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嬿婉如春》 第1章 炩皇贵妃 嬿婉自从日复一日被灌下蕈菌汤,便经常浑浑噩噩,每每短暂清醒一些时,王蟾都硬捏着她下巴将新的汤灌下去。 他们恨她狠毒,又怕她再度起势。 天长日久看着这汤水一天不落,也侵蚀着炩皇贵妃的容颜。 当这张昔日娇嫩含情的面庞终究渐渐憔悴、苍老,所有恨她的人都松了口气。 因为她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再度荣宠的资格。 后来渐渐的春婵和王蟾也开始懈怠,炩皇贵妃一死他二人必然受到清算,所以是能拖则拖。 这让神志不清的嬿婉偶尔可以从终日的混沌中醒来。 嬿婉经常看见王蟾的脸逐渐变化成进忠的模样,带着狰狞和恨意的最后一句是, “你,不得好死。” 进忠,她再也没有过这般忠心的人。 兢兢业业好像只是为了她越走越远。 似乎是受的摧残多了,嬿婉清醒时察觉处境,心中便有些朦胧不清的想法,她的大脑沉浸幻觉之中许久,已经很难分清现实和梦境。 进忠,进忠在哪里? 嬿婉捧着蕈菇汤,手上还带着凌云彻送她的戒指,燕子和云纠缠在一起。 这样劣质的宝石,进忠曾经呈上的许多比这个强千倍万倍。 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岁月在脸上刻下许多痕迹,嬿婉将汤一饮而尽,她已经有些上瘾,无法清醒,也不愿意清醒。 手里拿着曾经视若珍宝的戒指,嬿婉看着窗子透来一缕阳光,映在她手上,燕子和云在她眼中生动起来,灵巧得绕着云飞来飞去。 嬿婉动了动嘴唇,摩挲着戒指,艰难的发出声音, “凌云彻。” 一开始只是微小的声音。 但是次数多了嬿婉已经找回说话的惯性,她喃喃念着, “凌云彻,凌云彻……” “本宫要杀了你。” “本宫要杀了你。” “本宫要亲手杀了你。” 嬿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吵醒了在近处休息的王蟾。 王蟾看着行状疯魔的皇贵妃,皱着眉,“主子,您又是发什么疯呢?” 春婵也跟在他身后,看着旁边落地的空碗,“许是又吃了那汤,开始发疯了。” 嬿婉看着神情如木头的两个人,惊觉两个人都灰扑扑的朴素得仿佛进了墓里。 又猛的问,“春婵,王蟾,怎么是你们?澜翠呢?” 那个一提赵九霄就羞得胡乱说话的丫头呢。 春婵看着面色焦急的嬿婉,心中略溅起一点波澜,“澜翠已经死了。” 嬿婉茫然的站在屋子中间,心里突然带着一点惶恐,她声音颤抖, “那,进忠呢?” 王蟾应和着,“也死了呗。主子,可是您亲手将他戳死的。” “死了?就这么死了?” 嬿婉眼中落下泪来,手中的戒指掉落在地上,她也未曾察觉。 “进忠。进忠。” 嬿婉捂着头大喊,跌跌撞撞的又走回榻上,随意踢开脚下的阻碍,那枚戒指飞到了墙边,发出清脆的一声。 春婵朝那边看了一眼,曾经的魏嬿婉最珍贵的宝物,现在就这么磕破了一个角,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走吧。”她说。 王蟾又将门关上了,两个人心中都沉闷的,他们跟随嬿婉许多年,经历了许多,现在都要到了陌路的时候了。 看皇贵妃今天突然清醒几分,怕是大限将至。 两人回想起那一刹的,炩皇贵妃这座高楼倒塌的瞬间,已经模糊了当时选择的原因,仿佛成了什么被牵线的木偶,兢兢业业的推倒她们一手打造的荣光。 为得是什么呢? 春婵看着日头,此刻泛起了几分血色的云彩。 她突然有些感慨,“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们和主子必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嬿婉还在念着进忠的名字,一遍遍的对着空气发问,“进忠,他们都说经幡上的人是我害死的。” “那你恨我吗?” 