀:「哈哈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强盗吹牛皮,巧言诡辩。」 葛谨风反问:「倘若寨主占有州府,自立为王,不加以粉饰吗?」 「不。我和郁金府那些喜欢涂脂抹粉的男女不同。我这座卧虎寨,是强占了魏国土地,威胁了府尹,收留了许多流民凑出来的。将来若能夺取天下,称王称霸,我怎么会说魏国是无主之地呢?无主之地我从哪儿抢来的?上山开荒才是无主之地。」 葛谨风不信神明天命,更不信善恶报应,索性说:「是天命所予,魏王失道,寨主有德,天下无常主,有德者居之。这么说不好听吗?」你最好现在就谋反,趁着天王年轻力壮,还不是特别昏庸。 文蜀皱着脸沉思了一会,她的知识来源除了兵法就是说书先生,自己看的书不是很多,觉得很对胃口。「说得好!别人也说过这话,没有你说的顺耳。我记下了,以后用得上。」 葛谨风僵在原地,等着她问什么是道,又有什么是德。他对此有自己的见解。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也。获罪于民者,即获罪于天。 文蜀盯着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非常满意:「普通百姓相斗,至多一锄头把人打死。你们读书人不仅能取人性命土地、叫人家妻离子散,还能找出许多理由来,证明那人活该。自从有了书生文章之后,这公道人心都变坏了。」 葛谨风柔和的说:「藤萝缠树而已。」 藤萝生长的好,参天大树却容易被缠绕致死,但在死去之前,全然不觉有什么问题,还很好看呢。 桑三郎在门口听着,听不懂这暗喻。 文蜀却听得懂,她经常骂骂咧咧的清理果树旁边的藤萝,越来越满意,难得提起酒壶,给他倒了小半碗:「成王败寇,寡妇改嫁,书生另侍新君,都是天经地义,不用遭人白眼的事。为什么还会有人宁愿殉国,也要忠于昏聩无能的君王呢?」 第30页 「因为忠义。」葛谨风端起酒碗闻了闻,抿了一小口,雪白的脸上顿时涌起红晕。把古圣先贤的话翻译了一下:「忠臣不能安稳河山,但能害死自己。义士未必能利于天下,但足够害死自己。」 文蜀:「哈哈哈哈哈,好话,你是个明白人。小小年纪,倒是活明白了!我想长长久久的留你在山上,像你这种目无君父的人,留在京城只怕死无全尸。还是在山上好,你怕不怕将来朝廷剿匪,从贼会有性命之忧?」 葛谨风谨慎的说:「十年亦死,百年亦死,生于尧舜,死则腐骨,生于桀纣,死亦腐骨,一死而已。」 他压根就没回应这个问题,随便寨主如何理解。只要她答应自己,就立刻补充母丧守孝,拖延一两个月,阿淼就能带人来救。 文蜀轻盈的挪到葛谨风,带有老茧的双手捧着他滑熘熘的小脸仔细端详:「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只是个肥羊,谁料是雏凤。」雏凤清于老凤声啊。 葛谨风很不喜欢和女性产生肢体接触,往后躲了躲,没能躲开她的手。随即想起,这样的举动在不知情人眼里,好像是自己嫌弃她不干净…她指甲缝里还有泥呢! 文蜀对屋外高声道:「老邬!猫儿!」 二人蹲在门口吃饭呢,端着个空碗推门而入,显然都在门口听着:「恭喜寨主。」还露出了躲在门口偷听,没来得及躲起来的桑三郎。 文蜀喜笑颜开:「得啦,准备办喜事吧。我这新抢来的相公,才略见识都和我般配,还没那么多叽叽歪歪的破事。」 桑三郎无尽悲愤,就算是谋士也能多养几个,自己不过是略有伤感,就要新人换旧人。空落了一个从贼的污点,一点便宜没占着不说,尽心尽力的算帐,结果还要被人嫌弃、抛弃。 葛谨风眼前一黑,只觉得死在眼前,站起来大声疾呼:「不可!万万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章 .沉醉春风(重写) 乱世之中没几个人在意贞洁,有道是失贞是小,陨命事大。 葛谨风高声疾呼不可,看起来就很像传说中宁死不从的节烈之人。 老邬唰的一下把刀□□:「你瞧不起寨主,想死吗?」 文蜀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吓到高门府邸那些娇弱的小公子:「据说早些年,人们道德高尚,比现在人好的多,男的不愿意效忠新君,宁愿一死了之。女的不愿意改嫁,也要上吊投井。你是为忠义节烈,还是看不上文蜀一介草莽?」 葛谨风心里慌得一塌糊涂,他旁观了几日,看出来她虽然节俭,但极其富有,不差自己的赎金。而且每年总有几个案子,是被绑票的交了赎金之后只还给一具尸体,谁会和强盗讲道理呢?连忙道:「当今大魏的王后也是二婚之人,谈什么节烈。草头天子能救民于水火之中,谁敢轻视大王。在下以为不可,只有三个原因。」 文蜀去过京城,见过天王携新皇后临幸承天楼与民同乐,那真是如花似玉、娇艷无比的一位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那美人是二婚的?咳。你说说有什么缘由。」 葛谨风本来就不想谈论继母,她确实娇艷清纯,二十岁时生过孩子改嫁做皇后,也才十四五岁模样。「寨主,原因有三,其一,我们和仙机井的小院中被围困时,外面的贼兵自称是恶虎寨。」 文蜀眉头一扬,双眸精光一闪:「我只当他们又冒充衙役,竟连我都敢冒充。」 葛谨风:「想必没把握将我们全歼,故意使借刀杀人之计。如不是我手无缚鸡之力,实在太累赘,阿淼早就带人闯出重围,搬来救兵报仇雪耻,却要冲着你来。你我若不成亲,我能说一句公道话,从旁佐证此事与寨主无关。」 文蜀心说这世上哪有公道话,他可真是天真可爱:「你少不更事,他们会以为你被我所骗。」 「其二,阿淼虽然得寨主搭救,倖免于难,但他虽然是朝中官员,却没有杀县尹的实权。只怕在路上要被青龙庄的人追杀,回到京城还要下狱治罪,经历一番波折才能…取信于人。」阿淼会回去报信吗?天王能相信我被掠走吗?皇后会不会派亲信前来买我的性命,一切都犹未可知。 文蜀心说:这你才需要提供一些别的价值。 「其三,桑三郎已经是寨主的相公,他侍奉寨主并没什么错处,焉能无故下堂,倘若为了三郎没有如实传话这一点小事遣去旧人,也显得寨主薄情寡性。我亦良家子弟,虽尚未婚配,寨主才貌双全,我亦不敢夺人之妻,倘若做了…有辱门楣之事,无颜苟活。」你们这些人是要装作讲义气吧? 文蜀呵呵一笑:「很有道理。三郎往后专心当帐房先生,忙过了这一阵可以回家探亲去,他乐不得如此。风公子可以趁机想一个化名,以免辱没门楣。压龙山年年办喜事,大黑山也得跟着办。他们是我的盟友,我这一年这礼金就得送出去几百两银子,牛羊几头。我不成亲弄回来点,就亏大了。老邬,去通知干娘筹备婚礼。」 猫儿:「那我呢?那我呢?」 文蜀道:「你去给青龙庄送喜讯。看看朱英作何反应。你最机敏,前因后果也听了,去吧。」 「好的喵!」 葛谨风气的想杀人,还想质问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讲道理。她专门选书生,不是什么看重文人,只是看重软弱可欺、任人摆布。 第31页 桑三郎站在门旁,脸色颜色又青又红,变了几遍才咬牙道:「恭喜寨主。」 文蜀含笑点头。心说他可真是有史以来最差的一个,扭捏作态,满腹心事半遮半漏,等人来询问,没有半点落落大方,贪心不少又没有能力。之前的陈明足智多谋,田辟邪善于数术,祖青一身好武艺,卫万疆心怀天下,都是个顶个的才子。 葛谨风暗暗咬牙,松开牙齿又柔声提醒:「寨主,县尹被杀之事,朝廷岂能善罢甘休。就算是天使承担此事,只怕对官场上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反而要对你们不利。天王为人最睚眦必报,既是县尹勾结的青龙庄,一起荡平,也会牵连到寨主。」 桑三郎难以忍受这奇耻大辱,自己先是任凭他人摆布,前几天还在这寨子里又一席之地,顷刻间就荡然无存,那些原本就瞧不起自己的黑衣骑士更要得意起来。另一个人明明是被抢掠上山的人质,转眼间反客为主,我设计让他误触寨主的敏感之事,他反而趁机翻身,气死人了。「寨主,看来此地已经不需要桑植,离家已有一年,只恐高堂惦念,容我回乡探亲。」 门外跑进来一个人:「大王,有一家十三人拖家带口求见,自称是永安府南安县人,只因受了委屈,杀了门卒、伍长、管营等七人,害怕起来,一起逃到这里,听闻寨主的威名,前来投奔。」 文蜀兴趣大增:「伍长、管营大多是些该杀之人。叫他们进来,白虎厅议事。三郎既然要走,吩咐厨房,中午预备送行宴。」 葛谨风饶有兴趣的跟她过去。 文蜀回头瞥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 这十三人是一对老夫妻、一个老寡妇两个小寡妇,壮年夫妻两对,四个少男少女,襁褓中的婴孩三个,除了婴孩之外,个个戴孝。 乃是亲兄弟两家。老寡妇上前半步,深深下拜:「老妇人刘李氏,拜见大王。」 文蜀看他们戴孝,又很悽惨,心生怜悯:「老人家起来说话,看你们戴孝,又杀了官,想必蒙受不白之冤。你且细说说。」 老寡妇言简意赅:「谢大王。刘氏满门冤深似海,三个月前,老妇这寡居的儿媳带着女儿回娘家探亲,入城时被两个门卒拦住,强要搜身,说是搜查私盐,搜了包裹还不够,儿媳争辩了几句,就当众把她们衣裳都扯破了,大风雪天里,露出肌肤。先夫去告状,反吃了一顿官司,病死在狱中。二郎同我一合计,家里不论男女都会舞蹈弄棒,家里又有传授,索性嗨嗨的沉了(迷晕)守门一营的官兵,将那动手的门卒,指挥的伍长,包庇的管营等人都摘了瓢(砍头)。变卖田产,往南柯府投奔亲戚,东门富贵刘二。」 文蜀点了点头,那也是她的眼线之一,只是在南柯府,距离太远,送消息送的特别慢。 「亲戚不敢收留,指点我们两家来投奔大王。大王若要投名状,老妇人便带人下山去取。刘家男女都习得拳脚,也会放牧耕田,也能舞刀弄剑,可供大王驱使。只求尺寸之地,供老弱存身。」 刘老二:「是,我家全凭兄嫂做主。」 文蜀仔细打量他们,看这两对壮年夫妻和两个寡妇,六个人都身强力壮,少男少女也快要长大成人,这算下来就是十个壮丁,老人小孩虽然多了点,也不费力,划算得很。「好,天下被朝廷欺压的良民,具是一家。嗨嗨的迷字有几种写法?(迷药是哪种?)」 「迷字写作望江南,梦江南,江南春光好。(沉醉春风)」 文蜀心中狂喜,脸上不动声色:「殷小六!你带他们去吃饭,住在东边第一间。你们刘氏一家只管放心住下,暂且安歇三日,等我忙完了社火,再给你们安排工作和田地。」 刘家一行人磕了头,拖家带口的下去了。 两只腌起来的羊腿,就挂在房檐下风干。 厨房精打细:「切半只送三郎走,剩下一只半,再加上两只鸭子十几个鸡蛋,就能把喜宴对付过去。」 腌羊腿的盐当然不能浪费,洗下来给全寨人煮汤用。腌了几天的羊腿更添风味,仔仔细细的拿来炖豆腐。 二叔笑容可掬,拿出棕红油亮的笛子,吹奏一曲《阳关》,曲调悠扬。桑三郎此前抢了他的帐房工作,几次三番的挤兑他,想不到这小子要先走了。 文蜀拍着桌子高唱:「嘆人生,最难欢聚易离别。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念故人,千里共此明月。」 端起酒碗来:「三郎,山高路远,慢走,愿你前程似锦。除了你当日带的东西,我格外赠你十两纹银做盘缠。」 桑三郎自从上山那一天开始,就盼着离开,对寨主害怕又厌恶,还有一丝丝期待,夜夜期待夜夜落空,现在好不容易能走,又是自己被弃如敝履,涌起一阵不甘,想自己来到这里之后,虽然不甘愿,还是做了许多事,算了许多帐目,代写了许多书信的,怎么我说要走时,她一句阻拦都没有。 又想起自己当日顶替上一个人时,那人举杯祝酒,寨主送了他百两纹银,倒是依依惜别。自己哪里都不差,怎么就钱上差这么多!在心里筹谋了半天,想说些文辞斐然、体面又令她懊悔不跌的话,又没想出来。含羞忍辱:「好,多谢寨主!厚赐!」 …… 理论上来说,只有府尹能被称为大尹。 南柯府的朱大尹这一觉睡到晌午,才在娇妾的簇拥下懒洋洋的坐起来。通宵达旦的宴乐就很消耗中年人的精力,尤其是又要作诗,又要痛饮千杯,还要游湖、登山,就算是款待好友也有点吃不消了。 第32页 「大尹,青龙庄派教头来送信。」 「叫他进来,我再躺会。」朱大尹不想起床,只觉得想吐。 教头进门来叩头:「小人奉命传话,朱铲问叔父安。」 「还行吧。」朱大尹捂着心口:「什么事?别又找我围剿卧虎寨,跟他说了,犯不上鱼死网破。」曾经有过派兵围剿卧虎寨的计划,朱大尹被枕头上插着的匕首进行,立刻相信她只是被冤枉的良民。事情也很明了,她不敢杀府尹,杀了府尹会导致朝廷为了掩面围剿她,府尹也不敢围剿卧虎寨,以免这娘们倾家荡产之后发狂杀人。 「岂敢岂敢。这次乃是另一庄要紧事。」教头说:「有一位叫做葛淼的将军,要从仙机县回京城去,烦请大尹务必拦住他。」 朱大尹抬抬眼皮:「事情要紧吗?昨日晚上离开了我这,今日差不多要到京城了!」 葛淼是郁金府镇安将军、东宫太子洗马、武德大夫,拿出官印,带着两个侍卫,从驿站府城拼命换马不换人,昼夜兼程赶往京城。 教头心里咯噔一声:「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少庄主带人围剿天使,想要嫁祸卧虎寨,被葛淼等三人给跑了。幸而县尹被杀,柳先生被杀,官面上的人物都被葛淼灭了口,这叫一个死无对证。事情就坐实了,是卧虎寨。」 朱大尹后知后觉的坐起来,起猛了只觉得头晕:「他是天使??」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九十两(大修) 葛谨风看出桑三郎怀恨在心,在送行宴后陪寨主登山,到山顶上摘花椒叶时:「桑三郎久在寨主身边,经管往来书信和帐目,您就这样赶他走,又使他暗暗怀恨。不会有后患吗?」 「有什么后患,和我师父、亲朋好友书信上,我说他写,他不懂那些唇典的意思。我这山上的机关陷阱,他认不全。至于帐目嘛,原本帐目是干娘和二叔分管,我让三郎代管,干娘监督。以后就是你的事。」文蜀说着说着就乐了:「我也不怕他们以后做了官府的人,当众指证我,嘿,还真有这么一次,我去玉瑕府给朋友的老娘贺寿,府尹身边的法曹就是我抓来的第一个书生,也跟着府尹去贺寿,当众指证我是卧虎山大王。你猜怎么着?」 「想必寨主单人匹马,杀出重围,朋友暗中帮忙,又安排人接应。」这故事,俗了。唔?前些年的府尹,是李兰芷(男)? 文蜀张狂一笑,头:「那倒没有。那府尹不错,不怕死也要要拿我,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也认了。我就说,那小子在山上伺候的不错。就这一句话,毁了他的前程。女人当过压寨夫人,照样能嫁人,寨主越有本事,她越好嫁,就和那些被灭了国的公主妃子一样,就很抢手。男的做过了压寨夫人,嘻嘻,谁管寨主是男是女,哪个大尹愿意自己的府吏做过压寨夫人?众口铄金,岂不可怕?他又不是治国的大材,用就用了,不用也就不用了。」 葛谨风心说不必这样威胁我,太子从贼,是你的荣耀,我的耻辱,我性命难保,你逃到别的国家去,反倒增添了功勋。垂手道:「受教了。」 文蜀看他这样乖:「行,够多。上山顶上看看。」 在山顶上极目远眺,能看到的也只是远方隐隐约约一座城。 文蜀的头发和眉毛都乌黑浓密,狂风吹歪了她的长睫毛,额头的碎发更是随风飞扬:「大魏九府,好大的地方!你去过几个府?」 「我去过很多地方。」葛谨风被山风吹的眯眼睛,觉得面颊微痛,轻声说:「只有景物有差异,人和人之间…没有多大不同。」 文蜀半眯着眼,跳到石头上蹲着:「这话说得好,行了,下山吧,还有许多事要忙。」 下到山脚下,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暮色暗沉,又要吃完饭了。寨主掏出一张旧名单,在人名后面潦草的写了关系和称呼,一看就是每次办喜事都要发请帖的人。还有一叠特制的喜帖:「一张张写了。」 葛谨风仔细看了一遍,都很好写,奇怪的是上面还有青龙庄:「尊师怎么不在名单之列?」 文蜀笑而不语:「她老人家居无定所,来无影去无踪,听见讯息自然赶来喝一杯喜酒。」 寨主去准备社火节所需的一切东西,寨子里人多,能工巧匠几乎没有,但这种东西嘛……有个轮廓再从额头上画个王字,人人就都认得。 半人半虎的白虎神扎出骨架、糊上白纸,弄点墨汁就开始画虎皮纹路。 离远了看确实像个老虎,虽然胖了点,圆了点,少了亿点点细节——寨子里的篾匠主要是编筐、篓、鱼篮和灯笼。 细妹:「姐姐,你每年都用这两样。」 文蜀吃完晚饭,蹲在门口玩这二斤重的铜饼,练习指力,看自己的黑衣骑士们噼竹子扎骨架:「卧虎山就该用虎。赶明我找个巧手匠人,给我刺个过肩的下山虎。玉娇!」 段玉娇抱着洗好的衣服走回来,答应了一声:「大王,你的衣裳洗好收回去了。有什么吩咐?」 文蜀:「叫你哥哥明天带四个人,去县里,找找风谨落下的东西。都搬过来。」 段玉娇拍手叫到:「是了!他来的时候十几个人,只回去了三四个,一定有许多家当遗失在客栈里,我们明日就去!不能全便宜了老实。」 文蜀点点头:「牵马过来,我出去一趟。」 第33页 …… 青龙庄一改往日嚣张气焰,几乎闭门不出。少庄主垂头丧气,连带下面家丁庄户都谨慎许多。 老庄主朱铲也不修身养性、烧鍊金丹,亲自出来管理事务。 少庄主朱英受了箭伤又淋雨,幸好庄上教头曾在军中效力,一番医治之后伤口侥倖没有溃烂,还在缓缓癒合中。只担心肩膀受创,从此之后不能拉弓搭箭。 穿了一件雪白的长衫,袒露半边肩膀,咬着牙让妻妾用银盆里的凉白开给自己擦拭伤口、换药,第一百零七次问:「神医,我这伤口癒合之后,还能射箭吗?」 神医摇摇头:「难说。你先癒合了,再来问我。」 朱英痛的冒汗,剑眉拧成一个疙瘩,锤桌:「不是弟子技不如人,是天不助我!那样大雨天,那样至诚勇猛的家丁,还有一个来捡便宜的混蛋!那小白脸侥倖,还要做她的丈夫!哼!她换来换去,有一个顶用的么?」 神医:「社火在即,少庄主要埋伏暗算她么?」 朱英:「社火时不行,那样恐怕得罪神灵,让今年的收成不好。等我养好伤,亲手结果了她!方消我心头之恨。至于那被她抓去的公子,随便她怎么买卖,我若去抢夺,坏了江湖规矩,人家都要耻笑我。」 朱铲略有些岣嵝,拄着拐杖走过来:「耻笑你几句,就比性命更重要?如今年轻人的风俗很不好,一个个都开始要脸了。江湖巨寇,学人家修身齐家,还相信什么人无信不立,就是祸乱之源。」 朱英痛的脸色发白,又羞的涨红:「爹,我们才不是江湖贼寇!是地方上的绅士!」 家丁来禀报:「少庄主,抓了个探头探脑的书生,自称桑三郎,说有给少庄主治病的药引子。」 朱英当时就乐了。 桑三郎长得很标志,细眉丹凤眼,称得上姿态优雅,在卧虎寨半年多也没磨灭他的书生气。往少庄主眼前一站,毫无惧色,整衣正冠,站在庭前冲上拱手:「少庄主。」 朱英打量他几眼,扬起下巴:「好小子,你今日才知道她是什么样人,薄情寡性,天底下的负心汉虽多,总要用花言巧语来骗人,那有一个像她那样把话说的明明白白。」 他环顾妻妾,耻笑道:「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桑三郎脸上一黑,被嘲笑的几乎绷不住,答道:「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她眼大无光,识不得我的好处。将来有她后悔的!少庄主可知她在雨天的收穫?」 朱英爽快的一摆手,雪白的臂膀上筋骨分明,啾恃洸娇妻美妾面不改色的帮他包扎伤口:「她的喽啰我抓了几个,都不知道寨内的机关陷阱和藏兵牧马之处。她不过是抢了十匹马,一个人,这我知道。」 桑三郎平生最爱看战国策,想效法古之贤臣叭叭叭一顿话给自己换一个高官厚禄,但是又不知道什么能拿出来说的,只好故作高深:「少庄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知道他是哪家公子么?」 朱英:「这…倒知道是葛家的。」 朱铲深深嘆气道:「葛天王平生就爱给人赐姓,朝廷上葛丞相葛将军葛太师一大把,一个小姓生生被赐成了大姓。」 桑三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他自称风谨,这是他的金印,六面印中的一面,写的是谨行俭用。他们得胜牌上只写『得胜』两个字,这是官府的路子。天使的名讳,少庄主也知道,只要派人去京城一打听,这次派出来的天使是谁,葛淼是谁,就能找到他家兄弟。」 朱英暗暗嗤笑,有更简便的路子,这厮竟然不知道:「这用你说?江湖豪杰互相不能拆台,她抓个人我去通风报信,我抓了人她也得去通风报信,不仅是朝廷鹰犬,还成了官府走狗,岂不为天下英雄耻笑。你还知道什么?成亲而已,一个寡廉鲜耻,另一个随波逐流,哼,可耻。」 老庄主和教头都暗暗点头,少庄主这话说得对,这姓桑的想借刀杀人,也不想想他配吗。骗钱真的很不知廉耻,而且这些寨主都这么干!活该他们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小姐。 桑三郎受挫,有点失望:「我可以去报信。他们下个月就要成亲,这次不是往年那样,为了诓骗花红彩礼。有些真情实意,两人连床夜话,畅谈天下大势,指点江山。」 朱英就盘算着让他去送信,先打压这厮的傲慢气焰。一听文蜀对人真情实意,顿时恼怒,完好无损的胳膊用力拍桌:「岂有此理!区区一个寻死觅活的书生,也配和她指点江山!?那公子哥儿不知廉耻从贼附逆,文道难居然也良莠不分!她那双招子灭了(眼瞎)吗!」 桑三郎吃了一惊,忽然想起传闻中朱少庄主曾经提亲失败,难道是余情未了?看他相貌堂堂,不会吧?少庄主不想他两次受重伤都和狗男女有关,反而为了『良莠不分』发怒?立刻附和道:「我知道他一桩丑事!只要说出来,让那风公子没脸见人!」 朱英一摆手:「带他下去。等收到请柬,我要去送一份厚礼!」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痛的他抖了一下,咬牙切齿。 …… 连夜跑了一百多里地,到了南柯府下辖的洪州城,这里城池高大崭新,官道两旁树木成林、绿柳成荫,柳树芽榆树钱都够让人饱餐几顿,一进城就有无数挑担摆摊,散发着浓郁的香椿鸡蛋饼和萝蔔丝饼的香气,一捆捆的艾蒿在路旁叫卖,小孩们跑来买糖稀用竹籤搅着舔。 第34页 文蜀斯哈斯哈的啃着烫嘴的香椿蛋饼,黑兔跟在她身后发出不屑的喷气声,显然不喜欢香椿,一人一马晃晃悠悠,到了一处院落。 院落前门后门大开,人来人往,门楣上的幌子高挂两样东西,一个骰子,一个jj。 楼下是赌场,楼上也是赌场,一些坦胸露*的女子在旁端茶送水,双陆、骨牌、射覆各种游戏一应俱全。此地不仅是赌场,还是娼寮。 把马缰绳一挂,进去直接上二楼,迎客的大伙计认得她是谁,沖楼上要拦的伙计喊了一声:「鸿运当头!」 弥勒佛一样三层下巴的老闆对面坐着个胖财主,磨叽半天不肯走,文蜀等的不耐烦,踹了一脚凳子,几乎把人震下去:「兄弟,不赌就让个座儿。」 胖财主骂骂咧咧的回头看她,见她双眸明亮尖锐,鼻樑高挺,朱唇油润,顿时眼睛一亮:「姑娘好气概,请请。」 赌场老闆痛惜:「我的椅子啊!」 文蜀坐下就往桌上丢金饼,蜷起一条腿踩着凳子,防备不测随时一用力就能跳起来越过桌子:「弥勒奴,仙机县的老狗被宰了,府里怎么说?青龙庄将事了?」 赌场老闆的诨名就叫弥勒奴,至于真名没人知晓。哀愁的嘆了口气:「难说了。哎哎哎别拿回去,我跟你说,这次事儿真的打了,府尹借玉瑕府的商鹿来查这件事!商奇总断案如神的事,你我都早有耳闻。轻易瞒不过去。」 「关我屁事,又不是我杀的。是那伙天使杀的。」文蜀嘴上豪迈,心里越发不安,要来硬的好办,可是商鹿这人两袖清风刚强正直,素有侠义之名,自己也敬重他。 弥勒奴笑眯眯的问:「说起天使,有个人不知道你要不要买?叫琴童,是天使的从人,被人从狼嘴里救下来,卖到我这儿。青龙庄没来买,你要的话,便宜点,盛惠八十两白银。」 文蜀勃然:「什么样人能值八十两银子?男的,又不是绝色美人!除非是武林高手才行。话说回来,武林高手你抓得住吗?半死不活的货你可得打折!」 弥勒奴:「阿弥陀佛,你这黑心肝的土匪,将来必遭天谴!琴童,端碗酒来。」 站在弥勒奴身后那十五六岁的眉清目秀少年,身材高挑,纤腰一束,脸上还有点稚气,健壮又殷勤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走开去倒了一碗酒,用托盘捧过来,胖老闆只一个眼神,他就把酒放在文蜀眼前,也没有半点声音,随即温顺的退到老闆身后。 文蜀打量他,看举止分寸,看身材,看眉目五官都值这份价格。「啧,不是凡品。天使的从人,怎么就被你抓去了?」 按地形来说,哪能跑到别的地方去。咦,这不是自己当初放走的一群人之一吗,妈的还不如抓上山呢。不对,他是被丢下之后被人抓了,还是一个要找公子的忠僕? 弥勒奴笑的脸庞更圆:「值不值?」 「凑合吧,新娶的相公需要人使唤。死了个县尹多大点事,遮一遮就混过去了,怎么就请铁面无私商奇总来了?他这一来,惹得的多少尴尬,我都得夹起尾巴做人。朱大尹是哪根筋没搭对地方,喝花酒中风了?请来商奇总,他屁股后面就干净?就不怕查?还是说……」文寨主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他想试试商奇总身边的高人,是不是真有大本事啊哈哈哈。」 没招牌的赌场里响彻寨主得意的狂笑,笑声中满是不怀好意、等人倒霉。 弥勒奴捂着耳朵:「你太吵了。」 二楼还有些赌钱的人,听她猖狂大笑,都不爽的注视过去,随即认出来。 文蜀本来不想笑了,见人们都瞪自己,只好继续大笑,以免别人误会自己被他们吓住。 认出她的人有些低下头坐了回去,有些抱拳:「五姐!别来无恙!」 「道难!久违了!」 「五姐鸿运当头,迎了一条商道,过来玩两把啊。」 「这就是登萍度水的文寨主啊!」 「文寨主真会云梯纵吗?」 「哎呀这就是力压银枪小青龙,威震沐仙湖南北的文寨主吗久仰大名。」 「道难!你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兄,贾娘子,王兄,别来无恙啊。葛姐姐,玩就不必了,今日有正经事。老秋你怎么不吱声,我就知道你这老杀才没死。诸位高朋,过了社火来喝喜酒来。」文蜀站起身团作揖,又从怀里摸出三两金子,搁在桌子上:「好佛爷,再有什么消息叫人知会一声。」 弥勒奴按着金饼:「一两金子抵三十两白银,我这小本买卖,找不开。让匠人给你再雕点什么。」 文蜀大口喝酒:「说不准哪天要动手,别耽误事。给这小子肩头雕个下山虎,长得挺体面的,到时候带去参加社火,不丢脸。」 琴童猛地一惊,欲言又止,宫中服侍太子的僕役和宫女身上不许有疤痕和雕青,现在如果纹了猛虎,将来怎么能回去服侍太子呢。话到嘴边又不敢说,僕役被人转卖时,岂敢挑三拣四。 刺青匠人描线打稿,用针和小刀划破皮肤,干净的靛蓝粉往上一抹,用白布包扎结实,疼到不是很疼。 文蜀在整个二楼转了一圈,喝酒闲聊,认识认识新人。洪州虽大,山寨不多,只有五间,她自诩排名第一,别人认为她算是前三甲,青龙庄,压龙庄,卧虎寨三家是永远的前三甲。 第35页 但在沐仙湖之战后,伴随着添油加醋,她逐渐超越压龙山,位居第一了。 闲侃了许多关于她的江湖传言,结交几个新人,出钱给看起来很有前途但困窘在此地打零工的人盘缠,互相交换外地外国的情报和天使被截杀的事,聊够了,回去慢慢打量琴童雪白光滑的肩膀,虽没打熬筋骨但身强力壮的身体。 文蜀又随便找间屋子睡了一觉,到日暮西斜,带着琴童离开。在小摊上叫了两笼肉包子一颗蒜:「你会什么?」 琴童心下戚戚,站在桌边剥蒜:「小人原本是给公子捧琴斟茶的,除了服侍主人、调香擂茶之外,只会给七弦琴调音。主人是何方神圣?小人在赌场里听说,每逢高喊鸿运当头,就是有大人物驾到。」 「呵,我是卧虎寨的寨主。」 琴童立刻跪下:「小人见公子被寨主救走,跟去投奔寨主,一来可以服侍公子,二来可以为寨主效力,粉身碎骨以报答救命之恩。不料在上山路上被人捉住,装在麻袋里,次日颠簸了半日,被卖到这赌场中。小人生来就是贱籍,因此不敢反抗。」 店家送来远近驰名的大包子和醋碟,文蜀没再说话,只是慢慢的吃起滚烫流汁的肉包子,剥好的蒜搁在手边,气的她前两个包子都没尝出味道,又亏了。 一笼吃剩了两个,给了琴童。另外一笼用店家的干荷叶包起来带走,趁夜色出城回山。 琴童温顺的跟在旁边,被提到马上,他比小公子重了十多斤,还不至于拎不动。 夜里冷风呼啸的恐怖,天上月明星稀,照的树影摇动如同鬼影重重。狼嚎和近似于狼声的犬吠交织,夹杂着啼血的杜鹃鸟和咕咕咕的诡异猫头鹰叫声,春季正是闹猫的季节,十多只猫儿在树林里高一声低一声的悽厉惨叫,成精作怪的獾和乌鸦趁着猫儿勾在一起脱不开身时,在深夜里袭击有仇的老猫。 文蜀本来一言不发,突然把缰绳塞给琴童。伸手进怀里,扣了几枚石子在手里,另一只手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马速放慢,她扬声道:「云从龙,风从虎,俺家就在聚义山,山上卖的好藤牌。」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也是业内人士,瞧见你们了。 等了几呼吸的时间,没听见回应,文蜀心里杀意翻腾,厉声问:「大虫过境,哪一个敢拦?」连我都不认得? 对方非但不出来搭话,还很没有江湖道义的牵动机关,一张大网横着从旁边罩过来,捞鱼一样。 「认得又如何!你身上带着的金银刻名字了?」 文蜀已经暗暗的脱了马镫,四面打量着动静,一运气,纵身跳到旁边树杈上,抬手就是一刀,馕死了暗地里打手势发号施令的强盗首领。 强盗们还没反应过来,尚未一闹而散,二把手欣喜非凡,立刻抬起弩,沖她后心便射。 几个人喊着:「杀啊!」「杀了她!」从树上跳下来往这边沖。 文蜀心里正有火气,左手将刀往上一撩,拨开箭枝,右手往前一甩,黑石丸在黑夜里快若广东蟑螂扑人面,正中树上二把手的鼻樑,石头嵌进人脸里,满面喷血。「直娘贼。打歪了。」本来打的是左眼。 持刀从树上一跃,似灵蛇急窜,转眼已奔出三四丈,落在四个强盗背后。 强盗们连忙挥舞着斧头、长刀和镰刀一阵乱砍。 文蜀一提气,身体轻盈的能随风飞舞,任凭这几个憨货凭藉蛮力乱挥乱砍,连她的衣角都碰不着。 强盗们没来得及求饶,前两个刚被戳死,第二个正挥舞着斧头用力噼砍。 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文蜀闪到右侧,横刀往里一递,就在斧头和第三个强盗脖颈之间,抹了他的脖子。 第四个强盗疯了一样轮刀乱砍,一把大刀缠头裹脑耍了个水泄不通。 文蜀早窥见破绽,不屑于对他用暗器,闪身一刺。 琴童被网子吊在半空中,目瞪口呆的看她在顷刻间把凶恶的强盗都杀光,一身黑衣在夜里快若鬼影,看都看不清楚,路上遇见过十几次强盗,葛淼将军杀人时都没有这样轻盈方便。 文蜀把他慢慢放下来:「包子没掉吧?」 黑马悄悄把头探到他耳边,猛地打了个喷嚏。 琴童吓得腿一软险些摔了个屁墩,黑马就在旁边龇牙咧嘴的大笑。「没,没掉。小人抱着呢。」 「上马。回去见你家公子。」文蜀随口试探:「以他那样身份,做我的相公,倒是委屈了。」 琴童倒吸一口冷气,惊慌失措的问:「公子他,他,他」寨主在他身后坐着,一双铁一样的手臂家主琴童,看不清有什么表情,只是树林里有一双双幽暗的绿色眼睛瞧着二人。 文蜀:「他究竟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官职?」虽然年轻,十七八岁,但宗室子弟五六岁就开始担任大官了。风谨聪明沉静,落落大方,这不太对劲。 琴童两股战战:「公子贵为皇…皇亲国戚。」不能说皇太子,公子暗示我们不要说,他一定不会泄露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章 .传社火(修改) 在琴童回到山寨当天,就暗地里指认了二叔。第二天早上开始,就没人再见过二叔。 黑衣骑士们挎弓佩剑的疾驰回来,依次回报:「喜帖都发完了,都命俺们带话,下月初十,人到礼到。」 第36页 文蜀高高兴兴的带着他们去练习骑射厮杀,步战三人一组的三才阵。 盾牌都是藤牌,山里就能取材制作,拿在手里轻便好用。 只有一个年轻寡妇来问过二叔的下落,那本是他的姘头。 文蜀吃饭时端着碗熘达了一圈,瞧别人吃的都是什么,麦粥配菜糰子,看起来都还不错。 其他人提到二叔时,或是心领神会,或是以为他出去奉命办事。二叔的亲信想要下山,又被山门处埋伏的岗哨挡了回去,只得在寨主的亲信们身边献媚讨好。 只有干娘似笑非笑,觉得老对头被一刀宰了,这其中一定有自己煽风点火的功劳! 到夜里,葛谨风坐在旁边代替桑三郎记帐算帐,他的学业里有数算,上手算帐一点都不难:「寨主,你二叔还能回来吗……」是因为这一百两银子,就杀了?那也太可怕了。 文蜀坐在旁边拿软布擦刀,用磨刀石轻轻打磨,时不时的对着蜡烛瞧一瞧。又数了数石头弹子,有这两样东西在手,什么都不用担心。 还有祖将军送的一袋子金弹子,拿在手里研究了一会,一颗约莫有一两金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比石弹子趁手许多:「也不知道什么样人,才配得上被金弹子打死。」 葛谨风也暗悔失言,说不定她杀了人正在后悔呢,别迁怒我和琴童。 慢悠悠的改了口:「道难,我看外屋房樑上挂的那把剑好,宫中样式,是您家传宝物么?」 文蜀嗤的怪笑了一声:「拿宫中的东西当宝物,你也太瞧不起我家了。」 葛谨风心说你一身土气,难道是出身名门,被世道所逼落草为寇么?把毛笔递给琴童,让他拿去洗,走过来坐在旁边:「您家的事,我一点都没听说过。」 「那把剑没什么大不了的。」文蜀换了一把吃肉用的匕首继续磨:「我看见背青的,哦就是人贩子,随手就杀了,把小孩女子夺过来,归还本家。我师父叫我多多行善积德嘛,我也乐意做好事,但只能出力,这样所获的钱财也很多,还能广结善缘。那次抢了个粉妆玉砌的女孩,她爹寻了来也是千恩万谢,但身无余物,只有这把剑值点钱拿来谢我。你知道铸剑的是谁么?」 葛谨风竖起耳朵:「愿闻其详。」当初这一批宝剑打造了六百六十六把,并无一把由名家锻造。难道是督造军械的官员?不曾记得这些小官的名字。 「我爹就是那个铁匠。」文蜀把刀刃冲着他一晃,故意用刀刃上的寒光晃他:「他死了。」 葛谨风不信这是真话,这太普通,匠人虽然的贱籍,但铁匠的儿子大多也是铁匠,铁匠的女儿怎么可能修习高深的武功,霸占一方。当山大王可能是她家传的行当,可能是父辈被朝廷剿灭了,大魏刚建国时剿匪无数。但时间上又对不上,卧虎寨还不足十年,若说背井离乡流窜至此,又没必要。 垂眸道:「家父性情暴烈多疑,喜怒不定,我平日只等引颈受戮。你是个讲理的人,志在天下,学生反而觉得安心。」现在摸清了一点寨主的脾气,还不知道她的底细,将来若有脱身之日,还不能斩草除根。 「风谨,你真是太客气了。」文蜀眯着眼睛看刀,用大拇指试了试刀刃,换下一把:「你想说什么?我是个粗人,不懂你们文人那云山雾罩、处处隐喻典故的一套。」 葛谨风心里已经攒了一堆她想要需要的东西,罗列名单,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就是时候:「我看细妹和猫儿和寨中其他人,都在学着读书识字,苦于没有先生。寨主若不嫌弃,我略读过几年书,可以教他们。」 文蜀欣然:「好。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省力。好风郎,你想要什么?你既然有情,我也有意,不会亏待你。」 葛谨风艰难的调整心态,在凛然不屈和羞涩难言之间把握好分寸,以免激怒她。先伸手像是他观察到的正常男人一样握住她的手:「能得寨主垂青,实乃学生三生有幸。道难,可嘆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寄人篱下,如寒霜摧折。如今尚有两年的重孝在身,但愿寨主成全。」 翻译:别睡我! 文蜀本来也对这事儿没兴趣,她快活不着,慷慨应允:「我虽然是贼寇,总归还是敬重忠臣孝子。赤眉军都晓得厚待蔡顺,难道我不如他们?你只管安心住下,只当朋友相处。」 …… 青龙山因山势如青龙卧倒而得名,龙身平缓,占地势,水源充沛又向阳,沃土也多,养得庄户也多。 龙头峰上有两座百年大庙,一年四季香火不衰,不论是乱世治世,兵匪流寇路过无数次,只敢借住不敢侵扰这几尊神仙。 青龙庄单是派人在山下设卡,收取过路费,垄断了茶水点心摊,每年三次社火获利甚巨。 文蜀一身的黑衣黑裤,肩上用杏黄布条缝了几道老虎纹,身后的黑衣骑士都是如此打扮。一行十五人,过路费是不教的,自己带了干粮大饼。攀着台阶爬到山顶上,见红墙碧瓦庄严仙气的仙家福地,庙祝同几个道人、师公在门口忙不迭的迎来送往。 庙祝一见她,赶忙迎上前深深稽首:「卧虎寨文大王到了!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文蜀抱拳还礼:「老神仙,一年不见,您添福相了。」 庙祝:「全仗寨主庇佑。」 小六庄重的拿出香桶,文蜀亲自抽出一只二尺长的粗香,在蜡烛上点燃了,冲着神殿虔诚磕头。 第37页 拜过了五方财神,再去另一座庙里拜五谷娘娘,求五谷丰登。花了一两银子,买了娘娘庙里一小袋五谷杂粮。 文蜀琢磨了一会,还没出大殿就感慨:「要不,我出家吧,这钱来的太便捷了。霸一座庙,当个胖姑子(道姑/尼姑),良田千顷,出入府城比现在还方便,凭我师父那一嘴胡诌八扯的本事,混个天师噹噹也不是什么难事。」 老邬:「不至于不至于。」 段玉娇:「一年就这一次。」 张大:「买个安心嘛。」 殷小六:「您真是过日子的人。」 庙祝在旁边唯唯诺诺的送她出去,一路小跑跟在她身边,赔笑道:「贫道等人足足念了一年的风调雨顺增产增粮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寨主造化大,福泽四方,赏小道们一口茶喝。」 进来上香的富人一见她这一群人,忙不迭的作揖,随即躲开。地方上的富户对各处的大王都不敢得罪,有时候还要带他们做生意。 文蜀对庙祝假客气:「老神仙,你这里有灵有应,财神爷时常显灵呢。留步,留步。」 从山脚下往龙头峰上去的道路不算狭窄,道路两旁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男女,富贵人家坐在山脚下、半山腰亭子里,被奴婢们簇拥着,等着看,普通人就或蹲或站,或攀在树上,一时间山上挤满了人,比地上的草都多。 山脚下只有五支队伍,具是本地有势力的人家,旗手打着王、魏(葛)、文、朱、木字样的大旗。 别人家的大旗雕蟒绣凤,闪闪发亮的缎子做的,横着扛在肩头一丈有余,上头银宝顶+红缨是标配。而卧虎山的大旗半新不旧,没立起来时还能看到边边角角打了补丁。 路人在旁边指指点点,评论各家旗子的优劣。 文蜀一身黑布短褐,脚上穿一双旧草鞋,草鞋登山时略有弹性,反而比短靴舒服一些。从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两个金镯子戴在手腕上,把袖口挽到手肘,生怕别人看不见。一抱拳:「朱少庄主,气色不错,身体可好啊?」 朱英头上戴了镶嵌珍珠珊瑚的金冠,横插玉簪,青衫长袍上银丝线绣了一条过肩银龙,腰上紧紧的束着腰带,下垂玉佩玉环,脚下一双崭新短靴,手里拿着一把绘了兰花的团扇,斯斯文文的往旁边一站,看着管家和教头做足准备:「文道难,有劳关心,我好得很。不耽误下个月喝喜酒。」 「那就好,我一直在担心你呢。」文蜀一拱手:「王将军,去年就是您家头筹,我看今年也不错。」 王德坐在虎皮椅子上,傲慢的挥挥手:「道难啊,年轻人要耐住性子嘛。」 他身后的管家前些天带人去买私盐,浅笑着拱手作揖。 文蜀随口戏嚯:「我要是耐得住性子,还至于独立门户吗?」 朱英幽幽的看着她,心说她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是有才有貌,身家显赫,嫁给我多划算,那时候青龙庄如虎添翼,可以向外扩张。现在嘛,你这绊脚石。 旁边葛邈和木兆两个大富商正在谈话,看这位年轻的女寨主走过来,虽然不屑,却不敢怠慢,起身作揖:「五姐快请坐。」 「道难,尝尝这江南新茶。」 文蜀问:「好滋味。」她想到这王德是因过错致仕的开国武将之一,朱英和县尹的关系不清不楚,只有这两个商人手眼通天还没牵扯进来,低声问:「听说商奇总要来,两位有什么打算?」 葛邈:「这个嘛,不知道。」 木兆:「没听说过这事儿。」 朱英走过来竖起耳朵听,什么都没听见。 社火一开始,山顶上的庙祝拿出来一支火把,点燃了往旁边一戳,戳中了下一个人手里的火把。有些是木棍上缠布蘸油,有些更简单点,就用铁丝拧着一个松塔,也能烧挺久,从山顶上点燃了火把,一个碰一个,火光沿路传下来,这才是最难的。 传社火结束,敲响一声铜锣。 五支队伍都打起精神做好准备,各自高声悬赏,夺下头筹的给三五两不等。 文蜀压根就不想抢第一,高声宣布:「夺下头筹,每人十两银子。夺下第二名,每人二两银子。」 黑衣骑士们暗暗好笑,寨主要求就抢第二名,第一名得出钱修庙。 桑三郎藏在人群中,几乎泪下。 朱家出三十个精壮汉子,为首的高举大旗,袒露上身,手里举着布和竹架制作的青龙,一马当先的往前沖。 王将军府不甘示弱,二十八个府兵分做三组,各举着一只活灵活现的七彩麒麟,麒麟背上还绑着一个小男孩,上前几脚踢在青龙庄户的膝盖窝上、脚腕子上,几脚踢到了两个人。 规矩就是手一离开神像,就得退出竞争。 葛家比较简单,就雇了两个人,两个轻功了得的飞贼,一个用大旗撑杆跳,一跃到陡峭的山坡上,单手拎着大旗,攀扯着藤萝树木往上爬,另一人一手扛着比人还大的纸扎天王,也用单手,从前头哥们探好的路线上爬,顷刻间超越另外四家。 木府比较简单,就是一伙家丁,等文蜀带人追着朱王两家往上跑之后,才慢吞吞的扛着财神爷出发。 文蜀自己扛着大旗,身后十四个壮汉七人一组,扛着卧虎和牛两个轻飘飘的大傢伙。山脚下还算宽阔,她紧紧咬在前面两家背后,笑看他们互相踢的各自只剩十几个人。 第38页 上山拐过一个弯,道路狭窄只剩一半,将军府和青龙庄的两伙人互相伸手去推搡、主要还是用脚去踢去绊。 两旁观看的人挥舞火把大喊大叫:「快跑!青龙庄快跑!」 「王将军必胜!」 「本家小心!」 「小青虫输定了!」 「混蛋今年一定死!」 「少庄主稳赢!」 「五姐沖啊!」 文蜀跟在后面看的乐不可支,敏捷的踩住一个顺着台阶滚下去的壮汉:「去,滚一边去。」 黑衣骑士们跟着她不声不响,占着第三名的位置,只等前面两伙人其中一个落败,就抢第二名。 青龙庄今年的壮汉们训练有素,又钩又铲,弄的将军府的家兵叫苦不迭。 将军府前面掌旗的人也发狠,回头叫了一声:「舔了他!」 落在最末的胖大家兵立刻松开麒麟,转头张开大手扑过去,这一下抱实在了能拖下去三个人。 庄户们去年就被这招打败,今年早做准备,一起抬起脚来,往那边踹去。 胖大家兵反应不及,被两脚踹中胸口,也抓住这两只脚,把人硬拖的离开了青龙神像。 文蜀尽量笑的别太大声:「哈哈嘻嘻嘻」带队跳过在地上打成一团的三个人,现在青龙庄还有十一个,将军府还有十五个。 青龙庄不仅针对将军府兵,还突然一起甩袖子,散落下十几斤绿豆小米。 顷刻间把山路变的滑熘熘,站都站不稳。 文蜀滑了半下,单腿稳住了,回头看黑衣骑士和老邬、琴童等人,自己这儿也摔了两个人。 绿豆一路往下滚,木家家丁也摔了两个,其他人抬着轿子不敢抬脚。 出来捡豆子小米的人也摔了十七八个,全都四仰八叉,好似被水沖走的乌龟,趴在台阶上一动不动。 山上山下骂声笑声连成一片。 顿时停住脚步,破口大骂:「爹多娘少的混蛋羔子,糟蹋粮食早晚遭天谴。大爷大妈搭把手,都扫了去,拿回家给仇家做饭,餵鸡餵鸭也是好的。」 道路两旁的观众都想捡,洗洗一样能吃,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冲过来,一把把往怀里搂。 等到都打扫干净,前面两伙人跑了二百多米远。文蜀扛着大旗奋起直追,顷刻间赶到青龙庄背后,调转大旗,用旗杆尾往人大椎上只一戳,就戳倒了一个。 青龙庄故技重施,又撒了无数的黄豆下去。 文蜀只能咬牙切齿的等,往旁边看,葛家那两个飞贼攀过山的陡坡之后就跑在最前面,马上就要到财神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社火仪式是我编的。有原型,但基本上算是拼盘。 第17章 .锦袍客 「青龙庄真不要脸嘿!」 「造孽啊…再来点!」 「多撒点!!这不算什么,来点金银豆子。」 「你们瞧文蜀要急了!」 「葛家今年真是发达了。」 「不会吧不会吧,卧虎寨要是输了,多~丢~人~吶~」 现在葛家飞贼第一,青龙庄户和王家兵紧紧咬在一起,肩并肩的挤在山路上,不分伯仲。 卧虎寨如果得不了第二名,那何止一整年丢人,往后怎么在南柯府抬头做人天下人都要耻笑我们! 文蜀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倒是佩服起朱英了,这小子伤了一条膀子,脑袋反倒聪明起来。竟能想出这样的妙招来针对我,虽说是禁止施加暗器,但他可以狡辩说这是干粮。唔,也不是想不出来,只是捨不得这些豆子罢了。估计他们每人带上一斤两斤豆子就差不多,再没有别的了。 她转身嘱咐了几句新策略:「弟兄们,跟我沖!决不能落在第四!!」 文蜀一纵身,斜踩着旁边的山壁,噔噔蹬蹬飞一样的往前急追,围观众人只看到一阵黑影滑过眼前,几乎超过一只燕子,落在推搡厮打的两伙人背后。 燕子都愣了,我滑翔呢,这是人吗? 文蜀拎着旗杆,欲戳又止,抗棋子的可不许动手打人,旁边的百姓成千上万,都睁大眼睛看热闹,一个个还都是大嘴巴。只好气哼哼把旗杆往下一戳,高声大嚷:「你们两家往上看看。第二有什么可争的!」 两家掌旗的不一定发号施令,但朱英跟在旁边一起爬山,刚刚看文蜀被滑了一跤,笑到跺脚,听文蜀这么一说,谨慎的盯着她不敢回头:「上面怎么了?」 教头高呼:「不好!葛家雇的那俩人快到了!」 朱英的眼神往左右一扫,看山上山下万众瞩目,都落在自己身上。料她私下里为所欲为,却不敢公然和青龙庄为敌,两家就好比麻杆打狼两头怕:「风紧!举杆子!」 举着青龙的壮汉们立刻攥紧了手里的竹竿,往地下一支,一起抬起脚来往将军府兵身上猛踹。专往膝盖侧面、脚踝骨上又踢又踹。 将军府兵有被踹中的,忍痛反踢回去,也有机敏的躲开之后,瞅准时机,对着庄户又踢又打、一手抓着竹槓另一只手抡圆大巴掌往对方脑袋上抽。 两伙人一个穿青一个穿红,互相踢打时极其热闹,带着手里举的肩上扛的青龙和麒麟也像打起来一样。 两旁观看的百姓们漫山遍野,蹲在石阶之外的山坡上、树上,看到激动处有人从树上掉下去,还有人不甚被手里的火把撩了衣服,周围立刻有人用水桶扑灭。着火的人湿漉漉的大声感慨:「完了,要走一年背运。」 第39页 文蜀抱着旗杆看热闹,就在片刻间,自己的黑衣骑士们扛着卧虎和牛都追了上来,紧紧咬在二人身后。 两伙人不仅打,还在双方首领的鞭策督促下,举着竹扎的塑像,沿着山路一顿狂跑。奋勇直追前面葛家那两个飞贼。 终究还是没追上,那两个飞贼本来就身手敏捷迅猛,拿着旗的如同拿了登山杖,背着天王雕塑的人一手双脚并用,远远的看过去就好像一人多高的天王沿着山壁缓缓的飞行上去,比青龙与麒麟相斗更加神异。 有些打瞌睡的老头老太太突然惊醒过来,抬头就看见一尊天王像盯着自己、不走台阶而是攀上而上,甚至贴着蹲下的人群头顶飘过去,吓得一翻白眼又昏睡过去。 文蜀看前面两伙人已经停下来了,都抬起头看着高处山路上猛冲而过的葛家二人组:「嗷!!沖!!」 还有三百步距离,王、朱两家都不争了,沖也沖不过去。 寨主一声低叫,蓄势待发的黑衣骑士们一起提气凝神,手里攥紧竹竿,变换阵形从单人纵队改成两两一排的前后两组人,脚下蹬着台阶,趁着嘈杂混乱和欢呼雀跃的掩盖熘过去。 文蜀贴边一站,用手势示意卧虎先排成单人纵队,仙子骑牛紧随其后。 趁两伙人看呆的时候,卧虎呲熘一下就被六个人抬着,从青龙和麒麟之间钻过去,一过去就往前猛跑。 两人一排的八个人抬着仙子骑牛,竹篾贴纸的塑像比丝绸更轻飘飘,八个人才跑到一半就被王、朱两伙人夹住,被夹在中间不往前跑,故意往两侧推搡踢打。 本不算宽阔的山路立刻被三伙人塞住了,挤得水泄不通,别说互相踢打,现在只能用胳膊肘来怼、用膝盖窝来顶。 文蜀扛着大旗,带着六个好汉一熘烟往山上跑。 路两旁的围观群众纷纷鼓掌叫好:「我就知道五姐能赢!」 「寨主神勇啊!」 「好妙计!」 「榜眼啊这是!」 「文寨主永远的老二!」 山顶上,财神庙的庙祝已经把葛家大旗插在东边第一位的石洞里。 文蜀一路猛冲,把后面挤在一起动弹不得的三伙人远远的甩在身后,眼前还有四十阶台阶就到财神庙门口,她情不自禁为自己的机智应变大笑出声:「嚯哈哈哈哈!」朱英啊朱英,吃屁去吧! 最后四十个台阶又高又陡,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轻飘飘的直冲上跑去。 刚上到一半时,旁边荔枝树上攀着的年轻人忽然沖她扑了下来。 文蜀眼里紧盯着上方,险些没反应过来,余光窥见了,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 身穿百衲衣的年轻人纵身从树上直接落到她身旁,手里提着一把剔骨尖刀。 文蜀大喝:「好功夫!」这一跃,从高处落到陡峭的台阶上,站的稳稳噹噹,晃都没晃一下。 年轻人脸上涌起一点得意:「我叫古大!你到了阴曹地府,可要记得我。」 文蜀哈哈大笑:「朱英叫你来的?他可真玩不起。」 古大不肯再说话,尖刀直噼她肩膀。 文蜀看了更想笑,尖刀不是大刀,这么噼可不好使,用手里的旗杆往上一架,茶杯口粗细的旗杆被他一刀破成两段,刀口平滑,文蜀双手感受到的力气可不小。 寨主在一片惊呼中临危不乱,双手持着两节旗杆,只当一双棍棒来使,既然刀锋锐不可当,就用半截旗杆往人的胳膊上缠、往脸上抽,尤其是旗面所在的一段,甩到脸上就能把这小子蒙了脑袋一顿暴打。 古大被她的双棍缠住双臂,总是轻盈灵巧的避开刀锋,却往手腕上磕、抽,往头脸上招呼,他猛地将刀还手,用右手攥住竹竿,双脚运气站在陡峭台阶上:「拿来吧你!」 要说比试力气,文蜀对谁都不怕,气沉丹田,先和他角力,随即用势一转,藉由他用力拉拽试图挥刀砍来的功夫,一跃而起,几乎被古大扯着一脚踹向他的脸。 古大避无可避,手里还抓着半截旗杆往后急退,文蜀也抓着这半截旗杆,真正如影随形。 一晃眼的功夫,王葛两伙人已经跑到近前,文蜀一翻白眼,将手里半截带有大旗的旗杆往庙门口奋力一掷。 旗子扑啦啦的在飞舞中抖开,终究还是抢在两伙人前面,稳稳的插进庙前的花盆里。 庙祝噗通一声就跪了:「我的白海棠啊啊啊!」被削掉了两枝啊啊啊!! 古大趁着她拧身投掷卧虎旗时,反应过来,又一刀斩断了竹竿,趁着她落地一个趔趄时,挥刀直往前扑。 文蜀没带兵器,袖子里倒是有些石弹子,可对方已经近身来不及用暗器,全凭身法灵活压对方一头,躲躲闪闪,却不试着空手接白刃。仗着轻功了得,用腿法攻他下盘。 老邬捧着一把刀要递给她,又没找到机会。 古大挥刀往下戳,就被她左手攥住手腕往下一压,照脸上就是一掌。 古大徒手的袖子里又滑出一只短刃,更短,更薄。 文蜀急往后退,奈何道路狭窄,只有台阶上下两个方向能躲闪,支应了几下,逐渐窘迫,幸而几次抬手时从袖中暗袋里倒出两颗石弹子,握在指头里,拉开距离就要还击。 围观人群慌忙往两边躲避,躲来躲去,一个身穿团花锦袍、络腮鬍子的壮汉在原地一动不动,如退潮时巨石出水。 第40页 不顾阻拦大步上前,一把就揪住古大的头发,把人掀翻了往台阶上一摔:「你这厮以逸待劳,公然偷袭,太不讲江湖道义。来日有人偷袭杀你,也是理所应当。今日社火,几城盛会,怎能容你撒野。」 文蜀毕竟是老江湖,明面上帮忙暗地里接应、明面上劝架暗地里拉偏手的事情见得多了,哈哈一笑:「你倒是个生面孔。」 微微一抬手,两颗石弹子冲着这人的琵琶骨(锁骨)而去。 锦袍客看也没看,一把抄住两颗弹子:「姑娘,上打咽喉下打丹田才好抓人。呃,你的暗器用的这样好,想必是知道的。好妙,倘若有五六个你来与我交战,我也插翅难逃难逃。」 居然只是石头子,不是淬毒的镖,她手下留情,倒是个好人呢。 「你为啥手下留情?」 文蜀哪能说自己自己从来不用毒镖,义正言辞的说:「父老乡亲都在此地,我怕误伤百姓。况且敌我未分,贸然下杀手,有失道义。」 锦袍客把古大往外一掷:「我与他不是同伙,只是看不惯。」 文蜀略有点尴尬,在锦袍客捏碎两颗石子,让碎石洒在地上之后,更觉得尴尬羞愧——因为自己做不到。 抱拳:「一时误会了。多谢好汉施以援手。文蜀感激不尽,敢问英雄贵姓高名。」 锦袍客一怔:「你就是文蜀,文道难?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姓名不必问,江湖中人哪有真名实姓。来日重逢,若是有缘再与你饮酒。」 文蜀仍旧担心这是个仙人跳一类的圈套,人情债最难还,赶忙褪了手上的金镯子,双手奉上:「不成敬意,天南海北都够阁下买一斗酒喝。」 「早晚会再见的,告辞了。」锦袍壮汉不仅不接,还顺着山间台阶风一样的消失不见。 文蜀眺望了一会,缓缓收回目光,也不管被黑衣骑士们捆好的古大,瞧着朱英。 朱英也是满面惊讶之色。古大是他安排的,但不能承认。 众人互相问了许久,没一个人知道这慷慨豪放的锦袍客姓甚名谁。只觉得没多和他说两句话,有些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章 .果仁饼 已是日暮西斜,在庙前烧化了竹篾做骨架的神像,那仙子骑牛也挤裂了,一起烧了。 第一名的葛家出了布施,再次贴金翻新塑像,五家都暂时住在财神庙里。 远远的还能听见王家小公子的哭嚎声,四五岁的小公子被绑在麒麟背上,风吹日晒又看着下方种种怪象、旁边的青龙卧虎和天王像,吓丢魂也很正常。 几个道士忙不迭的诵经拜忏,将军府官家举着小公子的衣裳漫山遍野的招魂。 古大被人抓了还不服,被黑衣骑士中张大张二张三这亲哥仨一起按在地上,反覆挣扎:「我没输!是有人捣乱!」 文蜀踩着凳子喝汤,庙里煮的鱼汤吉利又美味,又白又鲜:「好小子,本来想拿我当个垫脚石,没想到吧,嘿。」 殷小六戏嚯道:「成了别人的垫脚石。现在大街小巷,都得谈论那位功夫了得、来去如风的锦袍客。」 文蜀吃饱喝足,这条大鱼身上的肉夹了不少,把筷子一撂,最后拿了张葱花饼作为晚饭的结束节目:「你们也吃。」 古大又饿又觉得丢脸,脑袋还被撞的疼,身上也被拳打脚踢的发痛,叫嚣道:「你们屈居与妇人之下,也不嫌丢人!她有什么本事,都不是我的对手!放我起来!我和你再比一场!我要是输了情愿为奴为婢。」 文蜀摆出一副『我在江湖上很有声望不和年轻人计较』的神态,卷着葱花饼,骄矜的咬了一口,酥酥脆脆很捨得放油,一定是用我们点长明灯的油拿来烙饼了:「算了算了,年轻人初出师门,气盛也很正常。明天把你放了,只不过~这社火万众瞩目,附近几县的人都来参观,我还再人群中瞧见南柯府的柳博士了。你知道他么?那是九府闻名的说书人,葛天王都请他进宫说过一部《楚汉争雄》。」 老邬对寨主的意思心领神会,配合道:「好呀,不出十天,南柯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个叫古大的年轻人,不讲江湖道义,本事不济不敢登门挑战,趁着社火祈福,最后举棋登天梯时候,寨主有些疲累时,突然从人群里挑出来,偷袭暗杀文寨主,谁听了不得唾弃这厮全然不通人性。寨主大仁大义不和年轻人计较,怜惜他功夫好,不捨得杀,这厮还舔着脸就走呢。这件事里,寨主英雄气概轻功盖世,锦袍客路见不平慷慨豪迈。」 古大本来还梗着脖子,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被他这么一说,羞的满脸通红。哪怕眼前这十多个黑衣大汉要轮流羞辱他,他都不会羞成这样。他虽然没什么江湖经验,也知道她会派人散播谣言。 众人哈哈哈哈哈笑的东倒西歪,瞅古大一眼,就笑一阵子。 古大叫到:「你杀了我吧!士可杀不可辱!」 文蜀嗦嗦指头上的葱油,打个饱嗝:「没听说过~唔,我好像还能再吃半张。」 古大:「意思就是士人可以杀死,但不能羞辱。」 文蜀嗤嗤的笑,她对此有不少轻蔑的言论,但没必要给他说,回去给风谨说倒是个乐子:「事已至此,我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古大的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吃一张葱油饼的功夫:「文寨主,古大愿效犬马之劳。」 第41页 文蜀还真看不上他,功夫不错但不安分,有外心,有空时可以慢慢收服,但接下来很忙,危难在即,留这么一个隐患在身边不好。若是放在外面……或许用得上。不吭声,等他再三哀求才慢条斯理的说:「我要你投奔到青龙庄去,他有什么针对我的动向,你给我通风报信。倘若做得好,明年社火上让你露脸,你若能助我剿灭青龙庄,我与你结为兄弟。」 古大立刻把头抬起来:「这不难!我顷刻间就能取来朱铲、朱英的人头。」 文蜀怒道:「难道我不能吗?」 古大:「哦,对哦,你要光明正大的赢了他们?」 小兔崽子,因为青龙庄和朱大尹是同宗兄弟,我跟踪他们家银子车发现的,朱英的媳妇是宗室女,而朱英的弟弟朱雄现在在齐国入伍参军,猪羔子两头下注。文蜀腹诽了一阵,慨然道:「江湖规矩。倘若人人都互相暗杀,谁还能睡一个安稳觉?」 古大深受感动,还有点羞愧,觉得自己成长了。 次日天微微亮时,文蜀眯着眼睛起床给古大挑开绳结,挥挥手示意他滚。 古大立刻熘到朱英房门口,求他开门收留。 文蜀正要出门去做戏追人,就听见隔壁一阵喧譁,将军府的人哀求起来:「小公子高烧不退!哪位爷爷懂得医术,过来救一救人,我们将军必有重谢。」 「这是将军的老来子,麒麟儿,倘若死在山上,庙祝,你也别想好!」 道士们念了一夜经卷,烧了许多香烛纸钱,半点不敢偷懒,只是没办法。 文蜀袖着手远远的看了一会,她也没办法,就算是有办法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动手医治。别看这群家丁现在泪流满面的哀求,谁敢接手,治不好就得偿命。 葛邈啧啧嘆息:「山上哪有名医,多餵几口水,赶紧带下山去。」 朱英凑热闹道:「大概是吓着了,下山去回家安安静静的养几天就好。我儿子之前也是。文寨主,你瞧什么,你又没儿女继承家业。」 文蜀戏嚯道:「想要儿女时,到哪儿还买不来一个?都用不着买,俯拾皆是。我新的相公还想给我养一个呢。」 带着人下山去,先赶去压龙山喝了一场喜酒,送了一枚三两重的金镯子和绸缎,新压寨夫人又是从窑子里买来的,上一任压寨夫人改嫁给山里的头目。 又去大黑山喝喜酒,也是一样的女子,她仍送一样的贺礼。 文蜀吃了许多烧鸡烤鸭和烤猪,两天吃下来只觉得浑身油汪汪,酒足饭饱告别之后,骑在马上问左右:「你们吃的什么?」 「鸡蛋炒咸菜,炸豆腐,面筋球,大饼。」 「喝了几碗酒。」 「给我们包了一包喜钱。」 文蜀算了算:「淦!才把那匹绸子吃回来。」 赶了三天路程回到仙机县旁,下马在刘嫂子的茶摊上歇脚。 刘嫂子已经收到了上一份抓葛公子的银子,乐颠颠的殷勤伺候,摆了许多新鲜果子:「大王,又来了一位俊俏公子。说是公子也不恰当,老了点,得有二三十岁,和您有点不太般配,只带着一个书童,穿着也很朴素。人长的是真俊吶,那眉毛眼睛,说不上来的那么好看,说出话来也特别可亲可爱,一双笑眯眯的桃花眼,自从我看了他一眼,这两天吃饭都吃得多了。」 黑衣骑士中的段家兄妹笑道:「那是你家汉子吃不下去,被你抢过去吃了。」 殷小六:「能有多漂亮,比银子还漂亮?」 「还真是银子一样可爱的人。」刘嫂子扭着指头嘻嘻的笑:「大王一心只爱年轻人,哪里知道二三十岁的自有他的妙处。识得风月情爱,能说会道,不像年轻人那么愣。」 文蜀端着茶碗喝了两口,感觉味道还行,哈哈一笑:「我喜欢财色兼得。二三十岁的太沾手,缠上了不好甩掉。年轻气盛要脸的容易打发,又是轻财重义的年纪,多可爱。」 刘嫂子附和着称赞她,一把攥住扔过来的碎银子,往怀里一揣,继续殷勤的掸她身上腿上的土,等寨主上马,又从她裤子上揪下去几颗苍耳,用手拍了拍裤腿:「大王慢走,常来玩啊。」 回到卧虎寨,牵马上山,山坡上有些小孩牧牛放马,挖野菜揪野草,老人们忙着采春季採收的草药。山顶上的麦稻和糜子以及黄豆都是鲜艷的青色,地上的土有些湿润,好气候。 山门草亭处已经挂上了半新不旧的红布大花——就是全寨子谁成亲都拿去用用的红花。 在往里走,卧虎寨的匾额上也垂下红绸,处处都用喜庆的颜色妆点,两个体弱的小媳妇在路边剪大红喜字。 石磨搬到院子里,二十斤泡发的豆子要磨了做豆腐和豆腐干豆腐块,豆渣再拿去炒肉充数。 几个汉子蹲在水井旁淘洗面团,旁边堆着洗出来的大块面筋。 打年糕的打年糕,打月饼的打月饼,陶炉里烤着芝麻核桃瓜子冰糖等果仁馅的喜饼——月饼上面用模子印一个喜字就是喜饼了。 干娘坐在新房里吃红枣桂圆,听见由远及近一连串高呼大王的声音,赶紧搂走桌上的果皮,笑吟吟的迎出去:「大王。」 文蜀:「干娘辛苦,准备的真像样,比上次体面。」 看小公子穿了一身书生的布衫,没戴帽子,更添风姿,清雅高挑,发黑如墨而肤色雪白。 第42页 感觉这旧物件倒是不衬他,有些明珠蒙尘的遗憾感。 葛谨风正在教两个小孩识字,也迎出屋外,作揖:「道难,一路风尘,辛苦。」 他在京城也开始议婚,从十四岁开始寻了四年,选中的太子妃不是装疯就是疾病,再不然就是命数不好。官宦人家也有先天不全的公子,能娶清心寡欲的女子为妻,但没有人愿意嫁给无法生育的太子,觉得危如累卵。 暂时放平心态,只当做有趣的经历。生死未卜,未来的尊卑没定,今日之辱将来一定会让她后悔。 琴童感觉格外委屈:「大王的婚事就用旧红花红绸吗?」就算太子要隐瞒身份,普通人家成亲也要鲜亮点。 文蜀摸摸相公的肩膀:「新的毕竟要用钱嘛。这场婚礼怎么说也要花几十贯钱。」 葛谨风被十目所视十手所指,逼到这里,只能争取了:「没有一分钱落在我手里。而你拿走的金银器皿足以抵得千贯,还有礼金可供笑纳。大王如此吝啬,将来如何服众?」 要是穷到拿不出,也就算了,明明有钱,给别人能仗义疏财,唯独对我不行?你做事怎么就那样的像天王呢?她能做主吗?必是你授意的。 文蜀只是试探他,还需要他帮忙出谋划策,还得把他完好无损高高兴兴的还给葛淼,只等他开口恳求:「你说的有道理!桑植不值得弄套新的,你倒是值得。干娘,麻烦你了,拿三十两银子,去弄的体面些。弄好了,我拿五两银子谢你。」不许贪污。 细妹和猫儿挤在门口,震惊的目瞪口呆:「哇~!」 殷小六带着段家兄妹搬进来二十六盒果仁喜饼,给寨子上下分着吃了。 葛谨风从盒里拈了一枚,在窗边慢吞吞的收拾草纸,微微有些难为情,觉得自己有点没沉住气。 正在互相试探摸底,文蜀想知道他的家世,他又何尝不想打听出文道难的家世、背景。 不知道这些事,如何挟持对方为自己所用。 文蜀躺在床上伸懒腰:「风谨,别收拾了乱着去吧我又不用桌子。让琴童去洗笔。我有点事问你,过来过来。」 葛谨风用草纸擦擦指头上的油,走过去,沉静的看着她。 文蜀侧身支着脑袋:「你既然是郁金府的公子哥,我问你,仙机县理论上没有盗匪,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倘若天王得知此地有盗匪,先治府尹教化不利之罪,再治县尹剿匪不力之罪。因此他们并不上报,朝廷上下都以为这里是人间乐土。我只觉得不可能,果然。」 「你聪明嘛。」文蜀咂舌:「啧,县尹是你哥哥杀的,人头是他砍的,围困你们的是青龙庄朱家。我怎么感觉卧虎寨这次悬了呢?」 葛谨风心说你看看我,就知道为什么悬了。他轻而易举的睁大茫然无知的眼睛,甚至透露出一点懵懂:「您觉得不对劲?」是怕杀良冒功吗? 「我怕的是朝廷杀良冒功。虽然说我也不算良人,但是商鹿商奇总精通判案,铁面无私,他来破县尹被杀之谜吗?才怪,朱大尹必要回护家眷,让他把罪名扣在我身上。朝廷只要他剿匪,杀上三百五百人,敷衍了事就够了。青龙庄是匪,我也是匪,杀谁,对于朝廷来说都差不多。」文蜀狡诈的笑了笑:「说不定连你也被要杀了,赖在我身上。你哥哥够不够格保住你?」 葛谨风起身去又拿了一枚果仁饼,挺好吃的,外皮硬脆焦香,里面的果仁馅不是很甜:「商奇总的大名,我如雷贯耳。此人一身正气,坚守法令,绝不会受人指使诬陷他人。但为非作歹的人,也休想在他眼前脱罪。他当年在齐国为宰相时,力斩了太后皇后两家外戚,朝中的奸臣太宰,这才给齐国续了一命。被人构陷下狱时,也是江湖义士拼死保护他逃到魏国,天王仰慕他,命他做九府巡查,又因为刚正不阿得罪了人,被降到玉瑕州做了武官。」 是因为太子失踪,而葛淼没有说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天王才会请动他出山寻找太子下落。 阿淼当然不会说我在哪儿,大魏王后一心想要谋害太子,天王对年轻美人百依百顺会透露消息,眼下正是除掉太子的好时机。阿淼此时一定被下了大狱,他若要自保,我必死无疑,他若要保我,就得深受一番皮肉之苦。 文蜀不知道他心事,吹着一声口哨:「我寻思那是被吹嘘的故事,居然是真事?难怪我师父对他推崇备至。」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通知】我对前文实在是太不满意了,今天开始要重修,大概是大修。其实前面写的不算坏,只是还不够好,比我想要的效果差不少。 现在偏向于种田文了,不是我想要的效果。 第19章 .郁金府 郁金府、京城。 朱雀大道两旁绿柳成荫,遍地柳絮似雪。 年轻娇艷的姑娘和年轻英俊的少年不顾气候微凉,早就换上轻薄衣裳,招摇的卖弄风姿。 皇亲国戚,王侯贵胄、公主王孙如过江之鲫,个个头上满饰珠翠鲜花,身穿绫罗绸缎,闪亮光鲜的摇曳在大街小巷。文人雅集,女眷们诗词花酒会,一派欣欣向荣。 葛天王以往喜欢看葛氏宗亲和自己赐姓的葛氏大臣围绕着自己,歌功颂德、谈玄说妙,或是穿的像天庭神仙一样、站在承天楼上让百姓瞻仰。这几日接连收到坏消息,没心情玩耍。看左右只觉得不顺眼,看后宫佳丽,娇媚的皇后,胖美人、瘦美人,歌舞起来也有几分不欢畅。 第43页 葛谨风虽不是他心爱的儿子,却是嫡长子,又是太子。 再次提审葛淼,不多时,廷狱派人抬来一个门板,门板上有剥皮山猪似得一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 廷尉拜上:「天王命我等严刑拷打,实不敢留情,只怕把人打死了也撬不开口。」 天王蹲在门板前面,伸手揪着发髻把人脑袋拎起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葛淼本人,也不嫌血污,就在他脸上擦了擦手:「阿淼,你十三岁跟随我左右,我起兵时你是我的亲兵,后来做了前锋,先锋官,将军,我不曾亏待你,你怎么能把我儿子弄丢呢?如今堂堂一国太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这个天王的颜面何存?」 葛淼硬撑扣头:「罪臣实在不知。」 太子叫我们千万不要泄露,在内宫中的事,必须听他的。说出太子在卧虎寨不难,难的是皇后和群臣会藉此发难,又说他丢人——被绑上山确实丢人,去别国做了人质都够丢人的,何况是身陷匪窝。倘若太子能说降那个寨主,或晓以大义,或是诱以金银爵禄,叫他们护送他回来,那情况就不同了。 天王暴怒道:「打碎你这把贼骨头,你也敢说不知道!?」 廷尉:「天王息怒,臣已经拷打了五日,讯问数次,供词虽然稍有出入,但大致相同。」 葛淼:「属实是盗贼作乱。」 天王恨恨的戳葛淼的伤口:「火焚仙机井,宰杀县尹,太子失踪,一路穿州跨府惊扰百姓,你罪该千刀万剐。商鹿要是能追查出来,还则罢了,如果查不出来,他和你一起上刑场!直娘贼,把朕的大魏当成什么地方!敢在朕的国运之地为非作歹,南柯府那老猪狗只知道在槽子里吃食,屁事不干,仙机县那谁连带着举荐他的狗东西,都得抓来下狱!死了的都得刨坟掘墓,不许安息!」 葛淼昏昏沉沉,想起昨夜那个锦袍客的提示,虽然不知道那人是敌是友,但天师和太子的关系却很好,太子也说过,天师绝不会在危急时刻袖手旁观。有气无力的等天王骂累了,大约骂了小半个时辰:「天王,何不问一问天师,他老人家能掐会算,必知端低。」 天王老脸一红:「倒显得我治家无方,山河动荡。也罢,天师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我就舍下老脸去,问一问他。叫太医来,给阿淼治一治,现在别弄死了。要是太岁死了再拿阿淼陪葬。」 沐浴更衣,恭恭敬敬在道观外焚香祭祀,天王蹲在两张高桌落在一起的法坛上。 没过片刻光景,天师就出现了,踏着宫殿楼阁之间的空气,缓步从远处走了过来。晚霞多娇媚,照在天师的银丝山河氅上,轻纱飘飘,浑身上下流光溢彩。 天师生的童子面貌,脸庞和身上都没有一丝皱纹,一头白发中只有几缕黑发,行动时追风踏月、举手间卖弄神通。 天王看了无数次,每次都觉得震惊,再拜:「神仙!!」 庄阳子却问:「你请我下凡,定有要事。莫非是为了太岁?」 葛谨风的乳名就叫小太岁。 天王高呼:「真神仙也!正是弟子的儿子,前往仙机县取水时,忽然遗失。拷问从人,个个含糊其辞,说不清根由,就说是盗贼四起。」 庄阳子微微颔首,一甩拂尘,掐指寻纹。一阵眉头舒展,一阵愁眉不展:「陛下暂且安心,太子自有奇遇。」 天王立刻放心,又聊了几句,不敢多耽误神仙闭关修炼,转身离开。 庄阳子回到道观中:「更衣!我亲自走一趟,去瞧瞧他是活着的奇遇,还是死了的奇遇。」 …… 卧虎寨的事物繁多琐碎,葛谨风不到十天功夫,记了半本出售私盐的帐,帮斗殴的男女老少评理五次,断案两回,教了八个学生,夜里还要被寨主揪住对谈,讲述一些大魏官场上盘根错节官员关系,以及兵法、历史。 而文蜀除了厉兵秣马和习练自身武艺之外,就是打坐练功,到晚上读一读兵法,倒头就睡。 现在正在被城里请来的裁缝量身量,定做喜服。 葛谨风又累又烦,还有几分隐秘的兴奋,他头一次跳脱出太子的身份,全凭自己的智慧去做一个人,做一些事,第一次并不用考虑双方背景就去断一个案件。事情虽然很小,他却以小见大,自己继任天王之后,会有多么快活:「琴童,人生恍若大梦。」 琴童泪眼汪汪,只觉得太子一生太惨了。 葛谨风却笑:「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而今尘尽光生,照破青山万朵。」 裁缝:「相公穿衣裳有什么喜好?是要收紧一些,还是放宽袖子?」 葛谨风正要说话,只听屋外大声喧譁,人们纷纷扔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跑。 他直接往外走,琴童嘱咐道:「腰身放松,袖口收成箭袖,我们公子喜欢前后开片的裤子,合围也行,别在正面交叠。」 来了一个壮年道人,打翻了十几个人,闯到山上来:「听说文寨主又要成婚,三番五次便宜了小白脸,莫非看不上俺?叫她出来!我要和她赌斗!我赢了她,她就得给我做老婆!」 段玉衡段玉娇俩人直接把风公子拎起来,架回屋里:「这道士横行霸道惯了,你别往前站。」 葛谨风气不打一处来,嗔怒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此放肆?」 第44页 段玉娇避嫌,不和寨主的人说话,踢了哥哥一脚。 段玉衡痛的跺脚:「臭妹妹!风公子,你不知道吗?当今天王崇道,最敬道人,杀了道人不是好办的。这赵太真是赵将军的替身道人,替将军出家,若杀了他,赵将军也不肯干休。那老东西是天王功臣,又是南柯府守将。」 葛谨风暗暗点头,心说你们只管杀,赵将军已经被皇后罗织罪名,不久就要下狱,皇后要给她哥哥谋南柯府守将的职务呢。满朝文武都死一死吧,尽是些鸡零狗碎,沾亲带故的破事! 赵道人叫喊不休。 文蜀刚换了喜服——红色的直裾袍子,拿杏黄色回纹布条滚边,虽然结了三次婚,但只洗过两次,依然崭新。 正在端详自己怎么这样好看,有帝王之相。 就听人叫骂,顾不得换衣服,抓着练功用的铜饼,飞身上了房顶,厉声道:「赵太真!」 白虎堂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 葛谨风高声提醒道:「南柯府守将就要更易了!」 文蜀惊讶于他竟然知道这件事:「你看这是什么!」 赵道人一抬头,一道紫红色的光飞过,直奔他的嘴巴而来,打落了满嘴的牙齿,打的下巴脱臼,直接昏死过去。 文蜀在去喝喜酒时听说赵守将被换掉的事,再不留手:「滋醒他。」 张二张三和老殷立刻过去一掏『水枪』,把人滋醒,弄了这假道人满口。 葛谨风在屋里一看,以袖遮面,有些羞愤,又不敢流于言表,暗暗的跺脚。 文蜀站在房顶上,负手而立,华美的红袍被风吹起,露出下面的黑色衣裤:「空口白牙来和我赌斗,你也配叫赌斗?你这条命值得几个钱?你豁出命去,能置办下卧虎寨这偌大家业?朱英拿半个大湖,一条商道来赌,那才叫赌斗。当今天王最敬道人,左右,拿剃刀僧袍来!」 就在赵道人的呜咽声中,左右把他的绸缎道袍、神仙方巾、白袜云履统统扯光,当众按着剃成一个光头,逼着穿上僧袍。 变成一个和尚,可以杀掉了。 文蜀舒舒服服的拍了拍手,转头看向捂着脸的相公。越发好奇,轻飘飘落地,走过去:「风谨,说得好啊。」 二人进屋,裁缝就去外面和妇人们一起做活。 文蜀看他脸上愤怒的红白斑驳,暗自好笑:「每次说起朝中大小事务,你都了如指掌,谈论及冰法来自于各地的盐,铁,茶特产,也是烂熟于心。富家公子只因为风花雪月,丝竹管弦,歌舞昇平,不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葛谨风赌她不知道簪缨世家的公子究竟什么样:「家学渊源,我们从小学的就是治民之道。」 祖传的做官手艺,不会也会。 文蜀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盯了他好一会。 葛谨风对此颇有耐性,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真诚。 「你若能替我除掉朱大尹,不仅与我有用,简直是我的心肝宝贝儿。我师父还在,他们不敢杀我。朱大尹还在,我不敢杀青龙庄。宋丞相还在,我不敢杀朱大尹。葛天王还在,我不敢杀宋丞相。杀了葛天王,天下大乱,我还没有准备好。」文蜀抖了抖袍裾:「我要成婚,商奇总可能会大驾光临,你和他们熟,看此事应该如何谋划。」 葛谨风真诚的说:「我和商奇总不熟。」真的不熟,都只是久仰大名,都没见过面。 文蜀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全文修改完了!感谢诸位等待! 很多地方重写了也更改了设定,譬如文寨主不只是种田还搞很多生意,以及葛谨风到目前为止还藏着他的小秘密~有空的话可以重看一遍,改完的女主更帅啦!! wb里放了『文道难的铜饼』,我真是什么都有呢。虽然也没啥可看的…… 第20章 .婚礼上 婚礼当然是做给别人看的,炫耀财力物力人力,山寨要是低调不扬名,就没有壮丁来投奔,就很难发展壮大。在社火上争第二名为的是这个,附近几个府城的私盐散给别人去经营,只当个二道贩子少量获利,也是为了这个。 先敬衣裳后敬人,有财力才好被人拉帮结派的做生意。 婚礼前三天,文蜀在白虎堂召集部众开会,散会时嘱咐:「下午跟着我去拆一些机关陷阱。人多眼杂,别有人掉进去死了。」 干娘只是笑:「人家都说见红见喜,婚礼上死个人有多大事?刚杀那和尚还没风干呢。」 文蜀笑而不语。有人拿请柬来,有些人是来看热闹吃流水席的,还得有说书先生来採风。自己在沐仙湖上一战,登萍度水越过二十步,传来传去成了二十丈,又在社火争锋时击退刺客、单挑锦袍客(虽然打不过),这些故事给了说书人许多饭吃,他们准得来登门拜贺,再无中生有的编造一些故事。这些人又菜又好奇,需要早做准备。 猫儿猜测道:「大王一定是不希望被别人趁机摸清了陷阱的位置。」 殷小六打量葛谨风,他坐在旁边气定神闲的喝茶,从山上茶树上薅的嫩叶,加盐捣碎,用羊奶来煮。这不是魏国流行的饮茶方式,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文蜀问:「风谨,好喝么?」 葛谨风心里被三个重要问题沉甸甸的压着,无暇细品滋味:「五味杂陈。」 第一,她是不是猜到我的身份了。如果知道我是太子,那么就算我『不行』,她也不会恼羞成怒。 第45页 第二,让我谋划如何除掉朱大尹,她是看出来我有经天纬地之才,还是觉得随便抓一个书生就会很聪明? 第三,朱大尹必然丢官贬谪,我要不要贪图这份功劳,装作自己不仅有用,而且非常有用。 文蜀本来不好奇,听他这么一说,有点奇怪了:「我去北国时,他们那儿的咸奶茶味道不坏。倒一碗来我尝尝。」 …… 婚礼时。 山上山下层峦叠翠,路边开满野花野草。 这可谓:谈笑有强盗,往来全白丁。 无论男女总归一副流氓样,挤眉弄眼:「寨主好艷福。」 「上一个成药渣了。」 「大王,诶嘿,大王好福气啊。」 「道难,好妹妹,等我什么死了老公也和你学!」 「五姐~我跟你说,你这就是没辖住他们,你看冯仁正,一个老男人,养了八个男宠,那有一个争风吃醋的。就你这儿清净,一屉顶一屉,难道你『战』不过他们几个?」 文蜀也附和的嘿嘿嘿,自夸神勇。 三家大富商派子侄登门道贺,也彬彬有礼,相邻两个县的县尹派家僕送来墨宝、合欢结一类惠而不费的礼物。也有些地方上的说书先生、武师、猎户、混混、僧道之流、丐帮长老、婆子登门拜贺,满口吉祥话,低眉垂首不敢调侃。 这些人中,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地青衫书生:「学生姓贾,是外地人士,途径宝地,听说寨主大办喜事,特意前来参见。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文蜀浑不在意:「来的就是客,先生不要嫌其他客人粗鄙,请。」 等人流稍微少一点,不耐烦的跺脚:「啧。」 葛谨风被她揪出来一起迎客,被人调侃,倒也听懂了。很难说这和京城中的冷嘲热讽相比,哪一个更令人难堪,这两拨人都去死吧。柔声问:「怎么了?」 文蜀不耐烦的嘆了口气。 猫儿蹲在旁边树上:「我知道!大王不喜欢站在平地上,她喜欢登高远眺。」 文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忘了是谁写的,写得好!」 眼看快到开席的时间,山脚下人群熙熙攘攘,一箱箱的礼物上搭着红绸,一对对的牛马羊额头上繫着红花,就知道王将军府和柳山阳、魏负三家在推让,都请对方先行,以便压轴出场。 文蜀一身红袍被晌午阳光晒得微微发热,叼着草梗,咬了半天,看王将军府的管家和两位寨主推推搡搡,怒沖沖的把草梗啐在地上,道:「他们三家倒学会推让了!每次都这样!」 琴童不是很明白,葛谨风以眼神示意他别问,卧虎寨的地位不高不低,三家谁最后出场就算最体面。等到她地位再高一点,虽然是国家不幸,但别人会争着来拜她。可恼。 猫儿:「喵喵~」 文蜀一偏头:「去吧。」 殷小六:「他容貌不全,真给咱们丢人。」 段玉娇:「闭嘴,猫儿比你有学问。」 文蜀:「朱英应该会来,这小子想收我做妾,我还想收他做偏房呢。」 葛谨风自动翻译做『吞併』,站在旁边晒太阳,晒得面色红润。 文蜀:「啧,那厮要是来了,一定会挤兑你,你一句都不许输,骂回去,骂他全家,把文人那蔫损坏的口/舌功夫都拿出来。他要是翻脸有我呢。」 葛谨风:「我从不曾做这等仗势欺人的事。」 文蜀搂着他的肩膀勒了一下,笑道:「试试嘛。你的前辈之中,有几个很会骂的。」 猫儿下到山脚下,找到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三人:「我家大王和三位遥相对视,已有半个时辰,本应下山来请,但成婚之前走下坡路不合适,新郎君又身娇体弱。王管家,你步步高升。柳伯父,魏伯父,步步登高。」 主人都派人来催了,仨人也把瞎客气的词儿年复一年的又说了一遍,立刻从善如流,一起上山去了。 文蜀十分欢欣的迎上前:「三位哥哥,一路辛苦。我这一点家务事,又劳动大驾。」 柳山阳和魏负一左一右抓住她的手,往健壮的肩膀胳膊上拍了拍:「你啊你,总是遇不上良人——」 握草这个没法挑刺,按评书的词儿,这就是个潇洒美少年,皎如玉树临风前。 月宫玉树用红绸包裹,化作人形,也就长的这般无暇。 魏负:「毕竟是婚姻大事,哥哥那能不——」 淦!这就是才貌双全了。 别是个娘们假扮的,男的哪有这么漂亮的?他要是个娘们,我就来抢。 王管家仔细打量这位风公子,见他的眉眼看起来是皇亲国戚,和天王的风流眉眼如出一辙,看举止气度,更不是此间人士,有些沉静的威仪。低声说:「这是谁家子弟?气度不凡,您别惹火烧身。」你要是出大事了,我们还得买官盐。 文蜀回头一瞧,一拳一个的小书生,色眯眯的敷衍他:「我还顾得惹火烧身?」 王管家不好多说,笑呵呵点头。心说:你们这是山猪吃不来细糠,什么好东西好人物落在你手里,都是囫囵吞枣。一会我趁机问问,是谁家子弟落入苦海。 柳山阳黑壮如铁塔,魏负的和他也差不多,只是矮了半头,两人看着美少年也不曾自惭形秽,只是把许多劝说的话吞了回去,以免尴尬。 文蜀拉仨人进白虎堂中,安排座次:「倒酒!今日我要和哥哥们痛饮,不醉不休。」 第46页 葛谨风在认真吃饭,鱼虾胜在新鲜,牛羊烹饪的也不算差,只是放了太多的花椒。可惜这顿饭也不能专心致志、无忧无虑的吃。王管家递了好几个眼神,他只做没看见,隔一会看一眼在堂外吃席的贾姓书生,只觉得哪里不对,大概是一个书生坐在武师、道士和乞丐之中,慨然自若,侃侃而谈,十分奇怪。贾…贾…商贾? 柳山阳才喝了半碗,亟不可待:「诶,你见过那锦袍客,他长什么样」 文蜀惊讶:「问他干什么?」我怪丢人的! 魏负:「我们不为了锦袍客来,难道是冲着你那小白脸?锦袍客才是真好汉,真磊落丈夫。」 文蜀比其他人更想知道那人是谁,一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出现的石破天惊,随即消弭无踪:「害,别提了,我叫人画了画像,拿去找弥勒奴问了,他也不认得。想必是哪位武林高人跟我开玩笑。唯独不是我师父!」 几人齐声:「为什么?」 文蜀:「我师父没那么高个儿。啧,她要是在这儿,得用内力甩我一巴掌。」 白虎堂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哈哈哈哈哈。」 人声喧嚣,遮住了三声铜锣响。青龙庄的家丁闯到半山腰时才被发现。 朱英喧宾夺主的穿了一件大红色团花箭袖袍,外罩银丝蛟纹大氅,系了一条玉带,穿得比新郎官更红艷华丽,闪闪发光:「文道难!我来送贺礼,你怎么先开席了。」 文蜀按着桌子站了起来,一只手背在身后,肩膀一抖,手在袖子里接住两颗胆子,气运丹田,声音格外洪亮:「原来是来送礼的青龙庄少庄主,我还以为。」 朱英急切的问:「你以为什么?怕我?」 文蜀慢条斯理:「我还以为是风郎家里人来抢他回去呢。」 朱英这才看过去,那日雨打梨花就好看,今日更添颜色,打量半天:「你看他一脸阴柔之气,不可为终身依靠。你也不跟人谈论终身,专好这些没用的书生。」 葛谨风拿手帕擦手,大声说:「都是道难的手下败将,何分高下(你赢过她?)。我虽然年少德薄(比你年轻,还比你招人喜欢),毕竟姻缘天註定(嘿,她从你手里把我抢走的事你还记得吗)。难道少庄主不是读书人?」 朱英被他噎的几欲发怒,但其中根由又不能为外人所知:「你倒是心甘情愿给她做第九任相公。读书人晓得礼义廉耻,你这叫什么?自甘下贱,曲意逢迎。道难,你就不怕他别有居心吗?」 文蜀还停留在以貌取人究竟是否可取上:「唔?别有居心的人还少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朱英:「枕边人若要暗算你,你如何提防?」 文蜀颇为洒脱:「他还能有力气暗算我?」 围观群众纷纷吹起口哨,鼓掌叫好。 葛谨风对『第九任』这个数字略感震惊,但提问本身没有难度。他直觉朱英不是很行,顺风飘过来的味道中,有种药香令人熟悉:「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到九就算到头了)。你难道不懂适可而止?莫非她试过你,你非要一雪前耻?」 文道难虽然该死,但归顺可以留下,朱英不行,我一定要将青龙庄斩尽杀绝。 朱英被触及痛处,很多人都怀疑他曾经被文蜀试过,不成,这才以青年才俊、家资不菲、文武双全的身份,屡次落选。 文蜀抢在他否认之前先道:「风郎,知道你厉害,别去跟别人比了。男人哪个不要面子,比来比去干什么,看我的面子,过去的事别提了,以免伤了和气。」 葛谨风露齿一笑,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笑容越发灿烂。 第21章 .不能怂 来吃席的宾客们都觉得值了,为了做生意、为了人情、为了露一面证明自己还没死的人,都大感这次路途迢迢、奉上厚礼实在是值得。各地的寨主们时常成亲,但宾客们更爱看的还是有人来抢新娘子,或是前妻和前岳家登门爆料私事,比唱戏还热闹。 众人目光交错,挤眉弄眼,兴奋非凡。虽然看不出新郎官这瘦弱英俊的人有多大尺寸能耐,但朱英不是很行这件事,令多少男子颜面有光,挺胸挺肚。 刘嫂子难得穿了一身新衣裙,鬓边插了一朵野玫瑰,明晃晃的昭示自己就是媒人。 现在吵成这样,慌忙把花藏起来,以免被报复。 还是有些骄傲,猛锤身边人:「死老头,你看我眼光多好!」 葛谨风不觉得很好笑,甚至有点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他承受过这种窃笑的窃窃私语带来的羞辱。瞬间的哀愁之后,开始担心朱英像卧虎庄上那些不要脸的莽夫一样,当众掏出来证明。 这一招虽然狠,但只要忘却礼义廉耻就能破解。毕竟天王爹爹曾喝醉之后当众比大小,输掉之后还想把别人砍短。 文蜀开始畅想他们颜面扫地,先灭了青龙庄的威风,再杀了他们,吞併青龙庄的田产庄客、独霸仙机井和龙头山的全部生意,县城一霸日进斗金。 平均每十天畅想八次吞併青龙庄,这次是最有可能的一次。 朱英本是为了文蜀而来,现在眼里却没有这个挑肥拣瘦的娘们,只有一个蛇蝎心肠的小王八蛋。两眼中凶光四溢,一把从身后的家丁里揪出一个人,撕心裂肺的声音都快噼了:「风谨,你真以为你那些丑事,没人知道吗?」 第47页 众人暗暗点头,心说这准是被说中了。 葛谨风也松了口气:他不敢跟我比较。太好了,一旦比较必输无疑。桑三郎不可能知道我什么事。「愿闻其详。」 众人期待的抖脚,端着酒碗都顾不上喝,瞪着贼眼珠子坐等。 后排观众站了起来,伸着脖子往里看这三夫争位的好戏。 说书先生们掏出小本,舔了舔毛笔,记录大纲,虽然俗了点,可以说给俗人听。 桑三郎也是一样瞠目欲裂,他身为书生,当然畅想过漂亮妖精来自荐枕席,被抓到山上时觉得漂亮女强盗也可以,也有过许多劝她改恶向善、将来衣锦还乡的美梦,结果过的比和尚还素,当做没工钱的帐房先生用。 以为她文蜀只是言语无忌,粗鲁的戏嚯,认钱不认人,看今日之排场装饰,看新郎的衣服,很不公平。 心里暗暗的想,原来你也会跟人睏觉,只是看不起我。 他越想越恼,想将一腔怨恨都化作唇枪舌剑:「你们不知道,这风谨,是家里人丢下的!说是送给寨主的也不为过。别看他现在狐假虎威,刚上山时,抖若筛糠,丑态百出。」 众人:=_= 「就这啊?」 「好惹人怜爱。」 「不能够,五姐一贯怜惜弱小。」 「这风公子得换好几百斤私盐吧?」 「说不准还有别的生意呢。」 「嘘,别问。准是杀人的生意。」 「说起来文道难却是出了一趟远门啊。」 「五姐要是把眼界放宽些,老夫倒是有个六个女儿……」 葛谨风:一个笨头笨脑,一群人道德败坏,和朝中官员并无区别。文蜀还不把你们都杀掉,等什么? 文蜀好笑:「三郎,别闹了。」 桑植怨恨的诅咒:「县尹被杀,天使遭劫,朝廷一定会一查到底!卧虎寨倾覆在即,你们这些参加婚宴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众人照旧喝酒吃肉,啃螃蟹,乐呵呵的看热闹。 魏负阴恻恻的说:「那可不好,洒家不是很想扯旗造反。」 惯说江湖短打书的刘先生抚着长须,深深嘆气:「高朋满座,只有我一个老实本分人,剩下的诸位谁身上没有几桩死罪?贩私盐是死,逃税是死,擅离籍贯、出远门没有路引、做了盗贼统统都是死,不如快活一时。你快滚了下去,不要破坏刚刚紧张的气氛。像你这厮,若在书中,就该一个大嘴巴打飞出去,以免看客觉得无趣。」 众人纷纷鼓掌:「不愧是刘宝生!」 「说得好!!」 「刘先生开新书吗?」 朱英被气的眼前发黑,都没能反应过来,桑三郎和他说,他手里掌握着风谨的秘密,说出来就能让他没脸做人,还故弄玄虚,这才带他过来找事,想要狠锉文蜀现在蒸蒸日上的士气。 你知道个屁! 恨终究还是压过了畏惧,桑植歇斯底里:「诸位,我是她的前夫,一个有名无实的前夫!我在这卧虎山上半年,就没碰过她。文蜀修炼的一定是大吉如意神功!」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那个进步飞快但必须童子身的神功。 文蜀微微一怔,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大吉如意神功一千两银子一本,要的偷偷找我。」 朱英一拳锤在桑植脑袋上,这一拳打的他脑袋差点缩回腔子里,晃了两下,直接倒地不起。 少庄主如芒在背,只恨不能打死半个时辰前的自己。 柳山阳直乐:「道难你这小吝啬鬼,回礼就该回一本给我。失传三百年的神功,你准是拿个纸本子在上面乱写名字。」 葛谨风忍俊不禁:「少庄主,你沐仙湖上未尽全力输给文大王,她是知道的。当日下山劫人,你冒名做卧虎寨的人,骗的人人都信了,今日又为大王除去隐患,早已不欠她什么了。哎,看尊驾深情若此,今日又穿了华美的喜服,闯到婚礼上。我竟成了你们之间横亘山岳。不若……大王你意下如何?」 他不知道文蜀窃取他家传家之宝,用的是军中规矩,只要天王心情不好,那么没战死的就是未尽全力。 截杀天师被卧虎寨打断,这确实是朱英的心腹大患,非但朱铲骂他,就连朱大尹也一连发了三封信责骂他办事不力。 而今就想在商奇总到来之前,拔掉这眼中钉肉中刺,逼她选择归顺,或是远走别处。 文蜀把脸一沉:「胡说什么,我这个人向来专一,又专一,再专一。」 众人:「啊哈哈哈哈哈。」乐傻了都。 朱英气的三尸神暴跳,两太阳冒火七窍生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直扑葛谨风:「你敢辱我!」 文蜀早就防备这个,揪住葛谨风扔到魏负旁边,碍于到处都是宾客不能用暗器,只能一闪身抓起金背大刀。 殷小六永远都会在恰当的时候捧着大刀在她身后出现。 只一挥,就逼退朱英。 魏负猛地一探手,轻轻扶住新郎:「站稳了。」 凑近了偷偷一闻鬓发,真他妈是个男的。 朱英面无血色:「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我要赌斗。」 众人刚提起筷子,一片大哗,连忙专心致志的竖起耳朵。 文蜀逼迫他、反反覆覆落青龙庄的面子,就为了这个,万众瞩目中赌斗,重创他,青龙庄颜面扫地,从此连江湖二流都算不上。 第48页 求之不得!还要故作矜持:「大喜的日子,你这是不给我面子。行啊。」 朱英憋得气都上不来,还不能大口喘气显得体虚:「文斗,和他。」 就算他是能换一个的,我不信他敢应。只要风谨不敢答应,受了□□之辱,青龙庄的面子找回来一半,卧虎寨的大喜事由此收场也会让人忘掉前面的许多谣言。 柳山阳赞许的点点头:「好,大喜的日子,见红见喜。死了哪一个都不缺我妹子的新郎官。」 文蜀含糊的问:「哦?哦。风谨,你赌吗?」就这小子,要是扎,只怕要扎死。 葛谨风顾不得其他,低声问:「什么是文斗?」 干娘忙说:「就是三刀六洞。一刀扎进去透出来,就是两个洞嘛。江湖规矩,有身份相当的人要赌命,就得跟着赌,谁怂谁就得从对方□□爬过去。」 猫儿补充道:「某些国家里还得学狗叫满地打滚才行。」 葛谨风:…… 文蜀以眼神示意他:应了。他不敢赌。 葛谨风低眉垂眼暗自盘算,九是极阳之数,上面还有十全十美。后宫中是『妾颜未改君心改』,前朝是『朝承恩,暮赐死』,我如今虽然有用,却不是必不可缺,少了我一个,无主的书生谋士多得很呢。面子是她的,性命是我的。 文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从主桌旁拖出来:「众目睽睽之下,『大王』认怂,新郎官忍了□□之辱,将来必为天下人耻笑!你可曾记得我的宏图大志?」 若有今日之事,将来称王称霸,两军阵前对峙时,谁都得拿这件事出来嘲笑我。 为了千秋万代,生前身后名,不能怂。 葛谨风低声说:「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之辱,故能为天下之不能为之事!」你的宏图大志,好,你自己去挨刀,休要逼我送死。天王虽然对我不满,严苛繁琐逼得人喘不上气,但遇到打仗等危难时刻他不会让我上。 朱英气顺了一些,冷眼看他们拉拉扯扯:「风谨,你不要畏首畏尾。敢和女匪首成婚,何惧生死。」 文蜀使劲攥住他的手,以目光告诫他闭嘴:「风郎应了!」 葛谨风一瞬间对古今典籍和天王的口中所有脏话融会贯通,巧妙运用如同神功大成:杀千刀的强盗你全家男盗女昌,不对是女盗男昌,啊呸……礼义廉耻全无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恶鬼……冷血无情的酒囊饭袋……朱英值一个千刀万剐,你就该枭首示众!活着的当街发卖,死了的挖坟掘墓!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章 .三刀六洞 白虎堂内是一等宴席,堂外的空地上是二等席,山门附近是三等席位。 魏负、柳山阳、王管家、两位县尹子侄、有头有脸的武师们、几乎掌握江湖月旦评的说书先生们怕看的不真切,纷纷起身走出白虎堂。 大肘子上结了油花,凉下来的炒鸡蛋也微微有点腥味,鱼虾都已凉透了,素菜更是汤水涟涟,喜面在碗里陀成一个饼,热好的酒又凉了,除了一名青衫书生之外,谁也顾不得吃喝。幸而油炸的吃食一上桌就被哄抢一空,没落的被放软的下场。 三刀六洞虽不是稀罕场面,却比砍头还好看!砍头是被人砍,三刀六洞却要自己戳自己,江湖规矩是你一刀啊我一刀哎~嗨哎~哟! 朱英斜觑着脸色苍白的新郎官,自觉自己身材高大衣着华丽,本就把他比下去了,看他现在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更觉扬眉吐气:「文道难,你替他应了不行,得他自己答应才行。」 葛谨风心里骂了一阵,忙想应对之策,瞬息之间定下一个决定:「大王和我心有灵犀,我确实应了。」现在没法认怂,不答应当众落了她的颜面,可能会死,要么现在死,要么日后被她百般嘲笑——万一她一怒之下要和我睡怎么办! 众人热切的开始鼓掌:「好样的!」 「是条汉子。」 「想不到竟有胆量!」 「扎扎扎!!」 葛谨风:一群泼皮帮闲,看出殡的不怕殡大。 朱英白净的一张脸上微微有些扭曲,咬着牙,两腮微微鼓起,眯着眼睛:「好,好!好极了。敢答应也值人正眼相看。」 文蜀高声道:「江湖规矩,应了就不算怯。不论他是谈笑风生,还是珠泪涟涟,总归是没落下风。拿箭来!」 朱英接箭在手,一把就掰断了。 葛谨风忍住怒火,不当众瞪她,接箭在手,一用力也掰断了。 折箭为誓是不容反悔的。小太子在心中暗暗发誓:我单知道爹妈不可靠、师父有二心、僕从未必诚,臣子也不忠,江湖上也是处处杀机,想不到文蜀这厮对军师、帐房都能如此捨得,若能囫囵个儿的回到京城,我必要从牙缝里再省下钱来,贿赂天师,让我稍稍能有些权力。就算文蜀情愿归顺,我也要把这三刀六洞加倍奉还,再用她来整治其他人。 众人:「来!来!来!」 葛谨风看这少庄主,飞扬跋扈、意气风发,就是京城里那种敢放狠话、对别人恨对自己怜爱的富贵公子,他大小也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是长子又是朱铲的爱子,十八岁成了亲就开始管理庄园内外诸事,这厮一仗家世,二仗武功,未必有跟人赌斗的实际经历。当年李逆的儿子官封少保,和福王叔叔起了冲突,两人就要决斗,最后一起称病。 第49页 他想到这里,心态略微稳了稳:「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只有一点,我过去不是江湖中人,不知道你们的规矩。请你先来做个示范。」 文蜀微微惊讶,赞许的使了个眼色。 众人只是看热闹,并无立场,谁飙出来的血都是红的:「好!少庄主先来!」 「给小书生打个样!」 「把血滋新郎官脸上去!」 「就该如此!」 文蜀:「好风郎,我去拿尖刀来。拿大蜡烛过来。」 三刀六洞,用的当然是同一把或同样款式的刀,以免下毒或动手脚。 她轻功卓绝,只一瞬间就提了一把又轻又薄、尖而长的刀出来。刀宽不过二分,长有七寸,乃是齐国惯用的吃鱼脍(生鱼片)的刀。 「好刀。」 「好怜香惜玉。」 「不如拿金背砍山刀,一换一。一刀大腿就没了。」 朱英:「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段玉衡捧过来一只大蜡烛,在煮酒的火炉中取炭火点燃了,捧着站在旁边。 文蜀坦坦荡荡的把刀横着递给朱英:「你请。」 朱英握着刀,在蜡烛上烧了一烧,心里也砰砰打鼓:「风谨!我可告诉你。江湖规矩,我扎一刀之后你在想认输可不成,你必得挨这一刀,你要是不肯动手,就由我来动手,诸位明公都是见证。还有一点,人受了三刀六洞之后,三个月之内要是再有人登门挑战,趁机生事,人神共弃。」文蜀还没机会嘱咐或者设计,但京城来的人准没好心眼,他们惯用这招坑人。 葛谨风心里也不安,自己一贯受气受威胁,那都是心理上的,还真没受过皮肉之苦。咬着牙点点头。 朱英拿着尖刀看了又看。 三等席位上的宾客跑上山看热闹,卧虎寨自家的兄弟把这里围的里三层外八层,密不透风。树上又长满了人。 众人见他迟疑了三五秒,还不动手下刀,纷纷催促、鼓舞、嘲讽、激励。 朱英被逼的避无可避,现在要是认怂,那是不战自溃,别说行不行的问题,天下人都得认他是个鼻涕样的怂货,当即一咬牙,提起腿来踩在凳子上,竖着攥着刀,靠边往下猛地一刺。 刀快的非凡,瞬间就穿过去,从大腿正面进去,从背后出来。 众人:「好!!」 「是条汉子!!」 朱英一瞬间麻痛难当,随手抚落了几个酒碗:「你们都看清楚了,一刀,两个洞。」他拔刀时更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在众人的嗤笑声中,彻底把刀拔了出来,这刀很快,刀身上不带血。 一扬手冲着文蜀扔过去。 文蜀一把接住刀柄,忍俊不禁,也没多说什么。拾起一个酒碗,用粗糙碗底正反各几下的打磨刀刃,磨的又快又亮,在蜡烛上仔仔细细的烧了一烧。 抬腿的同时一抬手,一刀刺穿自己的大腿:「朱英,你我地位相当,风郎现在还不配跟你赌。这一刀,也是两个洞。」 众人:「好!!」 「哎呦妹子!!」 「是条汉…是位大娘子!」 「大王威武!!」 「五姐真仁义!」 说书先生们执手相看泪眼:「精彩!!」不用自己编了! 朱英都傻了,他虽然不心疼,还觉得快意,可是有三个月不能明着挑衅她!气势上又彻底输了,这娘们总是出人意料。 葛谨风心神大乱,睁大眼睛望着她,难以置信:「文蜀?」怎么会这样…她怎么可能替我? 文蜀瞪他:「直呼我的全名?」这也太无礼了! 葛谨风结结巴巴的叫:「道难,五姐。」 桑三郎被踩醒了,奄奄一息的抬头看了一眼,当下哭着爬下山去。 文蜀没搭理他,点住穴道止血,把刀还给朱英,戏嚯:「难得我迎合你,别停。」 葛谨风叫到:「这还不呜呜?」这还不够吗? 干娘一把捂住他的嘴,以免破坏了如此飒爽、如此扬名立万的一幕。 外国都得知道这件事! 朱英一刀。 文蜀一刀。 朱英又一刀。 文蜀又一刀。 半条裤腿湿哒哒黏糊糊的贴在大腿上,两人脸色都有些苍白,只是朱英哭的令人可耻,担不起江湖儿女这称呼。 文蜀只是笑,让人围了青龙庄一行人:「拿盐和酒来。不急着送客,先包扎好再走,免得有人说我卧虎寨礼数不周。」 硬逼着朱英往伤口上撒盐,用布条綑扎好了。 文蜀点了自己穴道已经止血,端了一碗酒,另一碗被张三硬塞再朱英手里:「少庄主,是条汉子。」 朱英痛的眼前发黑,端着酒碗的手控制不住的哆哆嗦嗦,眼前发黑:「好,好,你够狠。告辞。」喝完摔碗,被一群手软脚软的庄客簇拥着,惶恐而去。 文蜀冲着葛谨风招手:啾恃洸「诸位,少陪。段玉衡和张大、猫儿替我款待诸位,我可要洞房去了。」 识趣的都说:「寨主请便。」 文蜀:「吃好喝好。」 不识趣的:「你还行啊。」 文蜀:「…滚。」 葛谨风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软成一个熟透的柿子,一碰就要破了。红着眼圈,扶着她往内室走。 文蜀一瘸一拐走回去,一屁股摔进椅子里:「去,把药匣子拿过来。玉娇,烧水,干娘,去给我配点药去。」 第50页 一把撕开裤子,露出雪白结实的大腿,她虽然风吹日晒脸上有点黑,大腿毕竟不见天日,雪一样白,显得鲜血更红。 文蜀冷眼看他要哭不哭,就觉得好笑,你一天天在心里暗暗骂我,现在哭什么啊:「哭什么,这不是为了你。」 哪有这样的情分。是怕你怂了给我丢脸,更怕你没经验把自己戳死——腿上有两条大血管,不懂行的人也学着三刀六洞,给自己扎死的蠢货哪年没有几个。 就算没死,落了残疾,他哥哥再请朝廷调兵围剿,还打不过朝廷。 有了这一刀,这少不更事的小公子的心就能拿捏住!必为我尽心竭力献计献策,或是一年半载,他家里找上门来,绝没有后患。 葛谨风含泪瞥了他一眼,心说这不是为了我,还能为什么?就算是见色起意,终究是难得的心意——所以你要是知道我不行,会加倍的恼羞成怒。tt_tt。 文蜀在伤口周围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摸,撕起来一块边缘,龇牙咧嘴的慢慢扯开。 葛谨风心里一凉,心说:难道这是假的?天地间还有什么是真的? 「早就给您烧上了。」段玉娇拎过来一大壶滚开的开水,涮了涮铜盆,往外一泼,又倒了半盆水晾着。 这粉粉嫩嫩的东西像是一块皮,却不是人皮,比人皮厚了一些,柔软,里面塞了半卷丝帕,就像是女人柔软的大腿一样,只是薄薄的加了一层,穿上裤子看不出来。 取下被血浸透的纱布之后,三道深而长的伤口显露出来,皮肉向外裂开,虽不狰狞,但看起来很痛。 一样受伤冒血,但表皮上的刀口比贯穿伤容易癒合。江湖中人砍来砍去,经验丰富。 文蜀从药匣子里扒拉个银镊子丢给他:「过来看看,有短线头碎布捡出来。」 葛谨风心甘情愿的坐在脚踏上,擦擦泪眼,还许多感动在心头荡漾。 文蜀坦坦荡荡的说:「别哭了。我逼你答应,又不是逼你去死,谁答应的谁负责,我没有躲事的习惯。收收眼泪,别滴在我伤口上,眼泪怪咸的。」 葛谨风舔了舔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的泪珠:「嗯。」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章 .天清净 日暮西斜时,文蜀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出来送客:「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送客又送了好半天,寨子里的百姓开始收拾从堂前到山脚下的许多狼藉,刷洗干净,寨子上下二百余户和那些单身投奔的人重开宴席,端上炖菜、炸豆腐、肉饼,大吃大喝吃喝起来。 只有两个人留着不肯走,一个瘸僧,另一个则是二等席上的青衫书生。 文蜀等着吃饭,先见他们:「你这老贼秃,还有什么事?」 葛谨风:这一定是狐朋狗友。 瘸僧只是笑:「让这位孔门子弟先说。」 文蜀看着书生相貌堂堂,虽然是破帽旧衣,却不露窘迫之态,也可称为气概不凡,稽留不肯走或是要献策做进身之阶,或是想要借些盘缠:「好,书生,你请说。」 青衫书生笑了笑:「我有一句良言奉劝寨主。」 文蜀示意他说。 「寨主只管安心经营就好,何必好勇斗狠。我今日旁观,几次都能化解仇怨,各自安生,寨主和相公步步紧逼,誓要折辱朱英,莫非有旧仇吗?」 文蜀:「有数年仇怨。他来登门闹事,你却来怪我不息事宁人?这不就是大儒的脾气么,专挑老实人欺负。」 「寨主不要误会,真大儒见不平则鸣,被各国暴君杀了数位,因此剩下的都是假的。」青衫书生耿直的说:「文寨主和老实人之间如有天堑。」 细妹撑不出笑出声:「嘻嘻嘻。」 文蜀:「哈哈哈哈哈,好,先生好有趣。我这是为家为业。」 青衫书生却说:「人有旦夕祸福,还请寨主多多保重贵体。告辞了。」 文蜀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风郎,本来两家斗法势均力敌,事情起了巨大变化,要从风郎等人来此说起:「恕我腿脚不便,不送了。」 葛谨风端详他的相貌,心里也含糊。 黑衣骑士之中的王七弟扛着桑植走进来:「大王,逮回来了。」 猫儿叫到:「这么慢?」 「他从北坡滚下去,找了这半天才从沟里拎出来。」 文蜀扶着头:「他已经被朱英杀了。搁地窖里,过几天把瓢摘了,等我养好伤,趁夜色悄悄去把人头挂在朱英房檐下。」 桑三郎气若游丝:「我还没死。」 干娘捧过来一盘滷牛肉、一碟香油醋、一颗蒜走进来:「行啦,只要还没摘下来,就能保鲜。五姐,吃牛腿补腿,你快吃点。」 那瘸僧眼神闪烁:「寨主,请问闻二叔现在何处?我不瞒你,他哄了我的姘头!那表子跟他相好半年多,拿两份钱。」 文蜀刚夹了一筷子牛肉,似笑非笑:「你把那表子宰了?」 瘸僧:「毕竟不是正经夫妻,况且露水夫妻也是前世註定。她不晓得贫僧是甚样人,这姦夫银妇,贫僧必杀一个。」 葛谨风因为讨厌道士,因此对和尚有些细微的好感,没想到这贼秃将杀盗淫妄酒都犯了个遍,惊的一个劲儿的瞧她。 文蜀:「还轮不到你来寻仇。二叔私吞我六百两银子,截了上山投奔的小孩拿去卖,银子虽不多,破了山寨的规矩,他那颗人头权且寄在脖颈上,就要让他应誓。可这是我的家事,不能留你观刑。」 第51页 瘸僧深深稽首:「无量寿佛,寨主真是大智大仁大勇!贫僧回到庙里,必要诵经祈福。」 总算打发走了贼秃,葛谨风依旧没有食慾,偷瞄她的大腿,隔着裤子也能看见包扎的痕迹:「道难,和尚都这样吗?」 「他就是个贼秃,度牒是自己做的假货。」文蜀吃了几片滷牛肉,拿热腾腾的烙饼卷着吃:「他那腿是好的,白天装瘸,夜里穿房越户是个灵便的飞贼,还会刻印、配钥匙撬锁,官凭路引文牒各色文书都仿照的好。老贼秃一封文书就唬的地方上拿人。你不要惹他,我打得过他,因此他不恼火,打不过他的就得尊称一声大和尚。」 葛谨风索性撂下筷子:……气饱了,我真的气饱了。 文蜀也很气,二叔出去经商时做假帐密下许多银子,回来又抓了琴童拿去卖了,自己损失了上千两,还丢人,更可恨的是往齐国的这两条商路是带着二叔走熟的,魏国三府的商路是干娘熟,这当然不能都给干娘打理,信不过。寨子里人手不足,要选一个谨慎忠心、机灵敏锐、晓得各地风土人情还会做生意的人接替二叔,还得自己亲自带着走一趟才行。就连从青龙庄那里赌来的商路,还得自己亲自走一趟,看看谁能担此重任。 气的她吃光了一斤多的滷牛肉,又补了半张饼,端着羊骨头汤喝了大半碗。 …… 拿青衫书生下山去,并无人阻拦,背着行囊徒步往仙机县里走,走累了就往火焚的残骸去取水喝。打量残垣断壁中被熏成黑脸膛的神像、被房梁砸破了半边身子露出竹胎稻草的神像:「可惜可嘆。可嘆你这泥胎草包,有人敬你怕你,有人人帐神势,你可晓得自己是天生地养的草芥么?」 打了一桶水,喝了两口:「嗯?」 锦袍客悄无声息的出现:「有何不妥?」 书生在旁边吐口水,拿手帕擦舌头:「兄弟,我喝着有股死人味。」 锦袍客探头往下一看:「确有一个死人,你抓着绳子,我下去捞上来。」 「井壁有青苔,你多加小心。」 锦袍客跳到井里,任凭四周青苔滑腻、石墙平滑无处受力,双脚蹬着两侧一用力,硬生生在石头上踩出两个脚印,把自己嵌进去,用绳子系住了泡胀的尸体,自己一点水面,向上一蹿,扒着井口爬上来,只湿了些衣摆。三把两把将尸体扯上来,往旁边一搁:「就这一个。」 书生不急着验尸,先拿出砚台、笔墨,从锦袍客衣裾上拧了点水,研开笔墨,就着朦胧月色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太子失踪事大,此间百姓的生计同样事大。昏君贪官酷吏恶匪苛税如狼虫虎豹,害人甚深。荡平干坤,自然可见。我请任县尹,整治此地,府尹也可做的。 锦袍客闻了闻风,有些惊异:「你去吃酒了?难得阔绰。」 「去卧虎寨蹭了一顿喜宴,有些好酒好肉。」 锦袍客脸上微微发红:「文道难功夫很俊,长得也美,你看她如何?」 书生沉吟了片刻:「争强好斗,似有宏图大志,所行却背道而驰。对内倒是仁义,并不盘剥。」 锦袍客略有失望,并不吭声。 「天王书信中只说,太子『漂亮,懦弱,天阉』。前两样人好找,最后一样怕是难以鑑别。」 锦袍客戏嚯道:「不知子,莫若父。给我书信给我。葛崑崙若应了,官印文书我都带回来,他若是不应,我打他一顿,咱们再去别的国家。」 书生就独自在残垣断壁中拾了些没烧尽的木炭,拢了个小火堆。就在尸体旁边裹着小毯子将就一夜,等到次日天明时,检点尸体,见铜牌上写着『东宫童子阿玉』。 …… 葛谨风已经三天没在心里骂她了,正按照她的要求,拿了一本《六韬三略》,在旁边读给她听。 听说流血之后眼睛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小太子以前在军中没听说过,权当她在撒娇。 屋外下着雨,白虎堂里开着大门,小孩抓了两只草龟搁在水沟里,比赛游泳。 被抓过来听读书的黑衣骑士和替补们练就了坐直了睁着眼睛打瞌睡的绝技。 文蜀伺候着换了药,仍是半新不旧的一身黑衣黑裤,歪在椅子里,左手把玩着铜饼,练功不辍,右手一颗颗往嘴里扔红枣,试图补血,也压一压早上吃的炒肝和烤羊腰子的味道。眯着眼睛观察,看谁闭上眼睛东倒西歪,一枣核扔过去打醒。 葛谨风:「以天清净,无阴云风雨,夜半,遣轻骑往至敌人之垒…」 角落里的滴漏被潲雨注满,发出了一声轻轻的敲击声。 文蜀:「行了,就读到这儿,五音这一章没意思。午时了,把那俩人都带过来。」 不多时,半死不活的闻二叔和有出气没进气的桑三郎都被五花大绑,跪在庭前雨中。 从地牢里拖出来时被许多人瞧见,一传十十传百,满寨子的人就都打着伞、顶着荷叶簇拥过来。 文蜀微微眯着眼睛,抓着手杖站起来:「风郎,你看他们犯了什么罪?」 葛谨风在婚后已经读了寨子里的十大罪,简单直白:「桑植罪在通敌投敌,给青龙庄引路,为虎作伥。闻二罪在抢掠寨中男女(来投奔的就算)、贪污私匿钱款、对大王不忠、生了二心、在外为非作歹。」也不知道我爹爹知道我在这里称呼别人为大王,他会不会被气坏。 第52页 文蜀点点头:「一样不差,你还挺懂律法。你去大点声说一遍,好叫他的亲信都知道。」 葛谨风:你管这叫律法? 琴童立刻过来给公子打伞,公子迈步出门,高声说了一遍。 文蜀拿拐杖撑着,微微有些瘸,但不失威仪:「你们都听见了。闻二,是我的二表叔,自从八年前跟着我,我待他不薄,他对我不忠。桑三,是我的前夫,半年前被我请上山来,半个月前礼送下山,他反而不知好歹。今日取他二人的脑袋,不是为了我泄愤,为的是世间公道、山寨的义气。你二人莫怪我无情,须知法不容情。」 闻二挣扎道:「我可是你娘的表弟!你杀了我,见了她怎么说!」 文蜀冷冷道:「如实说。我富甲一方,一口金刀压四方,她能奈我何?斩了。」 桑三郎只是望着远方,事到临头懊悔迟,如今方知万事成空。 但她抓我上山,只是不杀我,放我下山,就算是有恩吗? 这是世间歪理,人都信。 张三砍一个,王七弟砍一个,顷刻间两颗人头滚落在地。 葛谨风瞧着滚滚的热血洒在黄泥汤一样的雨水中,顷刻间变得棕黑色一团,源源不断的涌出,源源不断的流走。很少,这不算什么,军中触犯军法的士兵问斩时,少则十几人,多则三百人,也曾杀的血染小河,都不如她大腿上的血那么红。 葛谨风默默的想:如果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想起她的大腿时,还会这么不好过吗? 有一个黑衣人从桑树上跳下来,上前两步跪在水里:「古大仰慕寨主的义气,才知道朱英是个龌龊小人,寨主义薄云天,情愿归顺阁下,从此后不敢生二心。」 这正是那日社火上的刺客古大。 文蜀本来看不起他,但腿上受了伤,正需要这么一个人,用一次算一次:「好小子。当日龙头山上一聚,就知道你憨是憨了点,却不坏。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走了穿红的来了挂绿的,小兄弟,站起来。我正有两件事要你去做。」 古大:「愿效犬马之劳。」 文蜀道:「我要你拿三郎的人头,今夜子时悄悄放到朱英的枕边。他既受了伤,必然独自睡觉,不会吓到妻妾。」 古大两眼放光:「哇!!我能我能!」 文蜀又道:「你先休息,晚上早去早回,明日清晨我要带商队出门。你同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章 .河上碓 大清早,古大郎踏着草上薄霜,一熘烟奔上卧虎山,在白虎堂前驻足。听里面叫,欢喜的进去:「寨主,搁在他枕边了!还拿了他的荷包回来做信物。」 细妹正和琴童一起服侍寨主吃早饭,她只是伤了腿,葛谨风却恨不得过来餵饭,被拒绝之后把琴童派过来,琴童更有分寸感,只是在旁边剥蒜。 文蜀微微一笑:「我既用你去,便不疑你,哪里用信物。生疏了,坐下一起吃。」 葛谨风微微有点膈应,她信的太快,太轻易了:「五姐又不知道他枕边有什么荷包。」 古大郎翻了个白眼:「哪能不知道。」人家睡过的,别吃醋。 众人咳嗽成一片,大王的轻功盖世,能高来高去,私生活里有谁也不清楚,但这话不改你们说。 文蜀道:「你师父是谁?」 古大郎迟疑了一下:「大王,不敢瞒您,我师父说我是个棒槌,早晚捅破天,死之前都不许道出师门,免得株连师门。我修习的是燕子三抄水。」 文蜀:「好。」 细妹问:「您一定是知道了?」 「燕子三抄水不是什么稀罕功夫,各门各派修炼的轻功,打底的都是这一样。但是各家都要改名,有叫登云步的,有叫陆地飞腾的,也有叫化猫步,还有些不要脸的叫云梯纵,险些被人灭门。他是秦国上郡口音,长相也是西北人,想必是…这个。」文蜀抬手横着比划了个『二』,往嘴唇上一抹。 古大楞了一下,挠挠头,反应过来二口吕,正是春秋派掌门的姓氏,当即抱拳闭嘴,用饼塞满自己的嘴。 细妹:「我没懂?」 「人家不想说,你有本事自己查出来。」 饭后就准备启程,文蜀的衣箱简单,打开来就令人眼前一黑,随便拿两三件以备不时之需就够了。另外拿了一件蜡染的红布裙,半长不短,系在腰间刚好遮住膝盖,武林女子或商贾、农妇常用的款式。 蜡染的布料上,用蜡点上的花纹处保留着布料的原色,其他没有被蜡浸染的部分尽是石榴红。 自己把发髻拉松一点,包了一块红丝帕,用细细的金簪装饰。 文蜀端详了一会:「看起来…有损我的气势。」 葛谨风觉得黑衣黑裤配红裙、红头巾颇为浓烈艷丽,显得她的眉眼也温和了一些,气血内功充足,脸上无需胭脂口脂也带血色微红,令人目不转睛。大魏后宫中的女子,因为天王喜欢求仙访道,个个都做神仙装扮,云鬓高耸、簪花戴冠,璎珞接着珠串玉佩直接垂到裙摆,袖子一个比一个长的广袖留仙裙配上七色丝绦,乍一看虽然美观,一旦成群结队就觉得眼晕。 现在简洁浓烈的红黑两色,倒是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 他观察了几眼,挽起袖子,在门口面盆架处洗手,洗完了给她递手巾:「我觉得古大未必可信。」 第53页 文蜀擦了手上的油脂,继续清点武器,她也有袖箭,只是不爱用,现在腿受伤了影响暗器发力,在考虑要不要带上: 葛谨风诚心实意的分析:「你看,你也不信他,以义气笼络,又加以威慑。昨日却告诉他,今天要出门做生意,必然是设计好了,要试一试古大的心性。我看了周围的地势,好像」 文蜀打断他:「猜错了。古大就算把这件事告诉小草蛇们,他们也不会动手。必要以投名状谋取我的信任。多的不要问,跟我走就行。」 葛谨风还想争取话语权,柔声说:「我可以帮你出谋划策。」 「你不懂江湖中人,又不懂我的对头。孔子曰:富贵险中求。孟子曰:钓大鱼必用香饵。」 葛谨风气的默默骂人,心说:独断专行。你们这帮人都这样独断专行,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一辆半旧的马车,五头骡子,驮着十箱货物、三封金子,外加几个被布包起来的兵器甲冑,段玉衡、段玉娇、张大、郭胜、杨示,五名黑衣骑士和猫儿、古大两名候选,一身黑衣各戴斗笠,总共七匹马,马鞍上拴着行囊、兵器、水袋、草鞋。 段玉衡肩头扛着一面黑虎旗,马车上也立着黑虎棋,还格外挂了一串铜钱。 老邬一身车夫打扮,拿着长鞭。 葛谨风:「你怎么上」车…哦。 文蜀和干娘殷殷叮嘱了几句,单腿一蹦就上了车,甚至没有震到伤口:「上来。」 车队一行人向西南方而去,这不是往齐国去的方向,甚至不是二叔负责的那两条商路,打头的段玉衡和张大轮流按照寨主的指示往前走,不问去什么地方。 葛谨风欲问又止,晓得她那点小伎俩,就如同单于的鸣镝,要练部属的唯命是从。看她闭目凝神,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安安静静的练炁,自己闭起眼睛来,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心软,太容易放下戒备? 一路无话,这一天走的甚快,走了七十多里,在路边脚店里暂且容身。 第二天依旧行路,山林里有些拦路抢劫的人,见他们骑士多过货物,个个精明强干,又插着卧虎寨大旗,各自避让。 第二天夜里出了南柯府,进入狄州,这里有一座河边的磨坊,水流湍急,借用这天然的力量,水车带动磨盘、那砰砰作响的水碓始终不停。风中还飘荡着些许酒气和发酵的气味,木屋外堆放着大量封好的酒罈和空酒罈。几十只鸡鸭鹅在笼子里胡乱扑腾,屋子前后冲出来七八只凶恶异常的猛狗,冲着车队狂吠不止。 一声呼哨声,七八名只穿裤子的健壮汉子和九名只穿小褂和短裤,露着胳膊腿的健壮妇人奔出来,来到近前纷纷抱拳:「段哥哥,寨主有什么命令?」 「今年新酒还没酿成。」 「嘘嘘嘘别叫!是大王的人。」 葛谨风大吃一惊,捂着嘴小声问:「这是你的产业?」私酿?盐酒铁都是官营,你全都插一手,也太为非作歹了吧,天王要是知道你做这些事,得亲自带兵来杀你。 文蜀颔首。 老邬一挑车帘:「大王亲自前来查验。」 文蜀这身装扮说是普通农妇也像,只是一抬眼间,就令人心里一突。她仔细审视这些人的:「今夜就宿在这里。」 为首的妇人已是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皮肤黝黑,肩宽腰粗,有人大腿粗的胳膊上顺着青筋扎了两条猛虎,一抱拳,粗声大气:「大王赏脸,孩儿们快去杀鸡。大王,五年前存下的陈酿该喝了,再放就沾了地气。」 「好,姐姐盛情难却。」 杀了三只鸡一只鹅,加上许多魔芋豆腐,浇些好酒好醋,两大锅烧出来,用鸡肚子里的小蛋黄和鹅蛋单独炒了一盘精緻菜餚,给精緻的寨主相公。 葛谨风气的吃不下饭,被她硬塞了一个鸡腿。到晚上半是烦闷,半是为了这里的味道混杂,酒气汗味混杂着脂粉气侵入墙壁,鸡鸭鹅的叫声伴随着虫鸣蛙鸣,还有水车昼夜轮转的吱嘎声,令他辗转反侧。 文蜀看他前两天高高兴兴,今日又开始生闷气,无语得很:「你又怎么了?总不会恋家不愿意出门吧?」不是吧,把卧虎寨当成家了?最柔弱的妇人都不会在被抢掠之后这么快就认命。 葛谨风坐了起来:「五姐,你不是以抢劫过路客商和贩卖私盐为生么?」一般只有官员才在乡下置办产业啊。 文蜀低沉的笑了几声:「指望抢劫客商?多抢几个,很快就不从我山下走了。况且多是小本生意,赚的是辛苦钱。」 「那你想要谁的钱?」 「没志气的小偷谁家都进,大盗只做些惊天动地的事。」 「譬如青龙庄?」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并称龙争虎斗。」 「那必然是(魏王)葛崑崙、(南方·秦王)东方金乌、(西方·许王)师智化、(东方·齐王)史京、(北方塞外)拓跋图才能入大王法眼。」 「劫你是为了找人取代桑三,果然没选错。我除了有一座山寨之外,在城里开着药铺、肉铺、酒肆,卖私盐、私酿美酒。只是生性不喜欢奢华,要不然让你成箱子穿衣服,论匣子戴首饰。」 葛谨风心算一番:「那你每年的收入不菲,这些钱都花在什么地方了?」 文蜀笑而不语。 葛谨风倒是心领神会,微微有些激荡,又觉得可笑,不禁出言讥讽:「连招贤纳谏都做不到,还想要天下吗?」 第54页 文蜀眼中蕴含精光。 看他连自身斤两都没掂量清,又爱生气,还想指点江山,甚是好笑。 这次带人拿下从青龙庄赌来的那条商路,然后选一个人接替二叔往齐国行商,来回要绕一大圈呢。 次日启程,依旧是晓行夜宿,又走了两天。 老邬:「眼看狄州一线天,此地是山崖绝壁,又是鹿鸣派的养药地,大王的伤势未痊,儿郎们都要仔细应付。」 …… 南柯府的朱大尹在醉梦中,被京城来的一行天使拿下,这都是宫中禁卫,在锦袍客的指使下拿住了府尹和师爷清客,都严加看管,锦袍客带了两个人出去寻朋友。 那青衫布衣书生正在和另外几个体弱的书生厮打,四个人互相扯着头发在地上滚成一团。 「好兄弟,到能以一敌三,哈哈哈哈。」锦袍客想上手,又怕捏死了另外三个书生,见人群中有个带着小孙女一起哇哇大哭的老汉:「这是怎么回事?」 老汉见他穿着华丽相貌凶恶,吓得不敢哭:「好汉,这位青衫的先生好心眼,不嫌俺们穷,只要二十文钱就情愿帮俺们写状子。他们七个人说他坏了『一字十文』的行市,威逼青衫先生不许写,青衫先生只骂他们作奸藏刁,丧理智、行贪饕,这几个破落户就要打人。」 天使上去就踢了一脚:「好狗不挡道,去粪堆里打去,吃干的,喝稀得,省的当街抢食。」 锦袍客指了指青衫书生:「这位便是商鹿商奇总,新任县尹。」 俩天使顿时踢开旁边仨书生,跪扶起青衫书生:「大人威武。」 「大人英姿飒爽犹酣战,小的们无奈打扰了。」 商奇总用草纸擦了擦手上的墨汁:「呀,兄弟你来了。如何?我卖字代写家书状子、赚了点钱钱,一会请你喝酒。」 锦袍客好笑得很,自己有的是钱,奇总偏偏不喜欢吃朋友的,路遇红白喜寿事倒是喜欢蹭饭。掏出一个墨迹淋漓的丝帕:「等这几个天使,耽误了些。喏,那谁的信,给你擦手。」 商奇总擦干净手,拿过来展开一看。 葛天王的亲笔信:你做府尹,不拘天下人性命,贵胄亦由你打杀,只要我儿囫囵回宫。天师说小太岁的生机在你,勿令朕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文道难看风郎:废物,可爱,闭嘴。 葛谨风看五姐:小傻x,可爱,闭嘴。——两人之间还是有默契的嘿嘿。 孔&孟:去你的吧。 第25章 .一线天 远看前方没有路,是对着高山的裂缝处直走过去,这裂缝在天际有一线皱皱巴巴向下延伸,往下就隐藏在藤萝古树之中,隐约可见山中云霓。 古大骑马跟在车旁边,问:「大王,我瞅着没有路啊。」 猫儿乐出声:「你往前走,车到山前必有路。」 古大觉得他是个傻子,但其他人竟不反对。 那么他可能不是傻子。 葛谨风撩开帘子,往外看,见厚草如浪,水气聚集显得山色更翠,隐约见几只活泼的梅花鹿在低头吃草:「我想出去骑一会马。」 再这么呆下去,就忘了该怎么骑马。 文蜀:「行。」 当即把猫儿叫进来,让葛谨风出去骑马。 猫儿欢欢喜喜的问:「五姐五姐,给我讲讲鹿鸣派的事呗?听说他们医术惊人?还能烧炼丹药,真的假的?」 文蜀道:「嗯,配了许多强壮筋骨的汤药浸泡门人,修习了许多硬桥硬马的外家功夫。鹿鸣派的门人分为两派,一派修习拳脚和铁布衫,另一派学医,针砭、推拿和丸散膏丹。还有些人能两派都修炼的精通,你说一个大夫,又会分筋错骨,又习得铁布衫,这谁敢惹。他们内部更是王法森严,对品行要求严格。各国的太医院和军中,豪门大户,都争相聘用。 他们需要魏绢、罗来筛药,我要他们的丸散膏丹,转手就能卖十倍,我腿上受伤,用的就是他家的药,现在都快好了。」 猫儿:「齐国就是南边,怎么要魏国的绢布?」 文蜀嗤的一笑:「魏国的绢、罗轻薄稀疏,而且便宜。」 一线天正如其名,就在两山之间,走到山脚下才发现,眼前有一道宽有一丈的裂缝,牵着驴赶着马车进入裂缝,走了数十步,拐了一个弯,之间眼前豁然开朗。 上为危峰,下盘深谷,幽峭险仄,草丛深处有几只小鹿在吃小树嫩芽,山崖高处的两壁上有悬棺、石洞和绳索。悬棺四周竟然生长着灵芝,而石洞中也可见和衣坐化的僧俗,远远一望,真如罗汉的奇异相貌。 向阳处的石洞中坐着三尊人像,栩栩如生,双手交叠在丹田处,掌中一些灵草翠绿如茵,生长的繁茂。 不知道的人以为神仙显灵,风水宝地。懂行的人知道,这是夹纻的雕塑,里面堆积泥土、开孔透气淋雨,等到数年之后就能长成形如雕塑的大团根茎。 老邬:「下马,前面路不好走。」 文蜀:「对鹿鸣派自然要有几分敬重。」 葛谨风气的想吐口水,对朝廷衙门没有这样的惊异,对于这和齐国不清不楚的门派,倒是充满敬意——你便说谁拳头大你就尊敬谁罢了。 一座石碑耸立在旁,写了三条禁令:勿伤群鹿,勿取草根,勿盗尸骨。 众人纷纷按照命令下马步,前面厚实的草丛中有许多尖锐的石头,及腰高的野草只需要一场雨就能长得覆盖小路,路过的人们也不敢随意挥刀砍草,只是用刀背拨开往前走。 第55页 这里水气充足,气候寒冷、风拐了几个弯吹进来时更柔和,山壁上有些阳光,峡谷底罕有阳光,因此没有高大树木,山壁两侧攀岩而上的各色藤蔓和奇异的草、名贵兰花。 文蜀也提着拐杖下地步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这山势太阴,有许多不见天日的缝隙、树荫处,晦暗不明似乎藏着虫蛇老鼠。她的内功运到耳朵上,仔细静听这山谷中的声音,在呦呦鹿鸣和虫鸣鸟啼中,敏锐的听到另外七个人的呼吸声,就藏在山壁上的悬棺和石洞中。 「前面有风(前面有别人)。」 众人一一转告,各自小心起来,手里都提着刀拨草,又把戴在头上的草帽背在后心上。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见依山而建一座茅草屋,屋前柴垛东倒西歪,屋后有一口井。 这屋子门窗大开,屋里几乎没有什么行囊。 葛谨风看到井就有点难过,想起和自己最贴心的玉童,嘆了口气:「这是供路人歇脚的地方么?」 文蜀微微皱眉,在屋外灶台上抹了一把:「这是鹿鸣派弟子看守养药地的居所。不应该没有人啊。四处找找,或许有痕迹。瓜田李下,出了什么事都不好说。」 葛谨风端详了一会,见众人一无所得:「这屋里应当有桌子吧?即便他能蹲着吃饭,难道蹲着读书么?」 文蜀仔细一看,地上果然有桌子腿的浅浅痕迹,却没有桌子:「说下去。」 葛谨风笑问:「又让我说了?」 文蜀微微皱眉,心说你跟我撒什么娇啊。虽说『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但我只是打熬筋骨不近男色:「这是何意,我从没叫你闭嘴。你要说就说,不说就罢了,要我三请四请的逼你说吗?」 葛谨风火往上撞:「道难,那就怪我太有眼色了?你不说,难道我不明白吗。」 文蜀似笑非笑的端详他:「你明白什么?你才多大岁数?我混迹江湖十余年,能被你这样的年轻人一眼识破心事吗?人家说学成文武艺,卖给识货的。你得吆喝出来,我看在眼里,听在耳朵里,自然敬重几分。你什么都不说,要我拿你当隐士高人,三顾茅庐?风郎,你知道那些隐士高人为了扬名立万废了多少心思吗?」 少年郎一身火气,虽然没有愤世嫉俗,也总是觉得委屈愤怒,真好笑。 葛谨风认为这是歪理,但还挺有道理的:「你今年贵庚?」 老邬忽然在远处学起鸟叫。 文蜀赶过去,撂下一句:「我出生那年燕末帝登基。」 葛谨风:「你才二十岁??」只比我大了三岁? 草丛中倒着一具尸首,穿的蓝染花布上衣上染着小鹿,眼珠和舌头都在脸上耷拉着,浑身紫涨、手足处微微有些肉绽,一些蛆虫还没来得及长大成蝇,就悲惨的死在尸体上。 文蜀拿拐杖戳了戳,烦躁道:「真不吉利。结阵。」 五名黑衣骑士立刻结成步战阵法,张大手持□□在前,其他人各持刀、藤盾。 文蜀沖古大丢了个眼色。 古大:「什么意思?」 文蜀好气又好笑:「你躲到上方去,等他们靠近。」 杀人藏尸就是为了不被人发现,躲起来的七个人再躲也没有意义了,纷纷从不远处冒出头来,蹿房越嵴快若老鼠,直奔商队一行人而来。 这七个人具是灰衣,灰布蒙面,身材矮小肥胖,异常灵巧。 古大顺着古藤攀到高处,刚要躲起来,正撞见一把刀攮到心口来,要不是在卧虎寨里新买了一口护心镜,就要死在这里。吓得他心口都疼,高声叫道:「直娘贼!吃老子一刀!」 文蜀攥着石头并不意外,抬头一看却有些惊讶。 见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一双宽而短的快刀,和古大沿着老藤如履平地的斗了起来。 古大轻功好,跳跃之后也要一只手需要抓住藤蔓稳一稳脚步,那双刀汉子一脚蹬一脚勾,就在树干一样的古藤上横站着,一双短刀尽是刀光,几乎没有破绽。 因为其人身材矮小,刀一耍起来就连下盘都护住了。 古大虽然瘦高,用的却是一把短匕首,又砍不断人家脚下的藤蔓,仓促间被逼退了数丈。他也有几分心眼,装作被逼退,诱使那獐头鼠目的汉子往背对着寨主的方向走。 文蜀抬手一甩,一道白光直奔双刀汉子的后心。 那中年汉子将粗腰款款的一扭,就转过身来用左手刀横挡了暗器,右手刀依旧战着古大。 古大慌乱的想了个策略,双腿盘在藤蔓上,口里叼着匕首,双手抓紧一根新藤,用力一扯从石壁上扯下来,拿在手里只做柔中带刚的长鞭,沖那双刀汉子噼头盖脸一顿猛抽。 下方刚开始交战,这几个矮小肥壮的灰衣人看不出男女,只是在地上异常灵巧,□□和他们斗时,一连戳了好几次才戳死一个,另外四个人一手刀一手滕盾更是可砸可砍可噼,一时间也有些为难。 文蜀冷淡的旁观这些亲信们迎敌时的表现,并不出手。 葛谨风安安静静的躲在她身后,默默生闷气,只恨自己被皇后和先生们耽误了,只学习了骑射和舞剑,不会步战。若是天王在这里,提刀朝前荡,顷刻间就能杀光这七个人。 七个人迎五个人,一交手就被戳死一个、砍死一个。 第56页 当即分散开来,去拿躲在后面的夫妻二人,那男人是个废物,女人也是个瘸子。 文蜀只等两人冲到两丈处,抬手一甩,一人双目迸溅出鲜血,倒地哀嚎不起,另一人脚步一顿,文蜀只是一闪身,就将拐杖的包铁尖头穿过这人的腹部。她自腿脚不便、行动受限以来,就觉得很不快活,心里有气,今日杀了一个人,气顺了一些,反而兴起。看这厮还想拼死挣扎,越发兴致勃勃,双手握住拐杖,将这人往山崖四壁上一抡,摔的脑子里的豆腐流了一地。 古大猛抽了这一阵,总算吧双刀汉子打落下去,他一时兴奋脚下一滑,也落了下去:「啊啊啊!」 砰!——双刀汉子落地。 砰——古大落在双刀汉子勉强举起的双刀之间,单腿落地,正踩在他肚子上,被弹开了。 那双刀汉子真耐打,就地一滚爬起来,一身伤痕累累,弓着身子招呼一声:「扯呼!!!」撤!! 文蜀含笑点头:「不错,不错。只杀了两个,但应对得当,每人赏一两银子。把瓢和爪都卸下来。」 又往前走了四五里路,总算到了峡谷的另一端,这里也有一座茅草屋,两个健壮汉子正在屋前喝茶下棋,旁边巨大的晒匾里放着许多入药的花朵,晒的半干不干,蒸腾一股淡淡的药香。现在是春夏交接之时,只收入药的花,其他药材还没到採收的季节。 一看有人来,二人连忙穿上染着小鹿花纹的上衣,遮蔽身体:「这位大嫂子辛苦。」 「几位兄弟是卧虎山来的?早听说了,你们寨主了不起。是路过还是拜谒我们掌门,请喝杯茶吧。」 文蜀见他们俩还活着,暗暗的惊疑,相聚不过四五里路,养药地的师兄弟死了,这两人全然不知吗?实在是可疑,都说鹿鸣派规矩森严,具体如何也没见过。若要猜疑,这五里山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山中内外音信断绝,以那几个灰衣人的功夫要在瞬息之间杀死一个人,一点都不难。 笑道:「寨主用的是你们鹿鸣派的药呢。正要给兄弟们讨口水喝,一会再去拜谒鹿掌门,多谢美意。不知如何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第26章 .鹿鸣派 鹿鸣派的两名弟子中,年纪较大的哪一个说:「我姓甘,叫甘草。他指鹿为姓,叫鹿宝。」 文蜀戏嚯道:「这位兄弟想必是身具异宝。」竟然叫鹿jj。鹿鸣派买下的小孩,以及田庄里献给鹿鸣派的小孩,都姓鹿,但这名字就奇怪了。 葛谨风:你又不知道我不堪用,和人说这话合适吗?难道是要找人顶缸?气煞我也。 甘草:「哈哈哈哈这个确实。」 羞的鹿宝红着脸进屋去,抱出来一摞碗摆在桌上,提起茶壶来挨个儿斟满,双手捧了递给文蜀:「请用。」 文蜀喝了一口:「好八宝茶。」 葛谨风没话找话:「好苦。」 甘草道:「小兄弟,要是觉得苦,那是肝气郁结。我这八宝茶有八种滋味,对应不同的体质。你娶了这样漂亮的娘子,还有什么可肝气郁结的?哪怕她打你骂你,也是你的福气。」 葛谨风对她刚刚兴起时,把人扔在石壁上摔死的事心有余悸,微笑:「她不敢打我。」 怕是一抬手就把我打死了。 众人哈哈大笑了。 甘草和鹿宝笑他死要面子,卧虎寨中人笑他平日那样百依百顺,就算被打一顿,也不敢说什么。 郭胜、杨示二人去舀水饮马驴。 老邬一声呼哨叫回要完树林里钻的人:「甘兄,在山里本没多讲究,但怕污了贵宝地。」 甘草心领神会:「这边来。」 文蜀心里着急,担心夜长梦多,逃走的灰衣人如果要去而复返,或是搞什么阴谋诡计。自己的行囊里还用油布包着三颗脑袋,六只人手,去晚了会显得不新鲜。但不能和这两个外门弟子透露什么,虽然不知道鹿鸣派内怎么安排人手,但守山门的人是些憨厚可信但不善于经商和习武的人。 葛谨风摸着自己的肝,慢慢喝八宝茶,希望自己别被气死,最起码在老爹死之前不能死,哪怕多一年、一个月也是好的。 鹿宝又端出来两盘子红彤彤的莓果,正要抱柴烧茶。 文蜀:「小兄弟别忙了,拜谒了鹿掌门,我们还要赶路呢。风郎,你去拿个盐饼。」 甘草走回来:「这么快?也好,晚上差不多能到城外车店,我们掌门一向不喜欢留客。别住王家老店,他们傢伙计手脚不干净。」 文蜀觉得他神色有异,紧张又兴奋,兴奋可以理解,有些人就喜欢和人说话,你紧张什么?她谨慎的运行内功,没什么阻碍,那可能是被我的美貌惊住了:「到底是本地人,对事知根知底。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兄弟,你多指点。」 葛谨风还没弄开箱子,猫儿过来一磕就开了:「拿吧,嘻嘻。」 盐饼一两一个,看着像小点心一样,上面用模具印出一个虎字。盐分受潮凝结成块,轻易不会散开,要用时用刀背刮一刮,就可以了。这一块盐饼,就值一百多钱。 甘草:「哎呀使不得,水和柴火都是天生天养的东西,我受不起。」 文蜀:「这盐也是天生天养的,客气什么。把你们的八宝茶,再给我抓一把。」 直接给包了一大包。 第57页 这一路上甘草坐在车夫老邬旁边,说了无尽的废话,连城里哪家铺子的陈皮话梅做的好吃都说了,尤其推荐老汤干豆腐配阳春面加鲜虾、滷蛋。 说来说去,已经走到小村庄门口,房舍整齐,这里的老年人精神矍铄,年轻人个个身强力壮。家家户户房舍整齐,完好无缺,都有些与鹿有关的装饰,或是妇人发髻上一对鹿角金簪,或是蓝染的布料,或是。看着女商人听的好奇,问:「大嫂子,你从一线天走过来时,看见我师弟没有?」 「没有啊。」 「我们也好几天没看见他了。那瞧见人影了吗?」 文蜀笑着摇摇头:「那路比山路还难走,只顾着看脚下了。」 甘草在前头带路,一直往村子中央走去,外围的房舍看起来是一座村子,等走到中央时,就如同城中豪门大户一般无二,高墙大院,就连大门前都有台阶。 一直走到中间,见一座朱邸树立在眼前,墙壁上散发出淡淡的硃砂和花椒气,硃砂粗粉被阳光一照,有些亮闪闪的矿物感(本来就是矿)。 围墙不高,朱漆大门上挂着菖蒲和葫芦,两名弟子正站在门口背书,一起叫到:「甘师兄。」 「二位师兄辛苦。」甘草点点头:「我进去通禀一声,你们请进来稍候片刻。」他进了角门,匆匆往二门跑,一进二门正撞见掌门夫人在指挥小丫鬟们摘牡丹,慌忙施了一礼:「师娘。俺师父在哪儿呢?」 掌门夫人:「书房里呢,诶,你这哭哭唧唧的做什么?」 甘草一脸泪痕,慌慌忙忙的奔到书房门口,门口有俩六岁小童在悄悄玩翻花绳,透过窗口看到鹿掌门穿了一件小汗衫,坐在书桌前翻阅丹书。 甘草放声大哭:「师父,师父啊师父!!看守藏药地的师兄被杀了!那杀人的贼翻尸倒骨,动了几位师叔的灵骨,还盗取咱们的七宝。见到弟子时,以为弟子不知道,竟说要谒见掌门。」 鹿掌门惊怒交加,想甘草一贯老实热情,不会撒谎,就算是玩笑,也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玩笑。气的他站起来踱步,一脚跺碎方砖:「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不早来通禀!竟让他们慢慢走过来,若是在路上暗害你怎么办!」 甘草哭道:「弟子六神无主,叫鹿宝回来禀报,不知道他为何不归,怕是被贼人所害。因此撞在那伙贼寇手里,不敢挣扎,求师父主持公道。那妇人黑衣红裙,透着一股邪气。」 鹿掌门怒沖云霄,把近来的传闻忘在脑后,一把扯掉身上的小汗衫:「可恼,可恼!拿住那厮三推六问,剥了皮给我徒儿报仇!」 卧虎寨的商队一行人就留在门口,静静等候,顺便买点零食。 猫儿熘出去一圈,手里举着几串烤山药豆和一大块烤山药回来:「五姐你尝尝吗?」 两丈来高的朱漆正门吱吱嘎嘎的大开,听不见脚步声,却见一个身高八尺、浑身肌肤从里往外透着灰蓝色的汉子大步走了出来,这大汉脸庞方正,浓眉拧成一个疙瘩,大眼、高鼻樑、阔口,头上戴一顶五老冠,两条飘带飘洒背后,浑身上下只穿一条杏黄色的水裤,手臂粗壮的吓人,袒露的双臂之间缠绕一条一丈长的牛皮长带,如神将的飘带一样在身后拱出半圆形。 腰系黑板带,穿一双黑色快靴。上下一打量黑衣红裙的妇人,见她拐杖上还沾着半干不干的血肉。更信了十分:「好妖邪,还不束手就擒!」 文蜀都没楞一下,肩膀一抖,几枚鹅卵石落在手里:「掌门且慢,这怕是有什么误会?」 鹿掌门大喝:「你刚杀了我的弟子!有什么误会?」 文蜀心思电转,心说难道鹿鸣派截杀过路客商,我杀人怎么了,你们也杀人啊? 等等?难道山里的灰衣人是你们设下的埋伏,专为了截杀有钱客商吗? 闪身躲开了一招,噼手甩出两枚石子,直打在这天王一样的掌门胸口。江湖规矩,先打过再说! 就听当!当!两声响,如同打在铁板上一样。 鹿掌门浓眉入鬓,怒不可遏,将这一扎宽的牛皮长带弄在手里,沖她噼头抽下。 风中一声厉啸。这一下要是抽中了,轻则皮开肉绽,重则闭过气去。 大门中由涌出数十个拿铡刀拿大棒槌的弟子,和左邻右舍中奔出来的长老、家丁在一起,足有百人,将商队团团围住。 文蜀无可奈何,只能双手举拐杖冲上招架,这一下就抽的拐杖上木片崩裂,夹在其中的铁桿也被打弯了,长带的末梢还在她肩头抽了一下,幸而筋骨健壮,只是抽破衣服,皮肤上还算完好。 文蜀大喝道:「我乃是卧虎寨文蜀,刚与人赌斗了三刀六洞,你休要趁人之危!你今日纵赢了我,也不光彩!」 鹿掌门瞠目欲裂:「任凭你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拿住你细细盘问!去他妈的光彩,我只要徒弟性命!」 左右长老也吶喊助威:「休要罗唣,任凭你有天大的理由,也该在掌门面前束手就擒!」 