嬿婉似乎看见了进忠带着微笑的面容,他仍穿着被她杀死那天的衣服。 进忠低头,带着阴毒与怨恨的笑得更放肆了,“炩主儿,奴才当然是恨死您了。” 嬿婉畅快地笑了,“不忘记本宫就好,可比朝秦暮楚的凌云彻令本宫心安,如果下地狱,本宫定然再杀你一回,不听话的狗东西。” 嬿婉扫着进忠的脸,表情似笑非笑,叫人看不明白。 “进忠,再做一回奸夫淫妇,可好。” 嬿婉瞳孔涣散,意识轻飘飘得要离开身体,仅留存在身躯的惯性又让她说出来, “我不甘心啊……” 然后消散在这狭小宫室的浑浊空气中。 *养心殿 弘历正拉着嬿婉的手,看着端着点心跪在地上的进忠,“你来的正好,传朕的旨意,封宫人魏嬿婉为答应,赐居永寿宫,今晚侍寝。” 嬿婉正满脸期待与欣喜,这人即将成为她的主子。 此后她一生只需要讨好面前这个人便好,数不尽的荣华都将拥有,再也不会任人欺凌。 时光似乎有一瞬间的重叠。 弘历的视野模糊了一刹,立刻又如常,他只觉得是近日操心琅嬅与自己的永琮,又忙碌国事,有些疲累。 这一刻连半个呼吸的时间都没有,对于嬿婉来说,只是头晕一下,再睁眼已经是到达巅峰要染指帝位的炩皇贵妃。 *永寿宫 嬿婉和进忠一前一后走进富丽堂皇的永寿宫。 “你们都先下去吧。”嬿婉让在此等候的宫女太监都退开,她有话和进忠说。 进忠像个石板似僵硬的脸终于有些表情,刚才一路上他是沉默着,嬿婉也是沉默着,两个人都察觉到对方有一些变化。 在第一次这样走在这的时候,虽也是沉默,嬿婉面上满都是喜色,哪像现在这样好像在想什么。 进忠也畅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以后便要向那他心中期望的位置爬去。 虽然他们形同陌路,但所想所期待的都是同一样的,权利,荣华。 进忠现在确实阴沉沉的,面上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嬿婉看着他,直到进忠带有着怨怼和记恨之色,将他的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曲着得身子也挺直了脊背。 “主子,有什么吩咐啊。”拉长懒散的调子从他嘴里发出。 第2章 心事 嬿婉轻佻得勾起进忠的下巴,“公公,怎么与我如此生分?” 进忠仍然沉着脸,只是咬紧了牙关,他在克制自己想要下意识推开的举动。 毕竟回到过去这一点过于荒谬,若是让这位即将受宠的主子发现了什么,那自然不好受。 虽然这张艳丽的面庞让他还是忍不住心脏怦怦直跳,但是死亡的巨大恐惧还回味在他的心头。 他被自己爱与忠诚的主子,当作一个弃子所抛弃,还要生生用簪子贯穿他的喉咙。 痛啊。 身上和心里都很痛。 进忠用手拂开嬿婉的手,竭力避开同她的对视。因为在魏答应的眼里,她们还是密不可分的同盟。 当进忠真的触碰到那细腻的玉手,温热的触感让他的内心疯狂叫嚣,更多、更多。 多么可怕,他恨她狠辣,又不得不佩服她壮士断腕的勇气。 即使看到她虚与委蛇的笑容,以及那么一点儿没给凌云彻、转而赏赐给他的施舍,也足以让他再次可耻的重燃爱火。 进忠心里恼恨自己不长记性。 但是假如这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嬿婉,是不是,他还有机会做出别的选择,有更温和的手段让她来爱上他呢? 进忠突然陷入了反复的纠结之中。 莫名的引力,将不同时间死去的人,送回了同一个开头,嬿婉封为答应的那个瞬间,这是她二人往上爬的路的起点。 算来也不到一个时辰,这短短的时间,自己玄之又玄的重生,以及有些不太一样的嬿婉,已经让进忠心乱如麻。 他心中有恨、有怨、还有一丝丝存在于习惯的爱意。 他依附炩主儿,炩主儿也倚靠他,任由他拖着她更进一步。 这时间已经足够长,长到他与她都习惯了,即使内心清楚的知道不过是利益的互换,但这种虚假的表面,也足以蒙蔽进忠的内心。 如果他给魏答应下绊子,使手段,不,他只需要什么都不做,那么魏答应很快就会失宠,消失在皇上眼前,也不会再次杀死他。 但是,就算真的除去嬿婉,那谁还可以助他达成心中所愿呢? 如懿,海兰已经有了李玉,旁的人都是死的死、失宠的失宠。 就连貌美令皇上一见钟情,如痴如魔的寒香见,最终也不过尔尔。 她们都不行。 只有嬿婉,是皇上长久的宠妃。 皇贵妃,皇贵妃。 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多么欣喜,此刻就有多么怨恨。 用他的性命换来的皇贵妃,他豁出去用下流的手段笼络皇上,不都是为了那一刻吗? 而炩主儿恨得要亲手杀了他。就因为凌云彻。 为什么偌大的后宫竟无一人可以同魏嬿婉一样,和他携手呢? 可是他其实只有她一个选择。 进忠收起思绪,露出一个笑容,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暂时和嬿婉联手,然后他会在那个转折点与她切断联系。 到那时,即使嬿婉是宠妃,他也是皇上的心腹,碍着这一层在,嬿婉是做不了什么的。 “主儿这话就说得令奴才惶恐,您现在已经是皇上的妃子,奴才怎么敢再惦记着呢?” 进忠下意识的抚着自己下巴被嬿婉蹭过的地方,当他意识到这个举动时,手像是被火烧了一样,慌慌的放了下来。 嬿婉心下了然,进忠的面色变化骗得了初时的小宫女嬿婉,那是因为她不在意她、厌恶他,不了解他。 但是对于合作多年的皇贵妃来说,进忠的表情一览无遗,显然的和记忆中此时的样子不同。 那些带着怨恨、恶毒与复杂的情绪做不得假。 有一个莫名的猜想浮现在嬿婉心中,难道进忠也同她一样,回到过去了? 这虽然很是荒谬,但自己能,进忠为什么不能。 只是不知道,进忠是和她一样,在她死亡的时间点回来的,还是进忠死了直接重回现在呢。 两个人敷衍两句,进忠就告退了,心中各自盘算着。 嬿婉想着,先把进忠的事放一放,既然他没直接撕破脸,想必是还想着合作的。此事不急。 她扯出自己怀中的一块锦帕来,是一段绣着金色花纹吉祥如意的绣样,帕子的料子也是上佳。 这是在嬿婉答应进忠,若事成则送他青云路,若事败则与他对食,这个条件后,进忠送她的信物。 上一世她厌恶至极,也不觉得会有对食这么一日,听到皇上封她为答应后,立刻把这帕子绞了。 进忠也没再提起过,想必是也知道不会再有一点希望。 嬿婉端详片刻,又将锦帕揣回怀里,澜翠、春婵和王蟾,都是她的好帮手。 上一世若不是她接连吃亏,疑心太重又下手太狠,寒了她们的心,想来也不会背叛。 用自己知根知底的老人,总比再要几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背叛的奴才来的好。 吸取教训,手段温柔,温水煮青蛙,就好了。 嬿婉摸着自己娇嫩的脸颊,现在她年轻体健,有的是时间。 看着铜镜里和如懿有几分相像的面容,嬿婉不觉得晦气,这是一个绝佳的取代的机会。 她倒想看看,现在的翊坤宫娘娘,未来的继后,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被替身取代的时候,她高高在上俯视嬿婉的姿态,会不会惊慌呢? 嬿婉闭上眼,沉沉的睡去了,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旧时的灵魂注入年轻的身躯,她受尽折磨的心灵终于可以歇息一下。 进忠还在永寿宫外惴惴不安,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来是哪里。 