「我们名门正派,和你们这些江湖草寇不同。」 真的有一个天王老子的葛谨风正在冷静的分析情况,虽然文蜀该被人一顿暴打,但她不能输,更不能死,不能由人污衊。 文蜀一连四个飞石打在他身上,打的险些出火花,人家毫发无损,真是奇人必有异象,这人看起来一身蓝灰色如同中了毒一样,看来是铁布衫大成的徵兆啊。 第58页 心里佩服人家这外家功夫,嘴上骂道:「好一个买贼赃、私自销赃、截杀过路客商的名门正派!」 这话说的几人老脸一红。 鹿掌门气的仰天长啸:「嗷!!休要逞口舌之利。看招!」 他尽全力,将一丈长的皮带舞动起来,凶猛若毒蛇,忽前忽后,忽远忽近,预料不得。 文蜀几次格挡招架,铁芯子的拐杖几乎被打的弯弯曲曲,全凭她几次用力掰直。幸而大腿上早已结痂,一瘸一拐一样能闪转腾挪,任凭鹿掌门的外加功夫如何好,速度却不行。 场上局势如同羚羊搏象,谁也奈何不得对方。 猫儿得了葛谨风几声耳语,将信将疑,解开包裹,猛地腾空窜起来,把包裹里的东西全都砸向鹿掌门。 鹿掌门一挥皮带,迎住这迎面飞来的三个人头、六只人手。 文蜀两步攀上谯楼顶端,远眺这村镇布局,心说要杀出去可能会损失几个精心培养的好小伙子,要是非要保护着葛谨风一起走,恐怕损失更多。这都是她花费重金、日日训练、餵养出来的人,搁在军中都抵一个将领!还准备等起兵之后,叫他们各领一营的人呢!顿时心如刀绞:「你鹿鸣派的弟子,首级在此,还给你!告辞了!好生款待我的人,若不然,夜半子时留心你的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 【1】问了我的中医朋友,口苦是肝病没毛病,但是但是整个人体不会出现太大的味觉差异,肝气郁结没啥味觉上的变化。八宝茶这种喝一口知道啥毛病的药就很离谱。 第27章 .老实人 鹿掌门自知轻功不行,是个压塌房顶的巨汉,单手攥住了猫儿的脑袋:「追上去,捉活的!!呜呜呜我的弟子…」自己把猫儿扔到弟子手里,伤心的捧起地上的人头,门下弟子他过目不忘,全都认得,这人头新鲜又有弹性,未经腌制也没有异味,可是第一个人头,自己不认识,第二个也不认识,分明是陌生人,第三个似乎有点眼熟,也绝不是门下弟子。 葛谨风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理论上这做得对,有一个轻功卓绝的人逃遁在外,他们不敢胡乱杀人。她跑了,所以整个鹿鸣派都成了文蜀手里的人质,她可以躲在这村寨中,随意杀人放火。但跑的这么果决,这么不英雄好汉,也是稀奇。只有古之帝王才能做得出来。 五名黑衣骑士也有点懵,不知道现在是血战到底,还是放下武器投降。寨主一句吩咐都没有,他们一时六神无主,攥紧刀剑,都看老邬:「谁敢过来,我们就不客气了!」 「休想动我们大王的人和东西!」 古大拔地而起,一熘烟追了过去,打算给大王当个帮手。 老邬盯着这位鹿掌门的神情细细观察,他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扬名的一条好汉,没听说过打家劫舍的事。这其中怕是真有什么误会。 鹿掌门揪着人头的辫子辨认了半天,一手一个人头托在手里,问:「你们瞧这人,见过吗?」 老邬基本上明白情况了,高声道:「鹿掌门何必假仁假义,卧虎寨一行人行过养药地时,已是人去屋空,令徒浑身生蛆。寨主正在查看时,就遭遇袭击。甘草那厮一路上还装模作样,盛情邀请,不知道你们鹿鸣派以此伎俩诓骗了多少过路的商贾!杀一个人,套上鹿鸣派弟子的衣服,就能任意栽赃?就算这天下没有王法,公道自在人心!我们寨主轻功盖世,必要让你们鹿鸣派的伎俩六国扬名!」 众人大哗,这是鹿鸣派的名声大危机。 鹿掌门气的跺脚:「胡说!我一瓶药就能卖十两银子,栽赃别人干什么!缺钱了多卖点!再缺钱了就找个达官显贵给他治病,几千贯也不算什么!一线天乃是历代祖师、先人埋骨之地,不容轻侮!」 跑出来看热闹的女眷中有一个少女突然痛哭失声:「爹!荚哥怕是被人杀了,你绝不能放过凶手!」 两边的少女都抱住她安慰。 老邬故作憨厚委屈,引导他们思考:「若不是你们有意摘脏陷害,为什么冲出来就说我们杀了你们弟子?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们既然一口咬定,必有所图。可惜我们寨主一片好意,杀了设伏的人,还砍下人头做个信物,怕你们不信有外人潜伏在一线天中为非作歹。真是不识好人心。」 张大也说:「八个灰衣人伏击,我们只杀了三个,还有五个跑了的。阁下不妨去捉拿活人。」 段玉衡:「我们出来是经商的,带的都是盐铁绫罗,还有寨主的相公。」 其他鹿鸣派门人叫骂不止,翻来覆去也只是痨病鬼、杀千刀的几个词。 也有人觉得奇怪,但是掌门不会错的。 鹿掌门远眺那黑衣红裙的文蜀已经跑远,想她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虽然是江湖草寇,到是没听说有什么杀人劫财、入室盗窃的事,她只是好赌和好色。她要是不穿裙子,自己说不准能认出她。再打量那脚步虚浮的小书生,要是真出来打劫带这么一个人也是耽误事,这是给人送人质呢。 「都住口!先别动手。让我想想!把甘草叫过来,两方对峙!甘草说他是亲眼所见,他这个人最老实,不会看错人。佛奴,你带二十人,去一线天,找找鹿宝和王豆荚。」找他们俩的尸体。 甘草就在门口看着呢,被惊呆了,小声念叨:「那是文蜀??那居然是文蜀??糟了糟了。」 第59页 鹿掌门:「你到底看见什么了?她杀了三个不相干的人。你为什么说她杀了豆荚儿? 痛哭的少女叫到:「爹,你别听他们巧言诡辩,一定是他们杀的人。江湖草寇,嘴上讲义气,什么腌臜事做不出来!」 掌门夫人道:「胡说什么。这三个人头还新鲜,长得也不是什么好模样,你爱惜豆荚儿,你爹也爱惜他,但不能胡乱冤枉江湖豪杰,遁走的文五若真问心无愧,必然败坏我们名声,杀了豆荚儿的元凶还逃遁在外,吃大亏了!」 老邬大声叫到:「甘草,你要对质,我便与你对质。你和鹿掌门说了什么话,不妨在此地再说一遍。天地可鑑,我们在一线天中只杀了这三个人!」 文蜀在逃窜时盯上了两个地方,一个是鹿鸣派的粮仓,高大的谷仓里麦粒稻谷堆积如山,只要一把火就能夷为平地。另一个是他们的药仓,收藏金石之药的地方有硫磺,雄黄,这些玩意点起来浓烟滚滚,能把一仓的药都给毁了。 但现在事不能,谁先下狠手,另一方就能理直气壮把事情做绝。 古大追过来,和她一起蹲在仓库顶:「我觉得鹿鸣派没那么坏吧?」 文蜀冷笑一声:「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鹿鸣派上千弟子,坐拥良田湖泊高山,在五国之间赫赫扬名,鹿掌门身上领着各国医官的虚衔,要说他们简简单单的,我不信。」实际上她也不怎么信古大,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你来得正好,跟我去捉鹿宝。」 古大没懂,跟着就走呗,也不费多少事。 争论时甘草和老邬各执一词,甘草看起来老实憨厚,但老邬也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实汉子模样,一副面朝黄土背朝天,黑脸膛方额、高大的身子,一副诚恳老实的面貌。 甘草:「她没说她是文蜀。她要是问心无愧,为什么不暴露身份?」苍天,还以为是个外强中干的婆娘,看她的面色红的有燥火,一定是体内不谐,还以为能赖给她,掌门近来火气大,不与人切磋,只说近来出手没有分寸,没想到还有分寸!她竟然跑了。 老邬:「我们大王出来做生意,不想仗着身份欺人,更怕沿途有人栽赃陷害。过一线天要查验身凭(身份证),有这规矩?」 鹿掌门烦闷的走来走去,问夫人:「我应该自己去看看。」 听老实人吵架是最没意思的,猫儿在敌人的包围中,捧着山药豆和烤山药,凉透了都没敢继续吃。 夫人搂着哭哭啼啼的小女儿:「你倒是去啊。我来款待客人。」 一线天之内。 鹿宝正在屋前擦眼泪。 忽然窜出来三名灰衣人冲出来,那双刀汉子的面巾上有吐血的痕迹,扶着书站在旁边。 灰衣人各执利刃逼近:「我们是来求医的!你不要拒绝。」 鹿宝抽抽噎噎:「你们要干什么?甘草不在这里,我不懂医术。」 灰衣人看他胆小害羞:「我们大哥被贼人袭击,劳烦你煎一副调和五脏的药来喝。」 鹿宝脸又红又羞,要往屋里退:「我不会,你们不要逼我。」 「你要是不会,我们就杀了你。」 「不要杀我,我」鹿宝憋的满脸通红,又刚刚哭过,看起来娘们唧唧的。双手在袖子里搅了搅,猛地抽出一双峨眉刺,长有一尺,寒光闪闪,尖端锋利异常,抬手就戳死了两个灰衣人。 文蜀刚要过去抓这人,吃了一惊,立刻躲回树林里。 暗自感慨幸好黑衣人先去送死。 仅存的灰衣人吃了一惊,轮刀噼头就剁。 鹿宝慌慌张张的躲开,本来就是个清瘦的少年,一晃时风姿绰约,晃过了刀光,挤进最后一个人怀里,一双峨眉刺直接刺穿心脏,抽出来时带出一小股鲜血。 双刀汉子又吐了一口血,本想按照约定,一旦事情泄露就杀人灭口,没想到甘草那厮骗人,他口口声声说鹿宝不会武功! 鹿宝想起风流标准的大嫂子,脸越发的红了:「你们是被那位漂亮嫂嫂打的么?」 我看她脚步轻盈,虽然瘸了腿,却是会轻功的样子,那拐杖也是沉重。 双刀汉子看此情此景,自己终究难逃厄运,手持双刀,缓缓退后:「你要斩尽杀绝么?你那好师兄甘草,叫我们来杀你灭口。」我的人死了,甘草也别想活。 鹿宝踢了一脚尸体:「我什么都没干。」 佛奴带着二十个健壮弟子赶到时,就看到鹿宝拈着两枚长针一样的峨眉刺,身旁倒着三具尸体,具是伤口很少,对面的灰衣人被他打的口吐鲜血,手持双刀仓皇而逃。 佛奴大惊失色:「你是什么人,竟敢杀害我鹿鸣派弟子,还敢易容冒充鹿宝!!」 鹿宝彻底哭出声:「佛奴师叔!你干什么污衊我!我就是鹿宝。」 「你不是。」 「我就是。」 「甘草说鹿宝被杀了。」 「那灰衣裳的双刀客还说甘草派他杀我灭口呢。」 僵持片刻后,鹿掌门也跑来了,他已经摘了五老冠、皮带也只是扛在肩上,甩开大步跑到此地:「鹿宝?你没死?不对,鹿宝不会武功!」 于是把前面的争论又来了一遍。 「你,你若非说你是,那就过来,让我抓住你。」 鹿宝绝望的扔下峨眉刺,过去被掌门抓住。 第60页 文蜀带着古大隐在树林中,眯起眼睛,竖起耳朵,仔细学习名门正派如何鑑别易容术。 鹿宝被反剪了双手,俩师姐拿手帕在他脸颊眉毛上一顿搓,搓掉了好几根眉毛睫毛,又伸手掐他的脸,一掐一个印:「真的是鹿宝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骗~ 第28章 .人情债 鹿掌门回去第一件事,就把甘草抓了,捆在治驼背的重枷上,立在大门门口。 随后顾不得问老老实实的鹿宝怎么深藏不露,先让人看守他,亲自去见卧虎寨一行人。被夫人揪住套了一件小汗衫再去见人,卧虎寨一行七个人都被关在给客人备下的三等小院里,门口弓手把守。 鹿掌门蓝脸皮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烦恼。只要能做生意,有点口角没什么,打一架就当交朋友,骂两句就给她们打个折。「你们之中,谁能做主?」 一般是夫妻之间互相能做主,但看这老邬不卑不亢,倒像是个领头的。 最气定神闲的是葛谨风,其实心里也急,唯恐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只是习惯于装作风轻云淡、仪态端庄有礼。刚刚安抚了黑衣骑士和急的叽叽歪歪的猫儿,喝着段玉衡煮的茶:「掌门不必着急,请坐。能做主的只有大王一人,她不在,我们等她回来做主。」 有点好奇,这位掌门为什么从里到外,看起来都是灰蓝色,灰蓝色的肌肤,如此均匀,不像是涂抹的油彩。 卧虎寨的其他人都觉得很贊,这小郎君是真会说话,刚刚叫猫儿把人头扔过去帮忙解围也很聪明。 老邬试图用眼色让风郎明白,现在情况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准备把寨主骗回来,然后一网打尽。另一种可能则是鹿掌门想花钱封口,那好,这就是坐地起价的好时机,这一条商路开下来,抵得上别处两条。 鹿掌门习惯于被人好奇的注视,摸了摸灰蓝色的脸庞和浅黄色的鬍子:「我这颜色,这是外家功夫修炼的刀枪不入,呈铁色。」其实是修炼硬气功时内服外用的银丹导致的。 「原来如此。」葛谨风道:「掌门有天人相貌。」 鹿掌门不是很善于客套,踌躇了一会:「你们有什么法子通知她,之前的事,都是误会。」 老邬:「啊?什么事啊?」 葛谨风心说你真是粗鲁笨拙,这么装傻不好使,背地里承认了有什么用,瞧我的!「方才即便是误会,要想取信于我们大王,也不容易。她向来义气为先,仰慕鹿掌门的威名,这才前来通风报信。她时常跟我说,江湖中帮人报信报丧的,最容易遭人误会。」并没说过这些,但朝廷里却是,报告凶信的官吏容易被降职。想来天下之事,大抵如此,朝廷中人和草寇没多少区别。 鹿掌门深深嘆气:「我倒不是误会,乃是甘草从中作祟,他一向是个老实孩子,竟然被外人收买,还要杀人灭口。小兄弟,我打算等文寨主来了,给她赔礼道歉,再当众审问甘草。」 老邬道:「家丑不可外扬,不如我们来谈一谈生意,甘草的生死,全凭掌门发落,我等外人不便参与。」来,把你们的好药多来上几箱子,那些一颗就要百两的好药也来几颗,寨主就能消气。 葛谨风暗恼,心说你这人真是目光短浅,为了蝇头小利,放弃长远的目的:「但掌门若想再见我家大王,就得先审甘草,叫门人子弟都来围观,一则洗去我家大王的污名,二则可以吸引她来观看,也将此事解释清楚。甘草造谣,掌门嗔怒,却败坏了文大王的名声。」 人情债最难还,名医最难得。这么一来,以后再和你们鹿鸣派弟子打交道,就容易多了。往小了说,这是肃清孽徒,清扫门庭,往大了说,文道难拯救了你们的养药地和前辈尸骨。现在只有一个小问题,我可别卖力不讨好,万一我为她谋取了巨利之后,她反而不识货呢。文蜀待我不算知己,我又何必尽心竭力为她谋划呢?可我不为她谋划这一次,如何博取她的信任,乃至于将来反客为主呢?里外里我都亏了。 鹿掌门只是脾气急躁了一点,肤色不正常了一点,刀枪不入练得好了一点,看人却很准,人情世故也不是一窍不通:「观郎君的气色,似乎有什么心事郁结多年,若有用我之处,只管开口。」除了阳气不足之外…这个治不了,人有三缺五弊,乃是天意,或许是损有余而不足,或许是格外的磨砺。 葛谨风心里忽的一动,想起或许可以……不,比起文蜀,他更不可信。「重重阻隔是非多,但愿能与道难早日团圆。」 鹿掌门:「行。」起身就走了。到门外依旧大嗓门的吩咐弟子:「敲锣打鼓,叫所有人都来,掌门要审问甘草。唔,除了粮仓和库房的当班,其他人都来。给院内的客人送上饮食。」 老邬听着屋外渐渐没了声音,按着桌子,探身瞧着风郎,咬牙切齿的问:「你做什么主?这是砍价的大好时机,鹿掌门生性疏狂,有几次打开仓库,让有恩与他的人随便选拿,这要是能带走几箱名贵药品,往后十年的家底和人情往来都有了!!现在公审一次,让他丢脸,用了这次人情」 葛谨风嫌他气息有味,打断他的话:「你替他丢脸?鹿掌门自己都不觉得丢脸!为文蜀正名是偿还甘草做的恶事,鹿掌门出手伤人还没算呢,文蜀救了他们一线天、养药地,替掌门女婿报仇雪耻,杀了几个贼,一桩一件都得一一致谢。」 第61页 猫儿:「哇那就赚大发了。」 段玉娇等人也是两眼发亮:「真是,那啥,啊那啥。」 葛谨风嘆气:「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里间屋传出笑声,文蜀一撩门帘走出来,手里拿着两本古书:「说得好,风郎,你可真是我的活宝贝。」 葛谨风淡淡一笑:「你在看什么?」 「鹿鸣派的门规和家谱。」 葛谨风没法继续淡然:「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文蜀挑眉:「早听说鹿鸣派条令森严,我见识见识。」若是我的人被杀了,我直接拿他们家谱改成纸钱,撒他们满楼,看谁先怂。 老邬:「五姐,风郎想的挺好。可人人都只想占便宜,不愿意吃亏,越是名门正派越有无数的託词。风郎也知道报丧的容易挨骂。这世上哪有许多公道。人家是名门正派,各国皇帝轮流做,哪一个都看重鹿鸣派。咱们终是江湖草寇,一时成了座上宾,要是骄纵起来,耀武扬威,他们也能暗暗的使坏。」 文蜀沉吟了一会,经验知道老邬说得对,但风郎挑动她的贪慾,去他娘的理智和经验:「见机行事。鹿宝的武功太惊人了,却不是什么正经功夫,一副表子样。他要是女扮男装,那真叫乐子。」 就在药王庙大堂审问,后面是扁鹊华佗的雕塑,供桌前摆了两排椅子。 弟子们才拿了捣药的杵、铡药的铡刀、碾药的铁碾子、外加一把针灸针在旁边站着,鹿姑娘拎着一把剔骨刀,头上戴了一条粗麻孝带,杀气腾腾的站在旁边。 药王庙内外人山人海,几百人都挤在这里,翘首观看,窃窃私语。 甘草被困得动弹不得,一见掌门走来,痛哭流涕:「掌门,我不是东西,我对不住你。」 鹿掌门和长老、卧虎寨一行人正在谦让座次呢,主客分两侧坐了,听凭甘草哭喊,先列坐上茶。有两位借宿在此的门客,方才打起来时不敢吱声,更不敢承认自己是文蜀的朋友,现在看尘埃落定了,忙不迭夸赞:「鹿掌门义薄云天,文道难也是义气当先的人。你们两位好英雄能有什么仇恨,全是小人教唆所致。这小人真正可恨。」 「正是如此,我们两个和文寨主相交甚厚,看她蒙冤,实在是心里难过。幸而鹿掌门英明」 鹿掌门自己都听不下去了:「二位,喝茶。让甘草说。鹿宝呢?」 鹿宝拿手帕捂着脸躲在人群后面,他脸被掐的很疼,搓的有点破皮,羞羞答答的站出来:「师父,我知道甘草和几个灰衣人偷偷见面,但是他叫我别管,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甘草是个可靠的师兄,我哪配管他交朋友。后来那位漂亮的大嫂子来了,甘草师兄给他们带路,然后又有几个人来暗杀我,嗯…嗯,嗯嗯。」 鹿姑娘背着手问:「豆荚儿是谁杀的?」 甘草躲躲闪闪:「他发现了灰家的行动,被杀人灭口,和我没有关系。」 「放你娘的屁!」鹿姑娘抬手就顺着手少阳三焦经划开一道大口子,刀尖挑起一根大筋:「准是你指使他们干的。我把你当个人,给你这狗日的王八羔子给脸不要脸,我准知道,你对我求爱不成怀恨在心,就要杀我的情人。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你一个,我就和姐妹好去,也看不上你这腌臜货!」 鹿掌门的蓝脸上都发红,教训道:「阿鱼!不要骂人嘛!叫人看了笑话。」 葛谨风还挺淡然,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比天王更会骂人的人。 甘草疼的惨叫:「不就是嫌贫爱富,爱他长得俏吗?」 鹿姑娘一口痰啐在他眼睛上:「是因为你又丑又蠢又不会说笑话而且比他晚入门三年!我不看上一个天天逗我笑的小兄弟,难道看上一个榆木疙瘩吗?豆荚儿有诸般妙处,你知道个屁。」 文蜀情不自禁,一个珍珠倒捲帘,从房檐上探头看这位小寡妇。心说我但凡『用得上』男人,我也选这样的,唉,可惜了,我少了多少乐子,风郎如此美貌多情,却无法受用。 鹿鸣派众人议论纷纷:「阿鱼可能是怀孕了。」 「火气挺大的,是心火,情志病啊。」 「不过豆荚儿确实可爱,我要是个女子,我也爱他。」 「我不是女子我也爱他啊。」 「阿鱼要是怀孕了,不知道能不能取父母之所长。针刀精湛又好说好笑好动。」 掌门夫人亲自把她拉走了:「好孩子,还要审灰衣人是怎么回事呢。」 鹿掌门依旧穿着小汗衫,蓝灰色的脸上微微有些难过:「唉。你直说了吧,让阿鱼给你个痛快,休要叫我捏碎你一身骨头,养在床上,不说就别想死。」 甘草被人餵了点药,暂时止痛能说话:「……他们来挟住我,又许以厚利。说是要採药救人,我看他们拿了许多尸骨周围的菌子,虽然不信,但是他们有我收钱的文书,我又有赌债要还。那些灰衣人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只听他们口音奇怪,说话总是『咱』『咱家』的。除此之外都不知道。」 又盘问了一阵。 见他实在不知道那些灰衣人的身份,就一致决定他可以死了。 鹿阿鱼骂骂咧咧的上前去,把他划破喉咙,随即放平了开膛破肚,顺便研究一下人体内脏经络等处。 「爹,我要去收敛豆荚儿的尸身。你虽不同意我们俩的事,可我……」 第62页 鹿掌门:「唉,行吧。」 第29章 .无忧国 鹿掌门看了看坐在旁边神色如常的风谨,又瞧了瞧房顶上躲着的文蜀。心说你这新抢的相公真是大胆,莫非不是抢的,是真心和你好?又想起传闻中祖将军的侄子的被她抢上山去,两人也好得很,后来还做朋友走动,卧虎寨的商队逢年过节都去送贺礼。 算了,此时此刻不是想这些传闻的时机。他站起来,清清嗓子,背着手走到堂前:「甘草自幼就爱跟人赌,我原以为同门师兄弟又不赌钱,赌几颗糖不算什么,因此也没管他。俗话说惯子如杀子,此话一点不假。甘草人大心大,在外欠下赌债,勾结外人盗取养药地的灵草、杀害同门师兄、又要诬告陷害过路的商贾,幸而来的不是普通商贾,是赫赫有名的文大侠之徒、卧虎山文道难。文道难虽然武功超群,毕竟刚跟人文斗,使了三刀六洞,行动十分不便,幸而有一位贤内助在旁帮忙。我一时不察,险些趁人之危、铸成大错。你们都听清楚了。」 众弟子都说:「明白了。」 「原来如此。」 「哇卧虎山的美女大王!」 「三刀六洞之后怎么还能使轻功…太奇妙了。」 鹿掌门调整了一下小汗衫,大嗓门颇为敞亮的嚷嚷:「文道难,好大王,你做了大好事,也已留了名,还请出来一见,容鹿兴朋当面赔礼。」 俩清客正要附和着请她出来。 之间一道黑影如燕子投林,轻盈流畅的从上方落下。 文蜀装作腿伤二次撕裂的样子,半的试探半是加价,随手扶了一下鹿宝的手臂。低声笑道:「幸好你没死。」 隐瞒掌门,带艺投师,你也犯了两条门规,好样的,跟我走吧。 又能当刺客,又能当大夫使,不管你有什么背景故事,到了我卧虎山就是我的人了! 鹿宝呆立当场,脸上就如同被人泼了一碗硃砂粉似得,红的过于显眼。 葛谨风:糟了!鹿宝长得确实挺俏,看来文蜀是旱苗渴雨,无论如何也要找个人睡一睡,可恨,可恼。女人之间能和睦共处,男人之间却不能,只是不知道在她心里,我和鹿宝哪一个更有用?可耻,如今连名分都不如太子之位的稳妥。将来待我成了大魏天王,要让她一世无夫,大小官员更不许纳妾!我没把他们都阉了就算宽宏大量。 文蜀只捏了一下并不停步,冲着鹿掌门走过去,一瘸一拐装的甚是逼真——血痂确实撕裂了一点,忍着也能走,瘸着也能走,现在瘸了既能压价,又能装的更加高深莫测。大声说:「鹿掌门抬爱了,我早听家师说鹿掌门义薄云、天不徇私情,是世上少见的真正名门正派,时常仗义疏财舍药救人,又有一身刀枪不入的好功夫,道难对鹿掌门敬仰多年,今日领教了。见面胜似闻名,若不是掌门手下留情,只怕我要命丧当场。」 鹿掌门大步迎上去:「尊师抬爱了。大王容貌俊,功夫更俊,愚兄只是个会动的石头人,比不得贤妹,扶摇直上九万里。」 文蜀抓住他的手:「薄艺随身,吃的朋友的饭,穿的是朋友的衣(可以谈谈生意)。借您吉言。」 鹿掌门暗暗的松了口气,要是鹿鸣派的名声毁在这里,那他就成了罪人。「我又何尝不是,全靠朋友抬爱(谈谈谈!)。」 双方都是一副久仰大名相见恨晚的样子。 背景板群众们有点激动又有点尴尬,就哈哈一阵乱笑。 两名门客又上前说了几句:「可喜可贺。」 「自古英雄惜英雄。」 「二位大英雄早就该见面了。」 葛谨风抢过来扶住她,以眼神示意。 文蜀和他当然没有默契,没懂,只是眨眨眼笑了笑,假装懂了。 鹿掌门:「贤妹,我为你设宴,一则赔罪,二则接风,喝两杯好药酒补一补。你先请坐。还要问清鹿宝的事。」 文蜀:「客随主便,您请。」搂着葛谨风的肩膀,一瘸一拐的让他扶着自己过去坐下。 鹿宝红着脸,眼神往文蜀的方向连续飘了好几次。瞧他们夫妻恩爱,心说大丈夫当如是——我也要找个漂亮老婆! 鹿掌门嘆了口气:「我喜欢的这仨老实孩子,一个勾搭我闺女,珠胎暗结,一个勾搭外贼,杀害同门,盗取宝物,还有一个身怀武功,秘而不宣。我爹在世时,常说我识人不明,果然如此。尤记得鹿宝当年穿了一身女装,涂脂抹粉撞在我怀里,说不愿意被人觊觎,找我求救。看起来是有意为之。你都说了吧,你姓甚名谁,图谋什么。」 文蜀和葛谨风咬耳朵,安抚的摸摸他的脖颈:「这次多亏有你,要不然还麻烦了。」 葛谨风笑了笑:「如何,瞧见我的智谋了?」 文蜀捏捏他的脸,喜欢的不得了:「再长长,准能位极人臣。」 葛谨风捏捏她肌肉坚硬的臂膀,端起旁边的茶盏,餵她喝茶:……算了,知道你是赞美我有将相之才。但还是别说了,说了伤心。 文蜀觉得他有点过分热情,一定是被人心叵测惊着了,晓得抱住大腿。 鹿宝泪眼婆娑:「师父嘤嘤嘤,弟子复姓金花,单名一个璐字。王路的璐。」 听得一片窃窃私语:「有这个姓吗?」 「没有吧,就听说有些胡人姓金。」 「编的应该说姓葛。」 第63页 葛谨风有些惊异,开口道:「原来你是十年前被灭的无忧国皇室。」 鹿掌门一拍大腿,和文蜀异口同声道:「是那个屁大点的离谱小国。」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尴尬,幸好被其他人恍然大悟的声音和奇奇怪怪的「嗷」「嗯???」「啥??」遮掩过去了。 鹿宝不觉得耻辱,反而连连点头:「是啊,我就是贵妃所生的皇六子。」 全场几百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他……丹田往下两三寸的位置。 葛谨风下意识的觉得不舒服,替他难过。无忧国是个弹丸小国,连魏国一个府的地域都比不上,前后两代皇帝总共十几年国运,但有一点可以称之为举世无双——满朝文武,必须先阉了才能做官,开国之君认为这样可以斩断孽根、断绝烦恼,也不会想着乱搞女人而贻误军机或朝政,更不会为了数量繁多的子孙后代大肆积攒财富,一定可以一心一意,为国为民。 无忧国满朝文武都是阉人,有志气要脸面的人无不纷纷外逃。末帝时又受妖道蛊惑,要送一个皇子去做六根清净的祭司,振兴国运。 鹿宝羞羞答答的说:「我娘捨不得,拼死带我逃出皇宫。为了躲避无忧国,她又回到青楼里,把我扮作女孩,就…嘤,就在姨姨身边耳濡目染,学了些做派。」 葛谨风:这是何必! 鹿掌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呵止:「好好说话!你,咳,你那武功跟谁学的?」 鹿宝以袖掩面:「是『神女』。」 众人为之色变,甚至不敢再问。 文蜀越发想要得到鹿宝,她对于『神女』这个神秘组织暗杀的手段,实在是太好奇了,难道鹿宝知道吗? 鹿宝也不怎么敢说:「我娘离世之前,叫我逃出去。我当时没钱,就找了个有钱的胖子撞过去,并不是有谁指使,只是想吃几顿饭,卷点钗环首饰,设法谋生。没想到师父是难得的正人君子,并无邪念,收留我做个杂役,吃得饱就挺好的。后来蒙师父青眼相加,收为弟子,呜呜呜呜,我也不想暴露这些丑事。」 鹿掌门回忆起他当时雌雄莫辩,说话轻声细气,一开始也没说自己是男的,但是收徒弟这种事,男女有什么区别呢,女的月月都满手血腥,胆量也不小。想起当年纤弱喷香瑟瑟发抖的小鸡崽子,一只手就能拎起来,再看看现在这小子,没多大变化,也能一只手拎起来往外扔。惆怅啊。 佛奴乐出声:「有钱的胖子嘿~」 鹿宝双眼含泪:「师父…虽是门规森严,但是…天下之大,我却无处可去。我还能留下来当杂役吗?」 文蜀温和又欣赏的看着他:「鹿宝,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安身之处。你可以跟我走。卧虎寨是个好地方,将来凭藉两派的本领,天下闻名,再衣锦还乡时,也不愧对鹿兄这些年对你养育之恩。」 鹿宝含情脉脉的瞧她,红着脸低下头去:「师父~」 葛谨风:你这副做派我太眼熟了,一个男人,有我不可企及的东西,做出这副扭捏姿态,可耻! 鹿掌门嘆了口气:「门规不能改!你回去收拾东西,告别朋友,任凭你投奔到谁的门下,我不阻拦。」站起身,伸手:「贤妹,请移步。」 猫儿已经把她的拐杖拎回来了,文蜀不拿,偏靠在风郎身上,免得这小子醋意熏天,开始内斗,或者是对外无礼。 席间谈生意时,时不时的,文蜀和这位巨擘在桌子下面拉拉手。 鹿掌门:「别我说,你给个数,你说出来就定了。」 文蜀:「您看这个数怎么样」 鹿掌门:「贤妹,你可太见外了,这样吧,怎么样?」 「我是拿你当亲哥哥看待,才不肯让你吃亏。行就这个数,下一笔听我的。」 生意场上一贯如此,用手指和手势互相笔划代表价格,以来是确保私密交易,外人不知道最低或最高报价,二则是谈钱伤感情,不谈钱那就伤钱,还是在指头上笔划的好。 价格上拿到的让步不多,但种类开放的多,还可以赊帐,尤其是几样珍贵的、接近于起死回生、接和筋骨、专治难产的药品,过去不往外卖,现在也可以每年每样给她三颗。 转手就是成百上千两,只要等着有钱人求救命的时候,价格倍增。 作者有话要说: 【1】 唐朝末年刘谦建立的南汉,的末帝,是无忧国原型。虽然离谱但不是我编的。 【2】葛谨风:担忧——放心——继续担忧。。 第30章 .沟子山 · 到夜里依然是夫妻同眠, 葛谨风经历了一天的心态大起大落,夜里不太想入睡,没话找话:「道难, 我看地图上,这地方应该叫钩子山。原本不解其意, 现在才明白。」 文蜀兴奋的睡不着觉, 出门真是大丰收:「嗯?我们都叫一线天,你从哪儿听来的?」 葛谨风:「朝廷…一直都这么叫。据说是一位高官见到此山,觉得像银钩挠破,因此得名。不过么…天王常将此地与东北处奶*子*山相提并论。」 文蜀低笑:「哈, 沟子者, 腚也, 什么银钩挠破都是硬找补。这有心无力的老骚货。将天下都视作娼寮么?神女早晚叫他骨髓枯。」 葛谨风虽然有几分期待天王归天,但听她这样嘲讽,又几乎被气死, 明明是志在一扫六合的天王,被她一句话就说成什么了!以前经常觉得体虚无力, 心累气短,自从和文寨主成婚之后,不仅时时握紧拳头,就连气都饱满了。 第64页 「何必这样无礼, 这还是魏国境内呢。」 文蜀伸出手摸摸他的后背,本来只是抚摸一下,觉得他有意躲闪, 就故意把他抓过来, 强行搂在怀里,他倒还是香喷喷的。虽然无法得到□□上的关系, 但违反他的意志,强迫一个漂亮郎君服从自己,还是很有趣的:「老实点!现在不说了,你觉得我欺软怕硬,只敢在背地里说人是不是?将来到了葛天王面前,我一样这么骂。」 葛谨风莫名其妙的转怒为喜,甚至觉得可笑,微微蜷起身子避开关键部位,绝不接触,以防暴露弱点被她羞辱戏嚯:「好,那可太好玩了,我等着。看你们成王败寇,反正无论谁赢了,我总归难逃一死。」甚至不是骨髓被榨干的死法。 倘若天王知道我屈身侍贼,或是你知道我是太子,都极其危险。 文蜀在他耳边低语:「别吃鹿宝的醋,他是有用,你看我身边这些人,哪一个没有用?你不一样,你是个惊喜,是天赐姻缘。」 可惜我不可能长久的拥有你,你就算是无父无母,家人还是要设法营救你的。倘若真是商奇总来做大尹,我这种强抢人口的事,得被重罚,他又软硬不吃,说不定非要杀我——没有杀我的能力那是另一回事,但朝廷一心找茬还是不好办的,我又不能杀他。杀贪官污吏能在江湖上扬名,杀一个清官会被人唾弃。 「只有女人才会嫉妒。」葛谨风心说:你以为我会爱上你?嫉妒和爱慕没有任何关系,是为了地位和权力,后宫争夺的不是喜欢和天王睡觉,前朝的官职和领地是源源不断的财富和作威作福不受束缚的特权。在你这里,我能得到的只是那么微小的财富,但…… 文蜀哼哼冷笑,心说等到我将来称王称霸时,有无尽的权势和财富,逼迫商奇总俯首称臣,请我师父那人世间最强的大盗做皇宫的座上客,黑衣骑士个个分为将军,通宵达旦的欢歌畅饮,该是多么快活。你现在就嫉妒,将来会更加嫉妒,有趣。 沉默片刻之后:「商奇总,叫鹿。鹿鸣派这些姓鹿的。金花璐的,王路。最近的小鹿是不是太多了?我是捅了小鹿窝吗?」 葛谨风幽幽的说:「当今乱世,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人人都想逐鹿天下,起名起姓的时候不免带进去。」 「啧,有道理。天下谁不爱。」 葛谨风:「你真的姓文么?」 文蜀:「我本来姓闻,闻太师的那个闻。写户籍的小吏偷懒,写成文了。我爹寻思,姓什么不吃饭,就这样。你真的姓风吗?」 「我不像么?」 「我看你像姓葛。」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我确实是和天王一脉相承的英俊、神武,桃花眼和雪白的皮肤、高挑的身材、脑袋上有一缕微微发黄的发丝。 「姓什么不吃饭。道难,你是哪个国家落魄的公主吧?无忧国是小,可还有后汉,南汉,北汉,前燕、南燕、后燕、前秦、东秦等国家,道难,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哪朝余孽?咱们这里王子公主有点太多了。 文蜀抚摸着他细软滑熘的头发,冷冷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祖上三代都是铁匠,没丢过吃饭的本事。你少拿那些坐享其成还丢人败兴的亡国之君来和我爹比,他可没让妻女沦为阶下囚。」 葛谨风有点享受她的抚摸,她的手很热,手心上的老茧有点刮头发,但并不难受,却依然为自己被她固定住挣扎不出而愤怒:「这话你也敢公开说吗?」 「为什么不敢呢。那些王侯的种瞧不上我,就算有朝一日,我做了女皇帝,他们跪在下面三拜九叩,依然不服。可你仔细想想,王侯将相的种,就真是他自己的?他们婢妾成群,顾不得和老婆睡,自然有人替他效力,比不得贫贱夫妻,互相看守。都是些死鸭子,肉烂嘴不烂。」 葛谨风对此心领神会,不禁低笑:「好词儿。诗经一样雅致戏嚯。」 文蜀问:「风雅颂中,我这算什么?」 「是风,魏风。肃肃兔罝,施于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逑。」 文蜀:「前两句是什么意思?」 「捕猎老虎的网,安放在九达之道。」 文蜀捏捏他的脸,肌肤滑熘熘。这小子说出这首诗来,看起来是心里还不平。挺有心气。 葛谨风最烦别人捏他的脸:「放开我。」 猫儿在旁边守夜,睡在外屋的竹塌上,忍不住搭茬:「大王,我好睏了,你们小点声嘛。」 二人各藏秘密不肯示人,都拿猫儿和大热天当藉口,互道晚安,滚在大床两端。 准备再这里盘恒两天再上路。次日一早,掌门夫人来做个热情的主人:「老头子去附近几座县城抓赌禁赌去了。道难,我陪你玩玩。」 文蜀健谈又出手阔绰,先给鹿宝五两银子置办家当,和其他同样健谈的门人交了不少朋友,并毫不吝啬的挽起裤腿露出大腿让他/她们见识见识怎么在三刀六洞之后还能用轻功——当然是因为没在肉里刺穿。 正在品鑑理气补肾的桑葚酒、开胃健脾的山楂酒、补中益气的葡萄酒,就着胡椒牛肉、孜然羊肉、蒜蓉扇贝粉等药膳,吃的乐不思蜀时,来了个小孩:「文大王!」 文蜀:「嗯?什么事。」 「阿鱼姑姑让我给你送信。我找了好~~~大一圈。」 这里也没有什么卑不动尊的规矩,鹿掌门也来送这个倒霉弟子。阿鱼姑娘穿了一身丧服,和穿着丧服的老妇人站在一起。 第65页 年龄相近的兄弟姐妹都有点难过。 掌门鹿兴朋更是嘆气:「我已经改了规矩,以后打赌不许赌实物,只能弹脑瓜崩蛙跳跑圈。你放心去吧,阿鱼腹内的孩子她愿意留下,那就留呗,不差再多一碗饭。」谁家的孤儿还不都一样。 豆荚儿还不够格住在崖上悬棺里,只是在养药地的乱石堆中,深挖洞,好友给他身体上放了许多俗称九死还魂草的卷柏。 狄州和齐、秦两国接壤,因此除了魏国的风俗之外,也沾染了一点两国的风气,那就是认为下葬时手握铜钱、桃核,身上覆盖九死还魂草,下辈子就能有钱有福,还保准转世为人。 卧虎寨的盐饼和铁锭已经出手一半,腾出来的货箱里装满最常用的金疮药、风寒散、红花膏药、益母散之类的东西,最珍贵的『杜仲续断膏』、『长卿回生丹』、『三参续命丸』、『伸腿瞪眼丸』数量不多,都藏在文蜀的包裹里。回去还要分赠给压龙山和大黑山,给一颗就足够珍贵了。 鹿兴朋送到村外五里处,眼看前面城墙影影绰绰的隐在水雾中,在亭中话别:「道难,来年若是有空,你再来一趟,我好好领教你的高招。」 文蜀对此很有兴趣:「鹿兄是硬气功第一人,我师父只在轻功领域的前三甲,一定来请鹿兄赐教。」 「那就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新来的商贾和来拜访朋友、来求药的路人一看鹿掌门亲自送到这里,纷纷大惊失色,仔细打量这支商队的旗帜,好大的交情! 鹿宝上前含泪叩头:「师父保重,明年我再回来看望您老人家。我还能自称姓鹿吗?」 「可以,姓葛也行。」鹿掌门揪着他的领子把人拎起来,抖搂直了,上下打量他就是个怂包样:「出门在外,跟人硬气点。这世道吧,人善被人欺,像你这样爱哭的更容易遭人欺负,你不仅得壮,还得看着凶悍。懂吗?人家打你,你要还手,骂你你也得还口,要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过几句话一急眼把人给捅死,有点罪不至此。」 掌门夫人:「给你带了两条裙子还有脂粉,需要时就扮,别计较什么。这世道人畜不分的,男女算什么。」 文蜀笑出声:「贤伉俪不必担心,鹿宝跟着我,谁敢欺负他?都瞧我了。」 依依惜别之后,鹿宝骑着小毛驴,跟着他们上路。他虽然曾是皇子,也在青楼里当过『丫鬟』,也曾在神女中学武服侍师父,还在鹿鸣派里做了两年杂役,虽然很爱脸红落泪,干活和赶路时没有半点娇气。 穿州过县,晓行夜宿,一路上拜访数家富可敌国的富商,譬如沈半城、王半城、葛半城、熊半城、刘半城。 路过了三个山寨,切口对谈之后,井水不犯河水的离开。 还捡了口角杀人之后逃走的青年、交不出赋税打伤衙役被衙门追捕的流民、不堪盘剥重税打死富户的管家之后逃跑躲在山里的十三个形销骨立的佃户劳工,共计二十一人,终于到了齐国边境。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谢谢更新。希望本书成绩能逐渐走高。 第31章 .椰子洲+云来阁 · 葛谨风在半山上眺望远处的齐国烽火台, 他居然在和女匪首一起翻山越岭、偷越国境去走私。 文蜀自然是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正前方杏树上,和古大一起摘青杏吃, 等着人马一起上来。 攀山时不能骑马,人还得扛着货, 帮马匹减轻一点重量, 黑衣骑士们用力拉着驴往上走,鹿宝在一个难走的地方推驴屁股让它们上去。幸而这些刚刚收留的青年、劳工吃了几顿饱饭之后干活都很卖力气,几乎让马背上空着。 老邬和猫儿一左一右扶着葛谨风在人群之后登山:「郎君走得慢,我们扶着他。」 猫儿:「还不如我背着他走呢。」 葛谨风横了他一眼, 他是有意拖延不想走快, 心里有事想要问一问老邬:「老邬, 这些佃户劳工都不是家奴,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老邬笑了笑:「主家自然有办法让他们欠债,或说他们损坏东西, 或是诬赖他们偷了东西,或是装作好心放贷给他们, 人总有缺钱的时候。至于这样瘦弱嘛,一个人少吃一顿饭,就能省下两文钱。二十个人一天少吃一顿饭,就能省下四十文, 两天就是一百钱。一个月就是一千五百钱。」 葛谨风依然不懂,他看过不少这样的案件,还有些官员因此被降职的, 只觉得他们很愚蠢。军中养马还知道马无野草不肥, 不能又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怎么到了用人时这样吝啬:「死了怎么办?好好养着能干很多活。把人逼死了又有什么好处?」 老邬不吝与分享:「逼死了换新的, 年轻人更好骗更卖力气。不只是官府层层盘剥,谁都能从他们身上捞一笔,管家、小头目、厨房,都肥壮的很,唯独他们自己连点榨干油的油渣都吃不着。朝廷能为这些草芥得罪达官显贵,致仕官员么?天下不缺草民。」 猫儿:「原本大王的几个磨坊酒坊也有这种事,只是大王每年都去看一看,认得他们,看看工人的胖瘦,就好了。」 老邬:「他们这样的人好用,学会了知足常乐,也晓得什么叫为富不仁,更不会在大王抢掠富户时,出来说什么敬重乡绅的屁话。」 葛谨风在凛冽的山风中,只觉得有无尽的惆怅。 第66页 在半山腰处往下方望去,雾隐群峰,山峻路滑,越岭数重,皆循山麓,点缀着寺庙道观的红墙。往上方看,峭壁如城。 文蜀好奇,进上方一个有烟火痕迹的山洞里熘达了一圈,没看到尸骨,复跳下来道:「早跟你说了我是个好人。卧虎寨虽然不养闲人,也不会榨干他们的骨髓。兄弟们,在这儿歇歇脚,喝口酒缓缓,捡点柴火生火做饭,吃完了再下山去。」 一皮囊的酒,众人依身份高低,轮流喝了两口。 沉默的人群分做三伙,老邬和猫儿同大王、郎君坐在一起,烧茶喝,黑衣骑士和古大、鹿宝亲亲热热的坐在一起,这二人武功过硬,他们乐意接纳。 青年和流民只想挤进黑衣骑士一行人旁边,还挤不进去,骨瘦如柴的矮小劳工们安静的坐在一起,喝树叶舀来的清泉,吃携带的大饼。 段玉娇就爱看鹿宝脸红,百般投餵:「你吃这个。你吃点橄榄么?还有几袋酒,你要不要再喝点?」 鹿宝都快躲到张大身后去了。 段玉衡大翻白眼:「你差不多得了,逗人啾恃洸有意思,急眼了捅你嗷。」 鹿宝欲拒还迎的说:「不会的,段兄,我不是那种人。」 段玉娇:「那你让我试试嘛!」 宁红看鹿宝娘们唧唧,全凭是个小白脸惹女人喜欢,暗自愤恨。 文蜀啃着大饼卷酱肉,冷眼看着新来的这些人。杀人的青年名叫宁红,有些狂妄且目中无人,急于表现,急于成为黑衣骑士,还有点看不起猫儿和古大,眼瞎心急,不堪大用。流民戒心较强但能服从,而这些没有名字的劳工则非常抱团,如果有人盗窃卧虎寨的财物,其他人会共为其遮掩。但一起种地时会互相帮忙,安排在地里不错。 至于鹿宝,还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到底是拒绝还是欲拒还迎也很难分辨,挺专业的扭扭捏捏表子样——非贬义,是真的很专业。 葛谨风看她鬓边浓密的碎发被风狂乱的卷着,没有用刨花水和头油梳理精緻,反而是黑衣黑裤的袖口带了护腕、腿上打了绑腿,扎的紧陈利落。眉头微皱,在严峻的沉思什么。简直像是诗经中的野人——非贬义,乡野不服王化之人,不住在城郭中,与天地为友,无所畏惧,蔑视圣人礼教,敢说敢想。 翻过这座山,到了齐国境内,村落苍茫半草茅,路无车辙水无桥。 两天之后,抵达椰子洲,这是个繁华富饶的地方,街上男女大多穿着木屐、绢纱的衣物,轻柔曼妙,露出雪白细腻的臂膀,头上插戴的簪子多是鱼龙纹。颜色以清淡纯正为主,更不穿深色。 椰子洲并没有椰子,只有几颗勉强活下来的椰子树。 文蜀要在这儿买私盐、珍珠、螺钿等物,除了鹿鸣派的药之外,没什么能在这儿卖的。 整个椰子洲的海边都由海龙帮把持,尽是皮肤黝黑孔武有力的渔夫。 卧虎寨派人携厚礼登门拜访,定下来会面的时间和地点。进货的路线越多,货就越便宜,越不怕人突然抬价。青龙家买私盐的价格,每斤都比自己便宜五文钱,这令她恼火多年。 文蜀带着风郎和亲信在椰子洲里游逛半日,吃吃喝喝。 听说书人讲述此地英雄人物,为首的就是海龙帮的甘帮主,据说是甘兴霸的后人,虽然不号称锦帆贼,也惯穿大红锦袍,戴金镯、腰系金铃,能踏波而行,也是个风流缠绵,知情识趣的人。排第二的,就是齐国的亲王,齐国天王的弟弟,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是力士转世。 葛谨风对于齐国的风土人情也很好奇,看她忽然微微笑了笑:「大红锦袍怎么了?」 「在山里穿黑,在海上穿红,沙场上穿白,都是些天不怕地不怕,气沖霄汉的好汉。摆明了告诉敌人,有本事就沖老娘来。」文蜀微微一笑:「我喜欢这种人。」 葛谨风心说:别光说不练假把式,你喜欢,那你去抢啊。 到下午回到客栈。 这座小院他们包了,将近三十人都住在一起。 「他们帮主在云来阁设宴请您。」老邬想了想,如实说:「我知道您想去亲自看看他们内部的状况,但是海龙帮不论如何都不允许女人登船。大王!息怒!」 文蜀顿生怒气:「这都什么破规矩,他是帮主我是寨主,你他妈管我是男是女做什么,你既是做生意的,只管谈钱就是了,有了钱就有交情。有交情之后,什么事不好办?」 鹿宝捂着脸,害羞的叫道:「船上几百人没有一个穿裤子的!我都不知道该看哪儿!脸上大把鬍子,胸毛连着腿毛都不断,人熊似得。」虽然穿了兜裆布。这过于节俭了!你们何必节省那点布料! 古大附和的点头,也觉得不太舒服,这和同师兄弟们一起下河洗澡不一样,就……挺不舒服的。 宁红发出不屑的哼声。 郭胜:「那艘船上只有五十八个人,海船果然大,也是帆船。」 段玉衡:「他们需要铁。我找磨刀的人问了,他们说刀剑沾了海水,锈的很快。」 葛谨风劝道:「甘帮主来拜访你,这不好吗?」 文蜀嗤的一笑:「少见多怪。强龙不压地头蛇,就这样。玉衡留下,你们都出去。」 自打春秋战国时期,就有许多合金的配方,调色调硬度韧度都很成熟。但文蜀久在内地,不知道哪种合金更耐海水腐蚀,还能硬度和韧度俱佳。「他们怎么合的?」 第67页 段玉衡也学过打铁,却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大海,也说不准:「我再出去瞧瞧铁匠铺。此地的铁匠也多,一定也试过许多方子。大王,此事急不得。」 文蜀点了点头:「不急,要做长久生意。先吃饭去。此地的鱼好,煎炸炖煮都很香,还有新鲜带鱼!不到椰子洲,哪里吃得到带鱼。你先去逛,在云来阁会面。」 此地最有名的酒楼是云来阁,门楼上高挂两块匾『高朋满座、胜友如云』,上下共有五层。 伙计迎上来,见她为首,虽然穿着朴素但个个带着煞气,绝非善类:「一瞧您就是贵客,您是上三楼还是二楼。」 葛谨风问:「四楼五楼被人包了?」 「咱们这儿四楼只卖整桌酒席,得是本城豪绅、提前三天知会我们,好早做准备宴请贵客。五楼嘛,州牧有令,只有州牧、都督和官员们才能来设宴,其他客人官职不足的,都不许进,贸然闯进去就算冒犯官威,州衙要来拿人的,不敢不敢。」 葛谨风心里微微松了口气,他最怕只有天王一个沉湎酒色和修仙,别的帝王都勤勉奋进上下齐心,那就糟了,如今共沉沦倒是谁也不比谁强。要死一起死,将来要亡国,也是一个都跑不了,可喜可贺。 文蜀也松了口气,就怕遇上一个清正廉明、执法如山的官吏,那会给走私项目增添多少麻烦!不仅微微一笑:「咱们十个就在三楼吃,让其他人在楼下二荤铺吃。」 二荤铺=后厨边角料大乱炖。 鹿宝因为过于害羞,要和其他人去吃二荤铺。 一楼大堂里说书人正讲的激昂慷慨:「只见文道难左脚踏右脚,右脚踏左脚,一熘青烟直上了一线天顶,她往下这么一瞧呵,就见丫丫叉叉十七八个灰衣人,如同那可恶的白蚁一样,都从棺材里爬出来,就要来杀她,这杀人有个名目,叫做杀人灭口,谨防走漏消息。灰衣人双手就往石壁上这么一扒,诸位,你们见过拿火撩蜗牛吗见过飞奔的蜗牛吗?就那么稳!」 文蜀不禁驻足听他胡扯。 葛谨风:「哈哈。」 说书人:「这边灰衣人都爬出来了,要一起追杀这位过路的女侠,下边还有一个人呢,甘草还是鹿鸣派杂役,还没转成弟子,这贪财豪赌忘恩负义之徒哪能让过路的女义士坏了自己的好事,当即眼珠一转,计上心头。他呀,他要去见鹿掌门——这正是,文寨主一线天突遇群贼,刁恶徒使巧计暗害英雄!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都明白怎么回事,虽说不论男客女客都爱听漂亮女侠和英俊少侠的故事,但这件事传播的速度、变幻的方向,显然有鹿鸣派从中使力。 一楼边角有个莽撞汉子高声嚷嚷:「胡说八道,一个娘们能有多大本事,就是你们这些好色书生,连脸都没见着,听说是个女的,就要吹到天上去了。她见了老子,小心老子一拳打掉她八颗牙。」 文蜀从怀里摸出二钱银子,往说书人面前一掷,隔着十几步距离,又轻又稳又准的落在他手帕上。 说书人吃了一惊,慌忙抱拳:「多谢大姐赏。好准!」 文蜀微微颔首。 说书人看她貌美,又有几分气势凌人,心里先编了半本故事就差一个人名。又追问:「敢问大姐如何称呼?」 文蜀暗暗用内力灌入声音中,声音不大不高,却声声入耳,能压过云来阁内外一切嘈杂的声音。不急不躁的声音能压住听众的心神——这和水上漂一样是专门练过的,还很耗费内力:「你刚说了我的故事,竟然不认得我?」 说书人满眼惊艷,愣怔了好一会,惊呼:「文道难!文寨主!学生三生有幸。」 周围人都被吸引了注意,见她虽然是一身布衣,但好功夫、好内力,声音洪亮,外加这一身气度令人肃然起敬。黑衣红腰带显得纤腰一束,头上红巾金簪,眉目英气非凡。既艷丽,又危险,亦很美。 文蜀含笑点头,背着手拾阶而上,带着郎君、老邬、猫儿、古大和黑衣骑士们一起上楼去了。 葛谨风瞄了一眼方才信口雌黄的莽夫,那厮正把头埋在裤衤当里装死,大气不敢出。 所有黑衣骑士都瞄了过去,心说你这厮运气好,要是在城外荒郊野岭里,非得逼你吃一把石头子儿拌马粪不可。 段玉娇从怀里掏出护心镜,拿在手里照了照自己的面目:「那说书说五姐你天姿国色,可自己都不信,他们就不愿意相信一个女寨主会是美人。」 猫儿戏嚯道:「他们哪里不信了?都信的很呢,还相信漂亮的女寨主会挂招夫牌,比武招亲,谁赢了就嫁给他。」 「招赘夫婿上门,要武功高强做什么。」 老邬起身斟酒,斟满了一圈:「落魄文人嘛,就等着狐狸精上门。落魄武人呢,就等着一个有钱有势武功还不如自己的漂亮女人被他打败了,或是看上他,直接打败他抓上山去。」 葛谨风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 老邬暗自懊悔,他可不想得罪聪明又得宠的郎君,语气连贯自然的笑道:「我怎么知道有人这样想呢?咱也有十七十八怀春的时候,就盼着有个绝色佳人,一眼看中我,把我抢上山去,逼迫我行许多非礼之事。可惜了,等到老也没等到如愿以偿的时候。」 众人一番闹笑,古大眼睛都直了,附和着点头:「我也是啊!」 第68页 「谁还不做白日梦了?」 「只有寨主不做白日梦。」 葛谨风心说:这话说得好,真能为所欲为的人,才不做这些幻想。就如天王一样,凡他想要的,必然要到手。幸而神仙都是假的,天师即便鹤发童颜、能登云来去,也没法让他长生不老。人人都得死,哈。 文蜀满心想的都是海龙帮。这个帮派颇为神秘,几代帮主之间都是夺权上位,性格多有乖戾,这个帮主据说和朱英关系不坏,朱英那傻子靠什么取信于人?朱英会不会趁机在此给我下套?我在这里买了螺钿珍珠,以前的下家吃得下吗? 吃了许多酥炸带鱼、鲅鱼饺子、墨鱼面,也没想明白。 …… 葛天王做了几场盛大的法事,算算时间,一国太子失踪一个月有余了!这消息几乎瞒不住,太子出发时就定下了归期,现在晚了半个月还没回来,而且音讯全无,朝臣们纷纷询问。 有心斩了葛淼,但杀了也无用,想骂骂商鹿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连一个太子都找不回来,偏偏这实在是难找。逼急了只好去给先皇后烧香:「那也是你儿子。你可瞧着他。」 再去道观里烧香祷告,求天师出来一见。 天师正在蒙头睡懒觉,一听说天王来了,想到自己也没找到太子的下落,没脸见人:「去把他支应走,我不见他,没找到他那倒霉儿子!他这也是自己活该。我叫他选贤任能,不要估计私情,他就是不听,满朝文武都来拖后腿,真神仙也保佑不了他。」 老人往被子上拍了两下:「起来吃糖饼。」 葛天王还坐在蒲团上,被热辣辣的日头晒着。 道观的大门一,走出来花白鬍子、满脸皱纹,但体态轻盈矫健的老人。 这老人身穿道童的衣裳,来到小法坛前面,朝上拜:「天王容禀,家父赴云华道场,听三清真人讲道去了,至今未归。昨日夜里命白鹤传讯,天王若问起太子的下落,便说是奇遇未定,生死未卜,不敢泄露天机。」 葛天王满面忧愁,却也不敢说什么,这老人是天使的儿子,却因为不敬天师,未得长生之法:「好,麻烦你转告天师,不论如何,这事儿得有一个结果,不能成为悬案。我儿自幼聪明伶俐,随机应变,天下五国中,谁家太子都不如小太岁。哎,我先为他营造山陵,压一压时运。」 …… 两天之后,按照请柬上的时间来到云来阁。 正午十二点,门口并无异样,大伙计引路上了三楼,掌柜的迎上来:「您请上五楼,帮主在五楼候着您呢。」 四楼的装修华美,五楼反而清雅,一桌,二椅,环绕墙壁四周的尽是文人墨宝。 有许多奇异的松梅盆景环绕在窗边,如同凌空的阁楼花园一样。 一个高大奇怪汉子站在窗前喝酒,穿了一条大红的裤子,松松垮垮的纱衣,纱衣外罩了一层纱袍,外罩细罗大氅,这三层衣料遮不住他从颈后没入裤腰之间的雕青,身材也看的清清楚楚。 肩膀宽阔手臂粗壮,双腿却较为细长。 文蜀仔细盯着他看,看他那一身水波猪婆龙的雕青,还有许多奇异的水怪,负船而行的大章鱼。 甘帮主等了等没等她口问话,渐渐生疑,还觉得她很是傲慢。 我把持着一州的私盐,难道要我先口吗?怒而转身,一看为首的夫妻俩一黑一蓝,如同玉人一样,顿时怒气全消,笑问:「你怎么不说话?」 文蜀笑了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甘帮主:「哈哈哈哈哈。好妙人!我听说你也能踏浪而行,又会云梯纵,还以为你要从窗外飞进来。特意恭候。」 「云梯纵是江湖中一等一的轻功,我只是有幸见识过。如神仙一般,我望其项背。」 「何必自谦,登萍度水,踏步上一线天,江湖上人尽皆知。请坐。」 葛谨风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她身后。 二人闲谈了一会江湖传闻,鹿鸣派中的机密情况。 甘帮主自夸道:「我生平最敬爱清官孝子,英雄义士,商奇总被下狱时,营救他的江湖好汉中,我出了大力气!他看我是个该死的私盐贩子,我看他却真是民之父母。」 文蜀:「那我得敬您一杯了,咱们是同道中人。如今商奇总来到魏国,再轮到昏君奸臣陷害他入狱,就轮到我动手了!」 二人哈哈哈一阵笑。 甘帮主索性门见山:「我不瞒你,朱英和我谈盐价格,拿他的娇妾阿红,款待我十天,这是至诚好友,我这才给他好价。」 葛谨风立刻就想起阿红,他虽然没见过,却听过朱英在围困仙机井时用阿红做赏格,激励的庄客们奋不顾身。 甘帮主满眼真诚清澈:「我看贤妹与风郎正是一对璧人,你们或是其中一人愿意和我共赴巫山,或是咱们仨做一回巫山神女会襄王,那就真是我的好朋友了。」 文蜀:「哈哈哈哈,您真会玩笑。」直娘贼,准备动手,早知道这样就该买两个表子,强盗身边就得有这个,如狼狈为奸。之前没预备,这下碰着嫖客,尴尬了,不知打不打得过,如何逃出去。 第32章 .认命的人 · 甘帮主正色道:「我从不与人开玩笑。」 文蜀屡次听到过这样的邀请, 也不是很在意,若是有利可图就跟人赌斗。像他这样雄霸一方还满脸真诚、双眸清澈的人,刚三十岁的年纪, 相貌端正干净,一身矫健锦缎, 倒是不算太亏。 第69页 海龙帮麾下有渔民、盐贩两万之众, 个个都是身手矫健悍不畏死的暴徒,他在地方上势力大得很,等同州牧,可称得上无冕之王。 葛谨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攥着拳头, 低头思考要不要为了保住贞操跳楼, 还是…忍耐以待时机?跳楼有点亏,为了不受辱而死,值得却也不值得。忍耐接受呢, 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报复回去,天下间何曾有这样的奇耻大辱, 就算沦为亡国奴也不至于如此。更可怕的是,这件事没有人会询问自己的意见,只能听凭寨主,予取予夺。水贼的话说得清楚, 不睡就是原价,睡了给打折,一起肯定给狠狠打折, 这见钱眼开的女强盗不会拉着我一起吧? 文蜀转眼间想了六个解决办法, 当即否决了其中三个,让鹿宝杀他不可能, 没有好处,接班人必要追杀卧虎寨以便名正言顺。 说出鹿宝和神女的关系也不行,神女虽然令人避之唯恐不及,但鹿宝是逃出来的。 要说自己是燕国公主也不行——他是嫌晦气不敢妄想了,但极可能直接去知会官员。 笑道:「在南柯府里从来没人敢把我当美人看待。帮主抬爱了。风郎,给甘帮主斟酒。」 甘帮主托着腮看她,隔着一张桌子,伸手可得:「普通人被你威严凶狠所摄,只顾着害怕,看不见你的脸。」 葛谨风在脑海中对在场众人施以十大酷刑,尤其是某个水贼,一定将他剥了皮做皮筏子,风吹日晒一百年,直到骨肉肌肤尽消磨在泥沙之中。从无能的大魏天王未能一统九州一直骂到齐王是酒囊饭袋无用之人,这样巨寇祸国殃民,也不晓得清除。全然忘了自己在两天前还在为各国共沉沦而快慰。 表面上强作镇定的过去提起酒壶。 文蜀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换大碗大坛来,有小郎君斟酒,就算喝上几百斤也不会醉的。」甘帮主酒到杯干,顺手在葛谨风的手腕上捏了捏,摸了摸滑熘熘的手背:「咦?怎么着这是?」 怎么还是处男?这也太离奇了,这年头十二三岁以上的还能有处男处女?文道难你是不是不行啊? 文蜀端起大碗来,这一碗足有一斤,也顷刻间喝了下去:「还不是因为他父母双亡,六年孝期还差三年。我也忍着呢。他不行,我还没得手呢,况且是正经拜过天地祖宗的。阿红美则美矣,只是个家女支,帮主若是喜欢,一夜之间我也能将阿红带来。」 「年轻人真是气盛哈哈哈哈」甘帮主大笑,往葛谨风的背上拍了拍:「风郎命好,文道难怜香惜玉,值得喝一杯。回去吧。三年五年之后再来也不迟,我还年轻呢,等得住。」 葛谨风听出他那恶毒轻蔑的言外之意,尽量控制情绪,也不免在脸上带出一丝恨意。 文蜀横了他一眼:「风郎,说起怜香惜玉,我可不如甘帮主。」 葛谨风忍无可忍:「你还要我道谢吗?」 二人各怀鬼胎哈哈大笑,又端起比脸还大的大碗,干了一杯,各自不见醉意。 「好酒量。不比我差。」 「听说帮主在海外常以酒代水,真海量。」 甘帮主道:「水容易腐臭变质,酒是不会坏的。酒还能解毒,有时候去海外龙宫取奇珍异宝时,路上误吃了有毒的鱼,螃蟹、水母,魂魄如上云霄,全凭一碗酒拉回人间。」 文蜀:「目极烟波浩渺间;晓鸟飞处认乡关。海上好景色,上天造了山中、海里这些珍宝,听凭咱们取用。」 又喝。 随即就陷入沉默的拼酒状态中。 文蜀万难放弃打折的私盐出厂价,原价购买只是便宜五文钱,打折之后能便宜十文钱。别小看这小小的十文钱,一斤便宜十文,一百斤就便宜一贯,一万斤就便宜一百贯。这是卖家,往外卖的时候又能翻两三倍。这一经手,搬运的那里是盐巴,分明就是黄金白银铜子儿。 但真要自己上,没这个条件,更丢不起这个人——寨主凭藉兴致和哪一个年轻少侠、俊俏书生有段露水情缘,那是风流雅兴,说出去人人羡慕。要是为了打折就令人不齿,令人唾弃,一旦传扬出去,多少年积攒的江湖威名化作泡影。 当然没得选,考虑能不能通过赌斗的方式解决问题——自己似乎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就该背后的人站出来自愿承担,但自己又不能回头暗示,要不然就得有一群看不懂颜色的笨蛋硬着头皮上,段玉衡应该会愿意。这事儿又不能点名,都是江湖人,脾气大,万一不愿意带着刀就能跑了。 吨吨吨。 甘帮主心说:睡谁不是特别重要,愿不愿意让人跟自己睡才是最重要的,不能拿我的盐赚着大钱,积累家资,田连阡陌,当面不愿意叫一声兄长,在背地里骂我臭打渔的。 文人雅士聚在一起,干的也是这点事,还要写诗记录,咱们写诗就不必了,你不同意,就确确实实瞧不起我。看文蜀喝着酒不吭声,仔细想想,她要是彻底一点面子都不给,要来硬的,也行,反正在拼酒这方面没输过,要说喝醉了再去赌斗,更是家常便饭。 吨吨吨。 段玉衡上前斟酒,有点奇怪,这里怎么会只有甘帮主一个人呢。 葛谨风总觉得她会退让,人一旦利慾薰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里恨了半天,只恨天王还没派阿淼出来寻找自己,只要他带上几百士兵,奉上千两纹银,以文蜀的性格一定会松口。到那时候再奏请朝廷剿灭她,一点都不难。现在一定是天王固执己见,不肯信阿淼。 第70页 想到这里,只觉得无比悽惶,前途未卜:「唉。」 文蜀心说你这傻狍子终于吱声了,趁机发作:「你嘆什么气,要不是因为你拈酸吃醋不容人,逼得我赶走那几个漂亮小伙,现在何至于对人家无言以对。甘兄,你别见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总有一副古怪脾气。我是穷苦人家出身,总是不懂他们这种吃饱喝足还要伤春悲秋的人。」 这两边你总得站一边吧?有话可说了。阿弥陀佛,累死老娘,嗝儿。 甘帮主笑吟吟:「看来他是嫌弃你我。毕竟是你抢来的,不是家道中落被发卖的公子小姐,心高气傲又没有本事,不肯认命也是常有的。」 文蜀戏嚯道:「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认命的活人。」 甘帮主:「哈哈哈。认命的人都已经死了。」 段玉衡眼看寨主已经喝了十几斤美酒,松了两次腰带,微露醉态,至今没有约着赌斗,一定是因为打不过。又仔细打量甘帮主,他这一身雕青被酒一激,透过纱衣看起来颇为惊艷,自己这一生能有几次机会,遇到这样权势武功样样都好的人,睡他一夜,说不定还能请他指点几招。当即上前一步,俯身搂住文蜀的脖颈,在她耳边柔声说:「姐姐,少喝两碗吧。倘若甘帮主不嫌弃,玉衡倒想自荐枕席。」 甘帮主已经收到了好几个飞眼,也很中意这个矫健壮实的青年,他看起来很像个结结实实的水手,故意问:「他是你什么人?」 文蜀松了口气:「哎,说来话长。他叫段玉衡,是我最贴心的亲信,也算是半个弟子,我倒是很喜欢他,可他一心只喜欢伟岸丈夫。有些事不是武功高强就能替代的。」 「哈哈哈哈哈。」 段玉娇和葛谨风扶着她去恭房,文蜀挺着装了十几斤酒的肚子,摸了摸:「像不像将军肚?」 再回到五楼时,桌子上一筷子没动的残羹冷炙撤了下去,换了一桌新宴席,旁边忽然多出来三个人,一个斟酒,另外两个陪着文寨主洽谈生意。 很快就谈好了,一个双方都满意的价格和出货量。每年盐十万斤,珍珠按等级列价,螺钿的家具器皿乐器等物也可以先下定就等着收货。也买卧虎寨的刀剑,从魏国走私武器到齐国是个危险的事,但收穫甚巨,齐国境内多是铜矿缺少铁矿。 回去的路上,被夜风一吹,文蜀酒意上涌,坐在马背上摇摇晃晃。 葛谨风在旁边扶着她,被强行改名成白兔的大白马和黑兔并辔而行:「你刚刚是不是真想答应?」 老邬冷眼瞧他。 文蜀眯着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是觉得,倘若易地而处,你一定会答应,是不是?以己度人不好。」 「我不会!」葛谨风怒道:「我绝不会做有背人伦的事。」 文蜀呵呵一笑:「落魄时说的都是仁义道德。倘若我麾下有十万百姓,或是武功当世第一,他不会提出这种要求。你自持聪明过人,今日有什么法子?」 葛谨风胡搅蛮缠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无欲则刚?」 文蜀大翻白眼:「没听说过。」 段玉娇咯咯笑:「五姐,五姐息怒,你喝了酒就爱跟人置气,少说两句,醒过来还得你哄他。」 文蜀冷笑:「你们知道个屁,他左右两厢藏了十八个勇士,防备不测。他的轻功能踏浪而行,善使一双如意勾,惯战之人,糊弄不得。」 将我逼的如此窘迫憋屈,将来若有机会,必要报复回去。 「这趟值得了,不但得了鹿宝,还增了每年一万贯以上的生意。别人就腰缠万贯,我可真是富甲一方。玉娇,你放心,我绝不亏待你哥哥。」 段玉娇咯咯笑:「他这是兴趣所在,若能拜入寨主门下做弟子,比一千两银子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 .云里飞 · 葛谨风第二天起来时觉得心口疼。天色微明, 听见楼下鹿宝如泣如诉:「大王,往后再有这种事,我也可以, 大王不要为难。」 文蜀:「我怕你把人杀了。那真就为难。要是刺杀不成,更为难。」 鹿宝略带哭腔:「我不是不分轻重的笨蛋。」 文蜀嘆了口气:「我不愿意指派某人去应承这样的事, 我拿你们当未来的将领, 不是……」我又不是老鸨,老鸨比强盗可恨、低劣。 葛谨风自己穿衣梳头,一下楼就看见文蜀在庭院里赏花喝酒。「你怎么又喝?」酒鬼最讨厌了。 文蜀在喝闷酒:「昨天喝多了,今天透一透。去叫两碗豌杂面。」 葛谨风觉得如鲠在喉, 扒拉着几颗兰花豆, 拿了一块绿豆糕:「昨天段玉衡要是不答应, 你怎么办?」 文蜀白了他一眼:「把你给他,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叫人出去买几个给他。这行人多的是。别这么小肚鸡肠的。」 葛谨风生硬的问:「以前你怎么解决?」前面几任不会是被你给人之后,羞愤自杀吧?有些人干得出来这种事, 你是个怎么样的人,危难时刻会怎么做呢?在鹿鸣派你跑了, 在昨天你没答应。 以前都是用赌斗解决,斗赢了,不用被尊重的就嘲讽两句,需要被尊重的就雇个人来敷衍了事, 反正谁赢了谁主导局势,花点钱嘛,花钱又不难。但昨天夜里一见甘帮主, 文蜀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 打不过。虽说是自知者明,但难以启齿, 自己练武没偷懒一天,腿伤也已经好了,半点藉口都没有,就是不如人家。被柔弱又倔强的少年一追问,越发恼怒:「关你什么事,吃你的饭!」 第71页 猫儿乖巧的倒酒,不敢说话。 葛谨风并不怕她,更知道她这是受了气,试图借酒浇愁。自己也生气:「文蜀,你有点见人下菜碟。我本想帮你出谋划策,看来你也不过是个一遇到难事,就自暴自弃,借酒浇愁的莽夫。」 文蜀怒极反笑:「不错,我是不如他。你看他威风八面,只手遮天,觉得我穷酸拮据?」 葛谨风温温吞吞的说:「我只怕你人穷志短。低价你也拿到了,盐和珍珠也都不限量,你又有什么不满呢?技不如人就练,你才二十岁,他足有三十岁,难道多十年都白活了吗?」 文蜀看他这番话说的情意绵绵的,也有点不好意思,抹了把脸:「我呢,唉,我就是觉得……我师父二十岁的时候人称云里飞,轻功盖世无双,意气风发飞扬跋扈,玩遍各国皇宫,吃龙肝凤髓,在龙床上打滚,来去自由。天下英雄,哪一个不是少年成名。哎。排除五国的天王不提,塞外的悲王,二十三岁统领十万骑兵,大业堂的金、卓两位堂主,二十五岁誉满天下。神女的紫霄娘子,成名只在十七岁。春秋派虽然不年轻,但代代都是英豪。乃至于各国将相,大多是年轻时誉满天下。」 葛谨风无语死:「悲王的父亲是大单于,金家本就是当地巨擘,虽然全家抄斩,那一样是是根深蒂固,忠僕无数。紫霄娘子驻颜有方,谁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十七岁。吕家嘛,哼,历朝历代都有吕丞相,并非忠臣。」 文蜀莫名的觉得舒服了一些,摇摇头:「别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我技不如人,回去下苦功夫就好了。除非哪位天王拿国家来换你,除此之外你不用担心。」 葛谨风翻白眼:「他们会直接抢,还用跟你商量吗?你见过讲道理的天王?」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不喝了。」 手擀面劲道爽滑,豆子和肉一起煮出来,绵软的豆子里满是肉味,还有许多带有豆子清香味的猪肉。 到中午时,第一批货送抵客站旁边的仓库,而甘帮主又在海龙帮的大船上设宴。 文蜀带着古大两个人去赴宴,以防有什么变故。 段玉衡容光焕发、还换了一身红袍、头上金簪镶嵌了龙眼大的珍珠,珍珠不是正圆,有些异形,形状怪异的地方用黄金镶了蟾宫、玉兔上去,远望如同云遮月。「大王。」 文蜀瞄了一眼就放心了,送上一匣六瓶鹿鸣派的上等金疮药。 得到一匣子微瑕珍珠,一副螺钿乌木妆奁。 喝酒,按惯例看水手们摔跤跳舞助兴,按惯例喝的兴起,以攀登百尺桅杆比试轻功,文蜀输了七尺,暗自庆幸,多亏昨天没赌:「好功夫!!」 「痴长你几岁,又比你高,不算什么。文寨主好俊功夫,我看着还有些眼熟,请问尊师是?」 爬下去互相谈论师门,从牵强附会的祖师爷开始算起,算下来六代弟子。 但这不算什么,近百年来新兴的所有门派,都说自己是老祖师爷的后代,就如同大部分道士都自称师门和老神仙关系匪浅。 甘帮主:「啊呀,小师妹。昨夜蒙你厚赐,今日又赠我良药,你可知道,鹿兴朋嫌我公德私德都很败坏,不愿意卖药给我。嗯…我有一桩生意,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文蜀笑道:「天下没有我不敢做的生意,只有我钱不够的时候。师兄,你说。」 甘帮主笑道:「在整个椰子洲里,有不少人冒我的姓,你们魏国不也有很多冒充姓葛么。自从那个甘草犯事之后,我抓了这么一百来个不要祖宗姓氏的混帐东西。前些日子和海盗打了一仗,还抓了二百三十几个,前段时间出海,还有几十个岛民不堪盘剥,想到天朝上国来讨活路。你要是想要,这四百多个人,都是年轻有力气的男丁,虽然是性子如倔驴,但多打几顿能驯服,干活也行,种地也行,打仗也行,你要是有矿,拉去开矿,随死随埋更划算。逐个选人那就六两银子一个,包圆了就五两银子一个。总共多少人?」 帐房先生想了想海龙帮挑选过的结果:「冒充姓甘的,总共163人;海盗241人;岛民56人。共计460人,整两千三百两白银,按市价换成黄金是五十两。」 甘帮主瞧她两眼亮晶晶,笑道:「我圈着他们,又废地方,又费粮食。杀了还不仁义,随意出手呢,又怕放虎归山,分赠给属下当家奴呢,又怕他们家小遭谋害,不知道师妹你意下如何。你若要,我派人押送他们跟你回去交割,拿了钱再回来。」 文蜀大喜过望,不久前从仙机井旁抢了贪官污吏的金银,和青龙庄脱不了干系。拿抢来的钱,买人,去攻打青龙庄,不论是花了钱还是死了人,都不损伤自家的元气。「甚妙!甚妙!!甘师兄,好师兄,你就如同我亲哥哥一样。来,我敬你一杯!」 「不急!让你的管家去察验,看有半死不活的,踢出去不要。我绝不让你吃亏。」 文蜀故作感动:「甘师兄,我就算不信我亲爹,我也得信你啊。不用查!我带的钱不多,先付二十两黄金,人,您派人给我送过去就行。人到钱到。」 甘帮主也装作很感动:「一定要查!别让手下人害了我的威名。让玉衡押送他们回去,这小子居然有一身硬桥硬马的功夫,刀枪都练的纯熟,难能可贵。昨夜与我交手,不落下风,咳我说的确实是比试武艺。打一架助兴嘛,我教了他几招海外的古怪功夫,很有趣的。」 第72页 就这种武功高强好学的年轻人,才有意思,柔弱美人只是盲目屈从,内行人跟我一交手,那才叫心悦诚服,事后还想问武功招数,分外可爱。文道难你爱好文人雅士,真有点附庸风雅,没必要。 文蜀本来就想派老邬和其他人去查,非但检查,还得造册点名,把其中的刺头打一顿杀威棒,免得路上惹是生非:「那恭敬不如从命。都依师兄。玉衡的武功,就请师兄多多指点。」你是真不怕半夜被人刺杀啊,睡得安稳么? 尽欢而散,海龙帮派了一对年轻男女过来陪她游玩。 也是兄妹两人,斯文秀气,暗送秋波。 葛谨风假装很吃醋的揪住她,揪进书馆里陪自己买书、买茶。 盘恒游玩了两天,黑衣骑士们回报说所有人都收拾安分了,这条新的商路已经探查完毕,就启程前行,把之前二叔负责的山路转给郭胜。 此前的山寨、商户只认文蜀和文二叔的脸,有新人接手,得亲自带着走一遍。 离开椰子洲之后,穿州过府,到了齐国国都临淄。 这里只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卖伞、高底木屐和蓑衣的甚多。 六月天孩儿面,顷刻间下起雨来,在五色彩绘的房檐下躲了一会雨,索性买了雨伞,换上木屐,踢里踏拉的踏雨往客栈走。 这雨从一直下到晚晌,天色依旧那样阴沉,路旁阴沟里的水返了上来,外地人这才恍然明白木屐的重要性。 葛谨风点了几样甜食,肆无忌惮的每样尝一口,就推给文蜀:「这个桂花汤圆最好吃。」 文蜀倒不介意他咬过的糖酥饼:「你在家也这样?」 葛谨风想了想,红了眼圈。在东宫过的拮据,省吃俭用,又要遵循节俭的美德,又要攒下钱来贿赂天师,比现在的日子还惨,和在山寨里的日子差不多。 作者有话要说: 第34章 .胭脂印 · 第二日清晨, 依旧是雨。初夏的雨,看起来是朝雨浥轻尘,青石板街滑腻, 两旁垂柳与桑树洗的清新可爱,五色彩绘的楼阁也被冲去薄尘, 颜色一新。 实则潮湿沉闷, 一切都有些水汽,衣服鞋袜半干未干。 文蜀闭着眼睛挠胳膊,还有大腿伤口附近:「有点刺挠。我也会水土不服?」 葛谨风试图婉转点,但这很难婉转:「你可能该沐浴了?」自从受伤之后就只是擦擦汗, 五天前洗了头, 但至今没正经用香汤沐浴。闻起来有一点点…… 文蜀挠挠头, 又摸了摸大腿的伤口,能泡水了:「一会你帮我擦擦背。」 葛谨风脸上神色变了几变,一时间想起『小怜玉*体*横*陈夜』等诗句, 又想起后宫中那轻纱蔽体毫不遮掩的美人,想起天王搂抱三名美女在御花园中幕天席地鏖战。看她只穿一件黑色小褂, 一条短裤,轻薄贴身纤毫毕现,两臂的雕青妖邪妩媚,直看的心头一热。又想起自己先天不足, 就算是心里热情似火,却无用处,她既然说这话, 必有用意, 莫非是想要我……心里只觉得万丈高楼一脚蹬空,只怕她伸手一摸, 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虽说此情此景不会长久,难得快意几日,一旦机密被她知晓,她这样粗鲁的人哪里会体会别人的心思,必然要百般嘲笑,或是要逼迫我,杀了我。现在呢,一个『男人』不会拒绝帮女人擦背。暗恨苍天误我,低着头柔声答应:「好啊,可我不太会。」 「没事,我皮糙肉厚,你随便搓。」 街道上的积水不少,小贩们穿着木屐推着车来回卖小吃,老邬带人买了不少,足够一行人当做早餐的。 文蜀仍是一件黑色的小褂配长裤,露着手臂上的青筋、肌肉和雕青,看自己的黑衣骑士和替补们各自在练功、对练,猫儿也没偷懒,把自己练的喵喵叫。两根指头夹着一斤重的铜饼,在手里纷飞玩耍,立在房檐下看了一会,练完了手,活动了一下腿脚,一纵身跃到庭院中,脚尖一勾旁边的棍棒,飞向古大:「古大,你拿棍子攻击他们。」 古大应了一声,一挥棒子就攻过去,他轻功确实在几人之上。 四人虽然支应不及,但极快的聚集成团,对抗古大,猫儿楞了一下冲过去补上空位。五人聚集成团让古大无处下手,两人用短棍缠住他的左右手,另外三人迅速围上去。从结阵对抗,瞬间转化成围困之式。 宁红在旁边看了半天,有心卖弄,也想和古大卖好:「古大哥,我来助你!」 文蜀:「哼。」 葛谨风:「呵。」这厮有点不知死活。杀了算了,可恼。 鹿宝拎着一篮子生荸荠、熟菱角进来,手里还抓着六只莲蓬七只荷花,欢欢喜喜的跑过去:「您起了,您看要吃什么,我来剥。」 文蜀抽了一只荷花,走回房檐下,把花塞在风郎手里:「你都弄点。」 葛谨风拈花一笑。卧虎寨不是久恋之处,自己还是要回到大魏宫中,哪怕是荣辱未卜。 他穿的是书生的白色布衣,拈着一只半开半闭的荷花,全凭容貌俊秀、皮肤洁白、像是白衣仙人一样。 文蜀看的有些呆了,回过神来,古大已经跳到自己身边,蹲着帮鹿宝剥菱角,一点骄矜之气都没有,时不时还冲他笑笑,鹿宝就红着脸低下头小声道谢。猫儿在痛殴眼高手低的宁红。自己教出来的小崽子还算不错:「张大,你和玉娇一会去打听打听阿青。郭胜,你一会跟我去各个商铺认认脸。吃饭,等雨停了再出门干活。」 第73页 饭桌上忽然觉得无聊:「风郎,你小时候在家,有什么吃饭时的游戏?我只会行酒令,你找些风雅的事玩玩。」 葛谨风搅着鱼羊粥,回忆了一下,吃饭时要么高高兴兴的看戏,就是天王喝醉了怒骂群臣,再不然就是自己挨骂,那有什么游戏,除了看热闹学骂人的词儿之外,就是无尽的嗔怒和忍耐、担忧。 「我爹生前喜欢指天气为题,大伙一起写诗。」 文蜀想了想:「行啊。」 张大端起碗夹了两个削好的荸荠,呲熘跑了,引得众人笑了一阵子。 文蜀:「碧海黄天濯白练,漂泊沧浪…血染衣。有水就算!」 葛谨风笑笑:「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难知。」 文蜀夹了个菱角给他。自己写诗不好,他说不要吹毛求疵,贴心可爱。 段玉娇:「雨洗娟娟净。我听别人说的。」 老邬:「风雨潇潇,鸡鸣胶胶。」大王可高兴了。 之后尽是些农谚。 捨不得让马淋雨,打算骑驴出门,留下鹿宝和古大陪伴风郎。 穿件长袍,上午早早的出去,应酬见面,直到家家户户炊烟裊裊,她才带着一身脂粉气回来。 鹿宝在房檐下扇火煮药:「风郎买了些青木香藿香之类的药,还有鲜柏枝、鲜茉莉,给您准备了香汤。」 文蜀往屋里走:「嘻,瞎讲究。他这是要拿我做滷肉。」 葛谨风也才回来不久,搁下书:「你干什么去了,澡也不洗,衣服也不换,就这么出去见人?你脸上怎么有胭脂印?」 文蜀摸了摸脸颊:「那老太太就爱我这样身强力壮的姑娘,亲了我两下。这下好了,往后我山里的药材,好地道药材,仙机井浇灌出来的白朮白芷白蔻,卖到齐国做胭脂,美哉。别看书了,出去吃饭,吃完再洗。要不然一身是汗,白洗了。熬鱼炖豆腐,很香的。」 不仅有在鱼汤里炖了许久的油豆腐,还有酸菜炖鱼豆腐,鱼丸,具是肥厚无刺的海鱼做的,海里的大虾螃蟹胡乱蒸了三个蒸笼,还单独上了几份秃黄油拌面,黄澄澄油汪汪,奇鲜无比。 有些当地的风味小菜,鹿角菜,鲜紫菜,小章鱼,琳琅满目。 酒楼里有美貌少女和涂脂抹粉的男童横抱琵琶月琴,歌喉婉转动听,声声入耳,具是些『樽前舞蹁跹』、『吴越共赴乌江,窃喜樽前明月』的劝人及时行乐的诗句。 文蜀沉着脸喝酒:「多吃,吃完这顿,明天该启程回去。恐怕夜长梦多。商奇总之前在齐国做丞相嘛,以前只知道他是个人人敬仰的清官,我今日打听了,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不知道他能给南柯府收拾成什么样。」 别问,收拾完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如果他还活着,还没被罢官,就该收拾土匪流寇了。老娘等他来! 坐在大堂里推杯换盏,旁边的书生看这些人凶神恶煞,为首的妇人把袖子卷到手肘上,露出一些刺青,两个指头一用力,徒手捏碎螃蟹钳子剥肉吃。 犹豫再三,战战兢兢的捧着酒杯过来:「这位夫人,学生这厢有礼了。」 文蜀心情不佳,但别人赔笑敬酒,自己也不好乱发脾气,端起酒碗来遥敬了一杯:「两位秀士不必多礼,有什么见教?」 青衣书生:「夫人仪态非凡,我们特意前来见礼。」 白衣书生凑近一点,小声说:「听您谈起商奇总如今在南柯府主政,我等都是商先生的仰慕者,只知道商先生被人救到魏国去了,敢问他老人家如今的官职?魏王能否慧眼识英?」 文蜀:「这我不太清楚。我们出来经商时,听说商奇总要来做府尹,他还没到任,我们就出国了。二位若不嫌我粗鄙,不妨并成一桌,讲讲商奇总的事迹。」 俩书生对视一眼,回头看看自己点的清炒芦笋、油爆鸡胗、大葱熬鱼,再看看人家一桌佳肴美酒,只觉得过来有点占便宜,很不体面,又非常想给外地人宣讲自己的偶像有那~~么~~好! 猫儿和杨示让出地方来,把他们的酒菜一起搬过来。 白衣书生:「恭敬不如从命。商奇总实在是个痴人,史天王对他百般倚重,只是不肯让他杀徐贵妃的父兄,贵妃的父兄杀人犯法横行霸道,但贵妃盛宠,朝野都敢怒不敢言。商先生偏要主持公道,强行杀了贵妃之父,逼得史天王亲自去劫法场,只抢下了贵妃的哥哥,就这样,贵妃还抱着太子寻死觅活的闹了好几天呢。天王颜面无存,更兼商奇总确实违命,又有几个貌忠实奸的臣子在旁相劝,就以抗旨不遵有意谋反为名,将商先生下了大狱。听说商先生在狱中大骂不止。实在是铮铮铁骨,我辈楷模。」 青衣书生:「不瞒夫人,我等仰慕商先生的人,私下互称为商门走狗。还刻了印呢。」他掏出手帕展开,白手帕上印着一番硃砂印,正是这四个字。 文蜀:「哈哈,好风趣,值得喝一杯。」 白衣书生小小声的说:「狱卒说,商先生骂的是『贼寇』和『银妇』,完全不为尊者讳。」 文蜀笑到鼓掌:「啊哈哈哈。」 葛谨风怅然:「咱们若有幸,应该请他喝一杯。」 「那可不行。」青衣书生笑道:「商先生有一桩怪癖,他生平最厌恶占别人的便宜,尤其厌恶人请他吃饭,朋友聚会时,也要各自结帐。免得沾染半点人情。当年瀛洲长公主宴请塞外悲王,非要商丞相作陪,商先生自己带了两个紫菜手卷、一兜山竹,揣在袖子里去赴宴。酒菜不沾唇。若见歌舞,就闭起眼睛,端身打坐。」 第74页 文蜀哈哈大笑,笑道拍大腿:「好妙人!来,咱们为他喝一杯。」直娘贼,这人比传闻中更棘手。 葛谨风跟着举杯,心说:我若得此人,一定要让他当丞相。贪官污吏随他杀尽。若是他非要杀文道难呢…有些难选。 作者有话要说: 【1】文中诗句『碧海黄天濯白练,漂泊沧浪血染衣』『樽前舞蹁跹』、『吴越共赴乌江,窃喜樽前明月』都是我写的!不要管押韵不押韵……凑合看吧。 【2】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指的是看到君子非常高兴~ 第35章 .大老官 · 两个书生都是『商门走狗』, 滔滔不绝的讲了大量情报。保真,时间地点人证物证一应俱全,只要这位夫人稍稍冒出怀疑的神色, 他们立刻举出朝廷告示、史天王的圣旨做证据,其他高官名士的诗词文章作为旁证。 文蜀对他们热情有礼, 心说我要是去娼寮买情报, 没这么多,没这么全,还得要我一百两银子! 这些赤子之心的文人可真好用啊。 一直讲到华灯初上,俩书生听的谯楼梆鼓声响, 想起家里有门禁, 再不回家难以交差, 这才恋恋不捨告辞:「内子约束的甚严,不敢不回去。」 「家母设下门禁,再不回去就完了, 哎呀,还未请问文夫人的大名。」 文蜀笑道:「相逢何必曾相识, 若有缘再见,再告诉你也不迟。玉娇,回去拿两瓶金花栀子丸送给二位秀士。」 二人连连推辞,推辞不得就学着偶像, 撒开腿狂奔而去。 葛谨风明知故问:「你不高兴?」 文蜀沉下脸来,随手摔了筷子:「我自是敬重清官的侠义之人。敬而远之。」他妈的沖我来了,我在江湖上名声不错, 也买了个仗义疏财的好名声, 和他一比我算个屁。 老邬劝道:「大王,咱们只是些在家种地的安分良民, 又不曾杀人劫财。商奇总一个人心地干净,他管得住上上下下,几万个利禄薰心吗?他要税,咱们就缴税,要出劳役,就派几个人去应付。他那样的人,长久不了。」 葛谨风眼前发黑:你们对大魏朝廷就这么有!信!心!吗!虽然…确实如此。 文蜀微微摇头:「葛崑崙这个人吧,看起来其实不错。所以我不招兵买马,只是积草屯粮。」 葛谨风难以置信的望着她:你怎么了?你看天王他的为人处世,还不像个昏君吗? 文蜀看他睁大眼睛望着自己,似乎有些仰慕之情,又想到他现在开始干涉自己的衣食住行。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总归是一个要过日子的态度,只可惜…… 八个人陪她一起在雨中走回去,各自打着伞,穿着木屐。 这里天黑的晚,已经到了戌时(晚八点),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绵绵细雨渐渐变大,众人沿街往南行,准备在回家之前,再去勾栏瓦舍消遣一番,道路两旁有些美人倚楼。 和风细雨中隐约有丝竹管弦、婉转歌喉,街道两边也有低等的乐子,譬如奇形怪状的滑稽戏演员,杂耍、吞火吐火,胸口碎大石。 一个膀阔腰圆的汉子在灯楼前面打拳。零零星星围了两圈人。 文蜀听他呼吸和用力格外沉稳绵长,分开人群走到前面去看。这一身粗衣的汉子一双拳头舞的虎虎生风,力道纯熟,看着就那么舒服,但不够花哨。 腥的太少,尖的太多(花招太少,硬功太多),路人哪有识货的,路人就爱看翻跟头。 但有一个横着条凳坐在旁边,穿了一身绿色团花锦袍的男子,家奴衣着,满脸刁钻狂妄。 老邬吃了一惊:「五姐,他练的是四平拳。十分罕见,讲究的就是四平八稳,与人交手时绝无破绽。」 众人都看出好来,暗暗的点头。 鹿宝羡慕的不得了:「他好有气概啊。」 这汉子打了一套拳,一抱拳对众人说:「再下做些小本生意,病倒在贵宝地,多亏好心老闆搭救,欠了些店钱,故此卖拳,诸位大哥大姐若有闲钱,帮衬帮衬。」 绿锦袍的家奴阴阳怪气:「别给他。他不差钱。」 文蜀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约有一两多,轻轻撇进箩筐里:「朋友,好功夫。怎的不吃一份安乐茶饭?」(不找个工作?) 汉子本来脸上有几分不甘,忍耐待发,见她也是身江湖气,又是个识货的。苦笑道:「被几个畜生绊住脚,走不脱。」 一阵风迎面吹来,文蜀看他打扮就像是小商人,提鼻子一闻,这汉子身上有一股马厩气味:「被毛戴角的?几只?」驴也好,马也好,是得买几匹带人赶路回去。 拿绿袍家奴怪叫道:「又来一个上当的。」 那汉子却面露狐疑,踟蹰了一下:「这位姐姐,敢问风水宝地?」(哪一行的?) 「山前猛虎山后狼,矮槐树下,盘山老藤下是我家园。」(很多犯法生意,魏国的,有一座山寨。) 这汉子听了纳头便拜:「失敬失敬。」 文蜀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食指拇指合不拢,此人的手腕粗壮至极,筋骨如同老树盘根一样:「兄弟,你先收摊,跟我喝两杯去。差多少钱,我补给你。」 「这一两银子就足够了。姐姐请。」 众人自然是唯命是从,段玉娇收到她的眼色示意,暗暗离开。又找了一家便宜的小店,点了几盘滷煮,几碗粗酒。 第75页 「贱姓马,单名一个驷字。奉命带了五十匹马来吴国卖,徐贵妃之兄的管家,看上我自家留着配的一匹好驹儿,就派人给其他的马下了巴豆,马儿们都元气大伤,卖不出去,一日就搭无数的草料进去。姐姐是外地口音,我这才据实相告。」 文蜀摸听出来了,这人的东家也算家大业大,摸下巴:「为今之计,倒有两个法子。你要是再不愿意来这里做生意,就把事做绝,你要是还得来,就留一线。」 马驷低着头:「天下都是这样不讲理,东家差遣,俺还得来。」 文蜀:「你要是跟着我,就不用跟人讲理。」 一旁有个老乞丐叫到:「文寨主,我当是什么人,口气忒大,原来是你。贩马的,她没唬你。」 又有人站起来:「难道是卧虎寨文大王吗?久仰大名!!」 众人正谈笑恭维了一阵子,就听街边一阵喧譁声,还带着铜锣开道。 杂食铺老闆慌忙打躬作揖:「不知是哪位大爷大奶奶得罪了人,好汉做事好汉当,不要牵连了我们。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小人养活。」 众人都出去了。 文蜀一推郭胜:「你回去。」要来做生意的一张脸不能得罪人。 那绿衣服的家奴给另一位黑色锦缎的家僕牵马,前面铜锣开道,后面还打着『徐』字大旗,一行八人都骑着高头大马,看的其他人暗自含恨,文蜀手痒眼热,十分想抢。 徐府管家高声问道:「什么人敢给这马贩子钱,还敢和他谈生意?不知道老子要定了么?」 老邬上前两步,拱手赔笑道:「我们只是要买几匹劣马运货,趁着便宜得手。」 徐府官家:「那不成!不拿货压着他,他要是带着我的马跑了怎么办?」 老邬:「谁敢得罪您呢,整个齐国,谁不知道徐家权势滔天,徐家上上下下都由您搭理。我们不是全买,也是想劝他赶紧从了,免得惹下塌天大祸。」其实在到达齐国首都之前根本没听过。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也就给个面子,到时候这边脚底抹油跑了,完事儿。 可惜徐府管家不是个正常人,妄自尊大之余,还有几分混不吝:「老东西,这话说得好,一见面本该治你家主人一个大不敬之罪,既然你是个识趣的,叫那妇人滚过来,给爷爷磕三个头,此事就罢了。若不然,你们可知衙门是谁家的?」 葛谨风戳戳她的肩膀,含笑耳语道:「杀出去的时候别忘了带上我。」你要是敢把我落下,你可等着的。杀了他们,倒是很顺我的心。 古大安慰道:「你放心吧,五姐把你託付给我和鹿宝了。」 鹿宝红着脸点点头,一双手藏在袖子里,貌似垂手,实则偷偷捻着峨眉刺。 文蜀本来眯着眼睛,看老邬赔笑脸,看那厮如此无礼,有点忍不了了,大不了把徐家上下和这管家一起杀光,也不怕留有后患报复自己或马驷,他娘的,我打不过甘帮主,我还杀不了几个纨绔子弟吗?虽说这二者是天壤之别,可也能找回一点面子——甘帮主,我敢在齐国都城,杀了徐国舅全家,你敢吗? 做一件大事,好叫江湖朋友都知道,文蜀来到这里,不是好欺负的。 远远的看见段玉娇跑回来,鼓着脸吹了几声口哨。 文蜀冷着脸走上前吗,沉声道:「滚下马来。齐国的衙门,管不了江湖人。」 管家挥鞭抽打空气:「放肆!反了你了!」 文蜀已经打定主意要杀人立威,就不必多费口舌,揪住鞭梢只一拽,就拽的那管家在马上坐不稳当,又一松手,这满脸横肉的胖子立刻往后一仰,落在地上啪叽一声。 胖管家坐在地上哀哀叫:「一起上,杀了她!!把这伙刁民都杀光了!」 两旁看热闹的闲人一闹而散,有本事的翻墙走了,没本事的就顺着小店前门进去后门熘走,顷刻间清了场地——只剩下两个男子。 一个三四十岁强壮有力的胖子,身着布衣,歪戴方巾,旁边有个二十多岁的斯文年轻人扶着他的手臂。 那年轻人沖文蜀微微笑了笑,眼神往身边一横,眉头微挑,一双大眼珠子往上一翻。 葛谨风觉得那胖子眼熟,又看那年轻人使眼色,暗自一琢磨,猛然间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小时候见过的史伯父,如今是齐国天王!! 胖管家:「敢看老子的热闹,挖了你的眼睛。」 布衣胖子声若洪钟,吼道:「打起来打起来,往死里打,你不干她不干,老子哪有热闹看。你们两伙人,要火併,就拼个到底!皇天在上,哪一个敢留手,不当人子!」(都是江湖道上人,我来做个见证) 文蜀眼皮一挑:「朋友,敢问风水宝地,你吃粮吃糠?」(你干嘛滴?算什么玩意?) 「老子有福吃八方。」布衣胖子一拍肚皮,拔出腰间苍龙吞口的金刀,往空一抛:「天为罗盖地为毡,北宸上有一张床。」江湖唇典里没有对皇帝天王这行当的自称,别称是『大老官』。 文蜀一脚踢飞一个人,那人撞到徐府管家,胖管家往后滚了两圈,还没爬起来,就被从天而降的金刀正正好好的插在胸口,当即毙命。她杀这几个土鸡瓦狗,不屑于借人家的刀:「朋友,你很没准头。」 布衣胖子想起年轻时纵横绿林的日子,又看她傲慢不屑于接刀,卖弄本事拿人当弹珠玩,也有嫁祸于人的意思,不禁哈哈大笑:「朋友,我算你三日之内,定要狼奔鼠窜。」好玩,等我回去就通缉你。 第76页 旁边的年轻人恭敬的柔声问:「爹,这都是什么意思?」 葛谨风走过去几步,他知道以魏齐两国的交情,自己暴露身份一定会得救,可是…于自己而言,这是污点,别问,被掠从贼就是污点,男女都一样。对魏国来说,载入史册的奇耻大辱。阿淼必然死,文蜀也必然被两国通缉追杀,魏齐两国都有自己的高手。他想到这里,鬼使神差的停住脚步。 文蜀打了一声呼哨,示意其他人上,自己懒得动手了。冲着胖子一抱拳:「在吹牛这方面,文蜀真是甘拜下风。祖青,你一向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36章 .甚是两难 · 祖青略带尴尬的点点头:「五姐, 你怎么在这儿玩呢?这位是…我岳父。」 文蜀看他神色微微有些复杂,心说你至于对我尴尬吗,你小子当年被我抓住时, 装的比风郎更加软弱,到后来还不是撒开了在山上玩。这是三四年没见, 人长大了么:「好哇, 女儿类父,恭喜你娶一位美娇娘,忘了给我发请帖,我送一份厚礼。」 祖青只是凝视着她,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微微红了眼眶。 华灯初上, 照着这对故人重逢。 史京的大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盯着这女人猛瞧:「阿青,这就是你前妻?跟你装什么生疏啊, 以前大伙都嘲笑你被掠走了,现在看见小娘子我算是明白了, 以后爹给你做主,叫他们不要再笑你了。」 文蜀满头问号,这俩人只顾着盯着自己看,一个深情难忘, 至于吗?一个巴不得自荐枕席,倒是合理。他们会不会耽误我去杀人呢?方才没看见祖青的眼色示意,但从站姿也能瞧出来, 祖青以将军侄子的身份, 年少有为的美少年,只能侧身恭敬的站在他身边。这胖子又是一副位高权重, 横行霸道的样子。 在结合自己刚刚叫段玉娇去找约好见面的祖青过来打圆场,他却带了这个人来,想必是他摆脱不了的人。那大约就是齐国天王了!她心里明白,却要装糊涂,说破就太尴尬了。史天王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装糊涂也不能把人惹急了,齐国的高手要是倾巢而出,我这些货都得被抄没。想到这里,呵呵一笑:「什么人嘲笑阿青,他们怎么不来当面骂我?写信也行啊。」 葛谨风本来在认真凝重的分析,得失利弊,生死荣辱,齐国的地利和气候环境,以及魏齐两国是兄弟之国,共同对抗塞上悲王和秦国,那么魏国太子被掠的事,史叔父知道吗?如果他知道他是希望齐国稳定还是内乱呢?一霎时,心头略过八万四千个杂念,还怕思虑不周……前妻?这才注意史京身边的年轻人长什么样,十九岁上下,唇红齿白,相貌英武,穿了一件喜气洋洋的白地五彩团花箭袖袍,外罩银丝大氅,头戴珍珠冠,革带束着纤腰,一身风流俊俏。尤其是眉目含情,两只大眼睛含着热泪,不住的在她身上打转。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声,看文蜀的为人和气魄,让自己这深怀戒心又天然不吃美人计的太子都觉得可亲可敬,有些捨不得杀她,忽悠一个外国傻小子还不是手拿把掐,早听说齐国人多情。立刻上前两步,挽着她的袖口:「道难,这位哥哥是何方神圣?」 文蜀丝毫不觉得尴尬脸红,温和的介绍他们:「他是阿青,跟你说过的。我以前的相公。这是风郎,我如今的相公。」反正那一个都不睡,完全不尴尬的。都当强盗了,还在乎什么? 史天王暗自惊嘆:现在的年轻人,脸皮真厚。 蹲在旁边发愣的马驷:在塞上都没有这种事。见了面必然要打起来的。 祖青看他略沾了些细雨,如雨后芙蓉,朱唇粉面,仪态非凡。险些把自己比下去了,幽幽道:「我还当你喜新厌旧,再也记不得我。」 葛谨风计上心头,心里发狠,脸上越发温和敦厚:「道难,这是第几位哥哥?」 祖青:……我哪知道! 文蜀:……风郎你可真会说话。 祖青笑得微微有些僵硬:「是天註定的缘分,何必计较先来后到。道难,你背上的伤口,下雨天还疼么?」 葛谨风气的五内俱焚:……她也为你挨过刀?还是被你捅过一刀? 文蜀握住他的手,四目相对,嘆息道:「劳你牵挂,你送我的药很管用。」 祖青垂首微笑,语态柔媚:「我还以为桑植会拦着你不让用呢。」 葛谨风越发气恼,暗自咬牙:「你不曾听说么?桑三郎勾结青龙庄,暗害我,已被明正典刑。」 她为我挨过刀,她为我杀过人,她为你做过什么? 祖青盯着他瞧,忽然面露惊讶。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声,深恐这厮曾经混迹在使者团队中,见过魏国太子。国使团一行上百人,官员十几人,自己只见过其中正使副使。 祖青缓缓附身,葛谨风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幸而他只是伸手抚着文蜀的裤腿,幽幽的说:「听说你为人家三刀六洞,我听说了……唉,伤口还好吗,倘是我在,哎呀,不说了,兄弟,我并没有恶意。」 葛谨风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倒是没法还嘴,气到绷不住理智,在心里破口大骂:好一个从贼的书生,还敢当众抱大腿,你真是斯文扫地!昏君爱用的奸佞小人!不知道是怎样阿谀逢迎、吮痈舐痔,成了史天王眼前的红人!腌臜货! 第77页 文蜀摸摸他的额头,不觉得阿青有什么毛病,但这小子一定在暗示什么……他娘的我怎么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几年没见早就没有默契了:「起来吧,你在你岳父面前说这些,倒耽误你的婚姻大事。往事不可追。风郎有不如你的地方,也有比你强的时候。」 祖青那话一出,连看热闹的史天王都觉得有点臊的慌,现在的年轻人也太不要脸了,两个大男人,像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争风吃醋。这妖女有什么好处?朕的驸马都尉当街摸她大腿,这手感有多好?想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阿青,你要带我来看热闹,看够了,你们年轻夫妻连襟兄弟自去玩耍,老子去找几个表子快活。」 擦身而过时,他瞥了一眼这年轻骄傲,喜欢卖弄的女寨主:「妮子,斩草除根。」 文蜀微微颔首:「兄弟,真是金玉良言,你要是年轻十几岁,我一定抢你。」 史天王本来心里烦闷,看街上杀了几个人,才稍微缓解了一些。一听这话,狂笑不止,笑到两条街外的人都探头往外看。 葛谨风在旁边闭着眼睛翻白眼:好好,你真有本事,你真有眼光,抢了太子还不够,还要抢天王,逐鹿九州也不是这么个章法。 文蜀一手一个相公,知道他俩一定各怀鬼胎,等一下把话说开了就好了。徐国舅府的管家一行人都料理妥当了,搜身都搜完了。她就近找了个勾栏院进去:「老鸨,来两个善弹琵琶吹笛子的姑娘。」 老鸨正愁客人被吓跑了,没有生意做,赶忙往里迎,睁眼胡扯:「有有有,我们这儿有清倌人专接女客。您要什么酒」 老邬一把勾住:「别打扰我们东家。来,人家仨人忙着呢。」 老鸨终究见多识广,忙道:「龙凤呈祥,三英混战,我们见过的。」 抱着乐器的姑娘端着茶进屋,被指定在旁边弹奏乐器,段玉娇握着刀坐在旁边,鹿宝刚刚没抢到表现的机会,现在踟蹰了一下,没敢跟进去,只在门口一蹲,不知道漂亮的大王会做什么。 祖青脱靴上床,跪坐再床上招手:「来呀兄弟,上来谈话。」 葛谨风脸色铁青,试图从文蜀手里熘出去,只觉得她那双粗壮的胳膊如铁铸的,如同镣铐。即便她说只是谈话,但不信。谁会相信在勾栏院里,在这污浊的脂粉气、各种露骨花纹的装饰点缀下,会有人单纯只是为了谈话呢? 「没空和你玩!」文蜀把他扯到床边,掷到床上去,这床又大又软,床单也是刚刚换洗过的。 葛谨风没被摔疼,歪坐在床上,如坐针毡,下意识的抓着自己的衣领,近乎窒息,微微发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脸。难以想像她会是怎样的表情,要做怎样的事。她和这祖青之间如此亲昵缠绵,想必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日子。 文蜀沉着脸,并不脱靴,直接走到床上:「阿青,方才那胖子是史京?」 祖青点了点头,往前探身,小声说:「姐姐救我!他一心要选我当驸马都尉,取他的三女儿。做了驸马就不能领兵主政,姐姐您知道我的,我一心只想戍边,和我爹一样,在战场上拼杀出一个功名。而且那公主比他还胖!」 葛谨风回过神来,还有些迷茫,先假装自己并没被吓住。以无知美少年的口吻插入谈话:「哇?他是史天王?那他叫道难斩草除根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啊呀,好可怕呀…」 祖青:「这我不知道。」 文蜀端起画着『妖精打架图』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说:「你好像有求于我。老东西想借我的刀杀人,然后再杀我。徐贵妃的儿子做了太子,有这么一家国舅,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老史自己杀了小舅子,老婆不答应,不杀他们,老史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人,养几个惹祸的废物有什么用。阿青,几年不见,你怎么开始跟我玩心眼了?我让段玉娇去找你,过来打圆场,我就想要马驷的人和他的货。一个强盗碰上一个地主,这么简单的事,这么简单一件事,被你弄成什么了?」 天王到场之后,前前后后说的那几句话,她都记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会,越发耐人寻味。这也是平生第一次正面应对天王,果然不容小觑。 葛谨风心脏砰砰跳,靠在文蜀身边:「我就说没什么可谈的。你偏要我来。」 文蜀白他一眼,心说这小子如此抗拒,不可能只是普通的廉耻问题吧?但是甘帮主说他还是处男,难道说他和书童婢女都没关系?也是真够老实的。 祖青仔细想想:「这看起来可真像是提前做扣。我也不明白,天王怎么会认识你。」 文蜀沉着脸:「不仅你看着像,我看着也像。」 葛谨风:「讲讲呗,你怎么把天王拐过来的。」 祖青苦笑:「是段玉娇做事不谨慎。我本来要去酒楼等你。天王劝我娶他女儿…大概是这几个月来天天有贤臣在宫门口求见,要他整治国舅,他都懒得回宫。瞧见我了,和我一起喝酒,讲胖老婆能旺夫。玉娇过来喊了一声『合字,打窝了』(兄弟,快来看热闹)。天王就跑的比我都快。史天王没有别的兴趣,就爱看两伙大臣互骂,当年商奇总骂遍满朝文武,没骂他之前,他都瞧的可开心了。」 葛谨风拉着她的袖子:「你真要……」这和徐国舅追杀你不一样,这次换做曹天王了。他要是真想追杀你,拍出精锐虎贲军,杀得成,还能行文魏国,让我爹一起出兵,把你连根拔除。他要是不想杀你,就让祖青放你走。 第78页 现在只是不知道,你是杀了徐国舅,解了史天王的两难局面之后,会为了博美人一笑,被史天王认真追杀么?还是抗命不遵,不当史天王的杀人刀,会被认真追杀。最不可能的就是他让祖青放你走。 文蜀双眸微垂,甚是两难。 作者有话要说: 祖青,前面提到的『前夫』。 葛谨风:我要死了,气死我了。 第37章 .小傻瓜 · 文蜀和葛谨风对视一眼, 为今之计,史天王全然不可信,祖青不可全信。这枕边人暂时是可信的, 虽然她/他藏有太多秘密。 祖青又殷切的劝说:「我发誓,一定尽力帮你们成事, 我跟你一起去。五姐, 此事既可以扬名,大壮声威,四海扬名,又能收穫十几万贯的珍宝。不但商奇总见了你要更添好感, 就连商门走狗也要个个崇敬你, 江湖上的朋友虽然不推崇灭门惨案, 但要说杀了徐国舅一家,谁不敬仰?我都打算,如果史天王逼急了, 我就杀了徐国舅一家,上山落草为寇去。」 葛谨风揪揪她的袖子, 满脸写满了:此人口蜜腹剑不可信。 文蜀眼睛一亮,拈着下流图画的茶盏,微微往前探身:「你别唬我。我知道他们有钱,珊瑚翡翠珍珠宝石不计其数, 可都藏在库房里。偌大的宅院,山上有别墅,河边又有庄园, 城里有宅子, 我要找到他们,杀他们全家都不容易, 搬运珍宝更难。」 祖青小声道:「这不难,最近朝臣们弹劾的急,他们都在都城里。至于稀世珍宝,都在厅堂书房里摆着,好叫人尊敬。」 见她还在沉吟,只好使出杀手锏:「徐家有三样宝物,一件是橙子这么大的夜明珠,一件是削铁如泥的天子剑,据说是前朝天子斩蛇起义的那柄宝剑,还有一座仙山,通体是无暇碧玉,上镶许多宝石黄金琢磨成的仙人,每逢朔望日,便生紫气萦绕,上勾连天宫幻境,到了中元节时,还能看到亡人徘徊。」 文蜀听的两眼放光,舔舔嘴唇:「珠玉金银,飢不可食,寒不可衣。」 祖青连连点头:「这确实不好出手,却足以炫耀。还有一匣匣的金簪,一箱箱的金带勾、金香囊。古籍古画、商周时的礼器,秦汉时的屏风锦画,乃至于名人手笔,各色奇珍玩物,这都很好出手。」 葛谨风:神了,我头一次听说『飢不可食,寒不可衣』指的是赃物不方便出手。 文蜀摆摆手:「老东西,一分钱不出,就要我当杀手,还让我背黑锅。他那脑壳怎么长的,贼聪明。听说国舅府占了一条街?一面墙,就有二里地。」 他们说话声音都很低,并不怕旁边的女子听见,她们人微言轻,报信也没人听信,就怕史天王派人偷听,丝竹管弦足以扰乱他们的声音。 祖青道:「确实如此,贵妃有两名哥哥,妻妾无数。但这二人不论宿在谁处,就命人高点红灯,以作标记。要不然下人们也找不到他们。如今是初夏,天气炎热,会在水阁假山之中盘恒。」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上面竟也有商门走狗的印章,借用姑娘的眉黛,在手帕上几下划出格局,仔细讲了这大院子的布置。厅殿楼阁,树木山石多不胜数,珍宝在书房与寝室之内,库房的位置尤其重点画圈圈:「徐国舅生性好炫耀,每逢宴会就要大开仓库,让人遥望里面珠宝璀璨、满室生辉的景色,七尺珊瑚树,八尺的水晶山都堆在门口,可望而不可得。」 文蜀脸上没什么表情,寻思了一会,勾着葛谨风的脖子,对祖青笑道:「阿青,二更天,徐府外,咱们会一会。」 葛谨风忍耐着不推开她:你走开,你身上有汗味,头发也油腻腻的!!你自己闻不到吗!! 祖青喜不自胜连连点头,拔下头上的簪子,摘下珍珠冠,递给她。 文蜀拿过来,用他的玉簪换了自己头上的金簪,拿珍珠冠给风郎戴上,又把自己的金簪递给祖青。 也不必弄乱头发衣服,只要发簪一互换,一切尽在不言中。 祖青看得出这年轻小伙满脸愤慨不满,心说他怕是动了真情,我一个见多识广的将军之子都不免被她的气概和武功折服,他这种养在深闺的小公子,被她的威严气魄弄晕了头,也很正常。 天下间像文蜀这样的女人,能有几个?可别因爱生恨,给我添乱。只要能不娶公主,能去边关打仗,就算认五姐当亲妈都行,何况只是借天王借刀杀人之计犯一个大错。 连忙说两句好话:「风郎的风,是玉树临风的风吧。我真是自愧不如。」 葛谨风沉着脸,勉勉强强哼了一声:「谬赞了。」 三人出门就分道扬镳,老邬结了帐,跟过来:「我和马兄弟谈好了生意,咱们占了大便宜。」 马驷这黑壮的汉子满脸愧色:「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将来到了塞上,你们要买马买牛羊,只管来找我,给马驷一个机会,回报大姐。」 文蜀双手托住他,不让他跪。「兄弟,将来一定去找你喝酒,今日被琐事耽误了,来日有缘,咱们好好比试比试,把你家藏美酒拿出来,咱们不醉不归。现在不急,事成之后,免得有人说我文蜀爱放狂言。请。」 马驷冲着她退后了几步,抱拳一躬倒地,这才转身飞也似的走了。 文蜀一路上挨个扯过人来低声吩咐,说的是卧虎山上惯用的唇典,不是江湖上那套黑话。 第79页 四名黑衣骑士各自领命离开,踩点的踩点,置办东西侦查路线,研究出城内外的、採办伪装服装的,各自忙碌。 只有老邬、马驷和古大陪同二人一同回到客栈。 客栈的伙计送来几桶热水,把砂锅里的香汤滤出药渣,倾入热水内,撒上茉莉花。 葛谨风摘了珍珠冠,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被嫉妒充满心智,没有用处只会添乱的废物。如今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孰强孰弱一眼可知,逼问她今天晚上会不会和祖青发生关系没有意义,人说的话并不可信。反正我们是不会久长的,不论什么样的女人嫁给我,将来都会行不轨之事。终究是我有不足在先。 文蜀虽然从不讲究这些,也不管别人怎样讲究,准备好直接下水,坐在浴桶中若有所思。仔细思考,风郎的家人到底还要不要他了,要是不要了长久留下来也挺好,只怕不可能,这是家族之耻。若有一个黑心的亲戚,想贪没他的家产,就说他死在外头了,风郎从此以后归我所有……那份家业就可惜了。 「风郎,别站在我身后。」 葛谨风捲起袖子,拿水瓢往她脑袋上浇水,见她面露忧愁:「道难,想什么呢?担心不能搬空徐府吗?」别人是如宝山而空手归,难过,你是入宝山没能搬山而难过。 文蜀仰头看他,见他如此沉静,如此温和。真挚的嘆息:「上天待我不薄。天下间的便宜,怎么不能都让我占了呢。」 葛谨风知道回去之后,她想着的是吞併青龙庄,但商奇总的手段动地惊天,估计阿淼要说服天王,放他出来撒钱找人,回来解救自己。阿淼能直奔卧虎寨而来,世事难料,一场乱状,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或许她会死,或许我也会死,十年亦死,百年亦死,生于尧舜,死则腐骨,生于桀纣,死亦腐骨,一死而已。 用手巾擦过她肩头上的伤痕,瞥见背上的伤痕,他妈的,她背上真有伤。她心口有一只挺大个儿的虎头,两膀上纹了蛟龙、麒麟、牡丹:「大盗窃国。道难…你,嗯算了。」 文蜀揪着他的衣领:「说完,我不陪你玩明君贤臣那套『你说吧我不说』重复三次的戏码。」 葛谨风笑的前襟都湿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身上的虎头,很想摸一摸,又怕伸手就遭灾。现在气氛有些暧昧不清,情意绵绵的,又有几分难言的酸涩,更容易令她恼羞成怒要杀人:「我觉得你贪心太重。不贪图小利的人,才有远大抱负。今日之事不足以让你解气,杀了徐府也不能,只有战败了甘帮主,收缴海龙帮,才能让你舒坦。是不是?」 文蜀凝视他许久,拿起毛巾自己一顿猛搓:「吃喝穿戴,住的客房,煮的香汤,哪一样是白来的?我每天一睁眼,几百户属下的衣食住行,都要我来操心。魏国把税都收到十税其六了,一斤盐要二百钱,我才卖一百三十钱,供不应求,你怎么不劝朝廷?」 葛谨风怒火中烧,差点摔毛巾,又怕她比自己还凶:「魏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劝他干什么?我说的不是你和海龙帮砍价,是等到回去之后,我家人来赎我时……你不要加价,也别嘲讽戏嚯他们。亲戚们同气连枝,在朝中势力不算小,我活着没人管我,我连累到家族声誉时,未必愿意救我,但一定想要杀你雪耻。」 文蜀一贯看不起那些高居庙堂的废物,嘲讽之色一闪而过:「这倒是,让你为难了。」 葛谨风嘆了口气,愁的凝视水面,看了一会水下的无边景色,她大腿上的血痂,心里有了无边仇怨,唉声嘆气的走到旁边,一恨命运捉弄,二恨天王昏聩,三恨男女之间非要有点事不可,总不像男人和男人之间(排除断袖在外)那么简单的知己之情。 文蜀沐浴之后慢慢擦干头发,换上一身新鞋新袜新衣服,点齐人手之后有些踌躇:「你们谁留下来保护风郎?猫儿得跟我们走。鹿宝也是。」这就是鹿宝的投名状了。 猫儿:「喵喵喵喵!!」先学狸花猫叫,又学狮子猫叫,学黑猫怪叫,学双猫打架,学猫儿龇牙,学猫儿另一种『打架』,又学猫鬼厉叫,随即又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学起了撩人小母猫。 葛谨风幽幽的说:「不留人『保护』我,我也不知道你出去做了什么。」去吧,一起动手杀人,搬运金银财宝,再和对你念念不忘的前夫相好一阵子,以补我之不足,你今夜痛快非凡,酣畅淋漓。 文蜀瞅了瞅这个小傻瓜:「茶房和柴房里那二十多人,我在时他们是脚夫力工,要叫他们看见你一个人留在屋里,容易生出歹心。」 货物、金银铜钱,一切值钱的东西都卸再屋里,谁不眼红心热。这些贱人没分寸,抢劫都容易变成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徐国舅 · 徐府不如魏国王宫的面积和威严, 除此之外一点都不差,奇花怪石,楼台殿阁琳琅满目, 处处烧着上等香料,蹲在阁楼上一眼望过去, 见无数窗口都有美人影, 一个个云鬓高耸,一身飘带翩跹。 两里地的院墙外,在合适的地方停着三口大车,老邬打扮成老实的庄稼汉子, 蹲在车旁。 文蜀沿途叫人:「阿青?喵喵喵?」 「喵~嗷!」祖青从树上跳到高墙上, 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衣服, 黑巾蒙面,抖落身上落着的蝉:「跟我来。宴会还没散呢。」 第80页 文蜀带着四名骑士,猫儿、古大和鹿宝轻飘飘的翻上高墙:「带路。」 祖青:「先去看库房?他们只要喝酒作乐, 就要开着库房门。」 文蜀冷哼一声:「暴发户。」 祖青想起她也把金银藏在屋内的地窖,忍俊不禁, 没敢说。 在房顶上先越过两重下人住的低矮外院,眼前房舍陡然高大起来,一片片花香果香酒香随风飘来。 良辰美景,正在歌舞宴会。 远远望过去, 在灯光映照下,珊瑚树水晶山,黄金盆盛满明珠, 雪白的大砗磲里堆着上等的云母硃砂, 白玉大碗里盛着玉佩和商周时的玛瑙,如宴席一样摆了几大碗, 金刀金剑柴火堆一样立在墙角,漆绘的宝雕弓懒散的插在稀世罕见的大缸中。楼台上灯火璀璨,库房内宝物大放光芒。 文蜀情难自抑:「斯哈。斯哈。」 祖青无声的笑了笑:「怎么样,不白来吧。」咱们三家各取所需。 文蜀瞧了瞧宴会上的几个华服男子,两大四小,都在专注的看轻纱蔽体的美女跳舞,两个大的酒色之徒杀了也无妨,四个小的大约十二三和六七岁。旁边还有五个帮闲,歪戴帽子做各种滑稽打扮:「这么几只,要怎么斩草除根。」 祖青:「天王对于罪臣的儿子,不论年纪多小,男丁不赦。襁褓中的也不例外。」 文蜀:「我从不杀小孩子。杀老弱妇孺不祥。」 猫儿嫉妒的咬牙:「他们活了这几年,把别人一辈子受用不着的都受用了,死也不亏。」 段玉娇:「就是!这官宦人家的崽子,拿民脂民膏餵胖,长大了也是纨绔子弟,该杀。史天王做得对。」 郭胜在旁边低声说了徐国公家里总共七个孩子,这四个儿子分别是是谁的儿子,亲妈是谁。 杨示低声介绍了这国舅府里的护院,武师都是谁,总结道:「全是花把势。」 正说话间,十几岁的两个少年扯住婢女,按在桌子上就行非礼之事。小的两个也不吃饭,抓起肉丸子、肉块去砸跳舞的女子,一看见有人踩到肥肉滑倒了,摔得疼痛难忍,嘤嘤哭泣,六个人都笑的前仰后合。 徐国舅高声大叫:「扔得好,扔的好准,接着扔。」 小孩子越发起劲,把一桌菜餚都冲着美女们扔了过去,砸的汤汁淋漓,美女们躲躲闪闪,个个花容失色,一身狼狈。 文蜀皱眉。 祖青左右望了望:「这里有天王的人,自会料理干净。」 鹿宝想起自己也曾装作少女载歌载舞,也有许多居心不良的人,故意泼洒酒水来污染自己的红裙。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自己就是场上受辱的姑娘,不论什么年纪的票客都该死:「大王,我可以动手。」 文蜀微微惊异:「好小子,有胆色。」 众人就伏在房顶,浑身放松,只有爬上房顶的猫猫发现了几人,下方人来人往,没一个人发现。 …… 葛谨风独坐在屋里,挑灯夜读,马驷独坐在外屋厅堂里,伴着一壶茶。 没过一会,厢房柴房里住着的流民,鬼鬼祟祟的来探头探脑。 马驷呵道:「看什么?」 「看……看看要不要人差遣。您忙,您忙。」 马驷继续独坐。 又过了一会,宁红走进来,神态自若:「大王走之前吩咐我拿些东西。」 葛谨风本来想装聋作哑,终究没忍住,走出来:「拿什么东西?」 「东边…第三口箱子。」 葛谨风不禁冷笑:「马兄,麻烦你了。抓住他。」拿什么东西不重要,问题是自己眼看她吩咐了无数的事,又亲自把她送到路口,她哪里吩咐人了。 宁红眼看事情败露,飞起一脚,直踢马驷胸口。 马驷一把攥住他的脚,往旁边一拧,直把人拧的骨头脱节,惨叫着摔落在地。 葛谨风又拿了个杯子倒茶喝:「好有趣,一个强盗,险些被流民给抢了。」 马驷扯开宁红的裤腰带,给他双手反绑搁在旁边,不太好意思的抱拳:「惊扰公子了。我险些被他骗过去。」 「不要紧,我见惯了。」葛谨风问:「长夜漫漫,不如手谈一局?」她为什么敢一见你,就相信你,还把这些财货都託付给你呢?你要是都捲走了她怎么办?必有过人之处!难道我识人不如她? 马驷:「下的不好,乐意奉陪。」 …… 文蜀看月上中天,趴了将近一个时辰,那边事后继续吃吃喝喝:「玉娇。」 段玉娇掏出两瓶药:「哎!用干娘的,还是刘家的沉醉春风?」 「沉醉春风。」 段玉娇从夜行衣的怀里揪出来一件青色锦袍,抖开系好衣带,直接就往传菜送酒的地方走,到了门口有人拦着她:「你谁啊,看着面生。」 段玉娇噼手就是一巴掌,娇声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敢拦姑奶奶?」 此地自然是纲纪混乱、趋炎附势,被打了一巴掌的家丁看她虽然长得一般,但这样理直气壮,慌忙道歉:「是是,小人眼瞎。奶奶有什么吩咐?」 段玉娇沉着脸:「要送上去的好酒呢,还不赶快拿来。一群废物。喏,要是急了,谁担待得起。」 她伸手打开酒罈,闻了闻:「快点,要是等急了,大伙都没有好果子吃。」藏在袖口里的小药瓶早就把一瓶沉醉春风都都倒进去了。 第81页 送了酒上去,徐家几人都喝了,又被夜风一吹,全都醉的昏昏沉沉的,被人扶着各自去睡了。 文蜀擎着短刀,轻轻翻窗进屋,杀了徐国舅,捆起旁边的几名女子:「别怕,不杀你们。把你捆起来你也好交代。」把屋里金灿灿明晃晃的东西卷了两包袱,就要翻窗户走。 祖青叫到:「且慢,姐姐,何不效法古圣先贤?」 文蜀踩着窗棂,驻足片刻,缓缓说:「留我的大名,就不好做这杀人劫财的样子。真英雄理应重义轻财。」杀贪官污吏,取不义之财,本来是常见的事。但徐家和商奇总有关,怎么说呢……对人的道德要求会高一些。当然事后查出来是我一样扬名,但拿了钱,就不该再留落款——这样才是一个完美的大盗。 祖青道:「不要紧,徐府家丁无数,那里就说得准呢。」 文蜀站在窗边想了想,冷笑道:「看来我若是不写,有人要替我写。好,好得很呢,阿青。我不管你图谋什么,你是你,我是我。当街给我添麻烦,现在还想要我做什么?你知道我的性子,逼急了,我原样奉还。」 被捆在床边的几个妇人哆哆嗦嗦,看这两强盗当场火併。 祖青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她可以翻墙进皇宫杀了贵妃,留下阿青的名字。 赶忙双膝跪地:「姐姐……我发誓,我若不能护送姐姐一行人安全离开,就叫我死于贼人之手,身败名裂,万世唾骂。五姐,我虽有私心,并无害你之意。当年如何,今日依旧,五姐,我平生所见重义轻利之人,只有你了,务必救我一救。将来若是两军交战,我与姐姐见了面,一定不战而降,以报姐姐大恩大德。我才二十岁,我实在是不想娶一个公主,做了驸马从此再不能领兵理政,终生都只能被困于声色犬马之中。姐姐!!哪有我和深宫妇人又有什么区别!!」 文蜀没再说什么,效法偶像,蘸着血在名人字画的绢布屏风上写:杀人者,卧虎文蜀。 随即又去杀徐家二国舅。照样办理。 杀一个被药拿住,动弹不得的醉汉,无需费力,比杀羊还容易。 只是在二国舅屋里还发现了个六七岁的童子,无比美貌,被囚禁在木笼中,哭的双眼通红。 文蜀见了都觉得可怜可爱,随手对徐二又戳了几刀,柔声问小姑娘:「你是仙女还是妖精?出来,我杀了人,带你走。」 小姑娘吓得往后躲避,自然是躲不开。 文蜀怕耽误时间,双手抓住木笼栏杆,掰碎了十根木栏杆,把人揪出来。 把小孩和这匹珍宝都送出去,又把那些比主人还凶的狗腿子管家处理干净。 这才去宝库里,打昏看守捆好了放在旁边。 在巨大如粮仓的宝库中挑挑拣拣,金山虽然搬不动,有些东西比金山体积小还更贵。九个人每人背负着三四十斤的刀剑、□□、玉石古董珍玩与黄金、灵药,蹿房越嵴来回搬运,腿脚不行的运七次,文蜀和古大、祖青三人搬运了十几次,把三辆大车装满,众人都累的一身大汗。 被拎出来的小孩害怕的坐在地上。 文蜀最后还恋恋不捨的回望:「这一车财货,就抵得上我一座山寨,藏宝库都装不下了,得用地牢来装。这还只是个国舅。要不然……咱们卸货之后再来一趟?」 老邬嘆气:「五姐,打更的士兵被我支走两拨了,天也蒙蒙亮了,搬了这半夜,还不够吗?」 文蜀快活的手舞足蹈:「他可太富裕了!我好久没见过金山了,以前只在我师父身边时,见过皇宫里的金山,他们这儿也是堆积如山。足有那~么~高!他这才叫神仙福地呢,说书先生都该来参观一番。」 葛谨风和马驷手谈了两局,黑白棋子厮杀的难分难捨,很是过瘾。 马驷被请来保护这位小公子,更为谨慎,只觉得文寨主和自己第一次见面,就有了托妻献子(差不太多吧)的交情,真是看得起自己!好义气! 两人正为了一条大龙争夺气孔时,院门一动,进来九个兴沖沖的人,沉静的高头大马拉进来三辆大车,并不卸货。 文蜀一身衣服都被汗水和露水湿透了,贴在身上,手里抱着个哭到睡着的小姑娘:「这就是我闺女了!也是你闺女。」 不知道谁家的,抢来就是我的! 葛谨风看她和四名骑士,猫儿、古大和鹿宝,都毫发无损。松了口气,笑道:「呦,你和他出去一趟,孩子都生出来了?果真是雷厉风行。」 文蜀隔着三米外,虚踹他一脚,把小姑娘递给段玉娇:「放屁,回去收拾东西,赶紧跑。」 又对马驷说:「兄弟,从此往后徐家没了,咱们一早,趁早出城去。交割马匹,金银,各奔东西。」 马驷当即跪下:「文寨主,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将来若有用兄弟之处,派人往塞上悲王处传话,千里万里一定从命!」 文蜀这次没扶他,让他跪结实了:「我生平最见不得土豪劣绅欺压良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兄弟你不必谢我,我知道,以你的本事要做下这等大案,还不简单?只是你仁义,不肯为之。」 她回去从车上摸出来一把金刀,十分心疼,咬咬牙,心说安排香饵钓鰲鱼,咱们交朋友,不讲究这个,你将来准有发展。「俗话说,宝刀赠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 第82页 东北限电了……我这个区没事,旁边两个区都停电一整天。害怕。 如果我在微博上失联了那就是断电断网了……现在开始拼命攒存稿中。 第39章 .大树楼桑 · 城门开得早, 天刚亮就开了。 几个城门官拦住了打头骑着高头大马身份不明的一伙人:「出城的货物也要检查,谨防走私。」 老邬换了一身锦袍,对鬍子头发稍作修饰, 整个人气势为之一变,骄横且目中无人的从袖子里拎出一块腰牌, 瞅也不瞅一眼直接砸到城门官脸上:「国舅爷的货, 你们也敢验?」 刚抢的牌子衣服帽靴和马匹,全套保真。 城门官确实不敢验货,又忍不下这口气,又看那几辆坐着女眷的马车, 和车后一看就很沉重的行李马车:「车里都是什么人?」 鹿宝已经换了一身女装, 高挽发髻, 满头珠翠明晃晃,娇羞一笑,柔声道:「奉命送一些女子出城, 国舅爷要款待贵客,几位门官何必多问。俗话说,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还有憨直的城门官要拦阻,旁边的人拦住他,国舅爷眼前贵客只有当今天子,那么这一车车沉重之物, 零星发出的金玉声响和飘散出来的昂贵气味都很合理,准是国舅府上的奇珍异宝。从这里出去,再走二十里正是国舅的山间别墅、天王狩猎的山林。纷纷让开道路, 双手奉还腰牌, 小心赔笑道:「路上小心。」 后面一辆车上,葛谨风露了半张脸, 貌似一个清秀美人,也叫人看了看。 老邬充分展示啾恃洸了一个人到中年、嚣张跋扈的小管家、看门狗应有的素养,都没拿正眼看人,哼了一声,扬鞭打马就往外走。 城门官虽然看后面那些脚夫的神态有些不对,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夹带出城,或是在徐府偷了东西,做贼心虚,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马驷的五十匹马都养在城外,城外的草料便宜,马的病也治的差不多好了,他是单独进城卖艺。 在五里亭处相逢,双方快速交割了马匹和银票、金票。 黑兔立刻耀武扬威的冲过去,冲着每一匹新来的马打响鼻挑衅,露出雪白的牙齿示威。 鹿宝在段玉娇和郭胜的帮助下,飞快的拆掉云鬟,脱掉浅紫色的霓裳,擦干净脸上的脂粉,恢复男儿身。 拿皮囊喝了饯别酒:「后会有期!」 马驷回望齐国都城,有些感慨:「大不幸陷于此地,得天幸,有贵人相助。」 文蜀笑了笑:「不必多想,出门在外,自然是朋友相帮。」 葛谨风跟着帮腔,马驷虽然也是相貌堂堂、武功非凡,但绝对纯洁。他看出来了,文蜀的口味和这几位天王异常相似,就喜欢聪明柔弱长得漂亮的。 分别之后,文蜀盯着这些流民。宁红被处理掉了,其他人还算凑合能用:「你们都得尽快学会骑马,趴在上面不掉下来就行了。群马会跟着头马走。」 流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唯唯诺诺的答应。 几匹马车是为了藏弓箭和刀剑等兵器的,其他货物被查出来至多是补税,这些东西被查出来,当场捉拿。 上马之后一路往西,马车和马匹一起跑得飞快,暴土扬尘。多出来的十辆车,那拉货的马匹每隔三十里一换,节省马力,以便跑得更快。马空着身子跟着跑是不会累的,甚至算得上休息。 在换马时,葛谨风这才在忙碌的清晨中伺机询问:「我看你心神不宁,怎么了?」 文蜀沉吟剎那:「阿青武功极佳,正面能和我打个五五开,只是轻功不如我,但他刚被我掠上山时,假装不会武功。这些年他的轻功也有进步,虽然仍在我之下,但…今日,他非要我留名。史天王能明着杀奸臣,给自己弄一个幡然悔悟的样子,老东西他不肯。阿青也能离开齐国投奔其他国家,他也不肯。」 葛谨风嘆息道:「谁肯离开故国呢。」 文蜀皱着眉头,踢开几个圆熘熘的驴粪蛋:「就算我不留名,一样会为我扬名,还能留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口碑。」 葛谨风却说:「此言差矣。你不留名,史天王装傻装到底,就要逼迫官员去追查,官员逼迫捕快,到最后还要费一番波折,期间不知道要传出多少谣言。这些被逼迫的捕快心怀怨恨,也要对你横加诽谤,造谣生事,把他们煎银抢掠之类的恶事都推诿到你身上。」 文蜀有些惊讶,她以前只从江湖中人的角度看这种事,没想过朝廷中人会怎么看。以前只有一些官府衙门贪污之后,推脱到师父身上,说是被我师父偷了。也难怪一些大盗被传言的无恶不作。 葛谨风踟蹰道:「其实朝廷官员最喜欢那种杀人留名的江湖人,最好连为什么杀人都写的清清楚楚。直接发下海捕公文就行了,剩的他们遭申斥,下属挨板子。要是含含糊糊的杀官,其他官员人人自危,都要发狠追捕凶手,如果是报仇,或是单因某人某事而杀人,其他人虽然道德有亏但并不觉得危险。」 文蜀不仅颔首:「专杀贪官污吏的几个山寨确实覆灭的很快。」 葛谨风不想再说朝廷里出工不出力、养匪自重的事,沉默了一会,往后看了看那被迷昏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你真要带回去?我看她的样貌和穿着,像是官宦人家的姑娘。或许是徐国舅的对头,某个贤臣家的闺女。唉,说起来都噁心。」 第83页 文蜀沉默片刻:「你看细妹和猫儿,都是我收留的小孩子,养起来准备择优收为弟子。细妹虽然机灵,但骨骼力气不够。猫儿的力气和身法甚佳,可惜面上有残缺,人也只有小聪明。」 葛谨风问:「那个小丫头骨骼精奇,是练武的好材料?」那她可真倒霉啊,落在你的山寨里……也不能这么说,你对她有救命之恩,你若不去,她的命运太悲惨了。 文蜀缓缓道:「那姑娘…长得又聪明又漂亮,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此生足矣。」亲自生是不可能的,先不说没这个能力,亲自生的还不确定成色,最起码也要耽误三四个月的练功。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 「本门就喜好捡别人家的小闺女当徒弟,我师父当年收我,就因为我家门前有桑树,高五丈余,遥望童童如车盖。我在树下与人拿木棍打仗玩,长得太他娘的漂亮了,叫我师父过目难忘,爱的不行。」 葛谨风觉得她们这个门派多少有点奇怪:「大树楼桑?」你有点抄袭汉昭烈帝的事迹。 文蜀理直气壮:「我家就在楼桑村!不能总用药迷着她,一会她醒过来,你把她哄好。」 换好马匹,重新上马启程,继续抄近路往魏国走。 …… 史天王一贯五日一朝,早起笑眯眯的把胖太子拎去做练武的基本功,贵妃在旁边殷切服侍父子二人。 一直到了中午时分,还没见徐府来禀报。 祖青是他身边的侍卫,正穿着五彩锦袍,腰横银柄长刀,在房檐下英俊帅气的发呆,心里头又是紧张又是激动,把刀镡盘的发亮。忽听传唤,连忙快步进殿。 这是史天王日常起居坐卧之处,榻上横七竖八放着许多书,夹着象牙书籤,屋内并不奢华,甚至不设香炉、摆件。 只有几把各有来历的古刀名剑整整齐齐的放在剑架上,半是装饰,半实用。 史天王让他跪了一会,这才放下擦刀布和刀:「昨晚上做了?」 「是。文蜀与臣一起做的。」 「徐府到现在也没报官,安安静静的,把所有下人婢女都杀光了?」 「不敢如此胡作非为,只杀了六个主人家,还有几个小管家,妻妾家僕都没有伤害。」 史天王笑道:「是了,你们忙着搬运钱财珍宝,名刀宝剑,哪有时间浪费在杀人上。杀下人不算斩草除根,杀贵妃才是除尽徐家,可是太子一定不依。」 祖青知道自己不该问,也不敢显得傻乎乎没分寸令人厌恶,但现在正需要被人厌恶,伏地询问:「臣不明白天王深意。为何非要让文蜀来杀。」 「撞上谁就是谁。以徐家的嚣张跋扈,早就该被人杀了。」 祖青追问道:「虽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您为何放纵他们?」 史天王笑呵呵的眨眼:「你没瞧见我最是顾念旧情,不论是亲朋故旧,还是功臣好友,一概宽宏大量,屡次赦免吗?有些人人品好,父母约束的严,朕越是加恩,他们越是谨慎推辞。有些人则不然,毫无廉耻恩义之心。」 祖青有些瞠目结舌,想反问他这么做,岂不是放任这些人去死,又问不出口。读书人知晓礼义廉耻,不读书的也都学了礼仪法律,至于天王喜欢放纵到直接杀掉,而不是警告处罚,那是他老人家个人喜好。 史天王看这个年轻人被吓住,不禁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朴素的大屋中回荡。「文蜀拿了我的刀吗?她那个新相公,怕是姓葛,长得好俊,葛崑崙年轻时长得比那小子还好。可是老葛的人品不行,生了个儿子,长得聪明漂亮,却是个天阉。这人要是不沉湎酒色,说不定就要像东方金乌一样勤政了!你说说,这多渗人。」 祖青道:「……是啊。」 史天王伸手从旁边翻出来一本看过的旧书,抛到祖青眼前:「朕把这本书赏给徐大楞。今日日落之前,你得把东西送到,不许延迟。」 祖青领命而去,一出宫门就找了个地方喝酒,从早上喝到下午,假装醉倒暗自盘算:酒醉贻误战机得问斩,这不是战时,大约能流放边关,好耶。 宫里派了其他侍卫来,硬把他拎起来,扶到马上,去徐府敲门。 徐府里正乱成一团,两位国舅的夫人不急着给丈夫申冤报仇,正忙着杀掉庶子的生母,责骂驱逐歌姬舞女,家僕们则在互相诬告,互相指认盗窃和谋杀管家的罪过。 祖青看事已至此,一激灵就『醒了酒』:「国舅爷现在何处?」 两位夫人愣了愣,霎时变了脸色,一起嚎了起来:「我~滴~天~啊~徐大/徐二被贼人杀了!!派人去报官,到现在也没见回来!你们快去禀告天王,收拾东西,我们要进宫找贵妃去!」 徐二夫人:「不知道是哪来的贼,又杀了徐家满门,又盗走无数的财宝,这些下人全都是死人一样,护院武师往日里自吹自擂,现在连几个贼都发现不了,依我看,一定是他们暗地里勾结江洋大盗!」 徐大夫人并不同意,因为护院武师中最优秀的那个小伙子就睡在她床上,怎么捨得让情郎被下狱盘问:「放你娘的屁!一定是你平日里见的那些商人婆子、牙婆走漏风声,三姑六婆就不应该往家里带!丢人现眼!」 徐二夫人:「你这该天杀的老虔婆,别以为你那点丑事没人知道!我不过是找人做法诅咒,你他娘的趁着徐大不在家,满院子的俊俏家丁哪一个你没沾手?」 第84页 祖青被这两位夫人夹带方言又尖锐快速的互喷吵的无处开口,又有点噁心到,按照天王的计划纵马去勘察凶案现场,一进门,做作的大吸一口冷气,用超大的音量叫:「杀人者,卧虎文蜀!这说的难道是云里飞的独门弟子,江湖上风头举世无双,能登萍度水飞掠三十丈,在一府之内只手遮天的,我的前妻吗!!」我真的配不上公主! 护送他来的侍卫们都不知道他曾经成婚,大吃一惊:「阿青哥你婚配过?」 「可不是吗!!」祖青奔出小楼,慌忙跳到马背上:「你们看守徐府,我立刻回去禀报天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写的真不错,也挺费力的,就是收藏太少了……我最起码五年之内没有这么少的收藏了。 第40章 .明白吗 · 史天王正忙着和贵妃睡觉。他知道贵妃重视亲情, 一旦知道满门被灭,徐家不剩一个男丁的消息,一定会大哭大闹, 拒绝自己,赶紧多来几次。 从中午一直睡到下午, 等到了阿青送来的喜讯。 「我全家……没了?」徐贵妃惊了半晌, 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史天王抱住美人嘆了口气:「召许贤,白小棠,龙平平, 史仲仁进宫!立刻!」 祖青心若擂鼓, 大气也不敢出, 跪在旁边。 宫人们抬走徐贵妃。 没过一会,许贤来的最快,他是丞相, 正在隔一天罢工一次在皇宫门前静坐抗议,来的路上听说了前因后果, 一进门高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史天王面沉似水:「我喜从何来啊?」 「徐家交横跋扈,把持朝堂,陷害商先生。如今徐家已死,陛下可以赢回商先生, 重新封为丞相,臣才德鄙薄,远逊与商奇总, 臣情愿让贤。」 史天王冷哼一声:「以你看来, 商奇总是那种只要仇人全家死光,他就高高兴兴不计前嫌的人?你错了!别人杀了不算数, 非但不算,他还要惩治以武犯禁的凶徒。」 许贤想想也是,商先生要的是明君,绝不退步。 小太子在旁点头,他也以这两个舅舅为耻,希望把他们按律处理,但有人敢在京城中杀害皇亲国戚,这分明是挑衅整个齐国。 史天王对儿子说:「肉肉,你看,朕尚且是个勤政的明君,就有人敢进京城杀害皇亲国戚。倘若你将来不勤政,有人要打进宫来杀你呢。」 小太子吓得一激灵。 白小棠,龙平平,史仲仁这三名将军进殿时还什么都不知道。 史天王:「你们三个,分三路,沖西追捕魏国流寇文蜀,尽量抓活的,不好抓就杀了。」 三人面面相觑。 许贤问:「陛下,何以见得是文蜀此人做下大案?万一情报有误,让真凶走脱了,岂不可惜?」 史天王道:「她到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杀人之后,在徐大楞的房里写了,杀人者卧虎文蜀。」真是嚣张傲慢,我叫她写名字,她真就敢写。 白小棠欢欢喜喜的骂道:「好大胆的贼人!竟敢在京城行凶!」 龙平平难掩快活:「这大胆泼贼,臣一定将她生擒。」 史仲仁心里咯噔一声:「臣一定将此贼的人头奉上!!」 许贤有意拖延,虽然没听说过文蜀,但管她是谁呢:「且慢!陛下,陛下三思,何以见得就是文蜀杀的人呢?不能因为留了名就算铁证,若是这样,天下间到处都是冤案。」 史天王:「祖青,你认出来的,你说。」 祖青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还真不应该让文蜀留名,我认得她的笔迹。诶?别人又不认得!「启禀陛下,臣也说不准。臣与文蜀成婚半载,没见过她写字,她虽然认字,但不大会写字。」 许贤心里就有数了,估计这事儿是真的,很可能是祖青跟人一起干的:「你不要诬陷前妻。陛下,咱们先得查明一件事——魏国真有卧虎山吗?」 史天王:「有,我去过。卧虎山在仙机井旁边,被贼寇把持,贼酋就是文蜀。」 许贤问:「那么臣请调查文蜀此人籍贯、相貌、身高、口音、武功,以及是否抵达京城,带了多少人。」 祖青佯装殷勤:「我记得她的样貌,可以画出来。」 画画是一个非常适合磨工夫的事。 史天王等的直打哈气,扪心自问,也是废了好大功夫,才想出这么一个不伤夫妻感情的好办法,想好之后,又等了半年,愣是没有一个江湖中人惩奸除恶,去把这件事办了。害得他天天在宫中嘆气,感慨世风日下,年轻人一代不如一代,自己年轻时就是杀国舅起家的,那时候,还是燕国的国舅,也是一样富可敌国的国舅,只不过自己当年带了三百弟兄,踏平国舅府,顷刻间拥有百万贯铜钱,十万石粮。拿国舅的人头招兵买马,顷刻间坐拥三万之众。 到了第二天,捕快们查了整个京城,找到文蜀租住的客栈,抓店老闆和伙计见官,问明白长相和武功,带了二十余人。 祖青还没画完呢。 …… 文蜀一行人昼夜兼程,骑的是宝马、宫中良驹、塞上快马。本该日行二百里,可是携带的货物太多,只能日行一百五十里。 跑出去一天一夜又半天之后,才停下来休息。 抢来的小姑娘早已清醒,也不哭,拿来东西就吃,给水就喝。只是不肯说姓名和门第。段玉娇把她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第85页 葛谨风对这小姑娘如今的处境感同身受,趁着文蜀打坐练功,一群人在树下吃香瓜时,私下劝说道:「囡囡,姓徐的一家都被杀了,你家不论是忠良还是普通的富商,都不用怕人报复。你年纪还小,怎么能远离父母孤身在外……唉。」说真的,很想回皇宫,和熟悉的敌人互相应付。 文蜀背着手出现在他背后:「怎么了?我也是她这个年纪就离家在外,有什么不好。徐家有多少政敌,他们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这齐国的江湖中人,怎么一点血性都没有。」 这美貌如龙女、玉女的小姑娘害怕的垂下眼帘,瑟瑟发抖。 文蜀也不想把她吓坏,就没伸手捏小孩的脸:「丫头。听着。」 囡囡虽然害怕,仍然努力坐直了听她说:「嗯。」 文蜀指着葛谨风:「这是我相公,他或者寨子里其他人,对你有什么不当的举动,你告诉我。直接打死。」 葛谨风一直自诩如果禁慾能成仙,自己必然羽化飞升,一听这话愣住了:「诶?」 「是。」 文蜀又说:「回去之后,你跟我习武,跟老邬学算帐。要是习武有天赋能吃苦,以后就是我的弟子,跟着我下山打架,劫富济贫。要是不行,长大了给我当帐房先生,明白吗?」 囡囡松了口气:「是。」 葛谨风气的满脸发红,追在她身后自辩:「我不是那种人!你还让我拿她当女儿看待呢,文道难!你疑我什么!我在山寨上这么久,难道有什么过错吗?」 文蜀背着手回到屋里,等他一路嘀嘀咕咕追进来,关上门,这才再床上盘膝询问:「你没有错。这才奇怪。按理说,你年方二九,是正当年。咱们过了两个月,你不仅举止得当,很有分寸,对山寨中别的女子,更不曾多看一眼。我更衣沐浴时,你也非礼勿动,这合理吗?」 本来没想到,昨天看徐家那小崽子才几岁就那个德行,才想起来,风郎也是个男人。怎么会这样老实?以前的前夫都有动手动脚,各种耳鬓厮磨。而风郎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个老实人。 葛谨风心说:我也觉得不合理。我也想摸摸你。我怕你一时兴起要动粗,然后我就暴露了弱点,此后一无是处。「你忘了么,我还在孝期。」 「胡扯,现在有几个人认真守孝?」文蜀心说,我但凡可以……我还管你守孝不守孝?你爹妈死了,关我屁事。 葛谨风在心里痛骂现在世风日下人伦败坏,搜肠刮肚找了个藉口,做出一副就连葛天王都受不了的委委屈屈眼含热泪神态:「我怕你…嫌我不孝,故而不敢。况且这两个月以来,你不是在打坐修行,就是在练武,我有些不敢。」 文蜀盯着他看了一会:顶不住。好看的人就是…好看!也难怪葛天王、史天王都沉溺美色,真他娘的好看。 「好吧,你长的风流,倒是个孝子。睡吧。诶。」 葛谨风刚躺下又惊的坐起来,下意识的抱住枕头:「怎么了又?」 文蜀:「史京不会善罢甘休的,借刀杀人就应该灭口。他们如果追过来,我能带人跑,万一情况危急没法带上你……你就自称是魏国太子。」 葛谨风在深夜里一激灵,明明是初夏,他却从头顶冷到心里,手脚都发麻:「啊?」 「啊个屁啊你。人家倾举国之力来抓我,我要是能轻易对抗,还用得着跑吗?」文蜀挠挠眉梢:「就知道葛谨风长得漂亮性情软弱而且是天阉,你符合前两样,要是被齐国抓住就骗他们,啧,时间紧迫没教你怎么冒充贵人骗钱骗物虚张声势……这是江湖里常用的招数,蜂麻燕雀没听说过?装一个傲慢矜贵样我瞧瞧。」 葛谨风不仅装不出来,还因为异常心虚而满头冷汗,总觉得她这是试探自己,偷偷在床上擦手心冷汗:「我…我装不出来。」 文蜀在他额头上抹了一把:「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让你去骗葛崑崙,慢慢教你吧。这也就是我现在富裕了,搁早些年,凭你的姿色,我组一伙人打扮起来,穿州过府,每个府尹要十万贯,每个县尹要三万贯。啧,那多美啊。」 可惜山寨太大了,不值当这样冒险,到时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葛谨风急于转移话题:「我看你们的意思,祖青似乎文才武略都很好。」 文蜀提拉着鞋,下地去拿酒喝:「是啊,他很不错。」 葛谨风:「我虽然武功不行,也算粗通骑射,以及经史子集。想来你其他的前夫也不坏。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会看上桑植。」 文蜀在月光下喝光了一碗美酒,甩了甩酒碗里的残酒,抹嘴时听他说到最后一句,不禁笑起来:「这将相之才,要的多了,就不兴找点奸佞小人换换口味吗?桑三郎奸巧贪玩善于逢迎又软骨头,我看他如果进入仕途,前途也不小,试试让他奉承我,也瞧瞧那些君王为什么扛不住。」 葛谨风:「那他……奉承的好么?」 「还不错,我还是更需要有用的人。」 葛谨风若有所思,良久才点点头:「是啊,你创业初期,自然需要有用的人。」等到功成名就时,才需要他那样的。桑三郎算是生不逢时。 文蜀觉得他意有所指,又靠在月光下喝了一碗酒:「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 …… 徐国舅灭门案的第三天清晨,徐贵妃已经哭了两天,就立在天王身边,看他调兵遣将。 第86页 白小棠领左路,龙平平领右路,史仲仁领中路,一起追下去。 祖青算了算路途远近,估计这还跑不掉,当即出列跪倒:「陛下,臣请命陪同史将军一同去抓人!行商的妇人太多,若不能认出来是谁,恐怕滥杀无辜,或是纠缠期间反而让她们逃脱了。臣若不能抓回文蜀,献给天王,誓不为人。」 史天王心里咯噔一声,这么狠就不适合当女婿了:「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名怎么样就不谈了,反正只有一次改名机会。 新文案看起来很舒服吧!!是吧是吧!早就该改了,那还是大修之前用的旧文案,剧情都改了文案还没改,离谱。 第41章 .王七弟 · 毫不耽搁的疾驰三天后, 除了黑衣骑士们还耐得住,其他人都叫苦不迭,又不敢发牢骚, 停下来的时候有好酒好肉吃。 「据说明天到了魏国就不用急着赶路了。」 「大腿都磨出血了。」 「骑马怎么比走路还累。」 追兵还是追来了,飞驰而来的骑兵把官道上赶路的商队团团围住, 逐个检查。 地方上的官员早已收到通知, 在大小路口设卡,严查海捕公文上的贼酋。 文蜀一行人靠着行贿熘过小路上的哨卡——只要说现在到处设卡,货物紧俏,就足以糊弄过人。 终于在一个着名的偷渡过境处, 正要翻山过河, 就被五百骑兵追上, 路上三只偷越国境逃税的商队都只能接受盘查。 史仲仁和祖青并驾齐驱,逐个商队老闆盘查过来。前面两个都排除了嫌疑,最后就是文蜀。 文蜀不想动粗, 万一损失一车货物,那就是几万贯的价值, 布匹里卷着刀剑。美丽的漆器和螺钿器具里藏着盗取来的珠宝,马车下面也藏着金锭。恭恭敬敬的下了马,站在道路旁边,等两匹马绕到自己前面, 噗通就跪了:「两位将军,俺们只是逃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史仲仁这次不查走私,就没注意这看起来过于沉重的马车, 以及膘肥体壮的马, 用马鞭指着『他』,呵斥:「抬起头来!」 文蜀把脸一扬:「老大人明鑑, 俺们都是良民。」 「你叫什么名字?」 文蜀:「俺姓王,家里兄弟八个俺就是第八个。」 史仲仁:「你叫王八?」 文蜀满脸憨厚:「俺叫王七弟。」 一群人都绷不住笑出声,被史将军怒视,这才渐渐收声。 祖青本来没认出她,一听这名字想起来了,这是卧虎山黑衣骑士之一。 野风乱卷,史仲仁以手掩鼻:「你以什么为生?」 「能赚钱的行当都做,小人买了马,驮着米和螺钿乐器箱笼、绸缎去魏国卖。魏国那群土包子,最追捧咱们齐国的东西。」 「那丫头是你什么人,出来做生意,带一个小丫头干什么?」 文蜀哀伤的嘆了口气:「这是俺闺女囡囡,孩子他娘没了,带着孩子送去祖母家。宝儿,过来给将军扣头。将军,这是俺家好大儿。」 鹿宝羞羞答答的走过来,朝上叩头。 史仲仁看了又看:「听说江湖中有易容术,他看着像文蜀吗?」 祖青阴阳怪气的问:「她看着像文蜀吗?文道难要是长这样,我干嘛不尚公主呢,还能记得她?」 史仲仁想想也是,这人怎么看都是个男的,还是个脏乎乎臭烘烘的男子,拿鞭子抽了文蜀一记:「似你这等违反国法,偷越国境、逃税漏税的鼠辈,就该就地正法!」 文蜀:「再也不敢了。」 已经有人检查了队伍中的其他人,没有一个是,一个武功出众的漂亮女人一定很好找。 祖青:「滚吧!抓不会文蜀,我拿什么交差。唉。」 文蜀慌忙道谢,匆匆忙忙的掏出金票送上,史仲仁倒是笑纳了:「滚。」 故作脚步沉重的跑到大黑兔旁边,爬了两次才笨拙的爬上去,一挥手:「走走走,弟兄们快跟俺一起滚,不要碍眼。」 鹿宝把囡囡递到她怀里,也憨憨怂怂的跑到旁边,又扶起被人扯落到马下,被抹了一把胸的风郎,把他也推上马去。 到前方渡过一条大河,就到了魏国境内。 文蜀自从给徐家灭门之后她就没洗脸、没换衣服,这五天来疾驰赶路,一路上的尘土和汗水一起糊在脸上,再加上一路上啃食的羊腿和炖牛肉,整个人看起来有一圈天然的小鬍子和浓烈的『男人味』,也可以简单的称之为酒肉和葱蒜混合的味道。油腻腻的碎头发垂下来和贴上去的络腮鬍子完美连结在一起,整个人脸上都有一圈毛边。 停下来在河边吃饭时,文蜀先和人对了一套唇典切口,互相认了身份,小饭铺这才一声呼哨叫来几艘渔船,渔夫跳下船来,纳头便拜:「听说文大王杀了闻二!您大仁大义,为我们报仇了!闻二把我女儿的身子骗了去,俺们畏惧大王,不敢杀他,没料到大王您能大义灭亲。」 文蜀神色微变,和这黝黑健壮的渔民早就认识,这厮平时不怎么杀人劫财,偶尔动怒杀过几个羞辱他的人,偏偏善于水下地上的功夫,附近的渔船渡船都认他这个周老大:「兄弟,我对不住你。让咱孩子受委屈了。早叫我知道此事,早把闻二的狗头砍下去餵鱼。此事不能就这么罢了,孩子如今许人了么?」 第87页 饭铺老闆娘笑嘻嘻的说:「许给我儿子了。半年前才过门,如今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呢。」 文蜀在身上摸了摸:「唉,我这一趟做生意也没赚什么钱,得罪了人,差点血本无归,啧……和孩子说,别嫌金镯子旧,我在身上戴了好几年了,找个匠人炸一炸,和新的一样。我力气大,戴的东西也粗苯,改一改还能给孩子打个金锁片。」 老闆夫妻和渔民一起推拒了半天,她非要给,场面激烈到拔刀威胁。 葛谨风有点慌,试图劝阻:「你们收下吧…为此打起来不合适吧…」 三人急赤白脸:「我们若是要了,到像是勒索大王!几次险难都是大王施以援手!」 文蜀沉着脸,拿着金镯子:「你们若是不要,我就扔了。瞧好了!」 她抬手一掷,举座皆惊。 那金镯子直飞过二十丈,稳稳噹噹的落在江心渔船的船舱里。 「好!!!」众人齐声喝彩,又叫来新婚夫妻给她磕头,拿江心的活鱼烹煮。 周老大尽弃前嫌,端了酒过来:「大王,好豪气。我干了你随意。」 文蜀:「干了。」 「终于吃到热乎饭了。」葛谨风含蓄的沖她扇风,以免她故意洒在身上的蒜泥气味飘到自己这边来:「你要是跟我说这就是易容术……」 文蜀把手按在自己不太大但非常结实的胸肌上:「现在谁还能看出来我是个女人呢?这是易容术的一部分。你坐到上风口去。」 葛谨风立刻挪过去,完全不客气,也不跟她闹什么『掩袖工馋』:「你什么时候沐浴更衣?」 文蜀沖他翻白眼:「你以为我闻不到吗?」 再怎么样,也是每天早上洗脸刷牙,晚上睡前洗脚的人,还时常在河里湖里凫水玩。 平平稳稳的分三次渡过大河,以日行五十里的速度慢慢骑马赶路,想走路的也可以下马步行,跟得上。 …… 徐贵妃听说没抓住凶手,又哭晕一次。 史天王心疼的对三名将领破口大骂:「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何用!抓一伙流寇都抓不住,如何保全朕的江山社稷!胖的像个猪头瘦的像个麻杆,整日里不是附庸风雅就是」 祖青猛地出列,跪在地上。他冲出来的太快,地上的砖石又太光滑,一个滑跪差点冲到天王面前,伏地启奏:「陛下息怒!其实我们追上了文蜀,是臣……顾念旧情,装作没认出她。」 抗命不遵,放走追捕的犯人,我真的很糟糕,把我庭杖之后发配边关吧求求了。大概不会打断腿。 徐贵妃尖叫一声,抓住史天王的袖子:「他,他,他帮人杀害我哥哥。」 史天王面沉似水:「私通贼寇,谋害皇亲,你这是死罪。」 祖青:「是!」 史天王:「可是你父亲为国尽忠,你叔叔镇守边关,兢兢业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祖青朗声道:「臣想着,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她虽然和我分别,但夫妻恩义不能断!」 史天王阴沉着脸,阴测测的问:「难道不是为了清君侧,不是为了给商鹿报仇?」 殿内一片静寂。 祖青当时就怂了,但凡扯上『清君侧』这三个字,总是血雨腥风。慌忙叩头,大声说:「陛下只是爱屋及乌,并未被徐家兄弟左右。群臣劝谏陛下诛杀徐家兄弟,为的是大齐的法律,为的是蒙冤受难的百姓,不是为了商先生一个人。」 徐贵妃不施脂粉,也不挽头发,光洁顺滑的七尺长发堆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跪在地上拉着史天王的衣袖:「天王,天王,我徐家满门都被这些『忠臣』『贤臣』灭了!也不经三法司会审,也不明正典刑,他们想杀谁,就杀谁,早晚要为了斩草除根,杀了臣妾,杀了太子,免得有人为徐家报仇。天王,你召他做女婿,分明是招仇人!」 史天王心说,等到太子继位时,二三十年之后,这群老臣都致仕了。况且太子又不傻,为了二十年前令他厌恶的舅舅,杀害忠良老臣?「朕知道了,送贵妃回去安歇。」 徐贵妃挣扎着推开宫娥太监:「臣妾不走,妾就要看看,天王怎么处置他。」 祖青心里凉了半截:「大丈夫一死何惧!」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陈述徐国舅干的坏事,霸占田地,强抢民女,卖官鬻爵,收钱帮忙捞人,还抓了六岁女童关在卧室里,奇珍异宝远远超过天王所赐的数目。 史天王听腻歪了,抽出宝刀来往贵妃面前一扔:「你既要杀他,拿刀就去杀。祖青若敢动一下,朕叫他万箭穿心。」 这口金龙刀柄纯金刀镡的浑铁刀,杀了不下五千人,刀刃如同锯齿,刀背厚有一指。一出鞘就是寒光闪闪杀气腾腾,落在地上的声音令所有人心弦一颤。 徐贵妃战战兢兢的上前握刀,被杀气一逼,只觉得手软脚软。 刀重不过八斤,要握住刀柄举起大刀,却要数十斤的力气才能做到。 祖青慷慨就义,怒目圆睁,盯着史官希望他记录下自己的事迹,没能打仗也混一个青史留名。 贵妃终究还是做不到,刀搭在祖青肩膀上,她却没法抹他的脖子,实在是不敢。 「呜呜呜……」 史天王一把抓住祖青的衣领,把他拎起来,笑了起来:「好小子。真英雄。不要管什么良辰吉日了,来人,去通知皇后,即刻让公主与祖青成亲!当今天下,血性男儿不多,偶尔有几个,也是热血上头,就不顾家人老小的死活。还有些人,一心效法吴起,为了功名利禄,父母妻儿都能弃之不顾。朕废了好大功夫,找了一个你,年轻,英俊,武功不错,最难的的是重情重义。对一个土匪前妻都能捨死忘生,难道还能亏待朕的女儿吗?」 第88页 祖青目瞪口呆:「徐娘娘不会同意……」 「公主是皇后所出,关她什么事?朕给她机会杀你,不中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挺好啊 · 渡河又走了一日, 在道观中借宿,赶忙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文寨主一身小褂短裤,悠然自得的甩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 浑身上下散发着皂角和茱萸的香气。站在台阶上,借穿堂而过的风吹头发。 葛谨风不信僧道, 别人都一窝蜂的去前面拜神仙, 他坐在门口翻《常清静经》打发时间,考虑等回去之后如果说自己被山中神仙所搭救……天王能不能信。「道难,你不会头疼吗?」 「啥?没人打我脑袋,怎么会头疼。」 「头发还没擦干就见风, 你不会头疼?」 文蜀哈哈一笑, 甩了甩长到屁股的头发:「我内力深厚, 这点风邪还不能入体。起来,给我梳头。」 葛谨风像过去无数次那样,想嘆气又忍回去了, 既然不能抵抗,又何必唉声嘆气惹得人家多心。 面带微笑气定神闲的放下书, 拿了梳子篦子和棉布手帕过来,分了缕,缓缓梳顺。因为心里想着别的事,因此耐心十足。 文蜀反而翻了会书:「烦恼妄想, 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说的多好啊。红尘白浪两茫茫,这句话好, 下句是狗屁。」 「下一句是什么?」 「不记得了, 大约是劝人忍耐命运,安分守己。这种诗准是几个天王写的, 自己造了反之后,叫别人不许造反。」 葛谨风知道不是,笑道:「这种事还用他们吩咐?」 文蜀大笑:「哈哈哈哈,对。」 有些人忍耐是为了留下有用之身体,图谋大计,有些人就是怂。像是鹿宝那样,空有一身本事,无处施展。 葛谨风的目光落在她丰润强壮、被阳光晒的一截比一截黑的胳膊上:「有小道士再偷看你。」 文蜀无所谓的摆摆手,她不介意被人盯着瞧,更不介意其他人可能会有下流幻想。认真翻看经卷,以备不时之需。 葛谨风见惯了各色过目不忘、下笔有神的天才、神童,还有许多人能对经卷倒背如流。现在他心里只想阿淼,天王不可能亲自来搭救自己,不知道阿淼能不能回来赎人,天王会不会一时发怒杀了他呢。现在竟有几分近乡情怯……还是赶紧回去吧。 道观观主忙前忙后的接待这一行贵客,他在前面陪着老邬和其他黑衣骑士游逛了一圈,听小道士说文大王出屋了,连忙捧着准备好的一盘礼物,一熘碎步飘到文寨主面前:「恰逢五月端午,小道敬献一盘五毒荷包、五彩丝线。请文施主笑纳。东西虽然不值钱,是小道供奉了半个月的,能驱邪化祟,大发财源。」 文蜀:「你确实是大发财源。」 老观主赔笑:「全仗大王福德深厚,庇佑小道。大王今日住下么?……明早府尹要来降香,大王是暂避锋芒,还是小道知会府尹一声?」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声。 文蜀自然懂客气话:「不必叨扰长官。吃罢晚饭就走,夜路凉爽。」 老观主本来想说路上、到了半夜时,剪径的强梁有许多,又闭嘴了。 古大欢脱的冲过来:「大王!这里的粽子太好吃了!!好甜!我以前只吃过白米粽!枣泥太香了!」 鹿宝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粽子跟在他身后。 「来得好!陪我玩会!」 古大大喜:「好啊,一切从命。」 鹿宝端着粽子呆立在当场,明白过来她的意思之后,慌忙羞窘的拒绝:「不不,不不敢。」 文蜀接过他手里的粽子,递给风郎:「你先吃。业精于勤荒于嬉,鹿宝,我又不是准备偷师,你们俩一起上。我练练被围攻,你们也学学配合。再好的功夫不练也不行。」 鹿宝小小声说:「我一个人在树林里练就行了。俺的武功,出手就是杀招…不会别的。」 文蜀:「你轻功可不错。宝儿,听话。」 鹿宝畏畏缩缩的往后躲,看起来像个要被强抢的良家子,诺诺的说:「那我…伺机偷袭您…行吗?」 「哈哈哈哈行。」 古大欢欢喜喜的叫到:「大王用绝招打他。」 文蜀笑而不语。压箱底的绝招岂能轻易示人。 段玉娇还在给囡囡洗澡。 张大、郭胜、杨示三名黑衣骑士欢欢喜喜的围上来,和古大联手围攻寨主。 文蜀在混战中闪转腾挪,以赤手对空拳,硬抗了几记重拳。古大来自春秋派的轻功武功不必说,精妙。张大练的是家传功夫,快若游鱼缠人如水草。郭胜是大胜拳门下,又在文蜀教导下精通枪棒,杨示虽然来路不明,却把天王棍法练的如火纯青,徒手时也有几分招式蕴涵在内。 鹿宝一跺脚上了房顶。 张大一记黑虎掏心猛锤过来,文蜀闪身一躲,郭胜早就预判了——虽然速度不如寨主,他却提前提膝,一记横扫千军横踢。 文蜀也知道他的招式,往上一蹿,踩在他肩膀上:「嗯?」 郭胜抬手去抓她的脚腕,只抓了个空。 文蜀去和杨示对招,只交手七八次,闪到郭胜身后,一记蛟龙探爪攥住他的肩膀,把人提起来往旁边一丢。 杨示大叫一声:「哎呦,我踩了狗屎!」 第89页 张大和郭胜一对眼色:「脱。」 端午节前后,衣裳总是被汗浸透,脱下来只一拧,和软木棍没区别,也算是徒手的范畴内。 葛谨风举起袖子,护着粽子和自己的脸,躲远点。 束湿成棍的二人,舞的虎虎生风。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文蜀徒手接了两次,砸的手疼。 张大一招收杆提鱼,配合郭胜的『力噼贼酋』(在山寨内是违禁词),一个自左下撩起来,一个右上方砸下来,配合默契。 文蜀差点要用暗器,可惜光着胳膊没带,只能退避,跳起来一脚一个踹开,大叫:「这招够狠。」 郭胜:「我们暗地里练的!」 张大:「嘿嘿嘿。」 葛谨风吃着香软的枣泥粽子,看着文道难被人围殴的嗷嗷叫,这可太快活了! 又战了一会,文蜀以一敌二没落下风,鹿宝突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背后,脸上略带一丝娇羞,一双手柔若无骨的往前一搂,像舞女勾引人一样轻盈曼妙毫无痕迹,就要搂住她的脖颈。 文蜀察觉到不对时已经来不及用手去挡,只能猛地一转身,避免被锁喉。却也被勒住了脖子。 她双手抱住鹿宝的腰把他拔起来,往旁边一甩,可鹿宝只是双腿盘了上去,又暗暗的换手,用一只手横在她脖颈前,本想轻轻压一下。 文蜀双手攥住他的腰,往下一撕,分明撕开了二尺多,只一松手他又黏了回去。 不论怎么撕都是一块牛皮糖。 就死死的黏在文蜀怀里,搂着脖颈,勾着她的腿,妖精一样粘人。 文蜀单膝跪地把他往地上一摔,也没摔下去,闷闷的说:「打平了。」他能勒死自己,自己也能估摸着拿他的脑袋找着台阶、桌沿使劲磕一下。要分输赢,就只能赌谁先咽气,没必要。 鹿宝松开手,这才发现她的裤腿被自己卷了起来,露出旧伤纵横,还有粉嫩伤痕的大腿。尖叫一声,跪下道:「对不起,我……我不会别的了。」 葛谨风盯着她肌肉隆起的强壮大腿,阴阳怪气:「挺好啊,真够香艷的。你们脸红什么?」别他娘的告诉我这就有感觉了!这姦夫当的也太方便了!就在我眼前也敢如此吗?那也好,直接送我走,一切都更方便了。你们也方便勾搭,我也可以少扯两句谎。 文蜀哈哈大笑,风郎还挺可爱,谁被锁喉能不脸红呢?扶起鹿宝:「很好,不怪你。下手极有分寸。」 段玉娇自己也洗了澡,带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小姑娘跑出来,一看这小院上一群衣衫凌乱的人,高呼:「我错过了什么!囡囡,咱们没看着热闹。哎呦,早知道有热闹看,就不给你结丝绦了。」 小姑娘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们,走上前沖文蜀福了一福:「大王。」 文蜀:「乖。」 已是初夏时节,越走越热,一路上早起晚睡,午三个时辰就停下来乘凉,安排人教囡囡和风郎一起练习内功导引、以及练武的基本功。齐魏两国风景相差不多,魏国只有河鱼没有海鱼。 这次打出卧虎寨的大旗,又拜访了一些山寨、商铺,官府设卡收税的衙役们对这一行人视若不见,偶尔还有胆大的,来买私盐。沿途把八个零散的箱子贴上封条,寄存在朋友家里。 捕头也嫌官盐200文一斤太贵,130文一斤的私盐,卖给他们还得打折。 职业劫道的都不敢招惹卧虎山,只有一些刚入行的年轻人才敢跳出来劫道,黑衣骑士催马上前,三两下就打败了这些未经生死只学了套路的年轻人。 「大王,带走吗?」 文蜀摆摆手:「这趟不抓人。」 十天时间穿过永安府,回到南柯府,还有两日路程就能抵达卧虎寨。永安府看起来一切如常,但南柯府里隐隐约约有些奇怪。沿途的捕头和军官一部分是生面孔,有些熟人也不如往日那样盛气凌人、前恭后倨。 想起新的府尹是商奇总,一切的景象立刻就合理了。 低调的走小路回仙机县,现在还不知道段玉衡有没有带人回来,四百多人,花了一大笔钱,搭上了段玉衡的身子,可千万别出意外。 路过仙机县城门口时,看城门楼上高挂三颗人头。一个是专业做假证的飞天大道瘸僧,一个是前县尹,另一个则是前县尹的儿子。 城门边上还摆着两张八仙桌,桌上用破陶碗盛着十几个人头,有些还新鲜,有些已在这盛夏生蛆。另一张桌子上苍蝇环绕,腐肉遍布,烂的辨认不出面孔,有标籤写了姓名和罪名。 包括牢头、地方恶霸、混混头目、欺行霸市的屠夫、赌场老闆、放贷的(高利贷)、私盐贩子、老鸨(打死女子)、(偷小孩)拍花子、王将军府管家。 仙机县内一片萧条景象,再也没有成群结队招摇过市的景象。 葛谨风在心里暗暗的叫好。 有几个差人高声叫道:「哎,外地人,来看看安民告示。商大尹说了,不违法乱纪的不杀。」 文蜀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清平盛世,朗朗干坤,连几个喽啰都敢挑衅我?」 葛谨风憋不住心头喜悦之情,故作担忧的问:「不会影响你吧?」 文蜀负手而立,仔细看了看这些人头,倒是故人:「我倒想知道商奇总能活多久。官商绿林都被他得罪光了。这些腌臜物杀之不尽。」 第90页 葛谨风实在是太欢喜了,情不自禁的拦住她的胳膊,藉由她的肩膀掩盖笑意:「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朝廷派过天使巡按,也派过酷吏,那次不是被人借刀杀人、沐猴而冠的强盗趁机诛杀异己?升斗小民敢告状?敢告也没钱告。只有豪强士绅才有钱写状子。走。别让青龙庄藉机生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快乐~~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依然每天码字。 第43章 .是良民 · 刘嫂子依旧在路边买茶。 卧虎寨的马队旌旗招展浩浩荡荡, 在官道上快马驰骋而过,激起一片烟尘。 山脚下新建了不少草房,大面积的开荒种地, 从山寨大门处,一直到往沐仙湖走的半路上, 尽是新开垦的田地, 看起来这些新买来的壮丁已经安顿下来。干娘秉持着不能让他们闲着的原则,没活也得给他们找活干。 在天地里劳作的人们站起身来,注视着这伴随着滚滚烟尘而来的一行人。 猫儿催马上前,大叫道:「大王, 我去叫他们来迎。」 文蜀没说话, 只是一挥手。 猫儿一夹马肚子, 快若离弦之箭似得,顺着山道冲上去。 没过片刻光景,八名黑衣人一同顺着山路跑下来。细妹飞一样的跑下来, 几乎沖在最前面。 寨主崇尚黑色,属于亲贵一级的黑衣骑士也都穿黑色肩膀带黄色条纹的短褐, 因此管帐的干娘和帐房日常也喜欢穿黑色抽数。 文蜀催马上前,到了山门处翻身下马,一把抓住段玉衡:「好小子,安安稳稳的回来了, 不错。什么时候到的?」 段玉衡欢喜叫到:「大王,我们四天前到。四百六十人,一个都没少, 小的十三四岁, 大的四十二三,都能干活打仗。甘帮主派人帮我押送, 还等着寨主亲自清点,亲口确认呢。」 以及付尾款。 文蜀:「好,辛苦你了。干娘,寨子上下搭理的井井有条,你更辛苦。」 干娘朗声道:「大王才真辛苦,这一趟出去,买了这些人回来,咱们寨子家大业大,越发鑫隆昌盛。」 文蜀朗声大笑,内功浑厚底气十足,笑声几乎传遍卧虎山:「干娘说得好,请。这两箱东西抬进白虎堂里,其余的搬进我寝室里。准备酒宴,一则给兄弟们接风,二来要和海龙帮的兄弟好好喝几碗。我带回来的这几个人里,囡囡等同于细妹,鹿宝等同于黑衣骑士,其他人就安排去种地。」随手摸摸细妹的头:「跟我进屋。」 马背上的货物卸下来,只留两箱搁在白虎堂里,其余的都搬进大王的寝室。 回屋先往地窖里存好奇珍异宝,葛谨风奉命去给她拿衣服,其实是琴童伺候他。 细妹蹲在地窖边上,一边给她递东西,一边小声说:「五姐,自打你离开之后,南柯府换了新的大尹,之前亲自来到这里,大动干戈,把城里好多和咱们熟识的人都给宰了。干娘打听着这位商奇总,性情刚烈,要来整顿『国运之地』怕出大事,赶忙补交了税款,除了派人盯着青龙庄之外,尽量少出门,本分务实。这段时间也没人来买私盐,大伙就都在寨子里开荒种地,疏通河渠。四天前段家哥哥带着四百多人回来,把干娘惊的够瞧,对峙了好半天,才问清楚情况,放段哥哥上来,还盘问大王你和段姐姐怎么没回来,问了好半天,逼的段哥哥指天画地的发誓才放松。除此之外没别的大事,山脚下的两个农夫非说对方尿塌了自己家的墙,打的不可开交,被张二哥处理了。还有,王老太太中暑死了,他两个儿子分家,那头牛分不好,俩人把牛宰了,卖肉,干娘怕他们出去卖肉触犯禁令,就用两头小牛犊买下牛肉。张二哥张三哥带人占了沐仙湖,青龙庄不敢来抢。」 文蜀在外面留了十二把宝剑,宝剑不能存在地窖里,恐怕地气太重,会上锈。她暗暗的弄好无人知晓的地窖机关,上了□□的扳机,关好四十斤重大青石盖子,把水缸移回来压在上面。心满意足的拍拍手:「好极了。细妹,你果然细緻,让你盯着寨子里的事,最让人放心。」 细妹激动的满脸发红连连点头。 琴童早就准备好一切,伺候太子沐浴更衣,重新梳了头,把拿回来的珍珠冠收好:「您…要不要?」让我去给商先生送信? 葛谨风一贯推崇商奇总,听了许多奇妙事迹更是如此,但现在还真不想向他求救,不怕商奇总剿灭卧虎寨,怕文蜀利慾薰心去刺杀商先生。我赌她能赢。 琴童见太子心意已决,心说难道他是到了年纪还没成亲,就不管好坏了?他又不行……默默的去服侍寨主沐浴更衣。 寨主一身黑色绢袍,外罩一件灰纱半袖对襟长衫,和往日半新不旧的短布衣相比,忽然光鲜亮丽、光彩夺目起来,走起路来衣袂飘飘,越发显出威势。 前院渐渐有了许多小动物奶声奶气的叫唤声,又咕嘟咕嘟的炖着大锅的肉菜,香气飘散满院。 白虎堂旁边就是马厩,这里牵来几头小马驹、小牛犊、小羊羔、小驴驹,都是矮小毛茸茸,长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温顺可爱的模样。还有几只肥肥胖胖的小狗崽,互相蹬来踩去,发出各种惹人怜爱的唧唧叫。 据说出远门回来见到新生儿或新生的牲畜,异常吉利,有兴旺之相。 文蜀背着手站在台阶上看了一会,微微颔首,尝了一口存起来的酒:「如今酒正香醇,肉还没熟,我的骑士们都来比一比剑术。其他人,旧部和新人有善于射箭的,也可以来试一试。你们有本事藏在身上,不显露出来,叫我如何重用?拿酒来!赢的不赏,输的罚酒。」 第91页 黑衣骑士们自然是揣着手笑,段玉衡搂着古大,郭胜揽着忽然社恐的鹿宝,给他们互相引荐。 他们眼神一交汇,就知道大王要让他们俩加入,而自家兄弟见识了他俩的本领为人,配得上这人上人的待遇,这也难怪,大王一心想凑够黑虎十八骑,现在还有六个名额。 黑衣骑士们都精通□□,重箭,刀法。 纷纷上前射箭,五十步的箭靶听起来不远,实地一看并不近。 十个人都是九环十环的成绩,古大差点射中人,鹿宝勉勉强强干了个七环——可他总往前沖。 文蜀就笑眯眯的坐在白虎堂前的金交椅上,喝酒,看着山寨上下近千人中,有许多年轻矫健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小姑娘,都是十七八、二十郎当岁,急切又羞臊的冲出来,嗫嚅着要试一试,搏一搏富贵。 不论是本来寨子里的人,还是刚买来的壮丁,都有人一心向上。 耕地不够抢耕地,水源不足抢水源,劳力不足买奴隶,奴隶们虽然不敢逃,也是一心向上的。 到后来有些新买来的,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出来一展身手,也能命中八环。 葛谨风搬了鼓凳过来,坐在旁边看着,看的口渴,那她的酒碗喝酒,忽然低声:「这有几分像沙场点兵。」 文蜀甚是开心,从指头上撸下来一个牛角扳指递给他:「你也去试试。风郎,号称精通骑射,我还没见识过。」 葛谨风有这个意思,立刻应声而起:「献丑了。」 干娘也坐在鼓凳上,低声说:「大王,朱大尹死了。明正典刑,满门抄没,几十把万民伞都没保住他的命。青龙庄一下子就老实了!靠山倒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来整治他们。咱们暂时安分点,就再山上安分耕织,您说呢?」 文蜀痛饮美酒,把碗一摔,两眼发亮满脸发红,舔舔嘴唇上的残酒:「我看现在正是好机会。趁着商奇总被困在南柯府中脱不开身,等他腾出手来收拾咱们时,事成定局,咱们也都是良民。」 只要灭了青龙庄,谁会说卧虎寨不是良民? 因为是夏天,葛谨风穿了一件水绿色的长衫,袖口宽松的可以通风,琴童拿来缚膊绑好衣袖,露出两条白生生的胳膊,指头上带着牛角扳指勾弦,抬起来只是瞄了瞄,五十步外一箭命中靶心。 举座皆惊。 在旁边条凳、马札上挤在一起闲聊吃瓜的黑衣骑士们差点掉下来。 连发三箭,都中了。 张大张二张三这三张一模一样的脸摆出一模一样的震惊。 在旁边斟酒的殷小六惊的忘了提起酒罈。 葛谨风自己并不骄傲,不论是过目不忘、博闻强识,还是精通骑射,他都不算是个令人满意的『男人』,依旧温和顺从的走回来,把扳指递还给她。 文蜀也没说什么,看他骑马随队奔驰时的姿态,就知道射箭也差不多。没有只学骑马不学射箭的。 有二百人会射箭,而且射的不错,其中有八十人是新买来的。 当众打开带回来的两口箱子。 金光耀眼夺目,在正午烈日的照耀下,令人窒息的鲜艷璀璨。 一箱子赏给十二名黑衣骑士,古大和鹿宝正式入列。 一箱子按照等级身份,分散给旧部。还有新买来的四百六十人中,射箭最佳的十个人。 又给海龙帮的人交付尾款,盛宴款待,礼送下山。 文蜀叉着腰站在房顶上,巡视自己漫山遍野的部下,高声道:「青龙庄,一直是我文蜀的心头大患!朱铲朱英父子二人,轻视我的威名,贪图我的卧虎寨,几次三番侮辱调戏我,抢夺我的相公,还在大婚时找事!现在他们的靠山倒了,朱家完了,弟兄们,姐妹们,跟我杀过去,捉住的男女庄户就是你们的奴隶,抢来的金银赏给你们当家资,杀死的牲畜,大伙一起吃。今日出兵,一是为了伸张正义,二是为了夺取不义之财!有谁不想发财吗?」 葛谨风心说:你可以更冠冕堂皇一些,商奇总是不会被骗的。「大王,我也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44章 .给我沖 · 八十骑兵, 七百步兵,刀光耀眼,旌旗招展, 枪矛如林。 文蜀没换与众不同的衣服,也没穿什么特殊的铠甲, 只是带着十二名黑衣骑士上了各自的马, 各擎趁手兵器。她横一把金背大刀,马身上还挂着三只四尺长的短矛。 刨去新来的鹿宝和古大不提,另外十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小头目,还被文蜀逼着学过一些兵法。 大黑马似乎知道要去打仗, 正暴躁的四蹄刨地, 一头拱开要替自己上阵的另一匹马, 冲着文蜀狂叫。 文蜀扇了它一记嘴巴子,又亲昵的抱住马脖子:「出去跑了一个月,你不累吗?」 大黑马只是不依不饶的一口咬住她的衣领, 几乎凭藉好牙口,把主人整个拎起来。 文蜀哈哈大笑, 一路上只要跑马、自己不换骑,这黑兔就安安稳稳的,一旦骑别的马就要发脾气。立刻吩咐马夫:「鞍韂换下来,给小黑披挂上。别让这小东西觉得自己失宠了。」 葛谨风换了一身寨主的旧衣服, 也是黑粗布的短褐,胸前粗针绣了老虎,肩膀上缝着黄布条纹充作老虎纹。他挎着一张弓, 依在自己的大白马上, 在山门处,光明正大的打量这些人。真称得起有杀气, 大部分人训练有素,选出来的八十骑兵甚至堪称精锐,嬉皮笑脸的和同伴交谈,在磨石上打磨刀剑,夸耀自己曾经夺得的财富。 第92页 他冷眼一瞧,看铁匠屋里抱出来的全是违禁品,这些非法持有的弓弩更值得全山寨人头落地。 卧虎山旧部三百壮丁经历过厮杀,放下扁担锄头,拿起长矛短刀,即刻就能上阵。新买来的四百六十人全部带上,会射箭的给了弓箭,其他人给了大刀长矛。 卧虎山倾巢而出。 文蜀一直在留意古大,他竟高高兴兴的在旁边热身。 下山列队走了几里地,文蜀停住马,再往前就到了青龙庄的外围岗哨,吩咐:「青龙庄前后有三条路,还有一条水路。乘船抵达沐仙湖,能顺流而下往齐国逃去,也能逆流而上,逃出南柯府。张家兄弟何在!」 张大、张二、张三应声催马上前,一起抱拳:「大王!」 文蜀挥鞭指着沐仙湖:「你们点五六十个水性好的弟兄,带好短刀、凿子,把青龙庄的水陆封死。」 三人齐声领命而去,选了五十个日常一起打渔凫水,偶尔走水陆出远门的水手弟兄一起往湖边奔去。 文蜀又拨转马头,回望连绵不绝的六百余人队伍,别看骑兵只有八十人,可是人高马大,聚在一起气势就很惊人,就算是青龙庄有近千户人,也拿不出八十个骑兵。「段玉衡、郭胜。李国忠、杨示。」 四人齐声领命:「在!」 「你们两伙人,各带二十骑兵,一百步兵,在另外两条小路上设伏。一旦青龙庄要逃窜,就由你们来捉!」 「遵命!」 文蜀又转了半圈,新满院子的看着自己声势浩大的家底,这是一边抢一边攒,努力了好几年才置办下的:「段玉娇、殷小六,你们各带二十骑,散开做左右两翼,一来是督战,有人伺机逃跑,就一箭射死。二来围捕青龙庄。古大、鹿宝,你们两个年轻,没打过仗,跟在我左右。前面是青龙庄的农田,传令下去,尽量不要踩踏,那都是我的粮食!」 他妈的,好大片良田。 只有黑衣骑士们精通骑射,但所有会骑马的人都学过马上射箭,或许射不准,可是一阵箭雨足够吓退只会械斗的农夫们。 在距离青龙庄只有两里地的时候,有一家路边的小酒铺,既能望风,又能防备过路的不速之客。 古大像捉老鼠的猫一样冲出去,捆住里面俩人拖出来:「嘿嘿嘿,在睡懒觉呢。」 文蜀哈哈大笑:「好样的,天助我也。」 多年夙愿,就要成功在今日,看起来一切都很顺利。 卧虎寨的人安安静静的赶路,怀抱着去抢钱抢粮抢一切的决心,带着斗笠,嚼着薄荷叶,都走的头昏脑涨。青龙庄更是从内到外,除了在地里顶着大日头干活的贫苦庄户、在河边洗衣服的妇女躲在堆积如山的衣服后偷懒,和再屋里织布的妇女之外,全都昏昏欲睡。 几只看家护院的狗本来要叫,一看人多势众,夹着尾巴跑了。 在水田里除草的庄户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大军逼近,他们没见过朝廷官兵,香也就是这样的气势。 依山而建的庄园外是许多凌乱、低矮潦草的房屋,除了让出一条主路之外,其他地区都很没规划。一来供庄户和家丁居住,二来可以作为青龙庄的缓冲,也越发显得这庄园高大壮丽,令人心生敬意。 房屋里窜出许多睡眼惺忪,手执枪棒的汉子,夏季大多只穿一条裤子:「什么人敢绕老子的…」清梦。 一觉睡醒,家门前窄小的小巷里挤满了卧虎寨的壮丁,个个横着刀,凶神恶煞,虎视眈眈。 门里门外对视一眼,伴随着妇女的尖叫和小孩尖锐的哭声,大部分人都躲回去关门。有几个自以为武功高强的年轻小伙,不顾爹娘拦阻,提着刀就跳出屋外,要和这外来的强盗搏斗,顷刻间被打翻按在地上。 本要戳死他,被人阻止:「抓活的有赏钱!」 文蜀带着风郎、古大、鹿宝、细妹和猫儿几骑,身后是五百步卒,猫儿手里高举卧虎寨的大旗,纵马踏过道路上晒的干菜、稻米、书籍,就到了青龙庄门口,冲过来时,看到开着的角门慌忙关闭。 墙壁高一丈有余,正门顶上包铁带尖,墙头上虽然看不见,想必镶嵌了一些碎瓷片做防备,两扇大门关的结结实实。 文蜀勒住缰绳,仰头看了看高挂的朱大尹亲笔手书『青龙庄』三个字,激动的差点忘了兵法战术:「古大,你和猫儿进去开门。要快。」 猫儿把手里卧虎寨的大旗递给细妹,背着滕盾,叼着弹弓,徒手攀上墙头。 古大翻上大门顶端,两脚踢平了尖刺,抬手抓住两支箭,往回一甩。本想一箭一个杀掉门里的弓手,可惜扔回去了却没能伤人。登时脸上一红,拔出腰刀,凌空一跃踩在一个家丁肩头,又一蹿,直接落在弓手面前,挥刀横撩。 猫儿拿着弹弓和一袋陶丸,二十步内,打翻了四个弓手:「哥,要快。」 古大往下一瞧,大门门闩插的结结实实,要下去搬开门闩,真怕会有人给自己后心来一箭,这么近的距离一个滕盾抵挡不住。 葛谨风受不了了,他以跟着天王南征北战、全程围观魏国如何建立的经验高声叫道:「撞门!文道难,叫人撞门,带斧头的,把门噼开!」 真是草莽,过树林时驾轻就熟,白日里攻城就懵了。 文蜀实在是躁动难耐,猛地握住自己的金背大刀,拔刀在手,想自己的内力浑厚,偶尔用一用也不算浪费。压箱底的杀手锏压了这么多年,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听风郎的,去噼角门。猫儿,你先别下去。」 第93页 她微微拨转马头,调动丹田中积攒多年的内力运转全身小周天,渐渐往持刀的右手流去。 大黑兔虽然暴躁却有灵性,回身小跑了半圈,按照她的心意斜着从大门前略过。 在这无风的夏日,忽然狂风骤起。 文寨主的衣裳被外放的内功鼓了起来,鬓边碎发在风中狂舞。 她只觉得气血上涌,内功像是装满水的大铁锅煮到滚沸,几乎驾驭不住要胡乱溢出来。 金背大刀上虽然没有肉眼可见的刀气,也没有内功外放,但一刀噼过去,直接轻柔的刺破三寸厚、用铁条加固的大门,横贯到另一端,把墙头削下去半截。 两扇大门被砍成一个完整的田字、整根老硬木门闩和在门后抵在门口试图顶住大门的护院,全部被横断腰斩。 青龙庄的庄客们无不胆战心寒,就连古大回头一看,都吓了一个趔趄。 文蜀暗暗的调息,一挥手,冲着激昂到发狂的喽啰们:「给我沖!」 葛谨风怔怔的问:「这一招叫什么?」 喽啰们推开两扇大门,搬开半截尸体,大黑兔一马当先跳进青龙庄的演武场里。 正在睡午觉被嚷起来的朱铲朱英父子也为之一惊,父子二人鬓发蓬松,匆忙奔出来,顾不得穿衣服只穿着睡裤,带着护心镜,手里提着的长枪倒是整齐,还没牵马过来,都站在地上。 朱英比葛谨风还愣:「这一招叫什么?」 文蜀耀武扬威的举起金背大刀:「我有三绝技,第一是登萍度水,第二就是今日这一刀,名叫担山赶日!」 朱铲看起来是个瘦骨嶙峋、面带病容的老人,但上半身筋骨奇异,身上纹了几条蛟龙,看起来颇为可怖。「文蜀!老夫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雠,你何故打上门来?」 文蜀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老猪狗,你死期到了,还敢狡辩。这些年来我不过是抢些田产地业,你们父子二人,对我百般觊觎,几次成婚都登门闹事。我不杀你们,颜面何存。」 葛谨风听不下去,什么叫抢的田产地业,你们抢的都是我爹的——也就是我的!立刻补了一句:「天下无主之地,有德者居之!青龙庄强占良田,做了鹰爪孙(朝廷走狗),借神仙穿衣吃饭,借神仙宝地杀人,大不该!」 朱铲没把他看在眼里,估摸了一下,打不过他:「文寨主此言差矣,老夫看你少年英才,因此有意笼络做亲,我膝下只有两个儿子,算是两件奇珍异宝,早说了随你选。朱家的良才能文能武,岂不比你抢来的狗仗人势的穷书生好?」 葛谨风:我灭你九族,把你祖宗坟头土都扬了。大丈夫说到做到,不论是跟在文蜀身边,还是回到宫中,你们两家的祖坟都保不住了! 文蜀快活的不得了:「老狗,你也会说软话?朱大尹已死,我看今日还有谁能救你!现在跪下投降,给我为奴为婢,我饶你们不死。要不然一家大小,一个都别想跑!」 话说到这份儿上,没什么可谈的。 这父子二人互换眼神,一抖红缨枪,要双战文寨主。 一人攻人,一人攻马。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 .青龙庄 · 鹿宝和古大在旁边跃跃欲试, 一见俩人提枪上前,身后时五百喽啰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围困了整个演武场, 还往后院找去,对身后非常放心。 古大往前猛冲, 直取鬚发花白的老者:「老东西, 你瞧我!」 俗话说棍怕老郎,枪棍是一家。 朱铲已经垂垂老矣,年轻时搏命留下许多病根,每逢阴雨天都痛得厉害, 幸而有两个儿子替自己打架。 如今也是一副病弱的样子, 轻轻握着枪, 刺他心口。 古大一把抄住枪头,双手往上一举,借势要悠起来踢这老头心窝。 朱铲不慌不忙, 枪尖的势头一变,也顺势往上举, 不仅往上举枪尖,垫步拧腰把枪尾变作枪头使,往古大的双膝之间一撩。 古大就像个掉在山坡上的糖葫芦一样,伴随着尖叫骨碌到旁边去了。 在场众人都觉得蛋疼, 只有葛谨风险些笑出声。 葛谨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很开心。 鹿宝一闪身要挤进朱铲怀里去,朱铲横枪做栏杆, 往外一推, 反手就要用枪头枪尾来回抽他。 就在此时,朱英一瘸一拐的举枪去刺文蜀。伤势还没养好, 他自诩是世家子弟,江湖上的名门正派,对于造假的伎俩十分不齿。 刀枪交锋没几下,金背大刀忽然崩裂成块,噼头盖脸的搭在朱英脸上,大刀的碎块打的他面目全非,七窍流血,被文蜀从天而降的一拳,打的脑袋几乎进了脖腔中。 文蜀早有算计,自己的筋脉都有些承受不住『担山赶日』,何况是一把刀,必然崩裂,迸裂时必伤人。 朱英死前几声惨叫,惊的朱铲扭头去看儿子。 鹿宝抓住机会,猛地往上一串,右手搂住朱铲的脖颈,双腿缠在他腰上,左手毫不留情,一只峨眉刺从头顶百会穴直插到从下巴处露出来。 鹿宝松开这老头,羞羞答答的想躲又没处躲,被一大群人直勾勾的盯着瞧,越发羞涩。 喽啰把他的马牵过来:「鹿头目,您上马。」 旁边又有人搀起古大,古大哆哆嗦嗦的去旁边检查伤势。 葛谨风非常友好:「没事吧?」 第94页 文蜀空着手,只攥着半把弹子以备不时之需,体内仍是气血翻滚,催马进了大堂,青龙庄的大堂可比卧虎寨大得多。 直接骑在马上微微俯身穿过去,往后面走,竟也有亭台楼阁、水榭小桥,许多牡丹芍药开的正艷,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花,葡萄架上垂着一串串鲜艷欲滴的葡萄,围墙上爬着葫芦。 葛谨风看她打马进入这景色秀丽的庭院,觉得很像反贼攻破京城时会有的样子,只要天王继续懒散下去,这一天不会遥远。 可是朱英死了,他可太开心了,想要纵马去踩踏朱英,一切的事都从这厮开始。如果当时不是他先动手,或许阿淼对上文蜀还有一战之力。文蜀那时候还要顾忌青龙庄,也不敢倾尽全力和阿淼斗,那我早就回到京城了,何必颠沛流离,做了许多不光彩的勾当,还要被人觊觎屁股。 性情温顺的大白马受过训练,什么都不会踩的,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它只是温柔的回头看看主人。 朱铲的妻子已死,这里的女主人是朱英的妻子。 这妇人披散长发,跪在地上双手奉上一柄长剑,满面泪痕:「文大王,小妇人情愿归降,只求大王放我回家,休要将我随意配人。小妇人姓葛,本是宗室之女,大王若小妇人娘家出银子来赎,我们一切都答应。」 她可是听说过,落败一方的家眷,若是娇媚的,分给人做妾,长相普通的正室却容易被轮番羞辱。她也知道夫家觊觎卧虎寨的财色,几次登门扰动,恐怕这位大王记恨极了。 文蜀沉思了一会,欣然点头。 刚要开口说话,身后跑来几个小喽啰。 「大王,段玉衡郭胜禀报,截住了六十余个逃窜的庄户,全都抓了。」 「李国忠杨示禀报,截住二百余人庄户,射杀了三个。」 「大王,两翼段玉娇殷小六和教头、教习、护院打起来了,他们要往庄子里冲来救人。」 文蜀笑了笑,环顾左右:「风郎,你看此处风景如何?这白日的风景,比晚上漂亮的多。把朱铲朱英的头砍下来,高挑在长矛上,出去让他们看看。」 「遵命。」 文蜀:「葛氏!」 葛谨风差点答应一声。出了一身冷汗,暗自好笑,心说亏得我还记得自己姓葛。 朱葛氏抖了一抖:「大王……」 「你生育过吗?」 「小妇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 文蜀并不轻视女孩儿:「如今的情势,女儿比男儿有用。是不是?倘若你家要为你丈夫报仇,那很不好。我暂且留你几个月,等我整顿好青龙庄,再放你走。我也有个女儿,暂时麻烦你这宗室女,帮我看看孩子。」 葛氏有些惶恐,双手捧着剑发抖,高声道:「大王,我那小女儿只有一岁。大王若保我们母女平安,青龙庄的地窖暗门机关,小妇人略知一二,藏宝库的位置也大略知道。这柄宝剑就是朱铲的珍藏之物,天外陨铁,欧冶子大师锻造而成的。」 文蜀也知道青龙庄的暗门,但没想到这柄剑有这样来历,她来偷玉铲时见过这柄剑,瞅着就听顺手的。看起来这夫人还真有用。「好,扶她起来。不要让母女分离,乳母丫鬟也都找过来陪着她。」 喽啰们抓住了娇妾和歌姬们,那久负盛名的阿红在十几个娇妾中最是出众。 她的肤色并不十分白,也不算十分苗条,和别人的惊惶比起来,更有种野兽似得的神情。湿了的头发贴在脸上,她的嘴在笑,眼在笑。如蛇一般的身型扭动着,只穿着肚兜,肚兜又被扯得歪歪斜斜,春光尽露。 文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不知是被这阳光下健壮又美丽的胴体感染了,还是那一招担山赶日实在是耗费内功,亦或是多年来的心愿终于成功,她觉得胸中气血仍然激荡。 阿红只是笑,狂野的娇艷和放纵的性感扑面而来,说不清是媚笑,还是一个妩媚的女人笑了起来,她两颗黑亮的眼睛、雪白的牙齿都在阳光下闪光,欢欢喜喜的冲着黑马上的人大叫:「文大王,你好了不起。你要了我吧,我会让你很舒服的!你只试过男人,没试过女人吧?」 文蜀一怔,忽然很想摸一摸她的身体。 是无数女人中最女人的那个,一个天生的尤物,一个妖精。 或者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放荡女人。或者她只是个正常的女人——究竟什么是正常? 正常既不是强大,也不是美。 文蜀翻身下马,直接冲着她走过去:「阿红,你叫什么名字?」 这尤物被文大王搂在怀里,仰头瞧着她:「你好魁梧啊。我姓金,叫做金红莲。」 文蜀看她身量并不高,脸庞圆润,身上也是肉肉的,抱在怀里香软滑腻、柔若无骨,明明没有内功,却好像有一种迷人的魔力。 葛谨风冷眼旁观:我但凡是个正常男人,现在就该欢天喜地的一起游戏。然而我不是。任凭她们如何香艷,想像的出来,却没有任何感觉可言。我虽然不算六根清净,也有一根是清净的,善哉善哉。朱英家的祖坟在哪里呢? 细妹和追过来的段玉娇急了:「大王!您怎么能看上她啊!」 「她可是人尽可夫的,朱英拿她待客!」 其他姬妾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对起来。 文蜀重重的哼了一声,众人顿时熄声。「老娘乐意,你们管得着么?」我……想知道金红莲身上,究竟为什么有这么大的魅力。 第95页 段玉娇心说你要是喜欢女人,你倒是……我不行,可是你可以正正经经找一个良家妇女!「唉,大王!我们围住了青龙庄的教头,他见了人头说要走,也不想和咱们动手,您要放他走么?」 文蜀冷笑,推开金红莲,回身上马:「把她们看住了。我去瞧瞧,老铁想的挺美。」 铁教头手持齐眉铁棍,和殷小六等骑兵对峙,他虽然武功高强,奈何人家手里有弓箭,只得耐心讲理。教头本是住在青龙庄里,可他刚刚有事,出去了一趟。急跑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段玉娇追着大王纵马出了青龙庄,在前引路,到了旁边的水井边。「大王你看。」 殷小六也叫到:「大王来了。」 文蜀催马上前,手里盘着几颗石弹子,笑道:「铁教头,来都来了,何必要走呢?此前几次三番,蒙你赐教,你也该留下来,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铁教头抱拳:「是我等技不如人,远逊于大王,烦请大王高抬贵手,放小人回家奉养双亲。」 文蜀实在是太兴奋了,兴奋的懒得和他多说废话:「你今日要么投降,要么死。铁教头,你看看大门,再做决定。」 众人让开一点位置,让他往大门处瞧。 铁教头一开始没看明白,仔细望了望,才看清楚左右大门被横断为四份,上面一份摇摇晃晃的要掉下来了,吃了一惊,险些抓不住齐眉铁棍:「文蜀!你竟有这等神威,往日为何藏而不露?」 文蜀心满意足的笑:「我有三绝技,江湖上人所共知,何谓藏而不露?你若愿意,我照青龙庄的规格给你月钱,绝不削减。」 铁教头纠结了一会,想想还在青龙庄里的妻儿,又想想老庄主少庄主往日的好处,好是好,也就一个月三两银子,我也算尽心竭力了,还是结发妻子、一双儿女更重要。当即跪下:「文大王万夫难挡,小人情愿归顺,供大王驱使。」 文蜀早就想要他,朱铲那老狗都选他教儿子,一定不凡,跳下马,大步上前,双手搀扶他起来:「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往后不计前嫌,大伙都是兄弟!走,喝酒去。」 歌姬舞女就在堂前吹奏、歌舞献艺,葛夫人和铁教头分坐在两旁作陪。 文蜀左手搂着葛谨风,右手边站着金红莲,一碗接一碗的喝青龙庄窖藏多年的陈酿美酒。 葛谨风叽叽咕咕的说了要刨坟掘墓的要求,文蜀满口答应,他心满意足,这才劝:「你少喝点。」 文蜀笑眯眯的瞧他,倒是温柔贴心:「风郎刚刚提醒的好,咱们大伙敬他一杯。」 葛谨风翻个白眼,也只好端起海碗来,和她干了一碗。 文蜀嘻嘻笑:「今日是个好兆头,将来某一日,打进郁金府去,兄弟们跟我在金銮殿里,好好喝他一顿。」 葛谨风嘎吱一咬牙:「当今皇帝虽然昏庸,但太子素有贤名。」 文蜀摆摆手:「那玩意换汤不换药,庙堂上那批衣袋酒桶肉囊饭袋,懂个屁。素有贤名,就是好拿捏。瞧我干什么,又不是只有江湖上有唇典,我晓得当官的唇典更多,更是匪夷所思。」 葛谨风嘆气:「那叫做用典…也行。」 好吧,官场上也是有的。 文蜀醉意上涌:「将来均贫富,等贵贱。叫他们只许用一副唇典!」 众人齐声高呼大王,又一顿乱喝。 古大端着碗拉着一个青龙庄的侍妾凑上前:「大王,可以赏这个姑娘给我做老婆吗?她乐意的。」 文蜀:「哦?你们在青龙庄上都做什么?会干活吗?」 那侍妾细声细气的说:「大王,庄上的歌姬舞女都是要待客的,阿红常常被庄主少庄主拿来做人情。我们这些侍妾相貌平平,要每三天织出一匹布来,或是半个月绣出一个荷包,有定额,不养闲人。也有些年纪大的,赏给精明强干的庄户伙计。」 作者有话要说: 金红莲——前面提到过好几次的阿红,还有人记得吗? 均贫富,等贵贱——我国古代农民起义的通用口号。我觉得很酷,虽然没做到。 第46章 .马嚼牡丹 · 从下午喝到点起蜡烛, 文蜀醉眼惺忪的搂住两人:「走走,走,陪我睡觉去。」 葛谨风看金红莲自然是诸般不顺眼, 自己如同天上的白鹤,她就是地上的鸨鸟, 最银。或许葛天王看了会觉得很喜欢, 但自己绝不!她睡过的床,自己绝不踏上半步。文蜀也是真没出息,夺下区区一座庄园,杀了两个对头, 就把她乐成这样?虽然不要求一个强盗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你既然自称心怀天下, 就不应该乐而忘行……万一庄子里有忠于旧主的人,要趁你酒醉来刺杀你,难道指望我吗? 阿红生来随波逐浪, 从来不想那么多事,扶着她上床, 伺候她脱靴。 文蜀挪开脚,醉呓:「不用。滚,都滚到旁边去,给我唱曲, 别打扰我……睡觉。」 葛谨风拿起旁边名家题字的团扇,给自己扇风,嘆息道:「倘若有忠僕为主报仇, 来刺杀你, 看你怎么办!」 阿红在旁边咬着手帕笑:「郎君,阿红不是那样人。」 葛谨风只是厌恶她, 她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性』的气息,和那些可怜的女支女不同,她好像乐在其中,在享受她那与生俱来的能力。暗暗打算等文蜀醒来之后,劝她把阿红嫁给下属,或是送给海龙帮的帮主。就算是要留一个人,代替之前段玉衡的献身,也不能是她,其他的姬妾都可以。 第96页 殷小六和猫儿在窗口探头,俩年轻人没喝多少酒,一个想娶段玉娇,另一个还没想这些事,就和鹿宝一起吐槽古大是个老色鬼。见大王喝醉了,就默默的跟过来,在门口猜拳吃糖、翻花绳、弹脑瓜崩、吹牛。 文蜀躺在床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 金红莲对卧虎寨的事略有耳闻,不去讨好这郎君,只站在床边给她赶蚊子,又理顺了凌乱的长袍,以免翻身时被衣服缠住。 葛谨风:「哼。」 阿红拿眼觑着他,微微的媚笑。她见过许多君子、英雄,没有一个能抵得住自己嫣然一笑,想不到这怕老婆的公子正眼不敢看自己,还要畏惧大王,趁她睡着了都不敢胡作非为。 一个时辰转眼过去,门外有些喧譁,有人连声叫到:「大王!大王醒了吗?」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声,过去拍她手背:「道难,你醒醒!」 文蜀猛地一睁眼,黑夜里一双眼睛明亮异常:「好极了。」 她酒量如海,再加上倒在床上就运转内功,一身的酒已经解了一半。如今精神振奋的跳起来,提了一把刚抢来的玉柄短刀,刚要出屋,慌忙熘到屏风后面出恭。阿红殷勤的递宣纸。 在黑夜中大步出屋:「什么人喧譁?」 来人是外层放哨的几个老汉,提着棍棒,甚是不安的奔到面前,小声禀报:「大王,山上着火了,火光沖天!」 「我们在山脚下看见了,想必有人作乱,来禀报大王。」 文蜀一怔:「我回去看看。」 段玉娇和段玉衡忙叫:「我们跟着您回去。」 文蜀一摆手:「青龙庄千户人家,你们都给我按住了。只要小六随我来,其余人保护好风郎和阿红。」 大黑兔就拴在卧房门口,一下午马嚼牡丹,乱吃了许多珍贵花卉,吃的草料、花瓣、叶子都是满地。 解下缰绳翻身上马,殷小六早准备好了,双人纵马出了青龙庄,趁夜色往山里赶。 殷小六在飞驰中抽空问:「大王,你没喝醉吗?」 文蜀哈哈大笑:「凭那点寡酒,哪里喝的醉?我不为别的,就为了看看,青龙庄有几个血性男儿,敢于为主报仇,又有几个重义的女人,捨生忘死也要刺杀我。朱英实在是不配。哈哈哈哈哈呸!呸呸呸!」 殷小六也跟着憨笑了一阵。 无风的夏季,纵马飞驰时也就有了风,也有许多扑面而来的飞虫、蚊蝇,叫人不敢张大嘴说话。 殷小六捂着嘴:「大王,那一招担山赶日,太强了。就算是一座山都能噼开。」 文蜀刚吐出去几个飞虫,也谨慎的用手帕捂住嘴:「要是有外人在,我就说雕虫小技,献丑了。其实这一招非常厉害!是我师门不传之秘!」 马匹在深夜中也认得道路,前方树林影影绰绰并不碍事,狸猫野狗、豺狼拖拽着腥臭的猎物在黑影中啃食,也没能惊着经验丰富的大黑兔。二人不多时就回到卧虎山山脚下。 山顶上没有烧起来的火光,只有一些插在屋外的火把,人影重重。 催马上山,到山门处有人挑出来拦阻:「什么人!」 文蜀下马笑道:「连我都不认得?大胜的消息听见了么?」 「大王!大王回来了!」 「大王,山顶上有人放火。」 白虎堂安然无恙,只有后面的寝室书房被烧塌了两面墙,屋内还有许多泥土湿沙,是救火时扔过去的,门前几口大水缸、莲花缸都空了,幸好屋子小,房前屋后都是土地,就地取材,几缸水就足够救火。 留在山寨中的瘸子农夫,带孩子的妇人高一声低一声的骂:「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贱人!」 「买条狗都比你有用!」 「大王对你千般好,你这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等大王回来,把你卖到娼寮去」 琴童在旁边没骂人,只是一个劲儿的沖她吐口水。他烧的胳膊都起皮了,泡在冷水盆里,痛的直哆嗦。 「琴童,去拿獾油来擦擦伤口。不要光顾着骂人。给你几天假,养好了再来伺候风郎。」文蜀始终想不明白:「不要骂了。是走了水,还是有人放火?」 「大王,这小贱人放的火,千真万确。」 「她就死不说话,好像有谁把她舌头剪了去。」 那被人叫做囡囡的小姑娘被人围着大骂,脸也打肿了,却也没哭。 文蜀背着手走到她眼前去:「说吧。我把你从徐国舅家里救出来,把你当女儿养,你就这样回报我?」 小姑娘盯着她,声音清脆又坚定:「我祖父李英官拜前朝州牧,我父李纲身为齐国太子少傅,史天王经筵时的第一教授。李家簪缨世家,诗礼传家,我岂能从贼附逆。文蜀,你去灭徐国舅满门,是杀人夺财,你带我走,为的是奇货可居。和从他家偷一只猫,一条狗,没有区别。你自诩有恩于我,其实,啊!」 殷小六气疯了,跳脚骂道:「没区别??倘若大王不救你出来,你是什么下场,你自己不明白?」 「早一日迟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文蜀只是个有限的颜控,对自己的书房更心痛,虽然也没什么名家真迹,也没有自己的手稿,终究是写了点批註的书。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拎起来,缓缓收紧手指:「原来是被贬到海岛上的忠良后人。你怎么不敢烧徐国舅的房子?哼。你自持美貌,以为我不捨得杀你吗?」 第97页 小姑娘挣扎了几下,被拎的腾空而起,又被丢下来,声音略有几分沙哑,梗着脖子叫道:「我烧了他别苑的五层水榭阁楼!旁边若不是大湖,他绝活不下去!」 文蜀大笑:「哈哈哈哈,好!他怎么罚你?」 小姑娘的神色变了,变得苍白又凄冷:「就像你看到的那样……」被关在笼子里,没吃没喝,也不放人出去接手。极其狼狈悽惨,与禽兽无异。 妇人们满脸震惊,交头接耳的说起权贵都是禽兽,我们这儿的流氓至多调戏小寡妇,或者勾引有夫之妇,被人打一顿也晓得理亏。 文蜀也觉得有点尴尬:「李英、李纲,两个贤臣我都有所耳闻。你爹一心一意为国效劳,树立功名,做一个名标青史的人物。只可惜啊,生不逢时,父子两代人遇到两个昏君,哈哈哈哈哈倒霉玩意。妮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李媛。《尔雅》曰美女为媛。」 文蜀捏着她的脸仔细瞧了瞧,也没有被杀的罪过,也下不去手,她也不做人贩子,只买不卖:「你爹肯为史天王效力,你觉得如何?」 李媛:「史天王不是明主。」 「哈哈哈哈,好。」文蜀看凳子都被烧坏了,就坐在桌子上:「可是你爹为他效力,还要直言进谏。十几年前,史京也是江湖巨寇,杀人劫财,灭人满门的事没少干,和江湖贼寇称兄道弟,杀人越多越凶,越叫一声好汉兄弟,很是被朝廷中人不齿。突然他登基当了天王,你们这些诗书世家,也不说从贼了,也不骂江湖贼寇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当起贤臣,比他手下兄弟还死心眼。李媛,你觉得这叫什么?忠义,还是势利眼?」 李媛不怕被她杀,却被气的大叫:「胡说八道!我爹在史天王领兵打仗,还没打下整个齐国时,就为他效力了!」 「哦,原来这个叫不从贼啊。」文蜀只是冷冷的笑:「好,你写一封绝命书,我让你死。」 时常来打扫庭院的妇人去取来笔墨纸砚。 李媛也反应过来了,咬牙骂道:「史天王有帝王之相,你没有。我们读书人,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侍。」 文蜀最忌讳别人说这个,只是极少有人会谈到这一点忌讳上:「是一家好鸟。写啊。」 这姑娘字体娟秀,文采斐然,顷刻间写了一首绝命诗。 江东李家子,阿媛年龆龀。阿爷奉十载,漂泊东山倾。 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 窈窕徐家女,禽与兽煊赫…盗跖亦吮血,欺世取螟蛉。 天时威灵怒,刚强不可凌。从贼一时易,埋没百代名。 何怜一孤影,身死为鬼雄。 徐家如何掠人,文蜀如何杀人劫掠,一切始末缘由写的清清楚楚,把小脖子冲着文蜀一扬。 文蜀已经从废墟中摸出一把银钱,还有几个烧成焦炭的酥饼。把银钱分给积极救火乃至于烧伤的老弱妇孺。拿起绝命诗来藉由烛光看了看,越发喜爱她,誓要她来当自己的弟子或女儿:「你爹李纲,我也算久仰大名,现在在沙门岛上还活着吧?李家簪缨世家,诗礼传家,他女儿叫他不要从贼附逆。『江东李家子,漂泊东山倾。何怜一孤影,身死为鬼雄。』不错不错,他当年认错了人,就不该为史京效力,如今因为直言劝谏牵连全家,竟还有脸苟活于人世。」 李媛惊呆了,跳起来要抢夺绝命诗。 文蜀轻轻一跃,跳到一丈外,笑道:「你死吧,我辛辛苦苦把你带回来,确实是一时兴起,也不管你要衣裳饮食的钱,也不算我这栋房子价值几何。只要你今日一死,我就叫齐魏两国,全都知晓李媛对他爹的教诲。这话说得好,说的硬气,遇到昏君了还不死,算什么铁骨铮铮。」 李媛愣在原地,哪里还敢寻死,她了解爹妈的性情,若听见这种话,必然一死了之,忍了又忍,呜呜的哭了起来。 文蜀看差不多了,就要过去抱她起来。 要人死还不简单,要人活着为自己所用才难呢。 葛谨风才赶回来,只听到她写完诗之后的事,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心疼书房,他刚买回来的书有一半存在这里了!!这就给烧了??我好不容易从她手里弄到钱,千里迢迢从齐国带回来的! 心说文蜀啊文蜀,你真是不行,这点威胁算什么,万一她真捨得让爹死呢,你瞧我的唇典,呸,伎俩。 「道难,你且息怒。这小女子对史天王、葛天王都【怨望】不止,想必李家时常指点江山。」 文蜀一脸迷惑:「这有什么,谁还不许在家吹牛骂街?盗跖亦吮血,欺世取螟蛉。这句骂我骂的不坏,别的混帐就会冲着我娘使劲。」 李媛恐惧的浑身发冷,她实在想不到黑夜里会有这样两个怪物,在短短瞬息之间就想出这种造谣污衊、谋害人全族的方式。肆意的曲解和污衊造谣,还要铺天盖地的广而告之,就为了操纵自己,迫使自己逆来顺受。 她不敢让爹妈去死,更不敢牵连全族,那文大王还在装傻逗趣,难道用别人全家的性命要挟人低头,很好笑吗?微微发抖,跪下来膝行半步,抱住她的腿:「大王,大王息怒。阿媛年少无知,今日明白大王对我有大恩大德…再也不敢了。」 文蜀依然很迷惑,这效果有点过了,是怎么做到的? 第98页 俯身把小姑娘捞起来抱在怀里:「好了,有戒心有胆量是好事,你不会武功,敢烧房子也算玉石俱焚,挺好的。阿媛,别哭啦,不就是一栋房子吗,烧就烧了,赶明咱就搬到青龙庄去住,我刚抢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媛的绝命诗大部分是我写的。除了: 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不为穷变节,不为贱易志。——前一句是杜甫,后一句《盐铁论·地广》(汉·桓宽)。 天时威灵怒,刚强不可凌。——化用自《离骚》 …… 我就想写一下那句话,虽然不是很合适,但是我太想写了。咱们文大王本质上是个好人,又是女主,而在别的状况下,那些『造谣肆意的曲解和污衊造谣,还要铺天盖地的广而告之』——就应该吃文蜀一记担山赶日。 第47章 .孩儿面 · 文寨主忙着整顿事务, 现在近两千人的部众,除了头目级别的黑衣骑士之外,其他喽啰农夫要分三等。还忙着亲自处理青龙庄的庄户们被卧虎寨的壮丁捉住后试图出钱赎身的事, 她当初以为有点难打,就大出狂言, 抓谁抓住的就算是谁的奴隶。但谁又愿意做奴隶呢, 情愿出钱给自己赎身,然后照旧种田当庄户。 这还是小事,青龙庄也在各城各县开了店、有各种铺子给自己赚钱,干娘带人去挨个『说服』他们继续效忠, 有不服的就带回来『理论』。 中午吃完午饭略歇一会, 喝了半碗酸梅凉粉, 又喝茶。「风郎,本来说我还说要指点他们武功,看来三五天之内没空。都别闲着, 你趁现在有空,给他们讲讲兵法, 也免得以后兵临门下,不知道要去破门。」 葛谨风无奈的笑笑:「免得我不在身边,没人提醒你?」 文蜀笑意淡去,脸色微沉, 想说他小瞧了自己,可当时确实没想起来,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何必出此不吉之言, 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 葛谨风微微一笑:「难道我不留在你身边, 就得死?」 文蜀拉住他的手,这才仔细看他的穿着, 他这次倒是换了朱英还没穿过的新衣裳,一套大红地五彩团花的箭袖袍,朱英穿这类的衣服像个煤球似得,葛谨风穿着就如同一尊玉瓶插着牡丹花,显得面颊上淡淡有些血色。强行把他拽到自己身边坐下:「你看,你哥哥至今没回来找你,肯定有什么不便。这么长时间,就算你家在秦国,也够派人回来送信赎人,可到现在音信全无,你还能往哪儿去。」 「前面几位都是被人赎回去的?」 「你跟我走了这么一趟,也见识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虽然聪明,琴童也忠实,可江湖中人有一桩妙啾恃洸处,那就是打得过你时不和你讲理,打不过你了,就跟你讲江湖侠义道。」 葛谨风本来想藉机要求她赶走金红莲,话到嘴边,又觉得以自己的身份,不论是公开的还是秘密的太子身份,和那样一个卑贱的女子置气,都太不体面。就算她们两个搂搂抱抱,金红莲服侍她梳头沐浴,自己要是多说半句,都算看得起她!可恨。 「我只怕商奇总会来荡平你的山寨,到时候由不得你。」 文蜀哈哈大笑:「你们太看得起他了!商鹿不过是一介书生,下狱了要被人搭救,天王乐意给他权力,他就能执掌一方,天王那玩意和六月天一样,孩儿面,说不定还没来给我添堵,就被撤职了。再者说,区区一个书生,虽然是江湖上人人敬仰,我要去威吓他,难道他就不怕吗?」 葛谨风看她有些外厉内荏:「他都不怕史天王,还能怕你吗?」 文蜀尴尬的挠挠脸:「你穿这件红袍,真是贵不可言。俗话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说的就是朱英。」 葛谨风心里咯噔,拿不准她是尴尬的转移话题,还是存心试探:「我像太子吗?」 「像。」文蜀绷不住的乐:「我要是当上皇帝,我就封你当太子。哈哈哈哈。」这是江湖中混混们吹牛皮玩伦理梗惯用的话,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常常对兄弟们如是许诺。 葛谨风听过这个,葛崑崙在打下天下之前时常和兄弟们拿这句话戏嚯,等到接近成功时不再提,彻底成功之后更是不管嫡长子先天不足,先封为太子再说。也戏嚯道:「文道难,你若能说到做到,要我改姓也可,叫你一声娘也可。」 「哈哈哈哈哈,那可便宜你了,倒也行,总不能给阿媛嘛。」 夏日屋后,热的人头昏脑涨,就适合一人一把蒲扇、一张凉爽的竹床,满嘴胡扯。 刚谈到当皇帝之后怎么封赏群臣,那样是虚封,那些人是实封。 又谈到如何料理亲戚们,一起骂起贪心不足的亲戚。 有人扣门,在门外叫到:「大王,有几位大富商,葛邈,木兆,赵半城,王将军府二管家(大管家前面被杀了),冯五郎,王判官,都亲自来向您道贺,在大门外候着呢。」 文蜀精神起来,翻身下地。 葛谨风:「等会!你要是想收服阿媛,你得这么说。附耳过来~」 她听了几句,记在心里,提拉着鞋也不穿好,直接迎到青龙庄的大门口:「诸位,大门还没修好,别见怪,请里面喝茶。」 众人啧啧惊嘆:「好神功。」 「这么大的门,只一刀就破成四节,这一刀若是砍人,怕是一步杀十人。」 第99页 门口朱铲朱英父子二人的尸体还搁在地上,暴尸三日,任人围观。胆小的装作没看见,胆大的看一眼,就恭维她刀法惊人。 文蜀哈哈大笑:「谬赞了,文某薄艺随身,胡乱混口饭吃。」 葛谨风奉命给黑衣骑士们补兵法课。 学生们想要挑衅又不敢,欲好好学习又记不住。他们虽然认得一些字,胡乱记得几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听他一句一句、一个字一个字的详细讲下来,就连鹿宝这无忧国小王子,也几次要晕倒在桌子上,全凭偷偷配的提神醒脑的香包顶住,显得自己还挺聪明。 葛谨风勉强讲了《六韬三略》中的虎韬,看他们一个个抓耳挠腮,提议:「不如出去走走,边走边讲。顺带手挖了朱铲的祖坟?」 黑衣骑士们如蒙大赦,陪着风先生去刨了朱家的祖坟——就在后山不远处,已经找到了。细妹和段玉娇抱在一起大叫:「太好了!」顺便踢一脚猫儿。 猫儿睡眼惺忪的抬起头:「啊?什么事?」 地方上几个大豪绅一波波的前来恭贺,或是送猪牛羊酒,或是送几车粮食,或是大红大黑的暗纹缎子,都是格外恭敬的厚礼送上:「往后只求五姐关照。」 「我早看五姐有称霸的气向,不瞒哥们几个,我当年看卧虎山,就有王气。」 「哥哥你这就话就远了,你看老虎头上有什么?王字啊!有道是强龙不压猛虎!」 文蜀乐乐呵呵的听他们恭维自己,也跟着客气几句,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哪有这么好,朋友抬举了。吃瓜,吃瓜。」 「大王,有道士道姑求见。」 龙头山上的五方财神庙、五谷娘娘庙都送来请帖。庙祝朝上就拜,从怀里掏出一尊小小的金麒麟,一张请帖:「方丈命弟子前来送请帖,请文大王有空时前来降香,小道们备下酒宴,扫榻相迎。」 文蜀接过来金麒麟,仔细瞧了瞧,精美非常的一尊小相,还挺招财的好像。算了算时间:「转告老神仙,月底是个好日子,到时候我去拜神仙。」 那道姑沖她脸上看了一看,忽然面露惊愕,纳头就拜:「文大王不久之前,有什么奇遇,偶遇了贵人吗?」 文蜀微微沉思,随即反应过来,糟了,这套江湖伎俩我小时候也玩过,怎么还能上套!出门在外准是有点『奇遇』,比自己尊贵的,或是帮了忙的人,也必然有。「哈哈,这倒是有,不方便细说。你瞧我的气运有变化是不是?有两位高人为我转运。」 道姑就明白了,没法晃这金点子,赔笑道:「大王见识广博,福运亨通,将来还要大富大贵,贵不可言。」 文蜀:「哈哈,好,阿红,拿几两银子给这位姑子。」 金红莲灿然一笑,转身一扭一扭的去拿了五两银子。 文蜀往左右瞧,大部分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离不开,还有几个人给阿红传递眼神,看起来是过去有什么事。 终于打发走这些人,阿红主动说起:「方才那些人里,我睡过其中十一个,他们喝酒谈事都不避我,大王要问什么秘密,或是要我和他们睡,都成。」 文蜀:「海龙帮的甘帮主,你也睡过么?」 金红莲舔舔丰满的嘴唇:「他才真算是英雄好汉,可真厉害。当时不只是我,还有少庄主朱英一起呢。」 文蜀忍了又忍,看看左右,阿媛不在,都是些僕人亲信,没忍住:「你们怎么…整的?」 金红莲吃吃的笑:「自然是我先来,一个时辰之后换少庄主撅起来。您别瞧少庄主武功不坏,那时候没抵挡一阵子就不行了。我瞧甘帮主的样子,不是很瞧得起他,一个少庄主,像个兔子一样,他要是不答应,才叫有骨气。」 「哈哈哈哈哈。」文蜀甚至想给他扬名,可惜人已经死了,自己再传扬这件事倒像是造谣:「好好好,有趣,值得喝一杯,倒酒来!今晚上你给我细说说。诶,鹿鸣派的鹿掌门,你们睡过吗?」 「哎呦,那倒是没有。我看他相貌可怕,少庄主想搭话都没搭上,听说他一心和老婆好,从不拈花惹草。可能是学医的人,知道节慾养生。」 文蜀本想继续听第一手八卦,但还有一些划分田地、安抚旧仇的事,养活这两千多人的粮草倒是不用担心,青龙庄的存粮极多,不比卧虎寨差多少。 安分下来就要趁着农闲疏通水渠,改造机关陷阱,训练排兵布阵。「我的骑士们呢?」 老邬道:「他们陪着风郎去挖坟了。」 「真是年轻人,挖坟急什么,坟头又跑不了。准备酒菜,咱仨喝一杯。」 这一顿就喝到深夜,去挖坟的还没回来。 阿媛捧着托盘,奉上一盅银耳莲子汤,柔柔的叫:「大王,葛夫人叫我来送甜汤。」 文蜀端起白陶盏闻了闻,看她垂眸亭亭玉立:「你手里若有毒药,一定会下在酒杯里,你若是会武功,必要伺机杀我。好一个烈性的姑娘,你很像我小时候。只有一点,我年轻时做事比你细緻,我要放火时,可不会等别人不在家再放。」 阿媛抿了抿嘴:「大王轻功好,能逃出去。」 文蜀若有所思:「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前途。倘若有人把你当做美人计来用,那太暴殄天物了,你应该多读书,可以为我出谋划策,拾遗补缺,谁说才女就只能吟诗作赋,不能为官执宰?」 第100页 阿媛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弦一颤,仰头瞧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就是就是,要用美人计,也得是我呀~」金红莲媚笑着缠到大王身上,吻了吻她的鬓发,只等大王开口。 文蜀欣赏她的魅力,但并无兴致:「大热天的,别粘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好玩吧 · 天色蒙蒙亮时, 葛谨风和黑衣骑士们一起纵马回来,一路上小心避开麦田,带着挖坟所得的大量金银财宝, 回到青龙庄里。这一趟只觉得身心舒畅,不仅是翻尸倒骨甚是快意, 和这些武功高强又忠心不二的一起骑马, 也确实舒坦。黑衣骑士们的学识眼界虽然不如阿淼,却比最忠于自己的阿淼要聪明不少,又懂得山林中的一切花草树木鸟兽。 殷小六:「哎呀,不知道大王会不会骂人。」 郭胜:「风先生快赶紧教我们两句, 大王要是闻起来, 咱们就说是寓教于乐。孔夫子当年也要带弟子踏青呢。」 猫儿上蹿下跳:「大王要是打我们一顿就好玩了~」 众人说说笑笑回到山庄, 进门时的岗哨吃了一惊,仔细辨认才放他们进去。 一进门大门就安静了许多,卸下东西, 各自做鸟兽散。 葛谨风悄悄摸摸的回到卧室里,想进去又不想看到两个女人睡在一起——如果那样他必须得表现的像一个正常男人。 怎么做才像一个正常男人呢?是迫不及待的加入进去, 还是大发雷霆?以天王作参考,他两种行为都有可能。 轻轻推开房门,闻到屋子里只有洁净的花香,没有污浊不堪的气味。微微松了口气。 文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风郎, 故意闭眼,等他走近到床边,把刀扥出来两寸。 葛谨风看她在床上摊开手脚睡成一个大字型, 只穿着肚兜和短裤, 头发挽成发髻,几缕发丝黏糊糊的粘在脸颊和脖颈上, 强壮的身体上被雕青覆盖,深深浅浅有十几道伤疤,有些陈年旧伤淡的几乎看不见了:「诶呦,你梦中好杀人吗?」 文蜀:「哈哈哈,挖坟挖了这么久,有什么收穫?」 葛谨风道:「有许多珍珠玛瑙,金银器皿,都堆在外面堂屋里,等你过目。」 文蜀拍拍床边:「把衣服脱了,打打土,上来睡觉。昨儿阿红跟我说了个有趣的事。」 葛谨风一点都不想听,打断她的话:「朱铲朱英该埋了吧,已经暴尸三日,太臭了。我进门时熏得作呕,正好我把他家祖坟都挖了,还没回填,把人搁进去一起填了。」 「你倒是好心。」文蜀想起他对阿红总有些莫名的敌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没意思:「朱英和阿红哪一个更令人作呕?」 葛谨风气的咬牙:「你想叫我两害相权取其轻?阿红是比朱英好一些,你要厚待她,拿她做人情也不妨,不必留她在身边。」 更不应该让她贴身服侍你,这种事我固然不屑于去做,你也不应该找那种女人服侍。 文蜀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一个强盗身边有一个记女,不合适吗?你跟着我,她也跟着我,你们之间没什么关系,你也不用跟她怄气,她也不敢跟你争什么。平时服侍我的两个小寡妇都被火烧伤了,先让她干活。」 笨蛋风郎不知道,我虽然不委屈自己,也不想让一个外人发现我身上的弊端。 葛谨风此时再说什么,都显得自己小肚鸡肠,要不说,又觉得呕的要死。心里愤怒的恨不得自爆身份命令她把金红莲赶走,终究还有理智,想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把阿红送人,喝完茶见她伸手,忍着气给她递了一碗:「也是。她说了什么有趣的事?」 文蜀眉飞色舞的讲起《阿红口述:我和少庄主一起被攻略的激情一夜》。 葛谨风听的入神,半是为了朱英真如此不要脸,半是为了甘帮主真的有那么强吗?难道内外兼修的武林中人真的……??「真的假的,这也太…那啥了吧。」 「她是欢场中人,最会逢场作戏,顺嘴答音。我爱听什么她就说什么。将来我若落败,她也要给别人绘声绘色的讲起我是怎么睡你俩的。但是~好玩吧!」文蜀看他脸色回暖,伸手勾勾晨光中的美男子那柔软的小下巴:「今晚上咱们吃饭时,让她再讲一遍,听个乐子,何必在乎真假。我去练武去,新的双手剑不错,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你帮我想一个,先睡吧。」 葛谨风依在窗口看她,看她穿件小褂遮住后背,露着两膀锦缎,提拉着布鞋走到屋外,自己动手在亭子里打了桶井水,抹了把脸漱漱口,就开始举手托天式。 「哼。」 文蜀回头:「嗯?」 葛谨风:「哪有人伺候你。」说完自悔失言,轻轻取下支窗户的竹竿,放下窗子,回去放下帷帐,趁着天气还算凉爽,赶紧睡觉。 文蜀:「哈哈哈哈哈。」他真有十八岁吗?怎么比阿媛还幼稚。 无名的双手剑耍起来非常爽,剑身的嗡鸣声,单手耍剑花的重量和重心,剑柄很长,双手持的时候或撩或刺,或抹或削,都觉得如臂指使。 这把剑也确实是天外陨铁所铸,内力灌注时不仅不觉得剑身脆弱易碎,还加强了。比『山大王标准制式金背大刀』好太多了。 没过一会,黑衣骑士们都不学无术且精神振奋过来一起练武,年轻人一夜没睡不觉得疲累。 第101页 练了半个时辰,李媛过来站在旁边,看她练武,似乎是想要偷师,或是无奈讨好。 文蜀懒得分辨她为什么,这妮儿再过一年半载才能安心,到那时再安排她将来的发展方向,现在只要是如花美眷就够了。 一个她,一个阿红,简直是梅花和牡丹齐聚。 忙忙碌碌又过了两日,除了安排内部事务,就是迎来送往,接受江湖中人的道贺,带着古大和鹿宝两个高手见客。 有人来送贺礼,有人来趁机打秋风。 幸而有老邬和段玉衡、张三分担不少事,也不免思念起二叔。这厮是最善于迎来送往的。 猫儿一熘青烟跑进来:「大王,弥勒奴来了!」 文蜀讶然:「我做得好大事,连他这位『佛爷』都来了?」佛爷在江湖中不是什么好称呼,外行人以为是尊称,实则是转指不劳而获没正式行当的一群人,譬如小偷和串子。 迎到二门处,看这弥勒奴戴了花头巾,穿了一身粉小褂绿裤子,打扮的像个极怯的农妇:「什么风,惊动的你下了莲台?」 那开娼寮买卖消息和人口的弥勒奴一脸苦笑,蹬蹬蹬跑上前,拜倒在地:「我近日是来投奔大王的,求大王收留,容我暂避几日。文蜀,你这里闹的沸沸扬扬,难道不晓得改天换日了?」 文蜀气定神闲:「葛崑崙死了吗?」 葛谨风的耳力本来不足以听这么远的距离,忽然之间就听见了。 弥勒奴仰天长嘆:「比那还糟!商鹿那杂种当了大尹,苍天吶!」 文蜀怕他动摇军心,使劲按住他的肩膀,手下用力,硬把他按的说不出话来:「兄弟,有什么话进屋里说,不要在门口,别叫人说我见老朋友落魄了,就不肯款待。请。」 真他妈晦气!本来就人心不稳,嚎你娘的丧呢! 四样鲜果四样点心一摆,切一盘滷肉,倒上两碗酒,关起门来说话。 弥勒奴连喝了三碗酒,文蜀和老邬一左一右问他始末缘由。 文蜀问:「他不过是杀了些喽啰,佛爷你根深蒂固的,他还能把你的娼寮连根拔起?」 弥勒奴一抹嘴,脸上的酒水横流:「说来话长…哎,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去大破一线天、和甘帮主拼酒、灭徐国舅满门的时候,商鹿这王八蛋也干了许多惊世骇俗的大事!单凭你还肯给我陈列酒席,我给你从头讲起。」 「南柯府的府城中,有个青衫书生和几个讼棍打的满地乱滚,人们只顾着看热闹,孰料这位青衫上带着四个补丁的书生,竟然是声名远播的商奇总。锦袍客带来天使,把府尹之职赋予他。商鹿这杂碎一掌权,就为所欲为起来,命人取来长枷,枷了那些专为人写状子,收受贿赂私通衙役的讼棍,逼迫他们免费给人写状子,写够一千个官司就放人。因为没状子不许打官司,讼棍们本来爱答不理,高价勒索,写状子一个价格,包赢又一个价格。这么一整,包赢。」 「商奇总先把朱大尹全家都捉拿归案,然后拉出一个名单,让天师都捉了,给这些讼棍求情的官吏、乡绅,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他娘的就仗着自己名声硬,穷的理直气壮,对谁都不留情,请客吃酒不去,送礼就扔到门口大街上,还挺不要脸的,穿着破衣啰嗦上街帮人写状子,一个二十文,明码标价,这他妈噁心谁呢?这就有不开眼的把我给告了,硬说我强占良人之妻女,天可怜见,一个穷汉的妻女看我有钱,市侩献媚,倒成了我的罪过。」 文蜀呵呵冷笑,心说他准是骗了别人老婆,卖了别人女儿,以前想过为人间除害,奈何他手眼通天,背后靠山太硬,朋友太多,多少人仰仗娼寮找活路,我要是杀了他积怨太深。现在这佛爷背后的靠山要是没了,我何不杀之? 弥勒奴给她斟酒,又给老邬斟酒:「喝酒喝酒。(农历)四月初,你刚启程那会,商鹿滥施淫威,他这个人真是无法无天!当街杀了朱大尹全家男丁!府里文武官员,他杀了二十八个!七十一个县尹,他杀了四十三个,抓了十九个!这是人干的事吗?人家也是一家人家,被他弄的家破人亡。都当了官了,稍微触犯个死刑就要杀,毫无半点仁义,真是禽兽,简直就是禽兽怪物。整个南柯府,被他闹的人心惶惶,但凡是个人物的都往外跑,只有些外来的穷汉光棍,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来投靠他,听他差遣。」 文蜀听的心潮澎湃,抑制不住的喜爱敬仰,恨不得立刻抢来拜堂的那么喜欢。捻了捻指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就没有好汉暗杀他?」 弥勒奴摇摇头,又给她斟满:「偌大的南柯府,哪能没有血性男儿?可有什么办法,和你打过的那个锦袍客,是他的鹰爪孙,专心护着他,同吃同住形影不离。我的家业被他连根拔起,徐将军被解往京城,福王被他堵着门口大骂了三个时辰,不敢应声,陈老尚书不过是贪恋(未成年)女色,硬是被他两封信逼的自尽。我也要逃难去了,来你这里,跟你说说,咱们朋友一场,你啊,别惹他。」 文蜀又一饮而尽,脸上微红:「我不惹他,还有几分敬仰,想去见见他。」我要是拿你的人头去见他,算是一件不错的见面礼。 弥勒奴嘆道:「我怎么敢引荐呢,还要跟你借钱扯呼。」 文蜀猛地一探手要擒他,手刚伸到一半,忽然气海处像岔气一样的痛。 第102页 弥勒奴趁机偷袭出手,点住她的穴道,让她内力发挥不出来,又被气脉牵制,难以招架自己这二百斤的壮汉。 老邬自知武功不行,刚刚就没喝酒。抬手掀了桌子,去砸弥勒奴,高呼:「来人!」 弥勒奴直接勒住文蜀的脖颈:「来人,拿二百两黄金,换你们寨主。老朋友一场,我就不带她走了。文蜀啊文蜀,你不仁义。幸而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弥勒奴关于商奇总的讲述接【第24章】 第49章 .三百两 · 文蜀被这死胖子一条胳膊锁喉, 粗壮的胳膊卡的脑袋都动弹不得,幸而知道这厮不敢下杀手,也只好暗暗调息, 催动内功解除对气海的限制,还有被点住的穴道, 一时三刻也解不开。 老邬在旁边和和气气, 就好像刚刚没动手一样:「佛爷,稍安勿躁,二百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谁能轻易拿出那么多。」 「啊呸!」弥勒奴嚷道:「文道难做得好大事, 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徐国舅府里没有?青龙庄里也没有?朱铲这老东西, 要是连二百两黄金的棺材本都没有, 他还过什么!」 黑衣骑士们提着刀剑飞也似,从大门、窗口冲进这杯盘狼藉的屋子里,把他团团围住, 葛谨风攥着书站在屋外,愁眉不展。 本来要骂他全家, 奈何寨主正被绑架。众人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只等文蜀开口。 文蜀慢条斯理的说:「佛爷,钱不是事儿。你要二百两黄金,我给你三百两, 风郎,去准备钱,叫干娘拣好携带的金锭金饼, 足足的称上三百两。趁现在咱们如胶似漆, 片刻也分不开,你继续讲讲商奇总的事, 他准备怎么收服我,江湖月旦评怎么说我,还有朱铲之子、朱英之弟朱雄的所在之处。」 葛谨风走开一些,派人去找人来。 弥勒奴没松手,却和和气气的说:「好说,好说,我就要十八斤黄金就足够了,如今落魄了,所有消息打折奉送。那就先从商鹿说起吧。南柯府境内十个山寨都不肯坐以待毙,联合起来去找商鹿理论,柳山阳魏负也在其中,只是大伙都知道你跟人赌三刀六洞,就没喊你。你知那锦袍客是什么人?」 文蜀扬了扬脖子:「我他妈要是知道,早派人给他老家送钱去了。」 「哈哈哈,说得好。」弥勒奴虽然恨她痛下杀手,但自己早有预料,到底是商鹿和那锦袍客令人猝不及防,文蜀这坏胚子要是能弄死他们俩其中一个,也算为自己的家业报仇雪恨:「他就是天下轻功三大高手之一,与尊师齐名的屠毅。身世显赫,武功超群,生平最好扶危济困,除恶扬善。」 鹿宝换上女装,浓妆淡抹的打扮了一番,在门口露头。 文蜀心里咯噔一声,她听师父说过屠毅,赞不绝口,说为人慷慨豪迈性格也很爽朗,师父见了他也只能打个五五开。可是师父也好吹牛,只要能打平手就说自己略胜一筹,要说是五五开,估计实际上就是四六开。又看到鹿宝打扮成女装,暗暗的摆手拒绝,恐怕骗不过弥勒奴。 慷慨答道:「原来是他,他倒是我师父的亲朋故友。我见了他,也该以晚辈自居,可惜天南海北,久未能一见。」 弥勒奴也不当真,呵呵一笑,继续说道:「江湖月旦评,把你从丙级调到乙级,带伤和鹿掌门正面交手,与十八骑打出齐国国都这两件事,让你声名大噪。卧虎寨在吞併青龙庄之后,本该从乙下,调到乙上,接近于甲级,可惜。至于朱雄的下落么,据说他去秦国游学了,至今还没做官。」 文蜀只觉得这辈子都值了,舒舒服服的嘆了口气:「金子还没拿过来吗?」 葛谨风回头看看在准备的人:「马上就拿来了,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吗?你怎样放她回来。」 弥勒奴早有打算:「只要文蜀发誓不与我为敌她的下属不伤我分毫,发下毒誓,可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叫两个美女送过来,我好久没看过美女了。唉。文道难,不是我瞧不起你,武功太好的女人美丑就不重要了。」 文蜀哈哈一笑:「不错,像我这样高大强壮的人,恭维我武功高强,有钱有势就够了。」 葛谨风对此深以为然。 李媛在窗口往里看。被那相貌凶恶的壮汉吓了一跳。 文蜀发誓道:「佛爷,倘若在我的地盘上,有一个人伤你分毫,黄天在上,叫我一世无夫、断子绝孙。把金子拿进来。」 弥勒奴松了口气:「好朋友,咱们将来后会有期。」 葛谨风:他娘的你把我搭进去干什么! 三百两银子是十八斤多一点,装了两个匣子。 金红莲洗头洗到一半被拽过来干活,一头乌黑的长发长到小腿,湿漉漉的粘在身上,打湿了大红色小肚兜和杏黄色睡裤,被她巧妙的整理了一下,一缕发丝搭在肩膀上,顺流向下,穿过山峰之间,在肚兜下面露出来一尺长,随着走路摇曳生姿。 整个人瀰漫着淡淡的水汽和清香,健康的肤色,一双明媚过人的大眼睛,接过装着黄金的匣子,还有一个占有酒气和菜汤的褡裢,摇摇摆摆的进门:「这就来了~阿~弥~陀~佛~别急嘛。」 还有一个美妾刚从织布机上薅下来,就打扮朴素的捧着黄金匣子上前。 弥勒奴在这危机时刻,也不免多看了两眼:「放桌上。」他单手提起随身宝刀,另一只手撒开文蜀,伸手抓起桌子上两匣子黄金,一把扣好盖子,塞进自己的粗布褡裢里,往肩上一扛,提着刀一抱拳:「告辞了。」 第103页 和金红莲擦肩而过时,没忍住用手肘蹭了一下。 张三和段玉娇抢过去搀住大王,着急打量她的神色。 金红莲知道自己来干什么的,嗔道:「呸!讨厌。」 弥勒奴忍不住回头又瞧了一眼。 文蜀捂着脖子缓了缓,沉着脸没说话。 老邬问:「追不追?把钱抢回来请天师做个法,就不要紧了。」 其他人都不好开口劝说,人一辈子为的就是家大业大,膝下儿女成群,老有所依,一个人武功再怎么高强,到老了也要年老力衰,亲儿女未必。大王要是拿别的发誓,都能说不灵,儿女可真是缘分。 「快把无力收拾了。」 「去熬绿豆汤来。」 葛谨风进屋,讥嘲道:「追吧,你还能一世无夫吗?发这誓晚了,晚了九个人呢。孩子你也有了。叫阿媛过来叫娘,你还能缺了儿女?」 文蜀正想着翻脸呢,但这佛爷武功高强,皮糙肉厚,和野猪一样不好打。万一他活着跑了,自己的名声就完了。人在江湖混的就是名声。杀是要杀的,就等别人来劝,要不然旧部和新人都要寒心。摆了摆手:「等他下了山再去追。弥勒奴戒心强,现在急着追过去,他在山上大开杀戒,你们奈何他不得。小六,你和古大远远的坠着他。」 两人应了一声。 「张大,郭胜,玉娇,你们带上弓箭,绕路到三处五里亭等候。山下没多少岔路。」文蜀挪了两步,在窗边竹塌上盘膝打坐,静静调息内功,冲破弥勒奴下的药,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这厮出门逃难还不忘给人下药。我应该想到的。」 「是!」 葛谨风比谁都紧张,恐怕她死了,整个卧虎山四分五裂,到时候阿淼到哪里来找我!凑在旁边又不敢靠前:「有没有解毒的药吃一吃?喝绿豆汤有用吗?」 李媛低声嘆息:「唉。」我就知道她说的话不能信。 众人七手八脚的打扫卫生,拿簸箕扫走水果点心和瓷器的残渣碎片,并无人嘈杂。 文蜀想了想:「拿酒来!里面多搁盐和醋。我吐一吐试试看。」 这是个十分催吐的偏方,拿过来只喝了半碗,就对着铜盆吐了起来。 古大一熘青烟冲到堂屋里:「大王!那死胖子被人杀了!」 文蜀:「呕??是谁动手?」 屋外有人朗声答道:「是我!!」 众人抬头一看,来人正是锦袍客。 他仍穿着一身锦袍,左手夹着弥勒奴被拧下来的人头,右手拎着那装满黄金的褡裢,飞一样的落在屋外。一群刚刚狂吠着冲下山的猎犬,又追着他的踪影跑了回来,冲着他狂吠不止。 连鬓络腮鬍子的脸上满是愤懑,嫌恶的拎着褡裢,狠狠丢在地上:「文蜀!你也是个英雄人物,怎么和这种蝇营狗苟的人混迹一处,他被追捕时你就该痛打落水狗,怎么送他钱财,助他逃命?你们在金子里放了什么药!」 黑衣骑士们都认得他,连忙呵止猎犬。 狗子们龇着牙,依旧沖锦袍客狂吠不止。 文蜀气的七窍生烟,又有些吃惊,坐在塌上一抱拳:「阁下勿怪,我正有此意。奈何弥勒奴先人一步,给我下毒。勒逼我的钱财,派人在各处关节要道设伏,又被阁下抢先一步。多谢了。至于药,我不知道。」 锦袍客屠毅呀了一声,进屋扣住她的手腕摸了一摸脉:「是『夹气海』。先入为主,误会你了。」 葛谨风见知情人都看自己,只得承认:「我怕他跑了,叫弟兄们用棉花蘸着牝狗尿,塞在金砖匣子里。他不晃动还好,一晃动时,流淌出来洒在褡裢上,做引子让狗去扑。」 锦袍客:呕。 文蜀大为惊讶,实在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急智:「呀,我还没试过『夹气海』,这是第一次。」 「这药无色无味,只是贵,一两药粉值十两黄金,是悲王五仙堂的秘药。我也是去塞上闯荡时偶然得知。」 葛谨风示意金红莲给他搬凳子过去,金红莲笑吟吟的搬了一把椅子过去,轻轻搁在身后:「您坐下慢慢说。」 她这一俯身,青丝凌乱,春光无限。 屠毅瞥了一眼,看她筋骨皮肉无一处不松软,很没意趣。 葛谨风亲手递茶给他:「阁下是来追杀弥勒奴的么?可喜可贺,大功告成。」 屠毅看了他一眼,忽然愣了一愣:「那厮养了三个替身,一模一样的胖子,修习同门功夫,连他们的情人都分不出谁是谁。我只有用笨办法。」 文蜀讶然:「你把他们四个都杀了?好!真爽快!拿酒来,反正我气海被夹了,陪这位哥哥喝两碗也不碍事。」 屠毅一摆手:「我喝酒不用人陪,喝完急着回去,奇总还在等我。」 文蜀刚要开口又顿了一顿,朗声道:「天黑了,还不点灯等什么?风郎替我陪一杯。」 屠毅本来在等她问商奇总,她一问,自己一夸耀,可以代为引荐,让她被招安——招安之后虽然会失去山寨和部众,却能保得性命无虞,做一个富家翁。看起来文道难打算和朝廷硬碰硬,嗯…大魏朝廷也不算硬,只有商奇总够硬。 葛谨风看她嘴角微微有些下垂,显然心里压力颇大。也不知道屠毅为什么看自己楞了一下,难道他见过太子,或是看到了太子的画像?「大王吩咐了,我先干为敬。」 第104页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恢复上班了吧?嘻嘻,我这七天根本没有休息……一章就需要磨一整天,累死了。 第50章 .五浊恶世 · 屠毅没要黄金, 只在青龙庄里沐浴更衣,身上沾染的污浊之气清洗一空,换了一件略短一点、不够合身的锦袍——也是朱英压箱底的新衣服。 文蜀在屋外的庭院中恭候, 这里有一颗紫藤攀在花架上,庭院当中还有一株桂花树, 时机未到尚未开花, 旁边白陶水瓮中支出几片荷叶,尚未开花。 只让鹿宝和李媛一左一右扶着自己,看起来是两个柔弱的小傢伙:「恕我被夹了,不便行动。」 屠毅扯了扯衣服, 抱拳:「留步, 留步。嗯……还有一件事, 尊师近来可好?」 文蜀笑道:「家师甚是健康,只是不知道在何处逍遥快活。她老人家时常有书信送达。」 屠毅低声说:「那就好,很久没听见她的消息, 她一定在某国皇宫中享清福。我想找她较量较量,总是遇不到, 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 「那是自然,我师父最会享清福,种种不劳而获,咳, 坐享太平。有时候也爱隐暗处瞧这世间的热闹。」 屠毅估计她已经猜到自己的身份,长相不特别,这一身锦袍和绝世轻功世所罕见, 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没意思:「我姓屠, 单名一个毅。你我虽然素未谋面,也曾互通有无。」 文蜀也不装了:「原来您就是屠大侠!见面胜似闻名, 久仰久仰!论起来,我应该叫您叔父。孩儿,去见叔外祖。」 屠毅是满腹心事,沉重的想劝她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被商奇总招安,那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江湖中人谈起她时觉不会说她做了朝廷走狗!只会羡慕她得以为清官效力。手下的势力暂时遣散,等到商奇总落魄时——别问,肯定的——她再重整旗鼓回归山林,名声越发好,是不与俗世浊流为伍,自己也不用与她结仇。 一腔打算盘算的极佳,想到这一和盘托出,她准得感激不尽,留我拜堂成亲,现在那小子虽然是魏国宗室,胜在年轻貌美,但年轻英俊又不能当饭吃。我也没到三十岁,并不是很老。突然被这么一叫,吃了一惊:「啊?你女儿?」 李媛不敢让她当众出丑,略有点绷着的上前福了福身:「阿媛拜见叔外祖。」 「好孩子,免礼。」屠毅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努力眨眨眼,清醒回来。低声问:「文道难,商奇总要扫荡干坤,我这做兄弟的只能鼎力相助,你家大业大,不论是为了自家名誉,为了孩子的未来,也得早做打算。」 「我就是个安分守己的乡绅富豪,扫荡干坤,和我这种老实人有什么关系?」 屠毅嗤的笑了一声:「咳,您可真够老实的,四海扬名的老实人。」 文蜀晓得他有意招安,把弥勒奴放上山都有可能是设计好的,故意示威。但要想凭藉一个虚名,一个武林高手,就轻而易举的夺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山寨、两千壮士,让自己安安分分的做一个仰人鼻息的富家翁,未免太可笑了。青龙庄和卧虎寨连成一片,坐拥大湖,又有龙头山这神仙福地,仙机县都在自己的控制之内。那些拼命冲杀的军官,终其一生未必能得到实封千户,我这里足有两千户,再繁衍生息,倘若敞开了招募新的壮丁,有人慕名来投奔,要不了多久就能啸聚数万之众,足以夺取天下。要我俯首称臣,你奶奶的! 「阁下的意思,我明白,容我三思。」 江湖中人是不会三思的,要么『求之不得』,要么就是『拒绝』。 葛谨风知道她贪婪成性,绝不会同意。插了一句话:「屠大侠,我会劝她的,您不必担心。有一件事想要请教。」 「你说。」 「我哥哥阿淼,三个水那个淼,他有没有来找我?」 屠毅:「没有,他不知道你入赘在此吗?」 葛谨风如芒在背,故作茫然的挠挠头:「我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此事。」 文蜀不动声色,甚至都没瞧他一眼:「屠叔父,我以前也动过被招安吃官粮的念头,后来听见这么两句诗『众官做官却做贼,郑广做贼却做官』,想想也是大差不差的。旁人若要来招安,就值一百嵴杖,既然是您来说,商先生有意,我也乐意。」 葛谨风和屠毅一起激动:「啊?」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心虚的移开目光。 一个是暗藏机密,只要阿淼出场就会暴露身份,已经想到商奇总从不隐恶,会直接上报给天王,然后整个朝廷都知道太子被抓到山寨里逼婚,皇后一定会大做文章,只能靠天师编一些历劫的谎话——我倒有一桩富贵送给他,需要自己来拿。 另一个是觊觎人家妻子——虽说这家是妻子当家做主,也有累累前科,总是不太光彩,好汉哪能在女色上主动!虽然我可以。 「我听说他至今未婚,史京要招驸马都被他推拒了。」文蜀大刺刺的说:「只要商奇总亲自来一趟,跟我拜堂成亲,往后我和他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要招安咱就招安,他要是乐意上山同我落草,我以卧虎寨相托,倘若受不了昏君谄臣要走,天涯海角,我也肯追随他。咱不是没吃过苦的人,牧马放牛,打渔种田我都会,也情愿服侍君子。我手抖,风郎一定不愿意代劳,就不留书信了,也免得被人窃取,说他私通贼寇,劳烦叔父代为传话。」 第105页 屠毅心里有些『我蛮喜欢的你的,结果你看上我兄弟』的失落,转念一想『倘若我是女人,我早和商鹿在一起了,他那么有意思,文蜀眼光不坏』,当即答应:「好,我回去劝他。」 一纵身,用轻功走远了。 远,但也不是特别远,竖起耳朵能听见一里地外这夫妻二人的争论。 葛谨风遏制不住情绪,近乎暴怒的高声质问:「文道难!你这背信弃义的贼!你怎么能当着我面,就要商量和他的婚事?商奇总是人中龙凤,如今又是大尹,他岂能答应你这无礼的要求?我有何错,你几次三番的羞辱我!」 文蜀笑道:「风郎,我一向磊落,什么事都不曾瞒你。你又怎么了?万一商奇总答应呢,那你也只好退位让贤了。」 葛谨风气的险些落泪,胸口一阵阵的疼,捧着心口:「你怎么不说,万一葛崑崙把天下让给你呢?!」 文蜀一拍巴掌:「不愧是我的相公,和我一样,很敢想。他若敢禅让给我,我绝不搞什么三请三让,当时答应,谁反悔谁是王八养的。」 黑衣骑士们刚刚被屠毅深厚的内功和威严所慑,都不敢插话,现在一起叫好:「好耶!」「绝不反悔!」「就算认个爹也值了!」 葛谨风叫到:「做你的春秋大美梦去吧!」 气的转身就走!本来担心她会生气,事情不好控制,却只听见她哈哈大笑,越发恼怒的走远了。 屠毅暗自好笑,心说这风郎果然不经世事,和她谈不到一处去,身份眼界不同,如何能成佳偶。匆匆忙忙,日行三百里,赶到南柯府的首府,已是日近黄昏。 匆忙进了衙门,衙门中自从遣散美人和僕役之后就有些萧条淡雅,那奇花异草都卖了,换做葱韭蒜和许多青菜,颇有些田园风味。听见前面大尹摔惊堂木的声音,衙役们喊堂威,还有几个男女哭喊求饶之声。他看到府尹的卧房所在的庭院中,已经备下六道菜,菜还没凉透显然备下不久,两壶酒,知道商奇总没别的朋友,坐下来自斟自饮,吃些酒肉,恢复体力。 周围一阵阵的薄荷香、茉莉香,还有些驱蚊虫的茱萸香,具是些惠而不费的植物。 不多时,穿着朝服的书生兴沖沖一熘小跑回来:「兄弟,你回来了。」 「诶,回来了。」 书生跑进卧室里,三把两把脱了朝服扔在架子上,穿着小褂,露出一双黑一截白一截的胳膊,摇着扇子走出来:「事情如何?」 屠毅嘎嘣嘎嘣吃蚕豆:「恭喜。」 自己不花钱僱人,那有排场,好好的府衙被商奇总搭理成了农家小院。 商鹿欢喜道:「果然如你所说,她在这些欺男霸女的贼寇之中,算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只是被世道所迫,没奈何落草为寇么?你初说起时,我不大信,直到各处酒楼老店都说她是吃酒给钱的人,也不打劫过路客商,并不强买强卖,这才可信。」 屠毅搁下筷子,给他斟了一杯酒:「说来话长,她现在的丈夫嘛,论长相不是伟岸丈夫,论为人也有些小肚鸡肠,不够磊落,把钱财看的太重,配不上她。」 商鹿想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出于对兄弟的尊重,忍耐着点点头。把眼前的韭菜炒肉和滷肉盘移到他眼前去,自己慢慢的吃小葱拌豆腐,香酥黄豆。 屠毅高高兴兴的说:「她还跟我打听,你因何至今未婚。」 商鹿笑笑:「不是我品行高洁,不爱美婵娟。我上无父母,下无妻儿,无牵无挂,做起事来不受牵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人下狱也不牵连其他人,要逃命也逃的方便,凭我的性子,要活到寿终正寝,忒难,若受儿女情长牵累,令君子气短,不免屈服于这五浊恶世。若要送我美妾,我倒要瞧不起她。眼下我就有一『妻』一『妾』。」 说着,就举起两只手来。 屠毅笑了半天:「哎!此言差矣,她不是那样人。她跟我说,情愿服侍君子。」 商鹿:「啊?」 屠毅以为他欢喜:「她和江湖中人一样,都仰慕你的为人,你若愿意拜堂成亲,招安还是远走他乡都依你,我看葛崑崙催的急,朝廷走狗天天弹劾你,你要是不愿意留下来,卧虎寨是个宜居置地,她也愿意以山寨相托。文道难说情愿服侍君子,我看她十分诚恳。还为你着想,不留书信做证。奇总,你怕的不就是连累家眷吗?她武功高强,比我不差太多。」 商鹿抚掌感慨:「真好。」 「可不是嘛!我要是你亲哥哥,就替你答应了!」 「实在是太好了,天上掉馅饼。」商奇总悠悠道:「不能答应。我当一天大尹,就要尽心竭力一天,岂能以官职谋取私利,我若肯以名声换好处,早已富甲天下。」 屠毅深感遗憾:「你再想想?错过了再难得。她在江湖中是立了棍,月旦评上长篇大论的恭维她。又对你仰慕得很,不惜惹怒现在的相公。」 「薄情必寡信。如今这世道,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哪一个不会骗人?」商鹿提起酒壶来给他斟酒:「兄弟,我若是女子,我只会看上你,你家世富贵显赫,武功盖世,相貌英武,为人也极好,谁嫁了你都可享福。我呢,当过丞相,下过大狱,又穷又弱还能惹事,她想和我好,必有所图。」 屠毅听这话刺耳,反问道:「那我跟着你,有何所求?」 第106页 「兄弟,你是为了正道和爽快。她若为了这个,早就来见我了。」商奇总神色不变,依然高高兴兴的说:「她看起来是个不欺压百姓、不强买强卖、偶尔仗义疏财的山大王,其实么,只是不贪图这点蝇头小利。她贪的是名,追名者必逐利,吞併青龙庄,贩私盐,买壮丁,杀国舅,令天下英豪趋之若鹜,史天王的故事你全忘了?下一步就该扯旗造反。就等葛天王昏庸无能,天怨人怒。可是葛天王今年不过三十五岁,再怎么昏庸,也有量,她就需要——我。」 屠毅托着腮:「啊?」你有点想太多了吧? 商奇总哈哈大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我要为魏国除此祸。」 作者有话要说: 第51章 .庄阳子 · 葛淼的母亲几次三番进宫求情, 拿出当年同村的交情故事,说起俩人从小光屁股长到大的交情。又有许多乡党,大多都是开国功臣, 一起来求情。 葛天王越发暴怒,直冲着他们嚷:「你们只是儿子、兄弟被关在天牢里, 朕的儿子却下落不明!什么时候找回来小太岁, 朕什么时候放人!」 葛淼的老娘和妻子一再哀求。 这并不能打动天王,但是,忽然间有些人上奏请封皇后之子为太子,说的是冠冕堂皇『天象示警』『海内不安』。 几分奏摺早上送进宫中, 葛崑崙拖延到下午开始看奏摺, 在大殿里咆哮如雷, 滔滔不绝的骂了许多难听至极令史官都想捂耳朵的脏话。 骂的口干舌燥,把奏摺摔在当值的武官眼前:「朕还没死,天象示警个屁, 海内不安个j八,那是别人家的太子出事了!抢屎盆子就往自己脑袋上扣吗!把这几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诅咒小太岁的混帐东西全家抄没,家眷没入掖庭,把他儿子阉了,进宫当太监!」 皇后就在旁边茶房里偷听, 一听这话惊的一哆嗦,五彩霓裳无意识的落在小茶炉上,真丝纱被烫了一下立刻捲曲, 太子是嫡长子又素有贤名, 她好不容易才收拢了这么几个官员,若是落得如此下场, 往后谁还肯帮自己?赶忙揉红了眼睛,哭哭啼啼的走进去,跪伏在地:「陛下息怒,阉割官员之子有失仁德」 葛崑崙往日看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娇嫩可爱,最近看就觉得她长得就不是很懂事,本来就在暴怒中,却只对着这几个官员,还没怀疑皇后图谋什么,自己正当壮年,太子性情是温良恭俭让齐备,不需要一个有用的太子,也不觉得他的懦弱和不能生育是什么天大的坏事,不管国家将来如何,眼下是没有太子党一说的。 今日暴怒起来,不分青红皂白的一把捉住皇后乌黑高耸插满珠翠步摇的发髻,提起来和自己面对面:「呸!去他娘的仁德!全是哄傻皇帝的屁话!敢说话敢存私心就不要怕死,老子当年把脑袋拴再裤腰带上搏出来的富贵,他们摇摇笔桿子就想来分一杯羹!呸!富贵险中求几个大字,就应该刻在金銮殿外!你说是不是?」 皇后不曾受过这样粗鲁的对待,惊的呆住了,唯唯诺诺:「是,是。」 「是你娘了个腿!」葛崑崙抽了她一巴掌,愤愤的扔在地上,质问当值官员:「你也想为他们求饶吗?」 当值的武功大夫是震惊了,慌忙跪下询问:「臣不知道已婚的罪臣之子和罪臣之孙要不要阉。」 「这几个货才二三十岁,哪有孙子!老子看你长得像个龟孙子,滚!」 「是是,臣这就去叫几个劁人的工匠,今日管叫他们六根之中清净一根。」 皇后的头发已经被撤的七零八落,几缕散乱下来披在悲背上,吹弹可破的脸蛋也肿了半边,微微渗出血色。不敢叫疼,花容失色,噙着眼泪忍痛哀告:「孩儿年纪还小,臣妾久居深宫,不敢生出妄念,全是这几小官想要攀附,臣妾和孩儿一无所知,天地可鑑啊陛下。」 这位二婚的皇后自从被封皇后之后,圣宠不衰,宫中虽然不缺少美人,她却是无人能比,天王在她面前几乎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么大一条粗鲁壮汉,温顺的像条猎犬。 今日挨了打,消息立刻传的沸沸扬扬,连外国奸细都被惊动。 在屋里枕着金砖睡觉的天师都坐不住了,隐约觉得马上就要有人来逼问自己,葛天王平时是个糊涂虫,但是葛谨风的『奇遇』不好糊弄。他已经去南柯府、以及整个仙机县找了一大圈,以太子的相貌气度和雪白的肌肤,居然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因为葛谨风出行半年来风吹日晒,已经不那么雪白了) 鹤发童颜的天师庄阳子,坐在云床上用大漆彩绘篦子挠头:「为今之计,我只能去问葛淼。」 头发花白面带皱纹的天师之子在旁边皱着眉头,看天师他搔首搔下来许多雪白的头皮屑,落在板蓝根染的坐垫上。只好去拿了猪鬃刷子,把人赶开,扫床:「你去洗个头,再去问葛淼。」 「好嘞。」趁夜色在京城中高来高去,顷刻间到了天牢外面。 只有大大的脑袋不能收缩,浑身上下都由缩骨功从通风换气的小气窗挤了进去,轻轻撬开天牢大门,葛淼正满脸憔悴,鬍子拉碴泪眼汪汪的趴在床上念经。 念的是《富贵长命经》。 庄阳子顾不得好笑,赶忙上前,装神弄鬼:「无量寿福,你求我来此地,有何事相求?你若知道太子的下落,就该告诉天王。」 第107页 葛淼只怕夜长梦多,譬如那女贼酋目光短浅,把太子卖掉,或是久不见有人来赎,就让太子不能白吃饭,得去干粗活赚饭前,说不准还要被人欺凌,想想就叫他日夜难安。要说出来,又怕天王觉得颜面无光,又对宠冠后宫的皇后许多顾忌:「我知道在哪儿,但只能由我来救他回来,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天师,你和太子关系最好,求您和天王说说,放我出去救他回来!倘若有人要逼问我,太子的下落,我宁死不说。」 庄阳子心里咯噔一声:「你告诉我,贫道顷刻间驾云去,救他回来。」 葛淼一犹豫,对天师半信半疑:「天师有大神通,能不能带我出去?天师!并非弟子不信您,实在是那个地方我只记得怎么走,实在不知地名。太子在仙机县附近出的事,可是一县所辖之地那么大!」 庄阳子本来在生气,一听这话,倒是合理。 山川田园都比较荒芜,虽然从当年赤地千里的景象中恢复了不少,有很多小村堡、小田庄恢复不了。 葛淼趴在床上看他点头,连忙继续说:「我还担心两件事,万一皇后知道了太子所在之地,派人去杀他怎么办。若是通知官员,天师,您能掐会算,知道咱们朝廷上下如笊篱一样,什么事都兜不住,万一走漏风声,被贼酋知道抓的人是他,到时候二话不说,给太子杀了,埋在山野中,死无对证啊!」 庄阳子又点了点头:「说的在理。你接着哭,等我。」 顷刻间沖入皇宫中,站在树梢上求见天王。 葛天王忙着痛饮闷酒,这次是真闷,不叫人奏乐起舞,只和几个昔日弟兄坐在凉亭水榭里,屋里有大块的冰解暑,烧的香也是清凉凉梅花冰片。 庄阳子略带喜色,一头白发在夜风中垂在身后飘飘若仙,披发赤足,立于树梢之上,伴随着树梢的弹性微微起伏,一身素色道袍外罩银丝鹤氅,在夜风吹拂中闪烁着淡淡的光芒:「恭贺陛下,小太岁破局之期已到。」 葛崑崙一蹦三尺高,差点上树去捉他的衣袖:「太好了哈哈哈哈!小太岁还活着!有救啦!天师,你要什么,只管吩咐!」 「用药需讲君臣佐使,如今破局的使者,就落在葛淼身上。」 葛崑崙微微一怔,挠挠下巴:「到也不难,他老子娘都在这里,量也不敢跑。只是不知道他阿淼还能不能行走。」 …… 文蜀在寨子里点人,点了十几名老部下,那些武功不行但长相憨厚老实眼神清澈的探子:「你们四个去德胜军、你们四个去保土军衙门门口做杂役,看他们调动大兵,立刻买一匹马回来禀报。你们三个结伴去南柯府,在府里府外做点什么,和商奇总混一混,不要怕他,他只是不爱财不惜命而已,没有看穿人身份的法眼。商奇总或答应,或不答应,都可能有诈。你们四个直接去京城,唔,等会,让老邬跟你们一起去,多带金银。」 黑衣骑士们纷纷点头:「他好是好,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段玉衡:「他不能用。大王,您就说哪件事吧,他不得当面骂甘帮主一个狗血淋头。」 张大却说:「他若能上山当相公,当军师,岂不是天下归心?」 郭胜道:「可是风郎也不错,他还对大王一往情深,不愿意退位让贤呢。」 段玉娇笑道:「他那是为了面子啦~」 老邬低声道:「大王,咱们不用行贿,也得有许多人弹劾商奇总。他动了多少人的家眷宅地,哪能落好?」 文蜀摆了摆手:「我哪有给人行贿的习惯。我师父或许会在葛天王宫中混吃混喝,或者就在某个大道观里混迹,她懒得经营产业,劳心费力,养我那几年都是找了个大户人家给人家闺女儿子当教头。你们去京城酒最好喝的酒肆,等一位三十岁的中年美人,唔,比较懒惰,万事不上心的那位。我记得你见过她。」 老邬点点头:「是,此事非我不可。大王安心,屠毅未必要来举兵。」 文蜀得意的挑挑眉头:「那是自然,哪有一个人会拒绝有钱有势的美女呢?那还是男人吗。」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文寨主往椅子里一靠,不知不觉的嘆了口气。 阿媛叫服侍她的妇人和丫头拿水进来——卧虎寨里历年死的有意义的弟兄的妻子女儿或妹妹,得了这么一个轻省的差事。她婷婷的站在旁边,俯身去替她脱鞋袜。 文蜀挪开脚,自己两下蹬落布鞋,一把扯开袜带:「没那么讲究。我和那些废人一样的达官显贵不一样。」 李媛直起身,站在旁边递胰子给她:「大王,您真愿意被招安,愿意嫁给商先生吗?」 文蜀眯着眼睛看她:「风郎,进来吧。」 李媛只觉得她把自己当成不会思考,不会提出疑问的小孩子。气道:「是我自己要问的。」 猫儿一把就将风郎推进屋里:「进去吧你~」 阿媛羞红了脸:「我。」 文蜀:「他知道你要问,我知道他要偷听,一家三口,谁不知道谁的心。屠先生大概走远了,我不妨直说。我对商奇总志在必得,不过不是嫁娶,我要他为我所用。」真成亲反而不好用,他们那种书生,不打熬筋骨,结果就爱近女色,不睡他显得生分,睡了也未必有什么情分。不如抓过来就许以丞相之位——主动过来是不可能的,一个大尹必须要脸。 第108页 作者有话要说: 第52章 .水至清 · 一家三口中有两个是抢来的, 这非常符合山大王这行当生存方式。 所以也不需要格外操心,葛谨风和李媛私下在书房里谈论时,都觉得她的态度不比小孩子玩过家家认真多少, 可能只是为了面子凑齐——二十岁的大王该有的她都得有。 葛谨风每天清晨跟着黑衣骑士们出去练习骑射,射箭和骑马两件事他都算是精通, 要想组合起来却很难, 眼看大战在即,还是练一练的好,不论是跟着她一起逃命,还是单独逃跑, 迂回去找商奇总, 都需要实力——以及一串金珠手串。这一日晨练归来, 看到李媛穿了一件粉色薄纱窄袖小褂,黑色两裆(背心)和黑色长裤,在书房中擦拭书桌书架, 拿着鸡毛掸子给最后一架书扫尘,每一本都拿出来扫一扫, 扫干净多年的尘土,还准备修复和补足一些书页。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 李媛抬起头,迟疑了一下:「义父。」 葛谨风微微颔首,拿起书桌上自己没看完的兵法, 踟蹰了一下:「你应该学武,最起码应该学会骑马。我听说你不想学骑马?」 李媛谨慎的说:「习武我倒是想,但大王不愿意让我学。以前觉得女孩子骑马…有些有辱斯文, 现在到好些, 又怕惹得人家多疑。」 细妹突然从窗外探出头:「你怕惹得谁多疑?」 李媛一惊:「啊?」 细妹嫉妒的不得了,她本来想当五姐的义女, 暗示了好几次都被拒绝了。双手叉腰质问这个小美女:「凭你这点小身量,在山上能做出什么事?给你匹马让你跑,你都跑不了多远。就烦你们这些文人,办事的本事没有多少,瞎想的本事倒是很多。大王吩咐了事,你就应该闭嘴遵命,还指望谁哄你吶?」 葛谨风试图在小姑娘被气哭之前熘走,他不想负责调停,可惜书房只有一个门。 细妹遵守『进书房必须走门』的规定,跨过门槛进屋,气势昂扬的逼近这矮小但极其精緻美丽的女孩:「说啊,你怕惹得谁多疑?」 李媛并不惧她,仰着头直说:「我怕骑马下山跑两圈,你就要在大王耳边添油加醋的说我想逃跑。」 细妹被噎的无话可说,现在只有揍她才能打破僵局,但打小孩没意思,还挺丢脸的。「姓李的!你可认得我?凭什么看低我的人品!」 殷小六和段玉衡叼着夹了红糖芝麻酱的热烧饼,一路飘香,熘熘达达来读书,一看细妹和风郎对峙——李媛的身高恰好被书桌和花瓶遮住了——立刻施展出多年来勤学苦练的功夫,躲躲闪闪的潜行到墙根下。 一边啃烧饼一边听乐子,还回头盯着来路,招呼弟兄们躲起来不要打扰人家吵架。 李媛冷冷道:「我不认得你。我亲爹教我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既然是文大王的左膀右臂,难道是易于之辈?」 细妹:「啥玩意?」 葛谨风袖着手:「她说你一定很棘手,很强,不是笨蛋。」 李媛盯着她:「我知道你的心。你若能取我而代之,我求之不得。」 细妹气到跳脚:「五姐那么好的人,她又喜欢你,情愿收你当螟蛉,你还不知足,真是给脸不要脸。」 李媛冷笑不语,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众人哗啦啦的走进屋里,殷小六直接抱怨了:「还以为风郎和细妹吵架呢。两个丫头争风吃醋,真没意思。嗷!」 细妹暴起,一脚踹过去,要不是殷小六在常年和同伴们玩耍的过程中养成条件反射,及时伸手挡住了,差点鸡飞蛋打。「秃毛臭丫头,老子打死你。」 细妹高叫道:「老娘今天就要打的你乖乖喊奶奶。」 书房里终于有了一群学生应有的朝气蓬勃、满地打滚、围观群众下注赌博。 葛谨风高高兴兴的摇着扇子看热闹。他乐意当教书先生,但不是很喜欢给他们讲兵法,可是讲着讲着纸上谈兵时又常慷慨激昂、把握不好分寸——自己学贯古今,熟知兵法,岂不是教出一群名将来,到时候都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 文蜀早就回到卧虎寨里居住,早起练完功就在白虎堂里算帐,她这几天没去青龙庄,一个是为了旧床旧褥子睡着舒服,也为了生意必须盘点。 养着大量的眼线,来来回回的商队所需的开支,周济江湖中人给自己买名声,是三个花钱如流水的项目。 算完了总帐,一个劲儿挠头,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之后急着击败、吞併青龙庄,过了半个月才发现,现在的收支非常不均衡。支出虽然不多,但收入锐减。 走私盐铁是她的主要产业,现在少有人登门几百斤几十斤的买私盐,每天上门的都是零零散散的五斤十斤的小商贩,转手拆成半斤三两的出手,赚点小钱的胆小鬼。 至于犯规的甲冑和武器,更是没有人要了,就连已经交了订金打出来的货,都没有人来取。 文蜀翻了半天卧虎寨的帐簿,又翻历年的总帐,这都是相公们过去负责做的,倒是不错,仰天长嘆,心说:是啊,那些啸聚山林的贼寇都被抓了,把脑袋绑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都被人摘了瓢,还有些咋咋呼呼的亡命徒都躲起来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秋天还要从海龙帮继续进货,都压在手里可不得了。现在只能靠卖药材、丝绸和种田打猎为生。天天早上一起床,就是几千张嘴等着吃饭,还他妈巨能吃。现在是夏天,拿瓜菜能敷衍敷衍,等到冬天就光是喝粥,都得喝上许多。 第109页 又看青龙庄的帐簿,青龙庄最近一个月以来,合法的买卖收入减半,不合法的买卖收入直接腰斩了。 帐房先生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不敢搭话,偷眼看大王烦闷的掐眉心。 文蜀:「拿最近被杀的名单来。瘸僧不算什么东西,他不如一个粮草商人。」 干娘嘆气:「我就觉得不能急着打青龙庄。」 文蜀拧着眉头不吭声,越算越觉得心惊,自己虽然没有上家,但商路上那些好行方便的官员被拿下了,卧虎寨的下家(零售)去了十之八九,大黑山和压龙山两位哥哥都带着兵马熘了。看来看去,把帐本一推:「大伙死走逃亡,各有天命。打下青龙庄才好专心对付朝廷,要不然怎么着,等青龙庄上报给商鹿,说这里有恶霸占山为王吗?」 干娘就不吭声了。 文蜀踌躇了一会,眼睛瞧着窗外,手指尖在帐簿边上划来划去,过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商鹿的高招,我可真是领教了。倒酒。」 张三移开大酒罈上的米包,拿酒提舀了一碗端过去:「我们都没明白,您给咱们讲讲么?」 文蜀问:「你们听说过水至清无鱼,人至善无敌这句屁话吗?」 众人都点头答应:「听说过。」 桌上大碗里摆着些脆桃烂杏野葡萄,随便抓一个就能下酒。 「现在看起来是真的。」文蜀挠了挠脖子,拧着眉头,微微瞪眼:「他娘的,现在就是!现在是一个清水池子里,姓商的现在是想怎么捞,就怎么捞啊。」 我就是那条大鱼,他把我周围的大鱼小鱼一网打尽了,断了我的供给,也没法和两位哥哥守望相助,单凭着耕田打渔和不交税,勉强够生活,但不踏实。 干娘嘆气:「这可麻烦了,五姐,咱们避其锋芒,出去躲躲吧。去别的府,姓商的在南柯府里管天管地,出了这个南柯府,他算个屁,空有虚名而已。」 张三和段玉娇沉默不语,帐房先生更不敢说话。 文蜀沉吟良久,干娘说的没错,三十六计走为上,自己要是熘了,戴上几百人的家底,出去避几个月,只是花销太大,却能保存实力。可是如果不出去躲避呢,或是和朝廷开战,或是不开战就再补交一份税款,做小伏低也行,往后江湖上提起来文蜀,那就是正面硬扛商鹿和屠毅——这两人分别是誉满天下的清官和当世武林一流高手,若能做一个半步不退的英雄。这是何等的名声!其他人再到自己面前,还不得望风而逃,整个南柯府总瓢把子的位置唾手可得! 就算为了这名声,不为省下的万两白银和多余的人手,都应该坚持到底。 她慢慢喝完一碗酒:「商鹿一个人清廉,他提拔的部下都愿意清廉、抛家舍业吗?屠毅一个人武功盖世,可是朝廷兵马的本事还没我放个屁大,咱们还不清楚吗?屠毅他是秦国外戚,他能保商鹿,他敢为魏国冲锋陷阵吗?但是干娘说的也对,有道是狡兔三窟,这几天就安排人手,一部分人带着宝藏出去躲躲,另外一些人留下来,跟我一起赌。」 干娘松了口气:「好好,只要你做多几手准备。」 文蜀抹掉嘴角的酒,顺手搓搓下巴颏:「以往没觉得这些伙计算是我的羽翼,商鹿这么一整,倒是剪除羽翼。等姓商的滚蛋之后,我要给江湖上的兄弟们打折。嗯……便宜两文钱意思意思得了。」 干娘率先大笑,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派去德胜军、保土军两处的探子昼夜兼程飞马回来禀报:「大王!大事不妙,德胜军一万人/保土军一万人,倾巢而出,说『奉商先生之命,诛杀大虫』。」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你有病啊 · 宫中设宴, 香料堆积成塔,由下而上的烧上去。宫中佳人们头戴金银掐丝的仙宫景色,或是明月玉兔簪, 身披七彩霓裳,做仙娥玉女打扮。二十五人一班的乐队已经列队在竹林前面调好脸上丝弦, 歌喉曼妙的教坊司名伶在竹林中重温歌词。 皇后盛装打扮, 头上带了一只比她脸还大的金凤凰,三只步摇和金珠宝钏明光耀眼,雪白的肌肤总能艷压群芳。 宴席上有人世间无数珍馐美味,数十种美酒就款款实实的整坛堆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歌婉转, 舞翩跹, 琥珀浓。 天王无心享乐, 专注于给葛淼送行,端起一个钵盂一样大的金碗:「多少艰难险阻,你都跟着老子熬过来了。既然天师说你能赢回小太岁, 朕就不说别的了,祝你早去早回, 马到功成。来,满饮此杯。」 葛淼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拄着拐走到天王眼前,一瘸一拐的挣扎跪下, 接过美人转送过来的金碗,泪流满面:「天王是小人的再生父母,还肯信阿淼一会, 呜呜呜, 臣此去若不能找回太子,臣无颜再见天王, 就派人把阿淼的头送回来。」 天王满意的点点头,擦擦眼角:「你我弟兄一场,诶,小太岁刚出生那会,你才十五六岁,还常常带着他玩。朕想你也是无心之失,可惜国法无情,朕丢了一个嫡长子,哪有心思为你开脱。」 皇后一使眼色,她的独生子、天王年幼的次子站起来:「爹爹,哥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小孩子说话最灵。啧,朕现在就恨商鹿!那厮徒有虚名!赴任一个多月了吧?在南柯府闹的天翻地覆,一天弹劾他的奏摺够烤八十斤芋头,结果呢!!」葛天王啪啪的拍桌:「他杀了几千人,说谁有罪就杀,要动兵时都不请示朕是否准许,就要去荡平一座小小的山寨!朕都没听说过仙机县附近有什么山寨流寇,他就说有。朕任命他做大尹,以太子的性命相托,他就是这样报答朕?活该他被阿京下大狱!怎么没治死他呢!」 第110页 葛淼跪在地上心里一阵阵的发慌,他知道,是青龙庄和县尹勾结,截杀太子。而那个卧虎寨的妇人黑吃黑,把青龙庄、县尹和天使三家都吃了,还夺了太子,商先生神机妙算,不会猜出来了吧。 …… 文蜀在卧虎寨里火速打点行囊,派三名黑衣骑士,带几个老实可靠的人,分别护送一些黄金宝石去不同的地方作为储备基金。 另外派张家兄弟带着三千两黄金和金红莲这一位美人,送到江南大业堂,也就是带付费保管项目、世上最大的镖局。她亲笔写了封条,加盖『卧虎文蜀』的大印:「我这一笔草书,自成一派,每人能仿照。」 李媛:「确实挺草的。」 文蜀:感觉在骂人但是又没有证据。 塞到几乎要爆裂的金窖,很快就清空了一半。 老弱妇孺不送走避难,她们留下来才能让喽啰奋勇,拼死抗击朝廷。 葛谨风原本留在青龙庄里看书,装作沉迷书籍,实则考虑自己到底要不要熘走,或是派人去给商鹿送信。派人送信并不难,取信于他可能有点费力,也能做到,却再也瞒不住自己身陷贼窝这事儿。清清白白的履历上,就要有了污点,祖青都能这事当做耻辱、污点来用,我怎么能给自己添加这点污名呢? 黑衣骑士们都被叫回去,他依然不肯走,终于被派来的喽啰请了回去。 被一同请回去还有朱英之妻、大魏宗室女葛夫人,以及青龙庄上四个年高德昭的管事头目。 白虎堂中大摆筵宴,酒肉如流水一样送上。 最近一个月进帐虽然少了很多,却不敢在大战之前让人看出来。 文蜀在乱糟糟毛茸茸的飘散碎发的发髻上,格外多插了几只金簪,还戴了一只二龙戏珠金钗,珠子明晃晃足有龙眼大小,两条金龙的分量也有点危害发际线。耳环也从毫无存在感的小金环换成镶嵌着红宝石的小金环。 「朝廷那两万军队,都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咱绿林好汉们,哪一个不是以一敌百的壮士?优势在我!怕他什么!不就是两支军队吗,慌什么,谁敢动摇军心,先拿人头来试试我的新刀。」 葛谨风在旁微笑点头,心知肚明:她慌了,倒也不是她慌,是手下人慌了。 上前高声祝酒:「只要大王在此,谁会怕朝廷那点兵马。大王是万人敌。」 文蜀并不慌,更不害怕,只是亢奋的仰天大笑:「说得好!正合我意!」他也太会夸了吧,可惜不能睡,要不然就睡了他。 葛夫人识趣的起来祝酒:「大王气势如虹,有王侯之相,此战必然成功。」 众人纷纷上前祝酒,声音传到白虎堂外,外面的小头目、喽啰、农夫听见了,又看他们珠光宝气,坐在一起喝酒,都觉得很安心。 这里大喝特喝,那边也开了青龙庄的仓库,犒赏上下。 又立刻开始加固城寨、深挖壕沟、修整机关、削竹为矛、杀猪宰羊犒赏部众,做好一切攻守的准备——并认真的实地考察了拿下仙机县城,带领这两千人依据县城对抗朝廷的可能性。 纵马绕着仙机县转了一圈,考虑自己如果要攻破这座城池,有多大可能性。还挺容易的…… 小县城的城墙有多处损毁,新修复的夯土部分也有些偷工减料,因此免去一难。 众人被指挥的来去如风,山上山下干的热火朝天。 时值盛夏,既是农闲时节,最适合干活。 葛谨风快活的忘了自己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穿了一身纱袍,坐在窗口,轻摇小扇,瞧着螺钿妆奁里铜镜中的自己,小声嘀咕:「清平世界,朗朗干坤,昭昭日月~」 琴童:「啊!」 文蜀恰好走过来找他,手里拎着一把蒲扇驱赶蚊虫飞蚁,走在窗外冷笑:「风郎,你先不要开心。在朝廷看来,我是贼酋,你是贼婆子一样的人。朝廷这些年来时常杀良冒功。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想殉情也罢,不想殉情也罢,王将军,葛将军们总能让你的人头跟我的头颅一起,高挂南柯府天枢楼顶。」 天枢楼是南柯府府衙边上的一座高楼,距今已有百余年历史,据说是为了压胜四方作乱的凶气,但考虑到这一百年里,南柯府易主三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一点。 葛谨风仰头瞧她,她正冷着一张脸,颇为高大威严,黑色双裆更显猿背蜂腰,半透不透的黑纱衫子露出结结实实两条胳膊。只觉得一阵阴风吹来,正吹在自己脖颈上,心里忽的一沉,这话一点都不假。说不准还要传首京师——想到这里却在惊恐之余,又生出一丝好笑来。 倘若天王在观看被贼寇的人头时,忽然认出自己被掠走的儿子,是贼酋的相公,那该是多么可笑。天王一定会大吵大嚷,拿文蜀的脑袋当球踢,给自己玉棺金椁准备下葬,也省得无穷无尽的烦恼忧愁,坐卧不安。传首京师每次都是大朝会上递上去,当着文武群臣的面,天王要仔细的瞧一瞧人头,点评他们的长相。倘若是我——那真是一阵鸡飞狗跳,差不多能吓死几位老先生,不仅足以载入汗青,万载传名,更能令商鹿为我陪葬,参与围剿的两支军队,从将军到千总,都得殉葬,生荣死哀莫过于此。天王时常恐吓我,我竟也能吓他一次。 想到这里,葛谨风情难自禁,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那样岂不美哉!我倒情愿跟你挂在一处,将来传首京师,在朝堂上叫天王、新太子、文武群臣都看清楚,你我是一对好夫妻,恩义匪浅。」 第111页 文蜀有些吃惊,绷不住笑了,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笑骂道:「你有病啊哈哈哈哈。咱们要是打进京城去,叫葛崑崙跪着看,那看的更清楚。我叫你小子滚出来,替老娘出谋划策,少在这里装死。」 葛谨风起身绕过墙壁,走到屋外:「好啊。道难,这几天我替你的剑想好了名字。」 「啥?哦,什么名字。」文蜀的刀剑收藏很多,但日常使用的只有一把,现在就是抢来的双手剑。她试图取个名字,但实在不善于起名。 「叫杀青剑怎么样。」 她大概听篾匠说过杀青,是个老手艺,但具体的不太清楚。 「这名字,是针对青龙庄呢?还是祖青?」 葛谨风笑道:「古人用竹简写史书,要将青竹烤干水分,析出水分时如同出汗,因此叫做汗青。杀净竹汁,可以书写时,就叫杀青。我但愿你挥剑如落笔,不容人掣肘。」 文蜀感觉这挺牛气的,但不是很懂。 葛谨风瞧她神色,细緻的解释:「大魏的律法规定了七十一种死罪,明火执仗是其中之一,这律法就刻在竹简上。道难,你这些年看来,哪一个明火执仗的强盗比得上朝廷?朝廷用不合理的刑法横徵暴敛,就立在杀青的竹简上。文蜀,你的剑叫杀青剑,正可以与之对抗。」 文蜀很爽的鼓掌。 作者有话要说: 第54章 .天降系 · 德胜军有一万人、保土军也有一万人, 浩浩荡荡冲着仙机县而来。一个在北方行军,距离一百八十里,另一个在西方行来, 距离二百六十里。 这俩军队都驻守南柯府。魏国九府中,南柯府是居中的那个, 屯兵在此, 四面八府都便于策应,其他各府,都只有一万驻军。 大军行动,既做不到兵贵神速, 也瞒不住人, 正如卧虎山的兵力也瞒不住他们。 白虎堂中正在闲聊打发时间, 大王现在才能出发,消息传的寨子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众人欢喜踊跃。 文蜀大吹了一顿『杀青剑』的良好寓意。 葛谨风把玩着手腕上的一串金珠, 金珠上还缀着两颗古董蜻蜓眼、八颗珊瑚珠,是他自己要的珠子, 让琴童串出来,代替之前随身佩带的珍珠串。他忽然说:「我知道这两员将领的底细。」 文蜀微微惊讶:「风郎是见识的人,你如今兼任军师,给大伙讲讲。」 葛谨风微微有些侷促:「德胜军主将姓葛——是赐姓。他原本姓史, 是史京的族弟,叫做史静,现在改名为葛静。他家还在史家庄时, 得罪过史天王, 后来双方举兵,也跟着混日子, 但投奔在葛天王麾下不敢回去。此人善使双锤,力大无穷,好酒色,忠诚勇敢,只有一节,怕人力气比他大,遇上比他力气大的人,立刻就怂了。」 干娘忙问:「他有多大力气?大王的气力惊人,说不能正面摔跤也能赢。」 文蜀:「我肯定赢。」 葛谨风回忆了好一会:「我听说…他能扳倒高头大马,和壮牛角牴。」 众人哈哈一笑:「养马的人都能,这不算什么。」 文蜀:「姓王的呢?」 保土军主将姓王——「王二狗,后来改名王仲犬,噗。他是葛天王的童年玩伴。为人善于阿谀逢迎,没有什么真本事。但天王极喜欢他,感情深厚,他虽然在此地练兵,但一年四季常往京城送美女、歌舞、酒肴,书信不断,书信里…据说是许多笑话。」葛谨风差点说出自己看过一部分,有很多笑话和故事实在是太好笑了,有长篇小说,有短短的笑话,天王时常翘首等着他的书信解闷。即便是太子,也无法拒绝笑话合集。 文蜀不禁仰天长笑,笑完了一脚踢翻眼前的鼓凳:「时无英雄,都是些娼妓优伶。若要改天换日,非我莫属!走了!」 大黑兔在屋外的空地上跳跃嘶鸣,欢欢喜喜的跳起舞来。 主人穿了一身轻便的黑色亚麻衣裤,下了台阶,餵给黑兔吃了一块满是蜂蜜的蜂巢。 这高头大马更加欢喜,把蜜吃的干干净净,试图去舔主人的脸。 文蜀敏捷的躲开长舌头,飞身上马,单人独骑,不带任何随从,也不带长枪短剑,只有一袋酒和几袋零碎东西。 不急不缓的跑了两个时辰,直接到了德胜军安营扎寨的地方。 天还没黑透,在下风口一闻就知道这一万人已经吃了饭。 德胜军的中军大营中,正在设宴款待来客。 葛静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啥??你说啥?」 商鹿微微点头:「我说的半点不假。」 葛静猛地站起来,胖肚子险些碰翻桌案,大步走到近前,双手抓住商鹿的肩膀几乎把人提出来:「商奇总,他娘的你再说一遍!滥杀无辜啥的不叫事,不杀也行,可你说的这事儿真要命!」 锦袍客屠毅在旁边拿琥珀柄小刀慢条斯理的削羊腿上的肉,加薄饼里,加葱加酱加樱桃肉,一口吞之。 商鹿被捏的骨头疼,但习武之人手都重,屠毅有时候拍拍他也拍的他很痛,习惯了。神色如常:「天王要我找太子,他就在卧虎寨中。撒开,我说这话,原因有三。」 葛静将军傻愣愣的站在旁边,摸摸头:「这就是天降富贵啊。」 商鹿慢条斯理的掏兜:「以往我只是估量,有三个理由。葛淼将军和太子一行人,在仙机井取水时失踪,有小吏县民证词为证,这是其一。我现仙机井里发现一具尸体,尸体心口受重创而死,随身令牌上有东宫字样,是太子的从人,喏,你看,这是其二。敕建仙机井墙里墙外都有数十人交锋的痕迹。这是其三。」 第112页 屠毅拍桌:「商奇总!兄弟一场,这么大事你不告诉我??」阿淼,原来是这个阿淼!多亏我当时只顾喝酒忘了说这句话。原来文蜀那个拈酸吃醋的小相公,就是太子,奇怪,传闻中说太子宽宏仁爱虚怀若谷呢,这是不装了。文蜀对我不厚道,不告诉她。商鹿在这件事上也不厚道,今儿不告诉他。 三下两下又卷了一张饼,把秘密卷着饼吃了进去。 商鹿:「虽然方圆几十里地只有两伙土匪,我却还是不能下定论。衙门里依旧是千疮百孔,新任用的人虽然年轻清廉,但处世不深,很没有应付江湖人的经验。」 葛静追问道:「直到那娘们把姓朱的打死了?万一太子在姓朱的手里,被杀了怎么办!!」 「不会。」商鹿把他伸过来的头推回去,又示意他冷静点:「太子的身份只要不暴露,他就是个家世不错、漂亮温和、与人无害的书生。土匪强盗瞧不起书生,偏又需要书生,太子学贯古今,见多识广,应付几个土匪不成问题。而葛淼将军在回京之后,只说太子下落不明,难道他不知道太子在何处吗?大凡土匪绑票,不留下话,怎么赎人?」 葛静听的连连点头,然后一把攥住商鹿的领子:「既如此,你为何不详细上报?天王在宫中思子成疾!」 商鹿实实在在的笑出声了,他可不觉得一位天王会思念自己的儿子,又不是独生子。不论是传闻还是亲眼所见,葛天王若真是万分急切,早就亲自来寻人,他能为了寻访神仙走遍九府,却不能为了找儿子出趟远门? 「撒开!」 葛静作势要把他举起来扔出去,稍一用劲,指头在他的粗布长衫上撕出三个洞。 商鹿抄起桌子上的香油蒜蓉蘸料泼他,随即想起来,这件衣服已经穿了三个夏天,本身就在领口袖口打了补丁,冷着脸拽了拽衣领:「赔钱!四百个大钱!我商鹿如何做事,用不着给你讲!你要上报天王?好,天王闻讯必然赶来,他上战场没有战术,只是招降和猛攻。到时候走漏风声,天下人都知道太子曾经落入贼人之手,长达数月。万一那妇人不怜香惜玉,一刀宰了太子。葛静!你可曾见过会认错的天王?我给他留脸呢!」 葛静吃了一惊,险些跪倒:「啊…这…」 屠毅双手抓着羊腿骨,深深运气,试图一下掰断骨头,吃里面又香又嫩的骨髓。 暗运内功,撅断成了三节,热腾腾的骨髓污染了七色锦袍。 商鹿扛着半吊铜钱,大步除了营帐,到外面翻身上了小毛驴,扬鞭摧驴,颠颠的往营门行去。 文蜀坐在小树林的树杈上,看到一个书生骑驴经过,半夜十分敢一个人赶夜路,在月光下看来剑眉星目,姿态挺拔随意,要不是事出紧急……就应该抢回去! 次日清晨,第一锅热豆花刚出煮好,第一笼包子刚上汽的时候。 德胜军中,葛静都没想到自己在遭遇巨大惊吓之后,还能有这样安详沉静的睡眠,坐起来时只觉得头脑清醒,如同醍醐灌顶。 小厮手里的铜盆铛啷啷落地:「将军!将军!」 「嚎你娘的丧!有屁快放。」 副将抢进门来,也吃了一惊:「头发!头发!」 葛静往头上一摸,才发现手感和尼姑的脑袋一模一样,使劲挠了两把,才明白自己一脑袋的头发都被人剃光,竟然睡的像死人一样,无知无觉。 他摸摸光熘熘的脑袋,名利心突然淡了许多:「阿弥陀佛,叫先生来写奏本。唔,就写我浑身上下被她剃的一根毛都不剩,万人军中,她要取上将首级真如探囊取物。」 保土军中的王二狗也是一样,一觉睡醒,突然头发被剃光。 呆呆的坐了半晌,决心奏报天王。 两路大军不到三四日光景,抵达仙机县会师。 商大尹也骑着小毛驴,不带随从仪仗,自己背着书箱来到此地。见了两位将领:「咱们来谈谈如何招降、进攻。」 两位将军整齐划一的摆手:「不急,不急。」 葛静都没有半点锐气:「依末将愚见,还是招安的好,不要伤了和气。」 商鹿难以置信:「你疯了?朝廷和土匪之间,说什么不要伤了和气?」你是忘了将领的颜面,还是朝廷尊严,难道连前程都抛在脑后? 葛静袖着手,凤翅盔把发际线彻底遮住,没暴露光头问题,却异常尴尬:「可说呢。」 王二狗:「嗨,这个嘛,大尹,你先派人去招降再说。您可别亲自去,你要是被扣住,那就尴尬了。」 商鹿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来:「我正要亲自去!你们二位,受用高官厚禄,出门鸣锣开道,骑骏马拥锦裘,开口和气,闭口招安,朝廷养你们何用,不如直接拿二位的俸禄交给文蜀,来买平安。听说两位将军年轻时也曾捨死忘生,奋勇争先,如今以两万之众,面对四百户的一个山寨,竟如此畏惧?人家都说太子是天阉,我看你们比太子一般无二,或许你的胆气比他还不如。」 葛静咬着袖口,满脸羞红,气大过怕死。仔细想想,大不了就被她刺杀,反正这辈子受用尽了,老子一夜不睡等着她来,一个娘们,有什么大不了。 跳起来道:「姓商的,你别瞧不起人!你不就是要打吗?招降什么!老子这就带人上山擒虎!」 王二狗:「我头疼,头疼。」 第113页 第55章 .第一日 · 第一次交战只是试探, 葛静将军禁不起辱骂,羞于见商鹿,不得不亲临前线, 看着一千步兵冲上山去。按着剑坐在马札上观战,心下暗恨, 对左右说:「山上不过几百户, 待到打了胜仗,生擒文蜀,我倒要看看她有几分姿色!一定要弹劾商鹿!这厮目无君王!」 