复活,和嬿婉,这两者都令他的头脑发昏,好似在梦中。 人死而复生,这是巨大的离奇。 被嬿婉杀死后,因为巨大的怨恨,他成了透明的魂灵,别人摸不见也看不着。日日跟在嬿婉身边,不得离开。 他死前说,不会放过她,这倒也是达成了。 看着皇贵妃这座高楼倒塌的那时,进忠既没有欣喜,也没有痛苦。 经幡上被嬿婉所伤害的名字里,居然也有进忠二字,而她被皇上按着要磕头,这算不算是喜结连理呢? 这个想法浮现的时候,身为魂灵的进忠都觉得自己真是痴心到走火入魔。 可是这一刻开始,进忠所能见到的世界突然浮起了一层雾蒙蒙的,尤其是皇上身边纠缠着大量的白雾。 第3章 进忠 海兰浑身是白色蛛丝样的东西,随着她对嬿婉的质问,和对皇上的劝导,蛛丝状的白雾不断从她嘴里飘出,蒙在皇上的眼前,也渐渐飘进嬿婉的脑袋。 这是什么东西? 自那以后,进忠可见的范围都被一股白茫茫的气息笼罩着。 春婵和王蟾的眼上也蒙了一层又一层。 进忠就浮在半空中看着,嬿婉喝下一碗碗的蕈菌汤,时而大哭、时而大笑。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只是失神的嬿婉嘴里,偶尔也会吐出他的名字。 “进忠。” 说不清是快意,还是憎恨在涌动,每每他的名字出现,已经死了的灵魂的心脏总有微微地震动。 他恨她。 直到她死的那刻,要再杀他一回。 说不清是触动还是什么。 但是,嬿婉最后一个想到的人,挂念的人,是他,而不是凌云彻。这也算是胜过一回。 进忠说不清看见爱人死去的感情,他甚至不能称之为昔日爱人,因为现如今这爱火仍然在他心中燃烧。 只是进忠本人并不察觉,即使察觉了也只会觉得是恨意。 极致的恨意和极致的爱都差不多,都会有想要亲手夺取对方生命的强烈渴望。 对于几十年都不知恨和爱意分别的进忠而言,他还未察觉自己到底是何种思想。 进忠只爱了嬿婉一个人,他没遇见过别的情况,这一生都牵挂在这个狠心、虚伪的人的身上。 所以他不明白。 现在象征着全部的爱和全部的恨的人已经死了,他的答案是,“炩主儿,奴才当然是恨死您了。” 他恨,他太恨了。 他希望嬿婉的眼泪掉的再多些,多到可以汇成容他浸泡的池子。 这样他就是在嬿婉的在意之中。 不在意,怎么会流眼泪呢?但是在意就有意义吗,他都被她亲手杀死了,这鳄鱼的眼泪,对他来说就是听个响。 但是还是想要更多的泪水是为他而流。 进忠阴恻恻的笑着,因为他要狠狠地伤害她才能畅快。 再杀一次又如何,再做奸夫淫妇又如何,嬿婉总是会用几句话就让他记挂、动摇,但他不会忘记。 他要让她痛苦。 进忠看着嬿婉闭上了眼睛,就那么躺在这,躺在地上,之前她连喝药都需他喂才好。现在就孤零零的,什么也不顾的躺在地上了。 进忠仍然徘徊在嬿婉死去的身躯旁边,没有什么外力将他剥夺,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要时刻注视着仇人。 不知过了多久,春婵和王蟾都再没出现过,进忠被锁在嬿婉的身躯旁边,然后又被锁在嬿婉的灵位旁边。 这算什么,生死与共吗? 进忠坐在角落里,看着始终毫无变化的灵位,再看看偶尔漏出一角的天,只觉得索然无味。 不是说要再杀他一回吗? 炩皇贵妃怎么没变成和他一样的魂灵,终日像个游神一样存在在这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白雾也渐渐淡了。 终是有一日彻底消散了,进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满宫突然热闹起来。 又充满了哀戚,各处都是啜泣的声音。 有位尊贵的人死了,进忠猜想。 很快猜想就被证实了,继后魂魄归天。 进忠对此是毫无波澜的,继后在他生前也算是敌人,死后也断没有为她默哀的道理。 并不是人死了,一下子就没有旧怨了。 只是这白茫茫的事物,竟然如此巧合的在继后归天时候立刻消失,进忠不得不怀疑二者是否有什么关联。 再加上之前第一次见到这些,是看到海兰时候开始的。 海兰和继后关系甚好,如果说白雾和继后有直接的关系,那么对于和继后关系很好的海兰,可以使用这种东西也是常理之中。 进忠向来不大关注鬼神之说,他认为事在人为,一切都是人心作祟。 但是现在种种奇幻的事情,不免让他有些怀疑,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妖物。 不然怎么解释那突然出现的白雾,和从口中喷吐的白丝。 莫非是,蜘蛛精吗? 进忠猜测着,那也太令人震惊了,书本上对于这种妖物的描述,不都说其惧怕真龙之气吗? 难道这妖物功力如此深厚,可以迷惑圣上? 虽然非常不合常理,但是进忠心里已经信了八九分,不然怎么解释他认知中的许多人突然好像受到了操控一样。 看来继后和海兰两女,实属大妖。进忠在心里暗暗做出了定义。 继后丧仪完毕,进忠只觉得身上一股股撕扯的力,引着他莫名的要去哪里。 起先他以为是时候到了,要消散在世间。 毕竟他也死了有一段时日,是该上路了。本着这种心思,进忠放弃抵挡这种拉力。 被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催促着,将他运送回了昔日,也就是嬿婉封为答应的那一刻。 进忠只觉得记忆模糊了许多,很多死后的事情好像朦朦胧笼罩着一层雾气,让他想不起来。 他不记得嬿婉最后的呢喃,也不记得偶尔念起的他的名字。 现在就给他印象之中最深刻的痕迹,就是那支金簪穿透他喉咙的感觉,以及绳索紧紧的勒住的触感。 和,恨意。 “公公,咱们走吧。”进忠旁边的小太监小心的问着,自己这位领头的,从永寿宫出来以后面色一直不好。 也不对,其实从养心殿出来以后面色就很差了。真是奇怪,魏氏封了答应,进忠公公怎么不开心呢? 明明这是他举荐的人啊。 恨意熊熊燃烧,进忠定了定心神,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走吧。”便领着太监们回了。 他还得给魏答应去带人过来呢。 这毕竟是他未来的,主子。 第4章 失落 春婵扶着嬿婉,澜翠则在后面边悄悄地看她,面上都是欣喜。 二人与嬿婉是在四执库认识的好友,嬿婉成了答应,也愿意让她们来跟随着。 做嫔妃的侍女可比在花房做苦力强多了。 其实只是一个答应,就可以向花房索要人手,更何况是高位嫔妃呢? 不需要娘娘亲自开尊口,哪怕她让海兰去说上一句也好,但她却不允许。 嬿婉想到已经向翊坤宫娘娘求救,她的托辞确是,花房人手不足。后面又任着自己顶着樱儿的名号,任人欺辱。 如果不是进忠肯拉她一把,那么等待着嬿婉的便是永远的折磨,她根本无法出宫、嫁人。 因为金玉妍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出气筒跑掉的。 “按照规矩,主儿侍寝是应该乘坐凤鸾春恩车去养心殿的,怎么走着去啊。” 嬿婉幽幽的开口,这熟悉的话在之前她已经说过一次了,“做宫女的时候习惯了,一步一个脚印走去养心殿。” “现在以宫嫔的身份,倒是头一回。”嬿婉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遭祸是因为这张脸,她的成就也将会因为这张脸。 “主儿不忘提携我和澜翠,我们必定衷心为主,至死不忘。” “只要有我一天,必然不会让你们受了旁人的欺负。”嬿婉动容,面上浮现几分哀戚。 “我做宫女时,未曾有过一天不被为难,先是伺候大阿哥,却不想因为差事做的太好而碍了别人的眼睛。” “后来又将我贬到花房,又因为有人挑衅皇后,令我遭了殃。” “哪成想,我以为的爱人,也已经挂心她人,她们希望我死了,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成全两个人的——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啊。” 嬿婉眼中蓄了泪,春婵和澜翠本不大了解内情,二人只知道嬿婉受尽波折,可却不知是如此原因。 小人物的爱恨,在高高在上的贵人眼里都不算什么,即使是命也是贱命,都不如他们真挚的感情。 这世界上只有他们无私、伟大的,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才是最要紧的。 “哎,罢了。不急,我们慢慢走着。”嬿婉虚虚抹了泪,轻轻擦了擦眼角,她怕妆花了。 为凌云彻伤心?笑话。 嬿婉需要告诉春婵和澜翠实情,这才好方便指明敌人的所在,而且也有一个统一的战线,而不会令人觉得恶毒。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是么。 春婵和澜翠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已经明白嬿婉的意有所指。 那凌云彻不就是舍身救了翊坤宫娘娘,才成了御前侍卫吗? 之前嬿婉受苦,他倒是不闻不问,没想到是因为如此缘故,一个负心人罢了。 她们已经知道,嬿婉的敌人是谁。 只是对方势大,先蛰伏等待。 凌云彻坐在嬿婉的必经之路上等候着,他心里复杂而又纠结,自己的恋人突然成了皇帝的妃子,这并不是什么令人欣喜的事情。 不就是在玉氏主子那受了些委屈吗,那可是主子啊,宫中也不是人人都像翊坤宫娘娘那样好脾气的。 嬿婉也是性子倔强,不肯卑躬屈膝,可是他们生来如此,也只能委曲求全。 而且做奴才的哪有不辛苦的,他在冷宫执勤的时候也没怎么休息过啊,也只有每天晚上和赵九霄闲聊喝酒时候,才能短暂的休息。 难道是有人逼迫她吗?还是她心甘情愿放弃她们的感情。凌云彻想不通,心里只觉得痛苦。 嬿婉一行人从不远处走来,老远的嬿婉已经见了凌云彻苦着个脸坐在这。 春婵和澜翠都皱了眉,二人现在对凌云彻自然是厌恶至极。 嬿婉心里冷笑一声,他现在不用在御前守候了? 真是可笑,御前侍卫等在嫔妃前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上,是生怕有人不知道他凌云彻可以随意见到后妃么? 还是说他想营造出我与他仍有私情的现象,以此来拿捏把柄呢? 看他的样子,还是打算嬿婉路过时停下,与他说说话。 不知道他现在内心想的是和自己的感情,还是在盘算着怎么积累伤心的事情,去找翊坤宫娘娘诉苦啊。 无论是哪一个,嬿婉都懒得理会。 春婵已经悄悄地扯着嬿婉的衣袖,嬿婉侧过头看她,春婵小声的提醒着,“主子别去,不然还不定生出什么事端呢。” 嬿婉又转头看着澜翠,澜翠也拼命的摇头,暗暗赞成春婵说的。 “放心好了。”嬿婉只是扫了一眼凌云彻,他灰头土脸,毫无记忆中的英姿。 其实在嬿婉记忆中的凌云彻也不算的多好,只是她认识的人太少了,所以才识人不清吧。 进忠之前就这么说过,嬿婉突然想起来了进忠今日阴恻恻的表情,又觉得有些好笑。 她了解进忠,进忠只是强撑着口气不愿意低头,今天她碰到他的下巴,他身上立刻就颤了一下。 这还不明显么。 嬿婉心里有几分不知道哪来的喜悦,就浮在面上。 美人一笑,春天霎时就来了。 澜翠和春婵还都紧张的盯着嬿婉的反应,这突然的笑,令两个人心中一紧。 难道嬿婉又忆起来了曾经的时光吗? 凌云彻恰好受到这种嫣然一笑的照射,他的心一瞬间跳动的快要飞出喉咙。 他和嬿婉相识已久,相恋之前也曾为她的美貌动容,只是嬿婉向来小鸟依人,也令他习惯了。 已经不知道多久,他都没见过嬿婉了。