卧虎山的山势不算险峻,缓坡上还种着不少庄稼, 参差不齐的栽了许多果树, 杨梅树桑葚树几乎空了, 梨树上果实纍纍,还未完全成熟,柿子树上正在变换颜色, 由青转红,枣树上还是青色的果子。 一千人聚在一起极多, 往山上一撒,漫山遍野稀稀拉拉的都是人。 葛静懒得用精緻秀美的象牙便面(一种扇子),抓着大蒲扇遮阳,头上的伞盖立在身后, 刚好遮不住他这个人。铁甲将军被夏季的太阳一晒,和铁炉烤肉没多大区别。 往山上才跑了没多远,忽然一声声惨叫, 顺着山坡往上跑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 一剎那间, 倒地数十人,前排的有倒下的, 有吓得脚下一滑咕噜下去的,还有吓得用盾牌遮头立刻趴下的。后面的士兵不明就里,以为是一场大败,吓得望风而逃。 山风从上往下刮,箭枝顺风从高处射出,又是自上而下,越发的顺。 百夫长躲在人后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天,才看出来,是有人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拿德胜军的人当靶子用,是不是的放冷箭,以百步距离都能射中。 树上是百步穿杨的优秀弓手,坐在高处的树杈上,拿官兵练箭。 葛谨风穿了一身黑色长衫,在山门处背着手,胸有成竹的观战,看那官兵仓皇撤退的场景,深感畅快。 细妹抱着心爱的刀,绷不住先说了:「厉害哦!兵法真有用啊。」 段玉衡蹲在旁边嗑新鲜的核桃,也不禁赞嘆:「想不到有这样的神效。这么快就吓退了他们。」 郭胜跟着鼓掌喝彩:「可惜树不够多,这要是再多几棵树,咱们有一百多人能百步之内射中人呢。」 殷小六手提长刀站在葛谨风身边,依照吩咐寸步不移:「相公安排的好。一人带五十只箭,一把长矛,上树等候,竟然有此神效。」 干娘有点不服:「可不是嘛。且看下一波怎样。」 葛谨风脸上淡淡的,并不骄傲,心下暗暗得意,负手而立环顾四周,颇觉得扬眉吐气。 抬头朝天上看,见湛蓝青天,西北上来点乌云,好似仙女降纱帐。 「道难将山寨託付给我,岂敢不尽心竭力。」 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看大旗在风中飘卷,大旗下面坐着的将领像个急眼到上蹿下跳的蚂蚁。 猫儿背着弓、腰胯弓袋,呲熘一下从半山腰上窜上来:「那个葛静拼命摇扇子,慌得不行了。」 葛谨风嘆气道:「冬不服裘,夏不操扇,雨不张盖,是谓将礼。现在怎么军纪涣散如斯。」大魏药丸。给将领设伞盖就很离谱,都很离谱 众人都问:「什么意思?」 葛静是真气疯了,阳光照在头盔,晒的镀银铁盔滚烫发热,就烫着自己光熘熘的脑壳,昨夜被刮光头发时刮破的几个疙瘩浸在汗水里,又疼又痒:「上去一千人,下来八百多人。就这么一点伤亡,你们就要撤下了?连他们山门都没到,就退下来了,丢人玩意!增派两千人,一起冲上去。刀斧手准备,退后半步定斩不饶!拿斧头上去,把他们这些树都砍了!」 三千步兵拿着盾牌二次冲上去,嘴里呼喊连天,闷头往上猛冲。 树上的弓箭手们平时拿草丛里的兔子鹌鹑野鸡当目标,现在换成是人,那么大只,一个盾牌哪能挡得住全身,百步之内落空了几箭,等到五十步内,箭无虚发。 弓手眼看他们踩踏良田,即将成熟还没来得及收穫的部分稻麦糜子和豆子,看的心如刀割,恨得咬牙切齿。 官兵们顶着冷箭涌到树下,顿时傻眼。这树是足有百十年的老树,若要砍伐,一时半刻砍不断。树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不仅有人持拉弓搭箭,还有一个手拿长矛的,一个用牛皮绳子拴着石锁,荡来荡去的砸人的山贼。 混乱中往前看,看到山门前堆积湿草垛,后面刀枪如林,显然已经埋伏好了。 有胆大莽撞的小校把山门下的几个黑衣人认作是卧虎文蜀和她的党羽,举着斧头就冲上去:「擒贼先擒王,沖!」 跑到近前不足三十步的距离时,突然脚下被勾住,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满脸都被拉拉秧割伤了。 山门前只有一条小路被踩踏的光秃秃,两边野草肆意生长,往日里放羊来吃,一听说官兵要来攻打,立刻把羊吃了,在风郎的命令下让草多长长,格外栽了许多拉拉秧和喇叭花,遮挡草丛中的陷阱。 等到野草长得足够长,就间隔着打结——结草携环这故事未必真,用处是真的。 那壮士扑倒在地,手里的斧头脱手而出。 葛谨风多年来练就了沉着稳重,不动如山。 就在山门前负手而立,眼睛不眨一下,神色不变。 猫儿赶上前抓住斧头的:「诶!好东西啊,比咱们山上打的还好,不是说官兵的器械有被贪污吗?」 山上的铁匠指了指戳子:「这不是官家铁匠打的兵器,是私人买的东西。要叫大王知道你连家传手艺都没学会,你要变死猫。」 第114页 猫儿慌忙拿起弓箭,和其他人一起射退官兵。 葛谨风又看了一会,现在只有一样担心的,就怕他们放火。夏季天干物燥,又有许多成熟的庄稼,最适合火攻,一把火烧到山上来,只怕这些浸透水的稻草阻挡不住,幸好山上也有泉水,也提前做足了准备。 山坡上的战况坚持住了,虽然吶喊声厮杀声连成片,山上山下都要许多人乱喊乱叫以壮声威。 实则尚未短兵相接。 山下德胜军副将提议:「放把火,山火都往顶上烧,咱们四处点火,在下山路上设防,管叫他们一个都跑不出来。」 葛静一巴掌把他抽的原地转了两圈,痛心疾首:「不行!太…太不仁啊!」 商鹿在旁边躲在伞盖的阴凉下仔细观战:「卧虎寨准备的太充分了,一会如果下雨,立刻叫他们撤下来!不必做无谓的死伤。派人去招安。」 葛静连声答应,双手捧着头盔试图给头顶过过风:「商大尹,您还留在这里吗?只怕到半夜三更时,那贼婆子母大虫要来夜袭军营,来抓你。」 商鹿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危险。今晚上我和你的小厮一起睡地上。」带补丁的衣服和破洞袜子就是最好的伪装,所有人都知道商奇总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但人们总觉得他不可能看起来太穷。实际上么,回也不改其乐。 大树上的五十只弓箭到下午就用光了,山脚下强攻的德胜军以为此地弹尽粮绝,可以试着爬树进攻。 刚要试着往上爬,每棵树上跳下来三名壮士,背着弓、提着刀剑和酒囊跳下来,踩着树下的死人,顷刻间砍翻几名官兵,偶尔被倒地不起的官兵抱住腿脚,一刀就噼断人手,登山如履平地的边战边退,退回山寨中,再坐在门槛山慢慢的掰攥住自己脚踝的手指头。 葛谨风在山门处看山坡上尸横遍野,血流如注,心里有些不忍。这些官兵来剿匪,本是合情合理的事。这些人落草为寇,遇到官府来剿匪,就该求一个招安,平安富贵,偏偏她意在天下,而自己要一展身手,头一次能指挥两千人的军队——人不多,却是她全部身家。易地而处,天王敢这么做么? 想到此处,又激动,又伤感酸楚,又有几分我可太厉害了的骄傲之情。忽然就明白了,以国士相托,必当竭诚已报,这不是一句空话。 还没等到日暮西斜,天边浓云密布,黑云压寨,顷刻间暴雨如注。 山坡上一下雨,处处都是泥泞湿滑,更别提被踩倒伏的大片庄稼,蜗牛爬上去都得滑一跤。 葛谨风忽然对猫儿说:「当日也是这样的情境,你家大王从烟雨中纵马驰骋。应该温酒来。」 猫儿:「山上没有温酒壶,风郎,你没那么虚吧?」 众人都笑,其中段玉衡笑的超大声:「哈哈哈哈哈哈!」 葛谨风只好喝点常温的酒,站在房檐下看天地变色,狂风大作,云层一会暗红一会黑黄。 暴雨下足了两个时辰,下的沟满壕平,啾恃洸山上喜悦非凡,山下一阵狼狈。 德胜军伤亡接近五百人,算上装病的足有上千人退出战斗。葛静心疼自己的实力受挫:「收兵收兵,不打了,明天让王二狗上。」 …… 文蜀在南柯府的府城中,繁华富丽的街市,鬓发高耸做宫装打扮的美少女和美妇人们摩肩接踵,互相比美,黄昏照耀着珠翠绫罗,还有道路两旁那些明晃晃闪亮亮的幌子,如坠天宫。 文蜀牵着马,信步走到大业堂门口,虽不繁华热闹,却有几分庄严肃穆,比衙门口还整洁,迎来送往时更是谨慎小心。 找个勾栏院进去,先看唱歌跳舞,又有先生说书。 说的就是南柯府新任府尹商鹿发兵围剿卧虎寨:「两万兵马,神兵天降,拿下一个四百人的小山寨,如同探囊取物,反掌观纹。」 「文蜀嚣张跋扈半生,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她的死期到了!」 「古代有一个叫周处的人,除了三害,事情是怎么回事呢……如今商奇总何止是除三害,简直是除十害!诸位明公,等到朝廷兵马大胜而归,我写一个《商公案》,长篇清官小说,上斩奸臣,下斩乡贤土匪,给商爹爹扬名,诸位以为如何。」 文蜀看一个时辰消磨过去,丢下银子起身离开:「哈哈哈好,那我就恭候了。」 终于等到半夜三更,牵着大黑兔到墙边叮嘱:「在这儿站着等我,我去去就回。」 一纵身上了府衙墙头,只见灯火阑珊,许多院落漆黑一片,好似有什么铺天盖地的陷阱等着自己。 她一仗艺高人胆大,二仗屠毅对自己颇有好感,动起手来可能会往死里打,但不会直接下死手,猛然跳了进去。先要抓人逼问,一连推开好几间房门,都是空屋子。 犹豫剎那,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里有一个穿着破烂青衫的书生,四仰八叉躺在书桌上睡大觉,在脸上盖了一册《风流云散》,鼾声如雷。 文蜀走上前,低声笑道:「商先生,长夜漫漫,何必独自一人看这种书,不如随我上山去,快活快活。」 书生哈哈大笑:「好哇,文大王盛情难却。这里就很合适。」说着就伸手去搂文蜀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第56章 .第一夜 · 宽大的画案上, 书生枕着几本书当枕头,月光照着青衫破烂,袖口也些许磨损。 第115页 文蜀到不怕被人摸腰, 她腰身上结实的很,肌肉若铁板, 外面还一层结结实实、能御寒、能挡拳头的五花肉。一手按住这厮肩膀, 一手掀开他脸上的书,月光恰好没照在这书生脸上,隐约是个剑眉朗目的男子,一双眼睛在黑夜中炯炯神, 猫儿一样。「哈哈, 商奇总何必心急, 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这里不合适,你还是跟我来吧。」 这书生倒也坦率, 摊着手:「文大王既然芳心暗许,不如不留下来, 成就姻缘。」 文蜀哈哈一笑:「我只听说佛祖捨身饲鹰,没见过和尚割捨钱财。」 书生捂着脸,仍躺在书桌上,笑的浑身发抖:「哈哈哈哈哈哈。」 「在这里, 是你商奇总的天下,怎比得了山上逍遥快活,无拘无束。商奇总, 我哪里是对你芳心暗许?文蜀为人一向坦荡, 爱慕也是明着来的。暗许什么,要不是路途遥远, 我就带上一山的弟兄,一同来迎你上山,将卧虎山的富贵,与你共享。商奇总,你既然喜好替天行道,何不远离无道昏君,到我身边来?均贫富,等贵贱,这种事非我绿林英雄不能做。」 书生坐起来,轻笑着问:「你我素味平生,寨主却如此青眼相加,全凭一些添油加醋的江湖传闻吗?商鹿担待不起。」 文蜀伸手去摸他的耳垂和胸口,颇兴致的摸来摸去。她虽然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也是天然清心寡欲的人,可是这是名满天下的商奇总。多少人情愿奉上千金请他吃一顿饭,也些出名的风流翁主、贵妇想要浅尝辄止,他都拒绝了。现在却这样乖巧温顺的坐在桌子上,让自己摸,就算是天王想这么着,都做不到。我文蜀却能摸得到,何其快活。 隔着皮肤都能摸到他那颗炙热挑动的心,一颗与众不同的心:「人在对面未必是知音,相隔千里,又怎知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夫妻呢。」 书生已经开始抗拒了:「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 文蜀捏了捏某个晋江不允许写明的点:「碧玉破瓜时,相为情颠倒。感郎不羞赧,回身就郎抱。」 这书生浑身一震,拍开她的手,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你!」 文蜀哈哈大笑:「你还想此时此地就干起来呢。可没想到,你是这么矜持的人。没本事别耍嘴!」 书生单手捂着胸口,沖她肩头拍出一掌。 文蜀只当是打情骂俏,几乎要迎上去,突然觉察到这书生身上外放的内功,如同静电一样把她击了一下,立刻飞速往后退,直退入阴影中。 书生追过来,面孔暴露在月光下,连招又是一拳黑虎掏心。 看起来点眼熟,又不是特别眼熟。 幸好文蜀过目不忘的功夫,师父教的易容术不精通,识别易容术的技术倒是学了个通透,从眉眼间认出来这是刮光了鬍子还涂了一层脂粉的屠毅:「商奇总知道我要来?」 屠毅羞愤交加,想揉胸口又不敢,不揉又觉得余韵仍在:「文蜀!你!你千里迢迢的赶过来,就为了辱没他吗?」 文蜀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我来深入虎穴,他也一定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也不知道风郎能不能指挥得当,反正别人比他还没经验,那小子别的不行,就是镇定。心里不安,脸上一派气定神闲,哈哈大笑:「屠师叔,你穿着他的衣服,睡在他的桌上,我认错了人,难道怪我不成?又说盛情难却,又说这里就很合适,我还以为『商奇总』是个浪荡子。」 屠毅质问道:「我说话点轻浮,你就动手动脚?」 文蜀反问:「阁下是大秦外戚,屠皇后的内侄,却来这里保魏国的江山?」 屠毅知道她刚刚捏的时候还没认出来,要不然使劲一拧,乳中穴也算是半个命门:「你是山里的强盗,葛崑崙是宫里的强盗。你杀了葛崑崙全家也不关我事,我只保商鹿一个。哪昏君奸臣,流寇土匪要害他,先过我这一关。」 「好好好!」文蜀脚步微移,准备逃走,先挽起衣袖作势要动手:」劳烦叔父转告商奇总,他不反皇帝,只反贪官,绿林中人心明眼亮,知道这群耗子是谁养的。」 屠毅莫名觉得羞臊,她骂了商鹿,就如同是骂了自己一样,立刻伸手成爪,一只团扇一样的大手直接抓向她的脸,爆喝一声:「那叫硕鼠!胆量的留下来别走。」 文蜀纵身躲开这一爪,朝上方跃起,一招乌龙盘柱,环绕朱漆大柱半圈,引得他第二爪落实,抓的木屑横飞。 黑衣寨主一跃上了房顶,屠毅在后面追出来,心急气躁拼了一个后发先至。 挡在她面前:「你留下!」 文蜀抽刀在手,挽了一个刀花,随手往旁边一扔钉在树干上:「我家里还事。不便久留。方才摸错了人,这把刀权当赔罪。」反正拿刀也打不过,不如徒手上。 屠毅气的一脚蹬碎了三块瓦片,撕开累赘的书生袍扔下去,露出自己贴身的绣花小褂和团花纱裤:「休走!」 文蜀暗运内功,手心中暗暗的攥了两枚石弹子,打起十分精神来应付他。 剎那间拳脚相加来回数十招,她挡也挡得住,躲也躲得开,只是总是稍逊一点,点被屠毅压着打,好几下几乎来不及。 虽然手心攥着东西出拳更实,也可以随时抛出暗器——暗器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但现在被打的只能防守,无暇进攻。 第116页 步步退败,从书房房顶上被打的从边角房檐上跳到隔壁回廊顶上。 府衙后院两旁抄手游廊链成一条小路,一尺多宽的房嵴上仅能容人闪转腾挪。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府衙内院的房顶上在二人游斗间走遍,枝头的鸟雀被惊的高高飞起,房顶上的猫院落里的狗被罡风所慑,都埋头在爪子里,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屠毅只觉得她比那日龙头山上社火时更精进了许多,暗自感慨:到底是年轻人,悟性强,出门游历就能进益。 文蜀始终竭尽全力在战斗中观察地形,以免一脚踏空,渐渐些疲惫,趁着退步时跳起几块瓦片踢向屠毅。 屠毅抬手一拨,在黑夜里一颗黑弹子藉由瓦片的掩护,迅猛的扑向他。 趁着屠毅另一只手去捉弹子的功夫,文蜀箭步上前,右腿使了一个凤凰摆尾,一记高扫踢他左肩。 屠毅被暗器打的手心很痛,又用肩膀抗了这一脚,并指为掌去噼她腿骨。 文蜀的腿早已扎扎实实的落在地上,出奇冒险,双手要使一个双峰贯耳把他拍晕,以免逃不脱。 屠毅只听得耳畔股风声,要抬头些来不及,索性彻底往下一低头,卖弄功夫的使了个浮夸到变形的魁星踢斗,用快到惊人的前空翻——双腿往她肩胛上一压,整个人翻到文蜀背上,暗暗使了个千斤坠。 文蜀猝不及防,被压的单膝落地,在房顶上膝盖压在瓦片上,钻心一样的疼,顾不得反抗,慌忙双手扶地稍加缓解。 屠毅往下压:「跪下!发誓你再也不对商鹿起歪心。」 「呵,恐怕做不到。」 屠毅暗使千斤坠,文蜀还能勉强坚持,房顶上的襻间、丁华抹颏栱坚持不住了。 轰然断裂,二人一起坠了下去。 文蜀身上身下一起一轻,猛地使出『泥鳅钻地功』,呲熘一下滑出去半截。 屠毅忙俯身按住她的双膝:「若让你逃出去,我颜面无光。」 文蜀直冒冷汗,真怕他一把捏碎自己的膝盖骨,如今正是投鼠忌器。笑道:「师叔,手下留情。什么事慢慢商量也不迟。你只保商鹿,何必为了魏国江山扣下我,我发誓绝不伤他分毫,绝不强迫他就是了,倘若背誓,叫文蜀断子绝孙,半生积蓄全归了外人。」 屠毅咬牙道:「晚了!」 文蜀肩膀一抖,手里扣住更多的暗器:「哦?你想怎样?」 …… 卧虎山,山上山下下了一夜暴雨,山上只觉得寒冷,青龙庄被抓过来的人些嘟嘟囔囔的怨言。 山下积水却不散,直接淹没了军营,逼得保土军不得不换地方,移到高处去驻扎。搬来搬去,直接霸占了青龙庄,砸开大门,进去好吃好喝,在高处悠然自得的住着。 德胜军想起来换地方时,只能在青龙山、龙头山的山坡上扎营,既没干柴,又缺乏洁净的水。 一场雨下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商鹿神色凝重的望天上看,看了许久:「招降,得招降。我亲自去一趟。这场雨说不得要下几天,若是超过七天,咱们就断粮了。」 葛静和王二狗慌忙阻拦:「大尹千金之躯!只怕去无回」「君子不立于危墙,您去不得。」 商奇总一摆手:「我意已决。拿笔墨来,给我砍一枝翠竹当手杖。上山去我不说我是商鹿就行了,一个幕僚清客,扣留无用。」 不多时,他就踩着积水淤泥,吧唧吧唧的往山上爬。 刚远远的望见山门,就从泥坑里跳出来两个十岁小孩,拿长矛指着他:「来者何人!下马通名。」 商奇总:「你睁眼看看,我就没骑马。」 「哦……」小孩就会这一句:「你干啥来的?」 商奇总道:「奉命送信,来求见你们文蜀大王。」 「你等着!你别乱动!」俩泥猴一路甩着泥巴跑上去通禀。 商奇总刚转身回顾二百步外送自己来的人,却见自己背后出现一人。 古大拎着衣袍试图避免沾上泥巴,彬彬礼的说:「先生请。」 二人肩并肩往上走。 只见大树高处个雪白的屁股,撅到树干外。 古大掩鼻,一把提起商奇总,几步轻点,越过设伏的大树,直到山门处才放下人。「你不害怕?」 商奇总惊讶道:「这什么可怕?」屠大哥比你快多了。 葛谨风依旧是一身黑袍,在山门下负手而立,琴童在旁边打着伞,其他人戴斗笠、披蓑衣,各执兵器,只黑衣骑士穿黑,其他人或青或蓝,或红或绿。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把文章属性从【爱情】改成【武侠】了,哈哈哈哈,爱情个毛线啊。 第57章 .大王垂鉴 · 段玉娇在必要的时候是文蜀的替身, 也不明目张胆的替,就穿着一样的衣服,把梳好的头发挠出许多碎发来, 带上金簪,一脸冷酷的站在众人前面。 葛谨风微微落后她半步——以防上来的是个刺客。 商鹿上前作揖:「文大王英名远扬, 早听说大王虽然啸聚山林, 聚众抗税,但对百姓秋毫无犯,商大尹特意派我前来下书。」 段玉娇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五姐不会扑空吧?她要是扑空了怎么还不回来。扫视这书生, 看起来是不会武功的样子:「风郎, 这朝廷钦差看起来不像个钦差, 交给你了。」 第117页 葛谨风点点头,上前扶起来使。这人不仅身量高大,骨骼宽阔, 就连长相也更加英气洒脱,简而言之就是长成了葛谨风想要的样子, 非常男人,非常伟岸,非常的器宇轩昂,一看就是斯文中的魁首, 书生中的好汉,长了一副随时都能投笔从戎的长相,一身气魄非出将入相莫属,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和他一比, 都是些衣架酒桶肉囊饭袋。 风郎心里羡慕嫉妒,脸上越发柔和亲切, 装好人是他十多年来立身之本,如火纯情:「先生风尘僕僕,辛苦。吃早饭了吗?」 商鹿道:「还不曾用饭。阁下若要赐宴,我先说一句恭敬不如从命。」 葛谨风:「噗哈哈哈哈,好爽快人。山上只有些粗茶淡饭,面筋木耳,竹笋野菜,先生不要介意。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学生姓屠,单名一个乐。丝竹管弦之乐。」 「好名字。我姓风,单名一个谨。如履薄冰之谨。」葛谨风觉得他用的是假名,也无所谓,带他上山喝粥。 白虎堂前按照风郎的安排,熬着几大锅菜粥,皮蛋、葱花、花椒芽、小白菜小菠菜切碎了加进去,又打了一筐鸡蛋进去。一大锅有黄有绿,虽然拮据但又不是特别拮据,可以细水长流。 议事大堂里黑衣骑士们一人一碗菜粥,拿着厚切的戗面大饼就粥和咸菜燻肉吃。 琴童奉上粥和饼,以及几样小菜。 葛谨风看来使吃对这种粗劣的还有点小虫子的食物吃的很香,渐渐有些怀疑。虽然有许多贫穷的读书人在攻读期间,吃的比这还差,但一遭得势,成了大尹府里的府吏,那骄横的态度和目中无人的架势,比起太子也不遑多让。简单来说,这如果是个府吏、幕僚,就应该叽叽歪歪一番,被抽两巴掌再学会好声好语的说话。 商鹿大口喝粥,大口吃饼,又跟这山寨中的贼寇们随意聊天,顺手夹了一筷子泡菜萝蔔,抬头看一身清贵之气的太子,正坐在自己对面,十个指头上虽然有射箭骑马写字的痕迹,依旧算得上又白又长,在缓缓的撕饼吃。「这位寨主相公,为何如此看卑职?卧虎寨的饼真不错。」 葛谨风颔首,继续一层层的吃戗面大饼:「确实挺好。比起齐国的如何?」 商鹿讶然:「如何看得出我出身齐国?」太子不可能见过我。 葛谨风指了指他的鬓角:「齐国人束发时不束两鬓,习惯于垂下来。不过么,这说起来不是齐国风俗,乃是前朝旧俗,齐王屡禁不止。就连郁金府中的齐女,也做这样的装束。」葛天王和史天王的关系极好,每年互赠衣料和美女,本来也应该分给太子,但魏太子用不上,齐太子年纪小,两位天王就全独吞了。 商鹿又问:「公子觉得齐女和魏女有什么差别?」 葛谨风笑道:「齐女如宫中的昭仪阿梨,甜白娇媚。魏女之中,最优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大魏天王之妻,青春永驻,另一位就是文大王,力拔泰山。」 段玉娇见他们消耗了两碗粥三块饼一盘咸菜,就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就在这里兴高采烈的谈论女人,拿了一瓣吃剩下的蒜扔过去:「诶!那书生,你干什么来的?为了蹭饭吗?书信呢?」 葛谨风埋怨的白了她一眼,马上就要试探到他和商大尹是什么关系了! 商鹿也有嘆息,他马上就要试探到核心问题——提到宫中昭仪就确定了,这就是葛天王想要找回的小太岁,但有一点,小太岁生是童男子身,到死都破不了元阳,而文寨主据说是十分好色,难道姿色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这位太子明明是被抢上山来,现在也被严加看管,却又有几分众人为他马首是瞻的敬重,究竟是不想抽身离开,还是不敢跑。 是值得一救,还是决意和山寨共沉沦,一个太子或许不应该放弃宫中的权势地位,甘心留在这里,但文蜀必有过人之处,能拿捏所有的前夫哥们,就能拿捏住太子。 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大王请看。」 段玉娇接过去看了看,见哥哥在旁边一个劲儿沖自己使眼色,嫌自己多话,不禁翻了个白眼,读书人有些话是绵里藏针,有些就是片汤话,譬如今时今日,就聊娘们。「卧虎大王垂鉴。行啊,商奇总跟我挺客气啊。风郎你看看吧。」 葛谨风险些嘆气,又咽了回去,就这一句就暴露无遗了!就算来着不了解文蜀,也该知道一位大王不会事事都依託相公。若是文蜀在这里,必然拆开来看,看没看懂都要大笑以壮声威,以彰显蔑视朝廷的气魄。 信的内容并不复杂,很直白,列出了卧虎寨打不赢的诸多原因,直接劝降。开篇说大雨误了农时,官兵踩踏农田,你们衣食无着,续以官职爵禄诱惑,朝廷要拿回这几百户,更要让仙机县附近恢复和平。只要山寨众人登记造册,听从朝廷划拨,商鹿担保不会有人秋后算帐(因为有资格有理由秋后算帐的人大半被杀,少半忙着恨商鹿)。 他安排这使者稍后,拉着『大王』进到书房里商议:「玉娇,你不像她。」 跟进来的干娘等人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说:「你不够霸气。」 「该笑不笑,有点小气。」 「不能什么事都推给风郎。」 葛谨风自己在旁边斟酌回信:「你们看这雨能下多久?」 张大断然道:「少说也得有三天。更多的我看不准,老邬能看半个月的天象,我只能看三天。」 第118页 将回信交付来使,商鹿在山上不能看,只能戴着斗笠一步一滑的小心翼翼下山去。回到军营里已是双腿酸麻。 葛静和王二狗慌忙来问:「大尹!她们愿降吗?」 「此行有什么收穫?」 商奇总:「千万不能伤了她那相公。」商鹿觉得很难给别人讲,其实我上山喝过太子和匪首的喜酒,虽然是机缘凑巧,我饿得慌还没带钱,但那顿饭吃饱喝足没花钱,还看了三刀六洞的热闹。「有一封回信,我还没看,两位将军来得正好,一起看。」 两人嘴上谦让,屁股被粘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打开信封一看,上面笔走龙蛇四个大字:「雨停再战!」 葛静:「这厮想坐地起价!」 商鹿却道:「难道他们现在说愿意招降,我们信吗?她有多大本事,值得高官厚禄的招安,她自己心里有数。」何况文蜀现在不在这里,她极有可能落入我的陷阱中。 王二狗只是点头,却不说话。 这场大雨果然下了三天,借用北方塞上的说法,简直是下冒烟了。 卧虎山险些做了湖中岛屿,山上房子浇塌,山下低洼处有些水患。 下暴雨时登山极难,更别提进攻了,商鹿不催促,拖延越久山上越是粮草匮乏人心涣散。 三天之后,一匹黑色高头大马踏着满地积水在烈日中奔驰而来,文蜀一身黑衣随风飘荡,膨松凌乱的几缕碎发在空中废物,两肩上的明黄色条纹装饰鲜艷夺目。 人似猛虎,马若蛟龙,直接在两支军队驻军的青龙庄前面策马驰骋而过。 王二狗正在营门口发呆,远远看她浓眉大眼,颇有几分粗俗狂野的娇艷之色,脸颊上有一抹淡淡的红,虽然不对称,却更显娇艷:「上!抓活的献给天王!」 左右亲兵齐齐翻身上马,手执铁索策马狂追,要捉个活的美人。 文蜀就等这个呢,双手扣住了十颗石弹子,猛地在马上拧身,双手一甩。 弹无虚发,追上来的十二个亲兵当时就有十个中了暗器,滚落马下。 另外俩人当时就呆住了。马都惊的吐舌头。 文蜀拨转马头,又绕回营门口。大黑兔和她配合无间,冲着带着浮夸鎏金凤翅盔的胖子狂奔过去,一拧身,文蜀揪住帽上的红缨,轻轻巧巧的提在手里,露出一颗靑虚虚的大光头,看王将军抱着脑袋跌坐在地上,其他士兵慌忙给弓上弦,拔出刀来要进攻还不敢。 眼睁睁看着这位寨主猖獗的狂笑而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纵马回到山上,蹲在山下瞭望的古大蹦出来:「大王!寨主回来啦!」 一声声欢呼由山下传到山上,葛谨风等人正在急训『如何冒充文道难』。 段玉娇如蒙大赦:「五姐回来了!你们可饶了我吧!」 在半山腰上相遇时,葛谨风微微有些激动,要上前说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雨打破了他们的奸计。 猫儿和细妹双双从他身后扑出去,却落后了鹿宝半步。 鹿宝两眼微微发红,直接扑进文蜀眼前,差半步就要挤进她怀里。 文蜀一闪身却没能躲开,吓得出了半身冷汗。 鹿宝嘤嘤嘤的问:「寨主,你脸上受伤了。」 文蜀呵呵:「没事。屠毅既不敢打断我的腿,又不敢串了我的琵琶骨,他奈我何?风郎,你和弟兄们辛苦了。」 葛谨风矜持的说:「一点小事,不算什么。」 文蜀哈哈大笑,声震群山:「好!有气魄!将来我有了千军万马,再让你代管,到时候再跟你道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遵医嘱 · 过来晌午吃完饭, 回去休息,关起门来沐浴更衣,只有细妹、李媛和琴童在旁边服侍, 葛谨风看她往肋下贴膏药,又用药油涂抹四肢, 有许多青紫红肿的淤青, 堪称遍体鳞伤:「受伤究竟重不重?你跟我说实话。」 要是太重,咱们就得考虑虚张声势的招安。 李媛微微有些害怕,看起来伤的太重了,半条腿上都没法看。十分恐怖。 文蜀只担心肋骨, 隐约觉得可能断了, 有时候突然疼一阵子, 用手戳戳筋骨又挺结实的,就为了这条肋骨,特意在回山之前先去挑衅炫耀, 震慑官军。 镇定自若的摆摆手:「没啥事,都是皮外伤。阿媛, 倒碗水来。」 葛谨风按捺不住:「朝廷兵马总会想出解决的办法,现在两万人能勉强应付,会伤了山寨的元气。你…你吃点鹿鸣派的药?」 文蜀一拍大腿:「忘了!快去!拿活络丹来,温一碗好黄酒, 我今儿下午晚上再熬一夜不睡,好好的调息内力,才能知道伤势究竟如何。」 「我去拿!」细妹赶忙去搬椅子, 鼓凳摞在椅子上, 勉强够着房梁,要想稳稳的拿下一匣子药, 还得再摞一个。 葛谨风伸手摸摸她贴着膏药的地方:「屠毅耽误你多长时间?」他是不是那啥你了?唉,咱也不敢问。若是有,既是你没用,也是我没用。 「哼,我被关了两天才逃出来,领教了不少高招。除了他之外,南柯府哪有人是我的对手。」文蜀吩咐道:「细妹,你摸着外面一排,都是紫金活络丹,攀上去顺便拿一瓶就行了。一匣子太沉了,你抱不住。」 细妹单手攀着房檐拿出来一瓶,把匣子稳稳的摆好,要下来时三个凳子微微有些错位,她晃了一下没稳住,连人带瓶子都摔在地上。 第119页 葛谨风嘆息:「哎呀!」 这一瓶就要二十两银子呢!将近一两银子一颗。 琴童也可惜的连连嘆气。 细妹看看被打碎的陶瓶,滚落在地的十几颗丹药,险些哭出来:「我…」 「哭什么。」文蜀翻个白眼:「拿个盘子捡起来,吹吹土一样能吃,鹿鸣派炼药时也有失手,还能扔了吗?我出门这些天,擦地了吗?」 她屋里是最华丽的,大块的砖铺地,用以遮盖地下的地窖内的支柱和横樑。 李媛过去帮忙捡起来,吹了吹,再搁进盘子里。本想劝说这不干净,又有些开不了口。 借用温酒送服了两颗丹药。 葛谨风一边重新装瓶密封,一边嘀咕:「人家说了只能吃一颗。」 文蜀结跏趺坐,运转内功:「我内功深厚,一颗不够用。」 葛谨风心说:我看你是吃错药了! 不到片刻功夫,她满脸发红,几处淤青更是突然肿胀发紫,似乎皮肤都要绽开。 果然服药应该遵医嘱。 葛谨风斜觑着她,只见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滚,大腿手臂和肋下的大片淤血青紫,在肿起来之后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褪去,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微微鼓起,隐约可见有什么东西在肌肤下流动,那不是血管,而是内功。内功在经脉中运转,就如同蚯蚓在地面薄层下钻土一样,就连外行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文蜀返照内视,血瘀气滞的地方都化开了,会阴穴是自幼凝滞不畅的,但肋下的经脉严重受挫,现在虽然缓解了,还是要以静养为主。幸好已经做够了先声夺人的准备。 到月上柳梢时,饿的睁眼,屋里只有一盏孤灯,一个丫头。 李媛一直埋头书中,听屋里有声音才抬头,连忙起身服侍:「大王。官兵又来进攻了,风郎出去指挥。您…没事了?」 文蜀看她是个静谧的小美人,忽然起了坏心,粗着嗓子说:「我伤势太重,要吃小孩子才能疗伤。你去抱一个小婴孩来。」 李媛惊的失手掉了一卷书,好半天才喘了口气:「你别唬我。」 文蜀见这些天来终于把她吓变了脸色,不是一副泥塑木雕样,甚是爽快。怪叫道:「快去!不然就把你吃了。」 李媛往门口挪了半步,一想到下山无路,落在官府手里,要当自己是贼酋的孩子,要是逃跑失败被捉回来……不如干脆点,省了麻烦。抽泣道:「我不敢,你把我吃了吧。人生在世不能和父母团聚,我活着也没什么意趣。」 突然有人破门而入,郭胜和鹿宝各持兵器闯进来,打量四周:「寨主,我们听见有怪声……?」 文蜀脸上一红:「咳,是我吓唬小孩玩,嗯。战况如何?」 鹿宝一看她只穿着小褂和短裤,立刻红了脸,羞羞答答的往门口蹭,一步三回头的偷瞄,灯光照的她有几分妩媚爽朗。看的他直发呆,红着脸一头撞在门框上。 郭胜:「大雨下了三天,下的沟满壕平,有几个壕沟被泥巴填实了,官兵陷进去拔不出脚。大树那儿已被越过,官府想出法子了,拿大晒匾(直径一米),上铺两层草蓆,就能闯过去。现在青龙庄的人跟他们短兵相接,有些死伤。鹿宝一直守在门口,我来请问您要不要用饭。」 文蜀点了点头:「不错,青龙庄的人死不足惜。阿媛,别哭了,我就逗你玩玩,还以为你能扑上来打我呢。倒是有血性,小小年纪,有那么点侠气。」 李媛气的跺脚,追在她身后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你不许我学武,我怎么打人。」 文蜀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这貌若龙女的小佳人:「这话就错了。有了打人杀人、扶危济困替天行道的心,才好习武。要不然就和鹿宝一样,空怀异能,无处施展。」 饭后又修炼一夜,次日清晨时觉得又好了许多。 索性穿一件黑色半臂,黑色长裤的裤腿也挽到膝盖上,凉爽的和风郎一起在山门处观战。 卧虎山上,足有两千名壮丁,有些穿戴铠甲,有些手持兵刃,长矛短剑搭配在一处,有许多人背着弓。青龙庄那些人虽然被当做炮灰,但文寨主生性大气,好肉都给他们吃,又有不限量的大饼,斩首杀敌的壮士更有单独的美酒,许多人在青龙庄时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好,看着这些饮食,权当文寨主把自己当自己人看待。 今日见她亲自观战,格外奋勇争先,几乎要冲到山下。 葛谨风附耳低声:「我看了十几个人,很好。值得一用。」 正面进攻的三千官兵有些有气无力。 葛谨风看了半晌,又觉得颜面无光,这些官兵就应该拼命进攻,这样才能显得我这几天坐镇不容易,你们这么废物,显得我也不是好军师,可气。自己找补道:「他们第一日攻势极猛,幸好我做足了准备。今日要么是被你先声夺人,惊的不敢进攻,要不然就是在后山有预备。」 文蜀紧张着呢,她虽然自幼好勇,又树立了宏大目标,但参与的聚众械斗最多不超过二百人,和葛谨风自幼看五千、一万的军队来去如风不同,她看二百人已是呼喊喧天挤成一团乱麻,现在这三千人铺开架势,就比自己的人多,从山上往下看也觉得一望无际,自己一座山被包围了,三千人后还有一万余人的军队整装待发,令人心惊。 第120页 她只是绷着含笑,以免下面人惊慌失措,微微点头,摸了摸他的腰:「好极了。」我肯定没事,我的家底够打赢吗? 葛谨风微微靠在她身上,看见远处商鹿走上前,虽然隔着很远看不清楚距离,但一群武将中有一个书生,还站在人群中央,非他莫属。「那人就是商鹿。」 文蜀神色微冷:「哼。就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葛谨风笑道:「怎么说你自己呢?」 众人都憋不住笑出声。 喽啰从后山飞跑过来:「大王!!后山三条小路都有官兵冲上来,被我们打退了!」 官兵绕到山后想要迂回进攻,又被埋伏好的卧虎寨喽啰们的箭雨、镰刀和落石制止了。 商鹿听到汇报后有些忧愁:「没法烧山,正面强攻不下,后山险峻难攻。难道只能招安吗?」 屠毅今早才赶过来,顶着一个黑眼圈嘆气:「就招安呗。」 商奇总:「贼寇招安都是隐患,对这些恶人善意安抚,我又不是傻子。只有笨蛋才觉得,你对人家好,人家就会对你好。大哥,你去?」 屠毅揉着膝盖:「我不能再出手了,我打她是以大欺小,乱了江湖规矩,四姐随时都能挑出来给我一刀。她一叫我师叔,就如同抽我嘴巴子。葛谨风被她抓了,只要没呼救就是她的家产,也不能动。在府衙是她自己上钩,怪不得我。要是明知故犯,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奇总,就算是隐患,魏国还缺这么个隐患吗?她还让我问你,你只除贪官,不除昏君,很不体面。」 商鹿睁大眼睛看着他,沉思了好一会:「你说得对!她说的也对!」 屠毅正要开口,忽然听见万马奔腾,大地微微震动的声音。侧耳倾听片刻:「有骑兵来了。数千人。」 来人是镇南侯葛鉴,天王的堂弟:「吾奉天王旨意,率亲军骑兵五千人,来平定仙机县的流寇作乱。平定之后重修仙机井,取井水回去烧炼丹药。我倒有一件私事,听说此地有一名绝色美妾,辗转于豪强身边,名叫阿红,她归我了。」 商鹿直接翻白眼:「此地死伤数千人,不怕污了井水吗?」 镇南侯一愣,想要发作又被屠毅瞪了回去,他挨过屠毅的打:「俗话说…俺老汉打马上北坡,新坟更比旧坟多。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哪里不是饭照吃水照喝,无所谓的事儿。」 商鹿好气哦:「那你们还取什么神仙井水?」 葛鉴和葛静王二狗齐声说:「这里沾染了仙气啊!」 作者有话要说: 阿红被风郎安排去织布了2333文蜀没顾上问她。 第59章 .三百人马 · 「怎么不打了?」 「被俺寨主吓怕了?」 「朝廷一直都糊里糊涂的, 谁知道为什么。」 「谁知道在安排什么阴谋诡计,不怕,咱们凭一力降十会。」 「说不定是死人太多, 起内讧了。」黑衣骑士们在半山腰上议论纷纷。 山下的官兵正在后撤,还把尸体都搬了个干净, 看起来真不准备打了。 葛谨风却沉默不语, 他只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天王这些年越发懒怠,他心里想着的总是那个年轻时开疆扩土所向披靡的马上英雄,如果是当年, 二十多岁的葛崑崙, 眼里容不得沙子, 必然要亲自前来平定叛乱。不会吧?不会因为儿子丢了,就找回年轻时的感觉吧?如果是他亲自前来,那一切就…… 文蜀感觉他微微有点侷促, 低声问:「怎么了?」 葛谨风含蓄的说:「我怕事有变故。」 文蜀笑笑:「那就随意应变。人算不如天算。」 葛谨风气道:「古往今来这些天王皇帝,哪一个不是豢养谋士, 有几位着名的谋臣绞尽脑汁鼎力相助,事事都预料周全,做好了各种变故的准备,留有余量。那些做天王的听完了分析, 遇事时装出随机应变来唬人。」 文蜀摸摸他的脑袋:「这我还真不知道,还以为他们都是江湖上的老油条。派人下山去打探,看看怎么回事。」 有几个卖酒卖凉茶、卖薄荷水、大米凉糕的喽啰准备好东西, 从后山绕路过去。 古大又自告奋勇:「我轻功最好, 我去瞧瞧。」 黑衣骑士们顿时怒目相视,打算各显其能, 箪食壶浆的去迎官军。 …… 一场暴雨之后积水褪的没那么快,又热又闷,潮湿的不得了。两支军队忙活起来,忙着做饭招待远道而来的五千兵马,寻找粮草,更重要的是款待镇南侯。 两位将军的地位比镇南侯低一级,人家又是宗室,不敢不恭维。 商鹿从不参加这种低等的宴会,屠毅更是时常不知所踪。 镇南侯葛鉴憋着笑:「二位将军,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何必如此见外?都把头盔摘了吧,凉快凉快。」 二人:「啊这……」 镇南侯端着酒碗乐颠颠的喝:「哈哈哈哈哈天王大发雷霆,才派我来,别装了。跟哥哥装什么三孙子啊。听说浑身上下的毛都剃干净了?那娘们三更半夜的摆弄你俩,你俩死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葛静:「她用了迷烟!我帐篷里的香炉里有一把不对劲的香灰。」 王二狗:「对!我帐篷里也有迷烟。」 镇南侯哈哈大笑,流露出一种令人捏紧拳头的神态,随即发表了许多令两位将军觉得十分愚蠢的言论——谁也没规定笨蛋不能觉得别人是笨蛋嘛。 第121页 直到最后,葛鉴醉醺醺的说:「天王哥答应我了,只要这次立下功劳,平定国运之地的乱子,给你们收拾残局,回去就封我为镇南王嘻嘻嘻。」 俩人摸摸头上的毛茬,表面上憨憨的笑:「恭喜恭喜。」「理应如此。」 宴席散后,对视一眼:「王兄弟!」「哥哥!走!」 商奇总正在屋里啃着煎饼卷大葱下酒,翻看当地的小说——看风土人情和此地的价值观。 门口的纱帘一挑,两个光头汉子闯进门来,双双跪在他面前:「商大尹!江湖救急,兄弟听你调遣,现在出大事了。」 王二狗:「大尹忧国忧民,我弟兄二人为的也是上保天王,下安黎庶」 商鹿竖起书,露出《冷月凝霜鸳鸯录》七个大字:「二位将军有事快说,不要耽搁学生攻读。」 葛静一看就乐了:「冷月公主那娘们不成,凝霜的脾气又太大了,也只有阿林这样的的奇男子能降服她们俩,哎呦,」 王二狗道:「树高千尺有根,水流万里有源,大尹您好心好意送我们平定国运之地的功劳,不是我弟兄无能,乃是卧虎山文寨主有三绝技在身,她也曾闯荡江湖立下赫赫威名,也是师出名门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存疑),谁也没想到她这么厉害。眼下天王不信任咱们仨,派人来代劳,镇南侯不仅抢我弟兄流血流汗的功劳,还要抹去您指挥的良处,方才酒宴上说了无数难听的话,把咱们仨贬的一文不值。」 商鹿听的都不耐烦,有这个互相揣着明白装糊涂,冠冕堂皇的商量怎么拆台的功夫,都不如直接说了:「两位的意思我明白。我有一件事想请二位将军帮忙。」 二人无比殷勤,连声答应。 商鹿:「把封锁水路的两千士兵撤了。撤的一个都不剩,给她留一条活路。」 王二狗:「好好!这水路上下通达,上抵郁金府,下通齐国。」 葛静睁大眼睛:「而她刚刚杀了齐国国舅爷全家,绝对不敢去!妙啊!」只要她直取京城,就是镇南侯废物,她厉害,不是我们差!以文蜀的名声来看,倘若和天王在阵前单挑,能是个四六开! 两人只觉得传闻中不近人情的奇总一定是谬传,这人分明贴心懂事,善于为他人思考,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见他开始闷头看『书』,十分理解的出去了。 商鹿希望她如果能率众逃出去,就直取京城,看能不能惊醒葛崑崙,让他发愤图强整顿朝纲,清理冗官冗兵,清除积弊。如果不能率众逃出去,而是孤身一人逃走,那就不知道了——从发兵时就知道抓不住杀不了一个轻功极佳的武林高手。 轻功是她立身之本,说白了就是跑的那叫一个快啊,近百年来就没有一个年富力强的轻功高手落网。 …… 镇南侯第二天一早,怀揣着对立功封王再收穫美女的期待,热情主动的召集三军:「文蜀霸占名山大川,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杀尽青龙庄五百男女,截杀我大魏太子,屠尽齐国徐国舅满门,就连六七岁的小孩都没放过!心狠手辣!为了谋取金银财宝,丧尽天良!」 说书先生们混在军营中记录第一手资料:牛啊!太子也是她抓的!评级可以再度提高了! 商鹿心里咯噔一声,装不知道:「太子是她抓的?」 镇南侯就等他抬槓呢,从怀里掏出天王手书,直接丢到他脸上:「你被罢黜了,滚出军营去!少在我大魏境内混吃混喝,一个酸儒,上任两个多月,狗仗人势,你杀了多少官员、名士、乡贤?搅扰的天下大乱!来人,把他乱滚打出去。」 商鹿抖开手书的锦帛,看也不看,知道里面准是鼠目寸光之辈骂街的词儿,直接伸手到腰后,往腰带里一掖,就如同小孩子穿的屁股帘一样垂在身后,一抖袖子转身就走。 兵士们拿着大棍,惊的呆若木鸡,谁都不敢上前。这要是打了天王的亲笔手书,那是杀头的罪过,有军令说见了天王的御笔应该跪下行礼,但现在是跪是不跪。 镇南侯把大眼珠子瞪的快要掉下来了:「商鹿!商奇总!你这天杀的畜生!全然不念天王对你再造之恩!不许跪!」 商鹿权当没听见,大摇大摆的走出营门。 屠毅远远的看清楚他的举动,笑的从营门外的大树上掉下来。 商鹿所有家产就一件长袍,全新的长袍,还有一支笔一块墨和几张纸,x都在袖子里。轻轻松松的跑过来:「屠大哥,我又丢官了。」 屠毅往山上一指:「我给你指条明路,你拿着葛崑崙骂你的话当投名状,上山投靠她去。」 商鹿:「哈哈哈哈哈。」 二人哪儿也不去,就坐在刘嫂子的茶摊上,吃山果,喝寡酒,远远的观战。 晨炊之后就是第一轮进攻,三百骑兵是一营,在营头的带领下,策马直接往山上奔去,个个手挽硬弓,山寨正门的山坡宽阔,麦田稻田都能跑马,三百人马齐往上奔,箭如急雨,还没等交锋就把埋伏在外围的青龙庄五百壮士射死射伤了大半。 又凭藉马的速度轻而易举突破几十颗大树的射手封锁线,奔到大树范围内时,骑兵中箭的不过三四十人,只被射落了十几人,被后面的马蹄顷刻踩入烂泥中。 文蜀在吃香香软软的蜂蜜红糖麻花——补补气血嘛。见此情景脸色微变:「风郎,你做好了准备吗?」 第122页 葛谨风点点头,旁边的张大暗自运起『渔家傲』的心法,猛地击鼓三声,声音震的所有人耳朵嗡嗡响。 大树范围两边的壕沟、草垛后猛地有些动静,纵横交错的升起许多条绊马索。 绊马索用牛皮绳和麻绳编织,也有拆了渔网改的,一头拴在大树下,用树叶掩盖,另一头拴在牛的两条后腿上。壮丁一听见上面鼓声如雷,立刻拉着耕地老牛的鼻环往前走。那牛是被人牵着走惯的,这些日子没耕田,吃饱睡足,足有千斤之力,快速拉起长索。 二百多人马足有一百多进入了树林,被绊的人仰马翻,树上的弓箭手不慌不忙的挨个补箭。 还有一百多没来得及进入树林,及时勒住马缰。 郭胜和杨示就带人埋伏在两边,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挥舞长刀冲出去。郭胜直取营头,不顾那是可爱的宝马良驹,见那厮手搭三支箭,要用连珠箭杀人,连忙一个滑铲,给这大花马从脖颈到会阴处一个大开膛。 郭胜染着一身马血,躲开轰然倒地的高头大马,只一刀就砍下跌落在地的营头的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郭胜鲜血淋漓的从马肚子下面挑出来, 如同恶鬼修罗,谁见了他都手软恐惧。 杨示声若雷霆的大吼:「投降免死!」 除了几十个落在后面的兵士机灵又腿快,一熘烟跑到山下去, 清点人头,被抓的被杀的数出来二百六十九。 「大王, 现在领兵的是镇南侯葛鉴。」 文蜀挠挠头:「有点耳熟。」 葛谨风:「啧。」糟了, 只要一打照面,这位叔叔就能认出我。现在的身份,所作所为都很是丢人现眼,更可恨的是…… 山下的镇南侯看一营的骑兵大败, 只有二十多个人跑回来, 非但不恼, 反而得意大笑:「哈哈哈哈,贼婆娘只有这点伎俩,给我上!记住, 把那些大树打秃,树上的弓箭手打死, 但最重要的是打秃大树。」 一声令下,纵马奔出三营骑兵,共九百人,两营奔赴山岗, 向着山寨继续进攻,还有一营绕路往后山进发。 山前的六百人的没拿弓箭,而是拿出一个投石袋, 马背上带着一小麻袋的石头块和鹅卵石。 还有二十多骑手持火把, 在大军两边,见到考下的房子, 也不管里面是空无一人,就拿火把一撩。这里都是外围农夫住的小房子,土墙里掺杂着稻草,虽然不会着火,但一见火就酥了一烧就碎。房顶上的草帘子虽然被雨泡了几天,却早已被夏季的大太阳晒的干透,火把轻轻一擦就烧起来了。 文蜀气的扶肋骨,她之前一心和青龙庄斗,地头蛇之间有不成文的规矩,不给对方放火。要不然互相一放火,全都烧成白地。前几天又有天助,几场大雨压了三天,现在只是在山上急躁的骂道:「这群畜生,被毛戴角之辈。弟兄们跟我上去杀光这群杂种。」 葛谨风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且慢,大王,凭你们几人之力,能杀掉一千骑兵吗?」 殷小六捧着她的杀青剑站在旁边,也有些担心。有道是刀剑无眼,其实这满天飞石比箭雨还难抵挡,躲闪时也麻烦,抵挡也费力,要用刀剑去拨,几下就能砸坏刀剑。 文蜀琢磨琢磨:「有点难。杀几十人,杀退他们不难。」杀太多人刀会卷的。 黑衣骑士们都没有十足把握,不敢夸下海口,只好静静的看着火烧房舍。 葛谨风指着山脚下:「我已经让人挖了防火沟,引山泉水流过,他们要上山放火很难。你不要轻举妄动,先养好伤,一举杀了葛鉴,咱们安安稳稳的出逃才是正理。」 天王的亲军骑兵善用投石袋,装着拳头大的石头、更小一点的铁球,能抛百步到一百五十步远,转眼间打碎山门。喽啰们拿藤盾去挡,拿木板锅盖去挡,都挡不住,砸在身上骨折,砸在头上脑袋就漏窟窿,只有躲在桌子条凳后面能勉强留活命。 卧虎山外层的喽啰死伤惨重,内层喽啰的士气削弱的几近于无,死的虽然不是自家弟兄亲朋,看官兵死笑哈哈,看自己山坡上被节节攻破,也知道马上就要自己一行人顶上去,实在是心里打鼓,生怕官兵打破山门之后全家老小一起遭殃,咬着牙战战兢兢坚持到底。 投石袋如陨石雨一样覆盖一片,暂时停下来,按照镇南侯的吩咐,围着那些当做箭楼用的大树团团围攻。 乱石一阵阵往树上打,瞄着树上的人打,繁茂的大树很快就被打秃了一片。 他们要的就是打秃这二十五颗大树,让树枝掩不足箭手,单纯杀了弓箭手没多大意义,打秃了树比砍到这棵树更让他们无处容身。 树上的弓箭手想要用弓箭和石头反击,还没出手就被人一个石头砸中后脑勺,当即从七八丈高的大树上掉下去,当场摔死。 文蜀看不下去了,那都是辛辛苦苦养出来的神箭手,树上三个人都是按照兵法上培养的三才阵:「派三十名神箭手压上去,射人射马,先撕开一条路。张家兄弟,段家兄妹,带着弟兄们披挂上阵,跟我沖,把树上的弟兄们给我抢回来。」 葛谨风试图按住她:「你……」 文蜀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快步奔向马厩,飞快的穿好一身铠甲,随即率领二百骑兵顺着山路奔驰而下,先是一阵箭雨射乱了投石兵的阵营,然后是卧虎骑兵自上而下,顺着山势猛冲下去。 第123页 寨主单手握着杀青剑,一手攥紧了缰绳,以免大黑兔太疯了把自己颠下去。 两名营头率领许多壮勇迎上前,各持长枪大刀,准备短兵相接:「好一位美人!」 「脑袋要完整的,好送去宫里领赏。」 文蜀肋骨上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现在是气的肋叉子疼,冲到他们眼前也不玩什么来将通名、各自吹牛逼的屁话,第一是这俩营头还不够格,第二是她气急败坏。纵马上前,长剑一挥,暗暗的灌注内力,使出三绝技之二的担山赶日。 一剑就将兵勇二人、营头一人腰斩,另一名营头被剑芒所伤,护心镜裂成两半,胸口的铁甲也削铁如泥似得裂成两半,皮肤绽开,几乎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文蜀一言不发,纵马冲进他们的范围中,双手握紧杀青剑乱杀一通,在官兵中快若流星的来回冲杀两次。 这剑本来有些古朴发黑,杀的人多了,灌注的内功太多,看起来反而明亮起来,隐约有些青色的光芒。 有人持二十斤大铁斧来迎,一下磕住了剑锋。旁边两人连忙举刀噼砍她。 文蜀左手攥着宝剑,猛地往前一递,整个人趴在马身上,剑锋微吐,直接从那人口中戳进后脑勺。右手早就扣住两枚石弹子,看也不看往身后一甩,虽然用心不专一力气不够没能杀人,也打破了二人的鼻子眼睛,只教人挥刀不稳。 简而言之,文蜀毫发无损,带着受了些伤但没有阵亡的弟兄们撤回山上。只见山上也乱成一团。 「怎么了!」 葛谨风把李媛搂在身边:「后山起火,烧到乱石坡挡住了,浓烟太大,把你藏粮食的几个山洞都给点了。山上没什么大事,只是人心不稳,青龙庄那些女子哭的人心烦,还有几个要往山下乱跑。我派人去打听了,水路那边的伏兵撤了。应该往沐仙湖撤,文蜀,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船多路熟。」 众人都点头,觉得他说得对。今天才上来不到一千人就打成这样,要是不跑,山寨会被攻破。 官兵正要进攻,忽听鸣金之声,只得遵命收兵。 山脚下还有许多被官军踩倒的庄稼,被烧毁的房子带着烧了一片,还有些偏僻的依旧完好无损,那受伤的营头吩咐人过去,掷一个火把下去,倒伏的麦稻和糜子就在晒的干旱的土地上熊熊燃烧起来。 初看时只是一丁点火苗,但古圣先贤有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文蜀在山上看的心痛如绞,她虽然不亲自务农,但很爱看风吹麦浪金黄一片,仅次于地窖黄金的那么好看:「今夜四更,我去杀了他们。」 众人齐声大嚷:「我们跟你同去!」 葛谨风嘆气,抓住文蜀的手:「道难!」 文蜀咬咬牙:「可以跑,跑之前我要先杀他们,让他们大乱。」 葛谨风欲言又止,狠狠心把话憋了回去,不说为什么,只说怎么办:「我有一计!能做缓兵之计,也能让你夜袭更容易。」 文蜀现在已经有些信服他了,这小子事儿事儿的,好多事准备的还挺周全,尤其是挖防火水渠这一条:「风郎,我愿闻高见。」 葛谨风道:「派人下山,给他送上许多美女,以安其心,跟他谈招安。镇南侯善用兵,但贪财好色,为人噁心,又好褒贬别人。」 张大嚷道:「不行!不能招安,朝廷折磨人的方子极多。」 段玉娇眼圈发红:「对!要是招安还不如战死在此。」 古大骂骂咧咧:「招安招安,招甚鸟安!」 鹿宝倒是有点兴奋:「我是那美女之一吗?」 文蜀一点就通,目光往山下那些栖栖遑遑的青龙庄残部和自己买来的四百人身上一看,见他们神色犹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投靠官军:「风郎高见。可是山上没有美女,也就我和段玉娇,还有几个小媳妇大姑娘,我若是做出这等事,颜面何存。」 葛谨风往蚕房一指:「青龙庄你抢了许多美女,到现在没转手,只是织布刺绣,金红莲也在其中。美女可以送,布帛也行,但金银要少。山寨越富,他们越起劲。」 好几个人都急了:「诶诶,那些都是我们的老婆!」 古大差点拔刀。 文蜀按住古大:「金红莲和他们老婆不行,其他的可以。干娘,你去问问,实在不愿意的就算了。」 干娘:「呵呵,哪能不愿意,她们忙不迭的想跑呢。咱们大厦将倾,她们留下图什么啊?本来就是你抢来的。」说着,还拿眼睛扫风郎。 葛谨风毫不亏心,他可是尽心竭力。 从青龙庄抢来的美女们忙不迭的想下山投奔官军,也算弃恶从良,说不定还能给哪位军官做妾,就算照旧当歌姬舞女也好过留下来,唯恐被当做贼寇的家眷,落入贱籍,被人发卖。 欢欢喜喜的下山去了。多的跟过七八个男人,少说也有两三个,凭自己的姿色准能找个小官,给人填房、做妾,往后再也不会被争来抢去。 当即打点了八十九两黄金,五十匹素色丝帛,还有十八名美女,派能言善辩的老太太打着灯笼,带了文蜀的亲笔书信(风郎负责打草稿)。封皮上都写了镇南侯台鉴。 营门的士兵拉弓搭箭:「什么人!再上前一步就死!」 段老太颤颤巍巍的跪下:「奉文蜀的命令,来给镇南侯上书,送礼。这些小闺女都是送给侯爷的礼物。」 第124页 镇南侯正在喝酒吹牛,刚说到不出三天她就得服,就听人禀报说山上派人送来美女金帛。大喜:「哈哈哈有美女,太好了,这次出来的急,没带女支女。」信笺扔在旁边,专注的看新来的美女们唱歌跳舞,有道是十里不同风,仙机县特殊的清歌小调也很撩人。 葛静和王二狗也嗨嗨皮皮的跟着打节拍,离席一起跳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镇南侯:「老太婆,文蜀要投降?她姿色如何,长得丑的不许投降。」 众人:「哈哈哈哈哈。」 包扎好的营头也在旁边啃羊腿:「那娘们倒是美貌泼辣。」 镇南侯立刻答应:「那行!待我先受用一番,她若真心归降,再献给天王,说不准也有昭仪、夫人之位。」毕竟天王的后宫只看脸和身材,对家世背景婚姻次数和职业并无要求。 山上正在拼命干活,打包行囊,把所有藏起来的面都烙成干粮,米都连夜脱壳装袋。吃不动的都拿来餵马,杀牛宰羊,把所有库存还没卖出去的私盐里都撒上巴豆粉。 「跟我来。」文蜀带着葛谨风下了地窖,地窖上面看起来只是个很小的入口,下去之后却很宽阔,甚至比地上的房舍更宽些,葛谨风举着蜡烛照了照,金子反覆折射光亮,显得满室明亮耀眼。 这里有杯盘碗盏,也有金锭金饼,还有一些玉器和昂贵的白陶,甚至有琉璃器。 传说中的龙宫里,大约就是这样黄金做屋,白玉做碗,珍珠当丸子。 文蜀轻轻抚摸这些黄金,声音有些哽咽:「你随便挑五斤拿走,再多不好带了。」 葛谨风不看金银财宝,却看她的脸。她还有些灰头土脸,脸上的血迹扔在,顾不得擦洗。这位山大王三刀六洞也没哭,被人打的遍体鳞伤也没哭,一看这接近三万两黄金没法都带走,已是珠泪涟涟。 他只觉得心里一软,也有些微微发酸,这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一窖的黄金才价值多少,她哪里知道她对面这人,才是稀世珍宝。「道难,不要光给我一个人,给你准备带走的弟兄分金子,安排一些人下山投降以待时机,也给他们些金银,将来可以东山再起。当今天下,依旧是大争之世,朝廷几年之内就无暇顾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这古圣先贤是谁。 第61章 .钓金门 · 卧虎山上『散尽家财』。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有葛谨风知道她小气丢丢的只拿了全部的白银和十分之一的黄金出来。 文蜀带的人不多,随行的只有张三,猫儿, 王七弟,古大四人, 另外八名黑衣骑士, 准备带人悄悄下山。猫儿能学人声,学猫鸟犬马各种声音。王七弟晓得军中令行禁止、换岗布暗哨的诸多细节。张三的功夫虽然没甚出奇,但能确保张大张二绝不会撇下他带着金银干粮和壮士们扬帆起航。这张家哥仨是一奶同胞,亲密无间。 她当然相信张家兄弟, 可以以性命相托, 但以万两黄金相托就有点心里打鼓。 军营中欢歌畅饮直到二更末, 镇南侯估摸再不散明早就起不来了,怀抱两个最漂亮的美女,起身就要回中军大帐里, 醉醺醺的对两位将军吩咐:「个个交通要道把守好了,我怀疑那娘们今夜要跑。不能让她们跑了!」 俩个娇滴滴的妾室趁机摆脱嫌疑, 连忙哭诉:「文大王带人杀上青龙庄、夺了我们这些良家妾,每日只叫我们绣花织布,三天织不出一匹布就不让吃饭。您瞧我都饿瘦了。」 「监工的老太婆嫉妒我们年轻貌美,还打人呢, 你瞧我身上~」 葛静赔笑道:「一定遵命。」遵守商奇总的命令。 王二狗:「侯爷吃醉了还顾念国事,真是我等楷模。」 镇南侯高高兴兴的带着俩吃饱喝足的美女回去验伤,浑然不知道远处树上有一伙人正远远的盯着他们。 距离数百米, 看不清楚具体的人, 却看得见军营陈设,以及中央灯火通明, 又看到一列火把先行离开,到了某处停住不动,又有另外两列火把分左右离开,随后熄灭篝火,人群散去。 又静静的等了好一会,看天上月至中天,压住了周天星斗,明晃晃高挂头顶,虽是深夜,却和万籁寂静差距几大,夜猫子咕咕咕,形形色色的虫子喊声喧天。 军营中早已熄灭了火把,只留下明哨暗哨分散在各处。 王七弟就穿了一身官兵的衣服,跟着文蜀一起摸营进去。 安营扎寨是有规则的,不是随便乱排,中军位于中央,伙夫营在地势较高或靠近水源的上风口,大量茅坑在地势低洼远离水源的下风口。中军大帐前立国旗、军旗、将领的大旗数面。 原先德胜军和保土军驻扎在地势较高的青龙庄上,这亲军骑兵骑兵不同,驻扎在平原上,五千匹马就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军营中瀰漫着一股马厩的、充满野性的迷人芬芳。 文蜀手都痒痒,吞着口水,尽力克制自己,躲躲闪闪,直取中军宝帐。 穿过整个军营不比山寨里小孩捉迷藏难,只是听见巡营军队的呼吸声和脚步声有点难。 军营中和寂静半点不沾边,遍布的营帐内是人,帐篷外是马,呼噜声节奏各不相同,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有些高亢如笛,有些低沉似滚雷,绵延成片,时不时还有啪啪打蚊子的声音。 第125页 王七弟点点头,心说这就没问题了,要是一点呼噜声都没有,准是暗设埋伏。 文蜀示意他们不要过去,躲藏起来,如果出现不测再上前接应。 屋中说笑嬉闹哼哼唧唧之声不绝于耳,两个美人说起文蜀时直呼:「那歹人十分凶残」 「她生性好色,强抢了许多过路的书生。」 镇南侯还问呢:「怎么没有一个书生去报官呢嘻嘻」 俩美人揣测他的心意,添油加醋的说起文大王是如何睡服这些书生,让他们嘟嘟囔囔的上山,依依不捨的下山。 文蜀在屋外听的直乐,心说我要是有那个本事,陈明,田辟邪,祖青,卫万疆,风郎他们都不必走了,可以都留下,从怀里掏出迷烟,点燃了只有烟没有火时,用迷烟配套的『鹤嘴』刺破帐篷。这鹤嘴长得不像鹤嘴,倒像是后世的菸斗,里面燃烧迷烟糰子,外面用小块木炭一堵,烧起来的烟就顺着小小的尖刺都涌入屋内,闻起来没什么味道。 稍微等了一会,屋里彻底安静,三个人都睡死过去。 噙一颗解药,又酸又苦又辣的药丸子,拨开军帐,从正门直接进去。正门反而不可能设伏,来来往往的小厮、番子、伙夫和卑将、校尉都随时可能进去。 把镇南侯的脑袋托在手里,正要研究如何下刀,是刮光他的头发眉毛鬍子、施以威慑,还是彻底杀了,威慑更多人呢?这之间的差距只在葛天王会不会被气疯,镇南侯本人并不重要——文蜀不觉得他算善用兵,只认为是他们骑兵太多。 杀了算了! 文蜀攥紧刀柄往下一割开,才划破肌肤,忽觉脑后生风,床下又同时窜出来一个瘦高如鬼影的人横刀挡在侧面。 她猛地一跃,从床头跃到床尾,急转身跳到地上,横着短刀打量二人。在自己身后袭来的人就是小厮打扮,中等身材,一张大众脸,赤手空拳,两个手腕比一般人的拳头还粗,拳面上的老茧像灵芝一样。 那瘦高如鬼的人也嚼着药丸,逼近她身前,面目扭曲的质问:「丫头,哪有绿林好汉出手就用迷烟的,那都是下三滥的招式,令人不齿。」 文蜀认出他的招式,从床底下一下鲤鱼跳龙门似得一个弧形跳出来、那空中一扭身、还有手里的短刀,都是春秋派没跑了。心里万分戒备,却微微一笑:「春秋派这样的名门正派,门下弟子在魏国,为昏王效力,做镇南侯的马前驱,一样令人不齿。我无意取他性命,只要给他剃个阴阳头,我就走。」 瘦高如鬼的男子老脸上很是挂不住,他没想到会被人认出来:「来了就别想走!实不相瞒,天王明着派葛鉴,实则是派我们来。」 『小厮』瞧着葛鉴脖子上的伤口只是笑,要是没这一刀,还显得弟兄们挺没用的。这一刀就有了救命之恩。 葛鉴摸着脖子,坐起来:「直娘贼!老子差点被这娘们一刀砍死!高手大爷们,不论死活把她装一筐送京城复命去。」 文蜀已经靠近帐篷,作势假装要跑,实则准备用暗器杀了葛鉴。事已至此,要是这么跑了,恐怕谁都跑不了。杀了主将,军心大乱,才能带着家底一起跑。「两军交战」 「***谁和你两军交战,舔着大脸凑不要脸,你就是匪,是贼寇,贼父贼母生的贼,下了崽是贼子贼孙。天王松松手让你们活,要想抓你时,顷刻让你死。」 葛鉴就算一句话都不说,只用眼神和鼻孔,就气的多少人想打死他。 文蜀暴怒,话不多说,猛地一甩手,六颗弹子齐飞,冲着三人而去。 左右两边的大内高手各显其能,大拳头抄住三颗,鬼影挡住两颗,葛鉴往下一扑,弹子打在他太阳穴往后一寸的位置,打破了脑袋,昏了过去。 砂玻大的拳头直接冲到她眼前,刚猛若庙中天王神将。 文蜀正要跃起,猛地眼前一黑,被人从身后用整张大牛皮噼头盖脸的罩住。 第三个大内高手用木桿挂着整张大牛皮,靠里面一面又用军帐同款的料子做了衬里,生生在军帐中制造出一面夹壁墙。他就在大牛皮后面龟息着,站了一夜。现在才动,大牛皮沉重滑腻,遮挡视线又难以一匕首刺破,被蒙住的人更是难以施展功夫。他双臂一拢,从外面紧紧搂住。 这大牛皮就是他的趁手兵器,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在一面边缘缀了许多刀片。 铁掌无敌的大内高手挥着大拳头,高高跃起,猛一记『金刚降魔』要砸文蜀的天灵盖。 他这一拳有名堂,去海南时能徒手噼开椰子。在上山时遇到泼辣的猴子,抓过来只一掌就能吧猴头拍成肉饼。 文蜀被蒙在牛皮里,就如同是蒙在鼓里,不知道外面要做什么,也看不见方位。 牛皮里又黑又热,只喘了两口气就觉得窒息,要喊人救命又知道这四个人打不过这仨,而且被蒙在牛皮里说话声极闷。 当下没有别的办法,单腿往后一摩挲,瞄准了捆着自己的这厮腿在何处,蜷起自己的脚来猛地往后一蹬。 这一脚刚好蹬在膝盖上,隔着厚重的牛皮都听见大声哀嚎,文蜀顺势往后一倒,扯着胳膊有空活动时,反手一刀扎破牛皮,直接扎进去,双臂用力往外一撑,她哪里知道刚刚擦着死亡躲了过去,侥倖的从牛皮中滚出来,跳起来。 那瘦高鬼影二次上前,见她匕首落地,一手短刀,凭藉身法与之相争。 第126页 文蜀被牛皮闷的头晕眼花,手脚都有些微微发麻,只能勉强躲开,堪堪被划了两刀。 这一放血,心里头反而透亮了,见那铁拳无敌的汉子挥舞双拳就要上前,连忙噼手打出暗器,让他不敢离开镇南侯左右。 鬼影的短刀只在她身上零打碎敲的抹,始终不离手腕大筋,抬高就是往眼睛上抹,压低就存心去踢抹她跟人三刀六洞的大腿外侧。 文蜀怒不可遏,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专挑细处断,她那本来调理好的内力突然又暴腾起来,肋骨处的内力有些逆乱。忍着剧痛也不敢在轻功上稍有放松。 抽空拾起葛鉴床头的锤子,反手抡了回去。 瘦长鬼影慌忙躲开,小锤一轮就有十倍之力,接不住。 攻守易型,文蜀追着他轮了好几下,擦着他的肩头一锤子几乎打在后心,眼看差了一点距离,文蜀肋间剧痛,手里一下没攥紧锤子脱手而出。 鬼影侧腰上吃了这一锤,痛的眼前发黑,放声高呼:「来人啊!!有刺客。来人护主!」 文蜀心里一急,赶上前刚要痛下杀手,不巧额头上的血流入眼中,那躲在牛皮后装死的魍魉小人猛地一吹长管,喷出一股迷烟。 文蜀口里的解药丸子吃光了,冷不防吸了半口,下意识的把双手暗器全都打出。 被瘦长鬼影一记『钓金门』揣在肚子上,踹飞两丈外,天旋地转,喷出鲜血。 所有的毛病一起发作起来,被割伤的伤口处处发麻,一只眼睛里进了血看不清楚,更难的是天旋地转如酒醉,挣扎的艰难。 铁拳汉子接了几下,也觉得手麻,老茧震的痛,也看的急,拎起床上两个□□的美妾,一个侧边挡住,一个覆在镇南侯身上,继续来斗文大王。 窗外猛地射出一支冷箭,逼退了铁拳。 张三手里举着一把弩,蹲在窗口,不敢瞄大王,他们两个快若游龙,闪转腾挪令人眼花缭乱,专挑这外家功夫练得好的汉子连击。 古大忍不下去了猛地一掀帘子沖入战场:「我来也!师叔,各为其主不要怪我!大王你先走。」 文蜀捂着肚子勉强站起来,看他身后是一片明亮橙色,恍惚听见喊声喧天,有些吃惊。 猫儿王七弟冲进来,一左一右拖住她,直接拖到帐外,一起把她扔到马上。王七弟穿的就是军官服色,一边牵着马往外跑,一边高喊:「快去救火,弟兄们快去救火。」 文蜀挣扎了一下:「他仨!」 王七弟跑出军营外才稍停了停,看她额头上鲜血淋漓,衣服和手腕上被割破了数道伤口:「大王,他们仨艺高人胆大,准能活着,我护着您往渡口去。驾!!」 他牵着马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两眼马背上的人。 一口气跑出十里地外,忽听见后面马蹄声急促。 作者有话要说: 第62章 .官居几品 · 王七弟左右看看, 道路两旁荒草瀰漫无处躲藏,这马匹又是从军营中盗来的,根本不认识道路, 而大王昏在马背上生死不知。身后听起来绝对不是三匹马,他也只好长嘆一声, 拔刀在手。 来的是三个人, 八匹马。他们把藏在树林里的马匹都带回来了。 猫儿叫到:「八哥,大王可好?」 王七弟见他们个个带伤,但没缺胳膊短腿,长出一口气, 擦擦冷汗:「还昏着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古大在马上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我师叔是真强, 大王太厉害了,先打屠毅,随后以一敌三打了这三大高手, 幸好他曾经狠坑过我,欠我一个人情。快走快走。」 王七弟也跳上自己的马, 群马簇拥着驮着文蜀的马,一起往沐仙湖而去。 卧虎寨有自己的渔船、货船、还有远行的商船,后来又抢了青龙庄的货船商船,整个沐仙湖码头上停泊的大小船只, 全都扶老携幼挤满了人,带足了干粮。 葛谨风正在码头翘首以盼,焦急不安, 双手表面上是揣在袖子里, 实则紧紧的攥在一起。一时想起自己可以哄骗他们先走,抛下她一个人让她自生自灭——谁让她不听我的非要去刺杀, 一时间又担心她行刺失败,在葛鉴那老猪狗手中遭遇什么不测。他下定决心:「弟兄们,听我一言,让民船先走,我和黑衣骑一起等她,再留下二百精锐,乘快船等她来。免得累赘。他们的船吃水深走得慢。将来再慢慢聚拢就是了,文蜀的名声在外,她一旦东山再起,天下皆知。宝马运在船上,其他稍逊一筹的马,让人扮作马贩子赶着走。」 黑衣骑士们一商量,张大:「风郎说的在理。」 段玉衡:「确实应该分开走,就装作民船灾民。」 郭胜:「我来扮马贩子。我干过。」 李媛忽然低声说:「应该让民船也分开走,叫两艘船顺流向下,让他们猜不出来。」 葛谨风摸摸她的头发:「小闺女说的对。」 看干娘也十分贊同,没理由拒绝这提议。就去个个船上叮嘱告诫一番,看干粮也备齐了,老人妇孺个个拿着菜刀长棍,这才洒泪分别。 葛谨风继续在夜风中惆怅,如果文蜀不去行刺,现在众人都已经扬帆起航,逆流而上往京城去。 然后只要找到天师,交一大笔钱,天师他老人家见钱眼开,凭藉舌绽莲花能说的天王转怒为喜,对她引为知己,文道难也是个江湖子弟,又很会说场面话,人长得不漂亮但是精神,混一个天王眼前的红人并不难——既能保全性命,又能引为自己的臂助。之前只担心她扣门贪财,要钱不要命,现在可好,许久未归,天已经亮了,只恐她来不及回来。 第127页 又等了一会,只回了四个人,几人慌忙迎上去:「大王何在?」 古大一指马背:「被高手围攻,又种了迷烟,我们好不容易才给她抢出来。」 葛谨风瞧见她,松了口气:「快把她抱上船,走。」 众人都瞧他。 葛谨风反应过来,无奈的一摊手:「别计较这些,我抱不动她。」 如此紧张时刻,黑衣骑士们还是乐了。段玉娇上前一个公主抱,险些没抱动:「诶?大王看着不胖啊。」 其他人在旁边呵呵一笑,他们打闹时互相把别人抱起来扔旁边,段玉娇不怎么参与这种游戏,手里没准。 「大王身高七尺,猿背蜂腰,那是玩的吗?稳当点给我。嚯……」 这一身的肌肉,真有分量。 众人匆匆上床,扬帆起航,趁着好东风直接往京城逆流而上。 这才在船上会诊。研究半天,确定大王还活着,别的就难说了。 趁她昏迷不醒,烧开水给她擦洗伤口,以防伤处涂了毒药。留下的二百精壮里有好几个女人,都进船舱里帮着干娘收拾。 张大蹲在甲板上嘆息:「破迷药也不难,拿盆冷水一泼就好了。但是大王遍体鳞伤,不敢泼水。」 葛谨风坐在船头,仰头看天边,晨曦在山后面浮现出来,低头看乘风破浪的船首,开始沉思。 …… 军营里的大火一直闹到天明时分,才被彻底扑灭。 镇南侯被打破了脑袋,脖子上也受了伤,用丝绸不松不紧的包扎好,搬着交椅坐在中军宝帐的位置前。 葛静和王二狗过来关心他时,窃窃私语的笑:「他可真像个西边来的胡人女奴。」 「嘿,你还别说,要是把脸也挡上还挺漂亮了。」 走到近前自然是官员们惯用的虚伪态度,又关切又紧张又自责,捶胸顿足。 镇南侯一摆手:「别他娘的搁这儿唱大戏了,没给你们搭台。老子南征北战这些年,带着三位高手,差点被个畜生吃了。(省略脏话二十句)也行,三位高手一死一伤,倒不是老子治军无方。这次损失的军帐多,粮草也有些多,伤亡不大,两位弟弟给老子就地筹集粮草,今日重整旗鼓,打上山去,把她祖坟都给她扬了。」 旁边的说书先生一动弹,表明自己想说话。 镇南侯问:「先生有何高见?」不敢得罪这京城中最火的、千里迢迢策马奔驰跟过来取材的刘山人。天王和皇后都听他的书,这不要了命了。 刘山人和当地说书先生递了一个眼神,南柯府本土的说书顶流站起来:「启禀侯爷,学生曾听人说,文蜀的祖坟不在那儿。」 「那在哪儿?」镇南侯一抹鼻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必扬她祖坟。」 「听说她爹妈死得早,都在乱坟岗中不知下落。」 镇南侯越发恼火,气哼哼的骂了半天。 探子远远的滚鞍下马,跑上前:「启禀侯爷,山上还有八百余人,漫山遍野有二百多人,四处逃散。山门垛口依旧有人把守,山上烧火造饭,还要与我们再战。」 镇南侯气的狂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好!!杀了他们!!这大胆泼妇,竟然不跑,以数百散兵游勇对阵五千骑兵?立刻去砍树,造投石机,把他们杀光!」 葛静和王二狗都疑惑非凡。 南柯府说书人更是纳闷,他吃过卧虎山上两次喜宴,逢年过节之后也会上去拜一拜山门,也算是坐上佳客。小声道:「刘山人,我听说山上只有两三百壮丁。我被她强行请上山数次,没见过这么多人。」 「奇哉怪哉。」刘山人轻摇羽扇:「难道她会撒豆成兵不成?」诶,这个好!神鬼妖狐,天王最爱。回去写大纲。 「高啊,刘山人高妙绝伦,子弟们钦佩不已。」 书中暗表,留下的这八百人中,多半是青龙庄的男子,他们那儿数百壮丁,算上老少就有近千人,昨日损失了一些,还剩五百余人。至于领头的,则是海龙帮卖给她的四百六十人中残存的部分。 冒充姓甘的,总共163人;海盗241人;岛民56人。其中冒充姓甘的都是武艺高强、贪财不要命的东西,海盗们也善于杀人和逃命,竟然在此前被驱赶在山下的进攻中活了下来不少。文寨主叫他们投降,他们可不肯投降,山上还有许多粮草金银,成箱的衣裳,大缸美酒,一筐筐摞的比人还高的私盐,大骡子大马不计其数,富裕非凡,又有陈旧一些的刀枪斧棍,在此地占山为王大吃大嚼,比下山投降快活的多。至于日后如何——谁想那么远。 他们哪里知道寨主昨夜做了什么,正在尽情的吃马肉,喝窖藏的美酒。 …… 一个沾满冷水的毛巾拍在她脸上。 文蜀抽搐了一下:「唔……咱们还真逃出来了?张三猫儿和古大呢。」 三人就坐在地上,直接爬过来:「这儿呢,都在。」 「我没事。咱们都逃出来了。」 「大王,真够玄的。」 文蜀睁眼看看,只觉得屋顶低矮,感觉天旋地转,摇摇晃晃:「头晕。我身上发麻,胳膊腿还在吗?」 段玉娇坐在床头把她支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只是皮外伤,没伤到筋骨。可衣服被血湿透了,您得多养一养。来吃了这包红枣。」 葛谨风指了指细妹怀里的匣子,这匣子价值千金道:「鹿鸣派的长卿回生丹和三参续命丸哪一个更合适?」 第128页 文蜀嚼着三参续命丸,十分肉痛,身体上的疼痛不算什么,但是这一颗药下去,吃了十两黄金:「就这么灰熘熘的跑了?我苦心经营这些年……风郎,倘若你在阵前指挥,弟兄们拼死一搏,那葛鉴被我打了个半死,另外两人不足为虑,能保住卧虎寨。你一心就想逃。」 船舱中的气氛凝滞了,黑衣骑士们觉得跑的有点丢人但是挺对,留下死战虽然可能会死但是很有面子。 葛谨风心说我觉得保不住,非得保不住,我还有可能在乱军中遇害。「你昏迷了,我只能逃。第一,我不足以服众。第二,你生死不明,从海龙帮买的那些海盗个个贼心不死,若要血战不难,首先得内外一心,咱们强盛时他们是喽啰,一旦衰弱,那些人绝不肯为你我卖命,我算定他们现在…必然以为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第三,连日没有雨,官军还能用火攻,乃至于修造器械,投石,投火球烧到山上,攻城之战你没见过,卧虎山的地势不足以抵御投石机。第四,天王总共有一万亲军,这次派出来五千,若是全军覆没,他再怎么怠政也要面子,必然亲自披挂上阵,带着大内高手、五千亲军,一起来围攻你。你的胜算何在?」 文蜀虽然气恼,还是吃着红枣冷静下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风郎见多识广,我不如你。你什么时候见过攻城?请问你家,官居几品?」 第63章 .十万贯 · 葛谨风思前想后, 要编一个谎话并不难,难的是自己之后有计划,如果现在敷衍了事, 将来更难以取信于她。如果要说真话呢,她现在晕晕乎乎的不会以为是我引来官兵围捕吗?好像就是因为我, 娘的就好像我是个红颜祸水一样, 啊呸,是哪个贼酋把我抢上山的,强行掠我上山还逼婚,借婚事搜刮别人礼金, 这贪财惹祸的贼, 别一转眼就忘了, 还没老不许装傻子……又不是我主动的,我不负责。 不对,是商鹿啊!是商鹿要清除官场和民间的隐患, 碰上硬茬了。 分明是她占山为王,要做巨寇又吝啬钱财不肯多招募流民, 别的巨寇啸聚数万之众,纵横州府,权行州里,力折公卿。她反而因为惜才而折损钱财。 文蜀见他垂首不语,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脸上,既有几分含混模糊,又有些左右为难, 似乎是难以启齿。她忽然想起镇南侯阵前宣布自己的诸多罪状, 又想起他故意和屠毅说起葛淼。靠在段玉娇怀里暗自打量他,看他容貌精緻俊秀, 隐约有些贵气,不,应该说是扬眉吐气。 一身书生白袍外罩着黑色的纱袍,头上的帻戴的整整齐齐,竟还气定神闲,她想来想去,想到一个最不可能的事,突然叫了一声:「谨风?」 葛谨风后嵴樑一紧,手心冒汗,幸好常年被天王恐吓——小时候天王是吓唬儿子玩,吓哭了小孩就哈哈大笑,后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喜欢吓唬太子,倒也给他练出来临危不惧。 缓缓的微笑,轻柔矜贵的挑起眼皮,把随了葛天王的桃花眼展示无疑,含情带笑的瞥了她一眼,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还没到京城,他却觉得已经到了自己的主场,差不多是了。 文蜀挑了挑眉头,想起他藏头露尾的不过是为了保命,还算是个小机灵鬼。如果要求一个被抢上山来的人对自己诚实忠贞,或者认为被抢来的美人就应该认命,这种蠢山大王只能在说书人口中当个笑料反派。「玉娇,你辛苦了,过来让他给我当靠枕。」 葛谨风矫情的哼了一声:「你太沉了,我身娇体弱,撑不住你。」 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太沉重,到京城之后,我要捞你需要废很大力气。 她能听得懂吗?失血过多的人傻乎乎的。 文蜀只觉得他意有所指,具体指什么又没想明白,若不是头昏的天旋地转,这点暗示不难猜透,以前在推杯换盏时话里有话比这复杂。现在只想拖延一会,别显得自己笨,也别示弱。一说他是太子那就什么都说通了,『不足之处』,心机城府,还有曲意逢迎的天赋,以及怎么会成婚这么久对着我这么一位强壮美丽的大王半点暧昧都没有。 她闭上眼睛想了想,尽力让自己清醒些,显然葛谨风需要的不是柔弱美人,他需要一个强力的外援,巧了,我需要的也是一个靠山,能让我和我的家底躲过这一劫的大靠山,他就算是只有虚名没有实权,也很好用!又有这么久的夫妻之情,方便多了,他知道我的为人品行,我也晓得他的能力秉性:「没那么虚弱。不会死在你身上,修养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葛谨风讶然,有些惊喜。随即一笑,颇有点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轻快,挪过去和段玉娇交换位置:「你再歇一歇,现在船往京城行,等你养足了精神,咱们在细细的商议。」 「嗯。」 葛谨风一边继续投餵大红枣给她补血,一边又说起对民船的安排,她带在身边的只有精锐,又没挂卧虎山的大旗,而海盗和青龙庄的人肯定捨不得留下的家底:「你的家底那样丰厚,他们见钱眼开,哪里捨得投降。」 琴童跪在旁边,伸手去接枣核。 文蜀虎目含泪,有气无力的捂着心口:「别说了,我心口疼。」 干娘也嘆气:「风郎,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要弄来这些家当可难了。」 张家哥仨更是愁眉苦脸:「唉,是啊,那么好一个大湖,数十里水泊,本来是我们哥仨把持着一半,大王都夺下来了,换新的地方还得和渔霸打架,要是没有湖泊江河的地方。」 第129页 杨示郭胜等人也嘆气:「好好的商路,这下都断了。」 猫儿:「那个商鹿一定好不了,断了咱们的商路,他这是作死。」 文蜀摆摆手:「这人还真有本事,将来若有机会,非要捉来拜堂不可。」 葛谨风直接动手,拍她脑壳上没受伤的部分:「道难,我还在这儿呢,你就琢磨一下个了?他还能比我有本事?」 黑衣骑士们哇哈哈哈的开始无情嘲笑。 「你有本事,也没见你当过丞相。」 「你也不是天下扬名的人物。」 「还不是和我们一起逃跑了哈哈哈哈。」 「真有本事你倒是说说现在该怎么办,给大王参谋参谋。」 「我觉得商鹿不错,大王要是抢过他,那真是名扬四海,隔空抽了屠毅四十个大嘴巴子。」 路上遇到了其他卧虎山普通百姓的民船,互道平安之后就匆匆分别。 民船上都由强硬且见多识广的老妇人、老汉子做主,眼看大王脸上带伤,却又面色很好的隔着舷窗挥手,纷纷安心。 当天晚上,这八艘快船载着文蜀和黑衣骑士,以及二百壮士,在夕阳余晖中抵达南柯府的首府,这次老老实实按照货船交了税,接下来再乘船一日,就能抵达郁金府。 身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官船追捕,可文蜀始终不安心,夜晚风浪太大,据说会有水下暗礁浮现,又有水鬼作祟,不便行船,只能在码头暂时停靠。 寨主独自坐在船舱中沉吟了一会,突然从裤腰带里拔出一把短刀,拢着梳顺的头发到身前,搁在桌子上,一刀剁下去二尺长。余下的长度还到最上面两块腹肌处。 众人不明觉厉,齐声大叫:「五姐!」 葛谨风心里咯噔一声。 头发就整整齐齐的撂在上,乌黑光泽。 文蜀淡然道:「殷小六,玉娇细妹,张三,你们下船去兵分三路,带对子小鱼(二十两黄金),除了齐魏之外,各国国都都有敕建寺庙、新塑的慈航道人,我捐一副金身,用这把头发给她做头发。吃了饭就走。把我师父找来,看谁还敢惹我!」 四个人欢欢喜喜的应下。 肉脯,红枣,鲜果,大饼,咸菜,简简单单的摆了一桌。 葛谨风往她身后躲:「把水果拿远点!」他眼瞧着码头这里的水有多脏,上游有人撒尿,下游有人洗水果,可要了命了,不如不洗。 文蜀不知道他又在矫情什么,只是很好笑:「哈哈哈哈。」 饭后葛谨风想要谈一谈天师的价码,她一摆手:「别说这些。」拉过来,附耳低声:「附近十几条船的距离,说话时互相听的清清楚楚。」 小太子顿时明白,不能在这里谈钱。「我只是跟你说说京城趣闻。」 两人造就躺在一张床上,文蜀左手搂着杀青剑,右手搂着他:「你说吧,我对太子很感兴趣,尤其是他有多倒霉。」 葛谨风气的想笑:「皇后的美艷惊人,就不想知道知道?她若不是十分姿色,太子也不会倒霉。」 说到艷丽这里,他其实很想知道像她这种武功高强的女人,肚子是不是也和天王一样,虽然胖鼓鼓的但坚硬若皮球,胸口是坚硬如铁还是……想摸摸,也合乎礼法。 隔着一条船有人搭话:「我想知道。兄弟,听说她前夫有些精神失常,这事儿你清楚吗?真的假的,是不是怕被杀装疯卖傻?这娘们心挺狠啊,天王也是真不怕事。诶兄弟你说一个疯子要是暴起伤人,这谁扛得住啊,我们老家有个疯子那真是打遍街骂遍巷。」 殷小六非常热爱这种八卦,一跃跳过一丈距离,跳到旁边的自家船头上,蹲在甲板上问:「这么厉害,怎么没被人打死?哥哥讲讲嘛。」 两伙人就热火朝天的聊起自己这些年见过的疯子,以及某某人被带了绿帽嘻嘻嘻。 葛谨风低声说:「东宫每年有十万贯。」 见文蜀喉头咯了一声,眼中冒出一种要劫富济贫的光。赶紧说:「太子怕皇后等人夺取自己的位置,每年省吃俭用,拿出九万贯来贿赂天师。」 他听不见周围的声音,文蜀却听见周围船上武功稍好些的保镖、耳力出众的船老大发出种种嘆息声,啧啧声。 葛谨风:「这还不算完,他还得拿出五千贯来为天王作三节两寿。又要拿出几千贯来贿赂天王周围的宠臣,喜爱的婢女。以及文人清贵。」 文蜀伸手捏了捏,听的目瞪口呆:「真他娘的离谱。」 葛谨风眼含热泪的点点头。 文蜀盯着他瞧,心说难怪你吃山寨上这些粗茶,吃不着精米白面,穿布衣,睡旧寝具也没什么挑剔的:「干天师这行当,也太赚了!不是打劫,胜似打劫。」 葛谨风面无表情,心里骂骂咧咧的转头对着墙板,直接开始装睡。你他娘的对我就没有半点怜爱之情吗!就算是场面话,你也应该说两句吧!就知道钱!就知道钱!貔貅大王。 他气了一会,文蜀也不哄他,他自己悻悻的转过来问:「天师真是鹤发童颜,这做不了假,拔下来的头发也是白的,天王赐宴,三伏天吃热汤面,吃完了泡温泉,用的也不是易容术。人的头发又染不白,江湖上有什么特殊技艺,能做这事儿吗?」 文蜀沉吟了好一会:「听说肾虚的人头发会白。或许是用药?」 第130页 远远的就听见有个人嚷道:「谁说肾虚的人头发白?在下只是少白头!家传的少白头!在下的肾好得很!哪位若是不信,叫两个粉头来,我使给你看!诶那妇人,不要胡说,少白头和肾气不足没有关系,这是天生的!是天生的!是天生的!」 整个码头中,先是零星的扑哧扑哧,随即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连成一片,传得很远,有人询问有什么笑话,热心人立刻转达。 「好心人一生平安啊哈哈哈哈哈。」 笑的税务衙门的官兵都惊了,出来喝问为什么,众人一说,官兵们在岸上狂笑不止。 第64章 .这一拜 · 文蜀站在船头目送四个年轻人纵马往不同的方向而去——他们四个又留了一夜, 打听了无数和文师傅有关的事,想他们虽然年轻,江湖经验却也丰富, 此行一来是为了求援,二来又可以避免全军覆没。 南柯府府城富庶的多, 就连瘦骨嶙峋的力工也有条完整的裤子, 监工更是穿绸裹缎,肥头大耳。码头上许多小孩挎着篮子叫卖鲜果糕干,又丰盛,又美味。 葛谨风也出了船舱, 上到船头, 笑吟吟的叫到:「娘子。你一切可好?」 文蜀笑道:「相公, 你带我回家去,要怎么说?」 葛谨风神态自若,只是瞧着他:「你说该怎么说?」 「准备行船。」文蜀道:「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不能说的你也不敢说。 葛谨风:「问题不是我怎么说, 是他怎么说。」 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给天师钱!! 貔貅大王,把你的钱吐出来。 文蜀和他一起回到船舱中, 安抚了一下暴躁的大黑马,哄了哄,给他吃点甜甜的大萝蔔:「那就等他说。」给我个价码,贪官咱也不是没见过, 一万贯银子买一个穷县县令,富县得加钱,我就是觉得盘剥百姓有点下不出去, 毕竟在短短数年前, 我还是百姓,再者说了, 要真是为了钱不管别人死活,买几个大姑娘小媳妇开娼寮比什么赚的都多。别的国家卖官鬻爵能明码标价,平事儿也能。 葛谨风沉思了一会,开始思考谁去谈价格,能用更低的价格从天师手里谈下来。最起码五万贯起步,天师究竟知不知道她的家底?要是不知道,就好谈,天师是凭藉知道太子每年俸禄,才能卡的稳准狠,令京城中人妄议朝政之余,还要妄议太子是楚腰纤细掌中轻。 正要开口,忽然听见码头上人来人往之中,有一个人的脚步声格外沉稳干净,声音更是声声往人耳朵里送,带着小勾子一样。声音虽然苍老却也温润,听起来悦耳娱心,令人杂念顿消,码头周围的嘈杂声都小了不少。 这人手敲渔鼓、筒板,口唱道情:「 苦终受尽修正道,不染人间桃李花。清静无为是吾家,不染凡尘道根扎, 门前僕从雄如虎,陌上旌旗去似龙,坟前石马磨刀坏,一朝势落成痴梦。」 葛谨风一怔,用口型说:「就是天师。庄阳子。」 文蜀一皱眉头,她本来是不迷信的,但刚刚听这几句词,虽然没怎么听懂但觉得玄之又玄,有点大受震撼。指了指自己,挑眉,一使眼色。问他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他真能掐会算不成? 葛谨风严肃的点头。 那人接着唱:「贪利逐名满世间,得失荣枯总在天。人心不足蛇吞象,世事到头螂捕蝉。」 干娘按住文蜀:「你们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在说什么,我只和你说,这事儿只怕不简单。」 文蜀一摆手:「我信风郎的话。」这小子到山上之后都长胖了,胖的不多,可别人出远门舟车劳顿提心弔胆,都能瘦上几斤,他脸上的肉还多了一点。 起身出了船舱,船甲板上通风换气的房间是她和马匹的,其他人都在船舱里呆着。 船要停下来没那么快,船锚刚收起来,众人才升上船帆,趁着早上的风,虽说不是势如破竹,一只船队也算噼开风浪往上游而去。 文蜀目光如鹰,往宽阔巨大的码头上四处打量,这码头船坞占地少说也有二里地,来往人群不计其数,托钵的和尚、化缘的道人就有三五人,乞丐混混更是打扮的花哨出奇。内力深厚的人若要把声音远远的送过来,到也不难。她攀着缆绳往上一串,直接立在桅杆顶端啾恃洸,一身紧陈利落的黑衣在风中并不飘荡,双手一抱拳,暗运内力,朗声道:「庄阳子老仙师,弟子但求赐教,还请上船一叙。」 远远的有一人答应:「好!」 甲板上的黑衣骑士们循声望去,是个鬚发皆白的道人,长发绾了个发髻,不戴冠,皮肤似乎晶莹剔透,在晨曦下白的反光,穿一件半新不旧的蓝布道袍,手里抱着渔鼓、筒板,一身仙气飘飘,洒脱俊逸。 文蜀心中暗暗喝彩,别说这人是天师庄阳子,就算他没名没姓,路过卧虎寨,我也不免看他是个好汉,请上山来设宴款待。等我到六七十岁时,若还能有这种风姿气度,倒也不枉一生。 那白发道人微微颔首,见船已经离开岸边约有数丈远,现在下船锚降风帆都有些来不及了,他存心卖弄,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几步,等到船尾距离岸边足有十丈时。 猛地拔地而起,凌空一跃,只在水面上点了一步,就落在文蜀的船板上,云淡风轻的抖了抖衣袖,慢条斯理的把筒板渔鼓收纳好,依旧抱在怀里:「文寨主竟能听音识人,贫道不过是个山野俗人,愧不敢当。」 第131页 文蜀虽然听风郎说了他许多坏话,现在从桅杆上跳下来,面对面的瞧他。亲眼见他貌若神仙,皮肤上别说是皱纹了,就连雀斑痦子也没有半颗,皮肤白里透红,看面貌不过二三十岁,生的柳叶眉丹凤眼,嘴唇和庙里的观音大士一模一样,温和慈爱,其人武功又深厚,轻功又卓越,怎不令人心动。她也不废话,当即单膝下跪:「文蜀如今是前门去虎,后门进狼。若不是我师父早说过,我到了危难之时,会有高人搭救,弟子都快活不下去了。老神仙来得好。」 庄阳子连声道:「不必如此,快快请起。」礼貌周全是好事,别提你师父,她那雁过拔毛的精神,我要是拿了你的钱,她非得死皮赖脸过来分钱不可。赶忙上前搀她起来。 黑衣骑士们面面相觑,原来这就是着名的天师,大王以前说他是个死骗子,风郎也说他贪财,现在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先跟着大王跪了。 葛谨风在船舱里斟酌一番,脸上微红,想起他过去胡扯敷衍的话,自己在背后骂了几千声。 文蜀搀着他手臂:「您若不嫌弃,容我夫妻侍奉仙人。」 庄阳子不吭声,只是朱唇含笑,矜持的被她搀进去,和葛谨风久别重逢,这才道:「我修心不修口,三荤五厌也吃得。哎呀,小太岁,贫道一路从卧虎山追过来,听你们夫妻恩爱,如胶似漆,连你爹爹也要放心了。」 俗话说,气好忍,羞难忍。 葛谨风脸颊绯红,上前叩首:「仙师妙口,过去未来之事无所不知。想不到我平生真能得一好姻缘。」 你等着的,只要我爹一死,我当了天王,第一件事把你这伙妖道斩除!徒耗民财,为虎作伥的败类。你就是拿『往后便知分晓,上天自有安排』来敷衍天王,想不到准了,这就是瞎猫撞见死耗子,和狗没关系。 道难居然也用这种温柔怯弱仰慕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瞎了啊你?坑蒙拐骗,强取豪夺,具是一家。 文蜀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就凭这一点就能玩命压价!天师既然说过太子的姻缘,好,他得让自己准吧?顿时学着李媛的样子,羞羞答答的捂脸:「哎呀,怪难为情的。叫阿媛过来,拜见她爹娘的媒人。」 庄阳子心说你们俩少给我来这套,我不能妙手回春,但能颠倒黑白。我是说过太子的姻缘不在京城,是我让他来仙机县取水,但只要钱不到位,你就不是他的好姻缘,杀了你一个还有下一个:「贫道只听说兵贵神速,这生孩子也能神速?」 葛谨风在旁边亲自烹茶,抢过琴童的扇子,亲自扇风:「哈哈哈哈哈。子女都是缘,何必亲自生呢。」 黑衣骑士们靠墙站着,偷偷打量这天师。另外两条船上的黑衣骑士也跳过来,还有在行进的船只中跳跃失败掉进河里,湿漉漉爬上来,偷偷探头的郭胜。 李媛被带过来之后不明就里,见他仙风道骨,慈爱温和,心里突然一酸,勉强忍了回去,想能被文大王奉为座上宾的人,怎么会是好人呢。附身福了福,娇声道:「老神仙万福。」 文蜀:「她叫阿媛。」 庄阳子都看呆了,看她只穿单色的衣裤,头发简简单单扎了个包包头,却仪态自若,一进门照耀的满室生辉,良久才问:「这孩子学过易么?梅花易数呢?学过巧连神数吗?平日里读什么书。」 文蜀:「我教她孙子…兵法?」我教过吗? 葛谨风道:「我教她《六韬三略》和《将苑》。她小时候学过易,弟子不甚了悟,不敢教。」 庄阳子断言道:「阿媛将来贵不可言。只是眼下就有一劫。就在三日之内。」 三日之内你们就改到京城了。 酒席都准备好了,干鲜果品、糕干点心凑了几大盘,酱肉燻肉肉酱、油饼撒子排叉,一尾鲜鱼,总归堆满了一桌。又拿来一坛五年陈的好黄酒,满满的斟了一碗。 文蜀和葛谨风一左一右搀他坐了主位,她在左侧坐了,微微嘆了口气:「我是个粗人,这些年来精打细算,侥倖有了些家产。不瞒神仙,以前不敢说大富大贵,直到抢了徐国舅的宝库,才算有些家底。我到这个岁数,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为了她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庄阳子感动的点头:「真是慈母心肠。昔日有一位陶朱公,三致千金三散千金,终成正果,做了天上神仙。」 文蜀也擦擦眼角:「神仙容禀,可惜我人到中年,横遭不幸。房子,被烧了。千倾良田,被恶人掠去。骡马成群,奴僕成百,绫罗成山,金银成箱,都被人夺了去。到如今,只落得个两手空空。」 葛谨风悲伤的在旁边斟酒,心说你才二十我才十八,你装什么人到中年。 天师见多识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看她继续表演。 文蜀一咬牙,额头上青筋直冒,腮帮子鼓起来,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就赌他不是从卧虎山下来的,不知道我当时带走多少钱,试着问:「我带在身边的,只有将近一千两黄金。早听说天师慈悲为怀,最爱普度苍生,济世救人。弟子厚颜,一千两黄金微薄,本不该在您面前提起,唉,说出来都觉得十分羞臊。弟子这一点薄财,但求神仙驾前一炷香,保佑我们一家三口。您权当做好事,可怜弟子才和夫婿女儿团圆,」 李媛袖着手垂眸不语:非要拿我当藉口么?你看把我卖了值不值一千两黄金? 第132页 天师看到镇南侯挖地三尺看到的大量金银,估计她身边也就这些钱了。嘆了口气:「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我看阿媛和我有师徒之缘。」 文蜀的感情到位,装作大喜的样子:「快,拿香炉蒲团来。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了。」 黑衣骑士们对其中的勾当半懂不懂,不过可爱小姑娘多个靠山,或者过户给别人避免被牵连,也都是好事。 李媛立刻跪在拜垫上,现场拜师。 第一拜,心说:有辱门风。 第二拜,心说: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第三拜时,暗嘆自己命途多舛,但愿学得真本事,回去蒙了史天王,还李家一个清白。 天师给她一串绿玉一样香喷喷的珠串:「小太岁,你可还记得阿淼?他为你受尽酷刑,如今双腿尽废。他立下军令状,若找不到你,一死以报天王。他家里人也在神仙面前上了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段是道教白玉蟾祖师的《道情》。第二段是郑板桥的《道情十首》。第三段是曲艺里的我忘了。 第65章 .郁金府 · 葛淼乘坐的官船就停播在南柯府城外, 忽然出现一位老神仙。 他本来病病殃殃,出京城到这儿就病的下不了床,拖延在此请医生调治, 不见成效,好一阵, 歹一阵, 生死只在瞬息之间。可是绝命书都写圆满了,还没死呢,挣扎着站起来:「天师,有公子的音讯吗?」 天师点了点头:「说来话长, 你先坐下。小太岁安然无恙, 有一封信给你。」 葛淼以手加额, 哭着跪在地上磕头,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接过信, 看了看,脸色微变。翻来覆去通读一遍, 喃喃道:「公子竟要与虎谋皮?」 天师好奇的想看,又看不见内容,实在不知道小太岁信里写了什么内容。尽力猜度,那是他第一个女人, 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家丈夫,虽然是天家恩情薄,但文蜀的手段高超, 说不定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勾当, 或者就是单纯的政治交易。 两岸百里垂柳与桑树,除了南柯府府城渡口, 一直蔓延到郁金府。有许多穿着花红柳绿的船娘、渔家女和养蚕女遍布树上树下,堪称一路风景。文人雅士头戴斗笠,穿着纱衣,在年轻俊俏的小伙和漂亮姑娘的陪同下,在河畔游玩,登山喝酒取乐。 文蜀和葛谨风在船头并肩而立,她左顾右盼,忽然就被河流中飘下来的尸体吸引了,显眼的大红色飘在河水表面上,一个浪头打过来,翻了个身。端详了半天:「你们看她如何?」 张大感慨:「倒是生的俏丽可爱。」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段玉衡:「怪可怜的,年纪轻轻就投河而死。」 猫儿摸摸三瓣子嘴:「红颜薄命,幸好我长得丑,一定福大命大。」 鹿宝试图嘤嘤嘤的靠到大王身上,他怕到京城之后没有机会这么做,但是人太多没挤过去。 干娘:「是个娈*童。」 古大揪住张大:「大哥,你要做什么。」 张大:「你看他那金簪璎珞玉带扣,都挺好的。」 古大忽然想起在海龙帮的尴尬遭遇,不由得感慨万千:「你要把他捞上来葬了?倒也是一桩功德。」 文蜀问:「埋在地里被狗和蛆吃,漂在河里被鱼鳖虾蟹吃,又有什么区别呢?」 葛谨风心头焦躁不安,啊淼虽然傲慢愚蠢,但贵在忠诚,自己却要他再受一受委屈,这话有些难以启齿。还未见面,被这河风吹的心慌意乱:「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 张大没听懂,但古大若有所思的松开手,他趁机脱的赤条条,鱼跃到河里,追上飘过的尸体,几下摘干净了珍宝首饰,上到甲板,施施然丢下珍宝,徐徐着衣。 前后船只中都有人瞧见了,只议论他敢赚这不怕遭报应的钱。 张大并不放在心上,张二听多了:「哥哥,这拔死人衣服损阴德,你还是做些放生吧。这有刚网上来的鱼,扔两条回去。」 卧虎寨的商船和葛淼的官船在舜华渠相会。 文蜀:「这河渠好大,好宽阔。」 葛谨风低声絮语:「这是净朝修造的,本来要通往他们的东都,河渠才修好,已是国破家亡,东都跏趺城毁于战火,现在稍微恢复了一些,有些逃难的流民居住,野兽比人还多,郁金府的富户有时去那里打猎。」 搭跳板见面,除了天师之外,在场的三方都有点尴尬。 葛谨风垂眸,气定神闲又有些恬淡安宁,就好像自己只是说了一件简简单单的事。 文蜀虽然旧伤未愈,却打肿脸充胖子,把内功外放,衣裳和碎发无风自动,一副桀骜不驯的气度。摆出一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潇洒态度,对葛淼的怒目而视视若无睹。 在场的黑衣骑士们又一字排开,试图给葛将军制造一点心理压力,殊不知他早已见惯了京城中的排场,对此毫无知觉。 葛淼勉强坐在桌边,暗暗的运气,一口血哽在喉头,浑身抖的像个炸毛的刺猬。手在桌子边摩擦了半天,想抬起来狠拍一下桌子,又觉得太子说得对,卧虎寨这寨主、部众归顺太子之后,对太子很有好处。那自己受的委屈,落下残疾,从此以后帮不上太子什么事,将来若是天王有什么不测,皇后要暗害太子,这娘们倒是能保的住太子的性命,能杀了皇后。那日狂风骤雨,她飞马赶到杀退了青龙庄,或许是苍天早有预兆。 第133页 他忍了又忍,虽然见不惯妇人如此傲慢,但江湖上交口称赞的武林高手能是一般妇人么,只是心酸的很:「既然文蜀寨主要归顺太子,辅保太子,太子也情愿收下你,我……并无什么话说。但愿你往后能忠心不二,不要辜负太子爱才之心。」 文蜀有点愣住了,上船一看葛淼双腿残疾,就觉得这事儿简单不了,没想到风郎一说,他竟能忍下个人得失恩怨,真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混迹江湖数年,看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真有些敬佩了,真是忠臣。到显得自己有些不仁义,想到这里,单手提起十斤大酒罈,满满的斟了两大碗酒:「葛将军,在下一届江湖草莽,对朝廷中人,多有些固执难化的褒贬。今日听君一席话,大开眼界,方知朝廷之中也有侠义道,葛将军是仁人义士,我文蜀绝不辜负你与风郎。」说罢,一饮而尽:「我若有不义之事,黄天在上,叫我断子绝孙。」 葛淼刚要端酒碗。葛谨风按住他,红着眼圈低声说:「你在服药,不要饮酒。我替你喝。」 葛淼瞧着他,比在京城中开朗了许多,身姿挺拔,智慧外露,这次孤身在外一定做了许多了不起的大事。一个被抢上山的太子,反手收服了整座山寨,多么了不起。就算文蜀的身份藏不住,这就不是太子的污点,反而是他了不起的履历:「小太岁,我高兴,你就让我喝吧。」 天师感动的抚掌大笑:「你们三人同心协力,何愁大事不成!」 人人心里想的大事不同,都觉得极其吉庆,纷纷大笑,都来恭维、叩拜天师。这艘官船被卧虎寨的八艘船团团围住,众人听说,一起欢声雷动。 庄阳子一甩袖子:「不必多礼,吾去也。」 …… 郁金府皇城中,葛天王正在给太子选择山陵使,陵寝的地点就在他的陵寝、先皇后的陵寝旁边,先叫他们母子团圆。 他早就听了听了登甲山人的分析,看了他占卜的结果——方方面面都证明太子已经故去了,始终不敢信,更愿意相信天师庄阳子说的。这登甲山人的奏本递到他眼前一个月,要不是今日收到镇南侯的奏摺,说卧虎山已经被清缴,匪首形单影只出逃在外,在墙壁上发现了太子的字迹…… 正在看着太子去年进献的苍龙教子玉带扣,在御花园里睹物思人。 花香扑鼻,惠风和煦,花丛后有些婀娜纤长、娇俏可爱的美人,也画了啼妆、泪痕妆,在这里陪他伤心。 「物是人非……我少年丧父,青年丧妻,中年丧子,真箇晦气。」 登甲山人也做神仙打扮,一身明黄色道袍,头戴紫金冠,一甩浮尘:「凡人无福消受福泽,此乃天意也。」 突然跑过来一位校尉,单膝点地:「启禀天王,天师道观里正在收拾行囊,一箱箱的往车上搁东西,似乎要出城去。」 葛崑崙气的跳起来,踩着卧榻咆哮道:「贼牛鼻子!竟敢欺君罔上!瞒哄老子这么久!可恨的贼!拿刀来!老子这就去砍了他,挫骨烧灰埋在地基里,给我儿小太岁驮碑。」 登甲山人欢喜的像个半夜饥寒交迫时、忽然见到天上掉热馅饼的穷鬼,连声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 葛崑崙大步冲到宫门处,身后仪仗追他追的乱了阵仗,登甲山人还没追几步就望不见他的背影,天王不管那些,直接提刀上马,调转马头:「驾!」 道观和皇宫只有一墙之隔,沿着天街冲过去,转眼就到。 一路上穿绸裹缎的公卿被吓得连连躲闪,美人命妇花钿步摇落地。 天王怒沖牛斗:「亲兵,与我打破大门,冲进去杀那奸贼父子。」 道观内却空无一人,连多余的装饰也没有,大箱子里装的只是经卷,并无一丝金银杂物,正堂挂的神仙画像,厨房中煮着黄粱米饭。黑陶瓶中插着柳枝,桌上摆着符纸金丹,清清静静一处神仙洞府,不染纤尘。 葛崑崙一肚子怒气没地方发泄,随手掀翻桌子。 桌子背后贴着一张白纸,上书四个大字:回头看看 天王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的回头一看,身后空空如也。越发恼羞成怒,闯入丹房踢倒丹炉,拽倒摆放丹药药材的木架。见门踹门,见器物都砸了个粉碎。 正在这里拆家,皇宫禁卫统领忽然狂喜着奔来,刚要跪下,见满地瓦硕,就机智的蹲下:「启禀天王,葛淼将军带着太子回来了!」 葛崑崙冲口而出:「不可能!这不可能!」 暴怒和狂喜交织汇聚,一时间愣住当场,好半天才跳上马背,又风捲残云似得冲到宫门口,远远就看葛淼、小太岁互相搀扶着,旁边还有一个端庄秀美的女童。 完了!天师才是真神仙! 作者有话要说: 第66章 .慢两拍 · 葛崑崙策马冲过来, 围着仨人转了一圈,欢喜的连连点头。忘了要说什么,跳下马来双手攥着他的肩膀, 仔细看了又看,似乎有些陌生, 好像瘦了点, 又好像胖了点。开口先感慨:「天师是真神仙啊!一会你陪我一同去上香……诶,天师一向偏爱你,你要在他面前,为我开解一番。我这也是一番慈父之心……哎这村妇在此地干什么?看热闹敢走这么近?非王公贵族不得在此停留。滚远些。朕今日心情好, 开恩赦免你。」 文蜀几乎一头雾水, 被气乐了:「我看起来很像村妇吗?」虽然说本大王收敛了一点气势, 穿了一件朴素的黑衣服黑裤和小红裙子。但你就算看我剑眉虎目,高鼻薄唇,也该知道我非同凡响。你一个天王, 怎么连点识人之明都没有? 第134页 太子知道,爹爹自从当了天王之后, 时常眼高于顶,除非是纤腰一束双手能合拢的美人,或是神仙,除此之外的人他不怎么用正眼打量。做出一副很激动的样子跪下道:「天王, 风谨此次能够平安回来,一仗天王福德庇佑,二仗天师託梦指引, 三仗着这位姐姐搭救。我……」 葛崑崙一怔, 这才正眼瞧她,夏季衣衫单薄, 他往文蜀的脸上、脖颈手腕、双腿上一扫,心说虽然长得挺凶,但外家功夫练得不错,头发不长看来挺拮据,脖子粗手腕更粗(和后宫佳丽比),轻功也还行,要说搭救过太子,有可能。摸摸小太岁的头:「你不早说,爹误会了。」 文蜀一抱拳,减少一点霸气和江湖中人的拿腔作调摆架子,装出几分憨直怕事,抱拳之后貌似也没想好要说什么,默默的放下手。 葛谨风膝行向前半步,地上的砖被三伏天的大太阳晒了大半天,旁边有妇人掉落的插戴鲜花,已经晒成了干干脆脆的干花,砖头的热度透过纱裤绢袍,直接烫哭了。忍着眼泪,扑过去抱住天王的双腿,把脸埋在他肚子里,遮住了咬牙切齿:「儿子…在外时隐藏身份,她虽然救了我,但是…逼着我成亲。」 葛崑崙愣了一愣,挑起他的脸来端详了一下:「姑娘,你挺会选,我这个儿子,自幼是龙章凤姿,文武双全,诸国的太子中,没有比他更聪明的。可你也挺不会选的。」他什么都好,唯独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 文蜀尴尬的乐:「啊这,飢不择食寒不择衣,俺们那儿旮沓,穷乡僻壤,找个好小伙子忒难。白天长脸就够了,俺活着就为了面子!」 葛天王心里想了方方面面,全被她打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蜀满脸呆萌的挠头:「诶嘿嘿。他挺好哒,打猎也是一把好手。」 葛天王:「哈哈哈小太岁还善于烤肉呢!」 葛淼简直看不下去了,文寨主的伪装不是很好,有些用力过猛,何止是装傻,简直是真傻。 葛谨风肉麻的直哆嗦,紧紧抱住天王的腰以免自己泄露情绪:膝盖疼!文蜀你怎么不跪!貌忠实奸的坏女人!一个装慈父,一个装憨货,早晚都得露馅火併。天王真是老了,连看人都看不出来,她这一身匪气哪里遮掩得住,你就等着大魏内忧外患时,她偷光咱们国库吧,不用她来偷,早就有无数人。说什么五鬼搬运法,就是横行人间的鬼魅魍魉。 登甲山人这才从后花园追到宫门口,比起葛天王和天师庄阳子的来去如风,他的行动速度只是个正常的中年文人。走的脸上发红冒汗,气喘吁吁,早早听说父子重逢,远远的只看白衣公子跪在天王面前仰头说着什么,天王摩挲他的头颅脖颈。这人分明比太子胖了一些,甚至还高了一点,身姿挺拔,筋骨肌肉也更加饱满了一些,不是昔日那个弱不胜衣、有楚国风韵(楚王好细腰那个楚)的太子。他在背后仔细观察,见有许多细微差异,又看到葛淼将军躬身站在旁边,神色怪异,眼神躲躲闪闪,就知道其中必有奸诈。 他一甩拂尘,大步走上前:「善哉善哉,天王!你看仔细了,这真是你儿子吗?」 宫门禁卫本来在喜笑颜开的看太子,只觉得悚然,凭空冒出一身冷汗。 见统领一挥手,慌忙奔过去团团围住。 葛天王一怔,也看向葛淼。 葛淼一直在羞愤交加不敢抬头,他到不觉得对文蜀妥协对不起自己,只是这样对天王一骗到底,确实有些不忠不义。文蜀骗他,那是江湖人士本来就对朝廷有些恶意,太子骗他是为了自保,我却也…… 葛崑崙心里一惊,低头端详儿子,要说像吧,挺像的,要说不像吧,也确实有些出入,可能是儿子丢得太久忘了他长什么样,也有可能是阿淼熬刑不过,出去遇见一个长得像的,就称病拖延,调教好了带回来唬我,再加上一个娘们谈及要害。他以为我如今不敢验明正身吗? 单手抓住葛谨风的肩膀把他提起来,用了一招『猴子偷桃』,大喜过望:「是我儿子!把这妖道捉起来!呸!狗东西!你长了几根杂毛,骗到天王头上!」 登甲山人愣了:「这不可能…卦象上他分明已经死了。」 葛崑崙指着他痛骂。 葛谨风感觉膝盖烫的快要起水泡了,就没一个有良心的管管他可怜的波棱盖,连忙趁机站起来。 文蜀觉得自己不是很懂装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慢两拍,以及添加大量家长里短。当即大吼一声:「妈呀!吓死我了!这不是坑人吗!」扑过去冲着这老道士的脸就是一拳。 只一拳,就把老道士打昏过去,她双手攥着肩膀把人一拧,拧的面朝下趴在地上。 惊的李媛失声喊道:「娘!」 伸手往腰间一勾,扯下衣裙外的缠着腰肢的腰带,本来就不细的腰肢上biu的一下鼓出来一个小肚子。 轻轻松松捆了个猎户惯用的驷马倒攒蹄,在登甲山人屁股上踩了两脚:「好肥的肉。又肥又软。」 葛天王就看着她动手,暗自嫌其粗鄙,倒也粗俗的爽快,也踩了一脚,深以为然:「比起天师骨骼清奇、能腾云驾雾,这胖子分明是个凡夫俗子。」 葛谨风心说你们真是混沌不分啊。 阿淼试图上前劝阻:「事情都因我而起,天王爱子心切。」 在层层的禁卫之外,有许多侯爷、郡主、从皇宫左右尚书省、中书省冲出来看热闹的官员。 第135页 憨憨的年轻官员蹦起来看热闹,惊的低声尖叫,聪明的已经蹲下来请老大人骑在自己背上,看个清清楚楚。还有些人考虑如何吧刚刚送给登甲山人的礼物弄回来。 「带下去,关入大牢。你们立刻去天师道观,收拾整齐,把那些残破易坏的都换成新的。摆设香案,叫一班道士来诵经拜忏,和太子吃了饭我就去一起做法。」葛天王搂着儿子的肩膀:「长高了,也壮实了许多。看来在外面没怎么受苦。到有个大人的样子。设宴!啊?你们从哪儿来的??」 朝会的前三排都在这里看热闹。 王丞相极其敏捷的从年轻官员背上跳下去:「臣等听闻陛下寻回太子,特来恭贺。恭喜天王,贺喜太子。」 就皇宫中摆宴,酒宴乐舞,不到片刻功夫陈列整齐。 在文蜀用麻将烧饼一刀切开,夹了葱烧海参和卤驴肉。 葛谨风在低声汇报自己遭遇青龙庄围攻,但原因不明的事。 文蜀吞掉一盘锅贴时。 葛谨风刚刚讲到自己如何走散了,如何想起父亲的教诲,在泥坑里滚了一圈躲开贼寇,逃入深山老林,洗澡时被女猎户撞见了,她就抢走了自己的衣服。 文蜀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韭黄炒蛋还加了荸荠片真的很好吃,几样精美小菜和葱烧肥鹅一起夹在烧饼里,比船上的大饼肉干好吃多了,平时在山上也不敢这么吃。 胡麻的价格相当昂贵,若在别处看见麻酱这样浓稠芬芳的烧饼,只想问问什么人家敢这么败家,也就是皇亲国戚敢这么待客。在山上放牧的羊,好吃是好吃,肥肉也不多,山鸡野猪都很柴。在船上不敢停船生火做饭,吃了许多冷食,滋味也很普通,现在看到一桌子山珍海味,又恰好扮演需要,索性放量大吃。 葛谨风羞羞答答的跳过关键剧情,直接说起婚后耕地打猎——这倒是半真半假,他看别人种地,也跟着打猎,还带队挖坟,闲来教小女儿读书,偶尔跟着贩卖私盐。 文蜀紧张起来。贩卖私盐是死罪,这可不应该说。 天王知道全国各地私盐泛滥,也懒得抓,反正盐税没少过。含笑点头:「你想怎么厚谢她?她既然几次救过你,赏几万贯也值得。」 葛谨风幽幽的嘆了口气:「爹,似我这样的人,哪有名门望族肯与我结亲。她昔日不嫌我身无分文,我如今也不嫌她粗鄙。情愿继续做夫妻,白头偕老,膝下有个女儿,将来再过继一个儿子,也算儿女成双。」 葛崑崙想了想,仔细打量这『母女』二人:「她能生出这样的姑娘,真是歹竹出好笋。寡妇吃过见过,如何能长久。」粗鄙什么的倒也无所谓,好几个侯都这个德行,活猴一样。 葛谨风:「既富且贵,还不能够长久吗?」 忽然听见一阵银铃般娇滴滴的笑声,一位华丽非凡的宫装丽人来到殿前,苏胸雪白高耸,纤腰一束,看身材是个艷妇,往脸上看却依旧是个少女,头上的黄金阁楼簪一左一右貌若天宫,正中央插了一只二寸高的仙人降世正簪。未语先笑:「恭贺陛下,臣妾听说太子回来了。不等召唤,特意前来贺喜。」 作者有话要说: 第67章 .你继续 · 皇后一来, 几乎就有了定论。 文蜀端着盆捞肉块,斜觑了一眼,果然是娇艷的皇后本人。这次办事, 来不及踩盘子,所有的事全都听风郎吩咐, 毕竟他在这里混的够久, 够懂行,他叫阿媛少言寡语,她就这么做,他叫自己装的粗俗爽快, 少说话多吃饭, 就装。大不了吃胖点, 正好补补元气。 汤盆里的肉块都切成适合入口的骰子块,汤里没有半点骨头。喝着浓汤,忽然想起风郎说的『天王同意这件事, 在五五开只见,但只要皇后来了, 必然成功』,就等着看会怎样成功。 天王:「这…朕不禁止他们团聚。」娶这样的还不如没有呢,好好一个干干净净清心寡欲的光棍。 皇后只是轻柔的嗯着摇头,又千娇百媚的摩挲面庞, 做出一副眼波流转的样子。她也看太子娶这样的不如不娶,小太岁自己不学好,给他自己挖坑, 我怎么能不帮忙呢? 葛天王想起自己打她的事, 顷刻间改口:「好吧。」 太子带着『妻子』和阿媛一起跪谢天王。 到此为止,一段离奇曲折的宫外奇遇, 有了一个圆满的大结局。 天王宅心仁厚,皇后母仪天下,太子不忘旧情,热心(好色)妇女终得好报——堪称全员好人。 葛谨风含笑道:「我带她们回去安顿,爹,您也知道,东宫的房屋陈旧,宫妃居住的地方都没有修缮过。」 「给你五千贯修房子。」葛崑崙愁闷的嘆了口气,把玩着桌子上的橙子:「让她们和皇后说说话,你吃点东西,立刻跟我去天师府外,叩请天师不要怪罪,一切都因为登甲真人……我哪怕多等一天呢。」 文蜀拿最后一个烧饼,满满的夹了燻肉,直接走过去塞给葛谨风:「你们怎么只说话,不吃东西?快吃。」 葛崑崙又打量她,武功高强的猎户要么憨直爽朗,要么是冷漠贪婪,她有点两不沾边。小太岁不可能对妇人有什么情分,要说一夜夫妻百夜恩这话说的不假,唯独在他这里不可能。「你见了朕,就不觉得害怕吗?」 「爹,我怕什么?」文蜀笑道:「我从小就听着葛天王、史天王少年传奇、青年起义称王。」 第136页 葛崑崙微微颔首,熟悉的套路,完全没有惊喜。 文蜀心说捧臭脚不是我擅长的,怎么夸都比不过天王这老傻瓜周围的专业人士,干脆不说,免得贻笑大方:「听说您的武功几乎举世无敌,有空时能让我领教领教吗?」 天王一怔: 葛谨风差点被饼噎住,捶了锤胸口:「娘子!不可如此无礼。」 「小孩子懂什么。行,有空时朕和你打一架。」 「那敢情好!」 太子刚吃完手里的烧饼,侍从立刻送上铜盆和绿豆粉,葛谨风洗了手,把豆粉捏了一撮洒在她手上:「你在娘娘面前不要施礼,别吓唬人,不要吹什么手撕虎豹的故事。金童,你好好服侍我的妻子。」可怜人,瘦的都要脱相了。 文蜀嘆气:「除这些之外,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金童双眼含泪尽量不哭,重重的点头。 天王带着太子去烧香祷告,又要还愿,又要求恕罪。 皇后恭送天王离开,随后直接走了。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有宫廷侏儒拾起来捧着。宫人都打扮的香喷喷色彩斑斓,虽然比阿红差了点,但随便拿出来一个都能艷绝县城,一对对的跟跟随她离开,大白天还傻波楞登的挑着提灯香囊。 金童赔笑道:「姐姐,你别在意这些,太子能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强,」 文蜀正不想和这种软绵绵的妇人打交道:「不错。走吧,先去东宫,把阿媛搁下,回头再陪我去船上取行李。」 从设宴的云华殿,往东宫走,道路遥远,一路上楼阁殿堂以数十计、还有正在动工修建的大戏台,大树不多,大多是矮矮的花丛,假山和花丛后的亭台楼阁中,散落着许多人比花娇的姑娘。或抚琴,或插花,或吟诗作赋,或蹴鞠打牌。远看是冰肌玉骨、近看窈窕淑女。 文蜀夜探过皇城,本以为满足了好奇心,如今旭日当头,照耀的璀璨,那些美人头上、胸膛上、手腕上闪闪发光让人看不清楚。 …… 一直到了晚上,东宫中整顿一新,文蜀在房顶上整理被混蛋猫咪踢翻的瓦片,干到月上柳稍,才看到太子坐着步辇回来,下了辇就一瘸一拐,被人搀扶着走回来。 葛谨风匆匆的问:「她呢?」 金童举目示意:「在房顶上。」 「道难!你上房干什么!?找在山上的感觉吗?」 文蜀坐在房嵴上喘气,远看金灿灿琉璃瓦,近看猫屎鸟屎一大堆:「废话,修瓦。」 「下来,有事。」 李媛闷闷不乐的坐在卧房中,把玩着一颗橘子。几个上年纪的宫女把这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又有几个喜欢孩子的嬷嬷忙着开库房拿布料给她缝制宫装衣裙。 葛谨风扯着文寨主的胳膊直接把她拽进屋,关门时吩咐金童和琴童:「你们俩绕着房子转圈,别让人听见了。」 粗暴的关门落锁,伸手就轻轻推搡,在自己的东宫中,虽然一样不是对手,也要稍加嚣张,试探她的底线,也出出气。每天都被寨主气死。「大太阳地里我搁那儿跪着,皮都烫破了,你就不想着把我搀起来?」 文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好大胆量。不是谁冒充的吧?让我验明正身。」 葛谨风本来只是膝盖疼的生气,一听这话羞恼交加,气的挣脱她的手,满脸涨红:「文道难!你安分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好笑,我本来在房顶上,是你把我拉下来的。房子太大,弄瓦都难弄。」 「那你去啊,你今晚上都别下来,天天都住房顶上。房顶上还有天,你搬个梯子上青天怎么样?」 文蜀哈哈一笑:「哪有这么长的梯子。你坐下,我看看膝盖怎么样。」 「不用你看!」 李媛哇的叫了一声,伏案痛哭:「我父母都是举案齐眉,和和气气的,才不会像你们这样。」 文蜀惊诧道:「还真烫了,抹点獾油就好。这傻孩子还没认命?」 葛谨风以眼神示意『她万一嚷破咱们的勾当,事情就难了』,放下裤腿,走过去柔声细语的安慰一番:「古有认贼作父,如今你认贼作母,不是首开先河。」 文蜀收服部众都很简单,砸钱和江湖义气,或者打一顿再江湖义气再砸钱,对付小丫头还真不好办,在京城中外松内紧,她也是十分小心的。走过去,温和的问:「自进东宫之后,你就闷闷不乐,是嫌我不如那些后宫佳丽斯文体面?」 李媛擦擦眼泪:「你在山上虽然蛮不讲理,多少也算是个枭雄。要在此做老老实实的猎户,也没什么不好,何故做出一副粗俗的姿态。」 文蜀:「我真饿了。你就不饿吗?」 李媛一怔。 文蜀笑道:「葛崑崙饱食终日,拿民脂民膏哄一个骗子。风郎罔顾君恩,为了自保和贼酋勾引在一起。那艷妇跟人私奔做了皇后,堂而皇之的母仪天下。你就觉得我吃相不斯文。」 「那倒没有。」李媛柔声说:「将来如果高下易位,他们几个我也会讥嘲的。」 葛谨风笑倒在竹塌上:「好孩子好孩子。」 文蜀也被气乐了:「咱们这一家三口,有一个好人没有?阿媛,你别看那些斯文的妇人瞧着好看,那都是肥羊。平安时占尽便宜,乱世时就她们倒霉。你就趁最近,多吃肉多习武,以备不时之需。」 第137页 李媛点了点头,暗自思量,天下何曾不是乱世?只是现在没乱到郁金府而已。 葛谨风看她大概不会泄密,就说正事:「天师是存心做出一副要跑的样子,就为了诱使天王砸了他的道观,好赔他两万贯。」 文蜀做西子捧心状。 「我们今日审了登甲真人。」葛谨风盯着她,低声说:「他用的是秘传斗数,算『葛谨风』的下落,自我被你抓住之后就算不到了。因为我没在用这个名字,我觉得他是有真本事的。」 文蜀点点头:「他是尖(真的)的,可天师是腥加尖,赛神仙。我今夜去会会他。」(真假参半/营销牛逼) 葛谨风就是此意,但不是今夜,又低声问:「不要急,京城中有几家高手,大内有些顶级的高手,你都知道吗?卧虎寨已经被平定,镇南侯不日回京受封赏。他是皇后一派的。又曾公然宣称我被卧虎寨抓去。天王耳根子软,我跟他说那是镇南侯罗列罪名,他信,镇南侯到时候和他说自己说的是真话,他也会信。你去夜袭时,有没有戴面巾?」 文蜀:「我为人光明磊落,行事坦荡大方,从来不戴面巾。」 葛谨风静静的看着她,脸上写出四个大字:你继续装。 文蜀额头暴起青筋:「真的!蒙上面巾在打斗时喘气喘的不顺畅,差一口气人就会输!军帐内灯火通明,他们肯定看清楚了。来时路上我就和你说过。」 第68章 .没排名 · 葛谨风是真犯愁了:「镇南侯是皇后一党。他娶了蒋氏的妹妹。他如果知道我……我和朝廷要围剿的钦犯勾结在一起, 最少也要说我是个主谋。」 文蜀翻出一瓶獾油递给他:「你本来就是。」 「多谢。」葛谨风不会妄想她进宫之后能学会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能帮自己找出来就不错了,自己往膝盖上抹:「天师还未归来, 行踪不明,我有些担心。你先别急着和天王打架, 他若要和你打, 你使两分功力应付他,别太多。似你这样容貌和武功的女子,世上实在是不多。」 文蜀点点头:「我知道。」 「我和镇南侯的关系很僵,他应该见不到你。你出门时多加小心。」 文蜀:「我心里有数。」他能挡住我一次刺杀, 全凭三名大内高手。这么一个粗心大意的人, 到了京城还能有三名高手跟随吗?就算是能, 我也有鹿宝、阿红可用,叫他们俩假称姐弟,暗地里设仙人跳。 葛谨风就没再说话, 专心致志的涂抹獾油。 晚饭只是些清心寡欲的清粥小菜,和中午是天壤之别, 看的文蜀直皱眉头,今天吃的够饱,以后得等宵禁之后找个江湖娼寮去吃滷牛肉,喝好酒。 葛谨风:「一箪食一瓢饮, 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文蜀:「那是他爹妈穷,他自己也不争气。」 李媛捧着粥碗:「颜子渊既不教书育人, 又不肯出仕侍奉郡王, 虽是贤才,却也…后世过誉了…」 葛谨风戏嚯道:「他也是运气不好, 没遇到一位爱搭救落难公子的母老虎。」 文蜀大笑。 金童琴童在旁侍奉吃饭,太子说的轻松诙谐,他们心里只觉得又酸楚,又屈辱。各自散开安歇时,才低声细语的奉劝太子,别再提了,恐怕隔墙有耳。 葛谨风心说你们这些笨蛋,我和她还在争风,看最终是谁能压对方一头。她野心太强,目无君上,藐视权贵,将来如果我当了天王,她也不会对我客气。现在就是磨合的机会。 文蜀坐在梳妆檯前喝酒写字,让李媛在背后给自己梳头。窗棂一闪,古大跳进来:「五姐。哥哥们担心你,叫我来看看。有什么吩咐?」 「弟兄们就在郁金府里散开来讨生活,互相多多照应,告诉他们谁都别担心,咱们这也不是被招安,老娘来这儿是占便宜的,绝不会吃亏。葛崑崙毁我一座山寨,总要数倍偿还。」 「是。」 文蜀把手里的信折了折,搁在信封里:「拿回去给我的黑衣骑士们看,这是皇宫的地形。我一路所见的宫殿,楼阁,明哨暗哨,还有东宫通往内宫的、从皇宫朱雀门进入之后的见闻,都在这里。」 「是。」 李媛有些奇怪,心说这分明是奇奇怪怪的文字,转念一想,这就是江湖中人用的减字谱,个个有其中暗意。她的目的实在冷酷无情,可惜葛天王也不是什么明君,倒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不是这等昏君,未必能有这等的臣民。 「叫他们拿钱出来,和老邬汇合之后,让老郑带着阿红鹿宝假称姐弟,租一个小院。」文蜀在桌子上划拉了一下:「多结识几个帮闲,伺机把阿红的艷名传给镇南侯知道,做了他。」 「是。」 「就这三件事。你翻墙时小心点,宫中真有几个大内高手,葛崑崙近些年被酒色掏空身体,依旧眼含精光,不容小觑。等我试试他的深浅,也好为日后做打算。还有,先把京城里的高人打听清楚。」 古大又应下,偷偷打量她,宫装的绣花黑抹胸和七色竖条纱裤穿在寨主身上,煞是好看。半长不短的头发披在背上,被梳理的顺滑光亮,她的气势和在山上时没什么变化,没有半点一时受挫就郁郁的低落。 …… 葛谨风在短暂的做了一天『天王挂念的太子』之后,第二天早早起来,穿好朝服去上朝,他虽然胖了一些,但太子朝服就是宽袍大袖,稍微系松一些根本看不出来。以往是衣冠自染御炉香,现在就一股香樟木味儿。 第138页 做足了准备,打了许多草稿,还是被官员们问的直冒冷汗。几乎回答不了他们关于当地主政官员是谁的问题——这个编造不了。幸而大魏有许多荒山野岭、人迹罕至、朝廷管辖不到的地方。又全凭前朝几位仁人志士的恩泽,糟糠之妻不下堂成了一桩美德——丢人归丢人,但政治正确。 一开始他还有些奇怪,有几位饱学鸿儒,以前是坚定不移的支持自己,现在怎么沖在最前面质疑自己。不是那种是善意的,为了堵住别人嘴的质疑,而是鞭辟入里。 在缓缓作答时,忽然想明白了,自己消失这几个月,天师和登甲山人以自己的生死斗法,皇后当然相信登甲山人——人家是着名的高道,而这些官员也一贯不齿与天师的妖言惑众和贪财。在这几个月里,站道天王次子一边,或是有什么把柄落入人家手里,倒也合理。 王丞相听不下去了,一挥朱红蛇袍袖,带动的玉佩玎珰,呵止众人:「尔等逼问不止,是何居心?太子平安归来,尔等觉得遗憾吗?」 葛崑崙托着腮发呆,含混的笑了笑,心不在焉的挂念着消失无踪的天师,继续装作高深莫测。 蒋御史和和气气的笑了笑,举着笏版来打圆场:「他们也是一片好意,唯恐殿下在外遭遇什么难测之事。满朝文武具是忠良,居心向善?」 太子不方便站队他们究竟是或不是好意,但这蒋御史绝对是在放屁,满朝文武若都是忠良,御史台就该直接撤了,捡几个俊秀无用的给文蜀充场面,哦,她还不要绣花草包呢。 熟练的敷衍他们:「诸位臣公若无事,天王与我还要去做法事。」 天王:「我儿说得对,退朝。」 父子二人又去天师府外,两班道人戴黄老冠、穿五色法袍,吹拉弹唱不绝于耳。天王亲自披发上阵,踏罡步斗,太子捧着香炉,在旁边念念有词——趁机熏衣服。 两个时辰之后,葛谨风捧的手酸,看天王还在舞剑做法,心中暗贊,这耐力,和练武没多少区别。文蜀自诩武功高强,她能踏罡步斗、挥舞桃枝两个时辰而不显疲惫? 旁边陪着天王跪迎天师、拜忏的人尽是宗室外戚、文臣武将,唱诵祷告两个时辰,嗓子也哑了,拜的也腰痛,都撅着屁股趴在拜垫上偷懒休息。 花白头发的道童出来打稽首:「天王请回吧。」 葛崑崙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吃饭时询问侍宴的官员:「朕有意将登甲山人在天师府外斩首。他虽是高道,但妖言惑众一桩罪,动摇国本一桩罪,不敬神仙又一桩罪。我不杀他,不足以表达诚意。」 许侍郎:「天王好魄力!」 萨学士:「臣以为不可,登甲山人算到臣的死期在本月之内,请天王捎带,一月之后臣问问他为什么不准。」 白将军:「天王,臣以为太子大婚在即,杀道人不吉利。」 蒋皇后端着蟹肉馄饨餵他,横了一眼:「切~」 葛崑崙沉思了一阵,踏罡步斗太累:「太子的婚事不算什么,还是请回天师更重要。若让人以为天师弃我而去,恐怕各国都会虎视眈眈。秦国来使不日抵达,他们国主不斋僧布道,天师能感化他们。」 太子气的在心里怒骂五百字,你这里有没有道士各国都会虎视眈眈。秦国天王勤奋爱民,重用贤良,比你高了十倍不止。怒沖沖的回到东宫,就见文蜀正在愤怒的练功,噼砍着无形中的敌人,拿他的御赐宝剑耍的满院剑影,看得久了眼前浮现出幻影。「娘子!」 文蜀收了手,一抖宝剑,硬剑嗡鸣:「什么事?」 葛谨风拉着她进屋,低声问:「你恼什么?」 文蜀气闷,打量这这把没杀过人的利器,咬牙道:「月旦评上,我的评价被一撸到底,查无此人了。好可恨,镇南侯那狗杂种,竟敢妄言抓住我了!」 更可恨的是禁止京城说书人说我貌美如妖,能撒豆成兵。反而按照镇南侯的命令,说我落入军营,不可描述,不沦为军女支等不可描述的事。暗器伤了几个人,还不解恨,只有镇南侯的头颅,高挂镇南侯府门楼顶上,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葛谨风心说你这没多大事:「你要扬名,就在今晚。」 「嗯?」 「登甲山人原本是山中隐士,预言过前朝兴衰,预言过葛史各主天下,预言过天下五分。天王屡次派人邀请,才把人请出山,但他只谈命理不谈成仙,渐渐失宠。天王要在明日拿他人头设祭,今夜的昭狱外一定群英荟萃,有人兴风作浪。大魏神捕沈慎受命看守他。皇后恨他不灵,一定暗杀。对他笃信不疑的勛贵要进去求命数。江湖中人不信命理,不会劫狱救人。你敢不敢去?」 文蜀沉吟片刻,自己下了榜单虽然气恼,但在京城蛰伏才是正理,沈慎这个人不离京城半步,但据说他天生有法眼,能堪破世间一切虚妄不实:「他有多准?」 葛谨风附耳低声道:「今日他能让你扬名立万,二次震惊天下,来日他能取天师而代之。」 文蜀只觉得怦然心动。她也是个贪财的人,又不信命,天师骗人的本事虽大,武功虽高强,但卖的太贵了。「劫狱不是简单的事。拿地图来。从昭狱提出来送去行刑是怎样流程?」 「我年幼时,天王嫌我不够男人,令我数次监斩。道路我熟,令牌也给你。反正东宫时常丢东西。」葛谨风一把攥住她的衣领:「今天把蚕丝面纱戴上!」 第139页 …… 登甲山人带着黑眼圈听说了自己的死期,微微嘆息:「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皇后特使肆意嘲笑辱骂了几句,见他没反应,悻悻的走了。 天王还假仁假义的派人送来一桌素斋。 登甲山人在牢房中打坐,默念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智慧明净。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第69章 .好摸鱼 · 劫狱这种事, 是个大事。文大王一贯是无利不起早,出手一次一定要得名得利,还得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具体的项目还得筹划, 看看是李代桃僵合适,还是嫁祸给皇后更合适。「你都丢过什么东西?值钱吗?」 葛谨风不想多说:「天王知道我常丢东西。」有些拿去陷害投靠皇后的内侍, 偷窃的直接打死。有些是拆兑不开了, 拿金银器砸碎了花掉,再支取一个。 文蜀略感遗憾,少了一笔收入:「皇后宫中的人有哪些?用什么令牌?还有神捕沈慎,究竟是虚有其名还是货真价实?他武功怎么样?」 葛谨风尽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 又叫来东宫长史补充了一些资料。 等宫禁后, 文蜀拿了个花布包头, 穿上花裙子,戴上金簪金耳圈,怀里踹了一条黑纱手帕, 翻墙而出。 在约定的地点见了弟兄们,老邬受命来这里等她的师父, 勾勾手:「大姐,过来一同喝酒啊?我请你。」 文蜀就走过去了,装作脚步轻浮不会武功的样子:「我酒量甚好,只怕你请不起。」 老邬:「我在此地半月, 没见过一个酒量好的妇人。」没等寨主的师父。 楼上和门外又进来几个壮汉,都是他的黑衣骑士。坐在旁边点了酒肉,又吃又喝的闲聊起来。从蒋皇后和国丈的德行、国舅的仗势欺人, 一直说京城中几个极负盛名的门派徒有其表。 一群汉子凑在一起本来就要吹牛, 在穿的花花绿绿的漂亮女人面前更要尽力炫耀见识,他们提供资料的过程中不仅没被怀疑, 还有许多才起床准备参与鬼市的酒客补充资料。 文蜀听他们爆了更多内幕,就端起酒碗敬他一碗。在这里漫天遍地的闲扯了半个时辰,喝了许多薄酒,脑海里装满了大量资料。 上国丈买不可描述的药被人骗了三百两银子,庄阳子是各大花街柳巷的常客,基本上每个月赎一个头牌走,王丞相天天给老婆递手巾伺候梳妆,京兆府怕老婆怕的像条狗,镇南侯把镇北侯的鼻樑骨给打断了镇北侯正在雇杀手,大公主号称出家实际上和一位江湖美少年腻的火热……下皇后身边内侍的外宅跟谁偷情、某位葛将军喜欢舞女的脚、给各府衙行贿的门路,帮闲们炫耀起自己认识京城内所有衙役,吹拉弹唱、打猎蹴鞠无不精通,可以从这些不在乎钱财的达官显贵手里搞大笔的钱。 文蜀听来听去,忽然问:「我要找这么一个人,长得和登甲山人有七八分相似,身量相貌都像。」 不一盏茶的功夫,就走来一个有几分神似的算命先生,拈着鬍鬚:「听说…是你要找我?嗯?这位太太有虎踞龙盘之势,要做一件大买卖。」 文蜀道:「天下至富至贵的,眼前只有一个。」 老邬按住她的胳膊:「大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皇城下面,我请你们吃馄饨。」 不识相的人喊道:「见面分一半。」 黑衣猛男们刀半出鞘,怒视这人。老邬给带来算命先生的人丢下五两银子,又对这黑店的掌柜打了个招呼,众人一起往外走。 大伙都有默契,几句话忽悠住了算命先生,也不问寨主要做什么、为何这样做。 老邬:「我早就准备了几件官服和内侍、皂吏服装,怕不安全,都挪红莲屋里。咱们去取。」 张大嘆气:「你那宅子门口,我真是没的说。一群野猫。」 前门是几个衣着华丽、带着金冠玉带的公子哥儿,试图往里送绸缎首饰和情诗。 后门是十多个地痞流氓,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妹妹。 前后门隔着百步,双方互不干扰。 金红莲堵住女装的鹿宝:「妹妹~我好怕啊。嘻嘻嘻嘻。」 鹿宝双眼紧闭整个人直挺挺的被她堵在墙角,胡乱推开一点缝隙,转身趴在墙上:「你要干什么啊。」 「好玩,你居然还会脸红,真好玩。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脸红。」 文蜀先跳隔壁,再从隔壁跳进来,进屋拿东西:「宝儿,前门那些送钱的不用管,后门的你要是嫌烦,出去摘两个也行。不算惹事。」 鹿宝贴在墙上:「您把她拉开,我这就去干活。」 文蜀哈哈一笑,进屋在几个衣箱里拿东西:「我不管那些事,你要什么,只管自己干去。」 张三上前拉开金红莲:「别动老实人,你沖我来。」 老邬已经用胶泥和金粉巧妙的改造了东宫令牌,令牌的款式是一样的,只有上面的字不同。只要用胶泥糊上一层,再塑出不同的字迹,用矿物颜料和金粉调和颜色,在火上烧硬了胶泥,就能以假乱真。 …… 已是深夜。一伙人骑着骏马飞驰而来,为首的中年男子三缕长髯飘飘洒洒,穿了一身公众内侍的官服,他那粘的不是很真的鬍子显得很合理。故意压着嗓子:「天王命我们来探视山人,开门带路。」 第140页 昭狱的东安门门房里,神捕沈慎和几个小官在此喝酒,出来一看,似乎没有问题,但几人还簇拥着一个穿着锦袍的人,此人在盛夏无雨的时节带着斗篷,令人无语。 沈慎并不多问,一看这令牌是皇后宫里的,暗自明了是宫闱那点事:「请,跟我来。」 捧起烛台,几名小官也不给他钥匙,直接就往里走。 走过悠长森严的夹道,又了牢房门口。过了三道铁锁横关的大门,楼上还有士兵举着弩巡查。 这里漆黑又寂静,没有半点光亮声音,似文蜀这种胆大包天的人,都感受了一丝丝威严,远比见葛崑崙本人时更威严。 仰头往上看,两侧三丈高高墙夹着一线月光,这月光只能短暂的照进片刻。 沈慎看出他们几个有问题,但有问题的又何止是这几个人呢?他虽然不是明哲保身的聪明人,却也不想捲入宫闱内斗自取灭亡。进去之后假装告退,隐匿在暗处看他们掉包,还给附近几个牢房的人一人一包滷牛肉做封口费。 这就不对了,皇后宫里的人,从来不管不顾,还会担心这些死囚嚷出去?只有外乡人、江湖中人才不知道昭狱有多会隐匿消息、欺上瞒下。 那算命先生就安安稳稳的等着,过几天天王幡然悔悟,自己讹他一笔。 老邬带队,文蜀混在其中,打足精神又被沈慎带了出去。 一行人纵马离开,就在城门口暂住,准备一开城门就带他出去,船上躲起来。 文蜀叮嘱众人:「不要让风郎知道他的下落,好好款待这位先生。」又没忍住:「山人,你不怕吗?」 登甲山人淡然道:「老夫的命数不长,却是遇水而亡的命,不该遇金而亡。生死有命,本以为天王不会杀我,看来出城去才是我的死期。」 文蜀:「……带着他骑驴去乡下。老山人,你看我的相貌如何?」 登甲山人仔细端详了一会,忽然吃了一惊:「你……我说出来只怕你不信。」 文蜀也端详他的神色,能震惊这么一个人的不会是生死,有什么比生死更大呢,笑道:「我果然有九五之份吗?」 登甲山人微微颔首:「几人平地上,看汝碧霄中。」 再问他什么都不说了,只推说睏倦,吃了一碗阳春面,就去睡了。 文蜀美滋滋的琢磨了一会,被屋外人声喧嚣扰乱了思绪。 在窗口往外一看,两伙人足有数百,明火执仗,一伙人只穿着黑裤,裤子上染着一个硕大的石榴,远看倒像个肉瘤子,赤脚狂奔而来,另一伙人则是丐帮。其中竟两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其中一个锦缎衣裳上故意打了补丁,宝蓝色锦袍上镶了红绿紫各色大小补丁,手里也拿一根熟铜打造、两头镶筋骨的打狗棍。另一个穿着灰色暗花长袍,衣襟掖在腰带里,一身上下没有半点补丁,只有几只苍蝇忠诚的追随左右。 铜就是钱,金更是昂贵,他这一根长棍只是料钱就低二十几贯。 为首丐帮团头被众人呼为二哥,锦袍公子就是白三哥,还有一位四哥。 团头:「三哥上前露一手,叫他们见识见识你的威风。」 城门口的客栈老闆拿出一篮子瓜子:「一文钱一把,凭诸位手大手小,抓多少我绝不埋怨。」看人人都买,附赠解说:「黑裤子那伙人是石榴派,背景深厚,一直霸占着南城和西城,乞丐在这里行乞要饭,得给他们交钱。老团头一死,这少团头以前没少拿着老爹的银钱结交少侠,这不,把大业堂的一位堂主的公子拐进来给他帮忙。旁边那个四哥,是宗室子。生平最邋遢,又好练武,家里人都说他像个乞丐。」 众人嗑着瓜子看人家打架。 石榴派的等级很好认,为首那人一身花绣,和穿了青色衫子差不了多少。「褚二!划下道来,是文斗是武斗?」 团头褚二道:「要文斗!你我各出五个人!赢几局,拿几成钱。」 石榴派:「呵呵,五局三胜,输了的,自刎于人前。不敢赌就滚。」 文蜀看他们相距十步,朗声说话时不是靠内功扩音,靠的是大嗓门硬喊,就知道内功不强,无趣,看来这拼的不是武功,是靠山背景。这又有什么意趣呢?我不如去搞点有趣的事,也好遮掩登甲山人的行踪。她直接上楼去,拔了登甲山人身上的道袍,自己宽宽松松的一披。散开披肩长发,用葛谨风给的黑纱蒙住面,连额头和眼睛也挡住。 老邬试图拦住她:「大王,两狗打架咱们还能看一会呢。」 文蜀一摆手:「浑水好摸鱼。」 京城只是朝廷乱了,江湖还安安稳稳,循规蹈矩,这对咱们可不利。 沈慎就在后门静静听着。这几个人十分谨慎,没说过自己的身份。但是,妇人做主、武功高强、要在大魏京城浑水摸鱼。 如果不是南柯府卧虎山文蜀,就一定是秦国屠皇后的几个干练的妹妹。 她的脸上彻底被双重真丝纱裹住,略有点憋得慌,还能支撑。翻上房顶,往上一串上了七丈高的城墙,在边缘上窜出数十丈,瞄准方位,凌空一跃正好落在双方之中。 两伙人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黑脸鬼从天而降,一阵大乱,还没问话,那黑面鬼双手各发一掌,直接打的丐帮团头和石榴派掌门一起满面是血,倒地不起。 两伙人急忙往前涌,挥舞棍棒去打人,对面的火把晃了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火把烧了对面的头发,棍棒齐挥,不片刻就打成一团,混战中勉强能分清敌我,那黑面鬼却已经凭空消失。 第141页 忽然之间城门大开,镇南侯率领八十名亲兵,带着两位活着的大内高手和一位死了的,一起先行回朝。一见眼前的乱象,一挥手:「杀!」 第70章 .我哪知道 · 石榴派和丐帮被杀的尸横遍野, 各自折损大半、元气大伤。八十名亲兵箭无虚发,不论武功高低全看运气。运气好的都灰熘熘的跑走了。 镇南侯葛鉴天一亮就进宫面圣,比起在卧虎寨杀了数百人的事, 在京城里杀的这几个人根本不值一提。正是早饭时间,大块的烤肉和油汪汪的肉饼堆满一桌, 唯一一点绿色是葱花。 两旁侍奉的宫女穿着五色霓裳, 小袖堆叠在玉腕上,露出一抹朱红。 淡雅的衣裙上用红色或绿色的数条丝绦结成罗网一样的装饰,手捧玉盘金壶,荔枝枇杷。 天王在短裤外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的长袍, 调侃道:「她, 一个土匪子, 竟能从你手中逃走?」 镇南侯捂脸,哼唧两声:「臣惭愧。幸好太子安然回来,也算不枉此行, 至于那个遁走的妇人……」 葛谨风淡然道:「跑就跑吧,江湖中人不服王化, 一贯如此。我还要多谢叔叔,若不是你亲率大军,内子还要留恋山林不肯离开。」 「这话怎么说?」 「她是山中猎户,恐怕朝廷杀良冒功, 匆匆忙忙跟着我跑了。」葛谨风笑道道:「拨草寻蛇,惊了。」 天王托着下巴发呆,幽幽道:「十天之后册封太子妃。就这么着了。」 葛鉴连声:「恭喜恭喜。」等太子退下去经筵上课之后, 又问天王:「天王, 那太子妃叫什么?」 葛天王:「这我哪知道啊,我就知道她, 嘿,太壮了。」 「她是哪里人士?」 葛天王:「这我哪知道啊,山中一个野人,长相身材也像个野人。」 就没见过不施脂粉、不戴花和宝冠璎珞簪钗的妇女。 「她闺女长得倒是挺好,我估计压根不是亲生的。」 镇南侯不是每时每刻都好色,他只是准备办完正事再去青楼:「那这太子妃武功如何?」 葛天王想了想:「那我哪知道。也就是庄稼把式,敌不过大内高手。有空我打她一顿。」 镇南侯道:「您有没有想过,她可能就是卧虎山文蜀。」 葛崑崙哈哈大笑:「你怎么和沈慎一样,总有许多离谱的猜测?沈慎好歹还有几分推敲,你的证据何在?」 镇南侯倒是挺乐意和沈慎做对比:「或许臣蒙对了,臣时常蒙对!这男女之事,非奸即盗,肯定不是那个吧?那就只能是那个了。」 葛崑崙大笑不止,小太岁哪懂这些事:「山中猎户武功高强,这难道不合理吗?我的方胜,陈进,这两位大将都是山中猎户出身。塞上悲王的部下,更是以猎杀猛兽为主。秦王落魄时也做过猎户。能敌过狼虫虎豹,还能杀不了个把人?」 镇南侯就不说什么了,跟着他吃烤肉就大饼。 京兆尹进宫禀报:「有两伙地方势力在城墙下决斗,死伤惨重。」 镇南侯:「我杀的,宵禁后还敢在街上明火执仗,我都在自己家(占地百亩)里玩。」 葛崑崙沉思良久:「你一会去昭狱把登甲山人提出来,去天师府门口明正典刑,以人祭祀天师,求他老人家尽释前嫌。」 …… 东宫中,李媛捂着酸疼的肚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一副柔弱到手脚无力的样子,实际上是开始练武,浑身上下酸痛难当。 文蜀动弹不得,横了她一眼。 因为三媒六证都省了,直接定下十天后册封太子妃的仪式,负责礼仪的太常寺过来按照礼制给她打扮,还要紧急学习礼仪流程。 太常寺的官员和当差的命妇对这对母女冷眼相看,从进门就开始冷哼。 李媛不觉得有什么,她知晓礼法流程,暗自笑了一夜,亲眼看到『母亲大人』饱受折磨,乐的险些厥过去。 先是三绺梳,两鬓垫上染黑的真丝做的软义髻,顶加上一个用软木外面包裹别人发做好造型的义髻,用金簪固定在她自己的发髻上,而假发髻上还预留了好几个孔洞,顶上带一个和真荷花一样大的金荷花冠,正面插一拃长的王母降世金簪,左右再带金簪、二尺长的珍珠流苏,搭在肩。 文蜀顶着脑袋上两个东西,微微晃了晃,不算沉重,但很繁琐,行动间只能装腔作势稳稳噹噹:「大魏宫妃都要练顶缸吗?」 太常寺众人:「哼。」 李媛笑的都有点放浪形骸了,险些从床上滚下去。 又有共计四层的礼服,以及长长长的彩虹色披肩,据说各有各的寓意。 开始穿戴时,两个命妇试图勒紧一些,文蜀的腹肌岂能被一根小小的丝绳勒住,微微一运气,二人的手都快磨破了,也没能勒进去半寸,只好草草绑上。 文蜀心说,这两个泼妇,存心想要折磨我。待到将来改天换日之后,把你们两个用绳子勒紧了吊起来,挂上三天三夜。 穿戴整齐了开始用丝线绞面,拔掉脸上除了眉毛睫毛之外的所有毛毛,随后上妆。 讲了两个时辰的礼仪流程。 直到经筵散了,太子归来。葛谨风正在被金童琴童伺候着更衣洗脸,擦着汗就是一怔,他平时看后宫女子这样打扮,婀娜多姿,重脚轻,也就那么回事。看她这一打扮,粉面朱唇,威严中略带几分凶狠,暗藏杀机。 第142页 送走了太常寺官员,惊嘆道:「好一位美人。」你比皇后更像皇后,包括面相哈哈哈。 文蜀没好气的一锤桌子:「笑个屁。把镣铐改成金银做的,又有什么区别。穿着这一身累赘,我都怀疑这是你的阴谋。大好的两个时辰,阳光明媚,做生意也好,练内功也好,看看书也不坏,干点什么不比听他们放屁有用。」 葛谨风点点,心说有朝一日你若能面南背北,你也会喜欢的。只有贫穷卑贱的人才讨厌这个,既富且贵者受用不尽,绝对不想均贫富等贵贱之类自己吃亏的事。 上下打量她:「别人做此打扮像是仙子神妃,你么,就是西王母。」 李媛刚刚去打坐一个时辰,现在走回来:「娘,他骂你呢。西王母其状如人,豹尾虎齿而善啸,蓬发戴胜。」 葛谨风:「这是骂她吗?」 文蜀一踢裙摆,翘起二郎腿,手在脑袋上摸索着摘固定义髻的簪子,旁边的内侍捧着托盘,托盘上还铺着绒布过来承接:「这分明是夸我。」 葛谨风道:「你有楚王之风。」楚王:我,蛮夷也。 文蜀把自己拆卸完毕,衣服也丢给下人,两个指拈着铜饼盘完:「阿媛,他在骂我吧?」 李媛:「以您老的标准不算。」 文蜀仰天狂笑,笑了一阵子,又有点悻悻的眯着眼睛继续把玩铜饼。太常寺的礼仪繁琐,但江湖规矩也不少,黑话和各地不同的手势暗号都能记得住,她也差不多算是过目不忘。册封太子妃又不是打架,而且这宽松的袖子一样能藏起石弹子和短刀。现在只在心里模拟怎么杀掉镇南侯,怎么在他说话之前,就杀了这个人。 晚饭时金童才说:「在天师府门口杀了登甲山人,也没见天师的踪影,老山人的人就搁在供桌上。皇后召见了镇南侯。葛淼将军送来一封信,还有如意结、玛瑙石榴两件。公子,没别的事了。」 葛谨风却有许多叮咛和问题,等晚上安寝时挤在一起,附耳低声:「你想杀谁?」 文蜀:「你我的问题必须得解决。我师父迟迟没来,我恐怕他们针对我设下圈套。这当天王的,要么目中无人,要么多疑不怕乱杀人。他若要杀我,也不必问事情真假,更不必顾忌。」 葛谨风脸色一变,猛地坐起来:「我爹不会的。他的武功和你相差不多,他知道我难得娶到一个有情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来。若要试探你时,你对他轻点。我爹戎马半生,旧伤无计其数,这些年又沉迷酒色……」 「我要弄死镇南侯!」文蜀忽然明白他在说什么,若有所思:「是啊,只要天王一死,你就是顺理成章的新天王,这些问题迎刃而解。」 风郎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她是存心捉弄人,还是真的受了自己启发。 文蜀看他的脸色和死人一样:「可惜了,我生平从不做损己利人的好事。镇南侯想杀我,总比未来的天王想杀我要好,是不是?」 葛谨风脸上的阴郁和惊惶缓缓退了下去:「你别担心,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一旦暴露,我就说你是被我招安的。」 …… 商鹿策驴狂奔,总算赶在关城门之前进了皇城。轻车熟路的找了个最便宜的住所——桥洞下面。 两文钱买三个烧饼,五文钱给小毛驴买青菜和草料,往人多的地方一扎,竖起耳朵只需要半个时辰,能收穫『郁金府事件热榜』。「劳驾,这太子妃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太子走丢了么?」 「你想知道?嗐,总有那个爱财的娘们。」 「管那干啥,和咱爷们相关的是南城西城,两派都被宰了,大好机会就这么空着?」 商鹿暗自点,文道难啊文道难,你应该改名叫文道易,天南地北的,你何止是容身之处,到哪里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你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大闹一场,让魏国沦为笑柄? 到夜里刚刚睡下,时值宵禁,镇南侯带队出来四处杀这些不遵宵禁的、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解闷。 葛鉴心里是真郁闷,天王皇后对太子的婚事何其敷衍了事,一个一问三不知,皇后知道的多一点,就知道她叫五娘,嫌其粗鄙无礼,没有薰香,都没叫过去说过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这山头 · 镇南侯的宅院遍布在城内城外, 城内数百亩,美女不计其数。新带回来的美女往里一放,也就忘了, 自然有夫人管理这些妇女,只有闲暇无事不想出门时, 才叫她们出来轮番歌舞献艺, 品评优劣。 七天时间,太子提心弔胆,文蜀暗暗的磨刀,镇南侯却没在提起太子妃的可疑之处, 即便是几个他熟悉的帮闲小人和聊得好的妇人几次说起阿红的姿色, 他却没时间上钩, 又要和镇北侯互殴,还要进宫赴宴嘲笑太子,忙得不可开交。 葛谨风身心俱疲, 回忆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在幸灾乐祸的皇后、心不在焉的天王、夹枪带棒的镇南侯以及老狐狸王丞相、又有另外几个真耿直装耿直的文臣武将之间,弄的心力交瘁。本来言语交锋还好, 突然之间陈将军提起战死沙场的镇东侯,王丞相又谈起商鹿的才略比起镇南侯葛鉴略逊一筹,从办事能力和结果上看的。 可是大魏的武将中颇有几人是商先生的崇拜者,其中一个葛姓水军都督, 没读过商先生的论着,也背不下他写的诗,就是跟风随大流的崇拜一下, 最先跃起, 一个花馍馍砸向王丞相:「葛鉴这小东西,哪配和商先生相比!」 第143页 另外两个葛将军连声附和。 镇南侯拍案大怒:「姓商的在我面前磕头如鸡啄米, 他要知道有你们这样的孝子贤孙,都要拿来孝敬爷爷。」 水军都督:「放你娘的罗圈屁!」 他一跃而出,凌空越过两丈距离,猛地一掌击向镇南侯。 天王只是把皇后和美人都搂在怀里,就乐呵呵的看着他们打起来。忽然看向太子:「你们看,小太岁如果是个女孩子,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之色。」 白皙秀美,高挑婀娜,华贵沉静又略带忧郁,没有丝毫骄矜之气。 太子穿了一身明黄色的长袍,头戴金冠,玉带束着细腰,提着酒壶熘边走过去,给天王斟酒:「爹爹喝酒。」这里是最安全的。 「好好。阿媛和你很像,她真该是你亲闺女。」 葛谨风:「是啊。我也和她一见如故。」 水军都督方才四十多岁,日常不近女色只是在船上训练水军、打熬筋骨,砂钵大小的拳头呼啸带风,快的让在场的酒鬼们都觉得自己真喝了不少,眼前幻影啥都看不清楚。 镇南侯第一下猝不及防被打中了一掌,之后就满地乱滚,使出一套地躺拳。 整个人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耍弄拳脚,丝绸和地面接触,滑的像一尾活鱼,竟和水军都督斗的你来我往。 葛谨风又嘆了口气。如果当时不是镇南侯甩飞的鞋打落了镇国大将军的酒杯,被人家一拐杖轮到,不知道今天还要闹道什么时候。天王看这样的景象,只觉得好笑,以一种『你们都打不过我』的心态饮酒取乐。他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发热发胀,只觉得热血往头上涌,又无可奈何。现在回忆起来,又找到那种愤怒感觉。 文蜀抚摸着自己的大腿,感觉最近几日没登山,没能畅快的沿山巅奔跑,大腿上的肌肉略微松了一点,或者就是吃胖了。听他在这里唉声嘆气的烦人:「风郎,你没事吧?」 葛谨风只想要她想过去那样,抚摸自己,最好能:「抱我一会。」 「大热天的别烦人。等到秋冬时节,咱们天天团在一起取暖。」 金童琴童和其他侍从睁大眼睛,看着太子没脸没皮的匍匐在她身上,把脸埋在她肚子上。这种事一向是天王才会做,太子活了十八年,自从断奶之后就没做过这种事。 葛谨风只觉得软绵绵热乎乎一大团,颇有点像是热年糕:「你的肚子为什么是软的?」应该摸起来很坚硬吧。好像自从进宫之后,东宫住得开,一人一间屋子,就再也没有亲热过。 文蜀摸摸他的头:「镇南侯,镇北侯,镇西候都怎么回事?」 葛谨风侧过脸来呼吸更顺畅,趴着不动弹:「压胜嘛。爹爹觉得这样可以镇守四方。他的叔父被封为镇国大将军,背地里有些人叫他副天王,他不任实职,多年来深居简出,京城中没有他的半点传闻,我也不大认得他。」 文蜀呵呵呵的笑,副将、副都头听起来都还好,副天王听起来嘛,就有一股青龙庄水平的山炮味儿:「听着土猛土猛的,他有多大本事?」 「他是我爹爹的授业恩师,教他金刚揭谛神功,多年来南征北战居中经营,做过不少事。。」 文蜀略有些轻视,只是笑了笑。双手拖住他腋下,像抱猫一样拖过来:「风郎,阿媛都没有你粘人。」 葛谨风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那丫头长大之后必然是绝色美人,见多识广,心态也好得不得了,按你说的练武也有天赋,万事俱备,只有一点——恐怕她和你我不是一路人,有朝一日很有可能会反了我们。 到时候再说吧。小姑娘多长长见识,说不定就不再执拗了,把那些纲常道德抛在脑后,记得仁义就够了。 他又舒舒服服的把脸埋在她脖颈处,深吸一口,婉转的说:「你好像……」 「我知道。今晚上我出去一趟。」 …… 卧虎寨的部众化整为零,在京城附近讨生活,只拿水灾逃难当藉口。 黑衣骑士们还守着她带出来的所有黄金和宝物,胡乱做些小生意,遇见有败家子出让的店铺就盘下来,慢慢经营作掩护。 等到宵禁之后又过了半个时辰,寨主飘然从房顶上落下,谁也不知道她到了多久。 猫儿欢呼一声,蹿出屋来拉住她:「五姐!我现在混进天师府做道童啦!您猜怎么着,他们说我是猫妖转世,还说我生来三缺五弊,适合修道。嘻嘻嘻。」 「好样的!我就知道你能成大事。」文蜀拍拍他的肩膀,扎了两个包包头,穿一身道童的长到膝盖的道袍,学着猫妖的神态舔舔嘴巴,看起来格外妖异:「老邬,给猫儿拿几贯钱,好做个虔诚的弟子。」 老邬答应:「是。您快上座,这几日没见,小人们还未当面恭贺五姐。」 屋里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猪头肉、卤猪耳朵、炖软烂的花椒羊腿、卤驴肉、鹅肝鸭舌一类的下酒菜,又有几坛美酒。 「好!喝个痛快。」文蜀踩着凳子也不坐,先喝了三碗美酒。 干娘、张大张二、段玉衡、郭胜、王七弟、古大鹿宝等人依次恭贺,从一个土霸王到太子妃,就算当不了多久,也够风光,够刺激,够传奇的。 「三天之后,魏国葛家的入伙仪式,这山头不好混啊。」文蜀粗鲁的戏嚯道:「还得生个儿子才算投名状,这不是难为人么。做什么大事不比生孩子容易?」 第144页 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哄堂大笑。 古大拍手高叫道:「五姐真洒脱!」 张大笑疯了:「寨主,说得好,你若需要婴孩,我儿子只管拿去用。」 张二:「俺也一样。」 段玉衡笑到趴在桌上:「哎呦哎呦。」 文蜀戏嚯够了,正色道:「咱们是逃难的人,有个地方暂且存身,等再过一两年,各国总要互相征伐,说白了就是抢地盘抢牲口人口。现在杀了镇南侯,咱们就搁这儿混着。等到朝廷放松戒备,回去重整旗鼓再开张。最近时间就苟且存生,把魏国的底细摸清楚,下次要是二次起事,不会这么狼狈。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从古至今起义的哥哥们,哪一个都干了好几次才成功。你们把话传下去,别说我在干什么,就告诉大伙,都别灰心。」 老邬道:「我和弟兄们说您找了师父又在学艺。」 「好!」 又喝了两轮,说了说京城中的江湖人士。郭胜忽然问:「五姐,皇后长得怎么样?」 「娇艷。很是般配。」 大伙都好奇:「这话怎么说?」 「一个强盗头子,配一个艷妇,或者是一个足智多谋的美人,都般配。你们见过一个强盗头子,配另一个强盗头子的道理吗?」 众人:「哈哈哈哈哈。」 「那得是五姐现在做皇后。」 「也不知道葛天王禁不禁得住五姐一掌。」 …… 还有一天成婚,文蜀还在被太常寺折磨,准备迎接自己越办越声势浩大的婚礼。 可惜好一场婚礼收不到礼金,令她烦闷交加,号称心口疼,卧床不起。实际上躲在屋里看太子书房里的好书,有许多珍奇古书在书馆里买不到,很不好弄。看看书,教教美貌小女儿练武,何其快哉。 到夜里,鹿宝正挽起袖子,露出洁白光滑的手臂。他只穿着抹胸和裙子,在夜里稍微遮掩了一些男性的骨骼状态,细雨濛濛,娇喘吁吁。 匆匆忙忙把尸体拖出来,推进水里,又慌慌忙忙的回去。 金红莲就依在门口,□□半露,从目瞪口呆的小贩手里买荷花,她没故意暴露,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她眉梢眼角带笑,整个人舒展自如,妩媚而自知,白皙圆润的手臂就像刚蒸好的长条馒头。甚至还有几分得意和自持娇艷的得寸进尺:「你又出去捣鬼啦?」 鹿宝双手掐腰,扬起下巴:「这叫什么话,我帮着姐妹扫除几个祸患,又能练功。本门功夫练到八成,就要靠着摘瓢再上一层。」自从在这里杀掉流氓之后,又有旁观者来勒索一夜春宵,也杀掉,还有目击者来勒索财色,也杀掉,又有知情人捕风捉影来骚扰,也杀掉。就是今天这一个。十天时间,杀了六个。 老邬无语:「你别耽误了正经事。」 鹿宝嗤嗤的笑:「我又不是陪嫁丫头。好了嘛,再不敢了。明天我陪着阿红上街去看热闹去。」 金红莲在折荷花,用荷花花苞折成花形,簪在头上,就比其他妇人更吸引眼球。别人要她勾引镇南侯,她也愿意这么做,要是刺杀成功了,文蜀得给她赏钱,要是刺杀没成功,她被镇南侯抓了,直接投诚招供,绝对吃不了亏。 作者有话要说: 第72章 .太子妃(上) · 宫中对文蜀一行人的态度足够冷淡, 冷淡到就算民间都知道宫里完全看不起这个未来的太子妃。命妇们进宫时从没见过皇后召见她,被边缘化,被冷遇, 被太常寺和内侍风言风语的讥嘲。 士族和新兴豪门都毫不犹豫的将此事引为笑谈——寡妇被富贵迷住嫁给一个朝不保夕的『男人』,充满了下等人的可笑。那些消息不灵通的妇人难道不知道, 太子不论是否被废, 总有一天得过继同宗的儿子做儿子? 但册封太子妃的仪式盛大恢弘,仓促但绝不敷衍,女方的排场来不及布置,直接借用了皇后的半副銮仪, 衣服则用公主的礼服紧急改造而成。 流程已经排演过三遍, 文蜀带着披枷带锁练顶缸的心态, 带齐了假发、金冠、金花步摇、珍珠流苏,厚重且『回袖过肘』的衣服,还有长而繁杂的披锦与系在腰上左侧的玉佩、系在右侧一不小心就会踩到的大红色同心结丝绦。 初步估计价值万贯, 重达十斤。 文大王也只好双手交叠,微微提起裙摆, 非常端庄的走出来。根本看不出她还随身带了参加重大场合必备的百宝囊。 阿媛已经打扮好了,头上梳了双丫髻,各插着两寸长火红珊瑚簪,像龙角一样, 还有几朵珍珠花做妆点,一件明黄色的广袖流仙裙,脖颈间带着七宝金项圈, 裙带上挂了一把精緻的鹿角金鞘压裙刀——天王不记得儿媳妇叫什么, 却记得她的名字,点名叫她打扮成龙女模样, 和太子一同过去。 葛谨风依旧觉得惊嘆,半是为了她这人比花娇的威严和美丽,这样的盛装打扮,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敢轻视她。半是为了她眼中隐藏的杀机,是在不明白为什么:「你打扮的这样美,为何不开心呢?」就算是我娘最忧愁的时候,一旦打扮起来,也会高兴几分。 文蜀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徒有其表。倘若有什么变故,耽误我发暗器。披枷带锁都比这容易拆除,啧,你什么表情,我试过!」 一套衣服,既不能纵身跳上房顶,一跃十丈,又不能施展拳脚暗器,简直是累赘。 第145页 何止是累赘,不穿都比这好。好看管屁用? 东宫中的内侍都被太子管理的很好,听的心里发毛,也没敢想什么去告密,就默默的靠边站着。人人都穿新衣戴红花,拿了喜钱。 屋外鼓乐齐鸣,宫中乐舞二百人在队列之前,舞女以纤细修长的薄纱小袖翩翩起舞,婀娜多姿不知疲倦,乐队演奏各色乐器,二十人的歌女和阉伶细软柔媚又声声入耳的唱着大文豪写的催妆诗。 镇南侯心里很不耐烦,但天王非说一事不烦二主,他也只好从命,带人来迎亲。本欲看这些舞女打发时间,却发现人群中有一对极其可爱的姐妹,姐姐柔媚艷丽如同盛放牡丹,在一群盛装打扮的女子之中,依旧艷压群芳,那妹妹身材婀娜穿着保守,纤腰盈盈一握,风吹着裙子,贴在又细又长的腿上,羞羞答答的举着扇子遮住半张脸。 歌和曲传入深深宫闱中。 葛谨风对她不解风情深深的无可奈何:「快去吧,忙完了宴会就能卸妆。」我还能帮你宽衣解带,可惜之后就没什么事了。 阿媛双手奉上团扇。 文蜀出了东宫寝殿,就用镂空象牙扇遮住满脸的不快活,被等候在门外的两位全活人老命妇搀扶着往外走,旁边还有几位上了妆之后看起来相差不多的漂亮命妇。 全活人是父母双全、丈夫还活着、有兄弟姐妹、膝下儿女成双。这二位中,一位是王丞相的夫人,一位是萨学士之母。 丞相夫人不住口的念叨着白头偕老、比翼双飞的吉利词儿,还贴心的删除掉了早生贵子一类的词儿。 萨夫人悄悄打量她,只见这位太子妃虽然生的凶煞,却也美貌泼辣,半点不见紧张忐忑,只见她气势昂扬,尽量放缓脚步配合二人。 东宫的正门难得的大开,宫外的天街能容十二辆马车并排,现在都被身着丝绢的美女和身着锦衣的内侍僕役充满,歌舞不歇,鼓乐吹奏的越发欢快,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 花灯罗盖和道家仪仗林立成群、许多长的仪仗兵器上垂着红绸和大红花,人人穿着新衣服,斜披大红绸带。 文蜀一见嘆息:有这份铺张浪费的闲钱,直接给我不好吗? 余光看见金红莲和镇南侯眉来眼去,心里舒服多了。 葛鉴被人戳了好几下,悻悻的下马高声道:「请太子妃蹬辇。」 送上凤辇时丞相夫人心里想着最后一句词儿,忽然脚下一崴,险些摔倒,文蜀反手一捞,搂着她的腰把人托起来:「辛苦。」 「妾身惭愧。」 宽大的仪仗里,两位命妇陪着她坐在里面,其他的女傧相坐在后面的香车中随行。 仪仗需要环绕皇城一周,从东宫出发,向东行,最后绕回来抵达皇宫,拜见天王皇后,举行仪式。 葛谨风目送气哼哼的太子妃登车启程。 他今日也特意打扮过,只是似乎没被发现。 葛淼站在旁边,不见多少喜色,只是微微嘆了口气,拄着拐杖道:「公子,但愿你们夫妻一心。」 太子摸了摸他的肩膀:「阿淼,你放心。」 葛淼将军只能坐车去赴宴,太子却带着继女骑马顺着天街进宫去。 皇宫中好好装饰了一番,不知有多少人中饱私囊,反正看起来团花锦簇,后宫佳丽忽然又一股脑的戴起花冠,扮作百花仙子。 满朝文武和隐居不出门的将相王侯都来出席这盛大的册封仪式,有些人觉得这是天王放弃太子的信号——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呵。也有些人觉得这是天王坚定太子地位的信号——随便他娶谁谁天王都愿意支持。 满朝朱紫贵,都在这里等着一位他们并不在意的女主角。大部分人在隐晦的议论太子,少部分人在听镇南侯吹嘘那一对姐妹花的容貌,艷丽若牡丹,娇羞清丽如昙花。 葛谨风有些耐不住的喜色,宗亲和群臣来敬酒,他全都喝了。 阿媛惨遭长公主、公主、侯夫人等一众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捏脸』。 天王只喜欢两件事,一个是神仙,一个是美人,换个说法就是——喜欢做法会和开宴会。他一直都很感慨次子长得不如太子好看,现在在阿媛旁边,更像落汤鸡了,也只有女儿们能与她相比:「阿媛过来,陪我说说话。」 李媛自是不卑不亢的走过去,翩翩下拜:「天王。」 葛崑崙赞许的点点头,已经默认她现在姓葛,改名叫葛媛:「活生生龙女下凡尘。好哇,你看起来不像长在山野之间。」 李媛抿嘴微笑:「父母之爱,为之计深远。」 「好姑娘!还会用典。你会舞剑么?」 李媛答道:「天王,阿媛还在学,学得不好。」 葛崑崙叫道:「小太岁!教她要用心。现在闲来无事,你来舞剑助兴,给她瞧瞧。」 侯爷们纷纷起闹叫好。就连国丈、国舅这几个蒋家人,都踊跃的鼓舞叫好。 葛谨风已是喝的微醺,大半年之间只练了几次,颇为生疏。 镇国大将军缓缓道:「很多年没见过小太岁舞剑了。当年还是天王手把手教他。」 葛崑崙戳戳李媛头上的珊瑚簪,喝着酒大笑:「当年小太岁就阿媛这么高,长得比阿媛还秀气。那时候我还不是天王,害,手下弟兄不过五八千人,卖些私盐,养家餬口罢了。孰料天命在我。」 第146页 葛谨风最敬重镇国大将军,敬佩他胜不骄败不馁,在天王落魄时出资资助,在得国之后功成身退,也不贪财,也不好色,就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读书练武,养育的三儿三女端庄谨慎,学识渊博。听他这么一提,不便拒绝,离席踉跄了两步:「驾前献丑,爹爹不要见怪。」 皇后微微冷笑,示意侍从取宝剑来。 天王笑道:「好好,你什么都好,只是太自谦,学了些文人的臭毛病。露一手,叫你弟弟和阿媛都瞧瞧。」 李媛奉酒道:「天王若肯击鼓助兴,我爹岂敢不尽力。」 围观群众:「好丫头!!」 葛崑崙端起碗来一饮而尽。随手一掷,大步走过去,抢过鼓吏手里的鼓槌,敲的是金声玉振。 葛谨风忽觉畅快,似是当初军中设宴,欢歌畅饮的时节,冲着皇后一揖,接过宝剑,撩起衣裳前襟掖进腰带里,踉踉跄跄走到宴会之中,舞女们早已让开位置,他随手使了个『童子指路』冲着天王一拜,随即舞起青霜宝剑。 天王敲着鼓唱着歌:「雪芙蓉,玉青骢,我将挟尔成大功。 酒酣为我拔剑起,白虹绕地乌风旋。 矍然指天天为穿,天狗堕地顽星坚。 忍见东南吴楚坼?慎莫脱手踊跃逝去双龙精。」 众人只见天王英武非凡,雄姿不减当年,纷纷疯了一样的鼓掌叫好。粗豪的大叫:「哥哥好英武!」 「天王威武!」 「啊啊啊臣要昏过去了!」 「臣能见天王曼妙歌喉,太子舞剑盘旋,死在今日也值了。」 太子妃的銮驾终于抵达皇宫,又被两名命妇搀扶,后面跟着四名女傧相捧着宝瓶、如意,施施然走进大殿之中。 大殿宽阔高大,容纳数百人依然如是。 唱贊指挥她前进下拜,先拜太子,再往上拜。 刚刚跪下远远的奉酒给天王和皇后,一名美人接过托盘,捧到天王面前。 葛崑崙端详儿媳妇的长相,现在看着倒是不坏,瘦上二三十斤就是美人了,伸手去接酒杯。 美人将托盘往上一掀,泼他满脸。 袖子里猛然钻出一条毒蛇似的峨眉刺,直冲葛天王心口就扎。 只在电闪雷鸣之间。 文蜀赶忙抓住几颗暗器,咬牙叫到:「神女?」 神女派疯了么?以前只是杀杀负心汉,葛崑崙的后宫虽然荒谬,但遵守伦理,想要离开的也不阻拦。 葛崑崙被泼了一脸酒水,并不眨眼躲闪,反而不慌不忙的伸手抓住她握着峨眉刺的手,这手香软细滑,攥着峨眉刺迅猛轻巧。天王握住她的手,并不抢夺,也没什么见招拆招,只是用力一攥,凭藉勇武,连美人小手和峨眉刺一起攥成一团,美人手骨悉数断裂,峨眉刺被掰弯嵌进皮肉中,血流如注。 外戚和镇南侯喊着:「护驾!护驾!」冲着天王猛冲过来。 命妇们大多敏捷迅速的往旁屋躲闪,只有些人吓得斗成一团。 文臣们有些惊慌,还是快速往天王身边跑去。 镇国大将军挥舞拐杖高呼:「来人!保护太子。」 葛谨风感动的躲在葛淼身旁,攥着宝剑:「保护我爹!道难!!」 文蜀正在奋力解决从头到脚的一身累赘,手里还攥着石弹子,还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才把头发刨开:「你他妈别喊我!!」 葛崑崙把美人抱在怀里,用她的峨眉刺穿了她的琵琶骨,正要呵斥眼前乱象时,忽觉微微腹痛,想起今早拉屎很是畅快,一定是有人下毒。勃然大怒,暗自运转内功化解。 故作无力,高声怒吼:「谁敢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第73章 .太子妃(中) · 葛天王故作色厉内荏, 又问了一遍:「谁敢杀我?」 那被捏碎手骨的美人痛的滚在地上,被赶到天王身边的大臣们按住,就用她身上的丝绦五花大绑。她只是挣扎着喊:「我不是神女派的!」 文蜀正忙着脱衣服, 衣袖长到回袖过肘,又缀满珍珠、珊瑚珠、琉璃珠。一时烦躁, 边解边骂:直娘贼, 老子的婚礼越办越好,收不到钱花的也不是我的钱,被你这群要火併的王八蛋搅和了。大家火併,看谁能活到最后。我屮艹芔茻这破玩意怎么脱, 还他妈挺结实的, 缝你全家的上吊绳呢缝的这么结实。 宫殿中闹闹哄哄, 峨冠博带的文臣簇拥到天王身边,貌似是要遮蔽他,却也遮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一些冲过去要保护太子的宫中侍卫, 一到近前就拔出刀。 虽然是反派,但话不多, 挥刀就砍向太子。 葛淼虽然赴宴时不能带刀,但乱象一起,他左右一寻摸,就抄起旁边挂着金薰香球的六尺长纯铜龙首支架, 时刻准备着。就连金童都在他的暗示下,拿起了桌上的割肉小刀。 葛淼把手里龙眼粗细的纯铜支架轮起来打人,他那条伤腿抵在地上, 大喝:「谁敢靠前一步, 格杀勿论!」 太子愣了,眼前数百人连呼喊带嚎叫, 又有喊杀声啾恃洸不绝于耳。他一时间心乱如麻,只担心两个人,急于思索这是怎么回事,求援的眼神第一时间就望向了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从拐杖中抽出长剑,鬚发花白的脸上是一以贯之的严肃务实神情,冲着太子走了过来。 葛谨风难以置信:「啊?」他一向觉得这位镇国大将军不同流合污,是葛家众人中的奇葩,是整个大魏的道德楷模。 第147页 没想到镇国大将军不贪欢好色,搜刮民脂民膏,反而做起更坏的事。 宫殿的大门不仅没有封闭,反而能看到门外刀枪如林,许多士兵手执长枪和装饰性的斧钺堵在门口。 这斧钺,真的只是装饰性吗? 葛崑崙的目光穿过人群,除了急的上蹿下跳的太子之外,只看到镇南侯,镇北侯,镇西候这三个宗亲,还有被赐姓的几个葛将军蜂拥而来,各个争先恐后,口里都说着要护驾,心里在打什么鬼算盘谁也说不准。身旁的蒋皇后正被她表哥蒋御史带着往旁边走,甚至没回头看一眼。 李媛就站在天王身后,置生死与度外的看着,甚至还讥嘲的哼了一声:「哼。」谁叫你只图快活,不肯立那些端庄恭谨、值得敬爱的贤良女子作为皇后。果然如此。见利而来,驱利而往,你早该想到的。外戚勾结王侯刺杀天王,我等着看他们血流漂橹。好,甚好。 镇南侯悄悄把直刀的刀尖搭在肩上,跟着众人一起背对着天王往后退,几乎要贴在天王身前。长长的直刀刀尖搭在肩上本没有错,这是使用的一个姿势,便于挥砍。 他猛地使了一个回马枪的招式——先是背对着天王、手握刀柄猛地上扬、刀尖冲着后方的葛崑崙一刺,就势转身,面朝着葛崑崙,奋力往下刺去。 葛崑崙忙着看镇国大将军、自己的亲叔叔去袭击太子,猝不及防,刀尖在一瞬间刺入腹中足有三寸,惊醒过来时连忙双手一搓,把这陨铁打造的直刀搓的断成三节。 镇南侯葛鉴举着半截残刀,毫不犹豫挥刀就噼。 葛天王受制于环境有限,没法大开大合的打他,顺手拾起桌上的羊腿,攥着骨头权当棒子用,格开他的刀,一记擒龙爪握住镇南侯的脖颈,奋力一捏却被他攥住手腕命门,微微有些用不上力,没法一把捏碎葛鉴的喉管。葛崑崙见他双目滴血,不由得仰天大笑,攥紧葛鉴的脖子,单手把人举起来,拿脑袋找准桌角,猛地一磕。 文蜀看呆了,几乎忘了扯璎珞,她处心积虑准备暗杀的镇南侯,单挑都担心失败的葛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镶嵌在桌角上。风郎这小王八蛋还说我能和他爹五五开?我是没听说过这什么金刚揭谛神功。结果大概是我呜呜呜的滚开吧!你他妈坑我! 谋逆的军队跑来跑去,把她包围了都没管这可笑的太子妃。 鲜血和脑浆迸溅在丞相、学士和将军们身上。令他们一哆嗦。 葛天王的目光如炬,不论心里有鬼没鬼的人,都不敢与之对视。他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是忠臣的都躲开,朕要大开杀戒了!」 举刀对着天王的数位葛将军高声叫道:「诸位高贤,不要忘了盟书。」 「天王无道,副天王必胜!!」 「天王无道,太子是个阉人,将来王位只有蒋氏之子!」 「别忘了天王逼我们改姓的深仇大恨!」 一番话说完,见天王威武无比就开始动摇装忠臣的其他官员想起签的盟书,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也是个死,绝无侥倖可言。纷纷犹犹豫豫的拿出各自偷偷携带入宫的武器。 「大伙併肩子一起上!」 「天王沉迷神道,早就不如往昔了!」 镇北侯,镇西候稍一犹豫,没听天王的,反而拔刀在手冲着反贼们沖了上去。 葛天王呵呵大笑:「好家奴!」双手互相猛地一搓,手掌上涌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内功,就像晨光照在磨砂黄金上一样,明亮但不刺眼。他直接在宝座上一跃而起,跃下陛阶,直接立在宽阔的空地上。 先冲过来的一群年轻侍卫是镇国大将军驯养的府兵,偷偷调换进宫,他们年轻气盛目中无人,看镇南侯道德败坏,看王丞相老朽无用,见天王杀了葛鉴,非但不怕,反而踊跃的向前环绕,用素日训练的战阵围攻天王。 天王看似闲庭信步,甚至还有点踏罡步斗的迷信行为,却在轻盈的徒手噼砍承接之中,形似拈花拂袖,却把这些年轻人尽数击毙于掌下。他这一双金色的手掌,擦着就死,捧着就亡,能隔着皮肉铠甲,在一尺之外凭藉内力击碎对方的骨骼内脏。 葛谨风气的大骂:「乱臣贼子居心不良,见天王不理朝政不劝谏反而推波助澜,孤早就知道你们具是些该被车裂的谋逆小人!葛云崖(镇国大将军)你这厮貌忠实奸,枉你活了五六十年,位极人臣富贵以及还不知足,妄图谋朝篡位,该你满门被斩!妖艷贱妇蛊惑我爹至此,你抬头看看,举头三尺有神明,蒋氏满门因你们而灭尽,将来到地府去,再凭着妖妖调调迷惑阎君去!」 骂累了缓了口气,见葛淼和阿圭拼死抵抗镇国大将军,旁边不敢动手的其他侍卫竟要在背后偷袭二人,他挥剑杀了要偷袭阿圭的侍卫,又大叫:「文道难!你有完没完了。去帮我爹!!」 从他的角度来看,能看到葛天王脸上微微蒙上一层紫红色的诡异面色。 蒋皇后惊恐的说不出话,几乎跪倒在地。她也曾被他的大手捧在怀里,翻来覆去的折腾,也曾被揪着头发打了两巴掌,总是毫发无损,皇后早已淡忘了葛天王大开杀戒的样子。 文蜀才把啰嗦的三层上衣和首饰脱掉,看葛天王杀人,看的惊呆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见过最精妙的武功就是师父和屠毅,这两个人轻功精妙至极,但在掌法上,觉得自己也差不太多。一直对于江湖排名有些愤愤,怀疑葛天王能排在天字第一等高手,一定是花钱买排名。今日一见,如同见了神仙一样,看起来极其轻柔,轻柔的像是阿红的媚态,而这一掌击对方胸口、脖颈时却非常快速,而且巧妙的难以抵挡,就算是她上,不出三招也会被拍个半死。 第148页 她跪坐在地上一团狼藉的衣物中,只穿着黑色小褂,露出健壮的两膀花绣,还有绑在肚子上的百宝囊,下身还穿着一条明黄色百褶裙。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王,看他奇妙的掌法,看他外露的手臂中内功导致的手臂暴涨,从天王动手开始就捨不得眨眼,一直看的双眼酸涩,被这难以言喻的精妙武功感动的流下泪来,心中升起无限敬意。被风郎的喊声惊醒,高呼:「天王的功夫精妙非凡!!妙哉!我来助你!」 文蜀猛地拔地而起,一个乌龙盘柱落在高处,看大门外举起弓瞄准葛天王。伸手再百宝囊中一淘,抓出两把沉甸甸实实在在的小铅球,随手一挥,举弓的箭手应声殒命。 葛淼和镇国大将军苦苦酣战,又被他故意砍腿,几乎支应不住,厉喝道:「来救太子!」 葛谨风攥着宝剑:「葛云崖,叔祖父,我万万想不到,似你这样的君子,也会做这种事。」 「葛崑崙不能传位给你。」镇国大将军厉声道:「你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个女人。大魏的天王生来有缺弊,对大魏有什么好处。你今日能娶一个寡妇,来日是不是要过继外姓子?」 这触及葛谨风最深的痛楚,他一直以来对自己要求严格,可即便是学富五车、百步穿杨,依旧有无数的人对那件他们/她们用不到也见不到的玩意指指点点。如果天王当初瞒住这件事,就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可是天王生性疏狂,也没想过以后能当天王,嚷嚷的谁都知道,还找了许多偏方来补。 葛谨风咬牙切齿:「文道难!」 文蜀伸着脖子看葛天王,隐约领悟了一些玄妙过人的东西,真心实意的高呼:「天王神功盖世!」心说,他娘的,这套功夫他要是肯教给我,他要什么我给什么,肝脑涂地不足以报答。 葛崑崙在尸体丛中闲庭信步,被这蠢儿媳妇逗乐了,如今奸贼谋朝篡位,忠臣拼死搏斗,她是个什么玩意,挂在房樑上看热闹看的起劲。 忽然有人冲着葛天王投掷小包的石灰粉和迷药。 在大殿的另一侧,镇国大将军击倒葛淼,顾不得补刀,直取葛谨风。 葛谨风勉强格挡了一下,宝剑被震飞,虎口出血。急忙闪避。 文蜀贪看天王的神功,回头发现相公要死时来不及援救,宫殿太大,天王和太子又位于两端互不干扰,尽量纵起登萍度水的轻功,铅丹脱手而出。 趁着天王被石灰粉遮挡视线时,躲在盾牌后面的将军对天王拉动弓弦。 文蜀很快,可是镇国大将军的速度也很快,铅弹擦着他侧身飞过,刀尖抵在太子胸口只差一寸。 大殿房顶上,猛地出现一个人,天师夹着他那画上房梁斗拱横竖结构的伪装用油布,似是从天而降,一甩浮尘击退葛云崖。 镇国大将军大惊失色:「老道,你不是走了吗!」 天师一甩拂尘:「贫道神通无量。」 文蜀追上来一拳揍向镇国大将军的后脑,初步估计这一拳能揍断朱铲的脖颈:「从今往后,老娘让你永镇粪坑!」 葛云崖冷不防吃了这一拳,头晕脑胀,踉跄了一下,又被她猛击。 文蜀招招不利要害,却发现这老东西内功充沛,顷刻间打不死他。气的破口大骂:「让你个老杂种吃干的,喝稀的,干屎橛子噎死你。」 葛谨风隐约看见一团石灰粉造成的迷雾中,天王中了箭,急的他眼含热泪:「天师,求您老人家降妖除魔。」 庄阳子还是那副语气:「他们不是妖魔,只是人。贫道从不杀生。」 葛谨风来不及找藉口了:「加钱。」 庄阳子道:「风郎,大开杀戒破吾修行。」 葛谨风本想质问他,你有什么修行?又不敢在关键时刻得罪一大助力,暗自含恨,牙咬的快要出血。但确定一点,他不会让自己死。那么当务之急—— 葛云崖也是久经沙场,修炼的也是金刚揭谛神功,很快就从被头昏中恢复过来,挥刀反击。 文蜀一闪身躲开,猛地接住风郎扔过来的宝剑,反身攻了上去,顷刻间过了几十个回合,赞嘆道:「老杂种,缩脖端腔的这些年没白活!待到将来我称王称霸,带着风郎尿你一坟头!」 葛崑崙饶是身上中箭,也忍不住大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牛逼,这就是葛天王做事不过脑子的原因。「反正你们都打不过我。」 太子妃的纹身和脏话全都暴露了!我们知道她是好寨主! 第74章 .太子妃(下) · 文蜀自练武以来, 就秉持着一种『我超棒的你们这群蠢蛋玩意吹嘘别人都是没见识过老娘有多强,见识过了让你们跪下来喊亲娘』的心态,师父非但不反对, 甚至还推波助澜高呼『五姐真棒』。混迹江湖之后,凭藉良好的眼里和见识, 只和与自己相差不多的人正面硬扛, 强太多的尽量智取。 毕竟她的人生目标是搞钱、攒家当、做天王,不是称霸武林。跟人拼命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活了二十年,称得上险死还生的情境不过四次。 今天是真拼了, 不仅是热血上头, 被葛天王的精妙神功所折服, 为了风郎和博取富贵改天换日的机会,以及对面这强敌异常罕见,实在是令她兴奋不已。 葛谨风举着剑呵斥那些谋逆的外戚全家, 还有跟从的文臣武将:「天王待你们蒋氏满门恩深似海!尔等无功受禄,不劳而获, 未立尺寸之功,凌驾于群臣之上,阖家享尽荣华富贵。今日背主忘恩,黄天在上, 尔等人面兽心之辈必遭报应!还有你们,为官时利慾薰心、肆虐百姓,对上不忠, 只顾着斜肩谄媚, 对下不仁,一把屠刀收割生民, 全然忘了当初追随天王起事时誓要均贫富等贵贱的誓言!尔等当日口口声声对天铭誓,若有负葛崑崙,将来死于妇人之手,万众唾弃!」 第149页 他骂来骂去,越骂越恼火:「你们宁愿要一个子孙满堂的暴君昏君,也不肯忠于绝嗣的贤明君王。你们若有来生来世,离了畜生道,就该去暴君身边服侍!」 群臣被骂的稍有些惭愧之色,想要找太子的错处,他却近乎完美无瑕,不贪财不好色,忠孝仁义都做到了。他们也不好说谋反两个原因,一个是天王放任商奇总清缴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伤了他们的根基,另一个原因是太子太正派了,将来继位之后好好治国,大伙没法活。 蒋御史在鸡蛋里挑骨头:「葛谨风!你口口声声说的黄天!你可知什么人才说黄天?」 一名将军叫到:「江湖草寇才说黄天!咱们官府中人都说苍天!」 他们又看向那赤膊花绣,穿着漆黑小褂,胸口隐约可见虎头纹身,明黄色裙被踢得乱七八糟的『太子妃』,趁着册封典礼起事,没想到这人人都看不起的村妇,竟然能力敌副天王。 「副天王真是上了岁数,连一个娘们都打不过。」 「葛谨风!你口口声声说你是孝子,将来是明君,那婆娘又是什么人!你携女贼进宫,妄图行刺。」 葛谨风不慌不忙:「她和你们一样出身,都是被招安的山寨主。」 这群人里有好几位是山寨寨主,还有几位是二当家、三当家,顿时一窒。 文蜀手里的长剑支撑了近百个回合,渐渐被葛云崖的一双金刚揭谛手拍成了波浪形,剑的双刃都已被拍平,看起来无法徒手肉搏。她试图用暗器攻这位副天王的双眼、咽喉和裆部,确实是要害处,可都被他挡住了。 两个袖子里的暗器用光之后,多亏腰间的玉佩璎珞还没摘掉,扯下来用珍珠玉珠但暗器,一样好用。只是更令人心痛。 这一声响,就得一两金子。 热血上头已经渐渐过去,她聚精会神之余,抽空窥见葛崑崙身中数箭,却也杀得尸山血海,将陛阶淹没了一半,葛天王踩在厚厚一层尸体上,正提着酒壶大口狂饮。 这一壶喝的,直如长虹贯日,一滴没洒,全都被畅饮入喉。 葛崑崙甩了甩手上的血肉,招招手:「那谁,过来。」 儿媳妇叫啥来着?小太岁说过好几次,又忘了,这不重要。 忠于天王的文臣武将数十人和逆贼等人怒目已对,双方都等绝世高手决出高低。 文蜀心领神会,且战且退,试图诱使镇国大将军跟过来。 很可惜,葛云崖并不傻,敌人稍一撤远,立刻抽身回去袭杀葛谨风。 葛谨风两只眼睛来回看爹爹和老婆两个战场,单看一个都要眼花缭乱,看两个看的他的双眼酸痛发红。 文蜀气到爆炸,身法运用到极致才抢回来,没敢让天师出手,怕他事后加钱:「他杀你全家了吗你他娘的这么盯着她?风郎又不能艹了你老婆!」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剩下的都没啥大事嘛。 「小太岁还是个孩子呢!」葛崑崙看她的轻功,急如鹰、猛如虎,也不由得大声叫好:「好妙的身法!堪比四姐!」 文蜀眼瞅着葛云崖拿手臂硬抗了一剑,险些被打中,本以为他手臂也能刀枪不入,仔细一想,原来是剑刃都被他双掌拍平:「我替我师父谢谢您了!」 葛崑崙又提起一坛酒,拍开封泥,边喝边看,喝了几口折断贯穿身上的箭头和箭尾,只留下中间一截堵住伤口,如同楔子固定住木料一样:「名师出高徒。去拿酒来。」 李媛施施然踩着尸体给他抱过来一坛酒,暗中怀疑他现在身体有异,需要喝酒缓解。一个人,赤手空拳杀了上千禁军,怎么说都会有问题。 葛云崖唯恐再斗下去,变生不测,毕竟拳怕少壮,他的内功有限,一旦有一颗暗器接不住,自己就要身死人手,落在一个远离葛谨风的位置,示意暂停:「你也是武林中的强人,何必为了昏君与老夫两败俱伤。妹子,只要你袖手旁观,老夫掌权之后,在内封你为长公主,与你八拜结交,在外,让南柯府十六路的绿林生意给你。若不然,玉石俱焚,我老了,死而无憾,你可是正当年。我生死之后,你还有力气杀尽百万大军吗?」 文蜀猛吞了一口口水。 「对,我们有百万大军。」 「太子压根不是个男人,美女,你跟着他有什么好处。」 「我儿子年方二八,身高八尺英俊非凡!」 「我也有几个儿子,长得都是俊美无双,胜过太子。」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当太子妃还不是任人摆布,权力还是要在自己手里才好。 」旁边观战不敢上前的其他将领们战战兢兢的跟着起闹,他们现在全指望杀了太子,让天王身心受挫,才有可乘之机。看天王还没过来杀自己,显然也是强弩之末,只是谁都不敢去试探。 葛崑崙也急了,对阿媛低声说了几句,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去。」 李媛踩着尸体蹬蹬的跑下去,落在地上时被血污滑了一跤,明黄色的新裙子登时染污一片。她却不管不顾,冲着她跑过去。 葛谨风急了:「道难,你要骂他就骂他,方才骂我做什么!你我生死相依,几次危难不离不弃,互有救命之恩!葛云崖这人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剥下人皮不是人!你若信了他的话,将来下场能好过我爹吗?他们族亲叔侄,同患难共富贵尚且如此。」 第150页 文蜀琢磨琢磨,他说的也对,公主算个屁,结拜算什么玩意我结拜兄弟还十多个呢。而且公爹更有可能把金刚揭谛神功给自己瞧瞧——大不了我亲自去偷,稳住局势再去求他,不行就趁他受伤去逼问他!学会这套神功,再加上自己的三绝技,好傢伙那我就天下无敌了,当上天王指日可待。 偷偷在裙子上薅玉片和玛瑙片,高声道:「风郎,我为人正直,一向以信义为先,倘若首尾两端,岂不堕了我卧虎山文蜀的盛名。每次跟你结婚都有人闹事,明明是冲着你来的,都得我上。前面几位都没这事儿!」 葛谨风心中大定,心里虽然爱她,再也没有什么怨念仇视,却知道她不是非常爱自己,更知道她爱什么,笑着鼓舞道:「道难,金刚揭谛神功,就藏在葛云崖家里,我知道在哪。」 你一定是想要这个。信义当先,后跟着利益。 葛云崖脸色骤变:「葛谨风!你竟然私通贼寇,泄露家族机密。文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文蜀两根指头掐着剑身,内功灌注在掌中,生生把波浪剑捋直了。 刚养好了内伤,还可以再来一次,沉声道:「我有三绝技,登萍度水,担山赶日,批逆龙鳞。」 她的声音不高,却在雄浑深厚的内功衬托下,在整个大殿中回荡不止,所有还活着的人屏息凝神,只等一剑定胜负。 太子妃的礼服黄裳无风自动。 镇国大将军相信她真能干出来让自己永镇茅房的事,没等她蓄力完成,双掌齐出。 「批!逆!龙!鳞!!」文蜀并不需要蓄力,只是在找他的破绽,不动时没有破绽,这一动,她拼出半身内力灌注进宝剑中,使出一招担山赶日,一道有形无色的剑气长有七尺,直接将这位镇国大将军腰斩。 葛云崖只觉得一股狂风扑面,双腿又往前跑了两步,上半身顺惯性滑出去到了地上,骨盆重重的墩在地上,下半身这才停住,晃了半步,轰然倒地。 文蜀只觉得筋脉逆乱,本来内功在丹田内存着,运行在奇经八脉之间,这一招用出来,澎湃的内功撑的经脉微微开裂,双臂都有些酸麻无力,两耳嗡鸣,口中腥甜一阵阵往上涌。 大殿中鸦雀无声,就好像只有死人,没有活人一样。 文蜀随手抛掉手里仅存的剑柄,这噹啷一声,吓得许多人抖若筛糠,手里的刀枪斧钺稀里哗啦的掉在地上,人也和兵器一样萎靡在地。 葛云崖还不肯就此赴死,点住大腿的穴道止血,徒手拍地一跃而起,猛地扑住试图在叛军和战局之前蹿过来的阿媛。他双手扣住阿媛的脖颈,这才发现双臂上镶嵌了无数的玉片和玛瑙片,如同片片翘起来的龙鳞,实则是『太子妃』内力汹涌而出时,带的衣裙上那些被扯松的装饰物飞溅嵌入的。强忍着剧痛:「荣华富贵是你的,你忍心自己的亲骨肉死在我手里吗?」 李媛不等她开口戳穿某些可笑的事,手里的压裙刀反手一击,葛云崖伏在她背上,她反手去刺他的会阴穴实在是太容易了。「我爹娘为大义奋不顾身,何惜稚子。」 会阴处是人的命门,可是一个失去双腿,痛到几乎失去知觉只有痛感的人,如何能保护得住、如何感觉得到。 葛云崖只觉得顷刻间自己体力耗尽,手一松就从她身上掉了下去。 李媛一转身,按照『母亲大人』的教诲,右手钻进鹿角小刀,往他的喉管上使劲割了一刀,又一刀。 葛云崖嘶嘶漏气,盯着这绝美的女童,他本来觉得这孩子太美,实在不应该死,有心留给最喜欢的孙子做妾:「你敢,你敢杀我?」 李媛又奋力割了一刀,割断喉管,刀子卡在颈椎缝中:「乱臣贼子!谋逆犯上的人,上至耄耋老朽,下至垂髫小二,哪一个不敢杀之!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文蜀觉得她很像自己,非常像,这小美人被养出几分野性,敢杀人,杀了人不怕,是我教养出来的,缓缓拍手:「好孩子!不愧是我的孩儿。」 亲自生一个也就这样了!还不一定能这么好看。啧啧,我可太机智了。 「哈哈哈哈好!」葛崑崙率先大笑出声,他忽的从尸堆上、酒罈堆中拔地而起,回到宝座上慵懒随意的坐了,一只脚踩着椅子边,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微微眯着眼睛,笑而不语。 李媛一点都不手抖,只有兴奋,她晓得君臣之礼,更明了律法兵书,知道副天王一死,就算尘埃落定,在『母亲』拔出刀还给她之后,她猛地跑过去揪起一个萎靡在地上的胖将军,一刀就在铠甲缝隙之间抹了脖子。 天师松了口气,对太子道:「恭喜。」 忽然在气窗上有人大叫:「大王!」 「我滴个神啊!」 双方无不抬头观看,各自游疑不定。 八个黑衣人用彩绘涂脸,在窗口鱼贯而入,虚张声势:「大王,弟兄们随后就到!」 「大王,咱们打谁?」 其实就老邬拦不住的弟兄八个悄悄潜入宫中看热闹,想看看大王做了太子妃得有多热闹。 文蜀大笑着捉住李媛:「好孩儿,我教你杀人,没叫你杀着玩。够了够了。弟兄们,叫人把守各处宫门,追查皇后下落,别让那…娘们跑了!胜负既分,欢呼的都是自己人,看起来要死的,真的要死。」 第151页 葛谨风正在劫后余生的欢喜中,喜的说不出话来,听天师一声恭喜,慌忙跑过去,拉住文蜀。 文蜀亢奋的忘乎所以,情不自禁的把他拖过来亲了个嘴。反正这小子不行~无论自己做什么他都不会发现我不行,咩哈哈哈。 葛谨风被她餵了半口血水,不敢吐,恐怕泄露机密,勉强吞了,吩咐道:「弟兄们,挑断逆贼的手筋脚筋,留着明正典刑,以彰王化!」说罢,拉着文蜀往天王身边跑。 天王不说话了,满面通红,睁着眼睛微笑着一动不动,他只觉得心里发慌。 拉着文蜀匆匆忙忙奔上陛阶:「爹!你瞧我今日之事,做的好不好?这儿媳妇选的好不好?」 二人奔到近前,一起跪下,文蜀往他身上一摸,已是微微发硬。远看似乎是衣服上点点梅花,近看原来是身上种了数箭,只是箭头箭尾都被折断,看不出来。他双目发白,眼瞳似乎融化不见,身上瀰漫着一股淡香,双掌金色尤在。 葛谨风通红的双眼猛地睁大,要哭出声,却又不敢。 看他这一身的伤,就知道方才强忍着怎样的剧痛杀毙逆贼,还要痛饮美酒,朗声长笑,内功散尽时,这才用了一个最有利于太子的姿态,与世长辞。这是一片慈父心肠,自己这些年怎么会怕他,怎么会和他疏远…… 文蜀心中也敬佩他,真英雄气概,不免流了两滴眼泪。随即清了清嗓子,模仿葛天王的声音,低低的说了两句话:「好佳儿佳妇。见你们如此般配,我死也安心。」 葛谨风浑身一震,猛地瞧她。瞬间明白了文蜀的颜色,凑近一些,瞧着天王尊容,晓得这话是天王的心声,含悲忍泪忍了半天。略带哭腔道道:「爹爹酣战半日,该歇息了。」 文蜀暗运内功,以葛天王的声音,高声道:「哈哈哈哈哈好!朕累了,朝政由小太岁代劳,追查蒋氏逆党,就地处死,罪不容恕。」 声音和风格当然不能天衣无缝,但谁敢怀疑。 全都跪下,山呼万岁。 葛谨风抓住天王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偷偷揩去眼泪,高声道:「儿臣领旨。」 作者有话要说: 第75章 .太公鼎 · 太子强忍泪水, 做出一副绝地反击、天王好厉害我老婆也好厉害的荣誉姿态,沾沾自喜的高声喝令学士们撰写安民告示,搜捕逆党, 抄家灭族,更允许一些没有涉事或玩忽职守的人戴罪立功。 刚要叫他们退下, 感觉到文蜀在旁边呼吸粗重, 赶忙命令他们一起拜见太子妃。 仅存的几十名大臣四肢发软,相觑,一起下拜:「太子妃千岁。」 被斩为两节的镇国大将军还在旁边搁着呢,他们不是没见过腰斩、活剐的场景, 但在这一团混战中, 天王刀枪不入的金刚揭谛手虽然令人目瞪口呆, 让很多没见过天王英姿的年轻人恨不得顶礼膜拜,但这位出身绿林骁勇善战的太子妃把葛云崖——传说中武功仅次于天王的葛家老姓长辈——横剑两断,其心灵的震撼更甚。 没有人敢于质疑, 更不敢偷瞧她的色,只恨自己治家无方, 还带头揶揄她,抖机灵,写段子。 想到这里,不免高呼:「娘娘英勇非凡, 有大将之风。」 「镇国大将军已死,如今是镇国娘娘。」 「这是上天玉成的好姻缘。」 「天命在魏,这才降下如此贤德的太子妃!」 「娘娘武德充沛!」 文蜀沉似水:he~呸, 噁心, 真他妈噁心。比甘帮主想 庄阳子不失时机的动了,脚不沾尸的上了陛阶之上, 望着天王的尸身嘆了口气,心说你也不能全都指望我,我跟你说了,治国就是劳心费力还没完没了,你要是以为花上几十万贯就能解决一切吏治、民风、外患,我干啥不亲自占一个国家给别的神仙交钱呢?按住两人肩膀,高声笑道:「贫道有言在先,小太岁的好姻缘在后头。你们二人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夫妻。恩德匪浅,同舟共济。」 众人又战战兢兢的高唱赞歌。 文蜀听的不耐烦,看到天王的宝座把手上有些异样,伸手过去一抓一拽,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金背长刀:「诶?爹,这个赏我吧。」 她又自问自答,换做葛天王的声音:「宝刀赠英雄,你值这把刀。」 葛谨风身上微微出了些白毛汗,恍惚间觉得爹爹还活着。 往下看一时之间问不清楚谁能信任,谁是没签订盟书的君子,临时弃暗投明又随时有可能二次背叛的小人,又有些是忠于天王的下等小官,没有实权。又下达命令:「阿淼,你带人检点满朝文武的生死存亡,走失的人留下名单。」 葛淼目瞪口呆的答应:「是,是是。」 敬畏又恐惧的瞄了文蜀一眼,之前那些肤浅的看法全都抛在脑后,只恨自己有眼不识高人。 其他人也是一样,全都被威震八方的天王和嚣张跋扈的太子妃吓住了,任凭侍卫们押着这些贵族高官走开。 有侍卫快步跑回来:「启禀天王,启禀太子,蒋皇后和皇次子都仓皇出城去了!」 葛谨风算了算时间,她们是在开始动手时,立刻就往城外逃。天王大战群逆,少说也有半个时辰,确实够她们逃跑的。 文蜀站在陛阶之上,宝座旁边,拄着刀回头往下看,今时今日真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具象化。 第152页 横尸宝殿的人把金砖玉璧都遮住了,仙气飘飘雕龙刻凤,绘制了无数神仙图样的壁画和藻井上迸溅鲜血,就连那些妆花的外国地毯消失不见,侧封仪程所需要的花冠和如意、宝瓶都被踩的粉碎,装饰用的红绸与铜鹤在混战中被撕碎推倒,金银器皿和昂贵的白陶餐具上都染了血色,说满目疮痍有点过了,也就是个明晃晃仙气缭绕的乱葬岗子。 忽得有了几分好笑。 正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做武力威慑,听到几个妇人尖锐的哭声。 扶着她上凤辇的王丞相夫人被两个侍卫搀扶出来,这中年妇人的命妇金冠歪歪斜斜,身上霞帔也被撕碎,看起来妇人们也打了一架。 王丞相下落不明,她就被勒令暂时留在宫里。 也扶着文蜀上凤辇的另一人是萨学士的夫人,她被发跣足的冲出来,扑在尸体之中翻找了片刻,认得丈夫一只手,从尸体堆中拖出来,伏在温热的尸体上放声大哭。 葛谨风心下戚戚,步下金阶安慰道:「萨学士彪炳千古,忠义可嘉,天王与孤定会厚待忠臣之后。」 萨夫人哭的昏天黑地,耳畔听不进声音。 文蜀有些不耐烦,她见惯了死人,不能说死了一个才子就比死了一个普通汉子更可怜,但风郎这话说的和放屁一样,一个普通的妇人死了男人,但凡夫妻恩爱,那是厚待就能不哭的吗?缓步下了台阶,一提熘风郎的衣领,把人扯回来:「先把葛云崖的家抄了,你来带路。」 葛谨风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顺从的被拉出去。 二人出宫门上了太子的步辇,温顺的几名侍卫和黑衣骑士随行左右。坐稳之后,二人相觑,不约而同的轻轻嘆了口气,擦擦冷汗。 这步辇依旧隔墙有耳。 文蜀本来想说黑话,风郎听得懂,外那些笨蛋侍卫听不懂,那就显得奇怪令人生疑。索性问:「桃仁蜜窝,甜的,吃不吃?」桃仁一直都用来指代京城。 葛谨风嘆了口气:「我哪里吃得消。」 天王年复一年的忽视朝政,群臣中的忠良早就被排挤、诬告走了,说一个不敬神仙的罪名就够用,偏偏大部分忠臣都对天师颇有戒心。结果可见一斑。 他恐怕寨主不懂其中机密,就开始细细分析反贼一伙人串联了大半个朝堂,趁着太子不在、人心变这半年里对其他左右逢源的大臣威逼利诱:「镇南侯掌五千骑兵亲军,他现在死了。镇国大将军手里没实权,但名声极大,振臂一呼应者如云。」 文蜀点点头:「人家千日做贼,天王日日不防贼。」 葛谨风在她腿上写:身体如何? 文蜀:半个月之内不方便跟人动武,需要静养,轻功还在。 葛谨风点点头,心里有了成算。 文蜀:晚上再细细打算,找个藉口移驾。 葛谨风开始考大魏九府的优劣,地势和富裕程度,人口、道路,又想起秦齐两邻国的为人。他良久不语,忽然说:「神女派是收钱的刺客吗?」 文蜀一激灵,擦擦口水:「啥?我睡着了。」好饿,一大早就忙于典礼,要不是吃了两笼肉包子现在就饿晕了。 葛谨风又问了一遍。 文蜀咬着指头想:「她们想过招纳我,我没同意。我对负心汉没什么深仇大恨。世间总有不平之事,杀仇人全家也就得了,自己日子不过了?害死我爹的贪官污吏,我也没见一个杀一个嘛。师父还指望我大富大贵,奉养她老人家终生呢。当年她们找过我一段时间的麻烦,被我师父了事,那时候她们还不是收钱的刺客。现在么,你知道我生来节俭。」 那『杀尽天下负心汉』和『始乱终弃该死』的口号,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她到现在也不是很懂,怎么会有人想和一个男人一心一意到死,不行就换呗,人生在世谁离开谁都能活,寡妇都能高高兴兴改嫁。 葛谨风觉得这时候应该笑,就勉强笑道:「哈哈,晓得娘子治家节俭,事事亲力亲为。」 车外跟谁的张家兄弟和段家兄妹以眼神示意,快乐疯了。 竟然不用谋反就差不多了! 人生处处出人意料! 风郎长得好,出身居然也这么好,还这么平易近人,和大伙一起去刨坟,他好亲切。 大王和太子真的很般配,别换了,不行就不行,有权不比啥都重要。 说话间就到了镇国大将军府,段玉衡跳进去开了门,众人闯进去,此处已是人去屋空,他的老妻和三个儿子四个女儿跑的一干二净。 文蜀问:「玉娇,你几时回来的?」 「昨天!」段玉娇伸手捧着文蜀的手臂,知道她身体被掏空,故意夸张的搀扶:「娘娘小心脚下。娘娘要不然我背你吧,没听说过太子妃亲自走路的。娘娘身上的雕青真好看。」 文蜀笑的扯身上剩下的珍珠给她:「哈哈哈哈。你找打啊哈哈哈。」 葛谨风在他们正堂看了看,怒极:「果然是行事机密谨慎。跟我来。」 带着人穿宅过院,最起码过了三道门,才到书房『斋心堂』门口,大门虚掩着。 葛谨风气的就要上前踹门。 张大上前拦住:「且慢!小心有机关。你们都躲开些。」 葛谨风:「不至于,他不会…」我怎么敢相信他不会弄机关呢? 张二已经识趣的在旁边砍伐翠竹,弄出两根长杆,隔着两丈远距离,一一打破窗子和大门,先用竹竿探路,在地砖上一顿乱敲。 第153页 渔夫甩起竹竿的力气巨大,几下之后,竹竿前噼开,而地砖突然塌陷,露出一个八次深、竖起短刀的陷人坑。包括窗口前的地,也有小小的陷阱坑。 文蜀在薅树上的柿子吃,这里虽然放着点心糕干,却不敢吃。回头一看:「呵呵。风郎,你多多小心吧,东西在哪儿,你说出来。」 葛谨风指着博古架上一尊青铜鼎:「那口周鼎,据说是姜太公鼎,弄出来。」 这口鼎落入葛家祖上手中,祖先就在大鼎内外刻有金刚揭谛神功的功法。「娘子,这功夫很难练,两代人中能有一个练得有金光的,就是祖宗保佑。我爹是有史以来,练功练的最好的,他几次起事,全靠这神功护体。」 文蜀往屋里一瞥,见张家兄弟扯了别处的帷帐正在撕开,准备现场编织渔网,抛网扣住,再吊起来运走:「把房盖挑了。愣什么,他们这陷阱是防贼的,可就算明火执仗的强盗,也没有挑房梁的,上。把那些古玩奇珍,书籍手册,都弄出来。要是找到逆贼盟书就更好了。」 侍卫们听惯了指挥,一听太子妃这么说,不敢怠慢,纷纷上房去从掀瓦开始。 还有人去柴房抱来锤子斧头,只在片刻之间,就把房梁框架清理出来。再从房顶上探身下去套东西容易的多。 葛谨风和她坐在石桌旁边,吃柿子和石榴。 他按捺不住好奇,轻轻抚摸她露在外的健壮手臂,这老虎的雕青不知何故微微臌胀,虎头看起来也有些狰狞,低声问:「你今日用的也是担山赶日,那批逆龙鳞究竟是什么?」 「用担山赶日的同时使暗器就叫批逆龙鳞?」 「真的?」 「假的。这是我压箱底的绝技,秘不示人。在批逆龙鳞前,没有人能活下来。」文蜀得意的抖了两下腿:「葛云崖还不配用这招。」 葛谨风暗自量,心说这其中真假虚实很难分辨,可能是假的,也有可能是还有大招,江湖中人惯于留一手以备不时之需。要是再追问,恐怕惹得她生气,要是不问,自己又实在好奇。这招式的名字听起来厉害,能在三绝技中做大轴,也一定有不凡之处。 文蜀往他身上一靠,哼着小曲看侍卫和黑衣骑士一起装箱,抢到镇国大将军府里,得到一个温顺可爱绝对不会因为贪欢好色而触碰自己秘密的丈夫,还是一个有钱有权、能借势一用的好傢伙,这可真是快活。晃了晃轻松舒服的脑袋,拍着大腿:「为人生在~三光下,生死二字~谁怕谁,豁出这把~身灵骨,看看长河~几等黑~」 葛谨风沉良久,那边拿衣箱装了四箱东西:「去南柯府,找商奇总。我要拜他为相。南柯府肃清贪官污吏和冗官,全是新任命的精干忠臣,上下气象一新,才过去一个月,好官员还没变坏。而且驻军两万,又是九府之腹地。商奇总素有识人之明,若能得屠毅相助,可谓如虎添翼。」 作者有话要说: 第76章 .不靠谱 · 太子直说王『喝醉了』, 叫倖存的美人扶着他进去歇息。 方才乱战中,竟无一个美女受伤,倒不是她们的姿色过人, 令逆贼心生怜惜,而且逆贼们还想瓜分美女, 见美人们跑散时并不阻拦。 李媛被『父母』双方撇在宫中, 想也不想就跟过去服侍这伦理上的祖父。跟过去时还想着,自从自己进宫以来,王对自己青眼相加,刚刚虽是迫于无奈, 终究和我说了三件心腹事, 难得王看得起我。他的武功也是真的好厉害, 不知道文大王暴露之后,之后又要如何,她若被招安倒是一件好事, 现在魏国的朝廷空虚,可以趁机而入, 以太子妃的身份执掌兵权,岂不美哉。王和文蜀的脾气秉性相近,会是君子之相亲,还是莽夫之相斥呢? 想着想着, 只觉得前途无限好。不禁以袖掩面,掩饰不住的微笑。又暗自责怪自己,葛王刚刚经历皇后外戚和文物重臣的集体叛变, 倘若太子的继女在这里沾沾自喜, 非但他老人家心里难过,对太子太子妃也不利。想到这里, 庄重起来。 几名美人不敢多说什么,还不知道太子要干什么,手挽手的避开了,去旁屋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李媛在旁恭恭敬敬的叉手侍立,过了良久,色忽然黑了下来,屋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葛王脸上淡淡透露出一点灰黄色,血色尽退。 还没等她靠近看清楚,上空猛然一个炸雷,剎那间暴雨倾盆。 风急雨骤,地间只有雨声雷声,听不见半点人声。 地暗淡,冰冷的潮气从大开的窗外猛扑进来,李媛本要叫人去关窗,但雨声压住了她的声音,只得自己去取下支着窗子的竹竿。 她一回头,忽然被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 屋中忽然出现一位穿着棕地黄花宫装、肩头歇搭连珠狮子纹披锦的矮胖美妇人,这妇人没带义髻,只在不大但正常的发髻上插了一只步摇和珠花。脸上化了淡妆,胖的和和气气,不见丝毫戾气。侧身坐在王身边,摸着他的手深深嘆息,毫不避讳:「葛崑崙啊,怎么就死了呢。」 李媛微微哆嗦了一下,或许是潲雨浇湿了她的肩头薄纱,或许是因为暴雨下的昏黑地时突然出现一个人,这人衣裳上半点雨水都没有,来的无声无影,实在可怕。「夫人何故诅咒王?」真是山陵崩??太子准备秘不发丧,你要说王死了,那你就是太子的敌人。 第154页 这位胖夫人又幽幽的嘆了口气:「我是很希望他能活着的,长长久久的活着,健康硬朗。那对我最有好处。」 李媛疑惑莫名:「有什么好处?」 胖夫人没回答她:「告诉你娘,她不必再找了,来见杨昭仪。」 李媛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披锦,还没等质问出声,眼前忽的一花,人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手里一条轻薄的一丈长披锦。 伸手摸了摸王的手,似乎是冰冷的,确实僵硬。 宫廷总管被葛王亲手击毙,群奴无首,索性去请来东宫长史和管事。 二人也不敢妄下定论,猜这位小郡主(还没册封)被留下,一定得了殿下和娘娘的指示,一起来请教。「小郡主,小姐,那大婚的庆仙殿要不要打扫出来?」 「这几日间,是否设宴庆功?」 李媛也拿不定主意,又不知道能拿主意的人跑哪儿去了,自己虽然少有经验全凭读书够多,也只能借鑑古代之事,想方设法把事情办周全了,尽量配合他们:「二位先生,若依我之见,庆仙殿的血迹打扫干净,尸体排列整齐。爹爹既然要将他们枭首示众…准备庆功宴,就在庆仙殿举办。一要谢师出手搭救,二要安抚臣工之心,第三么,更要阐明太子太子妃的册封典礼已经完成。」 二人齐声称是,一起去忙了。 …… 文蜀抱着太公鼎,里里外外摸了一遍,若不是这鼎是在太老,有些蓝色绿色的铜锈,她差点像验证金银似得直接上嘴咬一口试试口感。这字又是篆字,她不认得。 葛谨风在旁边,顾不得为了自己孺慕多年的镇国大将军道德败坏而伤感,忙着回忆九府的驻军人数和领兵将领。前者翔实,轻易不会改变,至于后者么……他回京之后这些,一直忙于陪伴王,和京城中的官员联络感情,没去考虑各地驻军的主将,这也不是太子应该急于知晓的事。 文蜀抱着鼎喜形于色:「嘿嘿…金刚揭谛…嘿嘿嘿…妙哉妙哉…嘿嘿,风郎~」 能不能读懂、练成暂且不提,神功秘籍到手的喜悦,难道会有人不懂吗? 二人坐在同一辆车里回皇宫,葛谨风撩开帘子向外观测,京城内还没乱作一团,人人脸上带着疑问探头探脑,四城的城门已经封闭,派亲兵去捉拿蒋皇后一行人,可是那妇人也会骑快马,如果拼命赶路,很难捉。 他当然晓得斩草除根的好处,可惜无心算有心太难算,葛云崖的三个儿子四个女儿又各有才略,只是隐匿不发。 文蜀正在意淫自己金刚揭谛神功大成之后的威风,到那时候,嘿嘿,再遇上鹿掌门也不怕,神女也得怕我,春秋派也得怕我,一个人若能做到下无敌,还有什么能阻止她一统九州? 想的不觉得飢饿疲惫、内力匮乏,马车回到京城时,她扛着鼎快活的跳下去。 大雨初歇,满地的积水流入地沟中。 长史冲上前搀扶太子:「殿下,小郡主命令我等安排庆功宴,就在庆仙殿举办。尸体搁在旁边,明正典刑。」 葛谨风一惊:「啊?好哇!真是个聪明姑娘。」我只想着下大势,发了安民告示就忘了对残余的文武群臣恩威并施。那些在外地驻军的武将,母亲和妻儿也都留在京城,理应宴请。 文蜀一惊:「哎呦我把她给扔下了!」 众人侧目相视。 段玉娇抱怨道:「这别说出来啊。」 长史一路追着他的步伐汇报:「王丞相失踪,蒋家老小都在京城中,全部拿问在监,只有蒋义夫、蒋义立、蒋义禄、蒋白露四人逃奔在外。镇南侯、镇北侯、镇西候,以及十三名葛将军具死于王掌下。二十四名葛大夫(武官散官)亦死于王掌下。」 葛谨风:「唉。」 长史又说:「王的亲军骑兵之中,有百夫长譁变击杀千夫长,也有千夫长率众反叛被义勇所杀。史尚将军负荆请罪,自称被逼着签了盟书,在这次逼宫中他确实按兵不动。」 葛谨风:「他,呵。五姐,他堂哥是史王。」 文蜀:「嚯!」 太子夫妻先去『谒见』王。进屋关门之后,李媛还没开口,就被举高高转圈圈。 文蜀高声道:「就知道你能处置好。」 李媛抓着她的手臂,压低声音问:「王他…你知道吗?」 不靠谱的『爹妈』二人齐声道:「知道啊。」 李媛咬牙道:「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我不知道啊!还有人装神弄鬼的吓唬我!」 文蜀哈哈大笑:「什么人敢在我闺女面前装神弄鬼。好好练武,练好了神鬼皆惊。」 「杨昭仪。」 葛谨风有点奇怪:「杨昭仪?那是我爹早年间纳入后宫的妾,她原本不愿意,是被她爹杨丞相强行送入宫中的。爹爹因为她家世好,不能随意贬出宫,一直在宫中,素来少见。」 当即召杨昭仪来见。 在此期间,文蜀逼迫他先放下下大势,解读太公宝鼎才是最重要的。 葛谨风附耳低声,一句都不敢有差错,仔仔细细的读出篆字来:「具体怎么修炼,你自己摸索。我修炼了,没成。」 黑衣骑士和号称尊奉太子的大内高手隐在屏风后、茶房内,只等着看这装神弄鬼的妇人口出狂言,立刻拿下。 杨昭仪脚步轻盈,摇摇摆摆弱风扶柳的走进来,她虽然胖了些,却胖的轻盈优雅,行动间毫无其他美人那样的娇喘吁吁。进门来叉手万福:「太子殿下。」 第155页 葛谨风和李媛只瞧文蜀。见她坐在椅子上一滑,跪在地上,二人顿时目瞪口呆。 文蜀赔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德才兼备、诲人不倦,轻功盖世的师父。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您老人家近来可好?」 这『杨昭仪』走过来,双手一揽,直接把她抱起来,一百多斤的分量就轻飘飘的颠了颠:「倒是胖了。宫中最养人。五姐儿豪气干云,越发有气吞河山的威势了,我本来一切都好,吃着下间最大的大户人家,葛崑崙这一死,咱可不想做寡妇,守孝太耽误吃肉。小太岁,你瞧我做什么?难道只许庄阳子占王的便宜,不许我冒名顶替宫妃,过点不要本钱的好日子?」 一家三口无话可说,只能诺诺点头。 文蜀被抱起来浑身都不自在,如芒在背,被她搁下之后,重新介绍道:「这位便是我提过无数次的恩师。当年前朝贪官污吏逼死我爹,还想逼迫我,我当年一时气盛,提刀夜入县衙,就要杀县令,奈何当年年幼,眼高手低,翻墙时被狗咬住了,幸而我师父搭救,倖免于难。我恩师一向不爱提及真名,你们或按辈分称呼,或是叫她四姐都行。我在家也不行五,是师父叫我顺着往下捋。先别告诉殷小六。」 四姐就从怀里掏出一包风干牛肉给徒弟,捏捏她的脸:「还是那么可爱,还撒人出去找师父,真可爱。」 葛谨风带着孩子再上前叙礼,不做昭仪看待,只当太子妃的师父,恭恭敬敬的对待。 文蜀笑道:「惹了大祸还不找师父,又等什么时候呢。准知道恩师在别处享福。」 葛谨风有些迫不及待,微微咬着牙问:「师父,弟子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四姐翘着二郎腿:「好哇,你说。」 「师父与庄阳子,孰高孰低?」葛谨风恨师,是一半的杀父之仇,不杀他不能后快。 「说起轻功是我略胜一筹,说起搞钱的手段,他胜我万倍。」 葛谨风脸色发黑,还要再问,突然有侍卫来报:「启禀王,启禀太子。秦国使团已到京城门下,正要询问为何不能入城,还欲知道城内发生甚么大事,叩问王圣安。」 长史在旁边装聋作哑到现在,不得不出来说:「殿下,之前秦国使团抵达的日期能赶上您大婚,但大雨冲垮桥樑,又说来不了,今日却又准时抵达。」 第77章 .空谷幽兰 · 「秦国每年这时, 都派使节恭贺来天王生辰。」葛谨风举目四顾,屋里的两位成年女性,都善于用刀剑解决问题, 这种勾心斗角、揣测心思的事,不太行。 每年都来, 不代表今年没有意外, 或是没和蒋家勾结在一起阴谋夺权。 忽然想起好几位白衣先生,素有贤名的书生,还有那些不肯同流合污被排挤的丢官罢职的清官……这些人虽然足智多谋,比古代的谋士也不差, 却租不起京城中的房舍, 都在城外居住。 文蜀突然问:「秦王东方金乌, 他是不是也有什么特殊的武功?师父~给我讲讲嘛?」 四姐沉吟了一会:「他是个明君,又和气又朴素,公正又睿智的傢伙, 要说有多能打,到也未必, 差不多算是以德服人吧。他都是天王了,他要跟人讲道理,别人也只能跟他讲道理。更何况他是个挺讲道理的人——不噁心的那种,真的, 这次不是讥嘲,东方金乌是说书先生偶尔说的那种明君。」 文蜀欠欠的说:「真的吗?恩师,您说谁都像是阴阳怪气。而且说书先生的书里, 哪有过明君?还不是奸臣和贤臣把昏君玩弄于股掌之中。仨人玩的那叫一个…」 被恩师按在椅子里噼头盖脸打了一顿。 李媛实在看不下去, 就把眼睛闭上,对着墙站着。 葛谨风嘆息着暗暗叫好, 又吩咐道:「转告秦国使团,天王诛除逆党,现在若是开城门迎客,叫外国人看见大魏皇城中一团乱象,甚不雅观。来日,孤王扫径以待。嗯。再要一份使者名单来。」 文蜀问:「使者名单也能看出端倪吗?」 「能。拿来我再给你讲。」葛谨风忽然想起邻国,魏齐两国素来以兄弟相称,守望相助,共抗塞上悲王,还要镇压南方属国。可是史天王之前强行借刀杀人,文蜀杀了徐国舅满门,还留有血书名字,现在一旦徐贵妃知道文蜀成了大魏的皇后,一定不依不饶。也不知道史天王能不能扛住枕边风……若说他没有吞併魏国的念头,哪不可能。 皇城内四门封闭,不论将领们真心假意,都被天王和太子妃威慑住了,侍卫们浑浑噩噩的听从差遣,一边查抄逆贼的家眷,按照太子发下的两张名单——分别送到昭狱和皇宫中。一边去邀请各地守备的家眷入宫参加宴会,葛静和王二狗的父母和妻儿也在其列。 大魏有十五万军队,其中有两万是虚设的,这十三万是踏踏实实养在九府之中,派将领各治一万军。其中有骑兵一万,是天王亲兵。水军两万,由水军都督遥相管理,另外九府中,南柯府驻军两万,其他各府驻军一万。 没人敢说不来。 别说装病了,真病的老人也喝了参汤,挣扎着起身装扮。 葛谨风在书房中奋笔疾书,亲自给这十二位守备写信,阐述天王身体健康大发神威,而蒋氏逆贼等人尽做妄语,狂言欺骗了诸多重臣。蒋氏(皇后)和葛长庚(天王次子)谋朝篡逆,其罪当诛,希望忠良不要误入歧途,恪守臣职。 第156页 大半个时辰,写完了这些信笺,用印封存,在书房里凝视对面瓦当上的青苔。 现在天王再也不会问天师,究竟谁更适合做太子,是小太岁,还是长庚? 太子想过很多未来的进退,想过被废太子之后如何祈怜求生,如何说服天师保住自己的性命,想过将来继位之后如何不过继弟弟的儿子,过继宗亲的儿子来承嗣。 唯独没想过天王会英年早逝。 葛谨风心头涌起深深的恨意,难道天师不会杀人?难道天师不会动武?他轻功盖世,受天王厚待加恩,却能冷眼看着天王被一群逆党合力谋杀。庄阳子必有所图!他还想干什么?难道他也想谋朝篡位? 文蜀敲了敲窗棂:「写完了吗?能进来不?阿嫣有事和你说。」 葛谨风:「不许跳窗…算了你说吧。」 文蜀单手夹着阿嫣,在众目睽睽,十几名内侍宫娥和二十名侍卫眼前,堂而皇之的翻窗进屋:「门和窗一个样,放着眼前的窗子不许跳,让人绕过去走十几丈,你熘我腿呢?」 葛谨风心情不佳,抱怨道:「将来让你每天穿着太子妃的礼服,看你怎么蹦跶。书房里随你,大朝会时你不要飞过来。」 文蜀捏他的脸:「呦,立足未稳就想挟制我了?还是在山上可爱,有那么点空谷幽兰的意思。」 葛谨风气的思考如何嘲讽她,或是趁机上去捏她的脸。文蜀的脸颊丰盈饱满,紧緻光滑,不像京城美女那样雪□□嫩,肤色微黑但看起来更…难以言喻的可爱,忽然就明白古之大贤为什么会喜欢悍妇妻子,果然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尤其是文蜀脸上挂着的『早晚要弄死庄阳子』这股气势,更是和自己志同道合。 李媛打断打情骂俏:「爹,娘,我听一位司马先生说,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天王理应下诏废后,将次子废为庶人。」 葛谨风:「啊?你再说一遍。」 李媛暗暗咬牙,心说这天地之间,难道就没有人能好好做个明君吗?你又不行,看到文大王的美色何必痴痴的瞧。我还以为不受外物干扰,你一定能一心扑在治国理政,消除内忧外患上,怎么这当天王的人,和学堂里的学生一样,不择手段的逃学。 她气哼哼的又说了一遍。 葛谨风点点头:「说的在理。」有用,但也有限。名分之类的事么,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自己现在钻研的兵权才是最重要的。 十二只军,谁占的多,谁说的话就是政治正确。 文蜀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阿媛的头发,在书房里晃来晃去,拿小锤敲挂起来的编钟,把旁边陶瓮里的玉璧祥瑞翻了一会,很快就失去兴趣,去看屋中摆着的带天然文字图样的祥瑞石头看了半天,看的直乐,这手艺她也会。又趴在墙壁上大大的牛皮地图上看来看去:「天下这么大吗?南柯府那么大的地盘,在地图上只有这么小?」 李媛揪住她的衣袖:「天王叮嘱我几句话,叫我转告,你们要不要听」她气的不想说,又怕忘了,有愧于天王重託。 二人一怔:「你说。」 李媛低声道:「蒋氏的前夫檀恒是装疯。赵国卫丞相之子可以辅佐太子。金刚揭谛的重点在于修炼上丹田,令内功下行,闭合指尖穴,每日以雄黄雌黄配酒,浸泡手臂。」 葛谨风:「卫丞相之子……卫万疆?」 文蜀:哦吼。又是我聪明可爱的前夫。 …… 到夜晚时,满城搜捕已经结束,天王还活着,谁也不敢私藏逆贼。 夜宴已经开始,上年岁的散官和命妇都亟不可待的入席,等着天王出场,狠狠的表忠心。 城外的秦国使臣也被请进来了。 葛谨风调整情绪,努力想想自己这些年担惊受怕,被天王恐吓的事,以免一会笑不出来,叫人看了生疑。可惜他有诸般坏处,也有诸般好处。 昭狱提刑恰到好处的奉上对蒋家余党以及同谋的拷问结果。又带来了蒋皇后之父,老国丈在逃出城的路上不慎坠马,摔的动弹不得,儿女把他藏在亲戚家里,亲戚迫不及待的把人装进箩筐里直接抬到昭狱门口。 蒋老丈已经被打残了双腿,一口好牙也被拔下去大半,又被塞了一嘴的盐,半个时辰里,享受了一番死去活来。 太子和太子妃亲自提审,残存的文武官员和外国使节都被请来陪同。 葛谨风心知肚明,只是要作势给别人看,做出一副算无遗策的样子,说些人尽皆知的事:「你们以为我死了,在这六个月里,威逼利诱忠于正统的官员,想方设法诛锄异己,为葛长庚筹划庆贺。你们却没想到,我非但没死,还得了一大助力。天王属意我,文大王也爱我,尔等逆贼狗胆包天,拿我爹爹的王位视为自己囊中之物!」 群臣和外臣一起义愤填膺,骂骂咧咧。 葛谨风:「我爹爹十五岁追随大德天王起义失败,十八岁起义又失败,二十岁时第三次起义,费劲千辛万苦,一拳轰开生死路,两脚踏破承天门。他老人家能做天王,凭的是上秉天命,下顺人心,还有自幼练就的金刚揭谛神功,你们蒋家从上到下,具是斜肩谄媚之辈。靠着脂粉裙钗换来的紫袍金鱼,也敢妄想大宝。」 蒋老丈一边吐血一边说:「你问问葛云崖,问问葛鉴,他们看得起葛崑崙吗?」 第157页 文蜀大怒:「狗贼闭嘴!我公爹他老人家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他们看得起看不起又如何,个个都是丧家之犬。」她懒得起身,伸手脱了鞋,当暗器一甩,直接把老贼的下巴颏打脱臼。「那谁,旁边那个侍卫,捡起来抽他大嘴巴子。把葛云崖抬过来让他瞧瞧!天王和我亲爹一样,谁敢对他不敬,我杀他全家。」 封闭指尖穴很有感觉! 群臣和外国使臣一起盯着她发呆。 葛谨风嘆了口气,把茶杯推给她:「这不是有茶杯吗,何必脱鞋。」 侍卫识相的用鞋底子抽完人,又给她送回来,跪地服侍太子妃穿上鞋。 太子:你不对劲。 夜宴上欢声笑语,轻歌曼舞安抚众人,又颁布三道诏书。 第一道:废后,葛长庚废为庶人。 第二道:嘉奖太子妃,厚赐金银财帛,以及武功心法。安抚守备的家眷,令他们写信叮嘱在外领兵的守备,不要听信蒋氏的谣言。 第三道:移驾南柯府,天王要祭拜仙机井,拜谢神仙庇佑,还要寻找商奇总回来,拜他为相。 第78章 .血海深仇 · 夜宴上, 刘山人一边口若悬河的说着神仙故事,一边偷眼观看太子妃的尊容。他现在是整个京城曲艺界,唯一一个不心虚的。其他人都说了许多嘲笑女猎户、嘲笑小寡妇、引经据典的嘲笑太子飢不择食太子妃见财起意的段子。 刘山人此前跟谁镇南侯出征, 亲眼目睹了战后的卧虎山,山上的房舍多寡和被俘获和杀掉的壮丁比报告中多了四倍。他干脆编撰了一段卧虎山文蜀大王『撒豆成兵』的妖法, 就接在『行刺镇南侯』之后, 大框架不用变,直接把话锋一转,夸她就得了。 行刺的对!撒豆成兵是真的! 自己编造说『撒豆成兵』是她三绝技的第三样也很对,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批逆龙鳞, 从字面意义上也推断不出。 如今谁都知道, 这位太子妃, 就是天王之前派兵围剿的卧虎山文大王。是她把太子捉住,扣留不放,引得朝野都以为太子失踪被害, 储位动荡。 文蜀只是坦然喝酒,找到师父就有了靠山, 别说是正经筹谋大事,就算是闲的没事去惹事作死,都敢了!一场夜宴,来敬酒的不过十二位守备的父母、妻子。她却一碗接一碗的喝了三坛御酒, 汗出如雨,湿透了轻薄的汗衫。方才没捨得再吃鹿鸣派的药丸,生啃了半根人参来补气, 又看到葛天王的密藏药酒, 喝了半盏,现在全靠喝酒发散药性。 两旁边仕女灯、珍珠宫灯、长寿灯、仙鹤灯罗列成排, 照耀的太子妃面上璀璨生辉,也称得上笑颜如花。旁边被搂在怀里的小姑娘更是风姿绰约,年纪不大,已是倾国倾城的容色。 李媛被她衬托的更加洁白纤细,简直像一块无暇美玉,搁在黄杨木的底座上。 文蜀把她搁在自己腿上,手里托着她的纤纤素手。看了一会,喝一大碗酒,摸着她的腰道:「我后继有人矣。」 李媛浑身都不自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端坐着都怕被人挑出礼仪上的毛病,被『母亲』搂在腿上又算是怎么回事呢。低声道:「阿媛平生敬佩忠臣义士,恨得是奸臣贼子,我不会为了一己私利杀人。」 文蜀哈哈大笑:「斟酒,斟酒。阿媛,我当你胆大包天,杀人不眨眼,你怎么也落俗流,和他们一样做了皇权的狗?我问你,昏君你敢不敢杀?」 李媛暗暗推断自己回答之后她会怎样反驳,直接跳过,以手掩口:「史京可以,别的昏君也可以,但葛天王不行。他与我无冤无仇,还肯高看我一眼。」 文蜀想想倒也是:「说得好。你也应该喝一碗。看你年纪小,呷一口,回去练功去。年少时不要跟人喝酒吹牛,练武练的不会在进步时,才该去喝酒吹牛。」 李媛早就想走,呷了一口,礼数周全的熘走了。 细妹和殷小六都已经打扮成宫娥和内侍的模样,就在太子妃背后服侍,以防不测,二人嘀嘀咕咕:「我也想被大王抱在腿上。」 「我也想喝大王的酒。」 文蜀回头把酒碗递给他俩:「局势如何?」 细妹附耳低声道:「人心思变。」 殷小六道:「有些富贵人家想去乡下避祸。弟兄们进了城被富贵迷了眼。」差点抢劫那些穿绸裹缎一身珠翠的富户。 文蜀皱眉:「叫他们安分等着,学学令行禁止。」 葛谨风正和守备的家属叙话,拉家常,吹捧天王神功盖世。今日之事大半是无用功,顺服的守备的家眷,要厚待,就连那些站在蒋氏一边,附逆的守备的父母,也不能随意杀死,只能好好的软禁起来。 现在只是用『太子谈笑风生』来展示天王确实安然无恙。不仅是笑给国人看,也给秦国的使团看。 梧桐树上遮住了半边月影,忽然有两个人影先后凌空而过。 文蜀正要继续喝酒,仰头一看,是师父和天师,心里一动,拔地而起直接追了过去。 葛谨风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露出一种『我很宠她我同意的』的表情。 要不然还能咋办! …… 次日就启程,奉驾南巡,带上所有钦犯,镣铐拴成一串。天王去拜谢神仙庇佑,寻找商奇总,这些钦犯也要带上,方便随时处死。大批量提拔年轻的官员,都是太子平时看好的年轻人,个个补上朝廷空缺。 第158页 本来就在京城看热闹的商奇总:「呵呵。」 看提拔的官员就明白了,是太子的风格,秘不发丧,好孝子。 跟着秦国使团一起混进京城的屠毅知道好朋友就在这里,但商鹿不愿意袒露身份,他就默不作声的继续混在使团中,跟着天王的法驾一同上路。 太子妃的三百精兵也被编入天王的亲军骑兵之中,天王甚至降下手诏,不假于人,单独要她来统领亲军。 文蜀看他们都偷偷打量自己,就等着调养两三天,能一口气殴打几十个将军时再去问『你瞅啥』。亲军骑兵共有八千多人(葛淼带走的五千人回来三千多),也算令行禁止,训练有素,自己那三百多人搁进去,泯然于众人,也只有黑衣骑士们获封校尉,勉强露脸。 她哪里晓得,除了江湖月旦评对她的估值大幅提高,葛淼将军和其他忠实的侍卫,都实实在在的讲了她当时在乱军之中气定神闲的摘首饰脱衣服,然后一剑横断镇国大将军。 加入其中的太子妃『嫁妆』那三百精兵,更是对文大王一顿猛吹。 一路上『佳儿佳妇』亲自侍奉天王饮食,天王却在车驾中不曾露面,饭量也没减,只是用了许多冰和炭,有人留心拿出来的垃圾,没见有什么异常。 群臣去请安时,只有声音传出来,但前去请安的人都没叫错过名字。 文蜀对着尸体啃了一根羊腿,太子负责吃了其他的肉饽饽和水果,二人打着饱嗝,剔牙对视。 十匹马拉着的法驾大车又大又宽敞,但天王身下放着木炭,旁边用冰盆环绕。 宫娥穿着夹袄,在旁边瑟瑟发抖。 虽然是盛夏时节,但天王的尸身没有半点要腐烂发胀的样子,还是栩栩如生。 文蜀本来都准备好给他开膛破腹,取出腐烂的内脏,用木炭石灰和香药填进去,再缝合完好,结果尸体没事。 文蜀还在旁边哼着塞上流行的泼辣小曲,忽然问:「最后还是要送回去,和你娘合葬,是吧?」 葛谨风有些出神,这车驾方方正正,就和墓室中、石床上的彩绘漆椁有些相似,只是上次自己是从外面见的,现在像是在里面。也不知道自己到死时,能不能有三重棺椁。「生死算什么?」 「算个屁。有些人重义气,有些人重权势,有些傻子看重金钱,唯独死什么都不算。生不一样,人人都爱生孩子。」 葛谨风挪过去,附耳低声道:「我舅舅掌管的宗正军在上京府。上京府和大□□之间的安北府守将和大尹都与蒋家沾亲带故。大□□、永安府守备都谨遵天王的诏令。狄州守备的见钱眼开,治理疏忽,我们亲自见过。郁金府被蒋氏经营日久,下方的河西府和玉瑕府未必依附于蒋氏,但他们是宗亲,看我不顺眼。」 文蜀瞭然:「吃绝户啊。」 越是宗亲,越有可能谋反。 不是给蒋氏做嫁衣,为的是分绝户的家产。 葛谨风脸上忽然涨红,忍了又忍:「四方外国也不会善罢甘休。我这次斥巨资请尊师去许、秦、齐、图悲王处送信,通缉蒋氏,名义上为了追击逃犯,实则为了震慑他们。也不知道是否有用。」 也是为了调开她的恩师,现在天师占强,却是单枪匹马,文蜀占精兵猛将,但亲军不会背叛太子。自己占据名分大义,却要仰仗二人扶持。三方实力均衡,一旦文蜀的恩师在旁,容易变生不测——而且已经谈妥了大事。 文蜀挠挠头:「哦。挺难说的。史京那混蛋玩意,很难猜度。」 葛谨风沉吟了好一会:「真正的杨昭仪在哪儿?我想好好安葬她。」怪可怜的,身不由己啊。 文蜀:「嫁人了。我师父很少杀人,她本来在宫里冒充普通的美人,听见杨昭仪夜夜长吁短嘆,琴声幽怨,就跟人谈妥,替换了杨昭仪的身份,送她出宫去。」 葛谨风:懂了,人人都顺心如意,围在天王身边搜刮好处,只有我一个身不由己。 二人施施然从下了车。回到太子的车驾中,葛谨风要翻阅奏本,文蜀要继续修鍊金刚揭谛神功。 天师抱怨道:「也不能夜夜让我守灵吧?文蜀那儿有几个得力的人,古大鹿宝都能替我,他们杀一个刺客不难。再不然文蜀也能啊,她彻夜修炼,也不睡觉。小太岁,白天晚上只累我一个人可不行。」 葛谨风有些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李媛怒道:「是啊,若是师父您老人家当时出手,现在就轻省了。」 庄阳子微微一笑:「小孩子不懂,那日正是紫宸星君离席三十三年整,合该归位之日。贫道岂能扰乱天命?天象异变,应召人间诸般灾异不祥。」 葛谨风按了按阿媛的肩头:「天师说的很有道理。」 文蜀:「he~呸。哎,这受了伤就嗓子痒痒。叫他们来问问。」 其他黑衣骑士不行,如果他们能守夜,那么别人也能进去守夜。细妹猫儿年纪小武功不行,但古大鹿宝没加入亲军,武功也很好。 古大脸色骤变:「不行,我怕鬼!」 鹿宝眼波流转:「寨主也守夜么?我一个人…害怕。」话还没说完,他的脸都红透了。 太子还没说什么,葛淼率先大怒:「好大狗胆!竟敢生出此等妄念,罪在不赦。」 文蜀不爽:「鹿宝有什么妄念,我怎么不知道?」他想被我睡,又不是什么天大的过错。 第159页 …… 大队人马行路五日,终于走了一百多里,离开郁金府,抵达南柯府。 葛静和王二狗(仲犬)轻骑减从赶来迎接天王法驾。 派去追击蒋氏的人被河西府的守备拦截,驱赶、回来报信:「启禀天王,启禀太子。河西守备附逆,拒不奉诏,杀害大尹,与蒋氏逆贼自立朝廷,尊庶人葛长庚为天王,蒋皇后临朝称制。蒋义夫、蒋义立、蒋义禄、蒋白露四人封为四方侯,任朱雄为先锋,郁金、河西、玉瑕、安北四处驻军要来攻打天王。他们还说,那朱雄是被文蜀杀害全家的苦主,有血海深仇。」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送信 · 史京收到了书信, 在他批阅奏摺时,一位武林高手光天化日之下踏入宫中,隔窗投书, 还要了印信回执。若不是信封上盖了『天王崑崙』的大印,他几乎要亲自上前与其搏杀。这是魏国太子的手书, 他刚要打开, 忽然觉得不对劲:「老甘进献了一件海外鲛人的纱衣,你去试试。」 徐贵妃刚刚走出死全家的痛楚中,秉持着家里不能没有男人的精神,又找了两个堂兄弟来继承国舅爷的爵位, 虽然比不上亲哥哥, 但为了天王的宠爱, 早就收敛悲伤,侍宴侍游。「遵~旨~」 展开书信一看。 是葛谨风的亲笔信,开篇先叙了童年故事, 说起自己年幼时叔父就好诙谐,喜欢开玩笑, 时常和葛天王一起捉弄小太岁,自己几次被气哭。人在局中只觉得难过,跳脱出来,看天王和徐国舅一家开玩笑, 这才懂得叔父的幽默之处。爹爹在七月末遇袭,遭遇了蒋氏谋逆,自己就拿此事开解爹爹, 听的葛天王连声赞嘆好哥们有智谋。最后, 蒋氏要是逃过去了,您顺手抓一下。 史京哈哈大笑, 双手把信揉成团,只是一搓就揉成了粉末。不免对自己的智慧沾沾自喜,又想到这小子竟敢威胁自己,还派武功高手来送信,可笑。 徐贵妃穿了一身薄纱,裊裊婷婷的走出来:「什么事呀,耽误咱们玩么?」 史京笑道:「小太岁娶了老婆,弄了个孩子,也算是成家立业。我和他开开玩笑,就说我要调兵去帮他评论好了,吓得他躲到老婆怀里哭去哈哈哈哈。传旨,调兵两万,陈兵在狄州边境。」 徐贵妃咯咯娇笑,波光荡漾,也觉得非常好玩。 …… 大魏九府基本上是按照横三竖三排列看,只在大小上略有一个不同,而大□□斜在右上角,那原本是宗正军的驻地,防备最危险的塞上大军。 因为天王在划分九府时直接敲定草稿为最终版本,略让了让山川地势,之后就定都在西边居中的郁金府为京城。郁金府基本上是个平原,缺少山势地利,河道四通八达。虽然富裕,却也危险。 天王当年二十五,对于群臣劝说不要定都郁金府的诸多理由,只是亮出一双金灿灿明晃晃的大手:「什么叫危险?解释解释,什么tmd叫危险?有傻蛋滚来侵犯,是他们危险,还是老子危险?」 葛谨风想了想:「这就是我爹爹原话,定都郁金府就是此理由。那里虽然是地大物博,物产丰厚,但水路纵横只利于经商,不利于交战。暂且让给蒋氏也不妨,回头来,我们再打回去。」 文蜀满脸怅惘期待,舔着嘴唇无限期待:「我何年何月,才能说出这样豪气干云的话。」 葛谨风提起笔来,斜眼看她:「这样好吗?虽然豪情,但到如今只得颠沛流离。」 文蜀有点纠结,按照江湖道的说法,自然是值得的! 江湖豪情,侠胆柔肠,要的就是痛快一时半刻。 但她是那种跑得快又多做打算的人,有点难说了。低头瞧着自己的两只手:「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炼好神功。时间紧迫。」 葛谨风一边批改刚刚提拔的文人学士们写的《讨蒋逆伪王檄》,这里要华美的骈文还要骂的狠,句句刺骨,人不仅得占据名分大义,还得骂的对方方寸大乱。好文章才能流传天下,骂的狠才彰显立场,现在客气婉转半个字,都显得底气不足。「你不要急。我还记得小时候,爹爹教我神功时说的一些心法。」 「好风郎~你还记得多少?」 葛谨风矜持的答道:「十之八九。当年爹爹把我抱在膝上,一句句慢慢教导。可惜我没有天赋。」 文蜀快活的拍大腿:「厉害!你过来,坐在我腿上,好好回忆,争取把剩下那些也想起来。」 葛谨风确实想和她亲昵一些,交颈缠绵,但天王的车驾就停在前面,已经微微变色发胀。「批改完了,现在要等各地回信。舅舅自然帮我,还需要等其他人表态。还有商奇总,卫万疆两个人的音讯,急不得。我们下去走走,吹吹夜风。」 夜风凉爽,安营扎寨中夫妻二人挽手散步,远看一个高大健壮,一个修长挺拔,还挺般配。 披枷带锁拴成一串押解来的钦犯和家眷们被安排在下风口,厕所旁边过夜,一路上艰难步行,又有蚊虫叮咬、吃的是粗劣的食物,苦不堪言,哭声哀切。 文蜀嘆了口气,问牢头:「这群犯人,夜夜哭泣吗?」 沈慎走过来,和她打一照面,微微一怔。低头道:「启禀娘娘,是,他们素日安闲度日,现在略吃一些苦头,就哭天喊地。」 文蜀似乎有些不忍,又嘆了口气:「马厩就在旁边…他们哭一夜,多影响咱们的马匹休息。唉,今晚上别给他们喝水了,少喝点水,就哭不出来了。明早启程前喝个够,免得晒死了。饭也可以少吃一点,一群钦犯不事生产,是国家的罪人,吃那么好做什么。煮点菜粥餬口就行了。山间百姓,吃两个芋头可以走几十里路,瞧他们吃的脑满肠肥,一时半会饿不死。」 第160页 刚跑过来的昭狱廷尉和各级官员都偷觑太子的脸色。 葛谨风看着栅栏里面,那些幽怨、哀求、闪烁着恨意的面庞从期待转为震惊,差点乐出声。挤在前面都是侯爵、国公、守备将军的亲属,其中有不少熟面孔,当年他们都嘲笑过自己——更有甚者,一些宗室只要生了孙子,就一定要抱到太子面前讨赏。摸着文蜀的腰:「五姐真是过日子的人,听她的。省下的补贴给你们昭狱上下,守夜的人格外加俸。」 二人又信步走到马厩处,一路大摇大摆,身前有书童高挑灯笼,身后有宫娥侍女扇扇子,来往的人一见太子太子妃的尊容,远远的赶忙作揖下拜,地位不够的更是退到旁边跪下。 文蜀只觉得繁琐,并没什么威风可言。 太僕寺也负责饲养御马,举着灯笼照亮。 文蜀刚和大白马耳鬓厮磨了一会,捧着它的大长脸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又快快活活的去亲自己的大黑马,两匹高头大马膘肥体壮、精神也很好,大黑马又冲着主人做出种种鬼脸。不爽的叉腰:「你说。说说凭什么把我的马单独关起来。怎么,到了眼下,还敢看人下菜碟儿?」 太僕寺连连作揖:「不敢不敢,实在是……一路上这些天,大黑马把马厩里所有的牝马、牡马都给骑了,如今……所有的牝马都有孕,所以…娘娘宽恕,等安顿下来,一定多安排几个。」 文蜀愣了好一会,有点难以置信,捏着大黑马的厚嘴唇端详了好一会。 马厩中一片寂静,葛谨风不想说话,其他官员更不敢多说,现在说什么都错。 文蜀哈哈大笑,疯狂吹嘘自己:「挺能耐啊小黑,果然是物似主人型,不比我差。」 葛谨风在旁边温和的笑着点头符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想杀人,我现在就想挑几个人出来杀了,乱臣贼子,这些贼父贼母、贼子贼孙,留下又有什么用,拉出来被马踏成泥才好。。。气死我了!! 跟在后面的沈慎却觉得太子和太子妃,各有各的尴尬心虚,遮遮掩掩。练武之人大多洁身自好,为的是固本培元。难道一位女大王就敢冒着一年多不敢动武的危险,找男人快活?看她身边,美人也有几个,似乎有别的乐子,但仔细观察她们,却又是干干净净的关系。就好比秦国使团中,有一个人,据说只是外戚,屠皇后的堂弟,看起来却格外不凡。 文蜀摸着其他马匹的后背,对它们都很温柔:「多加黑豆。就别给黑兔加了,别给他补肾哈哈哈哈哈。」 葛谨风:(╬◣д◢) 文蜀一遇到犬马就走不动道,又玩了半天,忽然一甩手,三颗暗器猛飞出去,打在马厩简陋的油布顶棚上,一个黑衣人闪身躲开两颗,又被第三颗击中,滚落下来。 葛谨风立刻闪到段玉衡兄妹身后。 不等文蜀吩咐,众人上去制服了,顺便一阵围殴。 「别打了别打了!!俺是安北府王大尹、刘守备派来的信使。俺家大人有书信上呈太子殿下。」 葛谨风勃然大怒:「一个信使,不从营门堂堂正正的求见,躲在这里探头探脑,刺探军机!该当何罪。」 使者哭道:「是俺守备吩咐的,命小人刺探天王的生死。倘若被捉住,就将他的书信奉上。」 众人慌忙赶回天王的车驾旁,只见庄阳子正云淡风轻的用浮尘赶蚊子,身旁地上有四个身材矮壮的死士昏死过去。 文蜀暗运内功,手掌上若有似无的浮现出一点金色:「天师高明。」 「无量寿福。」庄阳子又甩走一只大花蚊子:「一点方术,不足挂齿。」 搜出书信,正要递交太子,老邬突然伸手截住:「殿下,小人僭越了。」 葛谨风不明觉厉。 老邬把书信远远的搁在地上,拾了一只筷子,掷过去洞穿信笺,竟然淡淡的升起一阵白烟,显然在夹层中放了药。 葛谨风勃然大怒,这次不必压制怒火,直接下令:「割掉他们的耳鼻,送回去,给王忠寿,刘福星报信!」 立刻有军法队上前,听命行事。 这正是处罚军中逃兵和犯了死罪但暂时不死的人的军纪。 随即以眼神询问妃子,安北府夹在上京府和大□□之间,王忠寿、刘福星或许不敢轻举妄动,但自己的舅父温将军和大□□守备也不能轻举妄动,更担心安北府的人开门揖盗,引塞上铁骑入侵。如果派人去威胁他们的性命,恩威并施,可以逼迫他袖手旁观。 文蜀现在还不敢离开营地,她还得好好养伤,有些守备其实可以临阵招降,这比自己亲自跑远道划算,也可以等他们带兵来进攻时直接把人捉走,捉不走就直接刺杀:「用你的大内高手去。」 葛谨风嘆了口气:「我和他们素无往来。姐姐说得对,不用不熟。」他心里发憷,担心他们叛变,难道大内高手们就不担心失业吗?光是许以高官厚禄可不够。 当即召集所有大内高手——总共九人,原本十个,被文蜀杀了一个。 众人各自刚要介绍自己的武功特长,在庙堂和江湖之间找体面话来表忠心,为首的斑秃还没开口,远远的听见一阵缥缈的歌声。 歌声不仅缥缈,而且空灵,怪腔怪调,略带妖异,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军营中的吵杂一时间安静下来。 「城下路,凄风路,今人犁田古人墓。 第161页 生忘形。死忘名。论二豪难登崑崙。」 大内高手们暴起:「什么人胆敢装神弄鬼!殿下,臣等请命去捉拿归案。」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骷髅幻戏 · 九名大内高手中有七人提着刀剑与奇门兵器, 大步冲出太子的营帐。太子之位花落谁家已经定下了,只有专一效忠太子才好。 和太子妃交手并拼死保护镇南侯的吕老鬼和铁拳无敌略有点尴尬的站在门口,他二人觉得待不下去, 又瞧不起蒋氏,若要彻底离开魏国……在一场国家内乱中如果灰熘熘的抽身世外, 以后在江湖道上见了朋友面, 没脸做人。必须得选择其中一方,若是在混战中,太子妃念起旧恶使暗器伤人…… 文蜀早瞧出两人不安,但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 干脆倒了三碗酒, 自己端了一碗:「阿媛。」 李媛心领神会, 捧起两碗酒,上前半步,递给赶过来的二人。 「岂敢劳烦郡主。」 「多谢娘娘。」二人游移不定的接了酒碗。 殷小六抱着杀青剑站在大王身后。猫儿嘀嘀咕咕, 和细妹都觉得她有点太殷勤了,而且之前不殷勤, 现在大王做了太子妃才开始殷勤。嘻嘻,她不会以为前恭后倨能博取大王的信任吧,大王不看脸,只看本事。长得漂亮是她的本事, 可是不够用。 李媛相信尊卑有序,并不把他们的嫉妒放在心上,递了酒之后退到旁边站着。 文蜀举了举大碗, 坦然坐在风郎身边, 坐姿大马金刀的岔开腿,玉佩珠串垂在双膝之间。含笑道:「当初你们是官, 我是匪,我文蜀也钦佩二位好武功。如今我也算是改邪归正了,还望二位哥哥不计前嫌,往后多多指点我的功夫。钓金门神鬼难测,铁拳无敌不负其名。不知道二位肯不肯赏脸。」 吕老鬼立刻道:「卧虎山文夫人名震天下,老朽等人以多欺少,胜之不武,您抬举了。」说罢,一饮而尽。 铁拳无敌干巴巴的说:「文大王不计前嫌,在下情愿以死相报。」 也一口饮尽海碗中的醇酒,和吕老鬼一起肩并肩出了营帐。 葛谨风问:「你看此事如何?」 文蜀眉头舒展:「不简单,但也不会太难。天师在此,我弟兄们全伙都在,又有八千多骑兵。刺客们装神弄鬼,料也无妨。」 「城下路,凄风路,今人犁田古人墓。」葛谨风侧耳细听:「这歌声妖异,似乎是人造的不祥之兆。又与天王建国时的判词暗合,不知道是什么人妖言惑众。在这平原之上,谁能围困天王车驾。」 文蜀给老邬使了个眼色,这中年汉子心领神会,一点头就带着段玉娇出了大帐。猫儿也接到眼神,直接解了腰带,脱了外罩的锦缎长比甲,下面的黑衣里掖着一把匕首,他走过来抓了把瓜子,就去防御薄弱处蹲点,冒充一个熘出来嗑瓜子的书童。 老邬快速赶到天王车驾旁边,有卫兵站岗守夜,却也认得他是太子妃身边最信任的老人,还有她贴身的女伴,不敢阻拦。在这里帮忙守夜的张大和王七弟目露疑惑。 老邬到了车驾旁边,不敢靠近,只是轻轻跺了跺脚,问里面:「天王安寝了么?」 车内有人出声:「嗯?」 老邬高声道:「天王,有些宵小之辈装神弄鬼,太子和文蜀担心惊扰您休息,派小人过来效力。」 「知道了。」 天王的车驾被拱卫在队列的最中央,大营外面一圈分别和步卒和骑兵、囚犯马厩,里面是另外三千骑兵,再往里则是官员全家和守备们的家眷,又用一千精锐包围了太子太子妃的居所,另外三百精锐拱卫天王,除了太子太子妃身边的人之外,都不许靠近。 二人又静静的等了一会消息,剥了几个刚成熟的核桃吃。 天王亲军本是令行禁止、沉静无声的。文蜀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听见几名大内高手追逐着什么人跑远了,之后就没别的声音,她暗暗运转内功,不敢掉以轻心。 听见帐外连声惊愕的大喝,还有一些军汉的怒骂,以及噼里啪啦的跺脚捶地的噼砍之声,似乎在一瞬间涌出大量鬼魅一样的敌人。 殷小六忽然上前半步。 文蜀猛地拔剑起身,沖道帐外,见无数的老鼠如同潮水一样涌向军营,悍不畏死,几乎沖乱了阵型。亲军骑兵们的全部人马都在拼命打老鼠,即便人一刀一只,马一蹄一只,也挡不住这如潮水般奔涌的老鼠。 忽然就听见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那汉子似乎想说什么,又强压下去了。 文蜀定睛一看,在火把的照耀下,只见一只灰白色的大老鼠,生有两双眼睛,这四只眼睛个个黑亮,看起来都是真的,嘴上更是朱红一片,带着血腥味。 那汉子不敢声张,把大老鼠一脚踏成肉泥,继续杀其他的老鼠。 整个营地内人喊马鸣,乱成一片,又有许多被老鼠惊出来的女眷,吓得没处落脚,跟着一通乱跑。幸好马匹没有炸营,只是不耐烦的尥蹶子和猛踩。 武将们还好,骂骂咧咧的挥舞起锤子。出身略贫寒的文官拿起晾衣杆来,也是一下一个准,少数几个惊慌失措跌倒的官员成了笑柄。 夜色中渐渐瀰漫起一阵血腥味,老鼠的血和其他的血没多大区别,却让人觉得更加丑恶。 有人想要抬头看看这长夜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却看到天边月亮蒙上一层血色。 第162页 感觉越发不对。 文蜀提着剑随手轻点,一剑一只大老鼠,直接去了天王车驾:「不必劳动爹爹,我们能处理。」 车内只说:「嗯。」 从西方飘过来一阵风,半悬空中飘过来一个道人,脚下踏着云气,身形缥缈像是鬼魂,飘飘荡荡,忽高忽低,手里拿着一柄浮尘,随风飘扬。 文蜀眯着眼睛看了片刻,甩手打出三颗弹子。 众人齐声高呼:「不可打杀神仙。」 那道人被打破胸膛,滚滚白烟撒了下来,猛地往下一栽,又像是被扥了一下似得,猛地往上升去。 古大突然在人群中一跃而起,凌空一跃,却没能抓住这『神仙』的脚尖,距离还差得远。 『神仙』飘飘洋洋,渐渐退的远了,消失在一棵大树上。 「追到树上去看看怎么回事!」文蜀眼前一阵恍惚,低头一瞧,脚边尽是些灵芝兰草摇动,再一细看,恍惚间身在乱葬岗上,骷髅遍地,无风自动的乱滚起来,身旁的弟兄面目有些模糊,看起来也是死人面貌。 刚要抬脚踏破这些骷髅幻戏,踩在脚下又软又硬,仔细一看竟然是大金锭被踩扁了。 文大王顿时心疼,提起来就要往袖子里塞。 袖子里不知何故塞不进去,仔细一看,原来是衣服没袖子。 夏季夜晚,她贪图凉爽,把袖口都挽到手肘。 猛地见两个人扑过来,看起来虽然是死人,却是殷小六和细妹。 她含含糊糊的问:「你们也死了么……」突然就被二人往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细妹捧着她的脸,跳起来撞头撞了一下:「五姐!你醒醒!那都是老鼠。」 葛谨风远远的看着,只觉得骇然惊悚。他看到那缥缈缓慢稳定的退到大树上,姿态之轻盈纤薄,天师拍马不及。又看到文蜀和周围一些人,忽然像行尸走肉一样摇摇摆摆,她还好些,只是拿老鼠在胳膊上蹭,有些将领甚至开始大口啃老鼠,看的他十分作呕。 举目四望,远处的都在打老鼠,近处的都被震慑的不敢抬头,或是为人操控,把老鼠当作珍宝。 文蜀用金锭捂着头,又被殷小六抬手夺走,她有点愤愤:「小六,我拿你当做弟子,生死关头只让你和玉娇细妹和张三出去办差,躲开生死场。你居然抢我的金子。混蛋小孩。」 殷小六感动的泪眼汪汪:「细妹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细妹也很感动:「她对我也是一样!!」 冰片、薄荷脑、胡椒和其他解毒解迷药、醒神开窍的药丸子起了作用。 文蜀忽然觉得身上一麻,彻底昏死过去。 大内高手们追击出五里,轻功好的击毙了敌人,拎着脑袋赶回来。 轻功不好的也怀疑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飞快赶回来。 葛谨风正忙于指挥侍卫远离并保护文蜀等中毒的人,其中有刚提拔的将领四个!又看着黑衣骑士们冲过去和大树上的人混战。 古大在大树上高声嚎叫:「又是你们!!鹿宝!!宝儿快来!那些改天杀的灰衣人又来了!」 这古树足有数百年,远看仿佛山峦,近看也是六层七层高楼的模样,足以容纳百人逗留在大树上。树干足够五六人合围,上方的枝杈长得比死胖子的腰还粗壮。 树枝纵横交错,又遮蔽了月光,古大冲进去时再怎么谨慎,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受了几刀。 有些事本就不是小心翼翼能够避免的。 张二和张三是上树的老手,并不冲进去厮杀,就正在树下悄无声息的放火,夏季天旱无雨,木头也发焦,这树上再怎么大,任凭这些刺客设下多少机关陷阱、牢笼和捕兽夹,什么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把大火烧起来,全是狗屁。他们虽然惯于水战,却一直都想用火攻。 张二嘀嘀咕咕的乐:「这就是陆地上的绝户网!」 张三纵情玩火:「哥哥英明。」 鹿宝正在另一侧忙碌着,猫儿一边嗑瓜子一边学猫叫,他偷袭了一个刺客,杀了一个,抓了一个,却在天上飘过神仙时惊住片刻,被抓住的刺客袭击。 鹿宝正在以鹿鸣派的医术尽力止血疗伤,包扎好了有利于后面的修养。 古老鬼在镇南侯的军营里就和师侄相认了,一听见声音,飞掠过去。 却见一个锦袍人比他更快更急,猛地飞入大树的树冠中,似是含怒出手,声若霹雳惊雷,眨眼间就抛出来两个灰衣人,远远的落在树下的黄土上,摔的筋骨尽碎。 一眨眼又是一个灰衣人,一个白衣人,白衣人落在地上时,双手双眼都被暗器贯穿。 古老鬼和另外四个轻功好的大内高手,一起高声提醒:「我来助你!」 一边冲进大树树冠中。 这锦袍客并不答话,只是含怒出手,对灰衣人并不尽力搏杀,唯独追着两名身穿黄衣的刺客,连出数掌,恨意滔天。几人原本不明觉厉,直到一阵风吹过来,送来一阵令人头晕目眩、刺鼻辣眼的恶臭。 众人齐声抱怨:「黄鼠狼的屁都没这么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揭秘,不要着急。 第81章 .这味儿 · 古大捂着鲜血淋啾恃洸漓的肩头, 蹲在树杈上观战。这冲进来的锦袍客果然武功高强,即便是被黄衣刺客用毒烟遮蔽五感,依然抄手接住了白衣刺客发出的袖箭。 第163页 屠毅揉着眼睛, 被熏的眼泪直流,扬手将袖箭甩回去, 将白衣刺客的衣袖钉在树干上, 只差一点就插在人手上。 大树树冠上的空间,说宽敞,确实容得下一个人站在树干上大步奔走,若说拮据, 也极有可能一转头就被树枝打在脸上。 这些刺客占了先, 却对地势不是很了解, 只顾着白衣刺客的暗器和黄衣刺客的毒烟迷药对着锦袍客来回招呼,拉仇恨,拉开距离反覆挑衅要这强敌来追自己, 以便设伏。 有灰衣人不甚一脚踩进树上生虫的一个洞中,连人带树枝一起坠落下去, 在半空中抓挠了几下,抱住下面枯死的小树杈。 锦袍客屠毅混在秦国的庆生使团中,原本不打算抛头露面,也不想被认出来。他生平最喜欢洁净坦荡, 普通的刺客也能袖手观战,看魏国和文蜀如何料理这些人。但老鼠聚集是灾异的象徵,这些刺客又故意制造种种异像, 他生平最讨厌蚊虫老鼠。方才正在吃宵夜, 亲朋好友公叙旧事,猛地见到四只眼的白毛老鼠沖入帐篷中, 吓得秦国正使跳到桌子上,吓得他打翻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汤面。现在只有用刺客的血,才能洗净这件衣服上蒜香和芫荽的香气。 屠毅想到自己被吓到,又可惜一桌家乡美味,越发愤恨,赶上前,使出一招『旱天雷』,重击在大树上。 直接把下方大腿粗细的树杈震断。 三面又有暗器袭来,他全都轻轻接住,反手掷回去。 五个大内高手也不管什么人在进攻,虽然素来没练过合围合攻,但相处多年时常对练,也算心有灵犀。古老鬼只管就近杀人,或是打断嵴椎扔下去,争取留下几个活口,也不和哪位锦袍客配合,恐怕靠近了被误伤,就算不被锦袍客误伤……他能躲开的暗器,自己这伙人却没把握躲开。 屠毅气的发狠,一心猛追黄衣刺客,猛地追到树干的末梢处,那黄衣刺客无处躲避,往下一跳,落在下面的树干上。他自持武功甚高,夜能视物,也跟着跳了下去。 没想到这里是一处陷阱,这树干看起来是横着长的,实则是歇着向下生长,又在上面安插了一排排的铁钉,四面没着没靠,一点借力的地方都没有。 他在跳下去才发现这是个离奇的陷阱,奋力凭空往上一蹿,单手一抓,只抓了一把树叶子。 匆忙间只能以横脚,尽量让双足踏在两排钉子上,而不是一只钉子。 大内高手中有人大叫:「花二哥!」 花二应了一声,飞蹿过去,拿自己的甩头一子往下甩,瞧见屠毅抓住使劲往上一提、 这一条八尺大汉就团成一团攥着细细的绳索,差之毫厘,没被钉子戳中。屠毅虽然用内内力外放,凝结于双足上,有一定把握可以踩弯钉子不被扎出血,但还是别试更好。 刚还没上去,又从旁飞来两只冷箭!一前一后,目标正是他脑后和心口。 … 葛谨风匆匆忙忙的吩咐:「金童琴童,你们扶五姐去辇中休息。细妹,小六,有什么法子救回这些将领?他们不会被对方操控吧?」 细妹道:「风郎你别担心,拍花的药不是这样事儿的。我估摸这就是幻药和迷药,我们的药不够用,拿冰水喷,再弄些呛人的东西。」 殷小六也学过配药解药:「芥末和薄荷脑就行,能顶住迷药。你也上车去。」 天师就在车里,不知何故,天师会牢牢护住太子的安危。 葛谨风神色不好看,缓缓摇头:「得有一个露面指挥。」天师假扮我爹,固然假扮的很像,可是他不懂军事,连我都不如。庄阳子除了装神弄鬼之外,无一事精通,这些我早就试探过了。如今朝廷刚刚改头换面,天王不露面已是令人生疑,太子和太子妃再双双躲避,恐怕正中敌人下怀,他们可以造谣喊话。 一旦失去先机,万余人四散奔逃,再站出来重整旗鼓极难,消息更会飞速扩散。 现在稳定军心亲自指挥,最多只是受伤遇袭,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嘛! 刚想到这里,果然见到文武群臣数百人跑过来护驾。 群臣只见火把簇拥处,一位身穿浅色长衫、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高挑公子端正威仪的站在人群中央,不动不摇,没有丝毫惧色。 真箇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葛谨风微微一笑,矜持的点点头。自己算的好准! 细妹和小六叫到:「侍卫哥们都不要轻举妄动,盯着远处,我们来。」 去厨房找了芥末,小药瓶里就有消暑用的薄荷脑。 「豁楞豁楞~嚯!这味儿。」 所有被药迷住的将军、卑将、校尉,餵一小勺下去,七窍都通。 新提拔的官员也是聪明人,都觉得天王已重伤不治,太子只是为了稳定人心而秘不发丧,因此都拥过来:「臣等护驾来迟,殿下恕罪。」 「殿下临危不乱,真有天王之风!」 「远看殿下英武不凡,仗剑而立,臣等还以为是天王出车驾亲自指挥。」 他们并非阿谀逢迎之辈,只是害怕太子问他们怎么捉老鼠。 有一个人说了最实在的:「臣捉住了三只四目白鼠,已经洞察这怪鼠的机密。」 葛谨风精神一振:「你说。」 这人抓住死老鼠,捧到太子眼前:「殿下您瞧,这两只眼睛是真的,这两只眼睛黑如点漆,因为就是漆!用黑漆点在这里,浑身涂上石膏粉,冒充成精的四目白鼠。」 第164页 葛谨风哈哈大笑,刚笑了两声,就想起来天王和文蜀都常常超大声的大笑,笑的又慢又清晰。他高声道:「好!拿好了,待到天明时分,让所有人都来看个清楚。一点雕虫小技,也想吓住我大魏雄兵吗?」 文蜀含的药丸子是专业的,能解各种迷药,还没被抬到天王的法驾上,就缓缓清醒过来,挣扎了一下:「不用。我好了。」 金童道:「娘娘小心。」 琴童也劝:「殿下坐镇指挥,娘娘可以休息好了再去。您的脸色不太好。」 文蜀低头看了看身上:「恶,我胳膊上怎么会有这些血肉皮毛?」 二童子都道:「我们不敢说。」 文蜀也不问,免得噁心。在旁边的木桩上蹭了蹭,又撩起旁边帐篷的门帘,擦了擦胳膊,大约擦得干净了。举目张望战况最激烈的地方。 到处还在打老鼠,只有人鼠大战,太子虽然被团团围住,却是庄严肃穆,个个屏息凝神。段玉衡段玉娇兄妹正守在此处。 金童知道她在找什么:「您往哪儿瞧。」 正是那颗大树。 好好一颗百年大树,下面熊熊起火,往上直冒黑烟,树冠微微摇动。 可是夏季的夜里无风,闷热无风,大树不应该摇动。 鹿宝抱着抢救成功的猫儿出来找人,试图找到随军的御医照顾他,却没找到,只好继续不离寸步的守着。 文蜀一眼就发现他:「辛苦你了。」 鹿宝轻声说:「大王,我在鹿鸣派这几年,学了些末微之技,没想到也能救人。」 文蜀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好处我都记得。」 鹿宝脸上一红,扭捏的说不出话来,只嗅到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汗味,不香也不臭,从身旁一阵阵飘来。 文蜀还想多夸他几句,这小子是真好用,忽然听见帐外一阵欢呼,立刻出去看。 「什么事?」 年轻的学士瞥见她,连忙作揖:「启禀娘娘,方才探子禀报,大树上的刺客大多被击杀。还剩数人做困兽之斗。」 文蜀哈哈大笑:「好!我去看看!」 亲军骑兵们和她认识了这几日,晓得她大招杀了镇国大将军有些元气损伤,又瞧她喝酒跑马、拉弓射箭样样出众,早已拿她当镇国大将军那样敬重。 立刻有人跳下马来:「您骑我的。」 文蜀也不推辞,翻身上马。 大树下烈火熊熊,已经从树心往上烧了起来。 张二张三光着膀子,肩头搭着小褂,双手叉腰得意洋洋。 古大佩服的不行:「哥哥真有急智!」怎么能想到放火呢?你们不是玩水的吗? 五百士兵围困了这颗大树,也不放箭,也不上前喊杀,就乐滋滋的看着树上残存的刺客往树梢上爬,躲避浓烟。这平原上只有这一棵大树,上了树梢也没处跑。 交口称赞这哥俩:「放火放得好!」 「这才叫断其后路!」 「叫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张二说了一个他不明觉厉的词儿:「这个就叫水火既济!」 古大也不是很懂,连连点头。 虽然有懂得水火既济卦的人,谁又会在此时扫兴呢? 屠毅一身锦袍都刮的破碎,大大小小的撕裂和戳破把好好一件衣服变成了笊篱,郑重其事:「花二哥,在下今日多蒙你搭救,往后若有差遣,屠毅在所不辞。」 花二郎看到太子妃在夜色中策马奔来,几缕碎发披在肩头,裙摆随着马背飞扬,露出下面打了绑腿的黑裤子,一件浅粉色的窄袖衣裳被她把袖子卷到胳膊肘上,卡在大臂肌肉之间。脸上映着火光的红,双眼更是似乎有火光。 他鬼使神差的说:「兄弟别无所求,但愿屠大侠你能在我大魏为官,统领弟兄几人,为太子太子妃效力。」 屠毅沉思道:「在下和商鹿难分彼此,他若愿意效劳,我也愿意。」 文蜀跳下马来,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哈哈哈哈好哇,屠大哥。天涯何处不相逢。」 屠毅有点羞愧,自己虽然杀了十八个刺客,毕竟差点被引入圈套,丢人了:「太子妃,文娘娘。」 文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噫~」 第82章 .大树下 · 屠毅觉得丢脸, 文蜀也没有多风光,她自诩有三绝技傍身,还刚刚获得了神功, 结果打一个飘在天上的神仙就昏倒了,还牵连了一片人, 旁边的小将被掉下来的弹子打破鼻子, 实在是可耻可恨。 大树根上火光沖天,二人以眼神互相示意。 奈何双方都是浓黑的眉,文蜀略有点桃花眼,屠毅有点丹凤眼, 以眼神示意了半天, 唯一领会到的就是对方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 屠毅对男女之事更敏感, 他总觉得再这么四目相对,自己心里就该想入非非了。 缓缓移开目光看着树上的刺客。 文蜀转头对着花二郎笑了笑,就去夸弟兄们, 放火放得好,蹲点抓人的抓得好, 古大受了伤也算勇气可嘉,总而言之我的弟兄们都很棒。 在尸体堆里用脚踢踢,捡了个树枝往穴道上戳:「来人。这俩摔残了,还活着。过来都检查一遍, 活的拖走,死的再补一刀。沖树上喊话,叫他们投降。投降的可以自缚双手, 一个个跳下来, 被我们再捆好了,免死。」 树上的只是刺客, 并非死士。 第165页 大火烧的噼啪作响,浓烟瀰漫视线。 又热又闷,火还没烧上来,可是现在深夜无风,一股浓烟直往上蹿。 白衣刺客说:「别听他们的,这一棵大树能烧数日!魏国太子还要应付蒋氏,不会在此地长久逗留。」 残存的两个灰衣刺客沖他们啐了一口,按照要求跳下去。 先跳下去一个,只是被侍卫用牛皮绳五花大绑,点住穴道,拉到旁边。 太子妃只是提着剑——她可没拿剑鞘——就拎着剑和人聊天。「大内高手果然不凡,年初那会儿我和这灰衣人交过手,就在齐国一线天,厮杀了一阵,一个活口都没抓住。」 「我们听说过这事儿!娘娘,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您还带走了鹿鸣派的小徒弟?」 「鹿大爷对您赞不绝口!」 叫鹿掌门生疏了,叫鹿大爷才亲近。 文蜀笑道:「生死线上走了一遭,细想想倒是不足挂齿。鹿大哥怜才,提携后辈罢了。这些灰衣人的轻功暗器用得好,生就的贼骨头,不知道这穿黄穿白的,和他们是不是一伙贼,有什么本事?」 有个矮胖子立刻说:「启禀娘娘,那床黄衣的善放毒烟,那屁臭的,黄鼠狼成精了吧。要不是屠大侠的轻功举世无双、古老鬼的春秋派·青檀拳精巧迅捷,真要害不少人。」 古老鬼连忙道:「臣这身上也受了伤,比不得花二哥。花二哥使的好暗器,当初和娘娘交手时,我能勉强支应,全凭往日里被花二哥练出来了。娘娘,您有所不知,花二哥善使飞镖袖箭,更有甩头一子绝技傍身。」 花二郎忙谦逊道:「臣学的就是接镖打镖,三十多年只学这一样。多蒙屠大侠吸引了这些刺客们的注意,他们只顾着追杀屠大侠,我浑水捉鱼。」 文蜀听人称呼自己做『娘娘』,只觉得很别扭。谁都能当娘娘,也不用管有几分姿色本色或是出身,只要凭婚姻或宠爱就是了,哪比得上『卧虎文蜀』这四个响噹噹的大字。这四个字,上到齐魏的天王、朝堂,下到绿林好汉,哪一个不认?知道他们是敬称,但不爱听。 她一把按住花二郎的手:「你甭谦逊,今日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少了哪一个都难以清缴刺客。诸位也不必叫什么娘娘,我听着总像是喊别人,跟我没关系似得。就算不能叫大王,也叫一声五姐。」 众人以眼神交换,沉默的尴尬。她这话说的,就好像还想当大王一样。 只有大树上被的刺客被烟燻火燎,扑通扑通跳下来活得,啊啪啊啪的掉下来死的。 屠毅低低的耳语:「这让别人听见了,恐怕会以为你和太子不齐心。」 文蜀微微一笑,并不言语。估摸着本来就没多齐心,自从知道那小子是太子,她就觉得心里毛毛的。一个据说温和懦弱的太子,居然能在卧虎山上混的风生水起,自己看他有才略,弟兄们看他也是个有趣可爱的人,这多可怕。要说齐心,现在那是真齐心,只要那表子和小杂种没抓来杀了,我们公母俩掰不开。 殷小六带着剑鞘追过来,杀青剑才收剑归鞘。 「风郎在做什么?」 葛谨风答道:「在瞧着你呢。」 众人连忙抱拳的抱拳,作揖的作揖。 文蜀哈哈大笑,转身拉住他的手:「就在这儿审吧,好大火,多明亮。传说前朝昏君用沉香木、香檀木扎成大树宝塔,在宫中点燃,香味罩住整个京城。」 葛谨风看着只觉得壮观:「那『火树银花天上天』大火,没有今日之大。烧的半边天都红了。」 有人展开两个镶金铜钉的上等马札,太子和太子妃就坐了,坐看审问俘虏。 地下死的三十一个,活着的十一个,树上还有几个人躲躲藏藏。 黄衣刺客的衣裳是土黄色,在黑夜里也不亮眼,为首的是一位妇人:「魏太子,你也不必动刑,我们招供就是。」 文蜀顿时大怒:「不动刑哪知道真假,拖下去打断她一只手!」 俩小将跳起来答应:「是是!」 葛谨风慌忙拦她:「五姐息怒,咱们先听她说说。那边杀了羊正在炖,审完了人,孤王为你和群臣庆功。」 黄衣刺客拿不准她是真是假:「文大王高抬贵手,我们素闻你的英名,你也需要我们的信息。」 文蜀森然道:「谁不知道是姓蒋的那小表子买动刺客?再过几日我就去杀了她和葛庶人!看他们还能闹出多大风波。」不就是釜底抽薪吗,他们会袭击天王,难道我就不会杀人吗? 黄衣刺客诡异的微笑了一下,以头点地:「文大王自是威风八面,倒也不必和我们结仇。」 葛谨风大怒,心说你们拿我的生死玩笑,还怕结仇?今日把你们都杀了,将来把你们幕后主使一伙端了。 一旁的学士难以忍耐:「尔等鼠辈,藏头露尾,驱赶妖物,装神弄鬼,罪在不赦!」 「触犯王法人伦,还敢妄言结仇?」 将领们发言言简意赅:「把这狗娘养的砍断手脚,扔回火堆里!」 「这些黄衣服的爱放臭屁,扔粪坑里淹死!」 沈慎上前半步:「启禀殿下,他们都是塞上人士。脸大而圆,眼睛大,鬚发浓黑,下颌长而微倾,这是塞上人的特徵。待到搜身之后,定然有其他东西证其老家。」 第166页 太子:「好!」 文蜀挑眉微笑,直接问灰衣刺客:「老相识了,上次费我老大劲,说罢。」 那黄衣刺客被拖下去时还有点楞,张二在她耳边磨刀,就等大王点头。 灰衣刺客道:「我们效忠可汗,偶尔拿钱办事。可汗没让我们来。留着有用之身,为可汗效力。为一个僱主死,不值。不敢欺瞒魏太子、卧虎大王。我们就是塞上悲王麾下五仙堂成员。」 屠毅等高手一起失声大叫:「啊!?」 文蜀愣怔了好一会:「小六,你去请老邬和干娘过来!快去。」 葛谨风还等着解说呢:「怎么了?」 文蜀侧过身去,搂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五仙堂在江湖中声名赫赫,神秘难测。据说是五位地仙所创,踪影难寻难觅,只有在五仙堂需要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带来这个人需要的人或物。各色毒烟迷药,拍花的药,□□,见神仙的药,圆光幻术的药引子,都属五仙堂的是极品。你瞧我用的沉醉春风不错吧,比起五仙堂的『醉chun宵』差得远呢!两年前不知为何,他们缺钱,放出三箱好药丸。我和老邬一起去,斥巨资买下半箱解药,回来一转手,就是八十倍的利润。我们自己破解了一点药方,做出来也很管用。」黄衣女还真不能杀,我要榨出五仙堂所有机密药方,榨干净了再杀!这样好东西,不归了我,岂不是暴殄天物! 葛谨风也被震惊了:「哇!」 屠毅震惊道:「我年轻时一时好奇,听我姐夫们酒后说五仙堂位于塞上,去塞上十几坐大城寻找一年,都没见到五仙堂的踪迹。满城中只有外地人谈论,当地人都不曾提起。」 他姐夫不是别人,是秦国的天王、还有许国的大理寺正卿、以及当今天下两大富商之一的范家四郎。 周围群臣议论纷纷,就连侍卫们也暗自议论。 灰衣人道:「我们五仙堂,分为五枝,各有奇能。黄家专门司制药,草木药醒心窍,金石药开五感,更有用前辈高人的灵骨制下良药,能通阴阳走幽冥,打通生死两界。」 葛谨风不信这些屁话,当年天王在宫中招魂,道人召来他生母先皇后时,就试出来了,那就是口技和骗术。微微点头,心说不能杀,要顺藤摸瓜把五仙堂彻底根除,留下来必成祸患!听说各国唔进攻塞上时,都遭遇妖仙作祟,看来就是这些江湖伎俩。 他心里杀机大增,脸上反而柔和下来:「真是了不起。那老鼠怎么回事,我就不问了,那飘在天上的『神仙』是怎么回事?」 「说出来,能换条命不?」 文蜀:「能。」 「是风筝。」 「这里没有风。」 「地上没有风,树梢上,高空中有风。」 文臣中有人热爱放风筝,还会做风筝,立刻质疑:「又高又大展开的风筝,要用骨架支撑,很重,没风的时候放不起来。」 「对!里面还夹了药粉,就算只有半斤,风筝也会偏的下坠!我挂一个驼铃都放不起来。」 「只要用一个轻功极佳的人拉着线跑,就能放起来。」 「一根丝线你如何操控风筝左右?」 「不是一根,是三根。三个人,拉着三根线,一起用力。」 「你们家风筝会说人话?」 「风筝不会说人话,人会说。」 几个风筝专家正在质问关键点,王七弟忽然来禀报:「五姐!大事不好!阿红被掠走了!」 第83章 .塞上图部 · 金红莲此人, 在太子妃身边没有身份,却是全军营中最令人瞩目的人,她在场的时候, 人们甚至不会去看太子和太子妃。每个人的目光都难以离开她,她那微微发黑不施脂粉的红润面庞, 薄纱和粉色丝绢下圆润丰盈的曲线和妖异又烂漫的微笑。 即便是认为她村俗、难登大雅之堂的文人, 也不可避免的被吸引。她总是春衫单薄,坦荡随意,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还会对相貌英俊的青年人、英俊的中年人和英俊的老年人回以微笑, 一种亲昵又野性的微笑。 每一个被她看过的人, 哪怕一句话都没说过, 都觉得她把自己当成情人、兄弟和好朋友。 只有葛谨风除外。 太子殿下心如止水,不起心,不动念, 看她是红粉骷髅。 群臣一听说阿红被掠,义愤填膺:「竟敢掠走娘娘的婢女!!」 「一定有其阴谋!」 「臣请问娘娘, 阿红知道什么机密?」 「她什么都不知道。」文蜀一脚踢翻跪在地上的灰衣刺客:「阿红是我的禁脔,葛鉴那狗杂种索要,我都没给。你们掠走她,意欲何为?」 不会有人以为本大王会禁慾吧, 好笑。我对风郎的让步就是名义上不要男的了,但是名义上还要一些艷妇,将来把蒋皇后弄我后宫里, 那才叫好玩, 名扬天下。月旦评上还得给我提评价。 灰衣刺客摔的后脑勺发蒙:「我不知道。」 树梢上的黄衣刺客本来不想投降,可是这浓烟笼罩着他们什么都瞧不见了, 呼吸困难,跌下来。幸而没死,只得招供:「是灰家的兄弟们,他们说文大王坏过他们的好事,杀了他们的伯父兄弟,夺走了他们要採集的灵药。誓要活捉文大王,带回去,凭文大王的深厚内功,在塞上也做一个一线天养药地,免得採药时在被人的打搅。我们黄家和文大王无冤无仇,才真正是拿钱办事的。」 第167页 文蜀眯着眼睛点点头。心说阿红是天下绝色,我虽然用不上她,可也不能任凭夺走!我屮艹芔茻,拿我养药?意思是拿我的尸体当肥料?王八羔子,看谁先变肥料! 葛谨风一直慎重开口,按住她的手臂,示意回去看看。 文蜀领会了,众人回撤到大营中,营中瀰漫着羊肉和大饼的香气,中心部分的死老鼠已经被小兵们用簸箕清理的干干净净,地上的血迹上洒了碳灰。恢复神智的武将们正在义愤填膺的跺脚骂街,大营内没多大损失,老鼠过境的速度太快,来不及啃噬东西,只是踩过了一些食物,打翻了一些碗盘。 但底层士兵不在乎落过苍蝇老鼠的食物,赏下来一样塞进嘴里。 葛谨风问:「阿媛呢?她躲哪儿去了?」 天师把小美女从身后拎出来:「逃到我这儿了。」 阿媛举目四望,有些疑惑:「娘呢?」 殷小六道:「阿红被人掠走了,大王回帐里看看踪迹。」 阿媛:「哦……」 细妹沖她翻白眼:「某种事上,阿红比我们都有用。」 你失落个什么玩意啊,教你学武功就是让你自行逃命,指望别人救早晚得死。 文蜀大笑着走回来,走过被押回来的刺客时,又顺脚踢飞了两个。「牵马过来!风郎,我跟你说,阿红睡在我的床上,穿着太子妃的睡衣,带了那些累赘的首饰。那套黄金珠宝做的镣铐确实挺好看。」 葛谨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说难道是替身? 「我去追一追,说不定能追回来。天亮时我一定回来。」文蜀抱着剑问:「说罢,你们的弟兄在哪里接应。」 …… 不愿意透露真名的文师父疾行千里,从齐国江南水乡抵达塞上。 塞上是地域,国家叫做图部,乃是音译。都城名为苏城。 此地景色并不荒凉,绿树连绵,绿草却已不多,尽是马蹄印牛蹄印,来往的商人繁多,做完生意挑着空扁担走出来的小老百姓也很多,个个面有喜色。 城墙脚下满是烤肉、燻肉和烙饼的气息,和齐国那软糯的米香味截然不同。 又有谁能拒绝燻肉大饼的诱惑呢? 青天白日,大摇大摆的去拜访图部悲王,她也不通禀,也不躲闪,在城内悲王的帐篷群落内,直接闯进去。 这里也算有趣,再城里扎帐篷设军营,年轻男女在宽阔的营门处餵马洗马,相扑蹴鞠,拨弄乐器。 文师父闯了进去只引起众人一瞥,玩耍的人没停下来,两旁的侍卫也不阻拦。她心里纳闷,就没提高速度,大步走在营帐中,顺着中间宽阔的空路走下去,不过八十丈,许多军官士卒撞见这外地来的陌生妇人,到也只是一瞥,并不阻拦。就连成群结伴跑来跑去捉耗子玩的猎狗,对着陌生人都只是低吼了一声,随即继续追着耗子跑远。叫她疑惑,心说:难道大名鼎鼎的塞上悲王,就没有半点防备吗?他的武功有多好? 金帐的规格制式都和别处不一样,门前还立着一只五色大纛旗。 文师父索性挑帘进去,帐篷内的陈设和别有洞天。 正中的花纹厚毡垫上坐着一位面色苍白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他看起来不强壮,根本不像塞上的可汗,更像是一位江南书生,脸上身上没有武功深厚的外在表现,眼眶和太阳穴都微微下陷,身体掩盖在宽大的江南丝绸中,看不出内家拳外家拳的细节,只见一只手腕白皙纤细,带着刻满符咒的骨头手串。 两旁站着四个书童,四个壮士,听候差遣。 几口书箱摞在旁边,八个螺钿卷几的高矮大小不一摞成中原流行的博古架,摆设了一些花花绿绿的罐子和玉瓶儿,上方金花篮中盛着一篮鲜花,不搞什么素雅讲究的清供,大红花大绿叶实实在在的插满。 悲王也在打量这闯进来的妇人。从头到脚,看不出半点讯息。 这好比一拳落空。文师父不免有点扫兴,她去齐国时跟他们的侍卫大打出手,还想在一月之间打遍五国,让天下人都晓得文蜀她师父没死,而且威风尤在:「魏太子请我来送信。面呈塞上悲王。」 悲王沖旁边一瞥。 童子上前接过书信:「我家悲王修炼道法,轻易不开口说话。使者如何称呼?」 「当今天下轻功有三绝,我是其中之一。」 童子道:「原来是文大侠,文四姐。大侠隐遁江湖,避开红尘俗世已有多年,江湖中多年不曾听闻大侠的事迹。」 文师父:「很多人都以为我死了。」 悲王微微颔首,接过信来看,信中只是通报蒋匪暗杀天王失败,仓皇逃窜。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提笔写道:天王玉陨,魏国二分,天下共憾,诸王物伤其类。神器更替原归天命,窃国巨贼人神共弃。悲王有心玉成大统,烦使者转告为小太岁,他若有意,我亦有心。 文师父只觉得他轻蔑傲慢,虽未开口,但举止间盛气凌人。想找茬,可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她索性也无礼以对,接过信来对着帐篷上的天窗透视着看了看,转身就走。 只留下身后一串:「无礼!!」 「不就是轻功好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多年来躲躲藏藏,恐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悲王,属下要试试她。」 只可惜没人追出来。 第168页 …… 屠毅已经回到秦国使团中,假装自己没出现过。 文蜀没追上,再天光大亮时赶回来,匆匆去问天王安。 天师:「闷得慌。」尸体被他动了手脚,又堆满了咸盐,还是会逐渐腐坏。他隐约怀疑小太岁和文蜀非要让自己看护天王,不只是因为自己武功高强、能易容成天王、能模拟天王的声音,更是一种隐晦的报复。 但是不会吧?不会有人不信神仙吧?不会有人会因为神仙没保佑,就埋怨神仙吧?信徒最优秀的素质是逆来顺受和绝不怀疑。 文蜀柔声道:「师叔辛苦,等到了新的国都安顿下来,风郎再为您加封真君。」 「好!」 三只军队的守备将军,也就是王二狗和葛静和葛涛,都在葛谨风面前连连谢罪,对天王的伤势关怀备至,嚎啕不止。 葛谨风的作风一如既往,虽然看他们仨都是废物、垃圾、酒囊饭袋,语态却和往日一样,平静温和,彬彬有礼。 三名守备反覆就要求谒见天王,当面问安。 葛谨风一味婉拒,他本打算让天师伪造成天王的样子,只要别说话,不会露馅,他的内力威压足以以假乱真,只有按次收费这一点不好。但现在有一个新的计划。 三名守备哭诉道:「臣等和蒋氏并无瓜葛,只想遥问天王安好。」 正在说话间,狄州守备的使者到来:「启禀殿下,守备葛宣派二儿子来问天王安,命小人前来禀报,叩请殿下恩准。」 葛谨风点点头:「等他来了再说。」 李媛被人推进来,只得说:「爹爹,我娘她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 三名守备都站起来:「臣等正该叩见太子妃。」 「且慢!五姐脾气不好,她此次失利,你们先别去,孤先去哄哄她。」葛谨风趁着太子妃追杀余党回来,暂时离开。 留下葛淼顺着他的话头肆意编排:「文『大王』秉性傲慢,脾气火爆,贪财好色。奈何武功高强,兄弟们不要轻易惹她。」 王二狗和葛静骄傲的说:「我们早和她打过交道!晓得的!」 葛宣:「她有多漂亮?」 葛谨风找到文蜀:「五姐,我有个打算。咱们赌一波大的。」 文蜀拍他大腿,搂着脖子,嘴唇贴在他耳垂上:「好!我正打算把这些五仙堂的人物尽其用!他们在天下间都是一团迷,各国天王都想知道五仙堂的底细,就连江湖中各大门派,也一样好奇又不安。这些厚礼不能轻易摆弄,除了给鹿鸣派送一个之外,其他人嘛,就得待价而沽!风郎,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干背青挪石材(贩卖人口)的事,嫌那损阴德。五仙堂这帮小鬼,弄死也不损我阴德,落在我手里,用得好了是一样异宝!只有一点,现在不能走漏风声,恐怕五仙堂再派人来营救或是灭口。你有点上火,一会给你弄些猕猴桃吃。」 葛谨风一怔,摸了摸耳朵上的泡,刚起来还不觉得疼。微微往后避开,瞧着自己脚上的鞋子:「我说的不是这个。是对内的,暂时不打算让天王露面。现在让他『生死不明』,等到挥师西下时,到了紧要关头,再请他出来大挫敌人锐气。眼下恩威并施,除了允许他们恢复本生姓氏之外,我还要加一条。」 「你说。」 葛谨风攥住她的手,眼中的哀愁耻辱和怒火交织在一起,明亮动人:「五姐,你我是不会有儿子的。在这平乱剿匪,大魏重归一统的过程中,谁立功最多,是社稷重臣,要他把儿子过继给我。这样一条,神佛听了也要动心。」 文蜀笑道:「你若不拘男女,我也可以当太子,叫你一声好听的也不难。」 葛谨风又好气又好笑:「说正经的呢!别人叫你文大王还不够?你跟人以婚约赌斗,我以大魏天下押注。反正我也得过继别人家的,葛氏老姓的么,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当初跟谁天王起家时,不惜生死,倾家荡产的资助,到如今高官厚禄世代袭爵还不知足。只要不是我亲儿子,是谁儿子还不都一样。」 第84章 .不慌吗? · 葛谨风用银勺舀着书童切好的猕猴桃吃, 他得保持自己的无害人设。 文蜀把李媛拉过来,抚着她的包包头,尽量做出一副慈母姿态:「天王虽然没下罪己诏, 心里也觉得难过。都是多年来的叔伯兄弟,至交好友, 一个个却联起手来, 要害他性命。这搁在民间也是个见利忘义,听说朝廷呼为十大罪?」 王二狗:「罪在十恶不赦,死全家。」 葛静捶胸顿足:「葛云崖,老贼狗, 我早知道一个人要是不吃喝嫖赌, 也不想修仙访道, 准是筹谋大事!」 葛涛也跟着垂泪骂街,一边尽平生所学的脏话,连国外的『嗝儿屁朝凉』都说出来, 一边偷觑太子。看他还在安闲的吃东西,就知道天王一定没事!太子又不会武功, 他老婆也就是武功平平,天王要是宾天了,他得心慌。 文蜀拢着李媛的耳朵:「行了行了,不要让小孩学会那么多脏话。风郎和天王商议了一番, 天王没有多余的儿子,风郎又无子嗣,我膝下又只有这一个小闺女。将来总要过继旁人的儿子来继承大统, 若在族人中寻找, 几个不服,几个不忿, 况且他们大多碌碌无为,早些年还该做我刀下之鬼。」 三守备外加一个守备的儿子,就没一个反应过来的,直拨楞登的瞪着四双大而无神的眼睛,瞅着她。 第169页 葛谨风吃完猕猴桃,擦擦嘴漱漱口:「既然说要论功行赏,索性就以本次平乱为界,诸将之中,谁的功劳第一,孤与他结为兄弟,在他儿子里选一个,过继给我和五姐。」 这仨守备就如同中了沉醉春风一样,一动不动。 葛谨风见他们的脸上一点点的涨红,心下暗笑:「孤已经行文各府,通知其他来不及到场的守备将军。三位有何高见?」 大帐中一片沉静,三个呆头鹅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半个字来。 狄州守备葛宣的二儿子方寸大乱,他爹本来在联繫蒋氏和齐国,准备挟一州,待价而沽,现在他只想拼死效忠太子殿下,不,是爹,亲爹!文娘娘那里是武功高强的泼妇,分明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娘啊! 文蜀笑道:「好孩子,你怎么跪下了?」 「臣,臣想立刻启程回去,劝说父亲,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唯有尽忠职守,才不算枉活一世!」 …… 仓促继位的小天王葛长庚昏厥不醒,已有半日光景。自从昨夜遇袭之后,他种了迷烟,别人都被救醒,只有他始终昏迷。 哭坏了美人太后:「哥哥!长庚还没醒过来,他要是醒不过来……可怎么办啊。」 蒋义夫劝道:「人生在世总有得失。你一心想要儿子继承天王之位,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爹娘和你嫂子都折进去了,你再想投降,认命,也完了。难道以临朝称制的太后之尊,还比不上丈夫和儿子吗?」他的妻子乃是宗室女,出逃时特意没带上,回来时果然不见了踪影。 太后梨花带雨:「我若要说比不上,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说是什么人前来刺杀?」 蒋家四个各执一词,蒋义夫、蒋义立、蒋义禄三人认为个葛谨风派人暗杀,想要釜底抽薪,断绝蒋家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梦想。但长兄之子、年少有为的蒋白露认为,这很有可能是武林中人起的袭击,为的是扬名立万。 蒋义夫抬手制止他们议论:「娘娘,无论如何,如今这郁金府是我们的天下!我们终于回到都城,那太子偏安一隅,外人看了就知道谁是正统。」 葛谨风奉驾南巡之后,他们得到消息,立刻带着军队赶回来,簇拥皇后之子葛长庚继位当天,遭遇刺杀,幸好有镇国大将军的儿女尽力抗敌。 太后娇艷欲滴,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她穿白戴孝,身姿娇软婀娜,柔若无骨,鸦鬓上插着一朵百花,髻上簪着茉莉花串,幽香淡雅,仪态万千。 衣裙上的白玉禁步响出一串环佩叮噹,步上金殿,却见下方文武群臣甚是萧条,穿的是丧服,脸上也丧气,比起当日天王在世时,文有文采武有将才、个个膀大腰圆傲气凌人的的盛况截然不同,来的都是些生面孔,毫无资历。 变节的官员都被天王亲手杀光,忠于天王的官员全被带走。 蒋氏不是装出来的娇软音色,她生来说话就娇滴滴的:「诸位爱卿,哀家问你们,近日兵攻打葛谨风,还欠缺什么?」 先锋官朱雄大踏步从武将行列中走出来,他身披重孝,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天时,如今(农历)七月末,夏末秋初正适合用兵。地利,虽然他们带走、焚毁了地图册,但臣生长于南柯府,对地势瞭若指掌。人和——葛谨风勾结文匪刺杀天王,嫁祸皇后,屠戮忠良仓皇出逃,天下人为之义愤。」 在前排的蒋家四侯都点头。 「那就出兵,你练兵三日,也差不多了,去为我夫,我儿报仇雪耻!」 新任命的官员们却想着《讨蒋逆伪王檄》,他们也不想总是回忆背诵这些丧气话,可是过于优秀的文章如同洪钟大吕,时时刻刻在人心中回荡。这檄文语气铿锵,用典丰富又恰到好处,读起来极其押韵流畅朗朗上口,堪称文坛一宝。 …… 阿红睁开眼睛前,先打了个喷嚏。眼前有些模糊,揉了揉眼睛,只觉得干渴,飢饿。 陌生的帐篷,陌生的人,满是异域风情的陈设。方才在中原的帐篷里摆弄太子妃拥有的美丽首饰,一睁眼就到了千里之外的塞上,实在离奇。她忽然笑了笑,柔声问:「能给我些水么?」 悲王摆了一下手指,示意侍从。 金红莲的眼神没离开这清隽华贵、权势滔天的大人物。一碗热腾腾的美酒捧在手里,大口喝干:「是文大王把我送给你么?我浑身都疼,谁偷偷的打我了?」 悲王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灰衣人,他们这伙人的长相非常相似,都是五短身材,散眉和小三角眼。 灰衣人大惊:「你不是文蜀?」 金红莲一怔,哈哈大笑:「我是她的侍妾。你们看不出我只是粗通骑射,却不会武功么?」 灰衣人立刻跪下谢罪:「可汗恕罪,我们怕惊动文蜀,那娘们武功太高,未曾确认就用了迷烟,迷烟之后,又怕惊动巡营的好手,立刻卷着美人离开了。小人等以为,能迷惑那个天阉的女人,必然是这样的姿色才行。」 悲王微微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们:抓错就抓错了,并不追究,再去,在想办法把同伴们弄回来。 灰衣人跪了下来,膝行着退了下去。 金红莲只穿着薄纱,不管别人如何恭敬:「可汗,我有点冷,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衣服脱下来,让我暖一暖身子?」 第170页 悲王点点头,解开衣带,示意她坐到自己怀里来。提笔写:你不慌吗? 金红莲坐在他怀里:「我做过文大王的侍妾,也做过葛太子的侍妾。你手好凉啊,肚子也很凉。」她才不管什么可汗天王,什么大儒圣贤,在她眼里全是一路货。和贩夫走卒……哦没睡过贩夫走卒,是男人就和朱英那种外强中干的货色没多大区别。按照文大王的话说,表子和客人是一类的货,做买卖的人没有只买不卖的。文大王就那么一说,只是谁都瞧不起,阿红是亲眼见过的,一点也不差。 悲王都有点搞不清楚这绝色美人怎么会如此热情,就已经和她滚在绣花毡垫上,销魂荡魄。 …… 奉驾南巡、在南柯府府城安顿下来的太子等人,非常满意。 南柯府的府城和周围数座城池都被商奇总修缮一新,上到府尹,下到小吏,末微如衙役门卒,一个个都赶紧挺拔。虽然算不上路不拾遗,倒也是政令畅通。 太子亲自观看演武,士兵们令行禁止,排列阵型、演练进退都毫无错漏。 百姓们大多面无菜色,路边见不到死人,河流中见不到尸体,街道上虽有乞丐,看着却气色不坏。 葛谨风带着黑衣骑士们在两日之内,跑遍周围方圆百里范围,只觉得越看越喜欢,两天之内写了五首赞美商奇总好棒棒的诗,教人传唱。 回来就收到原本被蒋氏收买的玉瑕州守备的亲笔血书。 葛谨风讥嘲道:「不惜身命,也要忠君报国。」 文蜀天天打坐练功,勉强停下来。风郎把信递给琴童,琴童立刻捧给娘娘。 她仔细嗅了嗅:「哈哈哈哈,好巧计,还真是人血。」 葛谨风冷笑道:「你不晓得我这计谋最精妙之处,以后就知道了。」 文大王继续练功,就在他旁边,谨防刺客。 她手上隐约有一点点金色,时断时续。 「我现在就告诉你!」葛谨风高高兴兴的说:「守备们多在三、四十岁,儿子们从刚出生到二十岁不等,嘻,哪一个的老子敢不忠于我,不来为我立功,这些好儿子们很有可能会大义灭亲。」 文蜀又被打断了运功,她本来有点生气,听他说完:「很有可能!未战先乱,妙啊。这招只有你能用!」 如果不是齐国使者前来觐见,他还能再高高兴兴畅想一会别人父子相残的美好场面。 八月初一,设宴款待群臣,说是宴席,却有肉无酒,只有一些甘甜清冽的泉水。 宴席上俭朴了许多,侍女不全是美女,器具也不是宫中那样奢靡精緻。 葛谨风觉得自己的少年时期又回来了,举杯:「诸位卿家,一日不除蒋逆,孤王绝不饮酒!」 文蜀:我不开心。但是群臣感动的和王八蛋似得。 席间并无相扑杂耍或歌舞主星,只有刘山人讲《奸贼妇背主忘恩设巧计欺上瞒下,女英雄机缘巧合恰招安力挽狂澜》。刘山人虽然不在场,但讲起蒋氏如何见利忘义、如何贪心不足、如何设计构陷太子、如何毁了太子难得的大婚之日,说的身临其境,说出蒋家几人的心声。令全场响起一片咬牙之声。 说书人有明笔暗笔倒插笔,刘山人话锋一转,讲起了太子和太子妃在山上的美好相遇,譬如霸道寨主和斯文傲骨书生的言语交锋、斗智斗勇,知己相交。 刚让人放松了情绪,陷入太子夫妻本是知己的甜蜜中,猛一下拉回天王被蒋皇后连续下毒、被镇国大将军暗箭偷袭、被朝臣围攻,各种千钧一,虽然他们都知晓最后结果,还是提心弔胆的听着。 待到这一部书说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群臣不仅清醒,而且情绪到位,武将们诗兴大,文臣们纷纷表示要提剑砍人。 葛谨风:「太子妃领九千骑兵,我领德胜军,保土军两万步兵,准备迎敌,最好避开良田农庄,孤王实在不忍心在秋收时节,毁坏庄稼。眼下我们还缺一个人。」 众人都问:「缺谁?」 太子提着金杯,小口喝水,嘆息道「缺少一位良相!昔日亲嬴政论功行赏,李斯功勋卓着。汉刘邦论功行赏,萧何立功第一,孤王眼前,却没有一位良相。五姐和我属意的商奇总无处寻觅,天王钦点的卫万疆……已经在许国做了大尹。」 秦国使团之中有几个戴着帽子的僕役,其中一个忽然高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文蜀本来在抓紧一切时间继续修鍊金刚揭谛神功,一激动差点运行出错:「商奇总!」你他娘的真幸运,差点就能当我第十个前夫了! 商奇总大步走到台前,对着葛谨风一揖:「商鹿不为别的,为的是世间公道。蒋逆,可耻!」外戚篡权,异常可耻。从未立尺寸之功,就能享用荣华富贵开始可耻,到祸乱朝纲而终,只有两个字,可耻!权臣以下克上,也就罢了,豪侠、好汉啸聚山林谋朝篡位,合理,昏君倒行逆施谁把他弄死都合理。葛崑崙当了个混蛋天王,是他的问题,蒋氏却是一群倒行逆施的玩意。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小太子选择定都他刚刚整肃一新的南柯府,这就不用多说什么,都在这一举动里了。这小太子分得清好赖。 第85章 .仁与孝 · 八月初一, 魏国太子完成了三件大事。 定都南柯府。商奇总拜相。同齐国再次宣布结盟,齐国支持正朔。 第171页 以上三件事中,只有前两件事算是大事, 震动文坛,震惊天下——天下刚被他选儿子的标准震惊了一下。各国的探子连夜带着消息疾驰, 冒着生命危险孤身一人穿过郊外, 也不管狼虫虎豹和土匪流氓,要把信送回自己国家。 就连那些对于被抓走的阿红失魂落魄,担心她委屈受辱、全节而亡的官员们,都暂时放下魂牵梦绕的美人, 为了家国大事喝起酒来, 庆祝商奇总这位名震天下的奇人、国士入驻大魏, 做了丞相。还没开战,只觉得胜券在握。 但这对于其他国家来说不算好事,商奇总的传说越来越奇妙, 已经逐渐形成类似于祥瑞的传闻。 似乎是得商奇总者得天下,或者是得商奇总者, 必是明君。 八月初二的凌晨。 在南柯府的行宫中,文蜀继续疯狂运功修炼,这一路上包括入驻之后,她基本上把杂事都交给干娘和老邬, 一天十二个时辰只睡两个时辰,其他时间只要没事,全部练功。 担山赶日的后遗症已经全部恢复了, 那些细微的经脉在又一次崩裂重建之后, 颇有点破茧成蝶的样子,扩宽了, 也变得更加顺畅。看起来十二正经和八奇经与人的耳洞一样,逐渐能撑开。 她现在专心修鍊金刚揭谛神功,走的是手少阳心经、手少阴心经,内功从丹田而始,走上焦,一切运行都和她的担山赶日前半部分一样,只不过担山赶日是充满破坏力的内功倾巢而出再运用刀法,而金刚揭谛神功需要封住指尖穴,把倾巢而出的内功憋在双手之上,环绕左右。 简略的来说,是把遍布全身的金钟罩铁布衫高强度浓缩在双手上,因此有一双金刚力士一样的大手,能随意接白刃,力大无穷。 她练的法喜充满,本来想着练到半夜就睡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次日天明。却又神清气爽,不觉得丝毫疲累。 葛谨风一觉睡醒,闭着眼睛乐:「嘻嘻嘻嘻,我做梦都要笑醒了。道难啊道难,我们往后尽是坦途啦。」闭着眼睛往旁边摸,却只摸到她的膝盖。「没睡?」 文蜀拍了拍他白白嫩嫩的小肚皮:「笑了一夜。」 葛谨风睁眼瞧她,在暗淡的帷帐内,香菸缭绕之中,文蜀手腕上一闪一闪的淡金色格外醒目。「不也是乐的睡不着?」 文蜀摩挲着床上的刺绣:「我实在是讨厌这种滑熘熘的东西。」 葛谨风:「秘不发丧…还得再继续一段时间。我爹生性不拘礼,比起死哀,他更在意大魏天下。」 依旧是猫儿和细妹守夜,这俩年轻人就喜欢熬夜不睡觉。「大王,您醒了。我们出去找点吃的。」 文蜀分明听他们品鑑了许多奶油卷、菊花糕、玫瑰酥饼、小麻花、杏仁糕,还小声议论寨主是不是坐着睡着了。无奈的问:「还没吃够?」 细妹有点不好意思:「甜的头疼,去找点咸菜炒肉调节一下。」 猫儿以手掩着三瓣子嘴:「喵喵喵。」他这副尊荣原先在山上无人问津,山上有些长得俊,有些人长得丑,大多只要干净整洁闻着不臭就行了,现在却有不少人在旁指指点点。 葛谨风心情大好,只觉得少男少女可爱:「哈哈哈哈哈去吧。」 文蜀站在博古架旁,抚摸着太公鼎:「天王在运用金刚揭谛时,真是精妙非凡。现在我眼前还能浮现出那日情景,也只有他才算是大展神威。」 葛谨风看她两眼发亮,真流露出无限崇敬。心情又是悲伤,又是惋惜,只得安静不语,免得打搅她的兴致。 文蜀倒是越说越兴奋:「当时他这么一划……对天下武功得心应手,什么招数都信手拈来!毫不拘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上天王。以前别人只夸我师父和屠毅的轻功,不提他们的武功,我一直都不服。这才服了。」 葛谨风嘆息道:「容色倾城,难免老死。武功盖世,也敌不过小人暗算。」 文蜀依在窗口大笑,随手支起窗子:「我觉得划算,值当。若是我能有这样一场庆仙殿大战,死也值得。」 侍从和婢女进来服侍他们,只见小太子在微微的笑。 …… 屠毅被亲戚们弄醒,委以重任,塞了七封信,穿戴整齐推出管驿。 想到自己获封五百户,每年都有赏赐,也只好去一趟,食君之禄,给君跑腿。一身锦袍如同锦鸡一样轻轻巧巧的落在庭院中:「兄弟,跟说个事儿。使团叫我回去送信,禀报秦王,写了好几封信。这几天我不在这儿,少跟人吵架,打起来要吃亏的。」 商鹿刚起床正在打水洗脸,胡乱擦擦脸:「大哥,只管去。葛谨风如今有少年英主的气概,文道难也不是心胸狭隘之辈。我们虽然不曾深谈,也算相知相识。」 屠毅点点头就往外走,戏嚯道:「她若仗势欺人,逼从了她,暂且敷衍她,等我回来。俸禄还没发吧,给留两吊钱,回头有了再还我。」 商奇总吐口水:「呸呸呸!文道难在传闻中风流,却不是因小失大的人。」 屠毅还是有点不放心,君臣面谈第一次太重要了,昨天晚上他一露面,当即拜相,之后只计划了军事,商鹿一脸憋着有好多事要说但是先不公开说给留个面子咱们明天再谈。就是今天了!「都要说什么?告诉我,我为保密。」 商奇总道:「我要说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三件大事,第一,文道难可以领军靖难,太子不能,太子必须服侍天王左右,坐镇中枢指挥。我没有朋党,虽然声名在外,毕竟势单力孤,官场上有许多整治丞相的手段,而且太子从未领兵,有没有武功傍身,他去军中,还需要带人保护他。」 第172页 「啧。」 商奇总站在窗外,欠身抓起桌上的木梳,靠在窗台上梳自己长长的头发:「第二,秘不发丧和安置先帝嫔妃的时限,以及大魏丢失四州的秋季赋税和贡米、各地加大军费开支、以及其他几州军纪涣散的问题。」 「嗯。」 「还有最后一点。真觉得五仙堂的刺客暗杀葛太子,是因为蒋匪花钱买通么?」 屠毅微笑着摇摇头:「不,我都找不到五仙堂的所在之处,凭他们?」 商奇总大笑,歪着头系好发带,用木簪固定好,木梳蘸水又抿了抿碎头发,戴上头巾。抓住他的手臂:「真是铁证如山,我还奇怪怎么会有那么多死士,从古至今的刺客都是一个两个嘛。五仙堂是怎么回事?」 屠毅差异:「兄弟,不知道?」 两人一对内容,这才明白过来,五仙堂的讯息没大肆声张,在场的所有人都噤声。但齐、秦两国的使者都得到通知,要转告两国的国王。明面上大肆声张,引发天下人议论的,只有葛太子选拔儿子的标准——儿子他亲爹得立下不世之功。 商奇总疑惑道:「这不是江湖传说?」江湖中人没工作的时候会编很多故事。 年轻的丞相啃着烧饼骑着心爱的小毛驴进宫议事,到宫门口时,派去迎接的金童正准备出宫。「商先生!您早!」 葛谨风屏退左右,只有亲信数人服侍吃早饭,这行宫宫殿中一样是宽敞恢弘,只是很久不用,没有丝毫脂粉气。两旁服侍的没有美女,只有书童和小厮,以及披坚执锐的女子。 对第一件事略过不谈,他想要领兵打仗。「当时文蜀有事出门,是我指挥防御,孤与隔空交手,怎么敢说我不知兵?」 商鹿道:「臣当时未尽全力,王将军葛将军并不配合,士兵们玩忽职守。又有天降大雨相助,当时卧虎山占据天时地利,攻不破才对。」我本要诛杀此獠,奈何两位将军掣肘,又有葛鉴前来搅局。若不然,强攻我能赢,刺杀大尹她能赢。 葛谨风想想也是:「这第二件,商先生,如何知道?」 商奇总敲了敲脑袋:「臣有这个。」 葛谨风理不直气不壮:「嗯…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商奇总:「殿下就不怕天下人指责不孝吗?」 葛谨风有点怕别人说自己利用父亲的死来大做文章,但是秘不发丧,等到蒋匪一群人都以为天王真的死了,再由天师假扮,横空出世,那非常有效。只是确实不孝,甚至有点狠心,后人一定会揣测天王没有下葬的惨状。 文蜀一直在旁边闭目运功:「怕个屁。我就没见过指责天王不孝的人。」 商奇总笑了起来:「好!百姓安生谓之仁,不堕基业谓之孝。其他的事都是虚的。」 他立刻提交了一份刺激经济贸易,保证秋收的战略计划。 还有一份以天师的名义禁酒禁赌的政令——意在罚款,文臣武将难以遵守这一点,就可以罚俸,合理合法的削减掉他们过多的俸禄。那是当年天王滥施恩惠,给加高的俸禄,已经成为朝廷负担。 太子也再想这件事,却没想出这么合理,这么把仇恨归结于天师身上的计划!看的睁大双眼:「好好!甚妙!先生高见。」 墨迹尤新,这不是好墨,字体虽好,却欠缺光泽和香气,显然是昨天晚上才写出来的。 商奇总说起最重要的第三件事:「殿下为何认准蒋氏是买动五仙堂,前来行刺的主谋?」 葛谨风道:「天下恨我不死的,只有他们。」 「他们能找到五仙堂的行踪、能联络上五仙堂吗?」 文蜀道:「蒋家那几个废物或许不行,但是葛云崖的子女大概可以。」没见过,据说挺厉害的。 「不对。五仙堂在塞上,距离南柯府有普通人的五日路程。太子与七月□□婚,蒋氏设计刺杀,他们鼠目寸光,筹划的必然是一举成功,嫁祸给太子和太子妃,不会格外派人联络五仙堂。倘说他们逃走后立刻去收买五仙堂,当天找到,重金收买,五仙堂不问缘由大举出动,才来得及在七月二十五日行刺。文寨主,以为如何?」 文蜀被他叫的蛮开心的:「要是这么说,有点不合理。但是蒋氏谋害天王,我们处死了他满门,只跑了几个,若不是他们,还有哪个逆贼?」 商奇总问:「文道难,纵观天下五王,算是贼吗?」 文蜀心领神会,哈哈大笑:「他们可不是贼,是强盗,是我的前辈高人啊。」 葛谨风却不认同:「如五姐所说。不用人挑拨,孤王必以剿灭蒋逆为要务,不敢耽搁片刻。」 商奇总道:「传闻中天王只是受伤。」有人希望们仓促交战,不要等到天王康复再去诛杀逆贼,要亲自领兵出征。 这一战无可避免,但一定要想到,是谁能渔翁得利。 双方正在激烈辩论,葛淼禀报导:「启禀殿下,塞上图部悲王的信使赶到,有悲王亲笔书信,要奉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靖难军 · 图部使者从获准入宫, 到搜身、登记入宫物品,到被引来面见天王,还要许多时间。 葛谨风再手靶镜上打量自己, 正是一个十八岁的英俊青年应有的模样,皮肤洁白光滑, 眉毛虽然有些弯, 却是浓黑如墨,眼中似乎有些淡淡的忧愁哀伤,这是遮掩不去的。而商奇总不同,他一双浓眉过分的浓密, 双眼直勾勾的, 目光中都有些夹枪带棒的气息。 第173页 商奇总也在看太子, 他不信什么狗屁面相,只是察言观色看看他的情绪。目前看来是一拍即合,就连利用天师削弱朝臣俸禄的事上, 都毫无阻碍。诶?难道这位太子不是笃信神仙的笨蛋?知道他聪明,他能这么聪明? 文蜀在旁边练功, 渐渐心有杂念:「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商奇总,图部悲王这称呼怎么来的?我听说当地人都叫他可汗,江湖中说图部开国之君全家死光, 极其悲惨,因此呼为悲王以便缅怀。」 葛谨风知道为什么,可是她从来没问过我, 却去问商丞相。这是不是很奇怪? 商奇总道:「说来话长。初代悲王取『悲从中来, 不可断绝』之意,称自己为牙曲拉马可汗, 翻译过来是悲伤无尽可汗。称汗当日折箭誓要报仇,十三年后成功剿灭三大强敌,一统塞上。后代悲王不更改称呼,第三代悲王笃信佛教,自称『发大悲心:慈愍一切众生轮回生死,受种种苦,誓愿救拔』,改称『大悲法王』,取『菩萨有大悲心发弘誓愿,众生界尽,众生业尽』之意,意在天下。知情者知他们野心甚大,不知情的人只看他们不设坚壁高墙,营门口不设禁,允许百姓和往来客商登堂入室,就以为他没有威严。」 文蜀:「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奇妙的事?」 商奇总微笑道:「我这些年来没有官职田产,随处乱走乱瞧。看到些俗人能听说的事,对五仙堂全然不知。」 文蜀被他吸引了,这人身上不卑不亢,娓娓道来的仪态颇有魅力,而且多知多懂。她现在虽然暂时不混朝堂了,口味却没变:「了不起。这些年我若不是俗事缠身,也想走遍天下,多和各处名师讨教讨教。」 商奇总:「那倒不必,太子是梧桐木,自然有凤来朝,借大树栖身,」 葛谨风顺势接过话头:「商先生高看我了。听说先生没有僕从,道难,我想和你借猫儿一用。」 文蜀拍手叫好:「好好,猫儿伤势未愈不能练武,又收人指指点点,跟在商先生身边正合适,不知你愿不愿意收下这个僕人。他是我养大的,贪吃不贪玩,为人谨慎,办事机敏,忠心耿耿。」 商奇总想自己当了丞相,多少也得有个人留在家里看门,接纳书信,拒绝礼物,山寨里出来的人更合适:「他会骂人吗?」 「很会。骂人,打架,江湖伎俩样样精通,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我管他的花销,」 「好!!」商奇总并不道谢,文蜀也不用他道谢。 葛谨风更加不爽,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单。他心里有一个记仇的小本本,从不落于字纸,从五岁开始记到昨天,有些具体的事情忘了但还记得恨意,有些人是所有劣迹在记忆中一清二楚。在庆仙殿大战之后,本子上的名单被清除八成——满朝文武差点死绝了——现在还剩下两成人。自然统一天下才是最重要的,私仇算什么!这份名单上,是记仇小本上残存的人群中,去除掉所有人才,只留下身居高位的酒囊饭袋名单。刚想给商奇总,又想起他并不傻,哪用自己提醒,悻悻的又收回去了。 商鹿盯着他看,有点好奇,但这是私事:「殿下,臣以为当前还有一件要务。务必清查后宫诸夫人,以及宫娥内侍。贪污腐败,裙带勾连应该按律处置,更担心有武林中人混迹其中,躲避官府追捕。天王专宠皇后一人,六宫佳丽大多不能见面,深宫幽怨并不仁道,又容易藏污纳垢。」 文蜀差点笑出声:「我来做!出征之前一定解决好,不瞒你说,来的路上少了四个美人,有三个是跟人私奔,还有一个下落不明。」 太逗了,天下武林中轻功有三绝,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天师。天王是真不知道吗,轻功三绝有两个在他身边混吃混喝。天师好歹还装神弄鬼,我师父是硬占便宜,这后宫的管理也够宽松的,干脆是开善堂。 葛谨风讥嘲道:「除我之外,谁手头都富裕。」倒是奇怪,天师怎么敢坐视天王被谋害,就算不怕跟我结仇,难道他就没想到,如果天王不在了,我没必要给他那么多钱养着他吗? 悲王的使者进宫面见太子时,只见到了天王和丞相,以及其他官员。 文蜀正在后宫中召集宫妃美人,快速解决掉这些人——愿意回家的回家嫁人附赠嫁妆,想出家的的送去出家,文採过人的直接转行给太子妃当女官。 当场一跺脚上了房顶的美人和宫女太监,一颗暗器打下来,捆好了送给沈慎。 沈慎——新任昭狱廷尉。送来九个人,三个男子(含两个阉宦),四个女性间谍,两个女性逃犯。三个男的容易死刑,逃犯也可以按律处置,只有四个间谍不好办。 葛谨风骂不绝口,气的整个人都要炸裂:「好鼠辈!欺君罔上罪该万死,一个妇人不安妇道,进了天王的后宫,竟然还不归心,吃里扒外。我爹爹不过是疏忽大意,这群人趁机浑水摸鱼,就该当万死。以前占我大魏的便宜,侵占俸禄脂粉钱,(天王死)后还要玷辱他的清誉!叫他落一个识人不明……这倒轮不到她们来糟蹋。」 皇后、外戚、倚重的镇国大将军一起谋反,识人不明这方面已经坐实了! 对于骗了别的天王的女间谍,他高声叫好,快哉快哉,乐的多喝一杯,对于骗了自己爹爹的间谍,恨其不死。 文蜀不理他,去和自己弟兄们喝酒。 第174页 去最大的酒楼,这次花钱绝不吝啬,要的就是把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重新抖擞起来。 「要让整个南柯府都知道,我卧虎山文蜀又回来了!」文蜀想了想:「张三,你去叫上亲军的弟兄们,跟我来喝一碗。」 和其他官员一起在南柯府最负盛名的酒楼中,鱼羹,美酒,轻歌曼舞。 官员们瞧见她,一眼认出来,这被军官和黑衣骑士簇拥的美妇,穿了一身黑衣黑裙,带了三只金簪,一双金镶珍珠的大耳环,浓眉下一双眼睛若有刀光,就是太子妃。 有人犹豫观望,有人屁颠屁颠的过去敬酒。 商丞相抓了个正着:「文道难!你带头犯戒!」 文蜀勃然大怒:「商鹿!你管天管地,还管得了老娘喝酒吗?」 商鹿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她不会喝多了杀人把?打我倒是无所谓,打不死就行。 老邬已经反应过来了,和段玉衡一左一右抱住寨主的胳膊:「五姐!!您是应该带头守法!」 「天师下令戒酒!」 猫儿气的按住伤口:「太过分了!我不跟他了!!」 文蜀大怒之中,双手涌起金色,双手往外一震,抖开二人,指着商鹿道:「那是官员禁止饮酒!管我什么事,我是官员吗?」 商鹿厉声质问:「你是以色侍君的后宫佳丽,还是相夫教子的妻子?文蜀,你掌管亲军,就是官员,怎么敢玩忽职守!你还敢聚众,带领麾下官员公然犯戒饮酒。我一向看你是个人物,没想到,似你这样爱惜名声的人,也会阳奉阴违,表里不一。」 其他军官看她双手涌起淡金色:「啊啊啊啊啊!!天王神功!」 文蜀一脚踩碎了坐几,被骂的绷不住了,几乎涌起杀气:「商鹿!你!」 殷小六抱着她的剑往后撤离。 张大使渔家傲·混蛟龙的擒拿技缠住她的左手,郭胜用大胜拳·四面楚歌缠住她的右手。 古大准备好扑过去抱走商鹿。来敬酒的都给寨主喝了,她已经喝了四坛美酒,喝多了。 鹿宝:「嘤嘤嘤不要。」 将领们本想上前劝阻,被她外放的内功所逼,有些心生敬畏……主要是望着她双掌的金色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这金色比起天王来,实在是暗淡短小,逊色许多。但比起其他葛氏宗亲,就是皎皎明月。 只有亲军中的校尉葛权高声叫道:「娘娘息怒!丞相做得很对。」 除此之外,酒楼上下四层楼,安静的针落可闻。 商鹿也不耐烦了,抬脚踩在凳子上,扯开衣领:「哈哈哈哈!文道难,你练了葛天王的神功,也要改成葛天王一样喜怒随心,不顾法律的性子吗?我近日不罚你,将来如何罚得了别人?来,你瞧准了!这是我脖颈。」 不行就挂印归去,我可以操心,绝不受气,要天下太平,顾忌狗屁的人情世故。王法都不能施行,更别提公正了,不能公正,我干嘛为了钱卖身卖名。到哪儿混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文蜀的酒意已经醒了,只是有点难为情,但凡有一个打圆场她都收架势了!结果旁边这群官员,集体装死!他这么一说,也就差不多了:「哈哈哈哈好!商奇总,你是好汉,罚就罚了,也不必怪罪这些小兄弟,我叫他们来喝酒,谁敢不来,都从我太子妃的俸禄里出。」 商鹿一算人头:「行。」 文蜀端起酒碗来:「最后这碗酒,我敬你的。往后对谁都这么干,谁敢造次,我杀了他。」 「且慢。」商鹿划拉了一个空碗,递给旁边的官员:「劳驾,帮我去缸里捞碗冷水。」 …… 蒋太后宣布出征,到八月初二,没筹措好出征的军队。 蒋家和镇国大将军主要控制住了拱卫宫殿的禁军,方便发动政变,还有一部分亲军骑兵。计划的非常完美,杀了天王,嫁祸太子,把他也一杀,其他人不用选择,只有太子的舅父温有容温守备会发兵反对,到时候是八府围攻一府的局面,轻易拿捏了。 很不幸,天王本人击杀了八百禁军,其他一千二吓得失魂落魄,四散奔逃,到现在一个都没收拢回来。 而亲军骑兵在葛云崖和葛鉴被杀之后,之前情愿依附蒋氏的将校翻脸无情,跟着太子跑了。 蒋太后抱着睡着的儿子,埋怨道:「葛谨风不能生育,这本是他的短板,咱们以此为由攻击他多少年,几次要把他拿下了。现在摇身一变,竟然成了诱饵!那四个守备不会变心吧?我儿可没毛病,要让亲儿子来继承王维,咱们拿不出王位来诱惑他们。不如我……嗯?」 蒋义夫也担心军心不稳:「妹妹,你不要担心。我们已经招募了一万七千壮丁,正在训练。各守备将军也派来两千士兵,听从差遣,合在一起就是八千精兵。葛谨风手下没有能带兵打仗的将领。」 葛云崖的长女葛爱鸾也劝说她要坚定些:「娘娘,你只管放心。蒋家天下虽然拿不出太子之位做诱饵,但他有他的弊端。」 蒋太后:「啊?还有这种好事?」 葛爱鸾款款的分析道:「各守备都要争着立功第一,进则贪功冒进,退则不情不愿,各军之间不甘心听从安排,这是用兵的大忌!用兵时分兵不同,如今谁肯去守那些紧要的关隘,以防万一呢?」 …… 八月初五,仅仅用三天的钓鱼执法,商丞相就成功把太子妃的俸禄砍光,满朝文武的俸禄砍掉一半,拿来做军费开资。 第175页 文蜀在这三天中,住在军营里,和亲军骑兵同吃同住,一同训练——指的是她一打十。 上京府、大□□、狄州府、河西府、玉瑕府,外加南柯府本地两位守备,总共七位守备的十六位公子,都带着教师或将领抵达她身边,为天王效力。 文蜀十分满意:「玉娇,你试试他们的高低。」 段玉娇快乐的搓手:「遵命!」谁不愿意揍一些绣花枕头呢。 八月初六正是出兵平乱的日子。 葛天王下诏:改亲军骑兵为靖难军,拨乱反正。 第87章 .老实人 · 太子最终丞相和群臣联手劝住, 没一个人放心他出征,他自己也不放心把后方的政治斗争交给丞相——商鹿此人整肃朝纲,确保政令畅通, 保证用兵时的粮草供给都可以做得很好,只有两点, 他不会跟人客气, 不会说屁话。 葛谨风只怕自己前脚领兵出征,后脚商奇总就会被某些怒沖头脑的官员杀死,他不结党,别人会结党。 天王降旨, 太子率满朝文武送她出城五里。 还没出南柯府府城时, 道路两旁士绅百姓夹道观看, 冲着太子高呼:「千岁!」 文蜀就在太子身边,黑色衣袍外穿了一件黑色软甲,在外侧罩了一件轻薄柔软半透不透的金色薄绸大氅, 懒得系衣带,就散在肩头, 垂在马背上。 众人看了她,议论纷纷:「那就是卧虎山的文蜀。」 「文大王这次算是平步青云!」 「一跃成了人上人。」 「听说她一刀把镇国大将军砍成两截??」 「走了一伙外戚,又来了一伙外戚。唉。。」 「招安就是不如联姻,哪有人刚被招安就能率军打仗的?联姻就成。」 「倒是个英物。」 「把蒋家抢了!他们居然谋害萨学士呜呜呜呜!为忠臣报仇雪耻!」 文蜀沉默的骑在大黑马上, 神采飞扬,胜券在握。这些明褒暗贬或明摆着瞧不起人的话,她听在耳中, 不屑一顾。 骑兵浩浩荡荡, 步兵旌旗招展,她前后眺望, 只觉得气势如虹,已经到达了人生最高点。 葛谨风和她并辔而行,怀孕的大白马留在马厩中,换乘了一匹阉马。夏末的风又暖又柔和,吹拂着他素色长袍外的薄纱外套,也映照着手腕上的珠串,今日晴空万里,清晨的阳光照的人甚是舒服。低声问:「道难,三天没见,没什么话跟我说么?」 兵法战术需要随机应变。接下来的重点就是——在蒋氏控制的四个府内作战,以免破坏属于正统太子的良田和百姓。对伪太后和伪天王,最好在混战中被杀。 最好的意思,就是一定要这样。 文蜀沉吟了一会:「天师的事,等我回来再料理,你要好好哄着他,哎呀这也不用我说。我师父这一趟远行,一定很累,你把阿媛给她,让她好好习武。你自己习武也别放下。」 葛谨风点点头:「我晓得的。」 文蜀笑了笑,道:「段家兄妹给你。猫儿给商鹿。你身边又有大内高手,我挺放心的。」 「我不放心你。」葛谨风的眼神往后一瞄,后面跟着七位守备的公子们,年纪从十三四到十八岁,少说也是五官端正,有好几个称得上英俊,还有一个貌若美女。不是他多心,但派这些英俊的男孩子,来为一位好色的女子效力,在军中鱼龙混杂,正是适合见面,适合奉承她的时候。 文蜀感觉自己懂了,他怕这些贵公子死在阵前,导致君臣离心,笑道:「你放心,不会让他们上阵打仗冒险。真要说立功,那得是他们老子。」 葛谨风心说你还跟我装傻,咱们怎么相识的,你以为我忘了么?你哪怕是和你那些黑衣骑士勾勾搭搭,好歹也是个亲信,不会走漏风声,这些人涉及到更重大的政治利益。「道难,你管教他们,最重要的是公平,千万不要有偏颇。」 文蜀大笑道:「我懂,我懂。」有什么好事儿当然是给自家弟兄啦,让他们升官发财,那是我的嫡系,其他亲军中的将领也不能少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唯独这些年轻人,活着带出去熘一圈就行了。就说在我身边学习。 到了五里亭处,已经准备好了芦棚、香案、香烛宴席。 天王喜欢的宫女做盛装打扮,一个个飘然若仙,从后面的香车上下来,去拈香捧花,在古董香炉中焚烧降真香,那香味清冽又深远,闭上眼睛能看到雪乡梅林和仙鹤翩翩起舞的景色。 葛谨风强颜欢笑:「我爹爹在宫中养伤,由我来代为祈祷吉凶。」 率领着太子妃和群臣在桌案前跪下,虔诚的闭目祷告,祈求一个吉兆。 商奇总深深又无声的嘆了口气,随大流的蹲下去了。他自是不信神道设教,以前不信,屠大哥揭穿了底细之后更觉得好笑。 文蜀竖起耳朵一听,所有将士们窃窃耳语,都希望有一个吉兆,希望天师显灵,众口一词,都觉得只要天师显灵,此次战争一定顺利。只有自己的老部下们认为有大王亲自出马就够了。不由得感慨道:钱没白花。 庄阳子一向以诚信为本,降真香只燃了一半,他就从天而降,轻盈缥缈的落在香案上。手里还托着一只玉盏:「此次出征,文蜀运筹制胜,必然马到功成,奏凯而还。饮此仙酒,请去登程。」 文蜀接过来一饮而尽,熟练的把内功灌注再声音中,让自己的话传遍所有人耳边:「哈哈哈哈!好仙酒!多谢仙师。」 第176页 一眨眼的功夫,天师又不见了,徒留下一片惊嘆称颂之声。 刚刚被任命的李尚书就问:「太子妃的父母兄弟姊妹,理应蒙恩受赏,诸般加封。」让一个寨主来带兵靖难,怎么说都得扣留她全家当人质,以防不测。 文蜀摆摆手:「没有。我全家都是老实人,因此死光了。」 非但李尚书一窒,就连其他年轻的、刚刚被认命的官员都觉得窒息,娘娘这句话说的不仅江湖,还够混的。 李尚书依旧不依不饶:「请问埋骨何地,好叫臣等前去修缮坟茔,风光大葬,太子妃的父母理应追赠官职、诰命。」 商奇总实话实说:「李尚书,这些事总要吗?青山大河,处处埋骨地。不吉利话我就不说了,任凭生前显赫,谁能免得死后被人翻尸倒骨?」风光大葬翻动一次尸首,以后被人盗墓再翻动一次,吃饱了撑的 文蜀稍微觉得有点尴尬,她背井离乡混迹江湖这些年,就没想起来过,每次想起这件事,都想着自己将来还不知道死在那片乱葬岗中,江湖中人要想活到寿终正寝、还能安安稳稳的下葬,全靠儿女子弟们效力,自己眼下还没有这么得力的人。 葛谨风晓得他的用意,但这种恩威并施对文蜀这种人没有用,只有那些『世家』和书生才想要光耀门楣:「李尚书,大军出征在即,不要说这些事。孤自幼吩咐。五姐,此一去山高路远,我只盼着你早些夺回郁金府。」 文蜀捏捏他的手:「风郎,你放宽心,安心服侍天王,等我回来。」 …… 八月初五率军出征,八月初六扎营时,遭遇刺客暗杀。 文蜀都没出手,守备公子们一拥而上,打死了四个假扮成乡绅前来箪食壶浆以迎王军,但一点都不像的刺客。 八月初七,距离南柯府和郁金府陈兵对峙的边界还有百里距离,当夜扎营时,中军大营再一次遭遇刺客暗杀。 守备公子中负伤三个,郭胜和王七弟上前去解决了敌人。 文蜀扣着弹子观战,看的勃然大怒,半是被这几个贵族子弟的糟糕表现气到了,就算你们主要懂得兵法和射箭,那和刺客搏斗就别上啊!半是因为连续两天行刺,过于挑衅自己:「把衣服拿来,我今天去走一趟!这几个姓蒋的忘乎所以,忘了谁家才是干这个的祖宗吗!」 众将刚刚还在戒备,现在一起呆住,这倒是个好办法!顶好的办法! 葛权高声道:「元帅不可!」 古大窜出来:「大王稍安勿躁!我去就行!靖难军的元帅亲自去行刺,给他们脸了呢!」 文蜀哈哈大笑,冲着殷小六一招手:「我要杀人,分什么高低贵贱。我问你们,我今日若是一时兴起,要斩一个小兵,你们敢不敢拦我?」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她是靖难军的元帅,军中只用军礼,以元帅相称,她若要将人推出营门斩首,轻易不敢阻拦。 文蜀道:「天明时分我必然回来。」 诸将苦劝,葛权道:「两军交战,他们是逆贼,因此阴招百出,道德败坏。靖难军乃是王师,岂能出此下策。」 李枝:「此事记录在清史中,都显得天王胜之不武。」 老邬:「风郎、太子命令您率军出征,为的就是把他们一举歼灭。」 参军葛方:「元帅若有这月夜驭风而行的雅兴,不如去观察关隘处的陈兵,也好为后日兵临城下,与逆贼交战做好准备。」 古大:「我去就行!我武功很好哒!我在郁金府皇城里熘达了好几圈!」 年轻的守备公子们兴奋的无以复加:「我也可以!」 老邬嘆气。 正在此时,岗哨飞马回来,滚鞍下马:「启禀元帅,有五千骑兵出现在十里外,正冲着我们大营而来。」 众将立刻就不劝了,知情识趣的笑:「娘娘请便。」 「元帅只管随性行动。」 文蜀气乐了,抬脚踹翻了靠得最近的李枝:「传令三军,抽调五百弓手,守备孩儿们带领埋伏左右,张家兄弟和葛权带领一千骑兵在帐外埋伏。人都不许出声,在军营外围留几十人学打呼噜,带到来人靠近,只等我大笑为号。」 靖难军都已经吃完饭,纷纷披坚执锐的在帐篷后面熄灯装睡,轮番装作打呼噜的样子。 这五千骑兵很快就到了,见了营门不下马也不喊杀,就这么声势浩大的长驱直入。马蹄声仿若惊雷,滚滚而来。 为首的将领勒住马缰,环顾左右,几乎横眉倒竖,以马鞭指指点点:「你们元帅现在何处,出来见我?营纪松弛,她就是这样带兵的?」 话音未落,一箭正沖他面门而来。 被为首的将领一把抓住。 文蜀挽着弓略感遗憾,反问道:「尔等踏入空营,陷入我的包围中,还敢不知死活,放肆狂言。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东西长得不错,可惜有勇无谋,你若年轻二十岁,还可以免去一死。」 她一阵狂笑,笑声传遍大半营地。 弓兵们从营帐中快速跑出来,瞄准他们,其余骑兵也源源不断的包围了这些不速之客,直接截断后路。 这五千骑兵非但不慌乱,还有些得色。 作者有话要说: 第88章 .温守备 · 被嘲有勇无谋的将领非但不生气, 立刻翻身下马。 第177页 文蜀顿觉有异,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看他们虽然明火执仗, 但弓上没搭着箭。为首的将领方才被凤翅金盔遮住了火把的光芒,看不清楚面庞, 一下马, 火光照耀在他脸上。 白脸膛,身材高壮,三缕长髯飘洒胸前,相貌看着有几分面熟。 文蜀并没让弓兵放下弓箭, 只是和和气气的笑:「我看阁下的相貌, 有几分眼熟。」 「元帅看我长得像谁?」这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刀剑丛中, 明晃晃的箭尖儿所指的中心中,慢条斯理的用左手捋右边的鬓角长髯,又用右手捋左边的边角长髯, 并抓了抓下巴上的部分鬍子,把这些在骑马时颠簸吹乱的美髯整理好, 才问:「像不像上京府宗正军守备温有容?」 说外甥像舅,一点也不差,他分明是葛谨风再过二十年保养得当会有的样子。 文蜀哈哈大笑,大步迎接上去:「何止是像, 分明就是,原来是舅父大驾,恕我眼拙, 几次听风郎提起过舅父的事迹, 国界无战事,塞上与大魏和睦共处, 酒壶居功至伟。今日得见高贤,我倒要好好讨教兵法。叫弟兄们都收了吧,虚惊一场,不明旗号的军队赶来这里,也不怪吓着了岗哨。」风郎对这舅舅只是简单的说了两句,自从先皇后温氏故去之后,就比较疏远,等到蒋氏做了皇后,更是断绝往来,只有逢年过节有几篇官样文章,也不见面,也不知其根底。今日看来,率领五千骑兵,是来援助,悄无声息的逼近军营,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眼下要争的可是兵权。老小子,看我怎么榨干你的知识。 文蜀一把攥住他的手腕:「辛苦!」伸手一捏就知道了,这人武功平平,约等于无。 温有容本来想躲,可根本躲不过,看见她出手时就已经被抓住了,看她脸上的笑意,也笑,也知道自己充大辈儿就该挨抽了。谦逊的抱拳作揖:「在军中只叙军礼,不谈家礼,我率兵驰援,为的是共同靖难,元帅请。」 看我没有武功?那又如何,古往今来多少名将,前十名的榜单虽没定下来,缺没有一个是武林高手。你即便是万人敌,那又如何,匹夫之勇,终有力竭之时。商奇总名震天下,靠的是兵法?你是万人敌,给你一万兵马,你会用么?这些兵跑的没你快,杀敌没有你勇猛,一旦你杀入重围,那就是一窝蜂。 他一挥手,身后沉默安静的众将士齐刷刷的下马,有人留在原地不动,也有四个人步伐一致的跟着他上前。 「好,恭敬不如从命。」文蜀觉得他很体贴,这合理吗?哪一个被抢上山的小公子能这么快认命?虽然他不是被抢来的,是自己跑来的,道理总是大差不差。温家,又是三百年扬名天下的世家,又是太子的舅舅,上一批次的外戚,他就不应该跟自己客气。难道是敬畏我的武功?「温守备,你既是共同靖难,那就在此扎营,我行文风郎,叫他多备五千人粮草。」 温有容问:「何不因粮于敌?」 文蜀道:「恐怕轮不到宗正军因粮于敌,您知道我是凭什么起家么?请。」 进了大营,分宾主落座,室内灯火明亮,双方打量的更清楚。小兵奉上茶来。 文蜀打量跟在他身后的四员猛将,身高虽不齐,步伐上听起来却似乎只有一个人,一看就是悍不畏死的猛士,其中一个只有一只眼:「温守备,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上京府是国家重地,上临塞上,旁边是实力强横的许国,下方又是郁金府。宗正军共有一万人,您怎么敢带着五千骑兵驰援?就不担心有人趁你不在,进攻上京府么?」 温有容也在打量『文元帅』身边的人,从穿着上看泾渭分明,穿黑衣黄条纹的必然是她的卧虎军,穿亲军制服的是天王派给她统领的亲军,至于十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应该是前来镀金的官二代,这三伙人本该各怀心事,看起来却都是很服气的样子。本以为她会问自己如何横穿郁金府,倒是问的对了。「元帅不必担心,俗话说山人自有妙计。」 「我是替风郎担心。」 于是二人都不说话了,各自喝着自己的茶。 那四名壮士猛地抬头瞥了一眼文蜀,他们身上的煞气虽强,文蜀却也不弱。 久经沙场的猛将和杀人如麻的山大王,在气势上有点难分高下。 葛柚也是守备公子,忍不住开口:「温伯父,隔墙无耳,」 温有容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我率部听凭调遣,不知元帅有何安排?」 文蜀有些为难:「我和风郎定计,原本想请你同我两面夹击蒋逆。现在要重新定计了。」 温有容听她威胁不说就滚回老家去,暗自含恨,也只好起身,走过去俯身附耳,只说了四个字:「佯装瘟疫。」 塞上诸部在被图部统一之前,常常收到麻风病、癔病和痨病的困扰。被统一之后只是建立了更加谨慎的防御——圈地,把所有病人圈进山谷中,让他们日夜祷告,生死凭天。并躲开所有有疫区的地方。 温守备让守城官兵和顺服的边境百姓都装作有病的样子,就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文蜀大声赞嘆:「精妙啊!」 回去写信告诉风郎,还得给他舅舅搞饭吃。 温有容随即介绍道:「元帅,这是我宗正军四杰。是我的女婿黑葚,黄玉,义子葛百岁,东方梨。俗称四太保的就是他们。」 第178页 四人齐齐上前,单膝下跪,抱拳道:「元帅!」 文蜀点点头:「好,壮士们请起。坐。」这个流程有点陌生,也没人说过,但她当时就明白,这是比试家底儿的时刻:「温守备,穿黑衣这些弟兄,是我卧虎山上的四梁八柱,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汉。」 温有容贵为守备、这些人出身土匪,天壤之别,他们竟然还能站着说话,往前倒二十年,葛天王也就这个出身,he~呸。「好,早闻大名。」 「天王亲军中人才济济。」文蜀努力想了想他们的官职,官职纷乱复杂,她就把人当千夫长、百夫长那么简单粗暴的记了一下。「游击将军王正,游击将军吴危,奉天将军李枝,迎仙将军葛长生,(共计二十人)……还有风郎给我的军师葛方。我提拔的副将葛权。」 被点名的立刻上前一步,抱拳作揖,生出了奇怪的攀比心,也齐齐的叫到:「温守备!」 温守备:「好。」 文蜀又指着十六名守备公子:「这些是守备公子。葛柚,葛旭,葛喜定,王宏,王律,萧忠六个人武功最佳,只是欠缺一点应对刺客的经验。」他们解释说是只懂得上阵迎敌和带兵打仗,没和刺客打过架,倒也还算合理。战斗力约等于半个或一个段玉娇。 温守备:「好。」 文蜀:「饭已经熟了。将士们远道而来,理应饱餐一顿,尽早休息。」 「且慢。元帅军中人才济济,何必藏而不露呢?」 文蜀心里咯噔:「哦,愿闻其详?」 「崔鬼哭在军中……应当是副将或者被贬校尉,此人极善守城,天王开疆扩土时,必然带着他放在攻下来的城池中。你虽然年轻,应该也听说过十万大军围困郁金府,当时郁金府内只有三千兵,当时就是他守城。老崔身经大小数十战,未失一城。」 文蜀:「如此奇才,怎得埋没了?」 温守备笑道:「他追随天王多年,未曾夺下一城。」 崔鬼哭就站在旁边:「多谢温守备还记得我。」他长得一般,只是说话声听着像大马勺挠锅底,刺耳又渗人。 「校尉阿桔,是设陷阱的高手,不论何种地形,给他一天时间,就能设下无数陷阱,以逸待劳。」他发现文蜀真不认得这两个人,不由得暗自窃喜,还有:「先锋官陆壮壮。」 文蜀点头:「陆壮壮勇武可嘉,如今也是我的先锋官。」演武时他和黑衣骑士不相上下,高大伟岸,不惧生死的一员猛将。日常比武时都不逊色,将来如果在万军从中插住了,人挨人人挤人,轻功没有用武之地,他比谁都有用。 「还有福将方归。此人的妙用,元帅日后便知。」 文蜀心里膈应,心说我用你举荐?用。他娘的怎么就不知道这仨人呢,我就看武功高低了,哈哈大笑:「好!安排你的兵马在中军附近扎营。明日与我同行。」 …… 葛谨风算不上十分高兴,也只是又死了四家仇敌,令他心头舒展。商丞相杀了官员,罗列罪状,所有家产全部充公,一分都没贪污。国库充盈起来了,他难得阔绰,就大大方方的拿了一千贯,供奉天师。 又得到秦国国书,他们也支持正统的太子。以一斛珠换购一个五仙堂门人的价格,买了三个人。 还收到塞上悲王的国书,里面热情的想要出兵帮助平乱——虽然是包藏祸心,但证明他们大概没和蒋家勾结。葛谨风拒绝了他们帮助,转头就把国书送往蒋逆占据的区域去。 喜讯连连,不仅丰收顺利,又有数百绿林义勇前来投军,想要博取富贵。 还没快活一阵,又收到前线书信,舅父亲自领兵驰援。 葛谨风心里有些感动,通知丞相多筹措五千兵马的粮草,连着绿林义勇一起送往前线。 商鹿在工作之余,一心一意和沈慎一起逼供,想知道五仙堂究竟是谁派来的刺客。究竟是蒋氏还是悲王,口供稍有一点对不上的,不合逻辑的,必然有蹊跷。 …… 八月初九,靖难军打破郁金府边关,连下两城,当地主政官员投降的速度比投降蒋氏的速度还快。 作者有话要说: 第89章 .东天门关 · 东天门关这座城池, 坐落在郁金府的广阔平原的东边,背靠长江,面朝南柯府。 郁金府是广袤肥沃的平原地带, 这就导致官道沿途的城池之间没有屏障,说是两府之间壁垒森严, 实际上全靠陈兵把守官道和小路。 当然, 一个国家各府之间不会修造高墙分割。而军队也不会离开官道行军,谁都道在一人高的草丛、荆棘丛、树丛中深一脚浅一脚无法行军,骑马都容易让马崴脚。 马的蹄子一样难以应付突然出现在的坑洞或搁在路上的石头。 靖难军逼近分界线的原计划是直接扑过去,凭藉人多势众, 略过边界上的几个县, 在平原上呼啸而过, 准备横向扫荡推进,差不多了再去直扑京城。 结果还没呼啸而过,这两个城池都送来降表。 东天门关这座城更大, 若说具体有多大,只说一件事——这里有金陵大业堂的分店!! 城内城外都有些尸体, 只不过往日时些无人在意的衣衫褴褛的穷人,现在倒在垃圾堆、阴沟旁边的尸体看起来体面一些——因为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衣服。所以他们一定穿的很好,很贵重的衣物,值得被人拔下来换钱。露出了白花花的肥肉, 像是一大块凝固的板油,吸引许多蚊虫和牛虻来啄食盛宴。 第179页 旁边还有连着胎盘的死婴,以及许多零碎的骨头, 这些骨头啃得比往日干净的多。 树木花叶凋零残落, 尽显萧条。 文蜀打马进城时扫视着道路两排跪迎的百姓,出了些衣着华贵的肥猪之外, 普通百姓一个个瘦的尖嘴猴腮,肩膀头子胯骨轴子支棱在身体外,在这夏季瓜果丰盛的年代里,竟然有人面有菜色,跪了一会就摇摇欲坠。而城里没有任何猫狗,就算这些小东西会躲开人,也不该如此的寂静无声。 那些卖吃食的小贩和开业的酒楼都没了音讯,进城来连一点箪食壶浆的仪式都没有。 靖难军进了城门,就奉了军令:「元帅有令,现在青黄不接,还没收谷子,百姓们面有菜色,责令全城富豪开仓放粮。」 然后就强行帮人『开仓放粮』去,守备公子们有点好奇,看现在没有任务,就跟过去。 老邬整负责这件事,带着张三、王七弟、郭胜等人满城宣扬文蜀大王的德政。 殷小六很想看热闹,看她的剑就挂在马鞍上,就拨转马头跟去看开仓放粮、百姓们痛哭感恩的热闹。那场面又好玩又喜庆,只是很少见。 文蜀带着卧虎黑骑和几名副将,策马走再南天门关的大路上。现在做着最喜欢的事依旧不高兴,南天门关投降啾恃洸太快,白和温守备聊了一路兵法,套取了大量资料,还没验证呢!幸而她脸上总是带着高深莫测,胸有成竹的微笑,即使是被打倒抱头鼠窜、舍下三万两黄金的家业时也不例外——稍微哭了一下然后就好了,恢复装逼状态。 老邬问:「五姐,这地方咱们常来常往,有什么可看的?」 文蜀挠挠下巴:「我觉得不咋对劲。你们觉得呢?」 郭胜沉声道:「有,这里怎么看都已经被人洗劫过了。」 很多人的家门都被踹坏,路上有洒的一点面粉和胭脂水粉的痕迹。 细妹嘆气:「哎,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不是很正常吗?」 葛权道:「姑娘,只怕他们洗劫的太彻底。」譬如这一城不攻自破、飢饿难耐的百姓。 文蜀勒住缰绳。 眼前正是一座高大宏伟,戒备森严的——银楼。门前的血迹呈深褐色,这高楼的门楣和窗棂上全是插着的箭,窗户纸全是新换的,看起来旧的已经被刺破。 三楼的窗子忽然被推开,一个健壮英武的男子高声大笑:「若早是文道难大驾光临,在下怎敢不远迎。」 文蜀仰望他,原本需要仰望的大业堂堂主,现在也和自己客气起来了!甚是满足!简直有些飘飘欲仙:「金兄,我一点威名不足挂齿。」 好样的,你可不能倒闭,我的黄金还存在你这儿呢! 金官哥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从三楼落在平地上,抱拳作揖:「文大王若说这话,叫我这守财奴无地自容。您如今贵为太子妃、这又好像是亲自领兵?叫我官哥儿就好。」 文蜀翻身下马,扶起他,也不管他如何势利眼:「官哥儿,我走了一步旺运。你怎么样?」 「托福。一切都好,没被蒋逆的官兵攻破。」 「库存的金银财宝都好?」 「托福,我巡逻至此,血战三日,分毫不爽。」 文蜀自己还有三千两黄金存在金陵大业堂,就怕这两位堂主遭遇不测,将拿兑票不能兑换黄金。拍着金官哥粗壮、炙热、血管隆起的手臂,笑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金官哥满脸堆笑,深深作揖:「文大王走了三年背运,当有三十年旺运,黄天最是公允。往后我江南大业堂的生意,还要请娘娘多多关照。」 文蜀正要笑,耳畔忽听一人疾驰而来。 殷小六飞马回到近前,跳下马来,几乎扑进她怀里:「大王!出大事了!几家富户都主动开仓,但是仓库里一粒粮食都没有!官库里也是,一点钱粮都没有。百姓们说张英关闭城门半个月,运走了几千车东西,不肯开门的富户全家男丁都被杀了,女眷都被糟蹋。百姓人家也是一样,家养的鸡鸭被杀了拿走,存的米麦也被搜刮干净。整个东天门关里,能吃的只有猫狗老鼠,也差不多都被吃干净了。今天一大早,守军全部撤离了,他们赶紧开门投降,还不敢出去找吃食。」 金官哥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文蜀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沉了下去,忽然想起自己童年时的一些事,那飢饿……挥去记忆,只看眼下。也就是说打破这座城池,一点好处都没有。什么金银钱粮,劳军的充实自己腰包的都成了梦幻泡影。还得面对一城飢饿的百姓,放他们出城觅食么,那就是乱成一锅粥,都要去啃食附近的农田。 如果不放他们出城,人饿极了尤为可怕,短时间内也不能拿出军粮来救济百姓,那样没法打仗。要是每一个城池他们都这样料理,自己就难办了!打下来的城池要人口,有人口才能交税交粮! 众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元帅吩咐。 文蜀想了想,为今之计,要想让这数万百姓不作乱,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尽快餵饱百姓,要么屠城。显然后一个办法不是个办法。 「拿两千斤军粮出来,熬粥给百姓。城中百姓不过数万,每人二两米熬粥足够了,让他们安静,不许做乱。拿银钱把城外地里的麦田、果树上的果子都买下来,青麦做饼一样能吃,果子亦能饱腹,现在瓜菜很多。护城河里有鱼,捞上来吃!不能再此地流连,还得往前打。」 第180页 殷小六:「我去传令。」 葛权:「元帅,我也去传令,以防有人不信。」 二人上马疾驰而去。 细妹叫到:「大王,他们运输粮草,一日最多四十里路,我们骑兵速度快,可以奔驰一百余里。」 文蜀摆摆手:「不是这么算的。金官哥,你若有空,与我同行一趟。」 金官哥不想去,他只想只想做好自己的生意,做大做强,不偏不倚。可惜没得选:「我们大业堂一向置身事外,朱雄那奸贼,既然不讲江湖道义,围攻我的大业堂,为官时又鱼肉百姓,不顾全城百姓生计,饿死无数良民。我金官哥处于义愤,也要杀之而后快!」 文蜀赞许道:「好!金兄真英雄人物!大仁大义。」 众将簇拥着元帅和江湖中着名大富商,一起进了县尹的府衙。 温守备正在这里皱眉踱步:「元帅!你可来了。」 「我去看了看。」文蜀点点头。 温有容怒道:「今日归降的两座城池,都是这样的空城,饿城!」 文蜀依旧气定神闲:「都坐。风郎总叫我广开言路,我想听听,诸位有什么见解?只管说。」 宗正四杰的黄玉率先道:「元帅,儿郎们当兵,为的是保家卫国,也是发家致富。没一个贪生怕死的,可要是打破了城池,还要拿军粮给百姓,这太伤士气。您的兵携带了七日的粮草,我们宗正军携带了十天的粮草,但这只够自己的,后面运输慢得很。」 守备公子葛喜定立刻道:「那也不能让百姓自生自灭。只要我们追上去杀了朱英,粮草都能回来!」 另一位守备公子王律叫到:「粮草运回来还要好些时候呢!运粮最慢。」 副将葛权慢吞吞道:「恐怕来不及。葛公子,庆仙殿大战在七月中旬,他们从七月下旬开始占据郁金府,到今日八月初九,二十天的时间,我估计在他们设好伏兵之前的城池里,都是空城。」 守备公子王律不顾哥哥的劝阻,高声叫道:「那就直捣京城!」 军师葛方:「稍安勿躁,兵法虽说兵贵神速,但蒋逆此举,实是有意为之。他们要以逸待劳,激怒元帅和诸位仁义爱民的将军、公子。一路上的空城,既消耗了我们的粮草,又令人放松警惕戒备,方便他们在任一城池中设下埋伏。」 老邬道:「元帅,此时可以得民心。」 卧虎山是很讲究民心的,附近的父老乡亲,没有一哥说卧虎山仗势欺人,我们有时候救济贫苦,有时候舍药救人,进城里下馆子都给钱,为的就是民心所向。这些人只要能活下来,就恨透了蒋逆。 至于这份民心究竟是风郎得了,还是您文大王得了,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第90章 .哀牢关 · 郁金府的皇城中, 年幼的天王醉卧在乳母怀中。 群臣忙于享受彻夜的轻歌曼舞,以及刚刚到手不久的显赫身份,推杯换盏, 互道尊称。 蒋太后号称天王已死,连一点戒酒肉、为夫戴孝的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高处垂下一道细竹帘, 竹帘后的人影晃动, 显得越发高雅幽静,而时不时传出的清脆、甜软的娇笑声又打破了幽微隐秘的宁静。 靖难军停滞不前的消息实在是把她逗乐了。 新任丞相、镇南侯蒋义夫:「三年前天王救济十万灾民,用了二百八十万贯,府库中的粮食, 用了过半。」 镇国大将军的长子葛中正也是新任镇国大将军, 附和着笑道:「区区一个南柯府, 又要养兵,又要用兵,又要减免赋税收买人心, 他哪里应付的过来,一旦钱财不够, 那些老百姓才不管什么叫国家正统。娘娘真是神机妙算,此计妙不可言。这十几万饥民,要救济,要看管, 看他们哪里还能腾出人手粮草来继续进攻。」 众人一起笑了。 这计策原本是葛中正定下来的,面陈太后。蒋太后听了之后也觉得妙不可言,甚至想要冠名权, 葛中正正觉得自己这计策有点狠毒, 不想让自己背负骂名,立刻拱手相让。 蒋太后也想到自己被人人称颂的妙计, 笑容越发甜美,伸出染着红指甲的纤纤素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背上:「他们号称靖难,自称是仁义之师,应该不会杀光那些百姓吧?南天门关每年缴纳赋税百万贯,如果……」 …与此同时… 商丞相在被任命为丞相的第二天,就背着行李,带着三瓣子嘴还有点受伤的猫儿,一起搬进了门下省。 他有一张竹塌就可以睡的很舒服,何况这里有硬木做框、细藤编织的软塌,睡起来更舒服了。随时醒过来,爬起来就可以办公,自身安全也有保障。 八月初十的凌晨,天边微明,他忽然想起来审问五仙堂的一点谜题,从软塌上跳起来,刚要去昭狱,又想起昭狱在天亮才开门,只好到桌前,点起不要钱的油灯,去前面把积压的文书搬进来,开始办公。 猫儿从宫里拿来的一堆零食中,青豆笋丝、五香苤蓝、姜糖片都很适合夹在馒头里吃。 商丞相没有半点拖延症,这些文件存放的完好无损,两个时辰做完了积压一夜的各地送来的公文,剩下时间写了一篇文章对蒋逆破口大骂,主要阐述了正当的起义和不正当的夺权篡位之间的区别——譬如说葛天王以布衣起家,藉助葛家庄三千乡党的力量,就还行。第一代秦王以商贾起家,那是真正的白手起家,尤为厉害。外戚无外乎插标卖首、倚门卖笑之辈,非但不知羞耻,反而洋洋得意。 第181页 猫儿打着哈气玩铜饼,等着水开煮茶,抓了十个钱,准备去买五香水煮蚕豆和红豆馅儿的油炸糕当早点。他和任何一个青少年一样,只要脱离管制,就愿意用零食代替正餐。忽然瞧见:「啊?您起了?」 商鹿点点头:「我去昭狱一趟。」 「帮我看着水。」猫儿闪身出去买了心仪的零食,又叫侍卫们做好准备:「我听说别的官员都嫌昭狱不吉利,您怎么那么喜欢那儿。」 商鹿道:「如果五仙堂不是蒋氏买动的,背后还有大阴谋。周围各个国家只有齐国可信,虽然齐国天王很不是个东西,但他一没能力独自抵御塞上,二在攻打大魏时会被塞上和赵国上下夹击。其他国家都不可信。发现阴谋,防患于未然,是丞相该做的。」 猫儿往嘴里挤着又香又软的五香蚕豆,睁大眼睛:「丞相咋啥都得管?不是除了弄权之外,就混吃等死都交给手下吗?」 「那是因为大部分官员都尸位素餐!而我不一样!」 商鹿无话可说,跳上小毛驴,气哼哼的想:卧虎山的教育问题真是迫在眉睫。太子妃那个女儿绝不是她教出来的,背后一定另有高人指点。 刚刚抵达昭狱,和哈气连天的沈慎一见面:「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在下也是!」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商丞相,太子有请,请您立刻进宫。」 商奇总嘆了口气,勾住沈慎的脖子,附耳低声说了几句,立刻赶到宫中。 沈慎:「妙啊!!」 葛谨风还穿着雪白的睡衣,赤足踩在地毯上,出于节俭和方便,他的袖口做的很窄,衣裳被冷汗粘在身上,透气的真丝显得有些冷。深深嘆了口气,苦笑道:「丞相,我的五姐昨日带兵抵达边境,连下四城,看似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商奇总没吭声。 葛淼站在旁边左右看看,也不敢出声。 「实际上蒋逆用的好毒几次,四城中有十二万饥民,城外的村镇中约有数万人,所有粮食鸡鸭都被蒋逆搜刮一空,南天门关和应城只是吃光了猫狗鼠雀。官城和芳城中…人相食,幸好吃的还是死人肉,没有吃活人。五姐没办法,城外的庄稼还青着,没全熟,现在摘下来损失惨重。」葛谨风刚起床还没全醒就遭遇这一噩耗,现在脑袋疼:「丞相有何良策?我们府库中有多少钱粮?有多快的时间能凑集足够的粮食前去救灾?蒋逆的先锋官朱雄屯兵哀牢县,兵多粮足,修造了无数战壕陷阱。」文蜀的书信里说了,直接派人翻城墙探查,只有这不到二十万的饥民。 但是葛谨风知道,靖难军被绊住了。运粮营救的话就一定要保护好四城周围的数万亩良田,等到秋收后填补救济灾民的空缺。而在这段时间里,蒋逆也能抢收粮食,训练招募的士兵,挖掘壕沟。 要想取胜,就得不顾百姓死活,否则多耽误一天,就让蒋逆站的更稳当。如果不顾百姓死活,是自断大魏的基石,加固敌人统治。葛谨风长嘆一声:「好毒计!我看轻了蒋氏。」 商奇总短暂的沉默过后:「运河可以在五天之内送达四万石粗粮陈粮,够用了。救济十二万灾民,只需要八十万贯。国库里绰绰有余。」 葛谨风猛地站起来,失态大叫:「多少钱???」 葛淼伸长脖子:「啊?」 在旁侍奉的学士:「啥?」 商奇总平和的说:「八十万贯,糙米杂粮、豆饼和足以饱腹的陈粮非常便宜。南天门关靠近长江,水运和陆运一起进发,现在下诏,第一批粮食明天夜里差不多就能送到。」只有一百多里地的距离嘛。 「如果文大王能狠下心,不怕得罪地方豪强,打破坞堡、山庄,所获的粮食还能支应两日。我知道那附近有几个大户,往日盘剥百姓,放高利贷,拐卖人口,贩卖私盐,欺男霸女,如今见了真正的山大王,该是他们被抢劫了。这倒是替天行道。」 葛淼哽了一下喉头,他至今也不太能接受商丞相这种粗暴直白,毫无掩饰的抢劫宣言。 「抢!拟旨!」太子傻愣愣的:「三年前,天王救济十万灾民,用了二百八十万贯。」 商奇总眨眨眼。 葛谨风:「?!!!!!!!」我知道了。全被贪污了是吧!!气的心口疼。我要做一口大鼎煮了这些贪官污吏!食其肉寝其皮不能消我心头之恨!杀贪官!全都杀了!!煮完我先吃一碗! 商鹿瞥了一眼陷入狂怒的太子:「殿下,冷静点。」 …… 文蜀在派兵摸查周围三百里的大小情况之后,派旧部中机灵的小商贩们继续混入哀牢关,准备内外策应。自己则快快活活的纵兵抢劫坞堡和山寨,从一开始的略有生疏,到后来演变成一套得心应手的流程——半日能抢两家!甚至不用亲自出手! 无论多么坚固的坞堡,在葛权李枝等将领、武林高手+五百弓箭手+两万青壮年饥民的围攻下,一触即溃。 她骑在马上开怀大笑:「哈哈哈哈,温守备,你敢信么,这些屯粮无数的坞堡,居然没有被搜刮干净?这算什么坚壁清野?」 温守备慢吞吞的说:「因为……这是宗室的庄园,天王赐给权贵的别墅。今日抢的正是蒋国舅的坞堡,另一个则是镇国大将军的别墅。」一座山都是镇国大将军的,他们经常在这里度假。而旁边的山头属于镇南侯,刚刚被蒋家接管。他不慌不忙:「蒋氏已经忘了福王是怎么死的。」 第182页 五鼎而烹,油膏制成的灯油,燃烧数月不灭。 文蜀挠挠头,略微有点尴尬。 她不知道。 殷小六非常识趣的问:「福王怎么事,我年纪小不知道,再给咱们讲讲呗。」 温守备沉默不语的望着远处。 葛百岁抢在人们之前开口:「他收七分税,灾年也不减免,逼反百姓。后来被义军煮着吃了。」 王律补充道:「煮时溢出的油脂太多,撇出来做了大油灯。」 其余的守备公子七嘴八舌的填补其他信息,元帅看起来强壮匀称又美丽,虽然凶了点,却是讲道理的那种凶悍。 封诏抢劫的诏书一下达,基本上解决了灾民问题。 八月十五日,靖难军一万骑兵,两万步兵,直抵哀牢关下。 朱雄在城楼上瞠目欲裂,厉声质问城下:「你就是杀我青龙庄满门的文蜀吗?」 文蜀仰头一看,这小子长得和朱英还挺像:「好眼力!朱老二,老娘说要灭你们满门,跑了你一个,不算灭你满门。你就是蒋逆麾下闭门不出的先锋官吗!来,是条汉子的出城来与我决战!」 作者有话要说: 第91章 .占便宜 · 哀牢关内, 物阜民丰,鱼米都很充足。 城墙上特意燃起炊烟,本该熬煮金汁的地方熬起了肉羹。 城门牢牢的关闭, 蒋逆的军队也在严阵以待,仅在这一处陈兵五万, 以蒋义立做元帅, 朱雄做先锋。 公子葛旭提出装逼建议:「元帅,看他们不过土鸡瓦狗之辈,何不在此地摆设酒宴,温酒来饮。可以壮大我军威仪。」 文蜀大为心动, 这酷炫的程度超过自己直接蹦到城楼顶上杀光所有敌人, 轻摇蒲扇, 谈笑风生,阵前饮酒——这已经超越江湖人心里能想到最潇洒的样子,江湖人也就会飞来飞去大开杀戒:「你爹爹过去打仗时就这样吗?快哉快哉。」 葛旭连连点头, 猛刷了一拨存在感:「家父一向如此。」 元帅一点头,后方立刻抬上来一张四方高桌, 热水温了一大壶美酒抬过来,又拿来一个高大结实能够固定的提盒,从里面拿出八个扣住的大碗。碗里盛着油酥糖饼、油酥肉饼、驴肉锅贴、大块切好的滷肉、梅菜扣肉、醉虾仁、酥炸小黄鱼和酥炸蚕豆的拼盘、一大碗鲜果和葡萄。 满满的摆了一大桌,极其丰盛, 极其鲜艷。 准备摆设时,老邬和军师葛方异口同声道:「这样好,气死朱雄。」 这招在普通的两军交战时, 一点用没有, 守城一方哪怕断炊,也乐于看到敌方停止攻击, 在城下傻傻发呆。可是朱雄不一样,他有杀父杀兄之仇,不共戴天。他如果安然守城,如果有良心,良心上过意不去,如果没有良心,那也要担心人言可畏。 「可惜我没拿朱铲朱英的尸体做点什么工艺品,听说娼寮能把仇人的头颅加工成酒杯,用骨头棒子做成鼓槌,唔,做鼓槌好像不用加工。」文蜀指了指:「舅父,你请坐。金兄弟,你也坐。」 众将领都已经翻身下马,看着朱雄在城头上咆哮如雷,恶毒的咒骂和愤怒的嘶吼声隐约传来。 他们的表情管理一度失控,有些愤怒但是元帅并不愤怒,还觉得好笑,虽然确实可笑,但朱雄又是内贼先锋,又在辱骂元帅。 众将: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元帅……急! 朱雄嘶声裂肺的大吼:「人尽可夫的表子,骗了一个没有用的太子,朝廷官员都死绝了让你带兵。葛谨风送你一万个面首!给自己置办一万顶绿帽子!你还厚颜无耻的练兵,你懂什么兵法!」 众将做假装没听见,心说:哪有这样好事。但凡元帅勾勾手,我们顺着地缝钻进她帐篷里。阿弥陀佛,这么想都对不起太子。 黑衣骑士们除了殷小六和郭胜、张三这三个,其余的全都派出去,化妆潜入敌后。古大和鹿宝若是在这里,早就冲上去回骂了。 温守备举杯:「元帅,佛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救了十几万灾民,百姓们该为您立生祠,焚香祭祀。」 文蜀和他干了一大碗美酒:「我的俸禄都被扣光了,商奇总若是神兵天降,来抓了我们。」 温守备:「罚我…外甥的俸禄。」 众人大笑不止。 金官哥混在这军营中,到了哀牢关下就想熘走,他家大业大,在皇城里也有全魏国最大的大业堂,存有金银财宝无数和帐本、票据以及放贷的欠条,谁都不敢得罪:「元帅,这些乱臣贼子实在该杀。我在京城中也有一座大业堂,我同您辞行,回到京城去保住这些家业,待到您兵临城下时,我和我五百弟兄,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谁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朱雄在城墙上叫骂:「文蜀!!卑贱妇人!!人面兽心!卑贱妇人!!贼骨头!丧门星!打娘胎里就坑人的坏种!千人骑万人枕的□□!损阴德折阳寿生不出孩子的贼婆娘!!丧门星!生来见不得别人家好过!和你做邻居全家死光,娶你作儿媳的当天被杀,你这扫把星跟谁谁完。你率领狗屁靖难军,沿途百姓都得死光,赤地千里白骨成山,都是你做的孽!地狱恶鬼油锅等着你呢!」 葛权李枝等亲军将领有点忍不了,以眼神示意元帅。 文蜀端起碗来又干了一碗,严肃道:「好,一言为定。金兄弟,你若真能做到,我奏明天王,为你记一功,封爵位。只是有一点你要小心。」 第183页 金官哥提着心恭敬聆听。 「等我兵临城下时。」文蜀大笑起来:「到时候一定有很多人想抢开城门的功劳,你要抢在他们前面才好!哈哈哈哈哈!」 众人又跟着元帅一起大笑,并把这笑话转载下去:「传下去,元帅说有人在皇城中里应外合。」 「传下去,元帅说钱粮都在皇城中,有兄弟在里面策应,打到皇城脚下就够了。」 「传下去,元帅说打到皇城人人加官进爵,第一个冲进去的有重赏。」 金官哥悄悄离开之后,军师过来补了他的座位。 哀牢关关隘上的朱雄骂的口干舌燥:「文蜀!!今日败在爷爷手下,先杀你全家,再让你和细妹、段玉娇一起充为军妓!你本就是女昌女支之流!穿上衣服装起人!休要做缩头王八,速速滚出来决一死战!」 他嚎的声嘶力竭,奈何距离太远,只有身具内功、耳力过人的人才能听清楚骂的是什么,小兵们只有前几排隐隐约约听清了。 众将领都看元帅神色不变,知道她听见了也不以为意——倒也合理,她都杀了人家全家,还能被骂两句话就激怒? 校尉陆壮壮受不了了,愤怒的大步上前:「元帅,末将请战。他即便是一条狗,如此狂吠不止,也该杀!」 「很好。」文蜀提起大酒壶,满满的斟了一杯:「我要拿他练将。温守备,你家四杰也该露一手让我开开眼界。抓活的。以酒冷下来为界。」 黑葚和葛百岁东方梨争相上前,冷眼看着这位骂不还口的太子妃,草草一拱手:「元帅。」 文蜀含笑道:「我的人先来。张三。」 张三把拳头捏的嘎吱嘎吱响:「早该让我上,把他舌头割了餵狗!」 文蜀摸摸凑过来的狗头。 丢下半块肉饼,这猎犬对餵狗俩字非常敏感。 张三催马上前,刚要马战,朱雄就飞身从城头上跳下来,翻身上马,催马出了本阵。 二人交手不到三十个回合,张三凭藉渔家傲·钓金龟这一绝招,在朱雄招架住长槊时,钩子往回一勾,用长槊生生把他从马背上挑起来,朱雄攥住长槊顶端,伸脚去蹬去踹,还没来得及踹到,就被张三往地上一掼,摔了个七荤八素。 朱雄大为不解,他离家求学时,青龙庄压着卧虎寨一行人打,全凭寨主支应,现在怎么会被一个臭渔夫打败?一定是刚刚骂人太久,伤了气力。 张三一个蹬里藏身,攥住了朱雄的衣领,就要把人拎起来。 朱雄头晕得很,勉强使了个千斤坠,死死不肯被他提起来。 张三虽然起不来,可渔民的腰力臂力过人,提熘一个大活人不比钓一条十几斤的大鱼沉多少,就这么歪在马鞍上把他顺地面拖回到阵前,胳膊上被朱雄抓挠了几次,护臂都被抓掉了:「大王,抓来了。」 众人还在大笑,他打胜的样子很帅,但是拎不起一个人的样子很狼狈。 文蜀文绉绉的说:「酒尚余温。把人放了,再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 朱雄爬起来,沖她啐了一口:「你有什么花招。」 文蜀拍了拍桌面:「你要是不想活,就冲上来撞死。」 朱雄的样子就好像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只死耗子并威胁他只要敢吐出来就杀他全家。 陆壮壮笑的尤为大声:「就着!」 张三捧着酒碗要喝,笑到手抖。 温守备拈着黑须边笑边摇头:「元帅,事不宜迟。」 文蜀冷眼看着他,想起当年青龙庄因为勾结大尹,对自己这顿欺负——我是后来的,但是你们截杀我的商队,抢劫我的私盐,杀我的渔民农夫,抢我手下的小孩卖掉。朱铲朱英死的痛快,我又不能把几岁小孩卖到娼寮里,就剩这最后一个了! 「黑葚,你先上,抓活的。」 温有容的女婿黑葚也是温家军中将领,黑葚有些忍俊不禁,躬身道:「元帅好风趣。」 朱雄的大白马跑过来找他,用嘴拱面色难堪的主人。 文蜀非常善良的说:「一定要抓活的,更不能伤了这匹马。我生平最见不得宝马伤心。」 就算要杀了朱雄,也要背着这匹大白马杀。 她的大黑马非常愤怒的在旁边打了个响鼻,用蹄子刨地。 文蜀只好起身拿葡萄餵马:「好宝贝儿,你别乱吃飞醋。我就算把它弄到手了,你也能占着便宜。」说到这里,不禁想笑。 黑葚一上去,才发现朱雄却有几分本事,剑法轻巧刁钻,轻盈迅捷,真是两军交战时起不了大作用,单挑时却让讲究势大力沉的温家军有点吃亏。 他足用了五十个回合才捉住朱雄,胜在身后马弁一拥而上绑了他,不用自己狼狈的把人拎回来。 文蜀道:「酒尚温也。」看起来张三的渔家傲更飘忽,忽前忽后,顺劲儿使劲儿,变幻莫测,本身就克制青龙庄的武功——嘻嘻嘻别人都不知道!我们用了好几年才试出来。黑葚则是势大力沉,简单粗暴。 还得再看看。现在不用蹲在树林里伸着脖子看别人交战,坐在这儿,大大方方的看各家武学的不同应用,互相克制,这就是权贵的快乐吗? 温守备哼了一声:「他倒占了夏季的便宜,这若是冬日交战,酒都要结冰了。」 黑葚深感惭愧,抱拳后接了酒喝,果然只有一点淡淡的温度。 第184页 「陆壮壮你上。」 葛旭和葛喜定、王宏萧忠等守备公子齐声叫到:「元帅,何时才能轮到我们?」哪一个英俊少年没有和人在阵前单挑的梦想?更何况朱雄已经连败了两场。 郭胜也在大王耳边嘀咕:「我也想上。」 文蜀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城头上士兵们的士气,看表情实在是看不清楚,就觉得他们喧譁声小了不少,也有些垂头丧气:「只要朱雄不死,你们可以依次上。抓活的算赢,杀了他算输。」 温守备:「妙计。」 蒋逆的元帅蒋义立眼瞅着左右士气渐渐低落,看这位武功超群的朱雄被人像猫戏老鼠一样反覆戏弄,被地方元帅拿来练将,气的他七窍生烟。「擂鼓,进攻!!叫神箭手来,射死朱雄这不要脸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第92章 .你好差 · 陆壮壮纠缠了四十多个回合, 却没胜过朱雄,只能说是在胜负之间。最后差一点杀了朱雄,还是他被城楼上的箭惊了。想到元帅要求活捉, 以元帅的本事,她能活捉这厮, 她手下将校都能, 那确确实实是自己无能。 文蜀见他垂头丧气的回来道歉,笑道:「俗话说杀牛刀砍不死小家雀,你抓不住他,不在本事大小。将来两军交锋时, 三个朱雄叠一块也比不上你。喝酒。」 葛百岁道:「元帅, 不要让城头上搅扰了咱们的雅兴。我取弓来, 反击一箭,叫他们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看着朱雄怎么死。」 他拉满十五石的硬弓, 箭如疾风闪电,只听嗡~~~~~的一声, 对面城头上的弓箭手应声掉再城下。 温守备眉开眼笑,众将纷纷鼓掌叫好。确实是好,好几个以射箭而自傲的将领一眼就确认了,自己拉不开他的硬弓。 文蜀情不自禁的伸手捏他肩膀胳膊, 试看臂力,坚硬如铁,感慨道:「军中的好汉恐怖如斯!好啊。神力惊人。」 「元帅过誉。」葛百岁憨笑, 往她手腕上瞄了一眼, 看她七彩锦缎护腕系的不是很紧,夏天繫紧护腕实在是捂痱子, 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一截手腕,骨骼的形状是女人,而且是丰满圆润的样子,实际上筋骨强壮,在手背上凸起,血管粗壮隆起清晰可见,似乎略带金线。 城墙上的逆党元帅蒋义立命令擂鼓进攻,不能让先锋官一输再输再输再输再输再输…再输个没完。 先锋官朱雄上任一个月,树立了一些威信,他手头虽然拮据,但有个秀才的文化水平,军中多少校尉和他单挑都是对半开,如今输的千种狼狈,万般可笑,搞得本来就紧急招募的军队窃窃私语声停不下来。 擂鼓命令进宫时,城墙下的步兵也没吶喊一声就冲上前,只是磨磨唧唧的举起长矛、长刀。 靖难军中元帅低声吩咐几句,叫陆壮壮和郭胜带一千骑兵上前厮杀,每人五百:「别看他们 五万人,都是步兵,好些个是新招募的来的。能正面迎你们的也就几千人。别杀太多人。绕开他们。」 二人齐声领命而去。陆壮壮背起枪带。 黑衣骑士郭胜匆忙掏出一件雪白的大氅穿在一身黑衣外面。令人不明所以。 郭胜高声道:「你们都看清楚了!以后穿着这件雪白大氅的,就是我!」 陆壮壮有自己带惯的一营,郭胜有混编的卧虎山旧部和二百亲军,也凑够了一营。 听起来带领的骑兵不多,实际上五百匹马看起来一望无边,马蹄下烟尘滚滚,声如渔阳鼙鼓,几乎压过了城头上的鼓声。 靖难军中也敲响了进攻的战鼓,元帅的酒桌和前方搏斗的二人两侧驰骋,迎击哀牢关的逆贼。 「杀!!杀贼立功!!」陆壮壮吼的超级大声,眉毛和络腮鬍子一起在风中飞扬,他一骑当先,手持两把标枪,第一把标枪脱手而出。 对面也胆战心惊的喊着:「杀!」 「杀敌有赏!」 「杀啊…」 城墙下的『蒋』字大旗应声而倒,混乱中看不清楚是举着旗帜冲锋的士兵被一标枪打倒,还是他弄断了旗杆,紧接着第二根标枪过去,把两个被驱赶在前面胡乱跑动的汉子贯穿在一起。 陆壮壮又取出两只标枪,大吼:「投降的不杀,不怕死的就来!」他这标枪长有五尺三分,往外扔是标枪,攥在手里能当铁棍子用,极其好用。 郭胜晓得大王的心思——抓来开荒种田收税,率众射箭,先射对方的腿脚。农夫在地里刨食,腿脚差点一样能下地干活。 虽然和朱雄单挑的人都尽力活捉,保全他的性命,但朱雄的斗志、体力都已经消耗殆尽。 子王律眼看轮不到自己,这小子就要死,插队冲出去。 方桌旁坐着的三人不动不摇,慢啜美酒,轻摇蒲扇,军师低声感慨:「元帅有好生之德。」 文蜀笑了笑,她平生虽然贪财好斗,但不嗜杀,一来是杀他们如同杀鸡一样,没什么意趣,二来是需要奴僕干活。她之前一直觉得武功越高,势力越大,能揍的人越多,现在才反应过来,练武练到天王那个水准,一年到头需要亲自出手的次数所剩无几,简直枯燥乏味。「我生来是江湖人,只想多积阴德。不义气,不正的事我从来不做。」 军师葛方有些好奇:「元帅,我等听说过一些青龙庄的不敬之事,这源头从何而起?」 众将领都竖起耳朵听着,南柯府籍的将领隐约在老家来信中听说过这件事,但在文蜀成为太子妃之后,他们紧急搜索八卦,到了南柯府之后又听到更多第一手八卦。 第185页 只晓得朱英数次求婚,和她赌斗输了好几次。 一开始卧虎寨不占上风,势单力孤,后来突然就翻盘了。 文蜀歪着头笑:「小六,你来说说。」 殷小六应了一声:「诸明,朱英那小子有老婆,娶的还是宗室女,还来找我们大王求婚,勾结地方官员豪绅,想逼我家大王做小老婆,做他奶奶的春秋大美梦呢!丫但凡提出入赘都罪不至死。南柯府的前任大尹,朱大尹,被商奇总杀掉的那个混蛋,是青龙庄的亲戚,仙机县王县尹是朱大尹的门生。青龙庄这一家老混蛋小混蛋纯属狗仗人势,自家沾沾自喜,以为敌得过大王。后来王老狗袭击太子,被葛淼将军杀了,商奇总杀了朱大尹,大王就放开手脚,一招担山赶日,把他们俩斩成两节!」 众将双眼放光:「哇哦哦哦!大名鼎鼎的担山赶日!」 「他也算死得其所了,那么两个货色,和葛云崖死在同一招下,啧,他们也配?」 「担山赶日哇……什么时候元帅去斩杀别人,末将在旁边开开眼界。」 至于官员和地方豪强勾结什么的,就当没听见,谁家里没有这种事。 文蜀和气的呵呵笑:「他们想人财两得,可笑,我还想人财两得呢!谁不愿意找个一心一意、贤德温良,能经营家业的人呢。最好自带些家业。」说起来葛谨风就是这样的人呢!样样周全! 众人无一敢应声,假装没听见,假装看场上比赛。 温守备和军师以及几名将领准备写下来呈交太子知晓。 她说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说,但好像是你——太子殿下。 朱雄竭尽全力,用几个奇招逼开王律。 他的马匹已经被人夺走,蒙住眼睛牵到靖难军后方去了。 王守备之子虽然坐拥三位教头、武功很好的父亲、祖父和外祖父,弓刀石马步箭都比较优秀,但对于撩阴剑还是以退避为主,不敢冒险。 朱雄避开王律,冲着文蜀冲过去。 颇有些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的气魄。 他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她的暗器之下,也可能会迫使她拔刀杀人,但无论如何,很快就要和父兄团圆。 王律在他冲上去的一瞬间紧追在后,五步后,一剑刺穿了他的膝盖。 文蜀把手指头里扣着的石弹子丢回袖子里,晃悠手臂,石弹子回到暗袋中,安安稳稳的呆着。她顺手扯了扯松松的护腕,护腕扎紧就没法拿暗器啦! 「不!!!!不…」朱雄在地上打滚,嘶声裂肺:「你灭我满门必有报应!」 文蜀嘆了口气:「你们兄弟俩都不如你爹。朱铲会谢我不杀之恩,说一命换一命,我数次饶他不死,就如同放了他全家一样。你们青龙庄横行霸道,也曾灭过别人满门,夺人妻女,劫掠家产,我替天行道,就是你们的报应。刺穿了吗?」 王律羞愧的点点头:「刺穿了。元帅恕罪。」破坏了元帅的雅兴。 朱雄:「杀了我吧!!杀了我,你们靖难军也不会成功!葛家气数已尽!」 温守备问:「他刚刚喊着要怎么着来着?」这可是太子妃! 文蜀和他对视一眼,忽然想起葛谨风,他一定在满嘴仁义爱民、心里恨得要死的筹措粮草养活饥民,丈夫那方面不行的好处浮现出来,就算在外出征多久,他也会老老实实的在家料理务、带孩子,根本不会弄出什么宠妃来。 殷小六忍不住骂道:「元帅,所有的酷刑都往他身上招呼!」 张三也叫:「咱们正缺试药的人呢。」 文蜀摸摸下巴:「咱们出征一趟,没带军妓,立了功的将士无处消遣。」有些寨主设置这种场所犒赏手下,她从不,所有交锋中抓来的女子,如果没有人来赎,都去养蚕织布、刺绣舂米、撑船捕鱼,帮忙刺探消息、贩卖私盐,干活!抓来的男子也是一样,干活干活干活,有农活,有搬运押送的活,有卖苦力气的活,一个山寨里一年到头要干的活永远做不完。 变故突生!! 朱雄居然还带了匕首! 他惊恐万分,果断自尽。 王律又没拦住,深感不安。 抬头看元帅脸色,只见同伴们都在元帅身后对自己指指点点,摇头吐舌,做出『你好差』的手势,或是横掌在脖子上比比划划。 温守备:……你们多大了?你们爹妈知道你们这样吗? 蒋逆的军队一触即溃,陆壮壮把手里的标枪换成马鞭,像是糟糕的牧羊人赶的羊儿漫山遍野乱跑一样,和郭胜合力赶走了城外的中军。 两万人惊慌失措,绕过哀牢关的高墙和护城河,挣命似得奔向远方,一个个大呼小叫,丢盔卸甲。 郭胜都没杀多少人,本来想弄弄说书先生常说的『血染征袍』,黑衣服瞧不出来,特意换了白色的大氅,也没弄上多少血迹。 二人各率一营,兵临城下:「蒋逆还不受死!!」 陆壮壮气沉丹田,雄厚的声音大吼道:「你们先锋官朱雄被十多个大汉轮*流*糟*蹋死了。你们现在投降,可以免去一劫,若不然,将来叫你们这些从贼附逆的将官个个死的悽惨!」 城头上的官员个个缩脖端腔,一时间不敢回话。 郭胜在旁边杨眉竖目,憋足了尽头做凶神恶煞状。实在是被陆先锋这句话惊着了。是糟蹋吗?是挺糟蹋人的。是糟蹋吗?好像还不精准,耍弄更精准……也他娘的没好到哪儿去! 第186页 蒋义立过了好一会才告诉身边小厮:「你再问一遍,朱雄怎么死的?」 陆壮壮理直气壮:「糟!蹋!死!的!十几条大汉轮番上阵,弄的他生不如死!」 郭胜:「对!逆贼就是这样下场!」 蒋义立摸了摸痔疮,低声吩咐旁边人。 阵前这一番对话就被探子转述到酒桌前。 文蜀拍桌狂笑不止,温守备乐的拽掉了两根长鬍鬚,军师以袖掩口笑的很含蓄。 黑葚和张三慌忙摆手:「和我们无关!!」老婆/哥哥知道了会打人的嘤。 他们进攻的是南面,西城门悄悄的开了,一百名名士兵驱赶着五千多名大姑娘小媳妇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阵前,高声道:「这些累赘妇人送给你们,今日暂且休兵,明日再战!」 她们看起来一副缺衣少食的样子,不分贫富只有肚兜和短裤,一个个饿的面黄肌瘦。 往前走杀气腾腾,身后又有士兵鞭打,一阵阵哭声飘了过来。 蒋义立暗自点头,自己真是精通兵法,这些妇人一送过去,必然要占用衣裳军粮,还会动摇军心,让这些年轻士兵们彻夜不能安眠——觉都睡不好,心里只想着娘们,必然军纪涣散,明日攻城时也没力气。 陆壮壮和郭胜对视一眼,派人回去禀报。 「启禀元帅,哀牢关开城门送出五千米年少女子,求休兵。」 文蜀还没笑够,忽然沉了脸色,蒋家太噁心了,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伎俩:「好,都收下。休兵。传令下去,王师所到之处,军纪严明,禁止煎银,可以掠夺。」 我今晚上去把他杀了得了,打仗讲个屁的光明磊落,这都什么玩意,兵法上最缺德的也就是火攻烧山,都比这玩意好点。 作者有话要说: 第93章 .道寅夫人 · 文师父已回到京城, 也带回了许国师智华和秦国东方金乌这两位天王的亲笔手书,比起齐国和塞上悲王这两个扣门傢伙,最后许国天王和秦国天王都不吝手笔的赠她黄金白玉、明珠珊瑚等奇珍异宝。 从秦国往魏国走, 回去路上,一天夜晚, 在酒楼遇到了去送『货』的屠毅。 屠毅把那两个五仙堂门人送到秦国, 交付给天王,秦国天王如获至宝,他则就匆匆忙忙回来保护商鹿。 江边白鹤楼的顶楼被屠大侠一个人包了,屏退左右, 就为了舒舒服服聊天。 酒过三巡, 文师父不禁发问:「屠兄弟, 你和商奇总在一起,很有趣吗?他都不让你养。」养几个门人清客,仗义疏财是寻常事, 好朋友吃住拿用不见外,才是寻常事, 商鹿奇奇怪怪的,分的太清楚。江湖中人,手头不便朋友送几十两银子,哪有推拒的, 推拒分明是瞧不起人。多少富庶的庄主、瓢把子、袍哥,就养着几十个游手好闲啥都不干的人,或是出头打架, 或是帮忙骂人。 屠毅打算请她喝酒, 酒楼里最贵的酒席叫了一桌,陈酿杜康不限量畅饮, 这才舒服:「他嘛,是个很痛快的人,我和他在一起玩,除了不能请他喝酒吃肉之外,其余的只有爽快而已。商鹿才高气傲,品行高洁,有这一点小毛病,我也只好忍了,毕竟人无完人。姐姐今后有何打算?」 文师父呲熘呲熘喝着十年陈酿,挠着头想了好一会,语焉不详:「我去看了看。你们秦王对后宫的管理太严格了。」 「魏国留不住太子妃的恩师,难道元帅在军中也留不住当世三绝吗?」如果魏国能获得当今武林的轻功三绝,天师,我和你,那我的好朋友商奇总、商丞相能调动的人才就更多了! 文师父笑呵呵摇头:「我空有一身本领,不想杀人换钱。若要进宫廷朝堂中,受人束缚,真不如幕天席地,混迹市井之间,听些宝卷评话,那才逍遥快活。」人为什么不能不打架不动脑子就衣食无忧?一天三顿有酒有肉,能整天游手好闲还有零花钱,我的好徒弟连这点小要求都满足不了我吗?咱也不用她早晚请安问讯,不用见面,按时送钱来就行。 诗经有云:硕鼠硕鼠,金银满仓。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我们轻功好的人,都有颗超然物外,不留恋红尘浊浪,不为功名利禄牵累的心。五姐儿是把美人宝马、田产地业看的太重了,武林高手这个心吶,但凡一重,人就飘不起来。」 屠毅最近半年来,一直都好奇一件事。他以前不知道庄阳子就是天师,毕竟葛天王给天师上了长达十个字的尊称,平均笔画在15划上,对外的称呼除了魏国天师,就是**********真人。「那谁,庄阳子。四姐你和他熟吗?」 「还行。」 「他敛财不计其数,每年都得有黄金万两,这些年下来,他积攒的黄金珍宝都去了哪里?若有一个神秘的巨富出现在江湖上,钱财产业的来路成谜,众人都会议论。」江湖中有很多谜团,也有名单,有悬赏。文蜀的三绝技之批逆龙鳞到底是什么,悬赏已经出到两千八百贯。 文师父沉思了一会,她有时候没钱了去和天师要,却没想过这个问题。「兴许他攒着金山银山给自己修坟呢。诶,兄弟,我一直都不明白他怎么会鹤发童颜,他到底多大岁数?」 屠毅摸着头,沉思良久,大约是文师父独吞美味鱼羹的时间长度:「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兄弟断定,人不可能有不老之术,他认定这天师实际上是……少白头!!」 第187页 文师父咬着勺子陷入深思,突然咔嚓一声,瓷勺子被她咬碎了:「呸呸!白的一根杂毛都没有?」 屠毅又摸摸头:「奇总说可以把黑的拔光。」问他奇奇怪怪的问题真好玩。 …… 八月十五开始进攻哀牢关,八月十五,正是月圆之夜。 陆壮壮精力充沛,还在带队攻城。 城下骂不绝口,城头上装聋作哑,底气不足。 文蜀换好夜行衣,收拾的紧陈利落,出屋一看,平原上不用点火把一样明亮,各色人马景物、五千妇人被分门别类,都瞧得清清楚楚:「下点雨行吗!这大月亮地照的,叫人不方便半夜杀人!」 老邬低声道:「大王,稍安勿躁,西北天有一片阴云,一会就吹过来。」 文蜀点点头,高声道:「来人,摆设香案!我要祷告上苍。」 那五千妇人已经分成『官宦家眷』『乡绅家眷』『平民女子』三类,第一类等着家人交赎金,第二类一边干活一边等着家眷交赎金,第三类就直接开始负责洗衣、缝补衣物,剁草料,噼柴、摘光附近的果树林。 士兵们畏惧军法不敢胡作非为,只好在旁边大声讲黄段子,唱小黄歌,夸耀自己家有钱有地有军功。 文蜀耳力过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乐不可支,忍住笑意装正经人,并记住了其中几个,果然黄段子也有地域差异,至于那些啊咧咧~啊咧咧~的山歌,实在让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哼唱。 温守备吃完饭开完会,过来商议今夜继续攻城的事:「元帅,你穿这身衣服,是要去往何处?」 「进城,杀人。」文蜀等远处的黄段子讲完,慢条斯理的说:「临行前风郎叮嘱我,用兵多用阳谋,要光明磊落,尽量不要派遣刺客,以免贻笑大方。他话说的没错,蒋义立太噁心了,我要剁了他的狗头,舅父大人有何高见?」 打仗时派刺客不政治正确,但蒋义立这种人,怎么弄都行。 温守备点点头:「元帅爱民若子,令人钦佩。您准备留什么名?」 总不能是卧虎文蜀。现在官称是『大魏正统太子妃、道寅夫人、靖难军元帅』,其中道寅夫人是命妇封号,寅就是虎。她应该有一方太子妃金印、一方道寅夫人的玉印。 小厮们准备好一个高几,一个香炉,一枝香。 小兵们个个闭嘴,低声议论。 元帅面朝西北,拈香下拜,朗声祭拜:「黄天在上,文蜀今日要诛除贪官污吏,咳咳咳说错了。文蜀今日要替天行道,斩除奸邪逆党蒋义立,此人罪孽滔天,杀生害命无计其数,视百姓若土鸡瓦狗。」 她说错时,军师一口气差点被上来,他紧急写的祭文! 拜祭之后,没过片刻——还没把她的马从朱雄的宝马背上扯下来,西北玄天上来一片云彩,遮住月影。本来不需要点火把的夜色立刻暗淡下来。 三军振奋欢呼连篇,惊动城头上的守军,探头探脑互相询问:「咱们城破了?」「元帅投降了?」 文蜀早已不见踪影。 哀牢关的城池虽然巨大,能容纳大万之众,分为内城外城,高的佛塔、高楼,低矮的民宅民房不计其数,但要找人不难。直冲那戒备森严、灯火通明、喧嚣……哦不用了,城墙上的将军高声喝令:「去!禀报元帅,城下靖难军欢呼雀跃。」 文蜀直接跟过去。 蒋义立正在被几个门人清客吹捧,听的奏报,大发雷霆:「没头没脑的!告诉我干什么!派探子探听清楚再来!」 文蜀使了个珍珠倒捲帘,从房檐上往下看。她怎么喜欢暗杀人,那样不出名,月旦评上的排名不会提升。但对这个长得漂亮的恶棍,实在是懒得多说一句,噼手一颗铅弹子。 这铅弹子沉重扎实,甩出去又快又猛,威力超过石弹子。 『卟哧』一下,红光崩现,鲜血直流。 蒋义立整个脑壳被掀翻在地。 旁边的侍卫上前半步,似乎要拦,似乎也能拦住,却没拔刀阻拦。 「不许嚷,谁敢嚷和他一样下场!」文蜀从房顶上翻下来,她依旧懒得戴面罩,大大方方的露着脸:「好汉,你有什么话说?」 那侍卫迟疑了片刻,道:「冯主簿的女儿玉凤,和我两情相悦,只因为不愿意委身于蒋…贼,也被他送出城去了。」 文蜀哈哈大笑:「他怎么敢得罪贴身侍卫。真是匪夷所思。」 侍卫只是苦笑:「蒋贼容不得别人违抗,非要肝脑涂地才算尽忠。罪人申若虚,拜见文蜀元帅。玉凤和我妹妹都在城外,还活着吧?」 活着就行,要是没缺胳膊断腿更好,别的都无所谓的。 旁边几个呆若木鸡的清客一下子就活过来了:「原来是文太子妃!」 「小人盼望天兵驾到,如久旱盼甘霖。」 「日日遥望王师,夜夜佛前祷告!」 「呜呜呜呜呜真是三生有幸啊。」 文蜀忽然有了点小幽默:「你们几个不要放屁。往蒋义立的头上身上,拉屎撒尿,给他洗洗脑子,尽你们所能。申若虚,我看你倒是个知道善恶的,去联络几个人,准备起义。」她自己提笔,在旁边墙上写『靖难军元帅、大魏太子妃、卧虎文蜀到此杀贼』。 众人往蒋义立的脑子里、脸上撒尿时很好笑。 可能是他太噁心,可能是白天喝酒喝太多,现在这一幕异常可乐。 第188页 笑够了火速回营准备。 回到军营中,温守备和众人迎接出来:「成了吗?」 「才一炷香的功夫?」 文蜀脸上的笑意一沉:「糟了!!」 众将齐问:「元帅何事?」不信她会失败,除非蒋义立已经熘走。 文蜀郑重其事的说:「我好像…杀完人之后写错字了!哈哈哈哈哈哈无所谓!蒋义立被我杀了,谁先攻进去,看见错字帮我改回来。请你喝酒。」 温守备:「哈哈哈哈!」 …… 葛谨风在看两位天王的回信,都是官样文章,透露出一点点令人怀疑的善意,宣称永远支持正统反对逆贼。但最后怎么样还很难说。 战报中说:八月十五日攻城、蒋逆放出五千裸女,妄图动摇军心。 是夜,元帅大怒,拈香拜月,求得一片阴云遮蔽月色,入城手刃逆贼蒋义立。 八月十六日四更,申若虚率众起义,杀死、捕获蒋逆党羽三百余人。元帅将其军前留用。城内米面成山,饥民遍地。军中补充粮草,也救济灾民。 葛谨风:「就该这么顺利。」 李媛在旁边斟茶磨墨:「蒋家只有这点本领么?怎么不是葛云崖的子女们领兵,他们是不是要内讧?」 葛谨风不吭声了,这涉及天王的眼光,爹爹什么都好,只是眼光不大好。至于葛云崖的儿子们,不曾入仕,以前觉得是他谦逊,现在想想,天王也是有意防着他们。 …… 八月十七日,商丞相正和好朋友一起享受不要钱的温暖阳光和鲜美空气,以及中书省前面小吃一条街的美味糕点。他对戗面馒头有些迷恋,正一层一层的撕着吃,又香又硬,弹性十足。 战报:留下崔鬼哭带三千步兵驻守哀牢关,元帅率军继续进军。 八月十九日,太子奉天王之命,大张旗鼓的去天师所在的道观,烧香拜谒。 是日,没有战报。 八月二十日,没有战报。 八月二十一日。获悉在南天门关有巨贼流寇八人,在两日之内,吸纳十万饥民,杀官谋反,夺取大魏太子发去的数万石赈灾粮,妖言惑众说『魏国二王相争,气数已尽』,自号『大胜山』。断绝了靖难军和大魏的书信往来,也斩断粮道。运粮官带兵突出重围,才把消息带回来。 第94章 .花花旗 · 几家欢喜几家愁, 文蜀和靖难军一万骑兵、一万六千步兵被困住了,蒋氏占据的半壁江山横亘在前方,继续攻城或许是势如破竹, 但实际上占据南天门关之后,只有一个半月的粮草, 如果从现在开始不给老百姓吃饭的话, 大约还能有半年口粮。 靖难军在大胜山高举(划掉)义旗(划掉)反旗子之后,暂时退守哀牢关,观察局势。 文蜀摸摸下巴,想继续进攻, 先打死蒋氏和葛云崖一系, 再回过头来攻打大胜山, 主要是自己的弟兄们,黑衣骑士和一些专业探子都往郁金府的方向撒出去了,打了前站, 准备做策应,忽然调转方向, 他们不好办。 姑且广开言路:「都说说,大伙有什么想法?估计他们双方,会有什么行为?」 军师葛方试图缓解紧张的情绪:「蒋氏的兵书不知从何处来,尽是些歪门邪道, 伤天害理的法子,我们难以预料,只能尽力而为。」 温家四杰葛百岁忍不住道:「若是这样说, 说不定蒋太后那个小骚娘们, 要和大胜山这八位当家的,做个亲。」 温有容对于女婿和干儿子的道德要求不同, 女婿必须洁身自好,管好嘴巴,干儿子乱开黄腔他却抚须而笑。 副将葛权:「我估摸他们八个叠一块,抵得上天王一个人了。我说的是武功!」 公子葛喜定:「噗。元帅在上,咱们商议军机,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只觉得吧…以蒋氏之蠢坏,大胜山之人多嘴杂,未必能联合起来夹击靖难军。」 公子葛旭:「那些饥民实在是厚颜无耻,受了天王、太子、元帅施恩,给了赈灾救济的钱粮,比往年受灾给的都多,居然还敢杀官谋反。一些江湖草…民,很有野心!」差点得罪元帅。多亏太子把她招安了,要不然这就是大胜山上的第九位女头领。 「派人杀了他们!」 「试试招安吧,功名利禄,招安可得。」 「朝廷会有所应对,我们应该继续进攻。」 文蜀欲言又止,这是人祸,百姓们心存怨念被人利用,非常合理。她前十年是被人利用的货色,十几岁往后就一门心思当大王,不一样了。 军师葛方沉思半天,眼睛一亮:「妙啊!葛将军!妙计啊!」 文蜀:「哪位葛将军的妙计?」 军师葛方往葛百岁身上一指:「是这位葛将军的妙计。」 文蜀也明白过来了,大笑着鼓掌:「好!甚妙!妙极了!她但凡还要一点脸面,就死也不能和他们联合起来夹击我!这就叫断其后腿!白岁,妙啊。」 申若虚是被她招安的,忠诚又不了解她:「元帅,蒋氏不知恩义廉耻,万一真这么做了,那可怎么好?」 文蜀:……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崔鬼哭嘶声道:「元帅,只要属下一息尚存,他们攻不破城池。元帅只管去杀贼便是。」 …… 蒋氏连日来忽喜忽悲。 哀牢关守将、太后之兄蒋义立被杀,将士起义这消息如同石破惊天,叫他们个个心乱如麻,拼命担心众将都想起义、效忠天王。蒋家在军中没有半点威望,全靠重金和美人收买将领。 第189页 葛中正继承了镇国大将军的名号,坐在宫中,依旧是一派沉稳大气:「蒋义立被杀,乃是他个人有不足之处,不能代表整个蒋家。但若要说领兵打仗,还是葛家人在行。」 蒋太后不管兄弟们如何反对,软款温柔的说:「那我就封台拜将,让长庚尊你为三军元帅,去荡平拿靖难军。」 两天后,还没封台拜将,先听说八个江湖豪侠凑在一起,组了常胜山,林尊做了大王,许海龙做了二当家,原本的压龙山大王柳山阳,大黑山大王魏负等六位寨主共做了头领。据说聚拢了十万之众,共襄盛举。 蒋氏上下:接着跳!接着舞!派人去和大胜山商量,联手夹击靖难军,将来平分天下。 欢歌畅饮才两天,蒋太后的艷情故事疯狂爆发,传遍大江南北。 蒋太后在后宫佳丽和年轻英俊的为官陪伴下畅饮了一夜,她确实喜欢喝酒,只是喝酒哄天王开心时,远不如喝着酒被人哄开心。葛天王当初就是这么做的,政权稳若磐石。 只可惜她不知道,葛天王的放纵懈怠、任人唯亲等一系列怠政,都建立在他对金刚揭谛神功的绝对自信上。她看到的只有沉溺于酒色和歌功颂德之中,好像只要这样,群臣一样不敢犯上作乱。 听闻奏报,气得酒都醒了。 气的珠泪涟涟,哭的梨花带雨,鬓边步摇打在脸颊眼角上微微的发痛,都比不上心痛:「民间说我什么??他们怎么敢!!哀家未越雷池半步!谁会看得起贼寇!呸!呸呸呸!!文蜀来请安时都是一身臭味,隔着三丈远我都闻见了!呜呜呜!一定是文蜀那个乡下泼妇干的,你们给我骂回去!」 蒋家子弟和群臣都面面相觑,不是不会编这类故事,只是怕文蜀一时兴起,赶赴京城选一位幸运作者杀掉。 葛云崖长女葛爱鸾、太后身边的女官上前两步,翩翩下拜:「太后容禀。文蜀向来不大检点,是道德败坏,礼义廉耻全无。她结过九次婚,十二个黑衣骑士具是面首,这不是什么新闻了。」 葛中正又劝道:「葛谨风眼前无将可用,只有这一个人可以倚重。文蜀武功高妙,我爹亲自试过…她因而有恃无恐。葛谨风不会指摘她的过错,反而可以揽错归罪于他自己。」 众人都笑,只有他没笑:「他们丞相商鹿,以惊世骇俗着称,他素来不理人情礼法,凡事只求务实。其余的官员么,朝廷中人无不踩高捧低,太子做出一副深情无悔的样子,人们不仅要说她的好处,还要为她遮掩出身低劣、品行不良种种劣行,好像一个强者做什么都对,道德只用来约束平民百姓。」 蒋太后气哼哼的拿桌上的香橼砸他:「我要你们想破敌之策,谁要听这些无聊的话?」 …… 商鹿进宫商议对策,见了葛谨风的第一句话:「太子有无可信任之将?」 葛谨风坐在桌案后,眼前的局势火烧眉毛,他依旧是一袭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裳,神色安闲自在,甚至有点云淡风轻。直说了:「没有!镇国大将军都能谋逆,我现在除了道难之外,谁都不信。」 「那好办得很。」商鹿道:「为今之计,只有殿下亲征。秋收已经结束,民夫农闲。」 群臣都跟着点头,十分贊同。有人心有异议,但确实没有可信任的将领,也只好勉强为之。外戚和镇国大将军、天王族人、丞相和群臣的背叛,直接失去了君臣之间的信任,谁在这件事上多说半个字,都好像包藏祸心。 「我已经下令亲征。」葛谨风问:「谁留守?诸位有何破敌之策?」让那些守备和武将的父母妻儿写信,劝他们顾念父母亲情,看起来并不好使,他们把全家生死置之度外了。让官员们写信,述说天王这些年来待他们的恩德,看起来也没有用。 大魏的天下分做三份,靖难军被两面包夹姑且不算。 群臣议论纷纷,分明只有三股势力,却提交了各种排列组合,一会建议和蒋太后议和,以免大胜山反贼坐收渔翁之利,可以给出依旧奉蒋氏为太后的条件。 一会又建议招安大胜山,更有甚者提议邀请齐国和塞上出兵协助。 太子侧耳倾听,心里骂人骂的险些浮现在脸上。 商奇总问:「你们进来的时候,是不是摔跤吗?」 群臣:「没有啊。」 「丞相何出此言?」 「我骑驴来的。你们能说出那种话,很像脑子被驴踢了。」 葛谨风心焦似火,表面上安矜自持,心说:史京此人,有难以言喻之操守,塞上更是虎狼之心,永远跃跃欲试,你们能说出这种话来,或是收了他们的贿赂,该杀,或是对他们两国的屁话信以为真,该死!假道灭虢的故事才过去多久?一千年吗?永远重复发生的故事,你们就半点记性都没有?……噗!就是被驴踢了。 散会后,群臣或领命奔忙,或被当场罢黜。 太子去拜谒天师,开门见山:「大胜山这八个人死,要多少供奉?」 庄阳子嘆气:「我真的不杀人。文师父也不好杀人,我们都相信杀人太多会令身体沉重。」 太子问:「我封你做万世师表,代代相传,南柯府府城外皇庄送给你做静心修行之用,仙机井重修庙宇再塑金身,龙头峰上敕建宝剎。每府有大庙三座,供奉金身,万民称颂。」 庄阳子吞了吞口水:「贫道需要斋戒三人,开坛做法,求神仙示下。」熘过去看看打得过不。林尊和许海龙俩都是新人,从来没听说过,极有可能是假名。 第190页 …… 大胜山直接杀了蒋氏派来的使者,金银美女都笑纳了。 柳山阳提议道:「文蜀原是我结拜的妹子,她平生最敬佩英雄人物。大哥既然有盖世神功,何不派人前往提亲,只要她点点头,靖难军不战自溃。到那时候,我们大胜山上龙凤旗(大王婚姻状况),日月旗(兄弟们战斗力),花花旗(女寨主美貌指数),样样都齐,真叫一个好字旗。」 林尊沉吟剎那:「娶个有本事的老婆,可得受她挟持,我这几十个美人儿,被她砍瓜切菜似得杀了,我受不得这个。辟邪你以为如何?」 许海龙道:「划算的,她练的是童子功,不要人陪着睡觉。」 林尊依旧摇头,其他人却狂叫着跳起来,怒睁双眼,嚎叫如雷:「什么!!!」 第95章 .八月二十二 · 大胜山在短时间内占据了十二个县城, 麾下百姓十万人,大王和二当家、六位头领各自带的亲信势力只在几十人到几百人不等。虽然是短暂组合起来的势力,因为趁乱起势, 还有前后三处强敌,还处于共患难的美好合作期间, 满口的兄弟义气、共谋富贵。 今日不同, 六个头领嚎叫如雷,包围了许海龙。手里虽没逞兵器,也捏紧了砂玻大的拳头,个个面带杀气:「你再说一遍!」 「你怎么知道?」 「你们什么关系?」 许海龙有点吃惊, 他们看起来完全不是被美色所迷的人, 哪个身边都没缺过妻妾, 走马灯似得换人,往日提起文蜀时也是褒贬不一,今日这是怎么了?他小心翼翼的说:「我猜的?」 这六位头领过去都是独占山头的山大王, 自然的经验丰富,老成练达:「不对!你如何猜得出来这类机密要事?」「我劝你趁早说实话, 现在说了倒好,你要是不说,将来做不成兄弟,休怪我无情。」「大伙猜她, 都说喜新厌旧,像个男人一样。」「难道你是她前夫之一?」 林尊问:「你们是不是傻?许贤弟小字辟邪,这都想不起来?」 许海龙本不想承认, 还想卖卖关子, 结果被一句话戳穿。 柳山阳和魏负上下打量他,看他肤色黝黑身材高大, 不像是文蜀看得上的模样。但往三年前想想,确实参加过田辟邪的婚礼,那是个高挑白皙的美男子,现在仔细想想,相貌上……有毛病啊盯着一个男人看。我们只看女的,而且只看美女。「原来是你?」 「都精于数术……果然是你!」 江湖之大,同一个阶层内的人互相都认识。天王和宗师级别的常来常往,并不搭理低档次的武林中人,各有绝技的高手互相也熟识,这些山寨之主时时互通有无,结成同盟。天王和宗师大多不认得文蜀,在座八人却都对她嚮往已久。 林尊舔舔嘴唇,道:「贤弟,你自己说漏了嘴,别怪我们多问。快把她的情报都报上来!那『批逆龙鳞』是什么?」 「我也只好遵命。」许海龙顺势应承,自矜的抢回衣袖,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清了清嗓子:「她的事,我全都知道,除了批逆龙鳞之外。我可不是被抢上山的。那年社火,我与她在龙头山下偶遇,我怀才不遇,她遭遇挫败,招贤若渴。」 六名头领半是嫉妒,半是鄙夷——嫌他魅力不足,都聚精会神的听他讲述《我与文道难的日日夜夜——卧虎山前期发家史简述·我经历的大事件们》。 …… 八月二十二。 在广开言路之后。 文蜀决定不听他们胡说八道,直接决定了:「继续打,打蒋氏。直接把他们打下来,整编蒋逆的军队,回头来打大胜山。事不宜迟!虽然拖延久了,蒋氏也不可能获取民心,但冬天不易攻城。」 温守备极力反对:「元帅不可!大胜山这些莽夫反贼正跃跃欲试,或是追击我们,或是去攻击南柯府,危害太子,都很方便,他们占有地势。南柯府的士兵几乎倾巢而出,要以一万士兵,抵御十万暴民,实在是……有些为难。」 葛谨风知道文蜀惯于发号施令,很少听别人的意见。但温守备和其他人都不知道,又开始七嘴八舌,做各种假设。 军师葛方率先道:「元帅妙计。有把握在一个月之内攻下京城吗?现在和太子之间的消息不畅通,书信断绝,要约定一同进攻。」她进攻蒋氏,太子派兵牵制大胜山,这是当前的最优解,只是不知道大胜山上那几个头领会不会有异于常人的武功——会不会去刺杀太子。 降将申若虚:「元帅,军中有很多人不甘心服从蒋逆,只是他们还没有起义的机会。大伙都不相信太子会刺杀天王,也听说是蒋氏刺杀天王,我有几个无牵无挂的哥们解甲归田,还有一些走不开的底层武将,个个满腹牢骚。」 公子王律建议道:「元帅,我听说您的老恩师也在京城盘桓,她老人家轻功超群,太子一定会请她送来书信。再等几日?」 守城的崔鬼哭只是嘶哑着说:「元帅,给我五千兵,保证哀牢关绝不会失陷。」至于元帅征讨蒋逆能不能大胜,太子能否坚持住,不是他应该想的。 文蜀点点头,她现在对这几个中低层的武官越发亲近。而那些本身已经是亲军将领的人嘛,没有受自己的恩惠,都不太顺从。有点怀疑自己的威严,在山上不会有人质疑自己的决定,老邬偶尔会说点什么,也仅限于提议。现在的反对情绪有点高涨,虽然对自己这个元帅没有失去信心,但也不够信任,别等到大军开拔之后临阵不服从。 第191页 文蜀的眉头一扬,嚣张得意的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弟兄们都不是外人,虽然各有来路,眼下是同仇敌忾。你们看。」 众将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想得多的几个人暗自往后退了退。 温有容抬手抚须:「要我看什么?」 文蜀把衣袖往上一撸,露出一双大手,以及圆润饱满、白皙但血管清晰肌肉分明的小臂。会用暗器的人绝不会十指纤纤如嫩笋,她的手指很长,却不算细。 运转起金刚揭谛神功。 只在瞬息之间,从三阳络处涌出一片金光,这金光似无形之物、似乎只是一片光,却覆盖了她的双手。两只手都呈淡金色,光芒又稳定,又庄严。 文蜀自己估计现在的成就在天王的十分之一,可能还少点,但看起来足够了。 神佛塑像都要遍贴金箔以示神圣莫测、金刚不坏,是真的很有道理。 元帅的中军宝帐中死沉沉的寂静,这寂静持续了很久。 文蜀互相碰了碰拳头,自己捏着也觉硬度超高。有点疑惑的看向老邬:给咱捧捧场子啊。这群傢伙不会猜到吧?我这些天都是安营扎寨之后躲在被窝里练的。 老邬以眼色示意:看谁先能反应过来。 他抽出一把早上吃肉、刚刚切西瓜用的短刀,抛给寨主。 文蜀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掌心抵着刀尖,用力一顶,直接弯折成两段。 葛旭的气力不行,在屏住呼吸的众人中,他最先憋到翻白眼。 温守备惊的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狂乱又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葛家的金刚揭谛神功!从不传外人!太子都没学会,怎么会教给你?」 文蜀感受着屋子里陡然提高的信心,将领和公子们脸上都涌现出热情和崇拜、兴奋之情,这才对嘛。她立刻拿出风郎准备好的藉口:「天王说,葛家族人要暗杀他,亲亲美人和小儿子也要害死他,何必再分什么内人外人。我已经在他面前发誓,文道难必为他报仇。诸位,意下如何?」 葛权、李枝等亲军将领率先跪下:「末将唯元帅之命是从!」 「末将遵命!为天王报仇!」 张三和郭胜道:「我们一直都很听话。」 崔鬼哭、申若虚等人激动的落泪。 守备家的公子们也跟着莫名激动起来,他们虽然没带兵,也有许多白日梦需要实现。 温守备迟疑了剎那:「卑职遵命。」 文蜀一脸傲慢的收了神功,正要说话,窗外忽然蹿进来一个人。 众将兴致勃发的拔剑,准备上去围殴。 古大连声叫到:「是我是我别打我!大王,来不及多说了,英城的守将准备起义,锦官城正准备集中粮食,赶出三万余饥民。我动身时他们正在搜城外各镇、村的新收存粮。」 …… 「日月同辉,天地更替。」大魏的正统太子在招募士兵、准备亲征期间,专心致志的记仇。「阿淼,玉衡,玉娇。你们仨今夜准备准备一下,出城办一件事。」 仨人都问:「做什么去?」 「挖坟!」葛谨风嘎吱嘎吱的磨牙:「城外十里,当年的夏真人登仙之地,你们认不认得?当年就是他,在我爹爹登基之前,预言了一句『日月同辉,天地更替』,传到如今,被大胜山歪曲为『二王相争,气数已尽』。气煞我也!」 葛淼惊恐万分的奉劝太子:「那是真神仙,不可轻侮!」 「真神仙真神仙,一个两个都号称自己是真神仙,可笑至极。」葛谨风气的甩袖子,在大殿中走来走去。他现在敢抱怨出口,知道天师去探查大胜山的虚实,理直气壮的大声嚷嚷:「敢在我爹…危急关头束手旁观的,算什么神仙!天师虽有神通…却也不能十分崇信。」 葛淼以为他只想用破坏上一任天师的坟茔来威胁这位天师,他也确实对当前的天师有些许不满,当即满口答应:「殿下您憋屈…别去!我们去就成。」 段玉娇也劝:「公子,老天师那话没什么错啊,日月同辉天地更替,换上的是您爹,哪朝哪代都能用。」 段玉衡想了半天:「当年夏真人登仙地,早就被人挖过了。我记得当初,五姐去的时候就没赶上,只抢着两个金杯。别的地方我不记得,一说到南柯府府城外十里,那地方我熟。道场做得太大,太惹眼了。」 葛淼趁机打岔:「殿下,我们真的不等哪位高人回来,再发兵吗?现在和靖难军之间音信全无,军中派出去的几个老道斥候,都太老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老练的斥候是训练出来的,最近十年没打仗,老辈子的斥候都在四五十岁,穿麻衣草鞋、带了口信赶赴大胜山的范围内,看起来也不大可靠。 葛谨风看着室内墙壁上悬挂的,天师的亲笔手书,缓缓道:「我相信她一定会不听劝阻,一心发兵攻打蒋氏。她就是那样的人。」 第96章 .锦官城 · 庄阳子蹲在大胜山——其实是城里, 只是号称大胜山——也就是南天门关的白虎节堂顶上,屋内有十几人,其中十三个武功高绝, 却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落下的声音。他轻的像一只鸟,像一只秋蝉爬行在树上。 耐心等了许久, 等到众人依次离开这军机重地、白虎节堂, 庄阳子一动不动的隐匿在黑夜中,注视他们离开。 第192页 熟面孔,熟面孔,见过*3, 不认识的小废物+1+2+3+4+5。 在庄阳子眼里, 换算过来则是:十万贯, 八万贯,三千贯,赔钱货*3.贱货*3、 这里的贱货并非常见语境的贬义, 而是庄阳子心中特殊的贬义——不打不老实,打了也不会老实, 得杀了才行,杀人又会降低自己的格调——就很贱哦。 待到夜深人静之后,天师才缓缓站了起来,环顾下方那些晃来晃去、不成体统的小喽啰。 想到小太岁对文蜀也算一往情深, 虽然不明白被绑架的人怎么会对绑匪生出情谊,但是那个小眼神挺对的。文蜀似乎对小太岁也有种异样的情愫,大概是爱他年轻貌美又出身高贵、性情温和善良。如此两个人, 刨去一个不算是完整的男人, 而另一个『寡人有疾』之外,倒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在统一大魏之前, 他们肯定不会分,我既然到了这里,不妨多做些好事,为她们传书递简。 庄阳子想到此地,一转身冲着哀牢关的方向飞掠而去。 把一些喽啰和小头领、妇女的惊呼声甩在身后:「有鬼啊!」 「是大鹞子!」 「妖怪啊!」 「你们这群迷信的笨蛋,分明是朝廷派人前来刺探!给我追!」 轻功最佳的两个少年人拔地而起,蹿房越嵴,追着前方的浅白色身影。 却在三息之后追丢了这个身影,少年人顿时被打击的垂头丧气。 庄阳子一路向着西北方向,翻过两座山头,越过一条大河——半夜玩一苇渡江真的很不划算,既有踩到暗流漩涡的风险,有没有被人看到,只是已经翻过两座山头,再退回去亏得慌。 终于赶到哀牢关时,正要翻城墙进去找文蜀,却注意到官道上尘土飘荡,数里地外人不言马不鸣,收起锣鼓旌旗,都在静静悄悄的赶路。 庄阳子一路上走走停停,打着哈气跟过去。 靖难军数万大军在天明时分到达了锦官城外十里处,已经被派出来抢粮食的蒋家军发现了。 文蜀骑在心爱的大黑马上,拍着马的脖子,和老邬讲笑话。本来朱雄的大黑马在绝食,被自己的大黑马搞了几次就重新恢复饮食了。 老邬挑起大拇指:「物似主人型啊。大黑绝非凡品。」 文蜀得意叉腰:「这次打下锦官城,多抢几匹好马。蒋家军队虽然道德败坏,马却都是好马。」 古大骑在马上跟随左右,啃着玫瑰糖饼,不无幽怨的说:「还有这种好事?」蒋家再他们管辖的范围内,极力的污名文大王,也只能是把她那些人所共知的艷史翻出来说一说。听的不少人涎脸饧脸,不分男女,无不羡慕。 忽然沖回来一名校尉,是前哨的三名校尉之一,冲到马前单膝点地:「启禀元帅,前方镇子里有四十三名逆党士兵,正在糟蹋民妇。我们刚开始杀人抓人,有两个被打残的小子窜起来,把人都给杀了。」 文蜀正要和古大说,他是时候找个媳妇了,别总想着爬上本大王的床,最近一年的藉口是风郎会吃醋。文大王的人设当然不是痴情美女,但对风郎算不上痴情,是对他身份的敬重。又被打断:「这两个好小子,带过来我瞧瞧。」 道路两旁的树林稀疏,被砍柴的樵夫砍光了大半,眼前的小镇里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只是平原上一个数百户人家的小聚集地,房屋毗邻,土屋由夯土构成,保暖便宜又低矮,本该整洁的房前屋后被糟蹋的一塌糊涂,菜地被踩踏的倒伏一大片,一地鸡毛鸭毛被风卷着,像是柳絮一样被篱笆墙、石磨和车轮挡住。 躲藏在屋里的小孩和老人、跪在道路两旁的农家男女身上都带鞭痕,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队开拔进来,越发害怕。 小校推着两个男孩走过来:「元帅。」 俩小子,一个十三,被打瞎了一只眼睛,一个十五,一条胳膊被砍的露出骨头。 文蜀看了看他们,鼻青脸肿满面鲜血,紧紧抿着嘴,紧张兮兮的看着自己。就很喜欢:「你们两个倒是会杀人。赏各他们俩五贯,拿两瓶上好的金疮药。」 独眼龙高叫道:「我不要赏赐,一心想要投军,多杀几个贼寇。往年葛天王统治时,苛捐杂税才要五分收成,小吏给点野物就能打发。」 断胳膊的抬起头叫:「文大王,王七弟是我哥哥!我是王九儿。我哥哥跟着您,我也应当为您效劳。」 文蜀一怔,哈哈大笑:「王七弟跟我说过你!军中的伤患都要留下养伤,现在带上你没用。等你的伤养好了,再去找你哥哥。叫医官来,给这两个小子好好包扎。」 镇长趁机过来磕头,伏在地上:「文大王,俺们乡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官府派人来收缴粮食,多问一句就动用鞭子,实在拿不出粮食了。卧虎山山高路远,您老人家怎么不远千里,来到这小地方。俺老汉倾尽家产,只能以一饭为敬。」 温家军四杰的葛百岁心说:幸好我干爹没在这儿,他要是听说自己被误认为山贼同伙,一定羞愤。 军师腹诽着元帅的名声太差了,催马上前:「老丈不要误会,我们是天王派来的靖难军,专为剿灭蒋逆而来!不是来抢粮食的。」 独眼龙和王九儿都被扔下,大军继续开拔。 温守备已经先行率领五千骑兵和温家四杰中的三个,绕过去,打起辉煌壮美的旌旗、战旗,准备配合。 第193页 锦官城正在不顾宵禁,大开城门把城外掠来的粮食运进来,把城里的普通百姓和江湖人士驱赶出去。 文蜀不能再身先士卒,做足了安排,就做在马背上大口喝酒,看他们依照安排进攻。 几位小公子能百步穿杨,骑射方面下了大功夫,伏在马背上跟着陆壮壮、郭胜两名先锋官一起往前猛冲,手里扣着箭,大门外想要关闭城门的门卒,只一轮齐射就全部死在地上。 这城门沉重,需要外面推里面拉,才能关闭。护城河上的吊桥正要被辘轳拉扯着收起来,被赶出城的两万人中,有数百个长相不似善类、满脸凶恶的人,蒋家士兵都没敢收缴他们的刀剑,更不敢索要金银。 他们一听有人来攻城,立刻拔出刀来,率先一步蹿到正在拉起来的吊桥桥头上,挥刀猛砍。 这麻绳比大船的缆绳不差,是用粗麻编织而成,难得可贵的没有偷工减料。那挥刀砍麻绳汉子的才砍了两刀,就被城头上一箭射中,掉进护城河里。 后面的人跟上去,继续砍麻绳。后来人机智的多,扒着吊桥桥头,砍两刀就跳下去。 王律试图来个花哨的,瞄着城墙上的箭跺,一箭从箭跺口穿进去。 城墙上安静了片刻,随即一支冷箭射中他心口。 有护心镜挡住这只箭,只感觉心口被重锤,闭气昏迷,趴在马背上。 陆壮壮和郭胜已经冲杀到护城河边,俩人都有点惊讶,没想到这些江湖志士敢顶着箭雨冲击护城河,他们都不太敢。他们冲上来,既没带浮桥云梯,又没带撞门柱,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他们进攻的是东门。 古大刚刚在安排战局时,忙于畅想蒋太后那个娇滴滴的美女能不能要来当老婆,忽略的关键步骤。现在飞掠上前,一刀砍断两根吊桥缆绳。 虽然已经被砍断了不少,他的武功毕竟够好。 躲避着一连串的箭雨,险些被掉下来的吊桥拍进护城河里,连滚带爬火烧屁股一样冲进陆壮壮怀里。 陆壮壮用盾牌挡住俩人:「兄弟,你的兵都傻了。」 古大也被分配了一百骑兵,士兵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校尉冲出去,他们催马都跟不上,想要上前又没有长官指挥,就傻在原地。 古大:「妈呀忘了。」 陆壮壮不想寄希望于温守备,赚开城门哪有那么简单,当即看了看左右弟兄:「跟我沖!城门还没关上,冲进去杀!为天王效力不怕死!!」 先锋营齐声高呼:「不怕死!!」 而温守备正穿着耀眼的金盔金甲,身后青龙旗、白虎旗、朱雀旗、玄武旗、五方旗一字排开,又有写着『蒋』字的的大duo旗,又有五行旗在身后招展,日月旗黑白两色分明。 好女婿黑葚正在和城头上沟通:「我们是太后派来的救兵,帮你们抵御靖难军!」 看守城门的将军反覆说:「没有文书印信,我们不能放军队进城!」 黑葚只顾着拖延时间,听到那边开始进攻,才掏出制式文书:「现有文书在此!还不让开迎接!」 「你们派一个人送过来!」 被借来凑数的方归催马上前,扬起脸来看着城门前、铁拒马后面,弓手队手中寒光闪闪的箭头:「看清楚大爷这张脸!大爷就是葛中正!我来了,就是镇国大将军来了!再不滚开,要你们全家狗命!」 他实在是太理直气壮,穿着虽然朴素,但镇国大将军就是朴素。 看守城门的将军将信将疑,还有话要说,城门里却有人让他们让开拒马阵:「滚开!金银车要出城!」 温守备一挥马鞭:「杀!!」 双方在城门处展开激战,边关训练有序的军队终究胜过管辖不严的士兵。 锦官城守将得知南城门和西城门一起失守,慌忙拔出宝剑,对儿子和侍卫们说:「随我杀出城去!!」 天光大亮,晨雾和晨露都已经散去。 文蜀纵马入城时,看眼下横尸数百人,躺成一大片人口,护城河里一片血色,城内城外倒伏的全是敌我双方的尸体。「保存好名册,好好抚恤他们家人。」 又看到两旁的树林和草丛中有一大群被赶出来的百姓,一个个意义不明的盯着靖难军,这些被赶出来的男男女女还不是很飢饿,只是担忧恐惧和愤怒掺杂。 文蜀考虑到大胜山的教训:「招兵!现在开始招兵!」不能把壮丁留下,唉,我总是不捨得粮食,没有招纳太多人手。在这件事上输了两次了! 掌军旗的小队忙着展开『靖难军』和『元帅道寅夫人文蜀』大旗,还有亲军的十面军旗。 城门内的大路上空无一人,翻到的大马车上麻袋破裂,淌出许多晃眼的白银。 城中道路宽阔,两旁有许多来不及收回去的盆栽。 桂花树溅满鲜血,依旧自顾自的芬芳四溢。 左右亲信追随着文蜀直接沖向府衙。 一颗石弹子,结果了负隅顽抗的守将。 文蜀眉飞色舞:「金银财宝!搬走,一半留给风郎,一半犒赏三军!」 「宝马和美人!送到我房里去!」 「嚯哈哈哈哈哈!老邬!兄弟们!我终于抢下一座城!」 天师庄阳子打破了文蜀的好心情,他含笑道:「恭喜!」 众人只见到他从天而降,蹲在旁边瑟瑟发抖的俘虏和忙于搬运金银的士兵们都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天师!!老仙师!!」 第194页 文蜀咬着后槽牙,龇牙一笑:「天师。孩儿她师父,你老人家辛苦。」就是来抗金子的是吧?一袋够不够?给你两袋? 第97章 .告慰王师 · 文蜀自觉是忍气吞声、卑躬屈膝、礼下于人, 伸手虚扶着天师,直接往藏宝库带。笑的收敛一点,试图轻声细语但失败了:「我多在山沟少在书房, 只知江湖贵重不知江湖礼仪,您既是我的师叔, 又是我闺女的师父, 两代人都承蒙师叔恩惠,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全看我一份心吧。」 庄阳子听的十分熨帖,甚至有些感动:「好孩子, 你这些年不容易。」他的本意不在此地, 但文蜀挽着他的手臂, 把他送进此前的县尹、现在的守将的藏宝库中,他也只好在心中默念『盛情难却』,就进去挑选珍宝。 赶来回合的将领们看着她和天师谈笑风生、疏狂随性的姿态, 个个目瞪口呆,交头接耳:「她和天师这么亲密无礼!」 「太子妃还敢摸天师的手臂, 不会吧不会吧。」 「天师甚至不说什么!!往昔他都说凡夫俗子不能沾染他仙体!求他摸顶祝福都很难。」 「天师居然如此…听她的建议!毫不违抗。我滴亲娘天老爷啊!」 「天师不会被她的魅力迷惑吧。元帅可是连太子都能降服的,比起蒋皇后也不差了。」毕竟搞定一个好色的男人不太难,搞定一个不好色、没法好色的男人才是最难的。 「呃……元帅是武功盖世吧?」她有什么魅力可言?太壮了,不懂。 庄阳子挑挑拣拣拿了一双玉璧, 他不喜欢背太多钱回家,更喜欢别人恭恭敬敬把金山银山铜钱山送到大门口,再跪下来焚香祷告求自己收下。 回头看文蜀靠在门口微笑。 文蜀侧耳倾听屋外的议论:我都这么客气了, 还觉得我不客气, 你们这帮人也太惯着天师了。呵呵,挺好, 现在对我更有信心了是不是? 古大自己不拿自己当外人,跃跃欲试的想要一会偷偷跟踪天师,看谁的轻功更好。 庄阳子手里抚摸着这两个谷文玉璧,他喜欢收集高古玉,其中谷纹玉的存世量最多,品相也最好,雕工也相对稳定。「贫道感受到你与太子之间,红线相牵,互相记挂。汝等断绝音信,大军出征在外不利,与你们夫妻之情也令小太岁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特意来为你传递书信。」 文蜀大喜:「好!太好了!有劳天师!快给我。」 「……口信。我身上不喜欢沾染俗物。小太岁说:要整军备战,三日之内出征大胜山。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他。」 「玉璧不是俗物吗?」 「不是。」 除了派去抓人和清洗城池的副将、校尉之外,其他将领都在仓库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文蜀看了看数百斤黄金,大个儿的金饼摞成山,闪烁着璀璨夺目,迷惑人心智的光芒。虽说一双玉璧抵得上数十两黄金,但对她的爱财之心来说,还是金子更可爱。「您说的就是对,是我俗了。吃了么?」 庄阳子背着手,对箱子里的金兵银锭视若无睹,匣子里珍珠玛瑙只当尘土,淡然往外走:「贫道餐风饮露,已有数十年不食五谷。可以吃点水果。」 「古大,去准备。」文蜀装作惊讶又钦佩的样子,亲手扶他出屋。 天师不用人扶,只当她是礼貌,可能是受了阿媛的影响,变得有礼貌了。 文蜀对他本没什么礼貌,只是想到或许请他说话就要供养,其实他不用说话,我也够晃点人。 威风凛凛的将士们都化作道观中的善信,低声祝告,小公子们本想上前,被人肩膀一顶差点飞出去。众人低声祝告:「天师保佑我立大功,立大功。」 「天师保佑我们大胜。」 「天师保佑我女儿生儿子。」 「天师保佑我儿子能娶个好媳妇。」 「天师保佑我老婆生产顺利。」 「天师保佑天王身体康健,我家立下头功。」 温守备刚刚威风凛凛、气势磅礴的翻身下马,到近前深揖,不敢碰他的衣袖:「天师,卑职的女儿成婚五年,夫妻也恩爱,至今无有子嗣,您看是不是我杀戮过多之报应?要怎样做功德?」 庄阳子暗暗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视众生总是一般无二。你正该以杀止杀。」 温守备和黑葚若有所悟。 秋季的水果本就丰盛,全都找过来用井水洗的干干净净,精美的白陶大碗盛好了,一排排摆在二堂内拼接的长桌上。 庄阳子看了一遍,只喝了一盏清水:「好好的果子,沾染了蒋家的俗气,唉。」 温有容一个劲儿给文蜀使眼色,终于发现文蜀没有这个官员全都有的技能,看不懂眼色,只好自己说:「天师,天王他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吗?」 庄阳子道:「他请贫道占卜吉凶,卦象是大吉之象。」 伺候天师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不多时纵身而起,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迷雾,消失在人前。 古大蹿到院落中,只觉得四顾苍茫,看不见人影。 老邬手里拿着湿手巾,猛地在迷雾中捞了几下,这棉布的手巾上沾了一层淡淡如灰尘的东西。 众将正忙着传递天师喝过水的杯子,也拿来喝水,试图沾染一点仙气。 文蜀拧着眉头欲言又止,大踏步出了二堂,直奔厢房。 第195页 陆壮壮和张三高声道:「启禀元帅。城里有钱人家的家主,都『请』来了。这几个,都号称富甲半城。」 文蜀给张三递了个颜色,他一点头,立刻出去。 这些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从床上爬起来的中老年人,即便是战战兢兢,也分了主次,退出一个人来上前施礼:「元帅在上受我等一拜,小人陈金,内子葛氏。我们久盼王师,日日南望。蒋家似乎虎踞龙盘,实则鱼肉乡里,欺凌我等良民。」 这位凶神恶煞的大王直接开口:「你有多少家资,愿意捐出多少,以助王师?」 陈金果断理智的说:「元帅,您来晚了,蒋家把我们抢光了。小人只有十瓮白银,赖以存身,情愿献上九瓮。」 第二个死胖子:「陈大爷是锦官城首富,人称陈半城。小人家里粒米都没得。」 这几位本城大富商把自己说的如同乞丐一样。 陆壮壮:「放屁!我们进去抓人时,你们用的金杯银盘,早餐准备好了,人还没起床,还敢在元帅面前满嘴胡咧!」他抓住其中一个,抬手就把耳朵砍了下来。「你们是负隅顽抗,勾结蒋家,私藏蒋家的珍宝!」 八个富豪哭成一团。 文蜀翘着二郎腿,殷小六递给她一个罈子,拍开封泥,果然是美酒佳酿:「你们是不知道我文蜀凭什么发家吗?前面几座城被蒋家刮光了,那才叫粒米都没得。」发家靠的当然是贩卖私盐和走私违禁品啦,但同为业内精英,哪能不懂绑票流程。何况张家哥仨原本就是干这个的。 服侍元帅的四个小兵殷勤送早餐来,红豆馅儿的油炸糕、八宝甜饭、酥油大饼、炖肉、烧鸡、大梨和橘子枣。 文蜀:「太甜腻了,我不吃这么腻的东西。陆壮壮,坐下陪我吃。」她只吃一只烧鸡配些水果就够,这烧鸡卤香入味,皮酥肉烂,入口即化。 陆壮壮激动不已:「是!多谢元帅!」 才吃了一只烧鸡的功夫,陈金的长子陈明带着两车金银,八车铜钱,以及城中四个隐秘仓库的十三万斤存粮来赎老爹。 陈金哭的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是为了孝子,还是心疼钱,活活哭晕过去。 文蜀看陈明器宇轩昂,眸正神清,说出话来更是满嘴的忠孝节义、重义轻利:「不错,放陈金回家,你跟着我,去开仓放粮。生民疾苦,我一向记挂在心头。」 山上偶尔也救济穷苦老百姓,进了城也有这些贫穷百姓需要抚恤,开官仓又会啾恃洸影响士兵们的粮草,干脆劫富济贫。 陈明骑马跟在元帅身边,恭谨温顺。 城里百姓和城外被赶出去的,加一起共有三万多人。每个成年人发五斤粮食,若有人当场入伍,给六斤粮食+一吊钱。 现在粮食不够用,但手里还扣着七名富商呢。 入伍的新兵争先恐后,唯恐发到自己时没有钱了。 几句口角,就在边上打起来。 领了粮食和钱的,大多把钱粮留给爹娘,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就去参军。 陈明看了半天,感慨道:「元帅高明啊。」 文蜀抓着他的手仔细摸了摸,只是个文人的手,往脸上打量,这看起来是可以抢上山成亲的年轻人,必有大材。「你今年多大?什么出身?」 陈明想抽回手却抽不回来,被摸的满脸通红,低眉垂眼:「学生今年二十岁,追随大儒黄中兴求学八年,上一任本城大尹举荐学生做贡生,被王丞相驳回了,并无出身。」 粮食发放了大半,第二个人才带着金银粮食来『告慰王师』。 文蜀仔细琢磨,陈明一定是在老爹被带走之后,立刻筹集钱粮,来赎人。 众将忙完了对天师的崇拜,就听说元帅正在巧妙的敛财、放粮招兵。都过来看。 陈明如芒在背,连忙跪下道:「元帅,学生不敢冒犯,您……」 文蜀一时兴起,抓着他的手偏不放开:「弟兄们都过来瞧。这锦官城的守将被杀了,我看这小子知情识趣,孝义为先,是个有才干的样子。军师,你写一张委任他的凭证,我姑且任命他来做一城之主。小子,富贵险中求,你是跟靖难军,为天王效劳?还是一心效忠蒋氏,不肯为我…公爹效力?」 众将:虽然…但是…毕竟…打胜仗再说吧。 军师心中一动,暗暗叫好。元帅只这一举动,就叫陈半城他家里外不是人,城破了他必死无疑,只有城池固若金汤,按时运输军粮,才有可能保住一条命。 陈明张口结舌面红耳赤,现在要是反对半个字,不论找什么藉口,恐怕都是个死。眼一闭心一横:「为天王效力,学生只愁报国无门,今日元帅抬举,学生岂有不从之理?唯有以死相报。」 守住城池,坚决不让蒋氏夺回去——夺回去他们就得杀了我。尽量以最快速度对天王和太子表明自己纯洁无辜,大概可以保住全家性命,哪怕被流放呢。 文蜀这才松开手:「哈哈哈哈哈,好!爽快。你对锦官城知根知底,城中官员任免,我也都交给你了。」 士兵们吃罢早饭各自找地方睡觉,睡到下午吃罢饭,再去行军。夜里行军有好处,更隐蔽。 前方三百里地就是南柯府王城,后方二百里是大胜山领地的边界。 节堂中正在开会。 议定,将投降的蒋家军队悉数带上,驱赶去攻城,紧急招募的士兵留下一半给陈明守城用,另一半也带走。如此一来,靖难军的人数将有五万人,可以号称十五万。 第196页 王七弟带着细妹飞马回来,持亲军校尉的令牌进城,他们白马和浅色衣袂上都沾染了一些血迹:「我刚从蒋逆的京城回来,大王放心,蒋氏不准备和大胜山联合,也算是朝野激愤,坚决反对。就连葛中正都反对。眼下时葛中正带兵!蒋家兄弟几个都被太后罢黜了。」 细妹扑进寨主怀里:「对,我混进宫里看了,他们夜夜笙歌,防守也很松散。本来想杀一个蒋家的再走,被王哥拦下了。」 王七弟笑道:「他们防守松散是个好事,我不想提醒他们。大王只让我们去刺探情况,没让咱们杀人。几位哥哥留在京城中,招揽了好些个江湖朋友,只等大王兵临城下,立刻在城里杀人放火。」 众将都觉得很好。 文蜀摸着下巴,搓搓下巴:「诶,有意思,我还以为强盗和龟公一定会联合呢。我们这里也没截获大胜山派去的人,看起来,这两伙还互相看不起。贼强盗看不起龟公合情合理,蒋家四个龟公,怎么敢瞧不起嫖客?」 作者有话要说: 第98章 .至凤城 · 葛谨风一直渴望亲自带兵出征, 像爹爹那样,豪气干云、千军万马如臂指使。犹记得天王总在阵前携带几名美女,畅饮开怀, 如果一座城池久攻不下,又不愿意开城投降, 天王在微醺时分, 乘兴而去,一招划破苍穹。 眼下自己正在领兵出征,紧急拼凑了四万士兵,号称十万雄兵。可不及父辈远也, 一来没必要怀抱美女畅饮, 二来又不能金手划破苍穹, 抓出守城将领掼在地上。想到此处,不由得悲从中来,气恼愤恨, 挥笔写下一首词。「天可老,海能翻, 消除此恨难!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 商鹿在旁边嗑瓜子,他在朝服袖子里带了一把瓜子,磕了三天, 能从袖袋的各个角落里都摸出瓜子来。这固然有他退朝之后不抖搂衣服的原因,但也有可能是某些人淘气,偷偷往他袖袋里塞瓜子儿。怀疑对象就是猫儿, 这位养伤的小少年没一刻安生, 除了上蹿下跳,忙里忙外, 到处窃听门下省的谈话,就是找屠毅试图学点什么。 葛淼捏着鼻子附和道:「英雄在率领靖难军出征。」迷案·太子对文蜀一往情深之谜。 谋臣学士们安慰太子,说了许多正统、天命的话。 若是正统:「天王立国很正——不曾领受前朝官职,太子是嫡长子,也很正。」 若论天命:「天师满口说天命在太子。」 说起地势:「常胜山所在的南天门关附近全是平原,真正的一马平川,易攻难守,对方又都是乌合之众。」 说起物资:「常胜山所辖范围内,城内的粮草都被蒋氏运走,他们所持的只有大魏施恩的救济粮,全是些粗粮。只有城外还未收穫的粮草。除非他们以人肉做军粮,否则,不出一月必然断粮。」 葛谨风越听越恼火,恨得心头发紧,一阵阵怒火中烧,就希望他们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弥补武将个人战斗力和那些盗匪之间的差距,除了寄希望于大内高手之外,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以普通人的实力,杀死武林高手吗?他在文蜀身边这么久,听过文蜀研究如何干掉比自己强的人,其假想敌就是齐国天王史京,具体怎么做没听懂,除了凭藉文蜀本身的勇武之外,只能让那些茶嫂伺机下药,或是让阿红榨干他。 他本欲发作,又想起这些人都是文人,学的是安邦治国、经史子集、刑法算术,最多也就是研读兵法,谁也不能在寒窗苦读时研究将来如何用数百普通士兵杀死一个武林高手。他扪心自问,为什么要在军营中,还是不论什么事都和谋臣商量。 众人看他的消瘦的面颊上苍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和笑意,渐渐噤声。 李学士说起军事实力和民心所向:「南天门关、英城守将都纷纷起义,人心所向,岂容外力扭转。蒋氏是盗,林氏是匪,绝对不会善待百姓。」 葛谨风心情稍好一点,这话可信不可全信,有些话只能和文蜀抱怨,现在说出来弱了自己一方的士气。说实话:人心没那么有用,多少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恶棍,还不是靠着强龙压死地头蛇才能平事,大魏建国十一年,只有两个儿女为了父母血海深仇当街手刃敌人。 跟在身后保护太子的段玉衡和古老鬼以眼神互相沟通:咱们能把大胜山八个贼摘了不? 古老鬼以眼神示意:天师去试探了,还没回来。我估计不难。像文大王那样的天纵英才,世上能有多少个? 段玉衡高兴起来,眉飞色舞的轻声嘀咕:「江湖月旦评里,在我家大王之上的人,不多了!」眼色和手势难以表达这么多,习武之人可以用超小声互相沟通。 古老鬼也以细微的声音回应道:「文娘娘天赋异禀,往昔只是蛰伏等待时机。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段玉娇道:「我想去瞅瞅。眼瞧还有一百里地就是大胜山了,天师这好半天还没回来…」听说他见钱眼开的,那群贼寇不会把他收买了吧。 话到嘴边留一半:「哥哥们见多识广,妹妹我一直都想找明白人请教一件事。」 古老鬼、花二郎等人老脸一红,哥哥是尊称,可傻老爷们叫出来粗声大气,姑娘家家的唤一声就让人筋骨酥麻,尤其是武功好又漂亮的姑娘。贤三郎忙问:「段妹妹想问什么事儿?哥几个不算明白人,只是跟着天王,见了不少世面。」 第197页 段玉娇问:「江湖月旦评,月月更新,排列次序公允又不怕得罪人,天南海北到处都有,这到底是谁编排的?我们大王没追查过,听说有一位掌门气不平自己在仇人之下,要追根溯源,找了好些年都没找到。」 花二郎低声道:「这是江湖四大谜案之一。」 古老鬼:「而文大侠的生死是其中之一,当时众说纷纭,后来文大侠横空出现,江湖上的朋友又把批逆龙鳞究竟是什么列入四大谜案中。」 屠毅在远处的丞相屋里听见他们谈话,他终究不是喜欢炫耀的人,虽然知根知底,还是老老实实闭上嘴嗑瓜子。 商鹿终于开口,他虽然不练武功,但耳力很好,隐约听见两拨人聊天:「都别说话了。你们为太子分析大魏为什么获胜,还不如谈一谈大魏如何获胜。殿下,你素来不敢问军事,你熟知的将领们或尽忠、或是从逆,几乎死伤殆尽。三军将士中藏龙卧虎,只等一个机会。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先望立功勋,后见君王面。」 「说得好!!!」天师长笑一声,从天而降,衣袂飘飘甚至还换了一身衣服,月白色的道袍外套了一件银丝鹤氅,不论白天黑夜,总是飘然若仙:「小太岁。」 葛谨风强压怒火,勉强笑道:「我们已经到了凤城,还怕天师找不见呢。」 商鹿本想批判一下天师,奈何现在用得着他,只好气鼓鼓的双手抱胸不跟众人行礼,以示不满。 天师白发在风中一甩,落下来两根。他淡笑道:「贫道能掐会算,你既在人世间,焉能找不到。」 商丞相在旁边大声啃甘蔗,猫儿刚送来的甘蔗。 葛谨风:直娘贼!惯会吹牛皮的死骗子,老贼,老狗,老杀才!我在山上担惊受怕时,没见你来吹牛唬人!你倒是知道你唬不住五姐!你们都是一个山上的狐狸,专骗山下的老实人! 心里一顿狂骂,嘴上没耽搁:「哈哈哈,天师恕罪,弟子这是关心则乱。」 庄阳子觉得说漏嘴了:「大胜山除了八人之外,皆是滥竽充数的流民。不足为虑。我顺路去见了文蜀。」 葛谨风脸上忽然涌起一点血色:「有劳天师记挂她。道难在干什么」 庄阳子笑道:「道难和小太岁心照神交,她也没做停留,贫道抵达哀牢关时,她已经在进攻锦官城,待贫道抵达锦官城时,她已经高居节堂,发号施令。」 葛谨风这才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笑了好几声:「哈哈,好,果然,哈哈哈,诸位,如何?」 众人大喜:「锦官城距离旧京只有二百里地!!马上就要兵临城下了!」 「太子英明,太子妃神武。」 「殿下神机妙算,对太子妃瞭若指掌。即便远隔五百里,音信皆无,也未出殿下预料。」 商鹿道:「我们背靠凤城,今日就该进攻!」 …… 南天门关中,大胜山的大王、二当家(约等于丞相)和六位统领也在争论。 林尊托着腮问:「兄弟们,眼下往南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和他爹留给他的武林高手,以及三绝之一的屠毅。往右边,是声名鹊起的文蜀,和她统帅的一万五千骑兵,数万步兵,麾下如云。当山大王的混成她这样,死也够本了。怎么各国的公主就不出来行走江湖呢?」 魏负道:「打葛谨风!他那儿的兵勇大概是临时招募的,没有骑兵,好打。骑兵真难打,我的大黑山就是被骑兵荡平的。只要杀了魏太子,文蜀的势力损失过半。」 柳山阳道:「非也,应该打文蜀!咱们和她相交日久,这娘们心高气傲,刻薄寡恩还扣门,又只信得过自己的旧部,单蹦的新人能接纳,携势力去投奔的就多家提防。魏国天王亲军岂能服她?」 魏负总觉得文蜀不是那样人,但也没有证据。 众说纷纭,林尊就看自己的二当家。 许海龙:「打谁都一样,追打文蜀,我们麾下的流民岂能追得上骑兵,而且会落下南天门关,让葛谨风占了去,我们只成流寇,将来她又能轻易把喽啰招安过去。不打文蜀,等她将来平定蒋氏,回过头来夹击我们。只有一点,决不能让太子知道她修童子功,不近男子。到那时候他们夫妻相和,没有疑虑!」 林尊揉着脑袋:「辟邪这句话说得在理!说在了紧要关头!反正凭我一人之力,能荡平两边。」 他们还在左右为难之时,飞马来报:「大王!!数千官兵带着许多不认识的大傢伙,到了(南)天门关外五十里处!」 林尊立刻命令:「去树林中埋伏!」 南天门关附近的所有树木都被游民们砍了,大的做棚屋,碎枝做木柴,眼下真真正正是一马平川。 第99章 .人心可用 · 锦官城中, 纯色的大黑马、枣红马、黄骠马、大白马,杂色的宝马或四蹄踏雪,或浑身捲毛如鳞片。 文元帅看着这些温顺、炙热、沉默寡言的高头大马, 忍不住挨个儿贴贴,摸来摸去。她对马和狗的身体构造瞭若指掌, 几下之后又摸又挠, 让马匹们欢快的吐舌头,几乎要起舞。 「这仨小宝贝儿归我。老邬你挑一个。剩下的给有功的将士们分了。」 老邬直奔自己看上的白蹄黄骠马:「遵命。」 「元帅看完宝马,还有美人。」葛权将军含含糊糊的说:「她们都在偏房中恭候元帅。」 第198页 元帅不用亲临前线,只要坐镇指挥就够了, 也不会一开始就把主力全部压上, 派出去的人更是兵分三路。 经常是前方捨死忘生, 后方醉生梦死。还来得及消遣两日。 「我去瞧瞧,有没有哪一个及得上阿红。」文蜀兴沖沖的去看美人们,似群芳争艷, 入耳尽是燕语莺声,依门眺望的美人高挑长白, 坐在绣墩上西子捧心的娇小玲珑,临窗垂泪的孕妇薄施脂粉珠泪双垂,一对姐妹花依偎在一处,窃窃私语。 一群人来到这里, 为首的一人没穿金盔金甲,只是一袭黑色直裾,外罩纱氅, 纱氅的肩膀上各有三道明黄色的刺绣花纹, 头上只带了黑绸子满绣黄花的巾帼,并无其他簪钗首饰。 众美人只看她高大健壮, 顾盼生辉,对身后顶盔掼甲的从人熟视无睹,就连忙下拜,口尊:「夫人万福。」 文蜀仔细打量了半天,对将领们道:「她们虽是天姿国色,比起阿红还稍逊一筹。」 公子们好奇心更重,又不想显得好色,都很矜持的没有问。 葛百岁却道:「金姑娘名动天下,她们只是些庸脂俗粉,只配赏赐给我。」 文蜀大笑:「哈哈哈哈哈。」 扶着窗棂垂泪的孕妇脸上比别的美人多了些血色,膝行上前,吴侬软语道:「夫人,昨日黄花系梦幻泡影,俺姐妹们各具技艺,侬怎好下定论哉?」 古大小声道:「大王…」她好迷人哦。 文蜀用脚尖拨了拨她的衣裙,忽然很感兴趣:「你会什么?」她经常跑去卧虎寨中的产房看热闹,每次看小孩出来,都觉得十分奇妙,简直是彩(魔术)。 这孕妇抬起头来瞧着她,手按在肚子上,朱唇轻动:「我会…杀人。」 她拢起的腹部中猛然飞出五支银针。 文蜀靠得近,任她轻功再好,遇事没有错愕,也只能一甩衣袖试图隔开,同时揪住这『孕妇』的发髻,猛地往地下一按。 小腿迎面骨旁中了一只银针,当即觉得小腿一麻,几乎失去知觉,立刻掐住大腿上的穴道。 古大和葛百岁抢上前来:「怎么了?」 公子王律跌坐在地上:「啊啊啊我的腿!!!」 众人看到一道银光,是银针钉入旁边的木料中。 「是刺客。」文蜀腿一软,直接跪在这刺客的后背上,恰好压住她的挣扎:「把她手脚打断,衣服剥了。其他人压出去等候发落。」 葛权心急如焚,又担心主帅受伤影响战况,又担心这件事传到新都影响太子的心情,忙问:「元帅,请军医来?」 其他人眼看插不上手,拔出刀剑来警戒其他大气也不敢喘的美女,低声喝令:「滚出屋去!」 文蜀单手掐住穴道,看葛百岁和李枝解决了刺客的行动能力,自己被古大扶到椅子上坐着:「掐住王律的穴道,等我吩咐。」 王律:「呜呜呜呜我的腿,我的腿没有感觉了!!」 葛权问:「元帅,卑职不得不问,倘若您暂时不能理事,由谁代劳?」 「我死不了!!」文蜀厉呵一声!直接撕开裤腿,匕首往肉里一戳,挑出银针,涌出来的血鲜红,滴在地上却立刻发臭。顺着足少阳胆经用内功逼毒:「古大,给王律找我这么弄,别伤着筋。你们谁愿意过来吸出毒血?不行就出去找个小兵,我有重赏。」 公子葛柚越众而出:「我来!!事急从权,但愿太子不要怪罪。」说罢,朝着南柯府的方向磕了三个头,立刻开始吸出毒血。 文蜀饶是处理及时,也觉得一股麻木下至脚尖,上到大腿根,总算是渐渐控制住了。 葛权看她脸色发青,建议道:「元帅,如此负隅顽抗,就该屠城以儆效尤!」 军师才赶过来,连忙反对:「不可如此!!这分明是蒋家留下的刺客,不能牵连一城百姓!元帅有所不知,英城起义失败,被葛云崖次子葛忠鑫镇压。为首的将军葛忠德全家三四十口殉国!辽阔大魏,处处都有忠臣!元帅切莫逞一时之怒,令忠臣陪葬奸佞。」 细妹飞奔进来:「寨主!!我听人说你遇刺身亡了?!!」 …… 大魏一分两半,双方都以自己为正朔,斥对方为伪朝、叛逆、行刺天王的恶贼。 葛忠正重新被任命为主将,指挥这场距离京城二百里外的狙击战,派人联络塞上图部索取援军。同时发布了一篇早就写好的《平葛谨风伪朝檄》,洋洋洒洒痛陈葛谨风的五大罪状。第一条就是他不能生育,大魏后继乏嗣。第二条则是对天王秘不发丧。第三条是引狼入室,勾结贼寇结为姻亲。第四条是欺上瞒下,卖官鬻爵。第五条是里通外国,卖国求荣。 「元帅,您是不是派遣奸细,调查出此事?」 葛忠正微微一笑,也是大将气度:「这《平葛谨风伪朝檄》不是发给葛谨风看的,是发给他那紧急拼凑而成、官员们还没能各展所长,上下互相怀疑、互不信任不了解的朝廷官员看的。」 只要有人质疑、叛变、战况就会变得扑朔迷离。正如太子发布檄文、送来家书之后,自己一方也有人想要叛变,幸好被自己即使抓起来了。 通过镇国将军府那些经验丰厚的老兵,带着四箱抄写好的檄文,快马飞驰,绕路带往『伪朝』的新都。 葛忠正:「这一箱檄文和劝降书,派敢死队,散播在靖难军之间。亲军心高气傲,我不信他们甘于屈服于妇人之下。」 第199页 人刚派出去不久,还没有回应。内侍传旨,宫中召见他。 年幼的天王葛长庚,自从上次遇袭之后,伤势始终未能痊癒。 在乳母怀中昏昏沉沉:「葛将军,免礼。」 葛忠正起身道:「天王召臣入宫,有何要事?」 葛长庚问:「我爹爹真的是…秘不发丧吗?」 葛忠正毫不犹豫:「具体真伪无人知晓,庆仙殿中至今血气尤在。但以葛崑崙的为人,他如果没死,绝不会让太子掌握局势。葛崑崙素来独断专行,不听劝谏,家父上奏了许多金玉良言,他权当驴肝肺,弃之不顾。往昔征战时,不论受了多重的伤,他都要亲自巡视三军,鼓舞士气。眼下却连亲自送靖难军、太子的平乱军出征都不敢。」 葛长庚不满的哼了一声。 葛忠正不知道他对谁不满,可能是有些父子之情、小孩子不懂得夺嫡之争,也有可能是小孩子想事情简单,嫌弃蒋家主政这么久,今日失一城,明日又失一城。「天王不必多虑,此前数日丢失城池,是指挥失当,并不是我军实力不足。我军雄兵十万,号称二十万,她想要攻过来,实在是难上加难。」 葛长庚掀开伤口上覆盖的丝绸,在药粉下面是溃烂的伤口,他扬起小孩子似得一张脸:「元帅,我可能要死。葛谨风既然说谁得头功,谁的儿子继承大统。我也许给你,只要你一统大魏,等我死后把王位让你给。」 葛忠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天王!莫出此不吉之言!待臣献上葛谨风和文蜀的首级,您论功行赏,若得出将入相,就了却我家两代人的心愿了。」 忽然跑来一群内侍:「葛元帅!原来您在这儿呢!太后有请!!锦官城失守,英城有将士譁变试图起义,幸而您弟弟反应及时镇压住了!太后请您速速赶赴前线,安排迎敌!」 「臣告退。」葛忠正赶去见太后,又安抚了一会这位惊慌失措的美人。匆忙要带着家将家丁赶赴前线。 蒋太后指了指旁边长得很像她的美少年:「白露,你替我送元帅出城。」 蒋白露兴致勃勃的应下:「遵旨!侄儿想追随葛元帅出征,狙杀靖难军,求太后应允。」 蒋太后:「不成,我捨不得你。」 群臣都相送到宫门口,齐声道:「但愿葛元帅力挽狂澜,再续祖上威名!」 他刚踏上天街,两旁的小贩中忽然冲出来二十几人,房顶上也跃下十几人,齐齐掏出笛子样的吹箭一轮齐吹。 一霎时就杀了十多个护送葛元帅的大内侍卫,这吹箭似乎是见血封喉,好好一个人,只浅浅的擦破伤口,立刻发黑僵硬,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有些人还没栽倒在地,已经断气。 群臣吓得跌落在地,葛忠正伏在马背上不敢抬头。 吹箭刚刚过,两个轻功极佳的黑衣人腾空而起,直取葛忠正:「蒋家的奸贼!!纳命来!!」 小贩们挥舞手中扁担,看似是扁担,和大内侍卫的刀剑相碰撞时,竹条噼裂,露出里面的熟铜棍、直刀、拇指粗细的铁棍。近的抡起来就砍马腿,砍倒了高头大马再砍人头。 美少年蒋白露奉姑姑的命令来送人,正和这些江湖人士搏命:「谁叫你们来行刺??」 葛忠正拨转马头往宫门里逃:「□□列阵!!□□列阵!!」 两个黑衣人一跃而起,竭力追击他。 可惜涌出一百名侍卫,手持一丈长的红缨枪,紧张兮兮的堵在宫门口。如同一只堵在洞口、竖起尖刺的豪猪。 任凭这俩人轻功超过在场所有人,也不可能踩着长矛尖飞奔过去杀了那出门的大官。 满怀愤恨的遗憾叫骂:「蒋家走狗不得好死!!」 「你们鱼肉百姓,搜刮百姓的救命粮,天下血性男儿,人人得而诛之!」 「老子的家人饿死了,天南地北,日日夜夜,你们蒋家狗贼都等着吃俺一刀!」 「狗官!天底下最大的强盗,就在宫里!」 「庶民贱如草芥,捨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连送他出宫的蒋白露被人乱刀杀死。 幸而葛家的家将家丁奋勇杀敌,将一些『江湖贼寇』砍为肉泥。 刺客们大多是小贩打扮,只有轻功最好的才不怕事,穿了黑衣裳。众人眼见杀不掉这狗官,也不往京城里的穷弟兄处躲藏,唯恐他们乱挥屠刀。 按照约定好的拼死往城外杀出去。 葛忠正惊魂未定,却低声道:「人心可用~」 …… 禁卫军的首领为卫尉,太子一走,宫苑的安危都由他把守安排。第一天兢兢业业,第二天仔仔细细,第三天开始好奇,太子和太子妃、丞相都说天王尚在人间。可是民间有些传言,《平葛谨风伪朝檄》中也说是秘不发丧。 卫尉见每日送进去饮食、冰、盐、木炭、香料和沐浴的水,却是几个来路成谜的男子服侍天王,不是美人。又想到天王有大丈夫本性——好色,绝不会遣散后宫。 当夜到了三更时,悄悄潜入天王寝殿中,室内浓厚的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臭气。 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掀开帘子一看,能容纳八人颠鸾倒凤的龙床上空无一物。 循着味道找过去,偏房中隐约有人声,戳破窗户纸一看,却是一口朱红的棺,旁边堆放着大把薰香,那服侍天王的几人正在刷硃砂大漆。 第200页 卫尉心头猛地一震,心道不好。天王若是故去了,太子如何支持得住。 第100章 确实是人心可用。 蒋义夫抚着侄子尸体, 大哭不止:「蒋家只剩我们四个男丁,我们老的老,无能的无能, 全指望白露你少年英才,将来支撑起蒋家!我的侄儿啊!!」 葛忠正也后怕不止, 在旁冷汗直流, 装模作样的擦擦眼泪:「我的好女婿!这都是葛谨风、文蜀的鬼蜮伎俩。葛谨风没有半点阳刚之气,使出来的尽是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蒋兄,耽搁不得,我要去前线杀贼。卫尉会尽力追查那些逃犯,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蒋太后的悲伤比起兄弟们还是有限, 嘆了几口气,心说总会值得的。如果我儿子死了,那我亲自登基, 如果我家兄弟都死了,我还有朝臣。天王说过, 天下英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马厩中尽是膘肥体壮的宝马,一行人飞驰赶赴前线。 赶了百里路,停下来修整时,葛忠正才发现马鞍上订着一只吹箭!这可是见血封喉的毒箭!一阵阵冷汗, 咬着牙问亲信:「这就是你找来的人??幸而我没有死!」倘若我死了,我就成了杀死我自己的幕后主使!贻笑大方! 亲信也受了伤:「元帅,小人在娼寮中引诱那些乱发牢骚的江湖汉子, 说要行刺蒋家几个祸害, 约定了时日。没想到一传十,十传百, 竟然来了这些人,还有武林高手,又有毒箭……没人跟小人说这些准备。可能是防着小人。」 葛忠正看着马鞍上钉着的小箭头,示意旁人过去拿下来。亲信解释的不假,但他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依旧惊怒交加:「他们防着你,你就束手无策??废物!!该罚你四十军棍!」 管家走过来,奉上水酒:「大爷息怒。您想想,等到了前线,就能听见文蜀遇刺身亡的好消息。任凭那母老虎千般机巧,可刺客是神女派的!她又是明面上邀买名声,暗地里好色成性。哪位姑娘出马,一定万无一失。」 葛忠正摇摇头:「未必。她好色未必是真。」 管家顺势打岔:「大爷慧眼如炬。」 「习武之人打熬筋骨不近女色,她武功那样好,不可能夜夜春宵。」以天王们为首的武林高手虽然过着左拥右抱的生活,那都是武功大成、事业大成之后才开始的。「倘若江湖传言什么,我就信什么,那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好骗的人吗?」 …… 陆壮壮领中路,葛福(亲军骑兵将领)领左路,黑葚领右路,三方各是五百精锐押着四千步卒协同作战,三路军齐头并进,在锦官城外十里处,和蒋家军短兵相接。 三方相距三五里地,战斗不像文蜀想像的那么简单。 在锦官城和都城之间,主要是天家贵胄占据的大片庄园和湖泊修造的九曲回廊、流觞曲水、亭台楼阁,听雨观雪的风雅所在,里面有窖藏的金英美酒,长弓刀剑,也有美人如云,以上种种都归蒋家调配。在贫瘠又无风景之处,有两个小村子,兵荒马乱之间,只顾着逃走,唯恐被抓了壮丁。 这些庄园、坞堡修造了高墙,种植森森翠柏、垂柳和竹枝,既要防贼,又要防刺客。 三路先锋鏖战了一个时辰,陆壮壮的中路军搭着云梯翻过高墙,陆壮壮率先冲着刀剑林跳下去,眨眼睛杀开一片空地,壮士们跟着他跳下去,冲着大门厮杀过去,用了两条人命打开锁门的机关。这侯爷的别墅豁然洞开,打算冲进去杀光蒋逆的军队。 忽然高墙后方传来喊声:「葛天王已经死了!!文蜀也被刺杀!!」 「大伙都是为天王效力,我们小天王子子孙孙无穷尽,你们葛谨风註定了一世而亡!你们投降过来,高官厚禄受用不尽!」 陆壮壮在高墙内高呼一声:「谁立头功,谁的儿子就能当太孙!」 这话一出,一群渺茫无希望的士兵都跟着兴奋起来,狂呼吶喊的猛冲上前,从被打破的大门冲进去,见男的就杀。 陆壮壮呵呵大笑,把负隅顽抗的三百蒋逆军杀的干干净净:「多福,你回去禀报元帅,这座镇北侯的别墅,俺打下来了。这地方三百人就能守住,五八百人保证万无一失。你,去通知另外两位将军。」 黑葚得知喜讯的同时,呵呵大笑:「正要派人去禀报你们先锋!俺也打下来了,只剩葛福一个。」 将领葛福在进攻中拾到《平葛谨风伪朝檄》,鬼使神差的展开来仔细看,看完之后莫名的动了心思:「先不要进攻!倘若天王真的故去了,我们还打什么?蒋家根深蒂固,轻易动摇不得。回去看看,文蜀安在?」 在锦官城中,文蜀为了闢谣,等不及解毒汤,单腿蹿到马上,去巡视军营。 三军中传遍了谣言,正在人心惶惶,一见她骑马出了府衙,纷纷欢呼雀跃:「元帅没死!!」 「元帅好得很!!」 欢声满城,不论是重视身份的顺臣,还是真心钦佩她,又或是心中有些不满的官员,都觉得精神一振。 两军对阵时如果元帅死了,这不是输赢的事,是自己都很有可能死。 文蜀气势汹汹,运用内功朗声长笑:「哈哈哈哈哈哈!想让我死的人多了,她算老几!惹急了老娘,先平蒋氏逆贼,再去追杀这些刺客!有朝一日抓着他们幕后主使,不用切片蘸酱油,我活吃了他!」 第201页 军师忙搭腔:「元帅保重身体,给我们留一口!食其肉寝其皮,方解我心头之恨。是什么人率先传出谣言,竟然知道元帅要遇刺,在城中造谣生事!谣言诡语,大肆邪说,蛊惑军士,此谓淫军,犯者斩之。元帅,请下令。」 老邬眼见众将都禁声,不敢再笑,也知道他们刚刚没少传谣,询问的过程中散播了谣言,一定害怕:「五姐,将来抓着了幕后主使,譬如蒋义夫,或是葛忠正,咱们把他绑在木架子上,送给玄兔。」玄兔就是她那匹非常能干的大黑马的官称,私下只叫大黑。 这大黑马比别的马匹个头都高,高出去约有两掌,又喜欢仰着头趾高气昂的走路,显得越发高大威猛。 文蜀:「哈哈哈哈哈哈好!!就这么定了!」 众将愣了好一会,反应过来,纷纷恶劣的狂笑起来。 文蜀笑的腿疼,坐在马背上看他们:「把造谣的源头,抓上十几个人,审问清楚再杀。」 前方的葛福得知文蜀虽然遇刺,但安然无恙,心里依旧不安,开始磨洋工,进攻时磨磨蹭蹭,专心干饭。 占地数百亩的别墅内送出来两名美人,他也安然笑纳。 卑将和百夫长们看不下去,一起来找他:「将军,咱们今夜不进攻么?」 葛福早就另做打算:「如今蒋家那边是镇国大将军葛云崖的长子当了元帅,咱们如何打得过人家?况且天王的生死不明,太子被妇人僧道操纵,那婆娘有眼无珠,专心倚重温家、葛权和她的旧部,到现在才差遣我老人家。咱们都得细细的打算。你们怎么想?」 三名卑将互相看了看:「俗话说,身死忠义在。」 葛福微笑点头,才点了一下。 两把刀刺破他的肚皮,那卑将扯出葛福的肠子,往他脖颈上一缠:「呸!」 「呸!」 「呸!」 意见非常统一! 葛福还没死,傻愣愣的竭力问:「为啥…」 率先出刀的汉子沉声道:「我全家都住在南天门关!被蒋氏赶出城去,自生自灭,行军匆忙,没找到他们!」 第二个出刀的汉子道:「我忠的葛天王,蒋氏什么东西!」 八月二十五的半夜时分,葛忠正抵达前线时,得知这座大别墅也被攻破,二百里地的距离现在只剩一百八十多里地。 葛忠正沉思片刻:「不要紧,这里田连阡陌,别墅山庄如同坞堡,不用修筑城墙,天然的防御阵地!壁垒如林!我们只要步步为营,文蜀攻不进来!」结硬寨,打呆仗,稳稳噹噹。 「是!」 「晓谕将士,文蜀只要十七十八岁的帅小伙子,大过这个岁数的,落在她手里当时就杀。」 亲信道:「遵元帅命!」 葛忠正又问:「谁知道大胜山现在的情形?」 没人知道。 八月二十六,天明时分,三名卑将自缚着进了锦官城,求见元帅。一进城门就见到摆在桌上的几颗人头。 文蜀半夜时毒性发作,发起高烧,脸上红白斑驳,不得已用了易容术稍做伪装,肤色看起来如常,声音却有些低沉暗哑。一阵阵晕眩,扶着头继续猛灌解毒汤,分明是秋高气爽,她却觉得浑身燥热如火烧:「以下犯上,也算情有可原。长官虽大,大不过天王!一点罪过权且寄下,你们仨带兵,继续做先锋,往前攻打。」 「遵命!」 文蜀只说了这些话,就有些支撑不住,道:「那三个别墅中的金银财宝,五份留着献给天王,三份分给先锋军,两份分散给后方弟兄们。晓谕三军,先锋营富贵险中求,后方的兄弟们稳住阵脚也有功劳!继续往前推进!」 山寨中最讲究大碗吃肉大秤分金银,文蜀虽然偷偷藏了很多黄金,却会让自己看起来极其公平大方! 张三和郭胜低声议论:「大王恐怕是不妙啊。」 「一定晕眩非常!平日里不会这么大方。」 老邬杀人似得瞪他俩,话虽然没错,不该在这里说。 话一传下去,声声高呼千岁。 文蜀感觉不妙:「申若虚率他的部众,绕过去,谎称溃逃官兵,去打听主帅的位置!」 申若虚:「遵命!」 「葛权和葛方代我料理军政要务,我要闭关两日,不要孤军猛进,一个个的打下去,打一个下来就有钱有粮,什么都来得及,拿出你们当初攻打卧虎寨的手段来!卧虎山的一应事务,依旧有老邬代劳。」 忽然跑过来两个撕破衣服抓破面颊的小厮,匍匐在地上:「元帅!我们公子王律,忽然大喊有火烧他…脱光了衣服,没多时毒发身亡!」 众将倒吸一口冷气,王律公子中的是刺杀元帅的毒针,处理的方法和元帅也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1章 .商丞相(上) · 太子出征在外, 丞相坐镇京城,既按时把粮草和壮丁发往前线,还要维持全国治安, 以及国与国之间的友好往来。 商鹿忙的得心应手,以极快的速度发掘人才, 提拔上来做事, 做了蠢事、错事或玩忽职守的官员立刻罢免。 京兆尹和太仓丞(京师粮仓长官)刚被罢免,堵在尚书省门口叫骂:「商鹿,你年纪一大把,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你活在人世间没有亲朋好友?你生来就是六亲不靠, 鳏寡孤独占全了!」 第202页 商鹿方才任由他们叫骂, 忙于手头的公务, 筹措一件大事件。这下都忙完了,交给三个信差分别送出去,把笔一搁, 冲出门去跟人骂街,恰好听见这句, 断然回击道:「我生来没有受贿的爹,没有谄媚官宦的娘,吃的是不作孽的饭!不像你们,从小就知道什么叫人情!佛有法眼慧眼, 人间芸芸众生好一双势利眼。天王太子要你做官,要你来讲人情了?」 前京兆尹被撅的倒吸一口冷气:「谁做官不是为了全家飞黄腾达,难道只许天王惠及亲友, 普通做官的就该穷死饿死?」 商鹿叉着腰踩着门槛:「照你说, 当官的就该拿官粮当私粮大排延宴,占着官衙做布施道场。不让你贪污受贿提拔亲信, 是我这丞相逼你去死,你猜怎么着,大魏天下种地的都是鬼魅,推车挑担做生意的尽是魍魉!给你牵马的是夜叉,陪你睡觉的是罗剎鬼。就你们几个是人。」 太仓丞看临时组成战队的同伴已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硬着头皮顶上:「商鹿!我敬你是名士,你怎好如此口出秽言!有辱斯文!」 商鹿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我?我一直都这样!照样是名士!不做官的时候哥们管我,入仕就大权独揽。」 负责保护他的猫儿在大门内侧笑瘫了,笑到挠墙,挠下来许多清清白白的石灰。 尚书省官员集体出来围观,有人点头附和商丞相,有人脸上暗暗发热,有人低头不语暗动心思,还有人眼睛一亮,找到投其所好的要点了! 年纪稍大的前京兆尹双眼通红,一副要死的样子。太仓丞被骂急了,跳脚道:「你欺人太甚!!我来与你辩论,你竟然破口大骂。」 商鹿挽袖子准备打架:「各国朝廷风气都不好。官员们只懂人事,不懂做人。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 京兆尹捂着胸口:「你敢说我们是表子养的!」 商鹿楞了一下,学识倒也不必这样低:「没有,我说你们干的事和表子没区别。」 骂人不骂娘。就是眼前这厮是表子,想当表子而不得,自轻自贱自甘堕落。 京兆尹:「你你你,你不要太过分!」 商鹿叉腰道:「你们在我尚书省门口讨骂。我商鹿两袖清风,讨钱的没钱给,讨饭的匀你半碗,讨骂的管够!我光棍一条,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又没有兄弟姊妹,唯一的知己更不怕你们报复!」 两个官员的家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扛起当家的,撒腿就跑。 商鹿活动活动肩膀,伸个懒腰,对旁边张大嘴的小孩说:「小孩别学我骂人,打得过跑得过还得占理,而且有人救你时再骂人。」 猫儿二次笑到打滚。 太子任命了整个崭新的朝廷,数百名官员,其中九成官员都兢兢业业,只有京兆尹大肆提拔亲友朋党,太子领兵亲征一,他就开始包庇小舅子强抢民女的罪状。 结果就成了『前京兆尹』,小舅子发配充军,并附书信给太子,让这厮去当炮灰。 屠毅在民间听普通人的议论,听到临近宵禁,众人散去才回来。在屋里喝酒吃零食,咬着鱼肉春卷,想起京兆尹前天包庇小舅子、今天被一撸到底贬为小吏,而且这样的事不止一件,就觉得非常舒爽。 「兄弟,你今天干的这事儿真俊吶!看着就舒坦!来喝一杯。」 猫儿跟着商丞相进来,瞄了几眼,等不及自己去买饭吃,实在没忍住出手抓了个春卷,又怂怂的说:「我可抓了两个刺客!」 屠毅哈哈大笑:「这小孩有意思,过来一起吃。」 商鹿微微一笑,端起酒碗来跟他干杯:「大哥听了一整天的闲话,辛苦辛苦。」 屠毅知道他不是嘲讽,对于一个耳力惊人的高手来说,坐在茶楼里,茶楼中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和茶楼外前后左右,无数的百姓,无数的议论,都听在耳中,听的时间长了确实头疼烦躁。「这一天都在说你,听着不累。」 猫儿举着一个大肘子,默默的啃着,听他们谈话。 商鹿偶尔遮掩负面情绪,有值得炫耀的好消息时,不论大小都跟他说:「大哥,我有绝妙好计,可以平息当下的风波,让大魏重归一统。都安排好了!只差一人去走一趟!」 屠毅双眼发亮,一不小心蹭脏了大鬍子,抓起手帕擦了擦:「洗耳恭听。」 忽然凌空扔下一个人。 掉在地上一声闷响,四肢还能活动,却挣扎不起来。 天师骂骂咧咧的落在院中,自己手动捶背,很自来熟的扶着门框子嘆气:「哎,这个黑卫尉,以前是跟着天王的部将,现在被提拔做了卫尉,私入禁宫,撞见天王的灵柩!你猜怎么着?」 商奇总放下筷子,他看着天师就来气,可惜眼下是正事:「他想叛国?」 屠毅挡在门前,双手抱胸:你怎么不装了? 天师摸摸鼻子,继续给自己捶背:「可能是吧,他想进去看清楚。我正教阿媛法术呢,这小丫头死心眼,说要『服侍天王』,就非要在死鬼屋里呆着。就听见这厮爬房顶!我一吓唬,就招了。诶你说收个徒弟容易吗,长相这一关就不好过,美人虽多,大多比较呆,阿媛就是个呆美人,真有什么事,她能顶用?」还不是靠我!等会? 腰疼,黑卫尉足有一百五十多斤,加上披甲、头盔、靴子、刀,一百六十斤高高的!两只羊的重量了!单肩扛着,一路轻功到这里,本来不难,踏破瓦片时险些闪了腰! 第203页 商奇总怒极:「老牛鼻子,倘若让这黑卫尉走漏风声,坐实了天王的讯息,将来如何得了!你怎样允诺太子?怎么敢出尔反尔!」 天师心说说漏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商鹿面前他一点都不想装,可能是因为他太穷、太个性,又或是屠毅可呢能会把自己的底儿透了。「一切尽在掌握中!你用的上这个人。」 说罢,一阵淡淡的烟雾之后,天师消失无踪。 商奇总冲到门口大叫:「根本用不上!你算错了!」 屠毅走到庭院,捏着卫尉的下巴,仔细端详他:「商兄弟,你知道吗,只要把这张人皮剥下来,蒙在脸上,就成了□□。我能分毫不差的假扮他。」 黑卫尉挣扎呜咽:「饶,饶命。」 商奇总瞪大好奇的双眼:「真的假的?易容术要靠人命往里填吗?你要是说真的,我明天开始严查?」 侍卫官员无诏夜入天王宫殿,这是流配的重罪。 猫儿嗦着骨头看热闹,在屠大侠旁边时不怎么敢说话,却有看不完的热闹。 屠毅笑道:「逗你的。什么皮都会发硬,泡水又容易发霉。要我易容,到也不难。」 商奇总伸手在他脸上比比划划:「是哦,你把络腮鬍子刮掉,只留鬍髭(上唇鬍鬚),谁都认不出你。可是你比他高大,他比你肥胖。」 屠毅看向墙头:「天师真是…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计划?」 商奇总:「大哥,你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不要死人,懂么?」 「不懂。」屠毅分外疑惑:「我能杀人,只是许给我姐夫,除了秦国之外,绝不入仕其他国家,没说不能杀人。为你杀上三五个人不算什么,他们都是该杀的。我听说很多江湖中人,准备启程去刺杀蒋氏那些喽啰。一为江湖侠义道身份,二为扬名立万,三是有家仇私恨,或是为自己敬仰的人报仇。」 商奇总沉静了一会,微笑道:「庶人者,水也。」 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只不过习武之人太多的时候,翻覆更大。 ………… 金红莲聚精会神的照着镜子,她最喜欢悲王的寝帐中,这巨大的菱花宝镜,把她乌压压的浓密长发,圆润甜美的脸庞,修长的脖颈和飘荡荡春色满园。 哼着小曲:「夫妻二人正会巫山露,扑登登狸猫寻食把鼠扑。激灵灵老天爷没下雨房子也没漏,却怎么红绫被湿了大半铺。」 塞上悲王看着她打扮,自从她到自己身边以来,可谓是独占宠爱。这位艷帜高张的绝色佳人也好不矜持,一见面就奉上篝火一样的热情开朗。她随遇而安,不渴求回去,也不想送书信回去知会任何人,甚至以很快的速度学会了图部的语言,以及色色的小曲。 只在刚才,将领们来到悲王的帐房中商议,要不要应蒋氏的邀请,打破之前和葛天王缔结的盟约,『出兵帮助平乱』。众说纷纭。 红莲美人披散着头发,赤足走出来,她用生疏的图部话建议他们不要出兵。 书童懂了悲王的手势,问:「阿红,你要为旧主人祈求么?」 金红莲微微一顿,回头时有些惊讶,圆睁妙目,朱唇含笑:「求什么?我干什么为别人说话?我没有主人。我和文蜀有什么关系?她抢了我,待我不算坏,我就要为她说话?」 悲王有些讶然,指了指心口。 书童又问:「那么悲王呢?」 金红莲嫣然,媚眼横波,缓缓用玫瑰香膏涂抹丰润的嘴唇。 悲王暗自感慨,就连他的武器薄命勾,也不如阿红这一眼的威力。他几乎在剎那间忘却了天下霸业,只想投入美人的温柔怀抱中。 妆残粉薄,矜严消尽,只有温柔。 金红莲偏要在他耳畔低声说:「可汗,如果我又被人抢走,可不会为你守节。」 悲王咬住她的肩膀。 「哎呦。哈哈哈哈哈哈!」金红莲大笑着揪他耳朵:「你有本事,就别让别人把我抢走。文蜀不是凡人,你不要小看她。」 悲王抬起头看着她,表示疑惑。 金红莲舔了舔他刚刚揪过的耳朵,低声说:「她不肯跟我睡。我就知道她蛰伏待机,志在天下。文蜀武功极好,朱英父子和她纠缠了四年,不知道她能一剑杀了他们父子二人。和朱铲父子交往的江湖人士众多,我在旁边听的清清楚楚,他们都以为文蜀没大本事,似乎只有暗器和轻功闻名。」实际上呢,文蜀手里藏了多少杀招,听说她遇刺受伤,谁知道是真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去献宝 · 被抓住的假孕妇已经打断腿脚, 被关了几个时辰,又拎出来大刑伺候。 被马鞭打了一刻钟,泼了一盆盐水, 就开口招供:「我,我是神女派的, 你们杀了我吧!掌门要杀文蜀, 她必死无疑。」 众人纷纷狂骂:「放屁!」 「元帅安然无恙!」 「元帅武功深厚,一点小毒奈何不得他。」 现在对于王律的死讯秘不发丧,就等着看元帅能不能挺过来。不论能不能,我们都暂时说她能挺过来, 将来再做定夺, 军心不能乱。 葛权阴阴的问:「你何时来到此地, 怎么知道文元帅会经过此处?军中谁是你的内应?如实招供,尚可以留你一条全尸。」 这遍体鳞伤的美女叫道:「不怕告诉你!我三年前就被人买到此地,一个月前, 掌门派人给我们各地的姐妹送来暗器,叫各地姐妹安心等候文蜀, 只要她来,立刻动手。神女派的姐妹无处不在,个个都要杀她!」 第204页 一旁忽然有人插嘴:「我听说许国的师天王临幸宫女时,都要剥光了送进去, 原来如此。天王做事果然高妙。」 「太子是安全的,以后咱们大伙要么清心寡欲,要么得学师天王这么做, 千万别被刺客暗算了。」 「幸好我老婆管得严, 从来不敢拈花惹草。」 军师葛方气急败坏:「你们神女派号称不勾结官府!号称只杀负心汉!文元帅何曾糟践过女人?与你们何愁何恨。你们不去杀蒋氏,却来杀她, 真是又当又立!」 美女呆了一瞬间,疼的要命又不敢哭嚎,抽泣道:「掌门做事自然有她的道理!呜呜,先杀文蜀,后杀蒋氏,两不耽误!谁说你们两伙强盗打架,我们非得入伙?蒋氏强抢民女,文蜀一样抢夺民女。」 老邬懒得辩解这些事,大王最大的弊端就是抢的人太少,别的山寨只管抓来百姓,驱使几年后给男女配对,一旦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宁可赴死也不会背叛,小孩长大之后更是忠心不二:「姑娘,我看你不懂武功,你们掌门让你来杀人,这是飞蛾扑火。我家大王与你们神女派何愁何恨,要捨生忘死的来杀她?」 他和和气气的问完,美女刺客却不回答。 只好又废了一点肉上雕花的功夫,得知她的上线是城门口卖果子的中年寡妇。 有心算无心并不难,轻而易举抓了这个看起来很老实的寡妇。 寡妇倒是爽快:「你们要问文蜀何罪之有?掌门对我说过此事,十几年前,掌门看上她天资聪颖,邀请她加入神女门,允诺只让她当小厮打手,不用卖身。文蜀桀骜不驯,大肆辱骂我家掌门!说她宁可去当个快乐的强盗,也不愿意跟我们掌门走。掌门当时看她年幼,还被世俗愚见所束缚,不懂人事,暂且宽恕一回。一个多月前,我们神女派刺杀葛天王,她明知是神女派办事,还要来搅局,大大的得罪了我们!第三件么,她收留叛徒无忧国金花璐,以神女派的武功心法,招摇过市!我们神女派的门人,岂能为尔等所用!她现在若是后悔,悔之晚矣。」 老邬嘲笑道:「好鹰爪孙(朝廷走狗)。老花花多安逸,几个渣渣耍,油从箱柜。」 懂行的人都吃惊的瞧着他,想不到他能用江湖唇典,在短短一句话里,骂出这样况绝古今、都不敢深琢磨的脏话! 翻译都没法翻译!什么老猪狗、老虔婆,和这句话一比,都变得含蓄风雅了! 寡妇神色骤变,手上一晃,擎出一双峨眉刺就要动手。 一瞬间几十张弓瞄准了她。 古大窜出来挡在老邬前面:「邬师父,教我骂人!」 寡妇大怒:「蒋氏许给我们的东西贵不可言,你们懂什么!她许诺贱籍可以自行赎身,女子可以自立女户。单凭这两件事,就胜过所谓的明君!」 「傻娘们,她骗你的。」葛权嗤笑道:「为非作歹的仕宦人家抢夺美人时,还管你有没有户籍,是男是女?」 「就是,几座州城都搜刮民脂民膏,一粒米都没给百姓留下。」 「镇南侯强抢小官的妻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死了,还有下一个。」 「那算多大事,像是甘帮主那样的江湖豪侠,一向是不拘泥于夫妻、姐弟的,我估计父子母女他也行。」甘帮主,江湖上永远的传说。别人都打熬筋骨不近女色,有些高人生完几个儿女就开始禁慾,谈到练武有什么诀窍,就只有一点——不损耗精气。 张三心说:百姓给官员做牛马,官员为天王作鹰犬,还能有多大变化? 寡妇知道和他们说不通,这群贪官污吏,反问道:「你们靖难军的将军都围在这里骂我,不去打仗?有本事的,你们去打破郁金府,杀了蒋氏,再来玩弄成王败寇那套话术。」 将领们诡异的互相看了看,并不回答问题。 军师轻摇团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两个人收押大牢,等元帅出关再议。」 锦官城上已经高挂免战牌,并派遣使者去和葛忠义元帅沟通,暂时休战,四面城墙上有危险的两面留了小将看守,其他人都在这里审问俘虏、等待时机。 而刚刚占领的几座墙高别墅,也默默的收兵,撤回锦官城中。 蒋氏军队的大营中,葛忠义正忙于布置防御战线,猜测他们突然宣布停战,是要等待文蜀的结果,她要是活过来,就继续打,如果死了,在准备撤退或是投降,撤退的可能性更大。 神女派派遣的刺客从未失手,他已是稳操胜券,布置好防御和反攻的准备之后,准备再努一努力。 「摆香案!」 供桌、水果、点心、香花灯烛一应俱全。 葛忠义掏出天师的木像摆在上方,拈香祭拜:「……但愿天师成全美事,信男必有厚报。」 亲信悄悄的进来,等他祭拜完毕,这才低声说:「元帅,有位将领从南柯府来,带来一样宝贝,说要献给元帅。他还说……」 葛忠义从地上爬起来,把捲起来的袖子放下,挑眉:「他说什么?」 「他说锦官城能高挂免战牌,是他的功劳。」 「传进来。」 这支军队里格外注重仪式感,消息传到大营门口,是葛元帅驻扎的坞堡之外二里地处的大营营门,一个坞堡不足以驻扎他们所有的军队。 来将抱着大盒子往里走,一进大营,两旁士兵高声喊道:「锦官城降将入内参见葛元帅!」 第205页 进了坞堡大门,又喊一遍。 进入坞堡内圈大门,又喊一遍。 穿过空地进入正堂时,又喊一遍。 葛忠义坐在虎皮大氅铺陈的宝座上,隔着八丈远仔细打量来人。不由得眼前一亮,这人面貌英俊、身材高大英武,圆润健壮的男子,满脸发红,额头冒着汗,在火把的照耀下隐约可见汗珠落在地上。葛忠义扪心自问,这人的长相比自己不差。「我从未在朝中见过你。献什么宝物?」 屠毅:我确实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我确实是打上一百多个喽啰可以面不改色。 我……穿着棉袄假装胖子就更热了!!热死了!难道我不够胖吗? 「启禀元帅。末将姓黑,在南柯府的新都中被提拔,做了禁宫卫尉。此宝不是凡物,长于□□凡胎上,曾搅动天下风云。」 葛忠义听他语气低沉肃穆,话语中有许多暗示:「难道……」 「是葛天王的头颅!天王确实已死,末将想凭此宝,投奔太后、元帅麾下,加官进爵,图一个终生富贵。」 旁边排列的将校和侍卫们无不倒吸一口冷气,伸长脖子去看他怀抱的大盒子。 盒子外是锦缎包袱皮,打开来是个二尺见方的大漆推光宝匣,上绘祥云灵芝。通常用来收纳珍贵且大个儿的古董,譬如青铜器、秦汉漆器,或是竹简。 屠毅打开匣子,拿出放在上面固定和防臭的三层软垫,屏住呼吸,转过去对着上方。 此时心情:呕,这尸臭味好真实。我兄弟真厉害! 葛忠义情不自禁的站起身,走下台阶仔细打量,顾不得来人可能是刺客,盯着匣子中半明半暗的人头:「呵呵,哈哈哈哈,葛崑崙!你竟落得如此下场,这就是你偏听偏信,排挤忠良的下场!哈哈哈哈!」 屠毅附和着点头:偏听偏信确实该死,但你家算什么忠良? 葛忠义想到只要抱着这颗头去,任何一个拼死抵抗的城市都会立刻开门投降,天王真的死了,这卫尉可以作证说天王死在太子手里,以致于腐烂发臭也没安葬:「好贤弟,你刚刚说想要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全都给你!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奇珍异宝。」 屠毅按照兄弟的叮嘱,蹲下盖好盖子,系好包袱皮:「属下想面见太后献宝,以求终生受用不尽。」 他都不用说自己冒了多大风险,立了多大功劳,谁都不敢去抢这颗价值连城的头颅, 葛忠义立刻点了四名校尉,并自己的管家:「你们四人护送黑贤弟去京城,面见太后。连夜赶过去,不得有误。拿着我的令牌,太后就算睡下了,也要叫起来见他!」 次日天明,疾驰一百八十里的一行人,带着颠了一路的天王头颅,直入宫廷。 蒋太后还没梳妆打扮,直接召见众人。她喜欢妆点自己,偶尔也喜欢轻松慵懒。 「宣伪朝禁宫卫尉携宝觐见太后娘娘!」*8 屠毅抱着匣子进入大殿,隔着台子数丈停住脚步,立而不跪,躬身道:「参见太后娘娘。」 蒋太后慵懒的伸了个懒腰,玉腕间白玉环、赤金钏叮噹作响,打量这风尘僕僕的精壮汉子:「哈欠~哎呀,什么宝物,一大早就叫人起床。哀家还想再睡一会呢。」 屠毅:「事关重大,葛元帅不敢耽搁。」 说罢,打开匣子,拿开软垫,捧出头颅,还有头颅下方藏的一把匕首。 蒋太后一眼就认出这是葛崑崙的头,有点难以置信,揉了揉眼睛,喃喃道:「他真的死了?」上次见到他,还是他在庆仙殿中大杀四方。最近时常做梦,梦见他要来杀自己,每次都推给别人化解了,没想到他真的死了,难道是鬼魂入梦? 还没多想,眼前只看到两道寒光,随即是面目剧痛。 周围禁卫和习武的侍女们一阵狂喊,挥戈,扔着托盘和玉器茶具、铜镜,打的刺客仓皇而逃。 蒋太后往自己脸上一摸,花容月貌上被划出好大两条伤口。「我的脸…我的脸!!!这是葛忠义给我的宝物吗!!他要谋反!!!」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三天后 · 葛谨风和大胜山的军队僵持住了, 双方招数迭出,大内高手和常胜山的头目对战了两次,战损几乎不相上下, 太子夺回的小镇,只有三个!消耗的物资却非常多。 他气的揉着指头, 责骂将领们:「一群不会调兵遣将的贼强盗, 能和你们打个五五开,要你们有何用!倘若文蜀在此地,早已将他们摆布了!」 众将暗自撇嘴,打不过太子妃也有些不服, 只觉得太子这是被美色所迷, 当天王的都这样。 葛谨风自己也晓得不能全怪将领们, 大胜山的士兵是之前被蒋氏糟蹋的饥民(虽然吃了自己的救灾粮还投敌,都该贬为贱籍),而自己一方的士兵也是紧急招募来的民夫乡勇, 同样未经训练。 小萨学士递了个话头:「殿下,我们这边的士兵连旗鼓号令都分辨不清, 也不能全怪诸位将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殿下早已言明,率军出征只为了牵制大胜山,不让这流寇横行无忌,何曾谋划要全歼他们呢。」 葛谨风沉默了一会。他出征第二天就把这个目标忘了, 一心只想全歼大胜山,积累自己的战功。让众臣顺服,让文蜀不要在自己面前骄横无礼, 震慑周边国家。如果不能全歼大胜山, 那么自己就是辅助——我凭什么给文蜀做辅助!不在背地里和她争锋争前,见了面还有我争斗的空间吗!大丈夫领兵出征, 就该夺得马匹、衣甲、器械、粮草、俘虏,鞭敲金镫响,人唱凯歌归。 第206页 众将看他面沉似水,都不敢说话。 门外传来禀报声:「启禀殿下,消息打探回来了!」 「进来!」 「请殿下过目。」 金童接过书信,展开来先抖了抖,这才递给太子。 葛谨风展开书信一目十行,他派人设法绕过大胜山去打探文蜀的情况,终于得到消息:靖难军还在进攻,蒋军临阵换帅。文蜀遭遇神女派的刺杀,还能巡视军营,但在当天宣布闭关,可能生死未卜。 他冷静的看完,把书信叠好,拿出足以晃点老爹的高级演技:「文道难不曾辜负我的重託。」 众将见他面有喜色:「恭喜殿下慧眼识英。」 「恭喜殿下。靖难军大胜??」 葛谨风微微点头,似有掩饰不住的笑意:「虽不中亦不愿,小胜,哈哈,小胜。」 该死的神女派!!该死的蒋氏!!文蜀能不能挺过来?不论如何我得挺到最后。 只要我能让大魏重归一统,天下太平,十年之内,我必诛尽神女派! …… 神女派惯用的武器除了峨眉刺就是毒针,她们似乎非常喜欢这些轻巧灵便、便于携带又极其尖锐的东西,以神鬼莫测而着名,会被抓住的神女派成员大多是武功平平,那些真正的精英就像古大一样来去如风,善于伪装的非常无害。真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杀光神女派。 换句话说,难道另外几位天王就不害怕神女派吗?谁的后宫中都可能有神女派的人。就没有人想杀神女派?天王们甘愿让自己生死掌握在刺客手中? 只缺一个人牵头。谁来牵头,谁就能青史传名。奶奶个腿的,远日无怨近日无雠,你们要参与争夺天下的大业中,想杀我这元帅扬名,老娘还想借你们的人头扬名!我要是一穷二白,想杀我的只有主谋该死,我如今事业如日中天,马上就能和天王肩并肩,谁想杀我,就值满门抄斩! 文蜀在屋里蹦了蹦,一跺脚就从地面抵达房顶,一闪身从东屋直奔西屋。确定腿功依旧,心中仇恨翻涌,产生以上种种猜想。心潮澎湃的思考杀尽神女派之后,忽然想起自己应该能在江湖月旦评中,占据葛天王之前的位置。天地玄黄四个榜单,自己凭实力凭势力也该进入天榜了。 想到此,把闭关期间头前的两天两天中种种沮丧愤恨一扫而空。 她已经熬了三天三夜,顾不得吃饭睡觉,除了鹿鸣派的丹药之外还吃了两大瓶卧虎山自制的参茸黄精丸补充气血亏损,现在气血和内功亏损的不算太多,除了饿的要死之外,还觉得身轻如燕,似乎轻功有所进步。 一条腿受了伤,全凭另一条腿使劲都能跳到房樑上,以前单腿上不去。 桌上有三天前写好的遗书,安排了财产的分配,又对风郎说了几句软话请他顾念旧情(如果有的话),又哭哭唧唧的要求师父给自己报仇雪恨。 用不上啦。 拾起来在烛火上一烧了之。屋里没有镜子,草草的拢了拢头发,擦擦脸。 推门而出,门外十二个人或坐或立、或倒立。 「哈哈哈哈哈!」文蜀异常豪迈的大笑:「我文蜀活过来了!摆酒!现在城外战况如何?葛忠正还在嚣张吗?你俩怎么在这儿倒立练功?」 恭候她的众多人愣了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乱闹闹的嚷道:「大王好了!」 「五姐呜呜呜呜你没事了呜呜呜」细妹跑过来,仔细打量她。 「元帅醒过来了!」 「天师保佑!娘娘安然无恙!」 倒立成一排的年轻人忘了是谁带头,长时间的等待让他们觉得无聊,又不能说笑玩闹,一个人开始倒立,一群人开始攀比,下来之后手都木了。 「我好得很!武功更进一步!」其实恢复了七成,后面三成吃饱饭睡好觉再说。我的黑衣骑士、亲军将领们、守备公子们怎么都不在? 军师葛方正在院子里写文书,连忙搁下笔跟过来恭喜,众人都嚷嚷完,闪开一条路让他上前说话:「我们靖难军不战而捷。先锋军已经抵达京城城下。」 文蜀掏掏耳朵,怀疑自己饿出幻听:「你说什么??」你投投敌了?我的弟兄们呢? 殷小六突然递给她一个肉夹馍:「大王,坐下说。」 细妹拎过来一坛甜稠:「黑衣骑士们都在抢军功。」 葛方双眼发亮,脸泛红光,双手抱拳:「商丞相神机妙选,巧计破贼!元帅您闭关第二天,商奇总的特使要求我们『假装开城投敌,如果做不到就高挂免战牌。』假装开城投敌自然不敢,怕弄假成真,属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怕商奇总被人所骗。就高挂免战牌。也不知怎么的,新换上的元帅葛忠正——真该叫他葛逆歪。」 文蜀吃着肉夹馍,喝着微凉的酒酿:「噗,以后我让风郎下旨给他改名,给他全家都改名。」 葛方乐的合不拢嘴:「蒋氏老贼婆和葛忠正之间,也不知怎的,忽然同室操戈,老贼婆抓捕了葛家所有人,葛忠正不甘束手就擒,带领家兵三百人逃走,现在下落不明。老贼婆重新任命了元帅,逼迫其抓紧进攻。您猜怎么着?各地仁人志士、绿林好汉见不惯小人得势鱼肉百姓,刺杀蒋逆军中大小头目、以及分派各地的县令。蒋逆多行不义必自毙!将军们出去接管各地,元帅坐享其成,没贻误半点军机。」 第207页 文蜀拿肉夹馍遮着脸,暗自撇嘴,一直都是小人得势鱼肉百姓,我们这伙好汉轻易不敢杀贪官污吏,杀了会被朝廷追击。现在是趁着天下大乱,杀几个过过瘾罢了,杀一个县令足够吹牛吹一辈子的。 葛方见她不快活,心说可能是因为没立军功,估计太子内定的是她立头功,香喷喷的诱饵钓完鱼收回去,自家受用。 上前低声道:「元帅,这场靖难之战中,是商丞相立下头功。您醒的正是时候,休息半日,率军出发,恰好可以攻占京城。」商丞相未婚,无子,不准备成亲,是立下头功的大好人选。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短小。。。 第104章 .二进京城 · 葛忠义率领三百家兵毫发无损的抵达塞上, 回头遥望安北府的边城。黄土黄沙分不清楚,边塞只把守住有水源的要塞关节之处。周围还有广袤的、没有水源、没有草木的荒芜土地,不担心敌国人马能渡过。 在边塞小城中装满了水囊。三百家兵全都义无反顾的抛下妻儿家小, 跟随着主公。 葛忠义拨转马头:「此次纵马北上,将来必有归来之日。葛氏, 蒋氏, 都容不得我。将来他们还要百般辱没,抹黑镇国大将军。成王败寇,咱们大伙现在都是国贼。但不要急!将来我在塞上图部成就王侯之位,诸位忠义传名!」 北风捲地白草折, 胡天八月即飞雪。 图部的上京已是飞雪连天, 树叶还是翠绿的, 已经被冻的发脆,皴裂的深色树干上流淌着融化的雪水,也覆盖了一层留白似得积雪, 美的凄凉冷淡,惊鸿一瞥间, 似乎有白衣美人在风雪中禹禹独行。 牛羊和马匹成群的挤在一起取暖,人类没有他们耐寒,偶尔有死亡的奴隶尸体倒在路边,被积雪覆盖, 留下一个人形凸起,不令日月得见。 地上积雪厚有二寸,成年人都在屋里准备过冬的冻肉、红肠, 不知哀愁的童稚比赛在雪地里脱光了打滚, 浑身发红发烫,嬉笑打闹, 从山坡上一路滚下去,直到被哥哥姐姐揪着耳朵拖回家干活。 葛忠义的三百从人留在城外,只带了几人进城去谒见悲王。最好的结果是在悲王手下当徒梨敖(千夫长),如果他不肯任用自己,或许也可以求得一块土地,带着随从去放牧。一个部落有三百能征惯战的壮士,很容易发展壮大,拥有一席之地。葛云崖帮助葛崑崙起家时,有的只是葛家庄的二百多名壮士,到最后坐拥十万披甲之士,富有一国。唯一的遗憾是,这个国家是葛崑崙的。 葛忠义想起那个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天王,不论他怎么装模作样,收买天师来巩固皇权,葛崑崙在自己心里永远是那个虽然武功比自己强,但鲁莽好色、借钱还不起,家世不如自己的族人。永远都不是什么天王。 城门的图部官兵见他们在门外踟蹰,热情的笑了笑,用流利的汉话说::「你们是来投奔可汗的魏国人吗?别害怕,可汗怜悯布施给所有人。在图部永远不会有人饿死冻死。每个人都能度过冬天。」 葛忠义点点头,不再犹豫,把缰绳扔给亲信,大步走进城中。 他和每个第一次来到上京的外地人一样,惊讶于悲王的营帐前不设任何阻拦,威严和戒备甚至比不上一个小县衙。他越往前走越觉得奇怪,甚至不安,终于到了门口,对立在旁边的几位敞着衣领、威风凛凛的将军道:「劳您通禀,以前给悲王写过信的葛忠义元帅…来投奔。」 图部的将军随手指了指身后:「进去吧。可汗刚刚出去。」他们只是看着金夫人,受不和她独处,出来吹吹风冷静一下。等悲王方便完回去。 高大宽阔温暖的营帐内有长桌,铺设着厚厚的毡垫。一位妖艷娇娆的美人坐在上方的彩色毡垫坐席上,她穿了一件五彩斑斓的长袍,耳朵上带着錾花金环,头发中分,梳理了两把细长繁多的发辫,发辫还用两个像是法器杵、约有一扎长的金镶绿松石首饰装饰着,胸前佩戴着大颗的珍珠项鍊,看起来身份高贵,正心不在焉的赏玩指甲。 葛忠义心不在焉,从没听说过悲王有内宠。历代悲王从不立后。 两旁或站或坐的老人和挽起袖子露出健壮手臂的女贵族都打量他,这个人看起来英武、诚恳、干练:「你从哪里来?」 有治理一个部落的女贵族眼睛一亮,对外国人有点感兴趣:「远道而来的客人,你要向悲王祈求什么?」 金红莲正坐在悲王的椅子上,穿锦袍,拥貂裘,理直气壮的对一切不闻不问。 营帐内的其他人也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悲王从帐外走进来,他穿着单薄的丝绸,也像丝绸一样滑熘灵巧的挤进貂裘中,搂住美人,胜过貂裘和手闷子的热流传入体内。 金红莲漫不经心的把他的手握在手里:「我都差点睡着了。又被你冻醒。」武功好的男人我睡过那——么——多——,悲王是唯一一个浑身冰冷的。 悲王没说什么,只是慈悲又温和的看向葛忠义。 葛忠义跪下来自陈身份,对着这位合谋的外援没法推诿罪行,也没法造谣说是太子谋反:「…文蜀的反间计用的恶毒非凡,蒋太后已经疯了,誓要杀我,胡乱下旨调动兵马,朝令夕改,一败再败。臣请可汗收留。葛谨风生性软弱,自幼任人摆布,他如今任由奸妃、权相摆布,不出数年,一定天下大乱。到那时候,臣愿意为王前驱。大魏的山川地势,我烂熟于心。」 第208页 金红莲绷不住笑了两声,见悲王看自己,不装了,拍着手大笑:「文蜀是奸妃啦哈哈哈哈哈!文大王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她,今天晚上就来杀你!我在这里不足以吸引她,可是她为了你,一定愿意远赴塞上。」 她的嘴唇红润,涂了厚厚的唇脂,笑时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毫不遮掩。 葛忠义暗暗咬牙,低下头说:「如果这是悲王的旨意。」 悲王想了一会,拾起桌上五仙堂的标志,对侍从晃了晃。 侍从问:「天王派去的五仙堂门人,协助你们刺杀葛天王,被抓住的那些,都去了哪里?」 葛忠义唯恐他做出交换,低声说:「都被杀死了,用来祭奠葛崑崙。」 悲王在匣子中翻了翻,拾起一枚徒梨敖的令牌,赐给他。这是追随在悲王左右的千夫长的身份令牌,他又重新有了官职和财产,部众也依然属于他。 葛忠义感激不尽的跪拜,退下。 他离开后,金红莲也得到了悲王赏赐的五名工匠,五十名奴隶和二百只羊。嘉奖她之前努力劝阻悲王不要出兵援助,如果出兵援助之后蒋太后遇刺发疯成了猪队友,得不偿失。 …… 九月初一。轰轰混混干坤动,万马雷声从地涌。 文蜀穿着金盔金甲黑色大氅,纵马进了京城,眼前有些战战兢兢的百姓箪食壶浆,但全是男的和老妇人,似乎是为了防止官兵进城之后对『叛民』为所欲为。 「传令下去,靖难军不得烧杀、煎银,不得侵扰良民百姓。违者斩!」抢钱抢点酒肉就不管了。 忍不住对左右吐露心声:「我年少时的梦想就是纵马京师,雄踞五十城!」 左右将领们都不敢吱声:您这是要谋反的梦想,正经人,也就想想出将入相,升官发财娶老婆,封妻荫子,最多是代代封候。 殷小六抱着杀青剑紧随其后,小声道:「您好像不高兴哦。」 文蜀深深的嘆了口气。 将领们暗自祈祷:天王在天之灵,天师有灵有应,保佑她别说这是给太子打下来的,不属于她,不过瘾。大魏经不起再折腾了。 文蜀号称武功更进一步,他们都信了,唯恐她直接占据京城,对蒋氏取而代之,再和太子对峙,要平分天下,那可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军师和军中记事要负责记录她在重要时刻的言行,仗着文蜀没文化,告诉她说这不给太子看,只给史官做资料。 文蜀想起自己上次来到京城时,几乎是仓皇逃命,藏起黄金珍宝,分散隐藏家底,只想躲过被商鹿策划的追捕围剿。没想到,就在同一年中,自己摇身一变成了人上人,商鹿成了臣子。 故地重游,感觉虚幻不实,忽然想和风郎聊一聊这些事,以及他登基之后立刻封皇后,继续保持军权,最好还叫卧虎军,人不能忘本。 又想到想着如何整军扩军,如何将风郎继续抓在手里维持合作关系,还不能远离军营,风郎和壮士美人黄金都是我的。 嘴上说起江湖套路:「我想起天王对我的好,深感哀痛。这二十年间有不少俗人看轻我的出身,嫌我有弊端,唯独我公爹老天王高瞻远瞩,慧眼识我,晓得英雄不问出处。他老人家兴许是真神仙吧……除了我救命、授业老恩师之外,世上只有天王待我深恩厚德,有再造之恩,又传金刚揭谛神功给我。我一想起天王陨落于此,虽然是走的壮美豪迈,杀尽敌人才…不禁悲从中来。诸位,莫见怪。」 用内功一刺激穴道,情不自禁的落下两道泪痕。 到了人家地盘上,不说些漂亮话,那就是大傻子。 只要大家都曾蒙受天王恩德(也不知道他给啥了就说有恩德),就是自家人。 拭泪时回头一瞧,温守备和亲军将领们个个落泪,温守备等人用绣花丝帕擦泪,也有人哭的龇牙咧嘴。 葛天王只是懒散放纵、不理朝政、偏听偏信、喜欢奉承话,但对武将们很优待,凭藉金刚揭谛带来的无敌自信,他从不猜疑武将要谋反,就连有人被诬告谋反都大笑点名要他来打架。 武将们雇几个文人来拍马屁,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因此君臣关系十分融洽。 想起别的国家武将被冤屈,更觉悲伤难过。 文蜀暗自点头:天王的声望有一小半归我了! 皇城还是那个皇城,天街上冷冷清清,还有烧化的纸灰在风中旋转,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只留下老弱病残在门外奉上铜钱、馍馍、肥鸡大鹅。 张大张二、鹿宝、干娘、刘嫂子等卧虎部众迎上前:「大…元帅!您一切都好吗?请看名单!」「寨主消瘦了!」 「五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名单上详细列了官员名称、住址1、住址2、住址3、立场、民间口碑,民怨沸腾的名单画了暗号,标明可以杀掉搬空。他们三十人混在京城的下九流中,等着她打过来杀人放火里应外合,虽然没用上,却把整个伪朝朝廷的踩盘子,踩的透透的。 文蜀却道:「先不急,四城封闭谁也跑不出去。那太后呢?我要好好抽她两巴掌。」 第105章 .何去何从 · 本来蒋军还能略作抵抗, 不至于那么快就给靖难军送军功,但是蒋太后的旨意不断下达,进行了许多调整。武将们得聚集在一起接旨、还要按照她的旨意调动士兵、换防。她不了解这个低级将领, 只能从人家名字上猜测这人的天赋。 第209页 俗话说:微操大师一败涂地。有四个营直接投降。 文蜀一向对自己的部下放心,派出去办事只问结果, 现在打仗时发现自己还真不善于指挥战争, 人多地广脑子发蒙,不是读点兵法就能弥补的。因此放权,将领中除了两个笨蛋之外,都很顺利。 抄家约等于直接搬钱, 这肥差依旧是对半开, 五分之二给自己的卧虎山旧部, 五分之一给温舅舅,五分之二分给靖难军的其他将领。或多或少,每个营都有份, 至于究竟是多少,就得看贪官污吏贪了多少、他们准备给太子留多少。 和盲盒差不多的, 唯一区别是这种盲盒不用买。 众人脸上泪痕犹在,却乐的咧嘴揉眼。 一路上打破别墅、县城时收穫不菲,本以为京城这大头该由她和未来天王的舅舅独吞了,这可是每一家都以千万贯计的宝库! 文蜀乐乐呵呵的骑马停在宫门口:「打仗就为了升官发财, 你们可别说我偏心。给弟兄们都好好分分,大伙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容易, 抚恤阵亡将士的份单独留出来, 盯着点。区区生死不要断了弟兄袍泽情谊。」 众将快活的答应,山盟海誓的保证绝不过分私吞, 绝不辜负元帅厚望。 温有容嘆气:匪气,挥之不去,还挺得意的。行伍之人倒是吃她这套,将来到了朝廷上,贻笑大方……到也未必,商奇总也没比她好多少,丞相毒计更妙。 文蜀随手一搂温舅舅的腰,站在皇宫门口指挥下属去抢钱的时候,就应该搂一个风郎那样的美少年才显得阔绰,现在没带美少年,长得像风郎的英俊中年人也可以凑合。挥手吩咐:「你们去安抚百姓。我和舅舅去处理些家事。」 温有容抖了一下,险些掉下马去,此时扒拉不掉,扯着大氅遮住她的手:「元帅先请。」她该不会……那可不成! 众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背上的那只手,遮住之后更加令人遐想。 太子如今十八岁,温守备虽是三缕墨髯飘洒胸前,才刚过完三十六岁生日,还不算老。 所有人都想歪了,文蜀更乐于如此,收回手,扬鞭策马踏着皇宫正门、只有天王才能走的一条地砖颜色不一样的路,飞驰到金安殿的陛阶下。 新换的铁马蹄重重踏在石砖上,敲击出的声音清脆庞大,在特殊设计的广场中回荡。数十匹马不算整齐划一的驰骋而过,竟然混响出万马奔腾的声音。 「哈哈哈哈好玩!」文蜀翻身下马,拍了拍大黑马的脖子:「在广场上跑好玩吗?硌脚不?」 大黑马从她喷了一口气,不耐烦的跺脚脚。 「在这儿等着。」上台阶时她微微有些一瘸一拐,腿伤还没完全恢复。 金安殿是天王朝会用的大殿,众人一窝蜂的乱糟糟走进去,摸柱子上的仙人图样,摸香炉香膏,比赛谁能蹿到房樑上。 温守备忍了又忍,低声提醒:「何时料理『家事』?」 「现在。别玩了,帮我找找纸笔。」金安殿中一团凌乱,许多东西扔的到处都是。 找到天王写信专用的绫纸、狼毫笔。 细妹蹲在旁边磨墨:「五姐,要给风郎写信么?」 文蜀点点头,提起笔来半响没吭声,也没落笔,啪的一声放下笔:「我写什么啊?也不知道他那儿情况如何。舅父,我有事和你商量。」 温守备客客气气的说:「太子妃请讲。」 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我宁可你想谋害我,也别垂涎我。 「以前我和风郎聊天,说起过愚公移山的故事。他和我说起,只要我持之以恒(招兵买马),总有一天卧虎山会成为,整个中原地区最大的山寨。」文蜀嘆了口气:「现在大胜山这座阻碍,必须得尽快剷除。希望舅父能带着精兵猛将先行一步,去援助风郎,弄死那帮臭不要脸的的王八蛋!当时让他们饿死算球!咳,我先安顿好这里的情况,迁大户巨富去新的都城。」 温守备:「元帅给我多少兵马?宗正军五千骑兵既然归元帅指挥,我不好自作主张。」别忘了我是有兵权的人,不会任由你为所欲为。 文蜀微微挑眉,更加喜欢他:「宗正军的五千骑兵你带走四千,再加上靖难军四个营,六千骑兵对大胜山十万人,应该是…」大胜山的战斗力应该和我买来的奴隶差不多吧?不要拿卧虎山的精英和其他山寨喽啰相提并论,我那二百多精兵是我自己精心饲养训练的结果,最近作战打正规军都无往不利。 温守备:「一定稳操胜券。」 「外面把抄家的事忙完,就请你即刻动身。」 随后又对着信纸发呆,一直呆到午饭准备好,也没写出几个字来。要跟他情意绵绵的逗趣吧,不会,没必要。要是说些在外打仗的趣事呢,除了遇刺差点死掉之外还有什么趣事?整个战争过程都有军中记事,时间地点人物、开头经过结果都写的清清楚楚。一直以来音信全无,他会不会遭遇不测?我派去打探情况的人为什么还没回来?上次卧虎山被围攻已经看出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文蜀心说:风郎可是全天下最适合我的人。不论是年龄长相、出身、性情、能力、*能力。都是老天爷特意给我安排的。要不然我给他写两个黄段子乐呵乐呵吧,天底下不会有人讨厌黄段子。 饭后,温守备等了半晌,专心期待对蒋太后的处理结果——那是占据他姐姐皇后宝座、生了儿子和他外甥争斗、逼的他在上京府很没有安全感的罪魁祸首。 第210页 等了这么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元帅,蒋氏和孽子还没有处置。」 文蜀心不在焉:「一个俘虏,插翅难逃……诶?说得对啊!带过来!」 一个病病殃殃的小孩,两个毁了容的女人,一个宫内秘狱的牢头。 「启禀元帅,这两个女人中,一个是蒋太后,另一个是葛忠义的妹妹葛爱鸾。」 牢头跪地启奏:「启禀元帅,在葛忠义派刺客刺杀太后…蒋氏失败之后,他妹妹,在伪朝担任宫中内丞的葛爱鸾,就被蒋氏下了大狱,毁容□□,如今面目全非。」 温守备冷笑:「你分辨不出谁是?抬起头来!」 两个女人抬起头来,原本都是绝色美人,毁容的程度竟也一模一样,就连伤口的新鲜程度都完全一致。 脸上被划了一个大大的x,几乎裂成四瓣,整个人半疯半癫。 「好丑啊!!」 「鬼啊!!」 「这谁干的,怪可惜的。」 「我本来还想……」 「太吓人了。」 文蜀认出来胸大的是蒋氏,她真的很大,容貌像十四五岁的少女,身材却极其的胸大腰细腿长。单纯从身体上来说,她胜过阿红,阿红只是媚态更胜一筹。葛天王沉迷于这样的美色中,倒是合理。 想要摸一下,很好奇这种比脑袋还大的胸是手感,但是单纯的好奇,但这种好奇恐怕不能令人信服。 众人见她面沉似水,庄重的凝思,不敢开口惊扰。 葛爱鸾哀告道:「我是葛爱鸾,我哥哥谋逆,强行把我许配给葛长庚,我一个妇道人家,只能任凭摆布,元帅明鑑。」 蒋氏:「不不,我才是葛爱鸾,呜呜呜。那贼婆娘篡权夺位,遇刺了就拿我撒气,臣妾冤枉。」 葛长庚病恹恹的问:「别哭了,我们都得死。」 文蜀拍拍手:「好孩子,你很聪明。拿我的杀青剑来。再拿两张手帕来。」 戳戳戳,杀了三个人。 用手帕拭剑,标註:【这是杀葛长庚的血】【这是杀蒋氏和她替身的血】。 信也有内容了:风郎,我很想你。这份礼物喜欢吗?用你命名的杀青剑杀的人,四捨五入就是你杀的。你要我迁的豪绅富户都会抓过去。写字太累,见面再聊,先让舅舅去援助你,我安顿好这边,就去夹击大胜山。 温守备带着封好的密函、蒋氏和葛长庚的人头,以及六千兵马一起上路。 文蜀沉思了一会,召集黑衣骑士们开会:「我要去一趟塞上,见见悲王,把阿红要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让那狗屁悲王以为他能为所欲为,五仙堂找不着,他的行营跑不了!但是呢……我还想去招安大胜山为我所用。林尊和许海龙我不认识,打一架就认识了,有魏负和柳山阳这两个识时务的兄弟在,招安不会太难。可怜我不会分身术,现在腿又受伤了。你们说说,现在该何去何从?」 古大踊跃:「我替您去塞上!」 张大道:「收服大胜山是第一要务!」 郭胜:「塞上的事,这是国与国之间的,不是江湖事,您的腿伤还没好,还是先去收服大胜山吧。」 王七弟:「大胜山号称十万雄兵,刨去饥民也能剩数千精锐,若能为大王所用,将来什么破事都好应对。」 老邬想了想:「现如今,那些刺杀蒋家官员的江湖豪杰还未被封赏。此时是邀买人心、收入麾下的好时候。」这么多送上门的好汉不要,别的事儿急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6章 .刀门阵 · 商丞相和小伙伴屠毅一起去行营谒见未来的天王、现在的太子。 葛谨风正在帐篷里练剑, 听说他来,把脚上两只鞋脱了,左右脚反过来穿, 就着练剑的微汗,匆匆跑到营门口, 搀住商奇总:「商先生!商先生来到这里何须通禀, 快快请进!有什么要事,要劳烦商先生亲自来见学生?」 商鹿就不爱演这个,军营里有马,你跑什么啊, 几个人伺候着你, 还用你亲自穿鞋?拱手作揖, 凑近点低声说:「恭喜天王,臣和屠毅毁掉了蒋氏伪朝,如果不出意外, 此时此刻,靖难军正在郁金府到处发放安民告示。」 葛谨风把本来就又大又圆的眼睛瞪的更大更圆(⊙o⊙):「啊?」是我听不懂人话了吗? 屠毅:噫!可爱!像我兄弟一样可爱!难怪姐夫说葛崑崙的儿子可爱, 原先看着死气沉沉的,还真可爱。 葛谨风咽了咽口水:「商先生生平不爱开玩笑吧?」 屠毅抓抓刚长出短短胡茬的下巴:「我亲自去的!亲自砍了蒋氏两刀!」 葛谨风的脑子嗡嗡响,下意识的问:「五姐遇刺了,她还好吗??」 屠毅:「…我没去看她。」压根就没去看她!本来有些爱慕, 但文道难喜欢商奇总这样的,现在又打定主意做太子妃,那点爱慕立刻打散, 开始避嫌。 葛谨风微微皱着眉, 半是喜悦,半是嘆息。整个人半停滞的拉着商鹿, 携手进了中军宝帐。 商鹿拍拍他的手:「陛下,江山社稷为重。听我过程,我得抢这个头功。」打仗时间长耽误我治国,头功归了别人你们夫妻俩过继别人的孩子继承大统更耽误我治国,咱就这一个爱好! 「啊,愿闻其详。」 商鹿说:「我做了一个假的天王头颅,让屠大哥诓骗葛忠义,说他来献宝,求见太后,然后毁了蒋太后的容貌。开始狗咬狗,一团大乱。我说完了。」 第211页 葛谨风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咬着牙赞嘆道:「妙啊!!!」 可惜我爹一世英名,竟然落得如此下场……他要绝嗣了,他要绝嗣了!! 太子对于自己绝嗣不是很在意,接受很多年了,一想到天王也绝嗣,就觉得十分惋惜。葛崑崙是当世无双的大英雄,结果人到中年,娇妻幼子一起谋反,先害了他,随即被诛,唯一倖存的儿子又不能人道。简直是太可笑、太可悲了。身后无人,将来葛家天下,要落入外姓人手中? 屠毅问:「兄弟,我忘了问你,那个是怎么做的?」臭了我一路! 商鹿眨眨眼:「用木头雕刻一个人头很难吗?用臭鱼烂肉腌制十天,加水浸泡,保持发酵的温度,让整个屋子闻起来比腌菜还臭,味道可以乱真。我在乱葬岗睡过觉。」他手工做的也很好呢。 …… 自愿的刺客、江湖豪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混居在京城各处。 文蜀给自己认识并光明正大住在客栈的江湖豪杰下了请帖,那些行踪诡秘的人么,只好派人在皇宫外的天街上整整齐齐的码放了黄金五十斤、白银五百斤,大嗓门的士兵高声宣扬:「元帅要厚谢仁人志士,设宴款待替天行道、杀死蒋家文武官员的英雄好汉!」 张大提醒道:「江湖豪杰,不要喊好汉。有很多大姨大姐。」大姐们的脾气大多比寨主还直爽一些。过来就给你一个嘴巴子。 士兵立刻改口:「江湖豪杰们看过来!元帅要厚谢仁人志士,设宴款待杀死蒋家狗官的江湖豪杰!重金答谢!」 有人过来问:「在哪儿设宴?不会是宫里吧?」 「京城最大的酒楼!白鹤楼!上下五层,元帅全包了。」 「白鹤楼不是闭门不营业,全都去乡下躲避了吗?」 士兵骄傲道:「元帅叫他开门,他敢不开门?元帅抓了京城里所有屠夫和卖饺子的,给军中上下一起抱了一顿饺子,用了二百只猪羊。」 白鹤楼的好厨子在门口熬制香料,香飘十里。 门口的士兵们整齐肃列,有拿长矛的,有拿长刀的,都打磨过了。一见有人要走进去,立刻举起寒光闪闪的长刀、红缨枪、在上方搭成一条令人胆寒的刀门阵。 无声的表示:够胆的豪杰就走进去。 花裙子的女人走到这里迟疑,丈夫拉她:「怕什么,窗子都开着。咱们江湖豪杰,怕什么刀剑如林。」 女人还要迟疑,开着窗子方便逃跑,也方便射箭呢!一抬头看到傻憨憨的丈夫已经冲进去了,也只好跟进去,假装淡然的过刀林。 一楼坐了寥寥数人,二楼人多一些,三楼坐满了一半,夫妻俩就在二楼坐了。 桌上摆着葡萄、柿子、香喷喷的烤栗子,切片的滷牛肉(显然违法,元帅带头违法)和松仁小肚、烧鹅,都是一些很吉利的食物。 又走进来一个提着剑、身穿红裙的女人。直接上了五楼,见这里人不少,只有一桌酒菜「大元帅,你可认得我?」 文蜀正在自斟自饮,抬眼一看,竟然又是一个认识的人:「鹿大小姐!阿鱼姑娘!我正想你呢。」 鹿阿鱼绕过几张桌子上坐的黑衣骑士,走到近前,叉手拜了拜:「一别数月,五姐成了大元帅,真是贵不可言。」 文蜀笑道:「世事难料嘛。你生完了?身体怎么样?快坐下说话。」那时候我都被你爹逼着扔下风郎和弟兄跑路,现在贵贱易位,可真是奇妙啊。 鹿阿鱼道:啾恃洸「托福,一次就儿女双全。元帅当初帮我了结了豆荚儿的死因,我感激不尽,听闻元帅召唤,特意前来效劳。」她把手里提着的小包裹搁在桌子上,听起来叮了噹啷的,还微微有些臭气,推倒文蜀面前。 「你我不是外人,别这么生疏,叫五姐吧。」这是亲近的敬称。 鹿阿鱼笑道:「我可不敢,我爹爹与您兄妹相称,我该叫姑姑的。」 旁边的侍卫上前解开包裹,露出里面八个鼻子和九方大小不一样的铜官印。 「嚯!」军师葛方坐在旁边,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四个大盒子,盒子里装的半满,都是官印、军中令牌。翻了翻这些黄澄澄的官印,三华城印、东瀛县印……看地名是从齐国进入魏国,从举棋不定的狄州杀到玉瑕州,杀得这八个县尹一个城尹,都是高悬旗帜标明支持蒋氏的逆臣贼子,是名单上等着彻底平定后治罪的——名单是从蒋氏宫廷中翻出来的。 元帅昨日和他说江湖中人做好事必留名、物证,要他来鑑别官印的真伪,整理地图,顺便监视发放金银的情况。 文蜀热情的和她碰杯:「喝酒,好姑娘,你一出手果然不寻常。有什么用我之处,你只管开口。」 鹿阿鱼脸泛微红:「元帅,实不相瞒,我在三华城城尹的府中,看到一个男孩子,和我很是投缘,和豆荚儿足有九分相似。情不自禁的受用了,元帅若能赦他死罪,阿鱼感激不尽。」 文蜀微讶:「你…你竟和我做了同道中人。只是,你杀了他爹,小心他家人设计谋害你。」 「不要紧,我把他用药拿住,才去杀了他全家。慢慢的教他认命。」鹿阿鱼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他和豆荚儿长得一模一样,性子也一样柔和善良,也看着我叫姐姐,就连那方面都相差不多,简直像是豆荚儿的转世。姑姑您瞧,各国天王的后宫、将帅的内宅中,都有在战乱中全家遇害被人霸占的姑娘,我看也没什么事。」 第212页 葛方惊的睁大眼睛:「这!」这能一样吗?? 文蜀沉思了一会:「以你我的交情,并无不可。我奉劝一句,你别教他武功。只要武功不如你,什么都好说。蝼蚁尚且贪生,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理应报答。」 笑死,如果被抢的是我,我弄死你再刨了你家祖坟。 鹿阿鱼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多谢姑姑成全。」 正在此时又有人上来,葛方已经记了帐,鹿阿鱼立刻离开。 新来的是一位漂亮到雌雄莫辩的少年,身上带着脂粉气,穿了一件沾有血污的凌乱的艷服,胸膛半路,手里吃力的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走到近前,柔柔弱弱的拜倒在地:「小人刺死了葛云崖次子,葛长生。」 他跪在地上,长长的黑发垂在肩头,打开手里的包裹,露出一个飞扑的人头。切口极其凌乱,看起来又切又砍又剁,废了好大力气才弄下来。 葛方:「是真的!!!!」这都是什么奇人异事啊!! 「你不会武功?」 美少年凄楚的点点头:「小人是师梅,是师将军的侄子。」 文蜀微微颔首:「师将军忠义千秋。」 「自从叛乱之后,被葛长生霸占在府里。小人势单力孤,不求金银珠宝,但求太子妃发发慈悲,派人教我武功。」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白纱衣服,很像梅花纱帐,身上有些鞭打的痕迹,身体上没有运动的痕迹,全凭少年人的紧緻。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行。不会武功还敢杀人,有胆量。」 美少年师梅在地上叩头,泪流满面,膝行上前。 文蜀下意识的跳起来躲开,反应过来,干笑两声:「杯弓蛇影,让你见笑了。我上次见到像你这样美貌又可怜的小傢伙时,是个刺客。这可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遇刺一次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了。「细妹,你带他回军营去,治伤,休息。」 下一个上来的男子器宇轩昂,随手扔下一枚城尹的金印:「文蜀,你自诩替天行道,鹿阿鱼为非作歹,你连劝都不劝一句?」 文蜀心说:她道德方面有点败坏,但是她家药丸物美价廉,还救我小命好几次。那些伸腿瞪眼丸,拿出一枚来,就能买一个人。「人各有志。有人志在天下,有人只想有个家。」 林尊只是想来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寨主,怒极反笑:「这他娘的叫有个家?娘的,还真没什么错。」 文蜀觉得来者不善,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内功外放:「还未请教英雄尊姓大名。」 林尊也将内功外放来抵抗她,还想压过她,但僵持了许久。 屋中渐起风声,木料有些微微噼啪的爆裂声音。楼下说话的声音骤然降低,随即几近于无。 四目相对。 其实文蜀不会看人眼色,也感觉不到压力,因为她实力太强。 一手拈着酒杯,一手按着伤腿,现在只有这一个弱点。 第107章 .群英聚义 · 文蜀又问了一遍:「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在五楼环绕拱卫她的好手们严阵以待, 只等她一声令下,大伙并肩上。 林尊平日里用威慑力压人,放个一两成就够用, 多的也不过是五成,今天已经提高到八成, 文道难神色不变, 依然面若桃花、朱唇红润,似乎根本没受影响!还有余力,但不敢再提高,岂能一见面就把底牌全部放出。 哼, 现在连英雄都不叫了?难道你认出我了?是啊, 江湖新秀, 年轻英俊,气势不凡,只有我林尊。这当然不是真名, 哪个爹妈脑子被驴踢了给孩子起这种名,就不怕压死小孩, 化名取的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典故。 军师葛方,全场唯一一个没有内功的人,只觉胸闷气短,按着胸口, 心跳的飞快渐渐喘不过气。 楼梯口处冒出来好几个脑袋,还有人一蹦一蹦的往上看。 五楼的窗外,也有人艺高胆大, 从四楼窗口攀上来探头看。 这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浑然不觉自己脸上冒汗, 挑眉故作轻松:「你看我像叫什么名字?」 文蜀勾起嘴角,微微咬着牙, 邪魅一笑:「我看你像我儿子。」 众人本该譁然大笑,但谁都没敢出声打扰。 林尊气的行气受阻,三天前杀人时被击中的部位突然剧痛。不得已收敛内功,指着她骂道:「你好不要脸!你才几岁,想给我当娘!你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祖上积没积德!」 文蜀也快绷不住了,他一收,都顾不上乘胜追击,立刻收了。腿上伤势还没好,运气较劲时间长了感觉刚刚癒合还很脆弱的伤口处要往外飙血,毕竟血气一体嘛。 一撇嘴:「看你像我儿子,并不是贬低你。也罢,我看你实在不像我儿子,你且息怒,我见不得俊俏郎君生气。」这小子岔气了!刚刚还敢气势汹汹的冲进来,质问我,当众不给我面子,结果不过如此。但凡我现在腿没受伤……可惜了,便宜他了。本来是自投罗网的好局面。 林尊又想起葛太子那个赌徒把家产地业全压了,许给天下人说谁立首功谁就能过继给他们当儿子,等着继承皇位,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她说我不像,难道是说我没有帝王之相?果然不是什么好话!现在还厚颜无耻的说什么俊俏郎君,一个女人,一个已婚女人,怎么能像男人那样轻薄放肆!果然是葛太子不行。 第213页 林尊用傲慢的语气说:「我从不趁人之危,文蜀,待到你伤势痊癒,我恭候大驾!」 文蜀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着脸把杯子甩手掷给他,见他稳稳的接在手里,微微一笑,做出一副英雄惜英雄的姿态:「我也不喜欢趁人之危。阁下远道而来,不喝一杯酒就要走,不是我文蜀的待客之道。」 林尊看看白陶盏上淡淡的粉红色唇印,又看看她不娴静但安然自在的姿态,苍白的脸上忽然微微一红。心想她虽然放荡,到是眼光不坏。 提起旁边一坛酒,拍开封泥豪迈畅饮,喝了一半另一半洒在胸口、滴在地上。 糟蹋完一坛杜康美酒,一言不发的从窗子一跃而出。 亲兵从屏风后掏出弩,在窗口瞄准。 古大越众而出:「我去追他!」 文蜀厉声道:「不要射!」这一箭杀不死他,我的名声尽毁。楼下听到声音、看到箭,剎那间就跑光了,跑光之后还要猜测真像,开始谣传我为了抢功谋杀这些江湖中的仁人志士,进而演变成一个江湖豪杰一旦被招安立刻堕落成朝廷鹰犬、天王走狗,忘恩负义,死不要脸。我就这么骂人,我当知道别人会怎么骂我! 立刻拾起桌上一锭四斤的金子,扔给古大,道:「你去和他比比脚力。给他。喊出来。」 这四斤黄金看起来只有一块盖房子用的青砖大小,厚度还要小一半,拿在手里颇为趁手。 古大假装心领神会,实际上满眼疑惑,从窗口一跃而出:「好汉休走!!你的金子没拿!!!」 四楼三楼的江湖人士都感受到楼上的威压,本来就凑在窗口竖起耳朵倾听,又看到一个人逃走,差点心神不安的跟着跑掉。幸好看到一个黑衣骑士举着那么大那么耀眼的一块金子,顿时开始议论,这是哪位好汉做好事不要钱呢? 「可能是春秋派的少主。」 「春秋派的轻功确实够强,但是我看后追出来的这位小哥才是春秋派轻功。」 「哥哥你说金砖能把人的脑壳砸破吗?」 「能的吧,先生常说金锤金锏打碎人头。」 「那谁被暗杀,没受多少影响。」 文蜀接过手帕擦了擦脸,手帕湿了一半,小声嘀咕:「哎,幸好今天化了点妆。」平日里从来不化妆的,脸上油光锃亮显得阔绰。今天脸色还有点不好,嘴唇上血色暗淡,用易容术抹点胭脂,显得满面红光、血气充沛,描了描眉眼,看起来满脸的春风得意。 是天上掉馅饼、醋碟,正在吃着忽然听说仇人一头扎进猪圈里被猪踩成残废;或者是在处心积虑杀死敌人时忽然听说他全家吃鱼中毒而亡——这样的好消息才配得上这样的脸色。 她摸着伤口沉思了一会,对旁边大气不敢出的高手们哼了一声:「没动手就对了。大胜山,林尊,还真不是等闲之辈。好计谋。蔫坏损莫过于这些人。」他大概是为了在这盛会上杀我才来的。见了面,发现未必能杀了我。 如果刺杀失败,他在江湖上就声名扫地。成功的刺客人人都服他,如果是暗杀还失败,人人都唾弃他嘲笑他。 临时换主意,想要装作逃跑,诬陷我设宴是为了杀人抢功。 伤处还在发痛,摸裤腿上微微湿了一点,按了按伤口,手上果然有血色。不知道刚刚捂住没有,别让对头闻到血气。 缓步下了四楼,就站在楼梯口处,高声说:「我近日设群英聚义宴,款待好朋友,诸位若是看得起文蜀,何不过来与我喝一杯?」 爬窗子、探头的都装作若无其事的站着:「好!我先来!」 「滚蛋,我先来!」 之后的喝酒发钱都是小事,文蜀本来就精通人情世故,除了偶尔抢人按头拜堂之外,一年中足有364天是个体面人,没准备弄死对方并确定对方没靠山之前,保持爽朗大气。 发钱没有意外,江湖中人只讲究做坏事不留名,做好事一定要留名和证据,以便吹牛。 有一伙武师提供了最完整的证据链——杀死伪朝官员之后在影壁墙上写了自己大名,砍了对方的脑袋并带走官印私印和御赐腰带。 葛方:完全没机会推理。 文蜀从四楼喝到一楼,发完钱,醉醺醺的被扶上马,回去。 葛方兴奋的在路上就忍不住,催马上前,靠近她的大黑马:「元帅!!郁金府、安北府、河西府、玉瑕府,这四大府的附逆文武官员,基本上都清理干净了!咱们派兵收服,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 深秋桂花香,新酿米酒、柿饼子、秋梨膏、桂花糕更香。 文师父正躺在徒弟孝敬的小院里,吃着徒弟孝敬的厨子做得豆腐酿肉、荔味肉丸,喝新米做得酒酿。 偷喝酒酿的胖猫在她肉肉的肚子上,醉的四仰八叉,咪咪喵喵的任凭摆布。 庄阳子从墙头上蹿进来:「出大事了!四姐你还喝吶!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是喝酒啊!」 「我还以为是猫妖,原来是你。」文师父举起喝醉的胖胖白猫的前爪,沖他招招手:「来呀,天师来玩啊。」 庄阳子沉着脸:「我昨日得一梦兆,你徒儿有性命之忧。」 「嗯?此话怎讲?」请开始你的骗术。 「商奇总一飞沖天,一鸣惊人,屠毅和他也算是龙凤呈祥。」庄阳子沉重哀痛的坐下:「商鹿派屠毅刺杀葛太后,让蒋、葛两家自相残杀。文蜀驱动江湖中人刺杀逆党官员。」 第214页 「我徒儿就是很聪明,以前还得苦哈哈的亲自杀人,现在都学会借刀杀人了。我教的不错。」 庄阳子差点撅她一句,你教什么了,你老早就玩失踪去了! 耐心分析道:「情况不同,商鹿调派屠毅去办事,天下人都知道这俩光棍关系好到难捨难分,也知道商鹿不结党,只有这一个好朋友帮他。你徒儿呢?她都不用振臂一呼,只要稍加暗示,江湖中应者如云,一个朝廷,都能杀的干干净净。为君的哪能不害怕?我看文蜀有龙睛,倘若她哪一天想要改朝换代——你说小太岁会不会这样想?」 「太子为了颜面,要不要秋后算帐。商奇总为了国家安定,要诛杀此獠,而且以前就做过。屠毅么,对商鹿马首是瞻。」 文师父抓抓因为紧张而发痒的肚皮:「我觉得吧,你这个当师叔的帮着调和调和,也没啥大事。凑合过呗。反正我徒弟不吃亏。」 庄阳子面沉似水,心说:他妈的,商鹿和屠毅针对的就是我啊!姓商的不信鬼神之说,屠毅又晓得我的底细! 第108章 .小乖乖 · 葛谨风捧着两块拭剑的手帕, 上面的血迹不多,只有数滴。 好宝剑杀人不沾血。 书信上寥寥数语,还有一个划掉的错别字, 道难似乎没耐心重新誊抄一份。 葛谨风垂泪半晌,缓缓说:「杀青剑是她的随身兵器。我和她一起获得的, 我给起的名字。用这把剑杀了刁妇贼子、很恰当。」就好像我亲自下令一样。我没有, 我只是暗示,在睡觉时说『她们会自杀吧?』『他们不会活着回来给我添堵吧?』『如果生擒活捉真的很难办』。 温有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你高兴就好。果真是姻缘天註定,太子妃为你做事做得很好。」为了功名利禄, 她大概会收收心?至于太子这外甥么, 以前风雨飘摇, 现在只手遮天,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温有容都没想做姑表亲, 早就给自己闺女选了长得精神、武功不错、性情温和老实、运气也很好的女婿。 他得到文蜀的任命之后,星夜兼程, 带着六千骑兵绕路过来援救太子,看到他还活着,而且只是略微落入下风,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葛谨风想起自己童年时父亲的种种好处, 当年他不肯给自己留面子,人前人后闺女儿子的乱叫,但如果有别人敢拿这个事情开玩笑, 立刻拖出去杀了。想到此处, 情难自禁的痛哭出声,泪珠子像断线珍珠一样滴在血手帕上, 他越哭越难过。 金童琴童慌忙跪下,递上干净手帕:「殿下…」 葛淼也跟着哭了起来:「天王的大仇得报!」 大内高手等人也只好一起捂脸假哭,段玉衡装的真情实感,他还蛮喜欢葛天王的:「嘤嘤嘤。」 温有容想说葛天王是自找的,蒋氏那种妖娆艷妇,丈夫生死不明的时候改投天王怀抱,那种不讲孝义节烈、全家都死不要脸的卑劣小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葛谨风哭了半天,深深嘆息:「等到大胜山平定后,天王灵柩可以下葬了!我母亲的山陵已成,还不知道能不能合葬。」 众人忙道:「一定可以的。」 「魂魄无拘无束,现在已经相见了。」 葛谨风垂泪道:「花二郎,你去一趟。道难有时候粗心大意,做事不周全。你去看着,给蒋家、葛云崖一家毁墓掘坟,暴尸三日,再挫骨扬灰。」她完全不懂毁坟掘墓的重要性,总觉得人死了就结束了,不会结束的,我要让他们尸骨无存、遗臭万年。 花二郎:「遵命!」 …… 郁金府皇城中的内库被太子搬空了,蒋氏敛财手艺非凡,又给填满。都归了文蜀。 这就是她大手笔把京城富户肥羊分了一大堆给非嫡系部队的原因。 亲军骑兵是葛天王的嫡系部队,但在文蜀这里,卧虎山带出来的旧部才是嫡系部队,现在悄悄摸摸的从三百精锐扩编到一千精锐,美滋滋。 钱库里高耸到仓库顶端的铜钱山数十座,金银库里明亮耀眼的金山银山,绸缎库中华美精细的锦缎数万匹,在眼前绵延开。 一切珍贵的珍宝在这里就像仓库中的货物一样,太多了,多到令人感觉震撼。 依次看过去,众口一词:「哇!!!好多钱!!!!」 「哇好多金子!!」 「哇好多绸缎!!」 文蜀揉揉眼睛,一股劫富济自己的情怀忽的涌上心头:「真是为富不仁啊!攒钱有什么用,不如攒人。」 老邬:「噗呵呵呵呵。」这是寨主的肺腑之言。 文蜀脸上微微一红:「不要笑。这些东西装车运走,大业堂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运。」要是少点,就让这个镖局託运,可是太多了,比想像中多出数倍。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飞身而起,在码放的整整齐齐的黄金锭上坐下:「你们先把银子装箱,我坐这儿看一会。」 失去的只是三万两金子,现在这里有数十万两黄金,数百万两白银,银山像雪山一样。 现在似乎阔绰的不得了,可以让人打造金银弹丸来做暗器!那一定比铅更沉更凶猛,只是捨不得用。 殷小六按耐不住:「大王,我能在金山上打个滚吗?」 文蜀微微颔首,绷着脸一副深沉威严的样子,实际上也想打滚。 第215页 众人闹闹哄哄的装箱、装麻袋、贴封条、搬运出去装车。大大的库房内声音嘈杂又清脆,金锭互相碰撞的声音悦耳动听。 「哈哈哈哈五姐和当年一样可爱。」 说话时由远及近,一道人影从敞开的大门口直扑进来。 文蜀刚刚摸着暗器:「师父??」 好逸恶劳的老恩师飞掠进来,落在金砖上,情不自禁的捡了两块揣怀里,坠的腰带都兜不住。紧了紧腰带:「跟我来,有事和你说。」 找了个没人能偷听的空仓库,锁上大门,关好气窗。 文师父问:「天师和我说,葛谨风和商奇总准备对你动手。原因有三……算了没记住,就是飞鸟尽良弓藏那套。不少见,也不全是,你心里有谱没有?之前说打完仗要我帮忙做一件大事,什么大事?你要自立为王?」 文蜀笑笑:「还没到那一步。风郎一直……不信天师,又和他有杀父之仇,想送他『登仙』,可能是庄阳子觉察到了。」 「葛崑崙在的时候,葛谨风这小子可殷勤了,现在也挺殷勤的给钱。他是骗你,还是骗他?」 「师父,你仔细想想,以武犯禁和妖言惑众,哪一个更惹人烦?」 师父沉思了一会,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好!那我熘了!只要谁都找不到我,谁敢杀我徒弟我把他脑袋砍下来塞屁股里,你就是安全的。打完仗我再回来,庄阳子这种大事,挺好。」她也动过念头,可是照照镜子一看,自己确实不像个神仙,庄阳子长得确实像个神仙。 「缺钱了来我这儿拿。」文蜀负手而立,一种由内而外的魅力和权力带来的气质,在她的想像中萦绕在自己身边。 师父捏着她的脸端详了一会:「小乖乖,瘦的太多了,从军这么苦吗?多吃饭多睡觉,你看师父我胖胖的,出点什么事都能顶住。」 文蜀嘿嘿一笑:「生死关头走了一趟,只掉了十几斤肉,挺好了。师父,您云游四方,帮我找一个人。」 「谁?」 「真佛、真菩萨。」 「嗯……什么意思??」 「就是长得很像佛菩萨的人,男的女的都行,聪明点的。」 …… 大胜山的二当家许海龙一跃而起,目光灼灼的盯着赶回来的大王:「怎么样?杀了她吗?」 「兄弟对不住你。没杀,没动手。」林尊嘆了口气:「文蜀将来若是愿意投降,自废武功,我可以封她做妃子。她不算风姿绰约,但是……落落大方。还挺有眼光的跟我眉目传情,就是太傲慢了。」 她是不是知道我喜欢在床上叫娘??应该不能吧?这件事十分机密,传出去很丢人的。 「她跟谁都卖弄风情!」许海龙差异片刻,惊怒交加,含恨咬牙:「你之前答应我,说要杀了她!替我报仇!」 林尊理直气壮:「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只听说她在江湖上的名声,没见过本人。」 柳山阳和魏负道:「不是啊,文贤妹跟我们从不卖弄风情。她只喜欢玩没武功的。」 许海龙想起自己被羞辱、被推搡、被责骂、摸到她床上又被一脚踢下去、被驱赶下山的半年屈辱,他为此几乎自杀。气的发抖:「你有那么多才情过人的美妾,还不够?」 林尊诧异道:「纳妾哪有嫌多的?」 五位头领跟着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林尊看他气的快昏死过去,安慰道:「贤弟息怒,一个江湖中人,没有武功,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你就担心她吹枕边风,让我杀你是不是?你放心,亲疏远近我分得清楚,你我手足兄弟,如同商鹿屠毅一样,怎么会被一个外人挑拨。」 许海龙暴怒,攥着拳头站起来:「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你现在见面没刺杀她,计划要杀了她枭首示众以安天下之心,还没有下战书,就允她活命。将来两军对垒时,她媚眼一翻,你还得退让!」 林尊:「不可能,我不喜欢会武功的女人。」 柳山阳道:「不可能,文贤妹一直在待价而沽。」 魏负也说:「没有武功又何必苟且偷生,她向来不怕赌命,更不怕死。她是个体面有威名的人,绝不会让自己名誉扫地。被招安都嫌丢人!」 许海龙怒斥道:「你们两个住口!!早知道你们和她有旧情,葛谨风亲自率兵来攻打大胜山,你们就说打不过,是真打不过还是有意被招安??」 柳山阳和魏负确实有意被招安,投奔结义妹妹不丢人!因此暴怒道:「你小子红口白牙污人清白!!若说没打赢就是有意私通魏国,大王在紧要关头被你支派去刺杀文蜀,导致宗正军六千骑兵来援,这是不是你不忘旧情?」 许海龙瞠目欲裂,小喷壶一样失态的咆哮道:「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林尊赶紧跳到三人之中,努力劝架:「不要怀疑自家弟兄。大胜山缺乏粮草军械,暂时没赢不奇怪。今夜饱餐一顿,凌晨去袭营,我亲自去!」 第109章 .好大事 · 大胜山占据了数百里, 大胜山西至河西府,北至安北府,中间横亘在郁金府和南柯府之间, 但从地形上来看,他们占据的地盘很像一根骨头的形状, 两头粗, 中间细但也细的有限。 靖难军和太子互通书信、温守备带兵『绕路』回来,并不是彻底绕到大胜山之外,而是绕到他们防御薄弱之处,直接杀过去。 第216页 一群农夫构成的防御阵线在六千铁蹄面前, 瞬间化为乌有, 踏过去, 连人带长矛,一起踏过去。 见了太子,不提马蹄上点点血迹从哪里来, 军营中灯火通明,戒备森严, 畅谈国事家事天下事直到深夜。 葛谨风捨不得舅父,不急于进攻,请他休息一日,兵马也休息一日, 拉着舅舅聊到深夜。从天王的葬礼仪式谈论到各国可能会有的态度——以及对文蜀的态度,又谈到经过整顿的南柯府有多好。 温守备有些犹豫的说:「臣以为,此次平乱, 是商奇总立下头功, 这是幸事,只是……」这次谁能继承皇位, 文蜀有了更大的话语权。原本如果是某个守备之子过继给他们,那么守备的军队和卧虎军,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需要争相讨好天王。现在这个平衡被打破了,不论她是亲自生一个,还是买一个、抢一个漂亮孩子过来,就说自己亲生的,都容易说动太子。 葛谨风明白他未尽之意,笑了笑:「这都是天意。上天自有安排。」 温守备端详他许久,想试探他对天师的态度,又想起自己听说的,在天王遇刺之后,太子依旧是厚待礼重。若要直接问,不敢,太子也不会愿意说实话:「是天师玉成的姻缘吗?」他们似乎很熟,会不会是做扣赚你?天师勾住了天王,她来抓住你,你们父子两代人都要落入罗网。 葛谨风没懂他的暗示,他终身都和仙人跳之类的事无缘。想透露一点计划,又怕舅父真的信天师。「不是,也不全是天意,是人心。文蜀眼光不坏。」桑三郎太不像话,她就打算换人,结果我就去了,我要是不去,还会有别人家派去拜井求取神仙水的公子、书生。 温有容忍了又忍,和煦的嘆息道:「先皇后,我姐姐生前从来不信僧道,常说他们是蛀虫……比乞丐还傲慢几分。天王自幼虔诚,常常和她争论这世上有没有神佛仙鬼,争来争去,哪有证据呢,幸好那时候夫妻恩爱,说不通照样是夫妻恩爱。」 葛谨风心头一动,腾然想起几个臭道士背地里议论,说先皇后早逝、太子肢体不全是不敬道人的罪过,哄的天王大把掏钱做法事超度先皇后,后来天师把他们排挤走了,天师不这么说。天师虽然该死,这些道人也不该活,得找个什么由头把这些道人都杀了。我娘说得对,分明就是蛀虫。打扫庙宇的把自己当神仙,自尊自贵,看守库房的把金银当自己家的钱财,这些人都该死。心里记帐的小黑本上刚杀了一大批,又列了十几个道人的名字上去:「文蜀也这么说。」 温有容微笑点头:……其实我不想提她。 葛谨风也看出来了吗,只好改换话题:「舅父,我有一事不明。江湖月旦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谁评的?这东西一月一改,只是虚名没有实利,偏偏天下人趋之若鹜。文蜀也不能免俗。」 温有容:「臣只听说过那个月评,看过几本,上京府里没有江湖人士名列其上,官员又不被列入排名,因此并未在意。」 葛谨风道:「说起来奇怪,也不知是谁评的,也不知是谁刻印出书,但每月都有新册子风行天下,而且……时间相差不多。这小册子不大,但每个月江湖中发生的大事,高手决斗、门派之争、武功招式,都在其上。大多是证据确凿,一点疏忽错漏都没有。文蜀杀了青龙庄,第一件事,就想她的排名要升高了。」 温有容:「追名逐利,在所难免。评选名次有什么标准?」 葛谨风却觉得迷雾重重,之前忙的顾不得谈论这件事,现在越是谈论,思路越清晰:「需要把自己做的事,时间,地点,全都宣扬开。乍一看似乎没什么,我总觉得不大对。如此一来,号称行踪诡秘的江湖中人,不仅行踪和实力完全为人所知,就连行事和冤雠都记录在案。还有,文蜀那招批逆龙鳞,也是月旦评选入四大谜团的。」 温守备动容道:「好妙的法子!近些年来,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确实都嚣张了,争先恐后的出头露脸,能把持住的老成人也被子侄辈捧上天。臣原以为是朝廷放纵之故。」 葛谨风拈着茶杯,嘆了口气:「好是好,可惜不是朝廷评选的。大魏的山川河流,荒山野岭,被这些江湖中人占据了,又叫外国人知道是谁占了某山某河,其人善于那门拳法,有哪些伎俩。这似乎是我失职。」 他忽然心里一动,想起另一件不好的事,既然人人都对江湖月旦评奉为圭臬,这幕后主使是不是能凭藉排名鼓动江湖中人互相仇视残杀? 温守备也沉吟良久,这东西可怕,但也不算太可怕,军中的斥候在打听情况、造谣生事、蛊惑人心方面比这强多了。「殿下,有哪个国家不在江湖月旦评的名录上?」 葛谨风:「金童。」 金童应了一声,去旁边的书桌上翻了翻,拿出一本薄册,正是九月初最新一版,奉上。 温守备接在手里,这是个粗糙的小册子,印刷不精美,看起来和庙观中经常发放的《劝善书》《因果故事》质量差不多。打开来仔细阅读,前三页是天地玄榜单。文蜀上升到地榜第五,第四是鹿鸣派鹿掌门,地榜第一是屠毅,第二是林尊(第一次上榜)。天榜上除了天王就是开宗立派的大人物,排名第一的却是塞上悲王。 往后一翻,介绍了卧虎文道难凭什么在七月份的31名,攀升到八月份的第4名——因为她杀了葛云崖,九月份的第5名——因为林尊空降排行榜。「塞上悲王凭什么名列第一?就凭他那妖术?」 第217页 舅甥二人试图从名单和纸张上研究出一些蛛丝马迹。 屋外一阵喧譁,飞马赶来报信的小校争论了几声,急于求见太子。 「报!!我要见殿下,大事不妙。」 「什么事等我们通禀再说!」 葛谨风走出大帐,看争论的侍卫和小校:「什么事,说??」 小校浑身血汗,滚鞍下马匍匐在地:「尔汝城、云母县、瑞县接连失守,大胜山的林尊正在攻打肥城!」 葛谨风神色骤变:「这么快??什么时候开始进攻??」 小校战战兢兢道:「是,是黄昏时进攻尔汝城的,那林尊一到城下,号称要攻城,一旦将军、县令亲自上城头指挥守城,他越入城头,当众杀死将军、县令,从城头上丢下尸体,谁敢不降就杀谁,接下来就下令开城门,他武功高强,城中习武的军校、武师都不是一合之敌。派出去求援的士兵还没赶到肥城,城池就破了。肥城守将派小人前来禀报殿下。」 那横在地图上的『骨头』上,鼓起来一块刺眼的扩大范围。 …… 文蜀料理完繁多复杂的事情,又练了一个时辰的金刚揭谛神功,这才乐乐呵呵的入睡,师父她老人家的行踪诡秘,比五仙堂和神女派更甚,说不准能发现她们的下落,再提一个面如菩萨的人回来,男女不限,动物也行。 师父看到自己双手上涌现金色时,吓得直接挑开两丈外,瞪大眼睛伸着脖子,捧着自己的手反覆研究,还咬了一口,实在是欢乐啊,抚慰了她被林尊压住排名的愤怒。 睡眠中,忽然听到窗棂响了一声,似乎是猫雀扑动的声音。一转身,隐约觉得鼻端嗅到一股淡淡血腥气。 握住短刀跳起来,睁开眼睛一瞧,借月光看到外屋桌上放着两个渗血的黄布包裹。 文蜀勃然大怒,捂住口鼻,随手抹了一把匕首,隔着三丈外随手一掷,匕首切掉包裹上的结,黄布散下来,果然是两颗满脸悲愤震惊的新鲜人头!挺新鲜的,还没变味。 哦,是不认识的人,那没事了。 她屋里只有细妹一个人,说是守夜,这小丫头还在呼呼大睡。 文蜀打了个哈欠,点起油灯,把屋里屋外照了照,看来人究竟是不是刺客,是怎么把人头放在桌上,却不惊动任何人。 送来两个陌生人的人头,送在卧室里,却不趁机行刺,这合理吗?太反常了! 聚过来的将领们后脖子发冷:「帅府内外戒备森严,岂能任人来去自如?」 「难道没有书信?」 黑衣骑士们也觉得奇怪:「这应该把我们的脑袋,搁在元帅屋里,这才像回事。现在这是?」 「唉,什么戒备森严的地方都不行。」 「是不是五仙堂挑衅?」 「不认识的人头应该是赔罪啊。」 文蜀的伤口疼,坐在窗棂上听他们议论。她穿着黑色绣花小褂、长到膝盖的短裤,上身露出两膀花绣,一条腿上还缠着纱布。一边揉腿一边揉头,满头雾水。 细妹忽然说:「五姐,这个人……我认识!」 第110章 .太急切 · 细妹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 用力挠头:「我见过!认识!一时想不起来。」 「打水来,给这蠢东西洗干净脸,让妹妹认认。」 「给人洗脸容易, 人头怎么洗?」 「……洗过瓜吗?鲤鱼?」 文蜀问:「你们谁去洗?别让小厮沾手。」 两颗人头依次放在水盆里,张大脱光膀子, 当仁不让的拿了个刷碗的丝瓜瓤, 把人头按在水盆里一顿搓,脸上干涸的污血和凌乱的头发以及被血粘在脸上的羊毛都洗干净了。 张大一手一个,拎着两颗人头,甩了甩水, 甩的满院子的精兵强将慌忙躲避污水。他扫视上房顶的、躲在柱子后的、躲在别人身后的众人, 还有虽然稍微有点瘸还是轻飘飘蹿回屋里的寨主, 问:「洗刷干净了,认得吗?」 众人若无其事的走出来、跳下来、爬出来。 将领们有几分惊异,似乎含着一个名字就在嘴边, 犹犹豫豫不敢说。 在场的黑衣骑士们也觉得眼熟,异口同声的说:「左边这厮…我们一定见过…似乎是谁家的管家。」 李枝想不明白这背后代表着什么, 指着左边的头颅,诚恳的说:「元帅,他长得很像是葛忠正的管家,葛云崖和葛忠义最倚重的四个管家之一。右边这个人, 我不认得。」 文蜀扬起眉头,两只大眼睛里略有疑问,努力思考谁有可能杀掉葛忠正的大管家, 还把人头送到我卧室里来。是敌人么?我不与人结仇, 敌人还活着的不多。还是朋友?朋友的恶作剧吗?那些独来独往的侠客容易交朋友,我交朋友是为了招揽, 缺少会干这种事的朋友。似乎这两个答案都不对,那么极有可能是个恬不知耻的追求者,妄图用这种方式显摆自己的能力。她沉吟道:「右边这人实在是大众脸,他爹妈都未必认得他。明早再说,先回去睡。」 军师葛方又想仔细看人头,又觉得三更半夜、在一群衣衫不整面目狰狞的人的注视下,打量两颗微微扭曲还在滴水的人头实在是可怕。也只好明早上再去看。 (农历)九月初,秋风卷黄花,几个孤零零的鸟巢坐落在树梢上,高处遮阳遮雨的树叶所剩无几。 靖难军的『帅府』暂时徵用了城中镇国大将军府的原址,这里地理位置甚好,距离皇宫很近,但不用顾忌皇宫中的身份差别,方便把自己的部众安排在喊一嗓子就能听见的距离内居住。 第218页 秋天很适合睡觉,不冷不热,大被或盖或捲起来抱在怀里,躺着都不想动弹。 文蜀伸手在枕头下面摸出练功用的金饼,闭着眼睛开始,两根指头拈住一斤重的金饼,扔起来又接住。以前没钱时用的是铜饼,自从做了太子妃之后,就给自己升级成金饼。等重的金饼比铜饼小巧的多。越扔越高,接的还是很稳。 练着练着一阵困意上涌,看窗外天色还不是很明亮,似乎还能…… 「啊啊啊啊啊!!!!!」叮了咣当稀里哗啦。 文蜀一跃而起,破窗而出跳到院里,举着两枚金饼:「怎么回事?」 抬热水进来的士兵们东倒西歪的摔了一地,提着的水桶的浴盆都扔到上房门口了。战战兢兢的指着石桌上:「人头!!」 郭胜和张三持刀冲出来:「怎么回事!」 文蜀想把金饼揣袖子里,可惜穿的是无袖小褂:「你们连人都杀过还怕什么人头……我屮艹芔茻!!」 桌子上放着的两颗人头,葛府管家那颗人头没变化,另一颗上尽是腐肉,一夜之间腐败的像是在盛夏放了一个月似得,腐烂绽开的皮肤中露出乌黑发亮的人头骨。 一颗新鲜人头会在挺凉快的中秋之后腐坏的如此之快吗? 一颗人头的骨头会是发亮的黑色吗? 不是,都不是。 文蜀冷静的想了想江湖把戏,那些骗人的唬人的小手段,惯用的鬼把戏,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又仔细看这两颗人头,没有掉包的痕迹。突然觉得浑身冷飕飕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军师失眠一夜,大清早出来在上房院外徘徊,看送水进去沐浴,就准备凑几个人一起进去瞧人头。 青天白日,总不会再吓人了吧……啥啊这是?? 军师葛方吓得往后一仰,被张二顺手扶住:「军师小心,哎呦我滴个神啊这什么鬼东西!!!」 众人把枯树枝折断,离得远远的用树枝去戳漆黑的人头骨。 葛方的大脑拼命运转:「我听说极西之地有崑崙奴,皮如黑炭,但骨头是白的。他们那里也有白奴,可能……和白毛乌骨鸡一样?」 话一说完他都想抽自己大嘴巴,骨头发黑分明是中毒的表现。 老邬匆匆赶过来,也拿木棍戳了戳:「确实是人头。您觉得是大胜山,还是五仙堂。这不是神女派的能耐。」 文蜀背着手迟疑犹豫,最终嘆气:「以前我可没这么多有本事的仇家对头。」以前只想弄死一个府尹。以便杀朱英全家而已。朱英背后有府尹,府尹背后有丞相,现在我比他们都高了。我的仇家怎么也换了新的,跟着水涨船高。可恨可恨,说书人常说某某武功冠绝天下高手寂寞,等我什么时候冠绝天下,我就去统一天下,朝政能把我烦死。 想到此处,感觉不那么瘆得慌了。 也有可能和披在肩头的厚实大氅有关。 老邬笑道:「道难,俗话说,能耐越大,仇家越大。小一点的都被您灭了。这应该是五仙堂的手段,我去关外、塞上倒腾皮草时,听说黄家地仙有一种毒药,能让人皮肉尽脱而死。」 古大暴躁道:「五仙堂,又是五仙堂!大王,我去一趟!非要找到他们,点一把火烧死为止。」 文蜀摆手:「不用去!」 我身边人里,没有人能担此重任。先统一大魏,我亲自走一趟。 先沐浴更衣,去拜祭一下先皇后的陵。也算是哄风郎开心——我都亲自洗澡了你知足吧。 …… 大胜山在一夜之间连下五城,攻城破城,如入无人之境。不知为什么,在凌晨时停了下来,这才遏制住继续扩张的步伐。就连城墙坚固、兵多将广的肥城也被夺下。 好消息是这被打破的五座城池中,都有副将、官员带着士兵逃往太子行营,兵力没有损失太多。 葛谨风看着眼前跪着的败将,气的要呕血:「大魏人才济济,难道制不住一个贼子?」 败将争辩道:「贼人自持武功过人,见面一言不发就击杀守将,满城官兵尽是待宰羔羊,捨死忘生保护守将的一班士兵,被贼酋一刀杀尽。小人无计可施,只能带着战马旗号逃出来。」 「殿下,丢失城池并非臣等无能,守将安排的周全妥当,但那贼酋不按常理行事。他,他没让士兵攻城啊。」 「士兵们齐齐沖他放箭,全都被那厮闪开、拨开了,怎不吓得人战战兢兢。」 「我们将军和林尊过了三招,被那厮扭断了脖子呜呜呜。」 葛谨风咬牙道:「知道了。虽是临阵败逃,姑且记下这一笔 ,将来戴罪立功去!出去之后不要说这些混帐话,长他人志气。」 众败将这才松了口气,堆坐在地上,齐齐拜谢:「太子隆恩浩荡。」 葛淼嘬牙花子:「啧,启禀殿下,为今之计,只能调文蜀回来护驾。她带着精兵猛将,又有许多武功高强的好手。得设计围捕贼酋。连日交战看得出来,只有林贼和六大头领有用。」 葛谨风没说话,只是看着地图研究。 地图上虽然扭曲了一些,依旧是个骨头的形状,他暗自琢磨,如果让文蜀不要绕路,直接从中间强攻过来,走正中间的南天门关,把大胜山这伙贼兵截成两半,然后我们各打半边,这样好像比较好。分成两半的大胜山如果往外逃,就由守备截杀,理论上可行。 第219页 谋士们为太子出谋划策:「林贼酋其人的本事尚不可知,应该让大内高手去试探虚实。靖难军刚刚攻下京城,快速撤离恐怕会有反覆。」 「他一夜之间连夺五城,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臣恐怕林贼要来行刺。大魏如今人丁凋敝,宗室尽灭,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臣以为应该设调虎离山计,若能调走林贼酋,其余人不过是土鸡瓦狗。」 葛谨风拍桌道:「说的对!争取把他调到塞上,或者秦国、许国去。这两国势大,必然为我心腹大患。」 谋士们开始筹划,是写邀请函请他呢,还是下书骂他呢。他们对林贼酋的性情有点了解,此人狂妄自大目光短浅,贪杯好色,但武功确实高强。 有人提出:「神女派既然能被蒋氏收买,就能被我们收买。如果神女派去刺杀他,岂不是易如反掌?」 凡事都得尽快,一夜就能夺五城,虽然不能算十天能夺五十城,但是人人紧迫,军营中一片肃穆,没人敢说笑半句。 …… 本来还能再打几个,但林尊沖的过去,跟着他徒步狂奔的贼兵跟不上了,这些人原本是府兵、地痞流氓、百姓、渔民,一天徒步五~八十里地到了极限,打破一座城池,都没来得及抢掠吃喝,就得追着林尊的脚步,拼死往前跑。 林尊当然知道有人跑死在路上,但无所谓。 第111章 大内高手花二郎, 在文蜀身边胆战心惊,仔细张望:「此事…当真如此吗??」 周围人大气也不敢喘,唯恐召来杀身之祸, 又知道接下来又得是一阵腥风血雨,罪魁祸首不好抓, 杀些人交差还是不难的。 「你要是不信, 自己看看去。」文蜀扶额嘆气,垂头丧气的蹲在上,索性嘆了口气,直接坐在拜垫上。 背后是香案、香案上是神牌, 神牌后面是一位皇后的画像, 天姿国色的温皇后, 看相貌才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穿了一身皇后的翟衣,端正大气的坐着, 年轻又有母仪天下的气韵,又有春芳绽蕊、秋芙吐艷的媚态。 也就是风郎的亲娘。 本来来拜谒皇后陵寝, 只需要洗个澡,穿戴整齐——穿的金盔金甲淡黄袍,外罩一件黑色虎纹大氅,足下五彩翘头靴, 腰横犀带。 穿的这么好看,又是执掌三军的元帅,本该高兴的。 但是, 温皇后的陵是覆斗式, 正面看起来安全完整,高大恢弘的人造小山上有许多茂密的草木, 被秋霜一打全都凋谢了。 文蜀祭拜之后,偏要装作很虔诚的样子,绕行右绕三匝。往陵寝上一撇,嗯?枯萎的草木中,似乎有一点不对劲,看起来草木掩盖的是个空洞。 派人上去一看,果然是个深深的盗洞。 军师葛方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佯装昏迷,暗暗思量对策。 有幸作为仪仗参加祭祀典礼的靖难军将领们集体暴怒,比自己亲妈的坟被盗了更加愤怒。 陪同祭祀的墙头草官员们集体觉得自己要死,罪该万死,最起码会被拖出去明正典刑作为能被抓住的罪魁祸首。 文蜀气的开始喝祭祀用的甜酒,端着杯子暗恨自己不会装糊涂。刚刚这要是装作没看见,回去和风郎说:我虽然有点不尊重你,但是很尊重你爹娘。不仅祭祀,而且虔诚的右绕三匝,这是对待佛菩萨的礼节,我看你娘坟头草长得好,欣欣向荣。风郎一听,准得高兴,过去的一些不尊重和戏弄也就不放在心上记仇,自己想要把靖难军改成卧虎军,他持续掏钱就完事了,别的别问。 这下好了,回去啥都甭说,就告诉他一件事:你娘的坟被人给刨了,盗墓贼早跑没影了。 风郎本来就小心眼,喜欢刨别人家祖坟…这件事和心眼大小无关,心胸开阔万事不在乎的人也得在乎给爹娘上坟。这下糟了,卧虎军的人数肯定得被限制在五千到一万人,靖难军还得拆解成不同的军队,万一姓商的借题发挥,想要遏制我,单凭这件事,卧虎军可能会被迫保持原样,只有一千人。 想到此处,文元帅难过的都快哭了。 下盗洞探查的瘦小士兵探头出来:「大事不好!墓室里一狼藉,满鸟毛,温皇后的遗骸搁在墙角!棺椁都开了,衣服也被剥了去。」 蹲在洞口等消息的王七弟慌忙回去禀报。 老邬低声禀报导:「道难,听说温皇后下葬时的衣服缀满七宝。」 葛权附和道:「这是真的,跟着天王的老臣都知道,皇后的百套首饰跟着下葬,听说先皇后当年穿了一双药王玉的鞋,硃砂珠编织的袜子,脚搁在大片云母和紫云英上,礼服上缀满奇珍异宝,各个都有寓意,天王还将一颗夜明珠放在她口中,手里握着是天然的玉石桃子,哀荣至极。」 军师醒过来,补充道:「天王当时杀了九只仙鹤,用仙鹤毛垫在皇后身下,护送皇后升天。」 文蜀啧啧称奇,心说:哼,还是我家祖坟好——我都不知道在哪儿,随便我仇家对头找遍天下三山五岳,找不到。「这盗洞太小,我不会缩骨功,进不去。拿锦缎裹住先皇后,弄上来,移去和天王合葬。葛方,你回去翻翻资料,搜检查抄京城,谁家私藏有我婆母的陪葬品,拉出来,留着给风郎解气用。」 「元帅,棺椁都还在,要运出来吗?」 文蜀想了想:「运出来,把墓道挖开。叫陵户过来盘问,弟兄们,带人去把京城附近的盗墓贼都摸了。我回去写信解释情况。花二哥,还得麻烦你带着我的人走一趟。」 第220页 花二郎连声道:「不敢不敢,为娘娘效力不甚荣幸。」 蒋氏那种笨蛋想不到应该烧毁户籍、资料档案来给敌人增添麻烦,宫中内外的一切资料都保存完好,整理的井井有条。温皇后下葬时所有陪葬品都有清单,太子妃要看,负责管理档案的小吏立刻就拿来献上。 金器三页,银器三页,首饰二百余件,不认识的奇珍异宝三页有余。 凑在旁边看陪葬品清单的黑衣骑士们不禁感慨:「这是…把半个国库都给陪葬了。」 「这也难怪被盗,我听说前朝的皇帝为了避免被盗墓,当众薄葬,麻衣纸棺,这才倖免于难。」 「装棺材里」 「太子本来不想跟他娘迁坟,现在不得不迁了。诶,大王,你说将来你的陵墓会不会被人盗了?」 文蜀直翻白眼,把手里的《往生经》扔旁边:「我想这些还为时尚早,等我能活到四五十岁再想。老娘今年才二十岁,两个根深蒂固、家大业大的堂口想伺候我升天,背里不知道多少人准备当接应童子,想那么多干啥。中午…要牛肉大葱馅儿的饺子吃。馋了。」 吃牛肉当然触犯法律,耕牛是需要被保护的。 但有权有势的犯法算什么大事。 文蜀气呼呼的表示:我都没有强抢民男,你们应该学会知足。 …… 九月初七,葛谨风言简意赅的书信二次送达:少杀慎杀,带着灵柩,回来打仗。 信纸上写的貌似冷酷无情,实际上有两点泪痕落在纸上。 京城已经重新建成了行之有效的政府机构,可以确保冬天的徭役和明年春天的桑税、夏天的鱼税、秋天的田税以及其他苛捐杂税准时上交。 靖难军的口号从『杀蒋逆』改为『杀林贼』,按照太子的安排,直接从原路杀回来,争取把大胜山的势力范围一分两半,改成两个小胜山。 大魏建国不久,清除流寇的经验非常丰富,首先打散,然后逐个击破。 最佳情况的设一个陷阱,引诱林尊孤军深入,把他给杀了。 南天门关城墙下,文蜀骑着高大神骏大黑,仔细打量城墙上的人。 古大在旁上蹿下跳:「让我去!!大王!元帅!!让我去!!我也能蹿到城头上一掌拍死他们的守将!林尊那点本事算什么,也就和一个卧虎黑骑差不多。」 文蜀盯了半天:「熟人。以前我成车进私盐,左边这小子五十斤五十斤的买去转卖,他使一口单刀,一个人,一个扁担,一口刀,什么穷乡僻壤打家劫舍的方都敢去卖。右边这老头是专门杀牛的屠夫,你别看他只有一口杀牛刀,他杀牛不用捆,上去能把耕牛放翻,放血而死。牛疯起来撞不到他,踩不死他。吃他杀牛不算什么,看他杀牛才有意思。」 古大继续上蹿下跳:「我行!一掌打死一个!」 「说的倒是简单。」郭胜冷笑一声,好整以暇的挽起袖子:「我和他们熟,我去。」 军师突然叫到:「且慢!」 文蜀转头问:「军师有何高见?」 小方在打仗时没出什么好主意,治理京城时干的倒是不坏。 军师葛方高高兴兴的指着城头:「这群贼寇不懂守城的奥义,连立牌都没准备。我在京城数日,督造了十架投石车,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元帅,攻城投石车的快乐,你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经期流量最大的一天,挂着掉血buff,智力-30.就差一千字我写了一整天…… 明天请假一天,我休息一下。争取恢复正常更新时间。 第112章 .上邪 · 军师葛方在跟了太子妃之后, 情况看的清清楚楚,被太子送到太子妃身边就算是这一系的人了,往后再有什么变故, 都难以洗脱关系。那就得往上爬。 太子曾经说过太子妃其人性情傲慢独断专行目中无人,喜欢以武功论优劣, 武功差的人没资格说话, 说了她也不听。且不说这句话透露了多少信息……葛方看看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就知道要想说话有点分量,得另闢蹊径。 他自从来到军营里就开始观察,发现太子殿下真是慧眼识人!太子妃就心里有了主意, 装出一副广开言路的样子听人探讨, 探讨过后根本不听。他还发现了一件事, 太子妃心里偏好是武功高手,神箭手也行,所向睥睨的壮士也很喜欢, 其他的小兵基本上就是土鸡瓦狗,基数以百计算。 军师葛方觉得自己也算家学渊源, 有必要让太子妃、元帅知道,军械,尤其是投石机,绝对胜过她所喜欢的高手, 和她比较喜欢的军队数量相比,绝对是军械获胜。她不喜欢,只是因为没见过, 卧虎山一个小地方, 贼数目寇都是小打小闹,没见过真正大气的东西。 文元帅点了点头。 文元帅眺望城头上的跳樑小丑, 冷笑道:「让投石机先预备着。去叫阵,让他们出来受死。他们死在渔家傲和大胜拳手里,死的也是他们的荣幸。」 军师只好继续等候。 古大气鼓鼓的闭上嘴等待结果,随时准备催马冲出去帮忙。 鹿宝羞羞答答的问:「寨主这么做,一定别有深意。」 善使家传『渔家傲』的张大拿了一只一丈多长的大枪,看起来很像船篙的样子,也像普通人练武用的大枪桿。 大胜拳传人郭胜背了一对大刀,一起催马上前,指着城头上骂了无数的脏话。 第221页 张家哥仨,看似沉默寡言,实际上也确实沉默寡言。 郭胜则不然,他曾经接手卧虎山的两条商道,去的都是贼寇领地范围内,贩的是私盐,打交道的都是些江湖豪杰所不齿的败类,一个个不用张嘴就是一股地痞人渣味儿,得下重手殴打每个村镇派出来试探的嘴贱喽啰。对于骂人这方面,听都听会了,之前打仗时没机会施展。 现在催马上前,指名道姓的骂,从吊死鬼林尊骂到短命鬼许海龙,还没骂到城头上这仨人,城头上就没了身影,随即城门前的拒马稍微挪开,放出三匹快马。 「杀啊!!!!」*3 郭胜声若洪钟:「老死狗不要脸你妄想以多胜少是不是做贼时被人把眼睛打瞎了看不清英雄小人,黄汤迷了心窍……」 古大小声哀求:「让我上让我」 文蜀被他叨叨的烦死了,而且大腿上的伤处有些疼痛,随手抽了他的马屁股:「上!」 古大欢呼:「杀呀~~~」 跟着花二郎一起回来送信的段玉衡嘀咕道:「大王,下一个让我上,我这些天除了练武,都没跟人动手。」 花二郎嘆气:「这就是大内高手的难处。」在安逸环境下真的很容易松懈懒惰,然后被天王看出武功下降的厉害被赶走。 段玉衡问:「你们平时不较量么?」 花二郎继续嘆气:「点到为止,又是熟人,越练越腥(花把式)。」 文蜀按着伤口,感觉自己脸色不太好看,就没吱声。 大胜山的私盐贩子单刀确实精妙,极快,耐力极好,这是挑着担子爬山练出来的耐力。郭胜使双刀才堪堪持平,略占上风却没有一刀杀敌的把握。 屠牛户手中一把杀牛刀,寒光闪闪,煞气逼人。他不善于骑马,甚至不太会,被张大郎的□□控制住距离,无法近身,甚至砍不断张大郎手里的大枪。 这木头既滑又韧,抖起来嗡嗡作响震颤惊人,张大郎双手打开距离,一手握枪尾,一手握抢身,进退突刺有七尺的长度可以随意调节。几乎是专克屠牛户。 屠牛户挥刀顺着枪桿去抹他的手。 张大郎一转□□,震开屠牛户的手,又顺手在他脸上抽了一下,当时就肿了。 屠牛户急了,一侧身滚鞍下马,挥刀前突。 葛权、李枝、黑葚等将领、以及守备公子们情不自禁的大声叫好。 突然灵活了许多,几次躲闪突进,虽然是步战,却逼得张大郎不得不后退躲闪。 郭胜已经苦战三十个回合,未分胜负。 古大是最轻松的,他策马驰骋而出,对手还没举刀,他已经落在敌人的马鞍上,割破敌人的喉咙,把尸体拎起来扔在自己的马鞍上,吹口哨示意识途老马回到靖难军中。游刃有余的吹吹指甲,看看自己保养的不是很好的手,甚至掏出一个锡盒,打开来,挑了一点香膏,极其浮夸的在两军之间、两对正在厮杀的将领旁边,涂手手。 不仅靖难军中一片抱怨之声,城头上也有几个年轻骁勇、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年轻人冲出来来:「杀!!!」「为头领报仇!!!」 古大带着一阵浓郁的胭脂香风冲过去把人杀了。闻了闻自己的手,这香味浓的叫他打喷嚏……但这是相好的寡妇送的香膏,一闻到这股香气,就叫他思念美人。 文蜀的腿越发疼痛,高声呵道:「古大!」 古大没懂,愣了一下,佯装心领神会,高声叫道:「张大哥!我来帮你!!」 屠牛户瞥见他杀人,够轻巧滑腻的,挑出战团叫道:「你就是那神女派的叛徒吗?你的死期到了!」 张大窥见他说话分神,一枪戳在屠牛户心口:「你的死期才到了!!」 屠牛户把舌头一吐,还没等张大反应过来,急转身拔腿狂奔:「风紧扯呼!!!」 他在衣服里穿了野猪皮的皮甲,若非如此,真扛不住这一击。 私盐贩子本来战到上风,听哥们喊话,打量形势不妙,瞠目欲裂怒发冲冠,一副要拼命拉人垫背的架势,砍了郭胜一刀,也被郭胜砍了一刀,随即也是拔腿狂奔。 屠牛户能徒步追上奔牛,私盐贩子的日常是挑着五十斤盐翻山越岭尽快赶路,有时候则是挑着几十斤货物逃离山贼的追杀,俩人逃窜的极快,而且没有回城。 江湖中人混得时间久的,无不善于脚底抹油。 文蜀还算满意:「军师,我问你,这投石车投掷的大石头,会不会把城墙砸坏?」 军师葛方心中一惊,难道元帅不知道?「元帅,城墙乃是夯土筑基,三合土粘和石料所造,易守难攻。几十斤一个的大石头,扔上一天也砸不坏。」 文蜀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城上人挺多的,一旦开始扔石头,他们能躲开,除非不得不守城。那样却要我们派兵去攻城。」 葛方却道:「石头绝不会落在城墙外,砸毁城内的房屋、营帐都一样能动摇军心。他们就算能躲,如果兵临城下,还敢不敢躲呢?只要守城士兵盯着天上,惴惴不安,就容易的多。」 文蜀心领神会,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军师,高明啊!就依你。」 鹿宝偷笑了一下午,一想到古大时常嫌自己姿态柔弱,男生女相,今日他居然被误认做神女派的叛徒,那脸上的表情就和吃了死耗子一样,太招笑了。 第222页 到入夜扎营时,南天门关四座城门都被围攻,没攻下来。 甚至没能拦住一个轻功极佳、出去报信求援的小头目。 只能开始准备林尊来刺杀元帅时的应对措施。 细妹出来找人:「鹿宝哥,元帅有请。」 「来了来了。」鹿宝乐滋滋的跟过去,一进大帐看到大王露出一条腿。 一条把裤腿挽到大腿根的腿。 雪白、丰满、肌肉圆润、力量十足的腿。 一条受了伤、伤口处结痂,血痂下化脓还散发出酒香的腿。 四名军医、军师、老邬、干娘,七个人围着她的腿,仔细研究。 文蜀自己弄开伤口,被人挤出脓液,清理伤口,痛的脸色很不好看:「宝儿,这是神女派的毒,伤口就是不好,你认得这毒么?一股酒香气,拿我酿酒呢这是。」 鹿宝含着两包眼泪,挪过去,仔细闻了闻:「这是上邪。」 文蜀见他认得,松了口气:「上爷?我还是他祖奶奶呢,什么鬼东西。」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鹿宝把好好一首诗念的缠绵悱恻,勾魂荡魄:「取这诗之意,就是…很难救,几乎必死无疑。中毒之后如果没死,也会,嗯…过一年才能彻底治好。」 文蜀脸色骤变,彻底苍白了。一年之后才彻底治好,那轻功就全废了!自己的三绝技、暗器和轻功,缺哪一样都活不下来!每一样武功都需要天天练,闻鸡起舞,晚饭后练内功,一天十二个时辰有四个时辰练武,四个时辰睡觉,四个时辰料理事务,划分的清清楚楚。 「为什么不叫天地合?听起来和山陵崩押韵。」 鹿宝吶吶道:「原本叫『与君绝』,神女派掌门觉得这太像话本了。」 军医还跪在地上给她清理伤口。 文蜀攥着一条腰带,生生攥成一条抹布:「鹿宝,这东西有解药吗?」 鹿宝沉默良久:「有。可能要用我的命去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3章 .让我去 · 文蜀高声道:「放屁!」 鹿宝低声抽泣:「嘤嘤嘤。我身为无忧国的小王子, 有幸没被阉掉,在青楼中混了几年,幸运的没有失身, 到鹿鸣派遇到好师父,离开鹿鸣派又有幸跟着您飞黄腾达。人的幸运有限, 我没读过什么书, 还是在山里,寨主让风郎教我们的兵法……」 文蜀有一点点感动,但并不意外,谁家的亲信都愿意为主人捨生忘死、英勇献身, 她有把握, 黑骑们每一个都愿意像他这样做, 这当然是自己这些年恩威并施、厚待他们换来的。 「你过来。」 鹿宝含着两包热泪,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虽然多年没练, 依旧用一种仰头往上看对方的姿态,两只楚楚动人的大眼睛, 咬着嘴唇,我见犹怜,半推半就,欲拒还迎的望着她。 已经准备好如果寨主问自己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那就含蓄的表示自己只想侍奉一夜。 文蜀出手如电,揪着他的抹了淡淡香膏的耳朵:「我文蜀人倒旗不倒,拿你的命和神女派换解药, 这种事我干不出来。宝儿, 我心领了,以后再敢说这种丢人败兴的话, 大嘴巴子抽你。我和她们新仇旧怨,她们来投降我不能信,我说我认栽了她们也不能信。少说这种丧气话。江湖中藏龙卧虎,研究毒药的有三大家。」 鹿宝道:「可是…」 老邬按住他的肩膀:「听话。」 文蜀坦然自若的拍了拍自己肌肉非常好看,自己都要欣赏一会的、圆润饱满、看起来能把人踹飞三丈远、能一跃上城墙的大腿:「我记得以前月旦评里盘点过天下奇毒,『上邪』和『含笑半步癫』并列第一不分伯仲。」 鹿宝小声哔哔:「其实…神女派只有上邪这一种毒可用。」 文蜀颔首,冷静大气的思考了一会,暴怒道:「把我中了上邪的消息传出去!就算林尊来刺杀我,侥倖得手了,也要让天下人知道不是他的本事,是他的运气。他奶奶个腿的,姓林的算是个什么东西!没名没姓的野杂种,从那个山沟里滚出来就敢压在老娘头上,一个不知道哪天死绝的大胜山也能算排第二的凭据?月旦评那些老杀才耳聋眼瞎活不了多久了!鹿宝,你他娘的别哭了,现在就去鹿鸣派,请我结拜大哥来救我。」 鹿宝等她写完信,跳上马,带着钱,连夜往齐国飞驰而去。 靖难军、卧虎山文蜀中毒的消息跑的不比鹿宝慢。 …… 林尊原本在计划夜探太子营,他知道对方一定做好准备,也确信自己一定能来去自如。一听说这个好消息,拍桌:「文蜀全仗着轻功过人,为所欲为这些年,这可好,脚下没根武功全废,我去接她。唉,早知道她中了毒,上次就应该杀了她。」 许海龙大叫:「且慢!」 林尊一怔,略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兄弟,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放心,我只是纳个妾,你我不会疏远的。」这娘们会是他后宫里武功最好的,但不是家世背景最好的,可是武功听起来更吸引人。 许海龙难以置信的盯着他:「大王,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如此自信。」你不普通,二十岁出师门,长相英俊有王者相貌,武功盖世,轻功、剑法、内家拳、外家拳无不精通,但是太自信了。就不说江湖中人,你强抢的那些江湖女郎,差不多都有办法杀了你,只不过她们更喜欢你的财势。像文蜀这样的母老虎,只许别人俯首帖耳,说好听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要以为你年轻英俊武功非凡,就能获取芳心,就算像我这样年轻英俊的名门子弟,说上几日甜言蜜语,一样会被她从床上踢下去。 第223页 林尊有些诧异,随即瞭然,我这兄弟是嫉妒了。随口敷衍道:「我去看看,说不定这是她设下的阴谋圈套,想引我入埋伏。」 许海龙道:「极有可能!古代围城战,打上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半年的比比皆是,她的粮草不够多,耐心也不够,葛谨风还会催促她,肯定急于求成。南天门关告急,你回去的第一要务是守住城池。弟兄们都将南天门关视为国都,一旦失守,人心大乱。哪怕她绕过去也不要紧,南天门关不能丢,粮草金银全在里头。」 …… 天师自是不甘心坐以待毙,又拎着美貌又老古董的小徒弟赶过来,一边故弄玄虚,一边刺探太子有什么想要的。 太子似乎除了大胜、江山社稷之外没有别的兴趣爱好。 李媛在旁边鼓动:「师父既有心为殿下分忧解难,何不出力杀死林尊。这一件实事,胜得过千言万语。」 庄阳子:「你觉得我不做实事?」 李媛静静的看着他。 庄阳子神态自若,气定神闲:「你将来若做了天师,难道要为天王排忧解难、冲锋陷阵?你要为他杀人,为他效劳,为他济世救人?」 「何不尽我绵薄之力,以报君王厚恩。」 「凭本事骗来的钱算什么恩典?要是这么做,就等死吧!一个神仙,还能动手杀人,为王的准得怕你。」 李媛一撇嘴:「怕就怕,人生在世能几时。做神仙的还要委曲求全,对暴行视而不见,还不如凡人。我看《神仙传》上,有捨己救人的,有惩奸除恶的,有避世不出不食五谷的,没听说过有人瞻前顾后,贪生怕死还能成仙。」 庄阳子好气哦,但是阿媛占据了世俗和出世间的两地道德制高点,只好抽了她的小脑袋一巴掌:「敢和师父顶嘴,文蜀就这么教的你?」 李媛道:「还轮不到她教我怎么做人,自有圣贤教诲。师父,你若是坦言,杀不了林尊,那是我说错了话。」 天师气到暴走,跑出去找太子。 葛谨风刚刚收到文蜀中毒,毒性难解的消息,计划送两名御医过去,只是御医骑马赶路的速度不会太快,护送的人多了容易被发现,人少了一旦被发现又难以突出重围。 几名将领问:「文娘娘真的中了上邪?这可怎么是好,性命堪忧啊。」 「是啊殿下,靖难军群龙无首,如何能御敌。」 「娘娘的身体为重,靖难军清缴蒋逆已是大功告成,娘娘又在此期间受了伤,应该安心静养。」 「臣看连日来殿下对她思念之情甚厚,如今大功告成,是时候团圆了。」 「殿下,此时前后夹击大胜山,正是用人之际,临阵换帅本是兵家大忌,但她受了重伤,恐怕弱了我军声势威严。请殿下三思。」 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让我去!让我去代理元帅职务! 葛谨风轻松惬意的笑了:「哈哈哈哈,好!道难好妙计,连你们都信了,何愁林尊不信。」 将领们一怔,随即讪笑道:「原来是计!」 「我就说是计!」 「娘娘好妙计!必有高人指点。」 葛谨风戏嚯道:「这高人,不就是我么。」兵权在文蜀手里,她最多强抢几个美少年,给了你们,怕是要造反。 天师在远处竖起耳朵听全了,一副神仙风貌,披散着长长的白发,面如冠玉的走进太子的宝帐中,含笑道:「恭喜殿下,贫道掐指一算,距离平定大胜山的日子,不远了。」 葛谨风冷冷的盯着桌子下方,自己手里攥着的纸条。一抬眼,眼神既清澈又喜悦,毫不半点心机城府:「真哒?哎呀,罪过,弟子怎么敢质疑天师。天师说的一定准。」 庄阳子心里咯噔一声,总觉得他有些复杂:「阿媛思念母亲,求我带她过去看望母亲。倘若殿下恩准……」 「准!」葛谨风心说你可算干点人事了:「父母子女的俗世感情,实在割捨不开。阿媛虽然貌若神仙,终究不是神仙。文蜀一个扔拉扯孩子不容易,她自然感恩。」你他娘的快点滚过去帮文蜀!急死我了。 庄阳子心里又咯噔一声,忽然灵光一闪。云淡风轻的说:「贫道还有一件事要恭喜小太岁。」 「还有什么大好事,天师请讲,弟子洗耳恭听。」 庄阳子道:「昨夜偶得一梦,梦中神仙授仙方,殿下的残缺之处可以补全。将来能与常人一般无二,生儿育女。」 葛谨风下意识的到退一步,血直冲到脸上:「此话当真??」 庄阳子郑重其事:「千真万确!」 …… 五仙堂的探子距离文元帅的营帐只有四十步距离,偶尔还能更近。他火速把消息送到营外,接应的伙计飞马报信,直奔塞上而去。 悲王正在和新任侧妃喝酒。 他托着腮,听着阿红讲笑话,很难想像一个美女能喋喋不休的讲半个时辰闲话,还这么好笑。沖淡了他对人示好,对方却无动于衷的烦闷。 金红莲也没想到自己能一跃成为悲王的侧妃,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织布机上——虽然知道文蜀是发了善心,算是所有拥有过她的主人里最心地善良的一个。但她更喜欢像现在这样,坐在有权有势又年轻英俊男人怀里说说笑笑,吃喝玩乐,尽情快活。 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喝了一大口美酒,又喝了一口,捧着悲王的脸,嘴对嘴的餵给他。 第224页 悲王大声的嘆了口气,示意她再来一次。 魏国无动于衷,不会是因为我的五仙堂抢来阿红吧?他们太子和太子妃共同的宠妾。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4章 悲王正和自己第三位侧妃, 也是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五仙堂给抢回来的侧妃把盏『言』欢。 风雪中冲进来一个穿青布羊皮衣的人,蒙着脸,带着一双厚厚实实的手闷子:「启禀可汗。@¥%¥#¥%#@」 金红莲睁大眼睛, 侧耳倾听,没想到自己在熟练掌握吴语、中原官话、塞上方言之后, 还会听不懂他们说话。 图部的语言+专用官方黑话, 别说她一个外国人,本国人也听不懂。 悲王听说文蜀受了伤,还在广招天下名医,大喜过望。 上次杀了葛忠正的管家, 把人头送过去示好, 那人似乎没有反应, 可能是傲慢,也可能是觉得还不够——毕竟有刺杀葛天王、刺杀太子、刺杀太子妃、劫走他们宠妾的事。但更多的自己也不能给了,魏国现在君明臣贤、帝后(葛谨风和文蜀)齐心, 有大兴之相。但悲王不可能杀自己人给她赔罪,也不可能把阿红送回去, 那太丢脸了,可以杀神女门的人给她赔罪。 「确定吗?」 青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只被封好的水晶石小瓶,瓶子里有一小块浑浊的布条,用唇典介绍道:「这是从文蜀大腿内取出来的脓液。」 悲王接过来研究了一会, 在灯下看了看,看起来挺严重的,他嘴唇微动, 终究还是没说话。 金红莲一点也不好奇, 吃榛子,吃松仁小肚, 吃糖油果子,端着一只琥珀雕琢的酒杯,杯中盛着微微发黄的奶酒,喝起来略带一点发酵的气泡感。 书童吩咐道:「悲王说,把这瓶东西送到黄家去,让他们研究清楚。」 悲王勾勾手,写了个纸条给金红莲:你的主人可能要死了。 金红莲接过来看了看,幸好这些字都认识,惊诧莫名的问:「你怎么了?」以前倒是听说过塞上风俗,听说寡妇不用陪葬,也不用守孝,直接被下一任悲王接收。还有这种大好事啊,你儿子年纪虽然小,但是雪白干净,非常可爱。 悲王笑了笑,没说什么。 在传说中悲王修炼神通,呼名即死,这是真的。 …… 齐国天王史京,在一个月前陈兵边界,准备帮着魏国『平乱』,也准备好『代管』一些城池。藉口都找好了,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个时机始终没来。 「商奇总这个丞相做的稳如泰山,新天王和新王后在外带兵打仗,朝政全都交给商奇总。这不是完蛋吗!商鹿一个人,抵得上千军万马。别的官员说修德政,那是放屁,他是真的。」 黑黑胖胖的史天王十分烦躁:「葛谨风这小子,还真是个狠人。做了天王,就该住天上宫阙,吃龙肝凤髓,受用无边美色。他还真守孝,吃穿都和平民百姓一样,不能任性而为,那还当天子做什么。」 齐国丞相想说话,又不敢,在史天王眼里没有人比得上商鹿。 史京骂骂咧咧良久,荷花池里的鱼都被他骂跑了,钓了一下午一条都没钓上来:「收兵。商鹿知道我会怎么做。」 …… 秦国·东方天王和许国·师天王紧挨着,两国关系甚好,称兄道弟,互通有无。 一年四季在屏山凌云峰会晤。 东方金乌四十岁上下,皮肤洁白,身材保养的极佳,因为登山穿了一身朴素的夹袄,看起来就像个中年教书先生,斯文素雅中略带一点威严。丹凤眼中似笑非笑:「当今天下大患,不在外,而在内。」 师智化负手而立,站在山崖边看对面山壁上歪歪斜斜生长的崖柏,背对着东方金乌,全然不怕被人暗算。他穿了一身僧袍,剃光头发,因山风太冷戴着一顶帽子。如果不是他太胖,看起来真像个得道高僧:「宵小魍魉太过猖獗。应当用雷霆手段除之。」 这两个大国对魏国发生的事冷眼旁观,一旦真的大乱,准备好出兵,但如果葛谨风能治理好,不耽误他们自己的五年计划十年计划。 葛谨风让妻子带兵不算什么大事,兄弟臣子一起谋反,外人更不可信,蒋氏被平定也理所应当,温皇后陵被盗掘这件事合情合理,文蜀遇刺,也合情合理。 刺客神女派,那问题就大了。 神女派原先杀人,不为钱只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讨回天公地道,杀得理所应当,杀的江湖中人紧张叫好。譬如某官荼毒幼女,譬如某权贵鞭打歌姬舞女打死无数,譬如某书生骗取富家小姐财色兼得始乱终弃,譬如某男为了攀高枝杀害结发妻子,譬如某些山寨把方圆五十里地的大闺女小媳妇都给糟蹋又给卖到青楼。 她们排一个迷人的美女过去,刺杀得手跑掉,或是跑不掉当场被杀,令人感慨。 任何一位天王都不觉得这影响他们的统治。但在现在,神女派立场鲜明的支持蒋氏,为了残暴不仁得权不正的蒋氏,去杀庙堂上名很好的葛谨风和江湖中名相当好的文蜀——贩私盐比起做人肉包子、拍花背青(贩卖人口)、截杀过路客商的其他山寨,简直是干干净净的良民。 一伙隐匿的习武社团,原本是一换一的刺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恶人。现在忽然能被金钱收买,从此抛开是非对错不谈——这算什么呢?娼*优伶也配在参与争夺天下?她们会被人收买,来刺杀我家乖乖太子/儿子吧。 第225页 东方天王的丹凤眼睁大了一点,看着阳光一点点浮上来:「我妻弟的好朋友写了一封信,献上妙计。」 「巧了。」师智化捻着佛珠:「我与群臣商议,也定了一条妙计。」 二人交换信封,打开一看,齐大笑。 强行封禁所有青楼,禁止佛道两教集社,所有女支女直接销毁卖身契,禁止买卖青壮年妇人为奴婢妾室,允许妇女经商——来自妻弟屠毅的好朋友的妙计。 封禁青楼,女支女发给戍边将士为妻,禁止买婢妾,禁止妇女经商,禁止四十岁以下的妇女守寡超过半年,禁止任何一个县中有嫁不出去的妇人,所有习武的妇人登记造册——来自许国朝议的妙计 。 …… 商鹿喃喃自语:「南柯府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心教化。」这不难办,只要从上到下都是些公正廉洁的勤政官员,处理官司时不贪污不双标,不以恶小而容情,就能做到。 从天而降的史京:「我不相信。」 商鹿:「你不相信?那你就去躺在路上装尸体,看有没有人来偷你的钱袋,拔你衣服。」 史京愤然拍桌:「姓商的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商鹿大大方方的站在屠毅身后,沖他翻了个白眼:「阁下是我什么人,如何不能放肆?」 史京气的嘎吱嘎吱磨牙:「忠臣不事二主」 商鹿断然道:「那是找不到好下家。舍昏君而就明君,快活得很。」 屠毅捏着拳头,面容严峻的忍耐到现在,实在绷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史天王,你何必来找他说话,自取其辱。」 史京也怀疑自己,一直都是自己坑人,怎么到了商鹿这里就不成了,还要被他坑呢?难道就因为他给自己填满国库,到现在还没花完?不行! 史天王就大摇大摆的走在魏国京城,一路走一路看,有几个小官、商贾认出自己,窃窃私语,眼光闪烁。很好。 …… 清晨,靖难军对南天门关发起一轮新的攻击。 投石机砸不死多少人,却能让这些江湖草寇惊恐躲避,渐生退意。 文蜀依旧顶盔掼甲,在阵前下马观战,手里把玩着练功用的金饼,明光耀耀。心里盘算着如何用一份檄文,对神女派上下挑拨离间……看起来来刺杀自己被抓住那个娘们挺蠢的,她们掌门明摆着要给败类当狗,这几个表子还傻波楞登的。鹰犬可比表子要低级下贱。神女派内部的具体情况还不是很清楚,背离初心是非不辨是一条罪,江湖中人把附逆当荣耀,但是蒋氏可真够丢人的,草菅人命,给她的鹰犬都丢人,这是第二条罪。 谁能义正言辞的替我骂人呢?最好骂醒几个神女,把他们掌门的脑袋拎来见我。 南天门关城头上,林尊忍耐不住了,呵斥左右:「躲什么!不就是几块石头吗!拿石头砸回去!把那些攻城的都砸死。」他顶着瞄准了城楼的投石上楼,单手拨开从天而降的二十斤巨石,拿宝雕弓,金翎箭,连续拉弓放箭,箭头穿破下方攻城士兵的盾牌,一箭一个人。 转瞬之间,用光了三袋箭。 射死百余人。 方归看准时机,扯着陆壮壮和几个残兵在死人堆中,拼死逃了回来。 林尊举着新找到的箭瞄了一会,没动手:「让他们回去报信,晓得我的威名。去,送个口信,叫文蜀投降。」 靖难军中,葛柚气急败坏的大叫:「四面城一起围攻,林贼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有力竭时!驱赶百姓攻城!他城里没有多少箭!用光了弓箭,等阿桔的陷阱起作用,看他还得意什么!」 军师贊同:「逆贼总是驱赶百姓攻城,这招很好。我们还可以更进一步,让百姓打上各山的旗号,反正他们经常入山为贼,出山为民,反覆无常。」 文蜀不动如山:「不行。林尊不怕,却毁我名望。」 就这样僵持到了上午,林尊提刀冲出来试图破坏投石机,但投石机后有二百人的弓手阵,就在恭候他。按照元帅吩咐的节奏,在林尊从墙头上一跃而下,飞掠向前时,立刻拉弓放箭,疯狂放箭。 箭雨逼的林尊不敢上前,他的金钟罩和轻功无法同时使用,怕中箭。 试图绕到侧面去,弓手转圜方向比他容易的多。 林尊距离投石机有百步远,以投石机为圆形画了个半圆,沖向之靖难军大营。 弓箭手们不敢冲着大营方向放箭。 守备公子们挽着强弓硬弩,试图远距离的射他一箭,箭头上刻了自己的姓名,这是头功。 一千步距离有多远?转眼就过了五百步,林尊清清楚楚的看到文蜀和她手里的金光,看起来像个法宝,还有她身后的精兵全都抓起弓箭。 斜刺里一名鹤发童颜的仙人从大树上飞出来,侧面踢翻林尊。 林尊就地一滚,厉呵问:「你是什么人?」 这仙人并不多话,手执浮尘抽了过去。 雪白的浮尘看起来娘们唧唧的,抽在身上就是一道血痕,瞬间肿起半寸高,以林尊的武功,能支应,但浮尘不好挡,用刀去挡,竟然切不断白马尾毛,用手去攥,他却能滑熘熘的抽出来,反而划破双手。 白马尾中夹杂着许多编织成绦子的陨铁丝,看起来不粗,也不显眼,但用一根陨铁丝绦能锯断树干。(线锯) 第226页 白发仙人踏罡步斗,仗着独门兵器不好对付,把林尊一顿猛抽,虽然没能伤筋动骨全是皮外伤,但看起来相当可观。 庄阳子也被打中了一拳,外加被刀背抽了一下,痛的眼含热泪。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5章 庄阳子整理好衣服, 挥别了被抽肿的林尊,暗暗的抚了抚被打中的肩头和被刀背抽了一下的肩胛骨。 他几乎不和人动武,这点轻伤令他痛得要死。 暗自嘀咕:阿媛, 我怎么就鬼迷心窍收了这个倒霉徒弟,既要给替人带孩子, 又要被倒霉孩子忽悠来出功出力还收不到黄金!我一个神仙, 说难听点是个神棍,半点不用吃苦,只要长得很好看并不冷不热的敷衍几句就够了。现在可好,又要赶路, 又要出力打架。 回到树上把阿媛接下来, 把她手里抓着的胖胖甲虫抢下来扔了:「噁心, 不要玩虫子。」 阿媛福了福身:「师父辛苦,师父受伤了么。」 庄阳子气哼哼的说:「小小蟊贼,安能伤我分毫。」痛痛痛不要搂我肩膀。 抱着阿媛从数丈高的大树上飞身而下, 缓缓走到靖难军的阵营前。 文蜀正好奇这老牛鼻子怎么没收钱就干活,竟然为了自己跟人打了一架, 打完架又跑了。她站起来,忍着痛缓步追过去,装出一副虔诚期待的姿态。高声呼唤:「天师留步。」 天师抱着孩子,踏着被军队踩倒的荒草上飞过, 飘然落下,伸手相搀:「娘娘不必多礼。阿媛前日偶得梦兆,哭着要来见你。」 李媛想说自己没做梦, 也没哭, 现在是师父眼含热泪。忍回去了。 文蜀握着他的手,感慨万千的嘆了口气, 伸手接过李媛,故意用手背擦过他胸口:「为我残躯,劳动尊驾千里驰骋,令道难诚惶诚恐,铭感五内。」 李媛还想说,你突然变得有文化了。 「文娘娘,你如今是大魏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支应着大魏半壁江山,何必自谦。」 文蜀没谦逊,还觉得天师定位精准。李媛递了好几个眼神,她半点没接受到。 庄阳子和文蜀执手相看泪眼了一会,双方并无半点真情实意。 阿媛实在受不了这虚伪的僵持、莫名其妙开始互飙气势的场面,她被夹在中间几乎要窒息,低声道:「放我下来。母亲腿上受了伤,再被您抱着,我于心何忍。」 文蜀本来也不是慈母,又腿疼,立刻把她往地上一搁。 庄阳子略带愁容,他感觉自己正在急剧贬值,再也不是花钱也请不动的天师了。到此时此刻,猛想起葛天王的万般好处,第一点是笃信不疑,第二点是虔诚阔绰。这样的金主实在是天上难寻,地上难觅。当年为什么一时糊涂,觉得小太岁会更虔诚,更加恭谨呢。 他习惯又自然的坐在中军宝座上,对云集的将领们公然宣称:「文蜀的腿伤在三个月内必然康复痊癒,还有一桩因缘奇遇。」 军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无量寿福谢天谢地!」 将领们欢喜踊跃,抢上前叩拜活神仙:「苍天在上,苍天有眼。」 「天师金口玉言,必然成真!」 黑衣骑士们互相交换眼神,大伙也干过这个,但别太与众不同。也跟着吱哇乱叫:「好耶!」 文蜀眯着眼睛称谢:「我一条腿不算什么,大魏的江山社稷更重要。大军每停留一日,消耗粮草三万斤,但愿早早凯旋,风郎还等我呢。」 庄阳子哪知道她何时能赢,察言观色,反问道:「你已有打算,何必问我?」 文蜀呵呵一笑,想再谦逊几句,可惜这个计划万无一失,她又实在不愿意和天师谦逊。别人看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天师被打中了。他也会受伤,也会痛的忍泪,那么他一定会流血也会死。 她高高兴兴的举起酒碗:「天师大驾光临,靖难军士气如虹,来来,诸位将军随我敬天师一杯。」 军师葛方迫不及待的想算命,这次让阿桔选地点设陷阱,准备引君入瓮,能不能成功?暗示元帅暗示了好几次,她就是喝酒谈笑,奉承天师,炫耀女儿,偏偏不问正经事。 文蜀难得一次接收到他的眼神,但害怕天师这个二五仔跑出去透露情况。他万一转投林尊门下呢。 庄阳子看桌上的煎豆腐、炒面筋、豆沙卷、糖酥饼、什锦蔬菜、大盘水果。全都是干干净净的素斋,淡淡的问:「你伤势如何?腠理之间,贫道算不清楚。」 「各国都有朋友,齐心研究,既然天师说我三个月准好,我估计也差不多。」文蜀:「没传说的那么严重。死我也要杀了林尊!他妈的他狗屁不是,排名凭什么在我之上!!不就是啸聚十万人么,是人就能干得出来,也配列入榜单?」 葛枝小声哔哔:「元帅,您下一期应该就不会上榜了。您不是江湖中人了。」 众人纷纷跟着点头,他们买江湖月旦评只能看看热闹,没有自己的排名。 天王在榜单上但没有排名,文武官员无论武功多强,以前什么出身,只要当官就从排名中去掉。 文蜀张口结舌,愣了好半天。 李媛低声道:「母亲,虚名不足挂齿,你杀了他不就成了。」 「好孩子,真聪明。」 突然跑进来一个校尉:「启禀元帅,有三个人,送来两封信,一起到的。」 第227页 「三个人怎么会只有两封信?」 校尉禀报导:「第三个是个老妇人,虽然是残花败柳,到有几分姿色,她求见元帅。」 文蜀现在对于长得漂亮的女人颇为恐惧,神女派似乎没有丑女,长得丑的男男女女都令人放心,但漂亮美女简直是带着生命危险。老美女也是美女。要是直说不见又显得很怂:「信呈上来,人暂且安置在……妇女之中,明日再召见。老邬,你去料理她的饮食住宿。」 军营中有附近应徵来的中老年妇女,一些是承担摇椅,一些是打短工负责洗衣做饭。不跟着军营移动,只留在当地。 老邬应了一声,立刻去摸底。 两封信分别是魏负柳山阳的,以及另一位大胜山头目丧门弔客的信,认真阐述了友情,盛赞文蜀有战略眼光,以及林尊脸都肿了。 话里话外不乏准备投降之意。 但文蜀知道这仨人,见风使舵的好手,除非许以高官厚禄否则不会背刺林尊。而一旦自己杀了林尊,这三人肯定立刻逃跑,逃跑不成就投降。 酒宴散去时众将恋恋不捨,一步三回头。 天师冷冷淡淡的去新设的干净帐篷里住了。 文蜀哼笑:「我看今天林尊的脸都被天师抽肿了,派两个不怕死的兵士过去,找个上风口吹奏羌笛,咱也给他们弄个四面楚歌。军师以为如何?」 军师心里只想着算命,羞惭的点头答应:「元帅妙计。」 「时候不早了,都睡吧,明天继续打。」 李媛跟着她回到中军宝帐中,偎在文蜀身边,低声耳语:「他说你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威胁你。」 文蜀闭着眼睛任凭军医捣鼓自己的伤口,脓液从她大腿的伤口中被挤出去,她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手臂和大腿上暴起青筋,缓缓问:「威胁我什么?」 李媛跪坐在床上,在她耳边低声说:「他能预言你在将来会……」谋朝篡位。让朝野上下针对你。他威望那么高,愚昧的官员都把他当金科玉律,只要他一句话,太子将信将疑,群臣深信不疑,还有人想要瓜分你的军权。左右朝廷政策,官员任免,他都能做。 文蜀抽抽嘴角,双手运功,涌起一片金色:「我活了这些年,取信于人靠的是这个。」 李媛想说有太多忠臣遭遇无妄之灾,也有很多想要谋朝篡位的奸臣,被帝王设计杀死。天王想要杀一个人,有太多机会了,甚至不用亲自下命令。可惜看她的样子,根本听不进去这些金玉良言。 李媛低声道:「师父再旁边观察了许久,等机会出场。」 「嗯。他那浮尘是什么做的?」 「师父不让我碰,说是认主的法宝,外人碰了会弄伤手。」 文蜀点点头:「别碰,应该有机关。」 等到军医也退下,万籁寂静时,以文蜀极强的耳力,听到远方隐约传来幽怨的音乐,若有似无,悲悲切切。吹奏的是最着名的思乡曲。 城头上负责守夜的乱军受不了:「太丧气了!弟兄们都把歌唱起来,压过他们的哀乐。」 「好诶!!」 从乡野小调唱到丰收快乐,最后一起高唱:「自古圣贤多薄命,奸雄恶少皆封侯。 生男堕地要膂力,一生富贵倾邦国。 莫愁父母少黄金,天下风尘儿亦得。」 吵得城内白天苦战一夜,夜里紧张到失眠的乱军更睡不着了。 他们本来就不是正经军队,也没有什么军机,爬起来跟着狂呼乱喊,鬼哭神嚎。 文蜀和抢来的闺女同塌而眠:「我虽然不知道那人究竟多大岁数,毕竟是个男子。你也懂这些事,我就直问了?」 李媛道:「没有,他夜里偷偷出去寻花问柳。」 文蜀难以置信:「哈?他不是号称一百多岁吗?他儿子都两鬓斑白一脸的斑了。」 「……人老心不老。」李媛有个比较可怕的猜测,但没有证据,暂且保留不说,需要更准确的证据才行。「娘娘,神女派究竟怎么回事,她们想谋朝篡位,架空天王么?要想那样,派一个奸妃就够他们鸡犬升天。」 文蜀道:「我生性喜欢脚踏实地,稳扎稳打,不懂他们这种人。神女派怎么想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阿媛,我麾下有一名将领,善设机关陷阱,我让他去选一个大别墅,布置机关,诱杀林尊。」 李媛抓着她的衣袖:「你要亲自涉险?」 「呦,捨不得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李媛立刻松开手:「我是为了江山社稷啾恃洸着想。」 文蜀本想抬槓说又不是你的江山社稷,但是小姑娘小脸红通通的太可爱了:「元帅离开军营,恐怕有变故。让天师去,他不辞辛劳来到这里,也改静养,也改帮人帮到底。」 李媛心领神会。 文蜀:「细妹,把军师和我写的草稿都拿来。阿媛,你看看这些,给我写一篇檄文骂神女派。争取一篇檄文让她们当场火併。」 李媛柔声道:「我已经打了草稿。要让她们同室操戈并不难,蒋氏实在是天良丧尽。」 第116章 .人脉广 · 鹿鸣派掌门听到小徒弟的哭诉, 立刻打点行囊,带着几味成品药丸和可能会用到的稀有药材、以及两套金针,出现在大魏太子面前。 葛谨风大喜过望:「好!!有劳鹿掌门千里奔波!一定要救活文蜀, 我必有重谢。」 第228页 鹿掌门微微松了口气:「我一定尽力。」 他身材高大,筋骨强壮, 而且皮肤是淡蓝色的, 他的坐骑高大神骏,一身狮子一样的捲毛,是民间常说的狮子种。二者结合在军营中引起了小型骚动。 不少迷信的军官认为:「一定是罗汉尊者降世!」 「…娘娘的人脉也太广了吧。」 「天王能认识神仙,娘娘怎么就不能认识罗汉?」 「我就说佛家比道家好!哎呀谁打我」 鹿掌门装作没听见, 和太子共进早餐之后, 在鹿宝祈求的目光和太子『我也觉得有点过分, 但你能不能别休息直接过去救人』的暗示中,准备再次出发。 葛谨风亲自送到营门口,给予厚望的拱手送别:「仰仗鹿掌门。」 鹿宝换了一匹马, 背着包袱跟在师父身边,过了很久才问:「师父, 您先去太子那里,是不是担心…太子不希望文道难活下去?」 鹿掌门笑了笑:「不。你还年轻,不要把什么事都想的太黑暗,葛谨风需要你现在的主公。我看他们感情深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呢。」将来飞鸟尽,狡兔死,良弓藏不藏是将来的事, 现在太子非常需要文蜀。文蜀活, 他能重登大宝,文蜀死, 他也危乎。 「我毕竟是一派掌门,要做一个名门正派呢,和各国天王的关系不能太坏,凡事总有几分尊重,反正也顺路,不妨多几分礼貌。那些目空一切的门派,武功再高,也难免一死。」 鹿宝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师父说的对,他们肯定死的可惨了!」 「不要叫师父。你已经退出鹿鸣派了。」 「四野无人,我小声叫一下嘛。」 「你是个男子汉,不要总是撒娇。」 鹿宝撇撇嘴,故意发出正常女性不会发出的嘤咛一声。 他们赶到靖难军大营时,远处依旧在攻城。 鹿宝高声叫道:「开营门!!」 黑衣骑士的身份通行无阻,带着陌生又奇异的客人进入军营也无人阻拦。 走到中军宝帐附近,鹿掌门往风中一闻,就闻到了白花蛇舌草、鱼腥草、生姜、百部还魂、鬼针草的味道。 红泥小火炉上煎着汤药,分别是白头翁汤、释擎汤,这都是解毒的汤药,能起一些效果但不算对症。 中军大帐的帘子开着,每个从帐篷前走过的人都能看到元帅在盘着两个金饼,一脸深沉的看兵法。 文蜀听到高人接近的声音,也感受到高手身上没遮掩的气息,抬头一看:「啊!!鹿掌门!我的哥哥!辛苦你了!」 众人开始传递眼神:罗汉尊者是元帅的哥哥!等等,鹿掌门?人世间竟有这样伟岸男子?? 鹿掌门大步抢上前,抱拳:「元帅少礼!鹿某来迟了。」 文蜀的演技不好,如果天师在这里一定能看出来她对自己笑的有多虚情假意,现在见到鹿掌门有多么快活,幸好天师欣然接受了当诱饵的新工作,被忽悠去住在别墅里对战争袖手旁观。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扶起来:「哥哥折煞我也。哈哈哈,鹿兄素有妙手回春之术,你这一来,我必能保全性命。请。」 「元帅请。」 进宝帐中分宾主落座,帐篷的门帘也在她的暗示下放了下去,在放下门帘的一瞬间,张家兄弟和段玉衡就近挤了进去。 鹿宝捧着包裹站在师父旁边,眉飞色舞。 掌门单刀直入:「我没见过上邪,久仰盛名,只能带上二圣丸,神犀丹。这两种丹药能解剧毒,化腐生肌。还有雪莲、海兔和月华。」 文蜀却没有挽起裤腿,而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有两位着名郎中来为我诊治,刚刚喝了两剂汤药。鹿兄,你要为我治伤,神女派也会刺杀你,你可要做好准备。」 鹿掌门接过李媛捧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医家说人体有浩然正气,正气强壮,则邪不侵正。」 文蜀心生敬佩,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也没什么可说的。从怀里摸出一个荔枝大小的玉片金盒,白玉精雕细刻,镶嵌在金盒子上,看起来像个胭脂盒,金盒的上下咬合的严丝合缝:「我今早醒来时,这盒药出现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是谁放的。」 鹿掌门本来就蓝幽幽的脸彻底沉了下去:「五仙堂的手段神鬼莫测,我也领教过。我可以看看吗?」 「我不敢开,劳烦鹿兄。」 细妹接过玉盒,转交给鹿掌门。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细布手帕,蒙住自己的口鼻,闭上眼睛,默默的抠开小玉盒,指尖尽可能少的沾了沾,玉盒里是油膏一样的东西。睁眼一看,这油膏像是一块完整的玉石,并散发着淡淡的,冰凉的,难以言喻的苦涩而清新的气味。 「咦?」鹿掌门面对满帐惊奇的目光视若无睹,毫不犹豫的嗦了嗦指尖:「嗯??」 文蜀探头盯着他看,示意其他人不要出声打扰。 鹿宝趴在他高大师父肩头试图看清楚这是什么药,但只能给大家一个『我不知道』的眼神。 鹿掌门说:「招魂玉钥匙。塞上传说中的神药,能起腐拔毒,续断生机。这一盒千金难买,很值得一试。恭喜。」 文蜀呵呵一笑,五仙堂在事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本来是强横的敌人,现在两次示好,他们背后主使肯定又有什么诡计。这次的化敌为友和之前的不一样,之前完全是自己的卧虎山,现在还得考虑国家和国家的政治因素。她过去全然不考虑政治和国家之间的矛盾关系,一心只想壮大卧虎山,现在努力思考,获得满脑子浆糊。 第229页 含糊其辞的答应:「是啊,化敌为友不算坏事,呵呵。」 鹿掌门在各国之间混的风生水起,主要靠宅着不出门也不发表政治言论,微笑,只是微笑。 把脉,观察。 士兵们来回奔跑禀报战况:「陆壮壮和葛枝攻上城头了。」 鹿掌门刚要收回手,忽然面露惊异,又按住文蜀的手,继续把脉:「等一会。」 士兵们跑来禀报:「又被打了回来。」 「林贼酋始终没有露面!城里似乎要断炊了。」 陆壮壮冲进来,兴高采烈的宣布:「叛贼断粮了!!他们开始以死人为粮。」 鹿掌门若有所思的收回手:「唔——上邪果然神异。只有塞上苦寒之地,才能练就出这样的奇毒。」 指甲盖大小的火红色神犀丹撕掉腊封,被强行塞入伤口中。 文蜀:「啧……」 这丹药比我伤口还大!!!! 鹿掌门刚想按住她的伤口,突然想起她的内力足够,自身的内力更有利于运化神犀丹,提议道:「你用内力催动足少阳胆经,化开这枚丹药。手给我。」 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淌出脓液和腐肉,远比之前军医用手挤的清理的更干净,到最后直接流出干净的血液。 随即割开伤口,用金针玉刀清理干净,仔仔细细的涂上招魂玉钥匙。 极强的清凉和止痛功效让文蜀立刻昏昏欲睡。 李媛非常自如的问出这个身份该问的问题:「鹿掌门,我娘的养伤期间有什么忌讳?」 鹿掌门站起身,准备记录下尝出来的『招魂玉钥匙』的几味药材,然后和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小徒弟聊一聊,顺便教育教育:「多吃荤腥,尤其是鸡腿羊腿,戒酒,戒生冷辛辣,不要受风,多睡觉。放宽心,不要太忧虑。」 阿媛有些诧异的看着她。 文蜀眯着眼睛笑了笑:「我一向胸怀天下,自然为天下事担忧。」 他娘的,军队好难带,打仗好难打,一点都不轻松惬意。兵多兵少,各有各的头疼。还有刺客准备刺杀我。我能沾枕头就睡着,已经很不错了,得什么样人才能再这种环境下完全不忧虑。 鹿掌门欲言又止,不说又影响药效:「据我观察,上邪的毒性需要藉助人心里的惊惧忧怒悲愤之情运行。方才我把脉时,一遇到好消息,毒性收缩,一听到坏消息,毒气顺经脉运行。」 文蜀试图理解这种事,但根本没听懂。肃穆的点点头,对军师和黑衣骑士们说:「听见了吗?为了让我安心养伤,抓紧时间攻下南天门关,说不定我一高兴,余毒就都拔出去了。」 众将发出一阵傻呵呵的憨笑。 …… 庄阳子一个人住在别墅里,足不出户,享受清净富足的生活。 他也不敢出屋,别墅外面的草丛中设置了无数机关陷阱,根本记不清楚正常的进出路线。也不知道军中哪来那么多能人异士。 但屋内是安全的——他进门时被阿桔背进去,一日三餐都由阿桔挑着担子送进来。 庄阳子默默念经,平生最虔诚的一次:「徒弟害我。赶紧让林尊来送死。」 …… 林尊用冰冷的银子当冰块用,敷在自己红肿的脸颊上:「天师!我誓要杀他!!」 许海龙:「先杀葛谨风。只要他一死,大魏没有正统。」 林尊惊诧的瞥了一眼友人,比起杀一个不算男人的傢伙,当然是抽自己脸的混蛋应该先去死。 …… 各国都在围剿神女派。 做天王的最恨奸党逆贼和能被钱财收买的刺客,文蜀是男是女私生活混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被任命为元帅,而一伙刺客敢于刺杀她!那么自己家的元帅也有被刺杀的可能,甚至更近距离的刺杀! 神女派以为自己混迹在青楼中,鱼龙混杂,不会被捉住。 实际上这个行业可以彻底倾覆。 是朝廷放任自流,熟视无睹,不是江湖中人有多大本事。 天王的命令是禁止娼门存在,在官府名册上的取缔,半掩门全部清缴。 官员们执行命令时快乐的杀掉老鸨,全然不顾多年酒肉之情,把她们历年盘剥压榨积攒的金银财宝全都揣进自己腰包里。 她们甚至比官员还富有!!主簿们盯着满箱金银,大把的金陵大业堂的存票,开始仇富了。 官吏们带兵清缴妓院、搜查金银珠宝。 一名衙门法曹暴怒的从柴房中拾起自己送的、自己装裱的美人图:「你要把它烧了!!!」 「呵呵。」风韵犹存的鸨母双手擎出一双峨眉刺,瞬间刺死冲到自己面前的法曹,甩手又杀了两名捕快,拉着花魁和前任花魁,蹿房越嵴直奔城外而去。 这种事情发生在各国之中。 天王们纷纷震怒。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7章 许国的国都檀城。 秦国的国都长安。 齐国的国都京城。 夹缝中的宋国, 远处的汉国国都圣安。 各国中实施的政策各不相同,却不约而同开始清理。 诗人们云集,不知道原因但灵感喷涌, 可写的题材有藉由老鸨被杀以女支女口吻赞美老闆死掉脱离苦海,也有以被女支女口吻感慨被管制不自由从此只能深闺寂寞, 又可以感慨『破纸迎风, 坏槛当潮,目断魂消』之群芳尽散被迫嫁人,还可以用女支女的口吻谈论起身不由己被官府摆布,就好像当官时趋炎附势和她们没区别似得。 第230页 少量不装聋作哑的人写起颂圣诗, 开头敷衍的夸一句天王, 后面尽是脱离苦海天高海阔, 颇有一种从此不工作的快乐之情。 檀城府中的文人都在茶楼,烹茶品香,眺望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提刀背弓的围困四美楼。低声议论:「这有点夸张了。」 「还带了弓, 对付一些弱女子,还用带弓么?」 「愚弟少年时, 萍萍是当年的头牌。云鬓香红妆名动京城啊。」 「谁不是呢。」 「天可怜见,名动天下的翠黛云翘四美,就要流落他乡了。」 四美楼中只有四位姑娘,个个都是天姿国色, 小翠娇憨甜美可爱,阿黛冷若冰霜秉然不可亲,云姐貌若观音少言寡语, 小翘喜欢说笑。外地客商一见魂魄消荡, 愿意奉上纹银百两只求见一面喝杯茶。但每天只限一组客人,而且还要哪位姑娘心情好, 出来见客。 执金吾骑在马上一挥手,士兵们一拥而上,撞开四美堂大门。 在数千围观群众中,神秘幽静的大门轰然洞开,露出里面精美的花园造景和幽静素雅的楼阁。 执金吾盯着里面:「奉诏,鸨母下狱问罪,女子遣散回家,限三月内婚嫁。」 围观群众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文人们也纷纷准备叫媒婆上门去说和,续弦纳妾的选项一应俱全。商贾们开始数钱,准备迎娶。 四美堂的鸨母才三十岁,不仅不老,还很漂亮,穿一身血色红裙,提着剑走出来:「我们本不愿伤人,但你们欺人太甚。」 执金吾如临大敌,横刀防御,厉声道:「你要谋反?」 萍妈反问:「你怕什么!莫名其妙污衊几个女子要谋反,这就是你们朝廷的雅量?」 执金吾并不辩论,一挥手:「给我拿下!不分男女老少,谁都可能谋反。天王丞相说你们要谋反,除非以死明志,否则就是谋反。」抓人还不许说抓神女派真的很难。但天官猜对了!四美堂神秘莫测,不以敛财为目的,果然是神女派的人。幸好我来不起这种地方。 四美一起冲出来,袖藏短剑和峨眉刺,娇声呵斥:「谁敢!!」 执金吾:「弓箭手准备——」 围观群众几乎要扑上来拦阻:「不可辣手摧花!!」 「我是侍郎,不得伤害佳人!!」 「我是亲王世子,你住手!不要伤害阿黛美人!」 小翘嘻嘻一笑:「还以为只有奴家善于开玩笑,原来天王、丞相也如此风趣。将军~通融通融嘛,不要抓我娘,我们走就是了。」 执金吾:「天王要抓人讯问,你让我怎么通融放下剑,束手就擒。」 四美楼的五女还不知道这次围捕因为什么,想当然的猜测是某个不满意的客人挟私报复,毕竟天王派人传召入宫歌舞时,从没怠慢过。士兵们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感觉此事没法善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聪明的围观群众也发现不对劲了,他们腿肚子转筋,心里突突,有点怕事,这五个美人怎么不害怕呢? 萍妈和阿黛对视一眼,互相点点头,闪身冲到马前,一跃而起:「少说废话!不想死的滚出去!」 执金吾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她实在是太快,用的峨眉刺也太灵巧,他尽力一躲,几乎滚落马下。高呼:「放箭!!放箭!!」 萍妈和阿黛分左右包抄,打算生擒执金吾,问问朝廷究竟在发什么疯。 围观群众在他们交手第二个回合时,已经跑的无影无踪,大街上只留下几只布鞋和两个被踩晕的人。 弓狂放箭。 执金吾手中的刀被打落,峨眉刺指着脖子,他想了想,宁死也不能在天子脚下被几个柔弱女子生擒当人质,将来弟弟和儿女都会被人耻笑。 阿黛没料到他一使劲,把脖子撞在峨眉刺上,鲜血喷涌,收回手失声惊叫:「啊啊!」 士兵趁机用长矛刺她的肩膀,随后是心口。 她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练武,轻功很好,但从不曾与人生死相搏,也没有一起进攻的默契。 纵然是提心弔胆尽力谨慎,依旧无法顾全周围。 萍妈转身去救人时,被士兵们用铜丝网罩住,小翠和小翘已经被箭射伤,只有云姐不一样,她被吓晕了。 「住手!!!我们是神女派!!师智化与神女派无冤无仇,凭什么杀我们!」 执金吾捂着脖子:「抓的就是神女派!」 「你怎么还没死!!」 粉黛笙箫化作刀光剑影,吓煞人也。 尤其抓捕神女派是从国都和陪都先开始做的,还有许多城池尚未动手。 师智化亲自审问这些时常出入宫闱、在宴会上助兴的刺客。很快就发现这些女人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潜伏在这里,等待命令——事情好像变得更可怕了! 东方金乌:师兄,我这里情况也差不多,伤亡官员多达一百九十人,令人昼夜不得安寝。 他以为自己的长安城被治理的很好,但被官员回护、求情的,竟然也是神女派。 史京:还有这事儿?抓刺客怎么能让自己士兵受伤呢?哎呀呀,愚弟心痛痛。 他虚情假意的表示震惊,实际上派出了自己豢养的所有刺客和细作,带上秘传迷烟迷药,通过饮食饮水薰香等各种渠道下药,再抓起来。绝不正面冲突。抓捕后尽量招安——对于史天王来说,既然各国都怕神女派,我怎么就不能用呢?神女派当然不能存在,但女刺客很棒。 第231页 使者们反覆穿过魏国去送信时,还收到了刻板印刷的、署名文蜀的《告天下人书》。 开篇讲:「江湖侠义道,重在扶危济困、一诺千金。」 「文某从不打家劫舍、欺凌弱小、抓捕买卖人口,反而经常慷慨解囊,施粥舍药,卖的私盐都不曾掺入沙土,为人只有真诚二字,以信义行走天下。」 「平生不爱杀人,只爱救人。」 「尤其怜惜妇孺老人。」 「蒋氏丧尽天良,禽兽,畜生,猪狗不如,灭绝人性。为政不爱民,反而驱逐百姓,致使百姓身上无衣肚中无食,以阻靖难军北征(省略二百字罪状),大言炎炎意图裂土封疆、分裂天下,真是恬不知耻,可笑之极!而今祸首伏诛,虎狼逃窜,为天下正道。」 「天下男子,具为弟兄,天下女子,共为姊妹。」 「文某数年来救人于水火,如今归顺大魏,要一展宏图、普济苍生。」 「蒋贼囚禁凌虐女子数以百计,其中一妇人,不杀奸贼,反而刺杀文蜀。」 「神女派欺世盗名。助纣为虐。效力于无耻之人,刺杀英雄豪杰。以无耻伎俩,妄图左右神器传承。」 「文蜀虽身染剧毒,绝不姑息奸贼宵小。」 「卧虎军与神女派不死不休!苍天之下,可容逆贼乎!」 …… 文蜀的伤口不怎么疼,攻城也没攻下来,围困住南天门关,分兵去追击,实在令人心烦:「说实话这有点……太虚情假意了。我是注重江湖声望,但也挺爱杀人的……认识我的人都知道。」 不要给你娘树立奇怪的人设啊,不爱杀人我练武干什么,砍死仇人时超快乐的。 李媛的表情起来想要跳到桌子上揪着她的耳朵大声发表言论,忍住了,委委屈屈的说:「我写的那么好!!又真诚,用词磊落大方又慷慨激昂。连你想要夹带的卧虎军都写进去了!卧虎山不可以提的,卧虎军本来也不该说,殿下还没同意呢。」 细妹她委屈那样,嗤笑一声:「干嘛等他同意啊。寨主说的算。」 李媛问:「她能拿治山寨那一套,治理国家么?」 细妹:「怎么不能。我寨主把山寨治理的,比他们治国还好呢。」 李媛心说:累死她得了。山寨人少才好管,事事亲力亲为就行,就没有衙门,非常扁平。「娘,我今早把这封书,送给那个老妇人了,她急着想见您。」 文蜀问:「啧,你去见她干什么,老邬怀疑她是神女派的刺客,只是鹿宝不认识她。现在不想见陌生人。」 李媛反问:「您叫我写这篇檄文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分裂神女派么?」蒋氏花钱收买人,也不可能都给收买了,必然有人没拿到钱,也必然有人对此目光短浅之事深感不齿。 文蜀:「……」 文蜀:「对…叫她来见我。」 …… 林尊侧耳倾听,嗯,别墅小楼中有一个轻功很好的人。 庄阳子也侧耳倾听,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8章 别墅不大, 占地不过八十亩。房舍楼阁统统面朝一池秋水,一座小桥横跨在池水最纤细的部位,园中秋草蓬蒿长得狂野又肆无忌惮, 本来这里有许多小动物,在阿桔设陷阱前都被猎杀的一干二净, 以防它们触发机关。 但阿桔还做了精心准备, 他养了猫和狗,鸟和鹅,分别放在房前屋后的笼子里,确保不会出现『一个住着人的宅院里没有人声没有犬吠蝉鸣』等机关世家绝对杜绝的低级错误。一些秋虫鸣虫就挂在空屋子里。 林尊按照好朋友的要求, 远远的窥见有个老僕摸出鸡蛋、鹅蛋, 提起鸡笼, 扫撒地面,切碎菜叶子和剩窝窝头拌在一起餵鸡吃,然后去给鸣虫添食水。 地上有些翻动过的痕迹, 似乎是秋收后为了来年下种做准备——说真的,谁会在八十亩地的别墅里种庄稼呢? 这座别墅的上一个主人是公主的情夫, 对外宣称是一首诗换得的礼物。 这僕人又在桥边的草丛里走来走去,拨草寻蛇,观察半晌,怎么看都在无事忙。 林尊越看越生气, 他在师门练功时,就想着如果以后能有一座五十亩地的宅地,置办一妻二妾, 三五奴僕, 养上几头牛羊,粮仓里堆满稻谷。现在只不过把期望放大了千倍而已!八十亩地荒废着, 雕栏玉砌给那投奔朝廷做了鹰犬的文蜀当做临时落脚地,她甚至自欺欺人的摆出一副农家风貌的姿态,享受生活。 太可恨了!! 林尊不愿意再等待,甩开跟来的年老多疑没胆量的头领的手,立在墙头上冷冷的凝视远处雕樑画栋的小楼,摆出一个颇为肃杀帅气的姿态,大踏步的走过去:「文蜀!我知道你偷偷在此地养伤。你腿上有伤,我来偷袭,别让人家说我偷偷欺负一个女人。」 那僕役听见声音,脚一滑惊慌失措的掉到浅水池子里。 庄阳子冷笑:把你能耐的,你欺负得了她? 林尊见没人搭话,以为她心虚,轻功往前飞奔,又高声道:「文道难,你出来投降,我饶你不死。大胜山五千精兵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你插翅难逃!不要负隅顽抗了。」 两句话的功夫,八十亩地的院子中别墅是圆心,他已经走了一半。 脑补中的刀光剑影变成受了伤的柔弱美女在天地间无处可逃,只能独坐深闺,等待自己降临,去主宰她的性命,予取予夺。林尊想起她那副傲慢又美丽,强大又精明的神态,难以自制的停了下来,尽量恢复心态,让自己看起来别太色。 第232页 阿桔在暗中观察,被他突然停下来这件事吓得发抖,心说我家传绝学,在军中运用多年,不可能被发现啊! 你再往前走两步,怀疑你也往前走两步啊!不是说艺高人胆大吗? 粉绸子短打外还要穿大氅,散着坏不系衣带,也不是什么正经仔细的人。 林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他的轻功名叫『陆地腾飞』,施展开又往前飞奔。 他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踩翻了八个翻板,才反应过来,停下脚步。身后一串迅猛反转、摔落的机关在他掠过之后才堪堪露出插满尖刀的深坑。 如果林尊不停下,他甚至能一口气踩着这些摇摇晃晃的翻板陷阱直接冲到小楼前。 可是他却停下脚步,回头有点震惊不安的望了望。 来时路迢迢,去时路茫茫。 刚刚翻过去的翻板陷阱尽是衰草和栽种的花卉,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疏于管理的安全庄园。 现在看哪里都不安全。 林尊站了一剎那,觉得脚下下陷,慌忙跃起,落到旁边的玉兰树上。 单手一揽树枝,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树枝上插在几只短针,刚好刺进他手中。 林尊才二十岁,还不懂及时止损的重要性,在树上跺了跺脚,嘬了口伤处:「he~呸!文蜀!你这藏头露尾的鼠辈!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庄阳子心说:说得好!但是吧,我觉得葛崑崙自以为能够成仙就够傲慢了,想不到还会有你这种比他傲慢十倍的东西。可恨的神女派,文蜀如果没受伤,她早就冲上去挥舞金色大巴掌拍死你。 阿桔顺着湖下暗道潜走,消失在别墅里。 林尊侧耳倾听,只听喵喵汪汪咯咯哒哌哌丢丢滋滋滋,虫鸣犬吠,越听越闹心,隐约间有一声轻笑。 仔细观察好看起来安全无恙的落脚点,提气纵身,沖向似有人影的阁楼。 他踩在一块走路用的圆石上,两旁暗处机关发出毒箭,带有一阵白烟直冲面门。 林尊一把接住箭,单手断为两截:「宵小!亏我曾敬佩你!」 文师父暗自嘀咕:「原来你人傻眼瞎还不自知。」咦,我是不是骂到我徒弟了? 刚骂完,机关似乎自动上弦放箭,又是两箭。 林尊反手掷回断箭,整个没入土地中。 他又往前一跃十丈,落在看起来安全又整齐的田垄中。 这次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深耕细作的田垄踩着软绵绵的,土壤松散,散发着秋霜的芬芳。 只不过土地中突然刺出两把长矛,也不晓得地下的人如何行动,长矛闪电般的突刺收回,而且每次的突刺全不相同。 林尊刚要一跃而起,又怀疑田垄周围全是机关陷阱,这虽然下方有突刺,但肯定没有翻版,只要杀了这两个人就是安全地带。 他不动不摇,瞄准长矛刺出的时机,猛地抬脚往下,用脚后跟奋力一嗑——落脚点当然是长矛的矛头与木桿连接处,可能会踩到横面。 这不难,好比顺着尖刺摸一只刺猬、一把锯子,不会伤到…… 两只矛头都被轻易踩断,下方的蠹虫似是无计可施,没了动静。 林尊冷笑一声,勾起矛头往前一踢,长矛飞向前,打死了门口狂叫不止的狗:「呵呵,可笑。」 好像有什么不对的,他低头一看,忽然看到自己的裤腿、袜子上割破了许多道痕迹,皮肤也被划破,却不知是什么划的,伤口并不觉得痛。 他不敢再上前,用长矛在周围抵住土地比划几下,感受到阻力。 挑起来一看,竟然是藏在松散土壤中的、被绷紧的丝线,真丝线染上土色,肉眼分辨不出。轻轻触碰时没有感觉,一旦发力滑动,细细的丝线草叶都会成为刀子。 抓着矛头当暗器用,再次往下一打。 地下传来一声闷闷的惨叫。 「活该!呸!」林尊骂了一声,回头眺望,跟着自己来的胆小头领已经带着人逃跑了,遇事退缩,算什么好汉。他尽量谨慎些,继续冲着目标行去。 腿脚上的割伤很浅,只要抓住文蜀拖回去,南天门关的围城困局可破,整个魏国的士气都要颓废了~ 闲言少叙,他落在那儿,哪里就有弩箭、翻版、毒烟、飞针、绷簧、刀山等。 终于越过小桥,赶到阁楼前面,刚刚那老僕就站在这里,林尊微微放心了一点,大步往前走。 脚下一空身子往下猛坠,直接落入深坑中。 之前都是翻版陷坑,这里却是丝网上洒满枯枝落叶。 林尊反应不慢,一字马蹬住墙壁两边,手扒着边缘跳上来。 雕花大门微闭半开,他不敢推开,上楼过程中一定还有无穷机关。 「文蜀!你弄这些陷阱,是准备死在这里吗?盗墓都没这些机关!」 取捷径,从外墙一跃而上三楼,这里关着窗子,白衣人影移动。 林尊暴躁至极,大骂一声,破窗而入。 直接跳进窗后满是尖刺的铜网中。 隔着窗子,根本看不见。 这铜网一丈见方,像个巨大的鱼笼,林尊往里一跳,铜网往下一沉,滚板一翻。 林尊在铜网中无处借力,只觉得觉得痛彻心髓。从头上到脚下无处不是利刃,周身已无完肤。 庄阳子就在屋里喝茶吃茶点,看着他从三楼滚在刀尖上摔到一楼,云淡风轻的说:「真是个跳樑小丑。」这厮甚至没想到,文蜀从不穿白衣——住在山上到处乱滚还穿白衣那是脑子有病。 第233页 文师父在房顶使了个夜叉探海,往屋里瞅,啧啧腰头:「年轻人年轻气盛嘛。」换成我机智的徒弟,早就跑了。 庄阳子:「啊?!你从哪儿来的??」 文师父抓抓头皮:「嘻嘻,你猜~」我心爱的徒弟,我的金饭碗被传的重伤不治,还有强敌环伺,我能走吗? 庄阳子问:「这里内外遍布机关,你怎么进来的?」 文师父呵呵一笑:「这有何难。」只要记住阿桔是怎么进来的,一步不差的走进来就行了。 阿桔从暗门奔出来,见林尊还在垂死挣扎,猛一刀结果了这贼酋。捧着脑袋端详了一会,脸上被划破了两道不算毁容。他去寻了一把锯子。 文师父和庄阳子携手下楼时,阿桔正在锯人头。 「……砍下来不行吗?」你们机关家的仪式感? 阿桔弓着背,有点疑惑:「小人听说武功高手的骨骼格外强健,砍不断。」 …… 趁着文蜀狂喜时,鹿掌门举着一个冒烟的银罐说:「趁现在,腿给我!」 文蜀有些疑惑,但笑的停不下来,示意身边的段玉衡帮忙挽起裤腿:「哈哈哈哈哈这小兔崽子!终于死了!我终于可以去见风郎了!仇人死了,伤也要好了!」 「你们说,他失踪了更有用,还是传首更有用?」 军师:「传首!」 将领们:「失踪!马上就能打下来了!」 「按照太子殿下计划的,大胜山一分两半!」 守备公子们:「还是传首比较好。」 「不行,万一他们选了新的大王呢!」 银罐往她伤处一扣,散发出淡淡的异香,异香由淡转浓,中军宝帐中异香扑鼻,顺着门缝和气窗向外涌。 文蜀:「我好香啊!鹿兄,这是什么药?怎么用来拔火罐?」 「玉兔月华丹。」鹿掌门淡淡笑道:「此乃祝由术,以情为君药。在大喜过望时,是拔毒的好时机。」 所有人:不懂但你好棒! 李媛惊诧道:「祝由术,不是失传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月底正文完结,该收尾的都会收。会有几个番外。 昨天思考了很久,我的状态,我的激情,我的逃避心理和潜意识。 之前几本我都有工作状态,这本逐渐没有『我在工作』的心态,开始越来越懒散放纵,逃避拖延。这对身心健康都不算好事。更新的越来越晚我很愧疚,但是逃避心理无法克制。 第119章 .这么快 · 鹿掌门:「呃……既然元帅以慈悲为怀, 鹿某只好奉陪。」 他本打算在施救之后,带着手稿和一千两黄金一些珍稀药材离开靖难军,直接回鹿鸣派去。但文蜀要见那个来求见的妇人, 又担心她二次行刺,本着『富贵险中求让我先做好准备』的精神, 请鹿掌门做好二次抢救的准备。 求见文元帅的妇女已经在军营中住了十天, 规规矩矩的呆在帐篷里,每日急切的询问元帅何时才能接见她,但没敢冲出去无礼闯入。 也是怕周围埋伏的弓弩手。 老邬带了一身新衣服、新的全套首饰和浴桶来见她:「元帅请你沐浴更衣,暂且宽心, 再去相见。」 妇人问:「文寨主要赐我一死么?」 老邬坐在旁边, 紧盯她取下衣袖里的峨眉刺、袖箭, 略显沉重的腰带,肚兜里的百宝囊,头发里的短短珠针, 走上前帮她梳理头发,挽出一个精美漂亮的发髻。「大姐, 你放宽心,说不定元帅是请你去侍寝。」 「只怕没这个福分。」 等到她打扮一新,老邬带路,直接带到中军宝帐前。 帐门分左右挂在金钩上, 里面虎皮金交椅上坐着一位威严美貌,气度不凡的青女子,容貌有几分消瘦, 剑眉虎目炯炯有神, 双手呈现出颇为耀眼的金色光芒。旁边还站着些穿皂的、穿青的轻人,但从帐外看进去, 除了气势如虹的青女子之外,只能注意到她身后站着的小女孩。 女孩银装素裹穿了一身孝服,娴静典雅,落落大方。 老邬上前一步:「寨主,神女派的使者带到。」 文蜀盯着那妇人。 妇人也坦然回望,进到大帐内,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地:「神女派王曼凝,拜见元帅。」 老邬的手势表明她基本上是有诚意的,武功不弱,确实和鹿宝师出同门,从身上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文蜀有点作呕,她对神女派有些应激,勉强堆上一副欢欣开朗的表情:「我听说过你,身份不低。」 王曼凝从未用这个名字对外人介绍过,但她不傻:「奴家三生有幸。元帅日理万机,奴家就闲言少叙。前任神女派掌门是奴家生父,现任神女派掌门是奴家不成器的弟弟王光耀。那贼骨头被爹娘宠坏了,自幼鼠目寸光,长大些狂妄自大,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又不敬重伦理纲常,就连侠义天理也视若无睹。奴家虽是神女派长老,枉担虚名,半点实权也没有。王光耀那贼骨头惹下塌天大祸,奴家不想陪葬。」 鹿宝:「啥??」 掌门不是一个倾国倾城、孤傲决绝的大美女吗? 文蜀没想到她这么坦诚,眯着眼睛仔细打量。这个女人看起来还算漂亮,一副南方人的长相,柳叶眉吊梢眼,薄嘴唇,看起来略有些刻薄,不过人不可貌相。 第234页 军师葛方立刻说:「你若早些出首状告你弟弟,算你不想陪葬,你若是在刺客动手之前,禀明元帅,算你不愿意附逆,如今神女派人人喊打,各国都在追查缉拿,此时此刻来祈降,怎么好意思说你不想同流合污呢?」 王曼凝低声道:「神女派内部中,奴家的声望比王光耀要高,因此他一继位,立刻软禁了奴家。」 文蜀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神女派的掌门是个男的??你们不是号称全门派上下,没有一个男子吗?」好傢伙,事情变质了啊!按照过去对外公布的说法,门派上下都是女的,那就和少林寺一样单一、纯洁,结果不是? 整个神女派既是掌门的后宅,又要为他效力,还得为他牺牲?真他妈好。 我怎么就捡不到这样的大便宜事。 王曼凝答道:「元帅,这世间的法规,管的都是平民百姓。」 李媛有很多儒家和法家的言论想要发表,凝结成一句:「哼!自取灭亡!」 众人眼神沟通,摄于神女派的刺杀和潜伏技术,没什么旖旎的想法。 文蜀不禁笑道:「我还以为神女派的掌门也是个表子,原来是个龟奴啊。」 这是鄙视链最低端的垃圾,既没有头脑也没身份的废物,通常用于杀了餵狗。 强盗对此表示不屑一顾。 众人:「哈哈哈哈。」 王曼凝一窒,被羞辱也不敢说什么,温顺的低头:「是。」 文蜀摩挲着金酒壶,壶里没有酒只有水,鹿掌门说禁酒,就有一群热心人士冲过来抢光她的酒。 「神女派为蒋氏效劳,因为什么?是财色兼得吗?」 要是那样,王光耀身败名裂也不亏,那可是个绝世尤物。有很多人认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风郎和我都不是很懂一个人怎么能为了那一小会的事,付出前程和权力作为代价。 葛天王不算其内,我那活着的时候开朗疏狂,死的恰当其时的公爹没想到蒋氏还挺有野心。 王曼凝沉默了好一会,尽量把内容精炼:「他说奴家鼠目寸光,不会懂他的宏图霸业。」 江湖中人惯于吹牛,屁大点事都能讲的口若悬河,偷点官银就能说成和朝廷势不两立,上大户人家偷点钱就敢吹嘘自己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地。一个龟奴的宏图霸业,大概是把姑娘送入每一位天王的后宫吧。 「你知道他在何处躲避吗?」 王曼凝笑道:「奴家若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敢两个肩膀扛着一张嘴,来面见元帅。」 文蜀猜度她想要什么,是保住她一个人的性命,还是保留一些下属,这是隐患还是能为我所用呢?「王姑娘,你帮了我大忙,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王曼凝的吊梢眼中满含热泪:「奴家别无所求,只求元帅救我姐妹们脱离苦海,能有安身之所。如今秦齐许汉各国,齐心协力,围剿的不仅是神女派,还牵连了许多无辜女子。奴家,奴家于心何安。」 文蜀慨然道:「冤有头债有主,只要生擒王光耀,拿他心肝来给我下酒,其他人身不由己,不涉事的我杀她做什么。大魏百废待兴,男男女女都需要。自从修鍊金刚揭谛神功后,我越发有好生之德。」 众人都知道她在胡扯,葛天王轻时很喜欢用金刚揭谛神功捏爆敌人的脑壳,长一些的将军还见过葛天王捏爆敌人脑壳之后惹得美人一边呕吐一边踢他。 「神女派的掌门,世代都住在慈济院中,以收留孤儿寡妇,施粥舍药为主,门上高悬牌匾,写的『潜光隐耀』。」 「家父以为儿子生来不凡,天赋异禀,因此管教不严,还给予厚望。他武功平平,只是善于设计暗器,玩弄小聪明。」 「我们家祖上并不姓王,五代以前曾有人得到批语,说子孙后代能够称王,于是再被追杀时改姓。」 文蜀听她怨念十足的介绍现任神女派掌门,说的就好像手到擒来,依旧谨慎的说:「风郎急于见我。抓一个武功平平的人,不需要我亲自动手。让我的黑衣骑士们和将军们,足以应对。」 悲王的下属马驷(曾和文蜀有一面之缘)带了五十人,奉悲王命令,前来协助。立刻发声:「元帅,外臣请愿同去抓捕神女派逆党。」 文蜀笑着看他:「好,你带着你的弟兄,跟我的兄弟们一起去。我要活的,我要问问他,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 来送信的秦国使者在旁边陪同:「元帅,我国天王也想知道。内外权宦谋反,也算有所依凭,一伙江湖门派算什么。」 文蜀心说:皇家龟奴和民间龟奴,难道是两个种类吗?你们这群该被炖汤的小王八。 南天门关中的逆党还在垂死挣扎,机智的许海龙已经脚底抹油熘了,大胜山还期待着林尊能从天而降打倒敌人。 靖难军看起来没有动作,实际上虚设营帐,已经分出一万兵马去追杀逃窜的东侧小胜山。 不是很好追,他们本身就是饥民和流氓混合而成,一旦逃出城池、逃回老家,就如同泥牛入海,很难捞回来。 文蜀找了个小树林,在伤势痊癒后试练轻功。 段玉衡在旁边轻敲檀板,鹿宝慢展歌喉:「横白玉八根柱倒,堕红泥半堵墙高,碎琉璃瓦片多,烂翡翠窗棂少,舞月墀燕雀常朝,直入宫门一路蒿,住几个乞儿饿殍。」 第235页 张三和郭胜、殷小六在旁边侧耳倾听。 文蜀运足轻功,试了好几次才一咬牙,飞身而起。 那一瞬间依旧轻盈、无所拘束,和过去一样。 在树梢上凌空腾飞,时不时舒爽大笑。 天再大,触手可及。 地再大,我能腾空而起。 一开始有些微微的不适和头晕,感觉自己实在是跑得太快,跳的太高。短暂的适应之后,找回过去这些的感觉。 之前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一切全都被甩在身后,什么朝堂复杂人心难测,我有轻功! 什么国与国之间的阴谋诡计,想不明白的远交近攻,我轻功超棒! 什么夫妻同患难不可共富贵以及风郎可能会有的报复,去他娘的我轻功进步了!! 我明白葛天王为什么不愿意谨慎行事,严以律己了,他武功比我还好! 「哈哈哈哈哈!!」文蜀用最快的速度凌空飞掠,自己感觉自己几乎在御风飞行,飞掠过整座小树林,落地的一瞬间,手上金光迸现,只一掌,打断了三颗有男子腰粗的大树。 大树中间空出一个拳头的空洞,两端摇摇晃晃,又被她飞起一脚,踢的倒了下去,压住了许多树杈枝丫,歪歪斜斜搭在地上。 文蜀攥着拳头,底气十足的命令:「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点兵,杀进南天门关去。」 南天门关被进攻了半个月,断炊十天。 马驷惊异道:「这么快??」 文蜀哈哈大笑:「我伤势痊癒,多耽误一天,就多消耗一天的粮草。」 军师:「我们可以劝降」 文蜀一摆手,将领和守备公子们齐声大叫:「不要劝降!」 「军功啊这都是!」 「杀伤士兵,损耗粮草,不能饶了他们!」 「杀光杀光!!」 攻城的方式简单粗暴,文蜀快活的跃上城墙,殷小六背着杀青剑紧随其后。 真正是人挡杀人,摧枯拉朽。 紧随其后的陆先锋和葛先锋打开城门,骑兵沖入城池内。 残军留废垒,瘦马卧空壕。 人头锅里煮,人腿火上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0章 .好看不 · 其实在天前, 文蜀刚刚把多余的步卒兵分两路派出去追击逃跑的大胜山残部,就收到了一份来自葛谨风的求救信,他们被(据说)五万人围困。 那时候腿上的伤还没痊癒, 秦国的使者送来书信,各国都在围剿神女派, 塞上派人送信来请问可不可以派五十人的小队来支援——考虑到是五仙堂的精英, 恐怕这五十人抵得上五百人的作用。 天前不能轻举妄动,就当没看见这封信,估计以风郎的才干,硬挺天不成问题。 现在则不然, 秦齐两国的使者看到文蜀的强盛、也看到她在南天门关上摧枯拉朽, 双手被金光万道包裹, 不需要搞什么复杂又精妙能流芳百世的外交辞令,就能达到让外国控制贪慾的效果。塞上派来一个熟人,又被派去帮忙围剿神女派。 文蜀只觉得玉宇澄清万里埃, 腿伤一好,一切烦恼困苦迎刃而解。 在南天门关外做了个京观, 知道这玩意没什么威胁作用。 一座蒋氏的京观,把蒋太后的头颅放在最上面。 一座大胜山的京观,把林尊的头颅搁在最上面。 看起来就很舒爽! 「好看吧?」 左右齐声道:「好看!」 文蜀呵呵冷笑:「将来把神女派的头颅再造一座京观,更好看!」 立刻带着两千骑兵回去驰援。深夜扎营修整时, 快活的睡不着觉,左手搂着细妹,右手搂着李媛:「一切的基础就是轻功, 我那精妙绝伦的轻功, 还有公爹的家传绝学……知道吗,近百年来修鍊金刚揭谛神功的人, 只有葛天王和我近乎大成,其他人都不行。」 细妹欢天喜地的抱住她的胳膊:「大王好厉害!」 李媛有点沉默,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样,士气和敬重崇拜之情都因为娘娘伤势痊癒而焕然一新,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始终如一,人们背地里议论她的话也完全变了。「您真是,武德充沛。」 文蜀现在最想对风郎炫耀,但人不在这儿,拿小丫头凑合着炫耀:「江湖上的前辈只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照我说,神功盖世,宁有种乎?还扯什么葛家不传之秘,外姓人练之必伤,还说什么只有男子能练,可笑至极。细妹,你想学吗?」 细妹愣了半天:「我?我能学吗?我想啊!」 李媛慌忙制止道:「不可!这件事不请示太子,怎可莽撞行事?」 文蜀皱了皱眉:「我实在不喜欢跟人商量着做事。」一切都很好,只是不能再独断专行了,最起码每件事里就要有一件事听他的,要不然他得被气疯。就当这是获得金刚揭谛神功的代价吧,凡事总有代价。 抢了一个美少年,骗礼金,充门面,多好一件事,干脆利落漂亮,突然就变复杂了。 什么如胶似漆、琴瑟和鸣那都是离谱扯淡的事,还是聊聊军国大事吧。风郎就要成为新的天王,不读书我也知道伴君如伴虎……我还得穿上那套傻了吧唧,挤出大胸,勒紧细腰,刑具枷锁一样的礼服吗我屮艹芔茻!不行,找个藉口,绝不穿,等我死了再穿。 骑兵赶路极快,她又有心催促,在一日一夜又一日的黄昏十分,就没见到大胜山的流寇,反而见到太子行营和营门前树立的大旗。 第236页 立刻派人前去沟通,刚把人派出去,对面见到靖难军的旗号,派人上前询问,又赶忙拔足狂奔去禀报太子殿下。 「启~禀~殿~下!靖难军文蜀带兵来了!」 葛谨风不慌不忙的放下书:「两天路程,她走了五天吗?」幸好我压根就没指望她来搭救,派人求救只是为了安定军心。不就是以少胜多,绝地反击嘛,瞧把他们吓得。哼,文蜀来的也太晚了,她是腿上受伤,一样可以派别人来援。 旁边的学士、侍郎察言观色,估摸不准该说什么。 太子总是温柔平和,春风满面,下达任何命令都是这副表情,心思难猜的很。 葛谨风把手里的书一扔,出去翻身上了大白马:「牵马,去迎接太子妃。」 葛淼抢上前,从其他的将军、校尉手中夺过马缰绳,刚要往前走,又被琴童冲过来抢下。 琴童得意洋洋的牵着马,往营门走去。 靖难军就在营门外等候,没有命令不敢直接闯入。 一百六十名名训练有素的亲兵跑了出来,排列两边,随后才是太子。 所有人下马恭立,垂手站在马旁。 文蜀看他趾高气昂的坐在马上,很给面子的翻身下马,缓步上前,远远看着风郎好像大不一样,穿的也是一身孝服,极俏丽可爱,却也多了些威严气度。 葛谨风也很给面子的下马上前迎接,二人几乎是同时下马。他最近读了太多的书,又急火攻心,视力略微有些下降,走到五十步内才看清楚她的脸,比起之前胖胖壮壮、虎背熊腰的文道难,她看起来瘦的太多了,腰细了整整两圈,脸上的肉也少了许多,原本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现在脸上凹的能看见稜角,好似大病初癒、形销骨立。 文蜀赶上前抱拳:「风郎,殿下,我来迟了。幸而不辱使命!」 葛谨风经常站在她身旁,很少站在她对面,多日未见,她虽然瘦了,气势却更强,迎面而来的美丽强大又谦逊温和的气息,令他脸红心跳。「道难,你怎么瘦成这样,上邪的毒性如此猛烈?」 文蜀一把抱住他,语气快活又骄傲:「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我轻功好,又熘回来了。」 葛谨风掐她手腕,低声道:「快来吃饭!」 白日里大摆筵宴,与军共庆。 论功行赏就在不久的将来,继位也是。 到夜里『夫妻俩』住在一起,屏退左右,只留琴童在旁服侍。 葛谨风坐在床边试探着伸手:「伤口在哪儿,让我看看。你怎么穿上长裤了?你身上的伤痕我都见过,遮什么。」 文蜀慢条斯理的把睡裤从袜子里扯出来,拉起裤腿:「天冷,鹿掌门叫我仔细避风。」 伤口已经彻底癒合,只留下一个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紫红色疙瘩,凸出在皮肤之上,疙瘩周围有几缕蔓延开、像是蛛网的凸起僵硬的紫红色瘢痕,在腿上环绕半圈。 文蜀看他盯着不动弹:「可怕吗?」 葛谨风本来用手肘支着自己,缓缓躺下,把脸贴在她光滑的小腿上,盯着伤口,缓缓的摸了摸:「真是人生苦短。等到捉住许海龙,大胜收兵之后,回南柯府,我爹也该修造陵寝,准备下葬了。和我娘合葬。可怜他们结发夫妻天各一方,死后都不得安宁。」 文蜀毫无同情心的捏捏他漂亮小脸:「我还得去塞上一趟,回来咱们再料理天师,我请我师父去找个漂亮和尚,也不知道找着没有。咱们不是缺钱嘛,把天下道观都收缴一遍,一个国库的钱都能出来。」 葛谨风有点幽怨,又想亲吻她腿上浅淡的疤痕:「天师的事…不急。」 「诶?你不会信了他那套吧?」 葛谨风爬起来,挪到她身边,挨挨贴贴,搂住她胳膊,低声窃笑:「天师说…他能帮我。」 「啥?风郎,你现在天下归心,内忧外患一扫而空,他能帮你什么?」 葛谨风眉开眼笑,附耳低声。 文蜀的脸色渐渐沉下去,她不需要的东西没必要存在。之前几个相公都因为『健全』而令人讨厌,尤其是田辟彊,简直像一只闹春的猫。如果抓一个美少年来阉掉,既容易被仇恨,又怕自己没这个手艺。 「你不高兴?你不想要?」 文蜀不想透露自己的真实情况,说出来又不露脸,他自卑很好很乖,我不必揭自己的短处:「天师说的话,我不怎么敢信。我怕你空欢喜一场,他倒带着金银财宝,悄悄跑了。」 葛谨风沉默了,他心里也有这种猜测,只是不敢细想。 仔细一想,天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自己杀机毕露时说出来,必不可信。 但是,万一呢。 文蜀紧紧搂着他,顺手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以免表情管理失控,开始思考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搞死天师,万一他是真有本事呢——不对,他有个屁本事,差点连老子都唬住了!葛谨风这些年肯定没少求医问药,也没用。要说鹿掌门的祝由术能起点效果,那可能是真的,我得给他打个招呼,就说不行。 二人沉默良久,琴童过来展开被子给她们盖好。 葛谨风推她:「松开。喘不上气了。」 文蜀摸摸心口:「你以为我是阿红?还能把人憋死?」 「金红莲现在做了悲王侧妃。我听说悲王能呼名既死、呼名招魂,真的假的?」 第237页 文蜀摸摸下巴:「不知道啊,可能是需要五仙堂配合做到吧(刺杀)。我过两天去试试。阿红是没法带回来了,给她撑撑场面,叫她过的体面一些。」 葛谨风问:「神女派这心腹大患,你有什么法子连根拔起么?」 文蜀惆怅道:「没有办法,只能尽力而为。」希望五仙堂收到暗示,替我暗杀掉王曼凝,她原先坐享其成,现在借刀杀人,必有反骨。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1章 .三件事 · 大魏境内是有山的, 唯一的平原被划归为郁金府,葛天王狂妄傲慢的定都在无险可守的平原。 上京府就有山,以山为边界, 比城墙更好用。 王曼凝在前带路,五十名卧虎军精锐和马驷带队的五十名好手背上抵达上京府, 在郁金府和上京府的交界处, 城池后方的蚊子山上。 这山不高,又矮又平又大,零零散散坐落着茅屋草舍和稍微规整些的土屋,高处有两个较大的院落。 分别挂着大牌匾【潜光】【隐耀】, 潜入过去一听, 有孩童的嬉笑声, 也有妇人纺线织布的声音。 张大轻轻搂着王曼凝的肩膀:「是这儿?」 王曼凝有些厌恶他身上挥之不去的鱼腥味:「是这儿!一点也不差。不知道王光耀在不在家,得派人去探探虚实。」 张大按住她的肩膀:「姐姐,何必劳你大驾。去。」 立刻走出来一对货郎兄弟, 哥哥前后两个箩筐,飘散着甜蜜的味道, 前面是点心、五仁酥饼、核桃酥、糕干、枣糕,后面是果干,金桔饼、杏干、糖话梅、冬瓜糖、姜糖片、芝麻糖,还有一大块搅着卖的麦芽糖。 弟弟挑的担子不一样, 前后是两个竹箱子,前面牛角小梳子、菱花镜、红头绳、粉头绳、绢花,后面一箱子里挑着二十多斤、四十多种颜色的丝线, 还有一沓新鲜(刺绣用)花样, 扁担两头还挂了些漂亮的葫芦、丝绦。 哥俩上去在门口吆喝,人都出来了。 王曼凝跟他们一起坐在大陆边的茶摊, 武功好的人视力也好,她清清楚楚的看到混蛋弟弟走出来买下所有糕饼和所有丝线,分给小孩和寡妇们。「他就会弄这些小恩小惠笼络人!是他没错。你们不必担心,奴家绝不会给他通风报信。」 马驷点点头。心说你莫名其妙的跑过去,不用报信也能被看出来,你还记得『自称』被软禁吗? 张大和老邬对视一眼,等货郎兄弟回来。 糕饼点心糖果里都下了助眠的药,不多,不会把人当时麻翻,现在已是黄昏,吃下去会觉得格外疲惫,想要早早入睡。 「张大哥,都瞧清楚了,三脚猫的功夫,酒色虚劳过度的面相,俺哥俩出手都能生擒活捉了来。」 转眼到了深夜,夜探这宅院如同探囊取物。 在正房的卧室床上捉到王光耀,旁边还有一个清醒的、战战兢兢的小寡妇,被第一时间五花大绑。 张大:「是他吗?」 马驷:「兄弟,抓人有时候不难。」 譬如五仙堂抓走阿红侧妃时,帐篷里就她一个人,她被抓时不喊不闹镇定自若。到了悲王金帐里,顺水推舟就把悲王给推了。 张大挠挠头:「我总觉得,神女派的掌门不会这么容易被捉住。兄弟,你那儿有善于机关的人么?」 马驷想了想,对窗外学了几声夜猫子叫,立刻跳进来四个汉子。「找找这屋里的机关,万事小心,神女派以机关闻名,先找找书。张兄弟和我撤远些。」他和张大像提着一只猪那样拎着肥肥胖胖的王光耀,出了屋子,走到院墙外才停下。 一百八十斤的男子如果身高七尺以上、一身铁打的肌肉,那只是干练壮汉,但王光耀只有六尺,且是虚胖,看不出多大岁数,长得像个年画娃娃一样,但目藏奸诈。 弟兄们过来接手,蒙住他的眼睛,用蜡丸堵住耳朵,嘴里塞了两个麻桃再勒紧,拿粗粗的银针穿过琵琶骨和手筋脚筋。 就算是神仙,被这样料理一番,插翅难逃。 「其他人怎么处置?」 张大沉思了一会:「都是些妇孺,杀之不祥。我弟兄中,有会易容的,可他太胖了。」易容术能在胖瘦之间调整,但极胖和极瘦就没办法了。 马驷:「约莫有一百八十多斤,杀一头够过年的。」但是悲王命我讨好文蜀,而文蜀暗示我趁乱杀掉王曼凝,现在一点都不乱,这可怎么好,人多眼杂的,现在公然杀了她,卧虎寨这些人得跟我刀兵相向。 王曼凝大声问:「为什么阻拦我?我带你们抓了他!」 二位头目一起转过头,齐声道:「大王/文大王要见活的。」 王曼凝跺脚:「奴家只想打他一顿!」 「等文大王见了他,审问过后,再细细的处置。」 屋里突然传来几声惊呼,随即跑出来禀报:「启禀将军,屋内没有致命机关,找到四个暗道,两个地窖,一个小仓库。黄金白玉珍珠宝石无数,还有神女派的令旗令牌令箭,卖身契四大箱。」 「地窖不知道通往何处,强子进去探路了。」 张大进去看了一圈:「全部搬走,一片纸也别留。上岁数的这俩女管家也一起抓走。」 点了个记性好的回去送信。 …… 商丞相又丢下京城中大小事务,赶到太子面前。这次没骑他心爱的小毛驴,驴的耐力虽强,但跑不了这么快。 第238页 太子在金帐中抚琴而歌:「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心使余悲。」 太子妃在旁煮茶的小火炉上放了个铛子,小火烙锅贴,端着酱油醋蒜泥的小碗,趁热吃。在等锅贴煎熟的过程中,装作一副听懂的样子赞许的点头。 已经通禀过了,商鹿策马进营,在帐外下马,略犹豫了,今天没带上屠毅,也不知道说这件事会不会被揍。打就打了,也不能事事依靠他。「殿下,娘娘。臣有两件事,必须面呈。嗯?」 文蜀一口底儿焦香酥脆、肉馅吞掉爆汁的锅贴,烫的斯哈斯哈。 葛谨风道:「没宰杀耕牛,这是从山上摔死的黄牛。」 商鹿:「呵呵。这不重要。殿下准备何时继承大统?如今快到十月,赶在年前继位如何?新年改元,气象更新」 葛谨风也想尽快登基,最好能在宫殿里过年,帐篷太冷了,耐不住寒冬腊月。但他习惯性的装作忽视权位、风轻云淡、遗世独立的姿态,就没有一个看穿他心思的学士上书劝谏。「就依丞相。」 商鹿道:「第二件事,殿下对我拟定的葬礼仪程,驳了回去,很不满意?」 葛谨风面色微沉:「布衣木棺,不设陵庙,不陪葬金银、犬马、男女,不用僧道诵经,役夫百人,这不是为人子的孝道。就算是薄葬,这也太薄,令天下人耻笑我无情无义。」 商鹿问:「您埋葬天王和温皇后,是给天下人看的,还是给亡魂居住的?」 「是为了问心无愧。」 商鹿:「国家贫穷,百废待兴。动用大批劳役,耗空国库,将来用兵、赈灾、修缮河道、划拨支出、慰劳戍边将士,全都没钱,殿下不觉得问心有愧吗?眼下的大魏,乱花钱就是不对,和花在何处无关。薄葬则不然,我们可以说是天王的遗命,将来只要殿下的陵寝也已同样的规模安排,有何不孝?」 葛谨风瞪大眼睛:「你连我的陵寝都要安排好?道难,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文蜀又吃完了一锅锅贴,扔一小勺牛油,融化后,从盖帘上拿了八个生的锅贴摆好,听到撕拉一声,舒爽啊:「管我什么事。我爹妈还不知道埋骨何处,我将来入不入土也无所谓。」 商鹿:「生前享受够了,死后哪有魂灵。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墓葬中藏有珍宝,难道是什么好事?大魏尚在,温皇后就被翻尸倒骨,薄葬可保千年安稳。」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商鹿寸步不退的达到目的『没有陪葬品』、『葬礼便宜点』,劳役不超过百人,工期不超过三个月,陪葬品总价格不超过一百贯。 商鹿心满意足:「恭喜殿下,我们的国库中多出五十万贯。」 原计划太败家了! 土财主可以花钱解心疼,一国之君不行。 葛谨风:「哼!滚出去!」 「臣告退。」 文蜀端着盘子追出去:「商丞相,吃点再走?我屠师叔近来可好啊?」 商鹿驻足:「文道难,您有什么吩咐?」 「三件事。第一,我不穿太子妃皇后那套枷锁一样的礼服,要改,你附和一下。 第二,天师的事儿,我要约屠师叔谈一谈,麻烦你转告一声。 第三……」 商鹿目光如炬,看她眼神微微一躲:「第三,你想和太子并称天王。」 文蜀愕然,一瞬间心如擂鼓,血往头上涌:「还能这样?我本来只想另立卧虎军,丞相,你这是勾引我心动。」 商鹿呵呵笑了两声,转身就走。 葛谨风在帐篷后面幽幽的注视着一切,文蜀红着脸,龙行虎步的走回来,眼中有种强烈的欲望,这可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他想了想:「道难,你想另立卧虎军?驻守南柯府,是不是?」 文蜀:「啊???你怎么知道?」 葛谨风勾起嘴角,故意哼唧:「哼,你的心思我瞭若指掌。干嘛不跟我说,跑去跟他说?丞相也是外人,朝廷大事,还是要我这个天王说的算的。你今天好好服侍我,我就答应你。」 文蜀呵呵一笑:「我腿上有毛病,不会打弯。」 还没等太子不高兴,她扑过去把人抱起来,抱起来走了十几步,轻轻搁在床上,亲了两口。 葛谨风挡住她油汪汪的嘴,试图躲开这种令人难堪的亲昵关系:「我饿了,给我煎点锅贴!!」 第122章 「风郎, 你知道么,在我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也会探讨一些高深的问题,譬如收的那么多税都去哪儿了, 天王和皇后每天都在干什么。」 葛谨风袖着手坐在椅子里,研究功劳簿, 在本次平乱之战中, 功劳第一的是商鹿,第二的是文蜀,第三可以归结为舅舅。那么谁能给我当儿子变得很容易,至于其他的职位如何论功行赏, 还有许多的职务如何分派, 空出来的郁金府应该让谁来治理。心不在焉的:「嗯嗯。」 文蜀歪在床上, 盖着一件貂裘,:「我们都觉得皇后妃子应该每天早上不用起床干活,躺在被窝里嘬柿子吃。」 葛谨风敷衍:「嗯……嗯。」 文蜀难得的想跟他沟通一下感情, 风郎却心不在焉的敷衍。金童捧着盘子,她把盘子里所有的小柿子捏了一遍, 捻出来一颗最软的开始嘬:「阿媛,他在看什么?」 第239页 李媛瞄了一眼:「您写的功劳簿。」军中官吏专门负责记录功劳得失,写的清清楚楚,时间地点, 歼敌数目,己方伤亡数目,所获战利品、人口牲口的数目。 葛谨风思量再三:「你家里真的一个人都没剩下吗?怎么天王、皇后、丞相都是些六亲不靠的孤家寡人。商奇总无牵无挂, 我葛家的家眷, 不论忠奸全部付之一炬。你家就没剩下几个人?哪怕是同族的,拿来加封。」 文蜀翻了个白眼:「你吃柿子吗?」 葛谨风叫道:「道难!给我拿个软的。」 文蜀示意金童把盘子端过去:「那些乌合之众, 要之何用?沾了一点血缘关系而已,又不能为我捨生忘死,我偶尔也读读书,历史上的宗室外戚都是不能吃的猪,不耕地的牛。富贵时负责仗势欺人,惹百姓怨声载道,落魄时一起陪葬,除此之外,只能充充场面。我的十二名黑衣骑士们还不够充场面吗?」 一些年轻英俊强壮的男子穿着漂亮衣服站成一排,其实仙机县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我的黑衣骑士们。 葛淼和在旁侍奉的学士们低声表示贊同,毕竟管束外戚是后妃的美德之一。 细妹和殷小六这两个年轻人在随机找人打架,军营里的士兵们为了丰厚赏金、或是有可能引荐给黑衣骑士,正式加入太子妃一党做一个光荣的喽啰,也乐意奉陪。 其他人则在打点行囊,准备回程,太子率领的军队中,大部分都是被临时招募来的乡勇,来了没打几场硬仗,浑水摸鱼弄到的钱和粮米也很少,以乡为单位凑在一起准备统一口径回去吹牛。没弄着钱,总得长长见识嘛。 还有些尸体需要被运回乡里,落叶归根。四十多个木匠和学徒忙着赶工制作薄皮棺材。 大军只等两个胜利的消息,就拔营启程,回到京城。 林尊已经伏诛,还要逮到许海龙。以及神女派被连根拔除。 文蜀盖着貂裘又拿丝帕盖住眼睛,貌似又睡着了。 葛谨风低声问:「鹿掌门真的那么说?」 李媛心情复杂的点头:「是,鹿伯父教她吃饱了睡,睡够了起来吃,少想事,如此能养精气。」 葛谨风站起来,在营帐中散步,又无穷的心事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他喜欢文蜀,但不喜欢现在这样,现在他占据名分大义而文蜀持有最强大无敌的武功,一旦这位前科累累好色风流的美女旧病复发——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有什么能制止她呢?国家兴亡不能寄希望于她的道德良心。 好色风流和立场的偏向是连贯的,她也有一点改天换日的能力,虽然这些年来她从未真心实意的爱上过某个人,那么在将来呢?人心多情。固然,阻断很多普通美少年亲近她很容易,但在军中会有很多亡命之徒,不惜一死,也要博取富贵,不惜一切的讨她欢心。 文蜀打了个哈气:「风郎,过来睡午觉。」 葛谨风:「不困。」 文蜀移开眼罩:「我睡不着,你要是不忙,过来给我读点之乎者也的东西。」 葛谨风想了想,拿出一本古圣先贤讲『慎独』和『禁慾』、『一切不道德男女关系都会成为人生路上的绊脚石』之类内容的书,徐徐的读给她听。 不是暗示,是明示。就像官府中人说苍天、江湖中人说黄天一样,他试图让文蜀了解,虽然江湖中人以方方面面的能力都很强为荣耀,但官方正统的道德正确是禁慾和专一(虽然九成的官员都做不到)。 文蜀暗笑不止,这小醋精肯定又恨的牙痒痒,可爱。 葛谨风看她忍笑,有点羞恼,丢下儒家经典,给她背诵佛经。苦口婆心:「……欲气粗浊,腥臊交遘,脓血杂乱,不能发生胜净妙明紫金光聚。」 文蜀:忍住,不要笑。 伸手去摸他的侧腰,看他还能不能保持一副高僧大德的姿态念经。 葛谨风:忍住,不要笑。 正在忍得很痛苦时,来人求见文蜀。正是张大和老马派来的两个人:「启禀太子、元帅。将军带人到了潜光隐耀附近,先派人摸清底细,拿了下药的糕饼去贩卖,趁夜色潜入,没半点阻碍,不费一兵一卒抓获贼酋,清查他别墅时发现大量女支女卖身契、金银财宝。张大和马驷准备将所有东西带回来供元帅处置。」 葛谨风:「诶?这么简单,不是王曼凝设下的圈套吗?」 「启禀殿下,王曼凝也被一起带回来了。」 葛谨风:「他们掌门所居之地,反而没有机关吗?」 「殿下,神女派掌门体态肥胖,行动不便,如果安装机关,极有可能伤到他自己。」 「女人手里要是有暗器,不得给那厮来一针么。」文蜀喃喃自语:「没有神女派的时候,那些女子被卖入青楼。有了神女派,她们依旧被买入青楼,这他娘的有什么区别,这跟着神女派不是白干了吗。那些一笑千金的花魁每个城池只有一个,其他人还是天天接客。我只不过是让她们织丝绢不给工钱而已,神女派用她们赚钱,必要时再用她们牺牲?这帮傻娘们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吗?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为人卖命?这年头户籍混乱,你们长得又漂亮,逃出去随便自称是逃妾、寡妇,找个老实人一嫁,户籍就都有了,脱离贱籍成了良民。」 各国都有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只不过在落实的小吏手里给点钱就行。 第240页 众人热热闹闹的议论了一下午。 又足足过了两天,收到奏报——许海龙没抓到,被丫给逃了。 押解神女派掌门抵达军营。一个死胖子,两个女管家一起来受审。 军中没有巧妙且花样繁多的刑具,只有壮汉和军棍、拶子。 「王光耀?」 狼狈疼痛又皱皱巴巴的胖子跪在地上,萎靡不振的点点头。 「你们两个叫什么?」 「奴家金欢儿。」 「奴家碎红。」 金欢儿抬头一瞧,似有些惊讶,膝行半步被紧张的黑衣骑士一把按在地上:「奴家不是刺客!元帅,元帅您忘了奴家么?八年前我二十五岁,人老珠黄,卖不上价格,您在我房里过了一夜,怜奴家年老,还赏三两银子,叫奴家趁机跑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您要问什么,奴家都说。」 文蜀神态自若:「呵呵。忘了。就算没这回事,你想活命也得我问什么你说什么。」 葛谨风斜眼看她,觉得她没忘,应该只是干了坏事去躲藏。八年前,她才十二三,正是男女不分的年纪。 文蜀也不觉得尴尬:得看看我和普通女人有什么区别。以及普通女人长成什么样子。一般人又不愿意给我看,偷窥师父洗澡两次都被发现,被按在地上暴揍。不去青楼,我还能去哪儿长见识?奇怪,为什么会长得不一样。我要不要和风郎说实话呢…他现在这样惴惴不安、还挺可爱的。 短暂的沉默后,葛方心领神会,知道是太子和太子妃不屑于和这种人说话,立刻代为发问:「刺杀老天王,刺杀太子妃的,是你们不是?事已至此,说实话让你们囫囵个儿的死,不说实话,零打碎敲,慢慢剐了你们包饺子。」 王光耀点点头:「是。是我下的命令。没想到上邪这样的剧毒也会失效。」 葛方又问:「你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有悖人伦天理?谁是幕后主使?」 王光耀试图扬起脖子,可是他太胖了,没有脖子,睁着一双小眼睛色厉内荏的看着端坐在上方的二人:「我就是主事之人!什么天利人伦,就是成王败寇!凭什么有些人生来做王侯,我有经天纬地之才,只能隐居山林?」 文蜀站起来踩着凳子拍着大腿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有个屁才华!猪油蒙了心的老虔汉,被老畜生宠坏的小畜生。蒋家混帐东西最多是人面兽心,你长了个畜生样恶鬼心,躲在女人屁股后面的缩头王八蛋!倒找钱都没人干你的垃圾货色,当龟公都不够格,你就是个白白胖胖的蛆。」 王光耀挣扎起来,高叫道:「你就是苦主。我杀的是魏国的天王、太子妃,和其他国家有什么关系。我杀你是你活该!你一个江湖贼寇,敢拒绝我爹,还敢和我作对!你找死!别的天王凭什么帮你出头?你和他们都有染?」 葛谨风忍着不失态,冷冷道:「物伤其类。」 文蜀抄起桌上的东西有没捨得砸,从袖子里抖出一颗暗器:「小畜生,蒋氏许给你什么好处,说!」 王光耀死到临头,还想装一装:「我深谋远虑,可惜功亏一篑。哼,蒋氏算什么,一旦蒋氏篡位成功,我要昭告各国,不想死的天王太子、将相,都得尊奉我、敬重我,我就是天下无冕之王!」 作者有话要说: 王光耀就是经常上社会新闻那种理直气壮的坏人,主要性格是:虽然我干了坏事但你们怎么敢打我?虽然我人肉了别人但你怎么敢曝光我手机号。 第123章 .留个扣子 · 葛谨风:「……」神女派是最容易被破解的杀手, 各国都有应对之策,就算他的计划成功了,各国天王一样可以选用阉人充作内侍, 训练成刺客。王光耀怎么能这么蠢?蠢的浑然天成,毫无破绽, 好像真的是这么想的, 不是缓兵之计。这么蠢的人怎么配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神女派掌门还在大放厥词:「技不如人你就该低头任命。」 「你在江湖中有点名望,难道没人想杀你?那不可能吧?别人杀得,我杀不得?」 「你现在说好听点是个太子妃,说难听点照样是朝廷鹰犬, 还是个註定乏嗣无后的走狗!」 有人听不下去想要武力制止他的屁话, 被文蜀用手势制止。 李媛几乎要开口, 但顾忌长幼尊卑,爹娘面前没允许她说话,不能贸然开口。只是暗自磨牙。 王光耀傲然道:「你杀了我, 那又如何?我差一步成为天下无冕之王,能操控各国的太子人选, 所有的天王都得尊奉我的号令。如此经天纬地的大事,你想都不敢想。而你,你永远都是朝廷鹰犬,待到人老珠黄, 你连个养老送终的亲儿子都没有。当年你拒绝我爹,也算有自知之明,你这样的女人在青楼里就是」 葛谨风难以忍受这侮辱和诋毁, 即便文蜀听的兴致勃勃, 他也几近失态边缘,厉声命令:「割掉他的舌头!」 军中掌刑的早就准备好了, 手里拿着个钩子,抓着王光耀的脸使劲一掰,掰开嘴巴,就在电光火石之间,用钩子勾住他的舌头拽出来。 文蜀情不自禁的鼓掌:「好手艺!开生蚝的老手也就是这样的技艺。」 掌刑人见太子殿下满面怒容,不敢多说,躬身致敬,用弯刀恰当的割出一个既变成哑巴,又不会窒息而亡的长度。 细妹叫到:「让我打他!把他吊起来,我能活活打死他!」 第241页 张大气哼哼的说:「大王,别让他死利索了,零剐碎敲杀他半个月。」 「先阉了他!把他的子女统统抓来,杀在他眼前,再杀他!」 段玉娇:「好,斩草除根!」 葛淼不甘示弱:「殿下,刑部刽子手好久没用三百刀的手艺!林尊侥倖逃过一劫,该用这神女派贼酋明正典刑。」 文蜀双指捻着银弹子,一副很冷静的样子:「他想得很好,最起码比林尊有创意。只不过俩人一样,心狠眼瞎,手长智短。」 伴随着惨痛的呜咽和两个女管家嘤嘤的哭声。 葛谨风怒气稍缓:「道难,你打算怎样处死他?决不能轻绕!」 文蜀若不是想好了如何杀死王光耀,哪能心平气和的听他骂人,现在骂的越凶,死的的时候越叫人好笑。扭曲的微笑道:「我听过一个故事,有荡男与驴和,被驴鞭带出一挂肠子,三日方死。一直不知道真假,想试也没地方试,普通的敌人、对头好汉也不该这样惨死,朱家兄弟死得快没赶上,用在他身上,正恰当。」 王光耀含着断掉的舌头疯狂抗拒求饶:「呜呜呜呜呜?!!」 谁都没想到人类居然能仅用鼻腔发出堪比大叫的声音。 众人齐声大笑:「好哇!太好了!!」 「大黑马神勇无敌,让这厮受用了!」 「恐怕得弄个架子把人捆好。」 「小孩子别听这个哈哈哈哈哈哈」 「这可太招笑了哈!」 葛谨风暗暗哼笑,这种死法简直是低俗、下流、忒好笑。忍了一会,也跟着笑了起来:「学士们拟旨,晓谕天下。大黑马驮着道难南征北战,有些功劳,没别的赏它,让它试试新鲜。」 文蜀按住他的手:「你对他可真好。哈哈哈哈哈。商鹿知道这种非法刑法,会骂我吧?」 接下来的准备工作由掌刑的和木匠们、马夫共同完成。 挣扎嚎叫妄图满地乱滚以求速死的死胖子被黑衣骑士制服,脚不沾地的拎起来。 碎红趁着众人还没管她,连忙咬舌自尽。 金欢儿:「元帅,饶奴家一条小命吧,奴家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葛谨风确实有事要问:「你们神女派内部如何联繫?王光耀敛财多少?收集的情报都在哪里?被人赎身的女子名册在哪里?王光耀如此愚蠢,你们为何不反?」 金欢儿垂泪答道:「去年冬天,老掌门过世,去年冬至新掌门继位。他手写封存的密令,奴家只负责叫人送出去,不知道其中内容。名册都在他的书房里,两位将军都装箱运走了。」 …… 南柯府新都,已经接近寒冬,还没下雪。 商丞相忙的事不多,不外乎为葛天王选穴,为太子和太子妃筹划继位典礼,准备给立功的武将封爵加官,以及搞好对外舆论,准备治理和安抚之前从逆的大胜山喽啰——数万百姓不能都杀了,还得拿来干活缴税服劳役,最后还要考察人才。 「考察人才太难了。」商奇总嘆气:「有许多外国跑来的才子,都说是仰慕我而来。我有什么可仰慕的呢?不用他们吧,可惜了人才,任用他们呢,又显得我结党营私似得。」 屠毅笑呵呵的坐在旁边嗑瓜子,知道他不是真抱怨。 猫儿把暖手炉塞给丞相:「你手拔凉!咦,这是什么文章?」 「夸你们文大王的文章。」 屠毅:「你还能说别人的好话?」 「我又不是哑巴,怎么不能说别人的好话?」商奇总笑眯眯的算帐:「皇后的脂粉钱,一年十万贯,金冠,霓裳,燕居服,仙衣,各色鞋靴,置办下来超过百万贯。倘若文道难只在衣服上绣绣老虎,爱惜物命,谨身节用,一年为国家创收……二百万贯。她坚持一年,我写一篇《虎赋》夸她,她坚持十年,我就写十篇。」 屠毅笑了起来,他知道好朋友最爽快,最务实,在他原则之内的事怎样都好。开玩笑道:「还记得你说要诛杀此獠。」 商奇总哈哈大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此一时彼一时!」 猫儿气哼哼的翻了个白眼,仔细阅读这篇文章,然后理直气壮的问:「这个字念什么?」 「疆。我写连笔了。」 「这两个字呢?」 「贲。形容迎接、率领勇士。」 「哦。囊锥露颖什么意思?」 「显露才华。」 猫儿反思了一下自己,虽然有几个字不认识,但认识的那几句读起来朗朗上口、节奏铿锵有力:「是你用词太拗口,还是我没文化?」 商奇总被问住了:「这倒是难说,你不算太差。」 屠毅慢条斯理的嗑瓜子:「是你太年轻,还没学会不懂装懂。我兄弟这篇文章,为了百万贯倾全力掉书袋,大部分文人看着都一知半解,但他们不说,不仅装的好像读懂了,还能高谈阔论,品评一番,大概知道是夸文道难的就行了。」 猫儿瞪圆双眼:「哦~~朝廷选官,就用这篇辞赋当做考题吧!」夸我家大王的就是人才,对她有意见的不能要。一群废物文人,不许叽叽歪歪。 商奇总哈哈大笑。 …… 在秦、许两大国、塞上图部的使者以及他国使者的见证下,对神女派掌门的处刑即将成为收兵前的盛典。 而大黑马也享受了许多加餐,黑豆和精緻草料让它膘肥体壮、乌黑油亮,却迫使它禁慾。 第242页 刘山人和附近的说书先生全都聚到军营附近,免费伺候了三天,换得一个入场观看的资格。《神女派消亡史》的缘起可以编造,据说一开始是为了庇护贫苦无依、流落青楼的女子,中途作恶多端逼良为娼,到最后这结局大快人心,说书先生拿着一个成熟的框架,可以在未言明的部分自由发挥,一个故事有头有尾还曲折离奇。 这故事里的美女形形色色,身份各异。 金欢儿依偎在文蜀膝旁,仰起头柔声细语的说:「在国外的姐妹们投奔到魏国,全都仰仗大~王~」 鹿宝在旁边略感嫉妒,金欢儿的语气姿态可比他厉害的太多了。 文蜀爽歪歪的盘算着,派出去追捕大胜山的能给我招揽一些精锐,杀掉头领把他们的亲信人马霸占下来为我所用,实在是太快乐了,这就是寨主的快乐。而神女派的名女支们安家落户在魏国,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必要时她们愿意替我去杀人——只让那些武功最好的去。 咱手头人才济济,就算要谋朝篡位都绰绰有余。 问题来了,商鹿怎么知道我也曾想当天王呢? 一位葛将军出现在门口:「娘娘,元帅,午时三刻已到,要动刑了。」 用刑时间选在午时,主要是因为暖和,中午看得清楚。 除了按照地位座次排好顺序的六十多名官员外,后方还站着二十多名带着帷帽的女子,她们身材婀娜曼妙。 王光耀被綑扎在一个高度恰当的木架上,木架下方被埋入土中,在被冻死之前,一匹热乎乎的高头大马覆盖下来。 大黑马的口味显然没这么低劣,稍微研究了几下,闻了闻味道,立刻发出不屑的嚏喷声,又吐了口口水,用前蹄踢踩木架,一蹄踩在死胖子的腰上,几乎把腰踩断。 扭头对文蜀吐出长长的舌头做了个怪脸,随即熘熘达达的跑去马厩,找那些英姿飒爽、均匀修长、能撒开四踢飞奔有漂亮屁股和漂亮尾巴的军马去玩耍。 刑场上稍微有点尴尬,文蜀:「哈哈哈哈,我的马太挑剔了!俗话说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桃一筐。看来大黑兔也瞧不上烂人。」 说书先生们站在角落里低声议论:「在这儿留个扣子,嗨,还能下回分解。」 可选条件有二,换一匹马试试/改成剐刑。 第124章 .赏赐他 · 神女派掌门的死亡消息和方式因其生前的可怖、香艷、权势滔天、暗杀朝廷名士乃至于天王元帅, 以及死状的悽惨、香艷、重口味、黑色幽默、未成年听了做恶梦、成年人听了啧啧称奇——名扬天下。 很多人是第一次听说神女派,这个隐匿在江湖市井之间,妄图操纵各国神器更替的狂妄又恐怖的门派。 世上谁能不爱阴谋论?何况是真的!一旦传言开始, 就会被制造出很多证据。听说过、和神女派交过手的人如雨后泥鳅般咕涌出来。 文师父带着一个貌似佛陀塑像的沙弥,坐在茶楼里喝茶听故事。 …… 大魏的朝廷只关心天王的丧礼, 白天群臣举哀, 太子和太子妃披麻戴孝,在灵前设祭。 上了无数遍生漆的棺材放在金椁中,又披上一床满是仙鹤灵芝的吉祥图案的罩子,两旁带着五老冠的当世高道念经诵咒不绝于耳, 天师也面带悲戚的位列中央, 跟着一起诵经做法。 文蜀跪坐在蒲团上, 深感无聊,虽然姿势不对一样偷偷的练习金刚揭谛神功,丧服的袖子很长, 刚好够揣着手,不漏出双手之间蕴涵的威力无穷的金色。 她偷偷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色, 忽然想起风郎念的助眠佛经中『紫金光聚』这一句。 又想到商奇总可能是试探,也有可能是暗示的一句话。 真他妈头疼,不想了,我武功超棒! 一直到祭典结束, 群臣各回各家,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用饭。 煎豆腐,烤面筋, 香菇木耳, 笋丝藕片,黄花汤——满桌素菜和许多大饼。 葛谨风低声问:「我给你使眼色, 你怎么没看见?」 文蜀想了想:「实不相瞒,我偷偷练功呢。你爹的神功实在是巧妙非凡,可惜没能听他老人家教诲。他要是点拨点拨我,我就天下无敌了。」 葛谨风说自己的正经事:「今天晚上你准备准备,我要宴请天师,问问他,究竟怎么治。不能拖延。」 文蜀啃着戗面大饼,冷静镇定,若无其事:「要是能治怎么样?」 别治好!不治好是你心怀愧疚,弱势,不安,治好了我就露馅了。要不然说实话?不行,比起占上风,实话假话的有什么意义。 葛谨风沉默的喝完一碗粥,琴童又添了一碗。他低声说:「那我要赏赐他——厚礼。」 庄阳子虽然不是刺杀我爹的主谋元凶,但对天王见死不救同样该死,他本可以出手相救,吓退所有的逆贼,却因为被蒋氏买通而袖手旁观。天师那样富有,金银能够买动他吗?恐怕他和蒋氏有些暧昧瓜葛。该死。 大魏一场大乱,死伤数万人,究其根源是天王之死,蒋氏霸占的四府闹的乌烟瘴气,林尊趁乱起事,归根结底,这一切庄阳子难辞其咎,罪在不赦。 他掌握着治好我的方法,以前却不说,等我成了天王贵不可言时才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他和王光耀之间没有区别,同样都想控制天王,控制朝廷。 第243页 文蜀看他僵着脸,慢慢喝粥,也懒得哄。师父已经回来了,商鹿也愿意派屠毅助一臂之力,要啥一个假老道,万无一失,问题是他把钱藏到那儿去了?为了杀人而杀人有什么意思,要么报个仇,要么劫个财,最好二者兼得,皆大欢喜。 葛谨风整理心绪:「道难,商鹿写的《虎赋》把你架起来了,你现在要节俭,不用金冠凤冠,广袖霓裳,将来要是反悔,想衬托皇后的威仪,他也有话骂你。」 「我就没觉得那身装束有什么威仪可言,华贵倒是,看着都碍眼。」想抢,懂么? 葛谨风不阴不阳的瞄了她一眼:「你倒是始终如一。」 看见好的就想抢是吧? 将来要是有皇后劫掠民间美少年的事情传出来,咱俩就完了! 约天师在冬暖阁见面。 屠毅小声说:「我姐夫不许我为他国杀人!就说是你师父杀的。」 文师父拈着一串佛珠,揪下来一颗搁嘴里:「阿弥陀佛,我已经皈依佛门,放下屠刀,杀人的不可能是我,就说是文蜀杀的。」 文蜀:「啧,师父您这么说话,容易被人把脑袋拧下来。」 文师父愣了一会,这太恶毒了,抬手一巴掌:「小兔崽子。跟谁胜脸呢?」 屠毅心中感慨万千,在躲藏的小角落中探出头,摩挲着络腮鬍子:「文娘娘请回吧。我要闭气龟息。」极端的闭气龟息能让武林高手在三步之内感受不到我的气息,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 文蜀顶着巴掌印回去,在暖阁的云床上和葛谨风对弈两局,全输。 葛谨风:「诶!别下这儿!你悔棋吧。」 「落子无悔。」文蜀沉思了一会,把棋子罐递给他:「风郎,你替我下!」 葛谨风:…… 屋外有人通禀:「天师驾到!」 小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迎到门口,刚要迈过门槛,迎面撞上天师。 葛谨风格外恭敬,伸手相搀:「天师贵足踏贱地,弟子感激涕零。请上座。上茶。」 庄阳子笑吟吟的坐在上座,自然而然,都不谦逊客套一句。抬头一瞥:「诶?太子妃的脸上怎么……」被人打了一巴掌?谁敢打你? 文蜀呵呵一笑:「昨夜偷偷出宫喝酒,喝多了翻墙回来时,被风郎撞见。诶嘿,天师,您也知道我这种俗人酒色之徒,喝醉了酒,见了相公能做点什么。这不,赏了我一巴掌。」 葛谨风瞪大眼睛:你可没说有这个设计! 庄阳子觉得很好笑,同时还有点尴尬和不安,想像中孝期偷喝酒并抓着不能人道的男子求欢,那可真是一地鸡毛,难怪他今天突然着急:「你竟没还手,倒是情根深种。」 文蜀点点头:「确实如此。」 葛谨风心中一片凌乱,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天师之前说,我还能治?要怎么治疗?是要动针砭,接续肢体,还是服药?开坛做法?祭天?还请天师不吝赐教。」 庄阳子也很苦恼,他哪天是察觉到危险,急忙投其所好这么一说,实际上他在医学方面没有什么独到的技法,十几年前名医会诊治不了,他也一样治不了。 小太岁似乎不那么容易满足,也不像他爹那样容易哄骗,这又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 「我要和道难行周公之礼。」今天一整天,葛谨风的脑海中除了如何杀死天师,就是和文道难拥抱和亲嘴,抚摸舔舐她身上的疤痕和漂亮的雕青,那些雕青匠人触碰过她的手臂,还留下了图案。从不可描述到不可言说,直到难以言喻,直到她变的柔软、放松又满足——就像其他后妃会对我爹露出的那种红润美丽的表情。 我可以很男人的、让她睡在我的臂弯中。我自律又英俊,身份是天潢贵胄,能带兵打仗百步穿杨,能安心治国使物阜民丰,她没什么可挑剔的,只能感激天命让我们相遇。 太子盯着天师的脸,强调道:「我很急。转过年,我就十九岁了。」 文蜀:「我也是。哈哈,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生在世,应当及时行乐。」 庄阳子继续沉思,心说我这是流年不利,命犯太岁。他小名叫小太岁,难道这是冥冥之中註定的事? 葛谨风心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愤怒,温和又无奈的低下头:「如果是天註定的事,不能违逆,弟子也只好认命。天师只管放心,不论如何,弟子对您的态度始终如一,绝不会变。」 庄阳子看他实在是太可怜了,编造说:「药很难採办,可能终生也难以凑全。要用九月九日正午带霜的茱萸三两,封存在地下,连续三年,凑齐九两经冬不腐的鲜茱萸叶,与地里挖出来的千年太岁,乌巢蜜、黑熊胆合在一起,捣做丸药,吃一颗长一分,吃十颗长一寸。」 葛谨风心动了:「鲜树叶怎么可能经冬不腐呢。只有神仙法术才能做到。」 他好像过于紧张,一失手碰翻了玉盏。 玉盏顺着桌边绕了半圈,跌落下去,被文蜀一把接住,丢给葛谨风:「你爹的杯子,拿去收好。」 葛谨风捧着杯子犹豫了一下,起身离开。 庄阳子戏嚯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摔杯为号呢。」 文蜀哈哈一笑:「哪有那么老套的事,咱们轻功盖世的人,摔杯算什么,早就跑了,是不是?」 「是…啊?」庄阳子一个字还没出口,一只金色的手掌拍向他的面门。 第244页 金刚揭谛神功自带惊涛骇浪的气势,正面面对她的掌心,掌心有一片耀眼夺目的金光,这金光扭曲了背后的一切,让庄阳子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凡夫俗子,而是神仙。 他在这一瞬间几乎无法思考。 但身体先一步行动了,双手在椅子扶手上一压,整个人跳到椅子后面,抬腿就把这紫檀木镶螺钿的麒麟绣球宝座揣向文蜀。 文蜀甩手打出三枚暗器。 三道银光,划破暗室。 庄阳子全都闪开了。 文师父一闪身出现在屋内,大喝一声攻了过去:「批逆龙鳞!」 庄阳子不知道这大招究竟是什么,慌忙闪开,往窗口掠去。 在一个窄小的缝隙中突然钻出一位大汉,身穿锦袍,满面络腮鬍子如同钢针,并指为掌带着罡风斜噼过去:「休走!」 庄阳子又一次闪开,没能彻底闪开,不得已招架他第二招。 被一拳打的后退了几步。 文蜀凭直觉往庄阳子身后乱扔的银弹刚好飞到他后心,庄阳子被屠毅追击的撞上半空中的银弹子。 他轻功太好,难以计算提前量,却可以蒙。 文蜀悄无声息的落在靠窗口的一侧,双手再次浮现出金色。 屠毅感觉自己和她心有灵犀,把庄阳子攻向文蜀的方向。 文蜀顺利接住,如果不是庄阳子的轻功胜过自己太多,金刚揭谛神功的大手印早就打死他了。 庄阳子被打中了两次,内力有些错乱,难以置信的问:「你们要杀我?小太岁怎么会杀我?」做天王的太可怕了!刚刚还可怜可爱的跟我说话,竟然计划好了要杀我。 文蜀有啾恃洸些费解:「你们为什么都觉得做了坏事、害了人之后不用承担后果?」 庄阳子在生死关头依旧被气乐了,反问道:「你抓过路的美少年上山,让人家骨肉分离名誉扫地,想过会有后果吗?」 「说得也是。」文蜀大喝一声:「担山赶日!」 担山赶日不需要用长刀,短刃一样可以用,一只短短的匕首从袖子里滑出来——占用了她携带暗器的空间——横着甩出一道无形无色难以抗拒的刀气,同时匕首崩裂成片,四散飞射。 庄阳子沖向窗口。 文师父游魂似得挡住他。 屠毅探爪抓住他的衣领和腰带,强行举着他迎面接受这一刀担山赶日。 文蜀吃了一惊,这样一来,屠毅也在攻击范围之内! 「屠毅!」 庄阳子在这危急关头挣脱不开,只能将全身内功凝聚在一起,护住身体,硬抗这一刀。 他没能彻底扛住,内功几乎消耗光了,但也没死,只是被刀气破开腹部,一肚子内脏几乎都要掉出来。 屠毅的衣裳齐腰而断,只剩上半身,腰上上横着有一道一掌宽的红肿,铁铸似得板肋虬筋露在衣服外面。 文蜀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腰和腿,轻功、打熬筋骨和精妙绝伦的内功在□□上的体现清晰可见,皮肤下隐约可见气脉运转流动,极其粗壮有力的奇经八脉和血管在铁一样的筋肉内外流转不休。 自己十年之后也未必能达到这个高度。但是我悟了。 葛天王的身体上一定也有异相,可惜未曾一见。 葛谨风听到屋里安静了一会,知道已经分出生死。不顾阿淼和金童的阻拦走回去,开门见她还活着:「道难…道难!看什么呢!」 很好看吗! 他好强壮。 文师父叉腰嘆气:「我不会批逆龙鳞。娘的,屠毅比我快!」 我为什么总在偷懒?在吃喝玩乐,享受生活?太惭愧了。大伙的天赋差不多,我要是像屠毅这样日日打熬筋骨,少喝酒,多练功,难道我比他差吗? 可是吃着零食听评书太快乐,喝酒听曲看小说也无边快乐。 屠毅超大声:「借条裤子!我轻功再好,也不能这么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5章 金童慌忙拿了太子备用的大氅, 给屠毅遮蔽身体:「请随小人来。」 庄阳子如鹤羽的白发在打斗中散乱下来,几缕被洗的轻飘飘的头发垂在眼前,鲜艷的红色和混杂强壮、一跳一跳的内脏滚在他雪白的衣袍上。他的轻功好到葛崑崙看不出破绽的程度, 而容貌也和庙观中的神仙一般无二,又温和又慈悲。捧着肚肠, 血染白衣, 惊愕的质问:「小太岁?你杀了我?你就这样杀了我??这些年如果没有我,蒋氏已经把你取而代之!」 葛谨风唯恐他用最后一口气暴起伤人,冷静的躲在文蜀身后:「对,是我杀了你。见到我爹爹, 你跟他说, 我不忍心他老人家独自上路, 送他最宠爱的皇后和天师陪同。」 庄阳子挣扎着试图站起来,但元气已被击破,他难以行动, 勉强移动了一下,只觉得上半身和下半身脱节。自点住穴道——止血是止不住了, 却能阻断痛觉,不会痛的死的很丑。 「呵呵呵。」庄阳子缓缓抓着桌子,让自盘膝坐下,真正的疼痛已经停止了, 只剩幻痛:「贫道是神仙,不会死,只会尸解归天。葛崑崙人死为鬼, 贫道人死为仙, 两道速途。」 葛谨风冷声道:「自欺欺人。」 庄阳子觉得极冷,他的面色苍白, 小声喘着气,忍着追求自的目的,还要狠狠的报复他:「小太岁,药方是真的。但是,只有贫道来制药,才能起效。」 第245页 葛谨风的表情看起来扭曲而痛苦,只能用饮恨吞声来形容。 最终他选择不相信。 文师父左右看看,都替他们尴尬,纵身离开屋里。当世轻功三绝中,两个人围攻其中一个,外带一个实力强横的人,杀了天师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 庄阳子感觉自渐渐魂魄离体,三魂渺渺,七魄茫茫,轻声感嘆道:「作茧自缚。文蜀要得逞了…贫道去也…」 葛谨风听见了,故意装作没听见:「道难,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你敢不敢跟我说实话? 文蜀皱着眉头:「他说你作茧自缚,说我要阴谋得逞。」 葛谨风盘算了一会,她是想要霸占军权?还是想要控制朝堂?总觉得这些都不能满足她。从一个寨主到并非招安成了元帅,再到一国之母,她的欲望被满足吗?显然不能。山河壮丽美人多情,多多益善,哪里有够。 他故意问:「你有什么阴谋?」 文蜀低头看着自的双手,双手上一片淡金色,她脸上坦荡磊落:「风郎,我的为人你最了解。我从来不弄阴谋诡计,直接打。」 葛谨风暗自思量:天师的意思是不是他死之后,我身边就都是文蜀的人,我这个天王完全落入她的掌控之中?他把我大内高手置于何地?又把朝廷文武官员置于何地?只要文蜀还是这么不会弄权术,她永远也别想挟天子以令天下。 文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知道他小心眼,现在又叠加了所有帝王都有的多疑,看起来还挺沮丧的。应该趁机笼络他,哄哄他,人被严重刺激会精神失常,这是常识。我需要一个不发神经的天王,不要前朝那种一继位突发癔病开始胡搞乱搞的废物,也别万念俱灭跟我同归于尽:「风郎,你看屠毅的身体怎么样?」 葛谨风猛地站直了,抬头盯着她双眼:「我看的不如你仔细。」 你如果敢说……我要告诉商鹿! 「他的奇经八脉、任督二脉粗壮有力,内功在体内按二十八周天运转,如大江奔流,势不可挡。调服龟蛇,锁住踞踬二尸、水火二气。我说简单点,你看他太阳穴鼓起,永远满面红光,气血毛发无不旺盛,寒冬腊月穿一件淡薄锦衣不觉得寒冷,可见内功浑厚。」 葛谨风看他只是个壮汉,看起来和其他壮汉没有区别:「是啊。」 你就蒙我吧。 文蜀激动的捏着拳头:「他是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其实我也是。我师父一眼就看出我根骨奇佳,神女派掌门也曾有意收我做入室弟子。我比他差在什么?」 葛谨风想了想:「他是外戚,不劳而获。不像你还得劳心费力,经营山寨,讨活路。」 文蜀锤桌道:「他不成婚,不纳妾,不沾染女色。」 葛谨风心领神会:「阳气者,若天与日。」所以你要为了练就高深武学,终身禁慾?这哪里是为了练武,是为了安我之心。 文蜀点点头,故意掉书袋:「光阴紧迫,只争朝夕。」 葛谨风一时间觉得感动,一时间又觉得她有点见外和提防自,都不如原先那种目空一切的状态,那样的文蜀很好骗。 …… 商鹿真的很忙,被急招入宫,陪着未来的天王探讨一下十月初九的登基流程,又拿到学士们撰写的三篇《天师登仙赋》,他要负责选定其中一篇,用来宣扬天师是怎样难忘老天王的恩德,随之而去、以身殉王。 太子准备把天师的灵柩随葬,葬之在右。 大魏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新的、独当一面的人才,他就得什么都干。 「不劳民伤财就行。」 出宫料理政务到深夜,又接见了十几个待考察的官员,一转头发现太子妃坐在自书房里,三瓣嘴的猫儿在旁边斟茶倒水,伺候殷勤。 「深更半夜,文娘娘何故来访。」 文蜀杀完天师就出宫去了,先和金欢儿、王曼凝面谈了神女派的事务,谈论了数日了还没定妥,王曼凝不愿意让神女派的青楼女子们任凭去留随意嫁人。 又出城去见了魏负和柳山阳——大胜山另外四个头领被杀了,他俩机智的带人投降,还在要求待遇,想要仙机县和乌河作为卧虎军屯兵之处,想要官位以便衣锦还乡——致使她有些疲累。劳累时本不该见人,但商鹿那么聪明,自懂不懂脑子有什么关系呢? 「你勾引我,我岂能不来。」 商鹿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在破口大骂的前一秒想起她指的勾引是自对并称天王的提议。他生性不爱故弄玄虚,更烦隐喻暗示和打哑谜,走过去坐在对面:「动心了?是因为我说才动心,还是不论谁说都会动心?」 文蜀托着腮,也不笑,有些笑不出来,紧紧的盯着他:「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谁能不愿意?我倒想问问,你做的是大魏的官员,怎么敢说这种话?」 商鹿大笑:「哈哈哈哈哈,我正是为了大魏的长治久安考虑,才有此提议。文蜀,你这个人贪财好色,爱惜羽翼近乎沽名钓誉,手高眼低。」 文蜀没吭声,她至今对于自扣门没多招揽喽啰这件事耿耿于怀。 手高眼低说的是能力强但策划的不对,是吧? 承认我能力强、武功超级厉害就可以了,在这个基础上骂什么都行。 猫儿急了:「丞相!你怎么能骂我家大王!」 第246页 商鹿:「我没骂她。葛太岁嗔心太重,文道难贪慾太强。」你们夫妻俩,一个喜欢开棺戮尸、按照名单杀死政敌,绝不容情宽纵。另一个贪名贪利,要牢牢把握财势,偶尔救济贫苦但绝不会仗义疏财。 本来是很合适的一对小夫妻。但有个致命弊端横亘你二人之间,将来容易被他人乘隙而入,挑拨离间,甚至不用太难,只要把月旦评上葛谨风的排名放在你之上,就够了。以大势和天下悠悠之口镇压,二人一心不难,这就等同于加封异姓王、镇国大将军。 以虚名换实利。 文蜀满脑子浆糊,别说分析了,想都想不出来:「荣枯得失皆由命,寿夭穷通总在天。看吧。」 商鹿自倒茶喝:「大魏三世以后,我顾不上,我执政期间要上下一心、海晏河清。」 一阵秋风飘过,卷进来几片黄叶。 穿着黑袍的女人消失在屋中。 猫儿追出去,尽力追赶,文蜀感觉到了,停下来等他。 「大王,您不是一直都很想称王称霸吗?」 「事情有点复杂。」文蜀抿着嘴沉思了一会:「但我知道一点。商鹿绝不会为我好而去做什么事,他为的是治理好他主政的国家。他这么一做,必然有反制我的手段。」 猫儿挠挠头:「能有啥手段。也就是你要是有什么对不起风郎的地方,天下英豪都不屑为伍。他先占一个仁至义尽。」 文蜀揉脸:「你小子变聪明了。唉,累,不想了。这事不急。我回去睡觉去,明天还得去灵前发呆。初九继位,十九日册封我,事可真多。猫儿,你想回来跟着我,还是继续跟着丞相?」 猫儿咬着指头:「我在您身边作用不大,还是留在他身边吧。他没别的亲信,我能听说许多事。和细妹说常来看我啊。」 宫墙森森,粉墙金瓦,灯火熄灭后略有些寂静萧条。 大内高手从诡异的地方探头出来,见夜闯皇宫的是未来的皇后,又躲回去。 侍女们过来服侍她更衣洗漱,低声说:「殿下在屋里等您,等累了,先睡下了。」 段玉娇说:「大王,天师身边的老道童在朝廷派人上门时举火自焚,整个天师府烧到现在,火还没灭。也不知道从灰里能不能筛出金子。」 「怕是金蝉脱壳。」 第126章 .天之道 · 功成名遂身退, 天之道也。 文师父能做到三分之一,那就是她老人家又消失在国都的茫茫人海中。 南柯府会刚成为大魏的新都城,改名新都, 这消息传出去不到两个月,新都的房价翻了二十倍, 商贾和文人名士、僧道巫婆神汉、江湖中人乃至于工匠优伶闻风而动, 都来寻找发家致富、平步青云、得贵人青眼相加的好机会,也要趁机依附于即将被论功行赏、大肆加封的大人物身边。 新都中的人极多,极杂。 衙门贴出告示,海捕一个相貌堂堂的老人, 只有身高年龄和画像, 没有性命口音, 还格外要求要活的,悬赏五千贯。 有人疑惑的低语:「这人看起来很像…天师的老道童。」 身旁人摆摆手:「天师侍奉老天王登仙了,难道道童还能丢了?能被朝廷海捕的, 必然是个神偷大盗!谁要是把他抓了,诶嘿, 说不准能在六扇门里挂名。」 别看江湖中人瞧不起朝廷的鹰爪孙,真有这么个机会摆在眼前,也不想拒绝。 人群中有老和尚连连点头,愁眉不展的小沙弥在旁边路过, 无心细看告示。 看着告示准备大赚一笔的人群中,有人抓住美貌小沙弥的衣袖:「小师父贵上下?因何事愁眉不展?」 小沙弥慌忙稽首:「沙弥元韵。愁的是天王尊道抑佛,沙弥无处挂单, 客栈的用度太贵。」 「释元韵…好名字啊。我生来喜欢斋僧布道, 小师父来说说佛经,我自有厚谢。」 释元韵往他脸上一打量, 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虽然贫穷,还不至于沦落至此。 这人还不肯放手,拉拉扯扯,非要『听经』。 远处忽然一阵马蹄声,二十多匹马飞驰而来,高头大马精神抖擞,为首一对男女并驾齐驱,都穿的黑衣,肩膀上三道杏黄色的刺绣纹样,腰系雪白孝带。黑黄白三色浓烈又融洽,如黑虎踏雪,更衬着二人器宇轩昂。 道路两旁的书生、武夫、百姓、商贩、僧道等人纷纷低头致敬。 谁不晓得卧虎军的威名。更知道这些肩上有三道杏黄色刺绣的人都是卧虎黑骑,当今国母的亲信。 段玉衡的目光一扫,落在小沙弥身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情不自禁生出几分亲近之意——他可太好看了!肌肤晶莹如美玉,长眉佛眼,高鼻方口,嘴角微微上翘。「我觉得是他。」 细妹嘁了一声:「你觉得他好看。」 翻身下马,沖沙弥走了过去,百姓立刻散到两遍,拉着沙弥衣袖的中年富人也消失无踪。 段玉衡凑近了打量他,这沙弥脸上真有几分温柔慈悲,活似佛陀。「谁带你来到京城?」 释元韵一瞬间心领神会:「是一位女英豪,诨名叫四姐的。」 「就是他了,带走。」 卧虎军来得快,去得也快,把小沙弥拉上马,如黑云似得走远了,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皇宫中葛谨风正在接见叫来出席丧礼的宗亲——原先那些不受天王待见、留在葛家庄里只有小小爵位的宗亲。 第247页 他看着躬立在最前面说话的堂伯葛岳,和他的八个儿子四个闺女,不禁感慨:「多子多福,人丁兴旺。」文道难孤寡惯了,觉得没必要浪费钱救济同族,他们没用。这不是为了有用,只为了丧礼好看——别让人说天王刻薄寡恩,名声好听,好热闹。有用的容易变成葛云崖、葛忠义那样。 葛岳哪敢搭话,生不出孩子来的天王说多子多福,感觉说什么都要掉脑袋。 他长子葛义山和父亲一样,黝黑健壮:「天王、皇后是民之父母,臣等多子多福,天王有百子千孙。」 葛谨风还挺舒坦,暗道:花言巧语确实好听。 内侍进门:「启禀殿下,天官和【礼部】求见,为文娘娘拟定封号和子女人数。五位学士写好了明日祭天青词。鸿胪寺送来奏疏说塞上图部派人送来一只豹子作为贺礼。」 「嗯,把这张纸给道难,让她写写子女的数目。」 宗亲中有个老人,足有七八十岁,葛家庄的长老,手拄鸠杖,颤颤巍巍朝上拜:「不可啊!天王的妻子就算不是名门淑媛,也该是良家子。怎么能是一个贼寇?还有子女?你还要加封她为皇后?还要加封子女?你即便不能生,你同族兄弟这样多,跟你血脉相连。绝不能这样胡闹!你爹爹倘若尚在人间,岂能看着你做下这种糊涂事,被贼寇左右!羞先!」 葛谨风神色不变:希望宗亲都能明白,孤给他们俸禄,是让他们随声附和、装乖卖巧、营造一种我家其乐融融的氛围哄我开心的,做不到就换人。至尊至贵莫过于天王,除了我选中的老师,其他人谁也别想在我面前充大辈儿教育我。花钱我都买不来快活,还有王法吗? 忽然有了个坏主意,古时候有天王去母留子,其实我也可以许给他,过继他刚出生的小孙子承嗣,然后派兵杀了他全家以绝后患——这样一来,宗亲都会很懂事的。 算了算了,有点缺德。 「愣着什么,拿去。带他们去给文娘娘磕头。」 葛老头还要再说,葛岳使劲一掐,内侍和他子孙一起把他簇拥出去了。 文蜀昨夜蹿房越嵴忙了半夜事务,还习惯性的去看老邬盘下的酒楼,看新都中的地形巷道和都住了哪些人。回来睡了一个时辰,一大早就去灵前开始表演带着黑眼圈嘤嘤哭泣的孝顺儿媳。 刚啃完偷渡进来的三个豆沙包和四个肉包,蒙头大睡。 段玉娇直接冲进来:「五姐!诶?」 李媛正在练功:「且慢!娘娘在睡觉。」 段玉娇道:「我找到老恩师带来的漂亮和尚了!确实好看!」 李媛想也不想:「让他候着,娘娘要睡到午膳后,安排他吃些素斋,等着。」 殷小六在旁边看书,等她起床再捧着剑跟着,本来就看不进去书,干脆去看热闹。 很快等候的人群中又增加了八户宗亲。 宗亲们等候到中午时分,还没等到未来的皇后、现在的太子妃起床。内侍宫女轻手轻脚的垂着袖子往来,不发一言,偶尔交头接耳。 不禁抱怨:「好大派头!」 「殿下都没让我们等这样久。」 「又没和命妇说话。就是不肯见咱?」 他们在茶房旁边的闲房候召,茶房闲房倒坐在中宫正殿左边,越过中宫正殿,走过一个小花园,就是寝殿。 文蜀睁一目眇一目:「谁在嘀嘀咕咕?」 「是葛家的宗室,等候娘娘召见。」李媛看她脸色不适合见人,刚刚睡醒,太红润饱满,就好像在孝期吃肉喝酒、无忧无虑一样:「我去见他们,娘娘只管歇着。」 「行吗?老棺材瓤子善于倚老卖老,你又爱面子。」 李媛可不希望被看做软弱可欺,肃然道:「比起长幼有序,更重要的当然是尊卑。人伦越不过法统,天王钦封我为公主,他们即便到了耄耋之年,见我也该作揖问安,六十岁以下的人,该跪地磕头。」 文蜀趴在床上瞅着她,至今不明白这小丫头的底气从哪儿来。「去吧。玉娇过来,人找到了?」 段玉娇笑道:「一个极俊极慈悲的沙弥,今年才十七八岁,能用十年。」 阿媛小公主一身丧服,前呼后拥的到了正殿,召宗亲进来,等人都到齐了,她才背着手走进去,冷着脸吩咐道:「我娘悲伤过度,卧病不起,你们冲上叩头即可。」 殿内恢弘壮丽如神仙宫苑,淡妆素服的小美女更不似人间之人,乌发如云,仪态翩跹,步履轻盈似要腾空而起。 宗室们只觉得眼花缭乱,胡乱行礼磕头,又被内侍引出去,到了灵前继续哭祭。 …… 十月初九,天王继承大统,在商丞相的住持下,各地守备将军都来奔丧,也不用走,继续列席在登基大典中。 但在僧道祝福的环节中,本该由天师或道人作为代表,上前拜贺,却换成了一位容色非凡的年轻僧人,此人貌若佛子,戴五色毗卢帽,穿织金袈裟,光芒耀眼。 一切仪式从简,把葛崑崙登基时塞满十里长街的仪仗减到只有两里地仪仗,只要一整天就完成。 皇宫内举行继位大典捧过玉玺→ 出城去和文蜀一起去天坛祭天→ 一起去祭地→ 去新修的太庙告庙→ 回宫下诏。 轻徭役薄赋税施恩、除十恶之外全部大赦。 第248页 下诏十月十九日加封文蜀为皇后,加封她二女为县主、二子实封三百户。 下诏准许她组建卧虎军,将仙机县和周边四县作为屯兵之地。 文蜀谢恩时给他个眼神:你就是喜欢凑人数是吧?幸好我有几个备选的徒弟。 葛谨风没能理解这个媚眼,以眼神示意:论功行赏不要急,还得控一控。 温守备暗暗拭泪,想不到兜兜转转,还是这风雨飘摇的嫡长子继承王位,自己居然有幸在祭地时三献,呜呜呜。 各国使节奉上厚礼恭贺。 商丞相看百姓面无菜色,今天清理街道也没赶走太多无家可归的乞丐,难得的心情好,笑容可掬。 「丞相怎么还敢笑?这仪程是谁制定的?祭天时,文蜀怎么敢做亚献!一介妇人,女流之辈。她竟敢和天王一样佩剑。」 商鹿笑呵呵的说:「我制定的。」 「丞相!你好糊涂!你怎得不怕触怒上苍,降罪黎民?」 「商奇总,我敬你是名士,怎么敢颠倒干坤?」 商鹿笑道:「你们几个人中,有几个是老糊涂,有几个未老先衰已经糊涂了。怎么在你们嘴里,上苍这样的小心眼?我只听说国家亡于失德,亡于穷兵黩武,没听说过亡于皇后祭天祭地的。」还非得死了丈夫当上太后,才算独当一面?蒋氏觉得你说得对。 过来争辩的朝臣们貌似斗鸡,被他气疯了:「这就是失德!」 「牝鸡司晨!」 「你今天要她祭天地亚献,明天就要皇后明晃晃位列朝堂之上!」 「昨天皇后还带兵平乱呢!」商鹿白眼一翻:「就你知道什么叫德啊?简朴务实才是德。不能忍,你就辞官。天下之大,怎么就委屈你们了?」 第127章 .哈哈哈 · 官员们自以为是犯言直谏、维护法统, 理论上来说,宰相应该宽宏大量——最起码再当面这样,背地里谋害人那是背后的事。 商奇总从来不落俗套, 当面骂了回去:「诸君在天王和文娘娘重整河山期间,未立尺寸之功, 也敢腆胸迭肚、厚颜无耻, 立于庙堂之上,坐享其成,对着靖难之战的首功之人和主将指指点点。你们也练了武功,专练脸皮吗?」 又一次成功混在秦国使者中的屠毅隔着百步听得真切:「哈哈哈哈哈。」 文蜀听的清清楚楚, 不禁笑的露齿。 葛谨风在高高的陛阶上, 听下面一片乱闹闹, 低声问:「商鹿在说什么?」 文蜀低声道:「刚刚他们说我不应该祭天祭地。现在商鹿骂他们狗屁不是还不要脸。」 「他们骂商鹿巴结我妄图裙带关系。」 「商鹿骂他们贪天之功,再过几年就该以在军中记事算帐发放军粮的末尾职务,冒充辅佐有功。」 「他们说的这都什么玩意, 引经据典的没听懂……哦商鹿说他们妄图打压排挤皇后,构陷大不义, 瓦解大魏的军队,是外国细作。」 葛谨风面沉似水,他也担心文蜀谋反,但越担心越不能提, 只能以恩义笼络,以名望约束。她也跟我客气,本来好好的, 都是这群妄念繁多的小官把人教坏了。商鹿说得对, 我和她之间一直都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究竟谁在受恩。普通情况下, 君王有天恩。但她偷了我的东西,救了我的命,欺负我支配我,也替我挡刀,她抛下我,也跑回来救我,她也肯暂时让我带兵,也肯为我行军打仗,虽(差一点)死无悔。她还没嚣张跋扈、强占民田民男,有些人就敢骂她? 很快恢复起来,微笑道:「我难得登基,人生在世,登基只有一次。葛淼,你去把他们抓了,交给沈慎,严查。咆哮宫廷,罪该死。」 商鹿刚刚把他们骂的哑口无言,就看这几名官员被捂住嘴拖走。甩甩袖子转回去吃饭。 这顿宴会依然是纯素。 文道难看起来斯斯文文,吃了一盘刚出锅的麻将烧饼,一盘油炸糕(糯米皮豆沙馅),一盘栗子糕,齐国送的厨子做的鼎湖上素,塞上风味的蒜茄子,白菜油豆腐羹,面筋酿香菇海菜,素鸡,素鹅,脆冬枣,绿橘子。 秋冬天气,又要吃素,缺少时令鲜菜。 宴会上只有剑舞和雅乐,做了颂圣诗无数,聪明的文人发现风向,开始赞美帝后珠联璧合,闭眼瞎吹文皇后和先皇后一样贤德。 到宵禁十分才散,内臣外臣文武官员各有赏赐。 葛谨风伸手:「奇总,来与朕彻夜长谈治国之道。」 商鹿欣然跟上去,二人到了书房,葛谨风往熏笼边坐下:「你也坐下说话。商奇总,我不信你会与她有男女私情,或是结为同盟。你今日为何如此疾言厉色,当众怒斥群臣?你为何对她青眼相加?」 「他们希望文道难逢乱出来平乱,平乱后辞官归隐似得安居后宫,若不然,就要骂她,要裁撤卧虎军,让文道难在后宫中纺线织布,为天下女子做表率。殿下以为可行么?」 葛谨风直翻白眼:「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哪有不练就能上阵的。」 「我不是为她好。」 「你让我与她并称天王,还不够好?」 商鹿突然惆怅良久,坐在火炉边搓手:「天下埋藏的隐患不计其数。各国都想着给别国埋下隐患,却对自己被人埋下的隐患不闻不问。殿下爱吃酥饼吗?咬一口,到处掉渣。」 第249页 葛谨风若有所思:「确实如此。」 「文蜀虽无妇人心性,不外乎追名逐利。天下之人,莫不如是。但名利二字,不患寡而患不公。」 葛谨风深以为然的点头附和,支棱起耳朵,仔细听他讲。 「当今天下是大争之世,各国看起来和睦共处,互不侵犯,实际上都在等。等对方犯错,等乱自上作,等他国国力衰微、奸臣当道。」 「不错!」朕为什么不能生几个聪明儿子,等别人家笨蛋儿子继承大统呢? 「国家兴盛,首先在于选才任能。」商鹿道:「倘若大魏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不已人情好恶来治国,那么不仅官员不敢懈怠,能使天下人才云集新都,为陛下所用。昔日汉武说贤臣良相数不胜数,因此随意杀戮,其实他说得对。天下间良才太多,官职太少,良将太多,带兵打仗的机会太少。好比战国时《谏逐客书》,我就不背了。」 「我不是为文道难,为的是公平。」和聪明人说话好像不用长篇大论,而且探讨治国探讨了数十次。简而言之,商丞相负责的朝廷内部升降是对内的,现在这一计则是对外的。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大魏的赏赐极为公平,上升通道也很畅通,只要努力就能加官进爵扬名立万。 葛谨风沉思良久:「如是说来,我应该为道难修造黄金台。」 千斤买马骨的典故。 商奇总笑着点头:「正是。主要是这个目的,其次还有一个用处,探究『江湖月旦评』究竟是谁编撰、修订的。我浪迹江湖这些年,常常听说有人为了争夺月旦评上的次序大打出手。天王们单列一榜,倒要看看他们敢把她排在第几位。」 葛谨风琢磨了一会,越想越不对劲:「倘若将道难位列第一,岂不成众矢之的?」 商奇总道:「看吧。齐国天王只会趁机坑害她,秦国天王不在意这个,一直想把自己摘出去,只有许国天王和其他小国天王会愤愤不平。」 「嗯……」 「也不一定,还需静观其变。」 葛谨风心说你这话就和没说一样,我们还是来谈一谈封赏群臣吧:「我所偏爱的人不多,阿淼为我出生入死,为我保守秘密几乎双腿残废,加封他为太尉,不为过。」 商鹿成为名士不只是因为傲慢有才华,而是因为对人对己,都非常公平。既不受人小恩小惠,也不委曲求全。 尽力为大魏的将来谋划。 一夜时间转眼而过。葛谨风更衣去上朝,忽然问:「商奇总,你所设想的公正不阿赏罚有凭,能使国家大兴,又能持续多久?」 商鹿想了想:「若白虹贯日,转瞬即逝。只留后世称颂仰慕。」天王和丞相很容易把持不住,偏心偏爱,那就等着完蛋吧。我就是给后世打个样,让他们看看,竭尽全力治国能做到什么样,做不到的自己回去反思去。 葛谨风:「……」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丧气呢! 哪怕说终我此生,能成为天下霸主? …… 改名为许海龙的田辟彊没被捉住,他武功虽然不行,却在卧虎山上学了易容和隐匿行踪等手段,藏头露尾的跑到许国去讨生活,眼看魏国蒸蒸日上捷报频传,他认命了,改名换姓找了个县城居住,在县衙内做了文吏以便查看来往公文,每天下班回家,对着林尊的牌位大骂他是个狂悖、无脑、自视甚高的废物。 最终也不知道林尊是怎么死的,还以为他连一个遇刺后深受重伤的女人都打不过,而在卧虎山上时,文蜀看起来并不出色。 祖青在齐国做驸马,听说文蜀要飞黄腾达:「难得啊,她抢来抢去,越换越好。」再也不用为诓骗礼金发愁了。 卫万疆在许国做守备将军身边的法曹,思虑再三,也没给她写信透露自己的所在位置和现在身份,以防将来牵扯不清。 …… 文蜀闲来无事——把卧虎军的将领们揍了一顿又指点一番之后,回城时看城外正在盖房子,卧虎山上惯用的细作和非常有用的刘嫂子一人一间茶铺,城门口的大茶铺虽然卖的便宜,收入却非常丰厚,还能探听消息,盯紧进出城门的各色人。 还开了两家大客栈,招人代管。 心满意足的去茶楼听书。 说书先生说的是《平蒋逆》。 别看打仗期间无聊的要命,经常是等着和赶路,被说书先生一顿『闲言少叙』,还挺好听。 时不时有江湖中人上前施礼:「自从您离开卧虎山,再也买不到物美价廉的(私)盐了。」 「大王飞黄腾达,可别帮着朝廷抓捕咱们啊。」 「早听说文大王龙睛凤目,有王侯之份,命数可真准啊。」 「一别经年,您气色很好,儿女成双,真是可喜可贺。」 文蜀看着这位突然卑躬屈膝的老对头:「哎,白娘子,你请坐。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哪天有空,我再领教领教你的高招。」 在到达卧虎山之前,就这一个对头,那年文蜀十三岁,白娘子也是十三岁,事情的起因早就忘了,就记得一见面就打,自己师徒二人是强龙,他白家是地头蛇。如今物是人非,各自成长了许多……还是想打她。 白氏不想约架,她已经换了妇人发髻,插戴簪钗,耳垂明珠,吞吞吐吐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嫁入官宦人家,现在丈夫管着玉瑕州草料场。 第250页 文蜀不是想让她认输,是想让她陪自己打一场,以了遗憾,可惜白娘子的武功依旧但神气不在。 街道上突然像炸锅似得大声喧闹,少女的尖叫和老人的哭喊声混成一片。 「小六,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殷小六答应一声,从三楼窗口一跃而下。 文蜀歪靠在栏杆上,看殷小六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招双峰贯耳把为首的恶徒打下马来,随即提熘进茶楼。 这个苗条高挑的少年说:「娘娘,他,亲军校尉,强抢民女。那俩妞儿是双胞胎。」 校尉上前叩头:「抛头颅洒热血,连痛快痛快都不行?那我们图什么!」 文蜀心说便宜你占了,骂名让我来?你他娘的挺会做梦,换换还行。 抬脚一勾校尉的脖颈,踩在脚下,暴怒道:「老娘下半辈子都痛快不了(指贩卖私盐和随便打架杀人),你们还敢为所欲为?我没带头干,谁敢带头。找死!为天王打仗,要劫掠也是抢别国的百姓!王八羔子,内外不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见红见喜(大结局) · 卧虎山和青龙山上修建离宫别苑, 仙机县和周围四县成了卧虎军的屯兵之地,用以拱卫新都。 编制给了两万人的名额,其中一万骑兵, 一万步兵,官职设都尉四人, 一都五千人, 分做十个营,亲军骑兵也归入其中。 军队自然不能长期盘踞在新都附近,诏令一下,粮草和俸禄随即拨付, 立刻启程前往。 先杀散了占据卧虎寨地利的流民数白人。 文蜀如鱼得水、流连忘返。她虽然不是很善于带兵打仗, 但不用花自己钱就能置办军队, 太快活了。 抵达卧虎山的第二天,江湖豪杰如云似得来拜会,交口称赞, 大吹法螺,一个说:「文大王力能扛鼎。」 另一个就说:「文大王只怕是前朝的天王转世, 十五六岁创立卧虎寨,大兴。」 又一个人说:「前朝的天王不算什么,这是神仙手段,神仙眼界。仙机县人杰地灵, 是龙兴之地。」 「文大王急公好义。」 「咱五姐义薄云天,当世豪杰,无人能与五姐比肩。」 「求您展示神功, 让我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土夫子开开眼界。」 文蜀被吹的晕晕乎乎, 连续宴请他们两天,只说是宴请乡邻, 席间不免端起酒碗,靠在虎皮金交椅中:「想我文蜀,也算是出身寒微,年少时满门遭难,只留下我一个人。幸而得我师父她老人家庇佑,教导武功,至今功成名就,只差封侯拜相。当年我来到南柯府,也算年少懵懂……磕磕绊绊这些年,吃亏受苦的事就不提了,上天厚爱我。」 她还没过二十一岁生日,已经摆出一副年高德昭的姿态,在宴席上端坐上首,指点那些三四十岁、四五十岁的中年人。 葛方看不惯这乌烟瘴气,到了第二天夜里宴席散去不得不提醒:「元帅,还未宴请当地官员,他们已经递了拜帖。」 殷小六道:「我还收到贿赂呢!」但他们不知道我被算作大王的儿子——师徒如母子的逻辑关系——还劝我多攒点家私。 文蜀:「哈哈哈哈。」 葛方板着脸道:「朝廷官员必须守国丧。」 文蜀:「哦……明天歇一天,散散酒肉气味,也该演武了,打猎……哦也不能打猎。请县尹们后天来见。还有些小事需要处理。军师,宴会上总得找点乐子,舞剑和厮扑怎么样?」 葛方道:「是军中宴会的妙处。只是别故意吓唬人。」 「让小六舞剑。他的剑舞是风郎教的。」看起来风郎在山上时是真无聊,什么都教,什么都做。 张三用布巾包着头路过,搭茬道:「大王哪有那么无聊。」 文蜀:「你们哥仨一整天跑哪儿去了?」 「湖上没结冰,凫水去了。不冷。」 文蜀找到事儿了:「明天我去试试登萍度水。」这技艺也得反覆练,在哪里都用得上!登萍度水和轻功的提气方式不一样,点水不能点实了,倘若一脚踏破水面、湿了鞋子裤子,不算很失败。 但是一旦湿了鞋子,卓尔不群的效果锐减。 她从袖子里抖出三颗铜弹子:「以前穷,用的是石弹子,现在改成银弹子铜弹子,丢在山上,谁找到就归谁。」 开始琢磨自己难得打通了和海龙帮的私盐交易,这要是从此放下……有点可惜,太可惜了,要是继续做呢,还得遮掩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现在王老实死了,仙机县里的德升老店也要转手,必须拿下啊!这样在仙机县里有一间酒馆两间客栈,美滋滋。 狡兔三窟,长河上下游有半依附在自己名下的水匪,现在时过境迁,他们必须被正式收编,不能再瞎混。还有私自酿酒的酒庄、打造武器甲冑的铁匠铺,这都是过去的财源。神女派那些不愿意继续当女支女也不想嫁人的女子,可以去卖酒,江湖中默认漂亮泼辣的酒馆老闆娘武功不会差,好汉被打骂两句权当调情。 还有那谁,弥勒奴被抓,娼寮关闭,那地方其实日进斗金,消息又灵通,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可是只有老邬一个人干啥啥行,他分身乏术。还得选一个老机灵鬼……好嘛,前两天被他们夸的都忘了正经事。 四县的县尹只觉苦不堪言,尤其是仙机县的新县尹陈明,他上一任大尹涉嫌谋害太子被抄家灭门,现在商丞相指派他来就任县尹,说是文娘娘光明磊落、爱惜羽翼,卧虎军将来还要南征北战,属地的县尹前途无量。他可没看出来。 第251页 毕竟他是文蜀抢上山的第一位相公,在山上呆了半年,没能亲近。一个不劫财但名义上劫色实际上又不劫色的寨主,怎么想都奇奇怪怪的。 县尹们都借住在仙机县县衙内,次日一起起身,往青龙山而去。 原先的青龙庄早归文蜀所有,现在也是她的驻地,这里地势平坦、庄园修造的大气华丽,前堂阔气的近乎逾矩,后宅有亭台楼阁,花园水榭。 四县尹本以为会受到刁难,文寨主过去很不喜欢官员,没想到一进正堂,抬眼一瞧,瞧见她的黑色大氅散落在脚踏上,丧服丧鞋连成一片,腰上没用玉带,系了一根麻绳,依旧是正经服丧的装扮。 四人上前施礼,各自禀明身份。 文蜀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陈明身上:「陈明?」当年是个十八九岁,怒骂不肯屈从,誓死保卫贞操的漂亮青年,现在这个蔫哒哒鬓边有几丝白发留着鬍子的中年男人,怎么这样像? 陈明垂首道:「臣父在先王时位列天官,为太子和文娘娘计算良辰吉日的陈天官便是,庆仙殿之变时,家父家兄以身殉国,臣位卑职小,幸留残躯,奉养母亲长嫂,为国尽忠。」 文蜀沉吟片刻:「陈天官…可惜啊,陈天官风度翩翩,令人过目难忘。」我抢过的那个陈明他爹是干啥的?算了不重要。这几个小子嘴里没一句实话,假凤虚凰搞到了礼金就够了,我管他那么多呢。 桌子上展开一张小抄,她光明正大的念:「奉天王令,卧虎军屯兵此处,借山势、河流练兵,以待不时。四位县尹为王牧民……」 缩略一下就是:好好配合我,干不好削你们,给士兵们准备冬装麻利儿的。 殷小六舞剑很好看,找了一对俊美少年、一对长得丑的壮汉来组队相扑,也很精彩。 宾主尽欢。 文蜀虽然举止有点粗鲁、莽撞,肆无忌惮,加上皇后的光环、天王的偏爱以及武功盖世之后,就变成了朴实率真、大气爽朗、英雄本色。 陈明镇定自若的敬贺:「这一碗素酒,敬娘娘武功盖世,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文蜀端详他:「好。」一饮而尽:「你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邻县明珠县的县尹心说:莫不是被你抢上山的八位相公之一?您要是留他住两天,我们就得立刻上报朝廷。 文蜀对于人到中年、有几分沧桑憔悴、气质沉静的人不感兴趣,各给了一份见面礼完事。 把财富分散藏好,布好明线暗线,又见到鹿阿鱼谈了一笔药材生意——青龙山卧虎山产药材,而她们家的药丸有价无市。 「你抢来的美少年怎么样?」 鹿阿鱼眨眨眼,嫣然一笑:「老实着呢。」 随即疾驰赶回京城,翻墙回宫,若无其事的去见天王,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 葛谨风这才松了口气,抱怨道:「你还知道回来?说好的只去三天,你去了几天?都快十天了!京城中传言又说你我生变火併了,又有人怀疑要另立皇后,还有人为下狱官员求情。葛岳都进宫求见!」 「七天,我才忙了七天。酒坊、水鬼不也得安排嘛。」 「没遇上什么事吧?」 「没有,现在谁还敢刺杀我。」 葛谨风一手捧着暖炉,用银签拨弄里面的银丝炭,火越播拨越旺,看她靠着熏笼昏昏欲睡,头发乱七八糟,脸上还有点灰土。「听说有许多江湖人士去拜访你,吹捧你,你连续宴请他们两天。」 文蜀没吭声,讳莫如深的点点头。 「我爹当年也是这样,二十一岁位列天王,以前性格和气诙谐,当了天王之后满耳朵灌满了赞誉吹捧的话,日渐目中无人,独断专行,听不进他人劝诫。又自持武功盖世,天天疏狂大意。」 文蜀:「没事,这些江湖中人保不住那天就被商奇总杀光了。」 当时乐的我都想不起来商丞相,现在想想,我告诫下属,要夹着尾巴做人说的实在是对,我可不想把自己地下财富名单交给商鹿……我怀疑他会按照名单清查。 葛谨风:「……」 葛谨风恼羞成怒:「去洗澡去!我在这儿都能闻着你头发味儿。你受伤期间不能沾水,守丧期间也不能沐浴更衣,这也就是天冷了,要不然!呵呵!」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银熏笼。 文蜀挠挠头自己闻了闻:「恶。」 探头过去闻闻风郎:「你很清新?」 葛谨风哼唧:「我没那么墨守成规。」不仅享受香汤沐浴,还用了油膏润肤。 李媛进门时正撞见她,还没来得及施礼,被文蜀捞起来吸了一口:「臭丫头。啵唧。」 李媛一边哭去了:「呜呜呜呜…我做错了什么?葛岳胡说八道我没打他?还是宫中的流言蜚语我没制止?」 风郎:「哈哈哈别搭理你娘。这是爱称。」 阿媛:「呜呜呜呜才不是爱称。」 金童赶忙过去哄人,细述前因后果。 …… 十月十九日,还有一个月要到冬至。 新都举行登基、册封大礼的宫殿定名为大成殿。 宫殿前仪仗、大象、舞马列立在金殿玉阶之下,群臣按品阶排列。 文蜀身着相对俭朴(造价从十万贯砍到五千贯)的冬季礼服,手执玉圭,在傧相簇拥下踏着猩猩红的毡垫,在宫女八角金灯引路下,缓步行来。 第252页 四名男傧相:温有容,宗亲葛岳,沈慎,大内高手。 四名女傧相:葛县主,葛淼之妻,守备夫人,尚书夫人。 葛谨风面沉似水,脸上一片麻木,实在是被风潲的脸都快冻僵了,大成殿前面是宽阔的广场,左右两边的房子比大成殿的基座矮一点,不挡风。 商鹿一张嘴被灌了一嘴风,但他热血沸腾,不觉得冷,等众人走到近前,文蜀按照制定好的礼制跪在一尺厚的拜垫上听封时,展开旨意高声宣读。 译:道德美好,纯洁善良,武功在天下间上数,而且师承于老天王,昔日是先帝钦封的太子妃,平定叛乱身经百战,天王深感夫妻恩义,决定与她并称天王,以示功勋盖世。 文蜀通常装的出处乱不惊,今天绷不住了,震惊的虎目圆睁,盯着葛谨风,被寒风吹的落泪。 感动不已。以内力将低语送到他耳边:「好风郎,将来你我一统天下,并称二圣,足以流芳千古,做万世楷模。」 葛谨风郑重的点点头。 还有四十年时间,不管儿女情长,专心一统天下,听起来能成功。 男女傧相和群臣譁然,嗡嗡的低声议论。 葛岳嫉妒的眼睛都红了,气的手脚发麻,只觉得天王败家,把权力交给一个外人,自己再不干点什么,以后哪还有长辈的分量,这娘们更不把自己当回事了。之前群臣骂她,这几天又说天王对她不满,要对她之前的坏事秋后算帐,这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长了。 他往旁边移了半步,猛地按住文蜀的后脑勺:「你怎么不磕头谢恩!」 文蜀还在感动中,下意识的闪避,站起来回身一掌。 葛岳只觉得身子一轻,腾空而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 地上掉着几颗大牙,喷溅状的血液。 以前是神捕现在是大理寺正卿的沈慎眯着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心说:赌二十文钱,他下巴和脖子一定骨折了。可惜所有人都知道我说得准,他们都不跟我赌。 文蜀打完人才反应过来,迅速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厉声呵斥:「我还以为是刺客呢!你这厮不要装死!起来说,是不是妄图行刺我?是不是勾结外国?抢亲才按着人磕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反常!」 葛谨风心中恼怒万分,突然想起上次大婚时她说的话,忍俊不禁,感觉寒风都不那么冷了:「哈哈,见红见喜。道难,不要误了良辰吉时,」 我需要一个嘴甜懂事当花瓶妆点宴会、对朝政闭口不语,对我的任何决策鼓掌叫好的宗室。他以为他是什么身份?换两个试试,总有人能做到……或者不用宗室,何必拘泥于血脉呢。直接用刘山人和参军戏的戏子,他们最伶俐,只要不偏宠偏爱,可以长久的逗趣,行军打仗时带着也可以解闷。 地上的死尸被内侍们抬起来弄走。 文蜀上了台阶,伸手握住他冰冷的手。 回望陛阶下的群臣,以商鹿为首,真乃世间英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