之前即使他在冷宫,她在花房,那么忙碌,两个人都会经常偷偷碰面。 这一次已经有许久未见了,算算时间,自从救了翊坤宫娘娘以后,就再未去找过她。 凌云彻常常听娘娘的心事,再加上几分相像的面容,总令他恍惚,误以为自己好像已经见过嬿婉了。 再见到这种笑容,他才惊觉,已经有许久未见了。 嬿婉好像,更加美貌。 凌云彻不由得将手按在自己怦怦的心脏上,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嬿婉,以期待嬿婉留步与他说点什么。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嬿婉并没有停留。 第5章 倾诉 嬿婉穿着不同于宫女的服饰,仿佛一朵彩云,轻飘飘的飞走了。 只留下几句听不完整的,女儿家的轻语,凌云彻拼命地记住、回忆,试图拼凑出嬿婉的只言片语。 好像是,“你说……会喜欢吗?” 谁?喜欢?什么? 看着嬿婉离去的身影,越来越远,已经渐渐消失在凌云彻眼中,就像嬿婉对他的情意一样,也好像消失了。 凌云彻内心传来强烈的痛楚,他之前是不大在意嬿婉的,可是他接受不了是这样的过程。 是嬿婉先抛弃他,又来接近他,又狠狠地抛弃他。 虽然曾经的爱情已经不剩许多,他也觉得嬿婉不如翊坤宫娘娘更懂他,但是这不一样,嬿婉对他还是有情的。 但是这一刻突然变成了妃子的嬿婉,让他心中的妄念无法消散。 已经习惯存在的恋人突然离开了,并且看起来已经对他毫无反应。 他不甘心。 凌云彻疯狂的怀疑,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事情,嬿婉看到他不可能不跟他说话的。 哪怕只是说一句再也不见,他也能知道,嬿婉还爱他,即使是什么也不说,只是停下来看他一眼,他也能知道她还爱他啊! 怎么会是这样,他的嬿婉从此身和心都要属于别人了吗? 一定是有人逼迫她的。 嬿婉不可能不理会他。 凌云彻很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嬿婉心中的分量,所以他经常淡淡的没太大反应,是因为他知道,她会在。 无论凌云彻怎么样,嬿婉永远都是用充满爱意又崇拜的眼光看着他,甜甜的喊他云彻哥哥。 他开始懊悔自己的疏忽,以至于现在连嬿婉受了胁迫,有什么苦衷都不知道。 凌云彻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捡起帽子,往翊坤宫的方向去了。 嬿婉到了养心殿时,进忠已经在门口候着,见了嬿婉款款而至,他屈膝行礼。 然后直勾勾的看着嬿婉的脸,好似生了根一样盯着,一下也不肯挪开,“魏答应,去围房更衣吧。” 说罢,进忠仍然无动作,只是盯着嬿婉的面上瞧,这是他小小的试探。 因为宫人嬿婉是绝对不会挑起他的下巴的,进忠虽然心乱如麻,但是过了几个时辰也意识到了有一丝的怪异之处。 宫女嬿婉怕他,惧他,他晓得。 那现在漫不经心看他的嬿婉,怕是芯子里已经换了个人。 莫不是,她也回到过去了? 春婵看着两个人就是你盯着我,我盯着你,话也不说,怕误了时候,小声的催促着,“烦请公公带路。” 进忠斜了她一眼,又看着胸有成竹的嬿婉,还是走在前头,领着这位魏答应去围房。 嬿婉跟在他的后面,只是步子跟的略紧一些,进忠也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妥。 其实按理来说,嬿婉不用走的这么急。进忠只当她是感受到他的怀疑,有一些的慌乱。 迈进围房的那一刻,进忠脖子后被一股热呼呼的气流扑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就去看,然后就感觉到腰上伸了一只素白娇嫩的小手,不轻不重的捏了他一下。 进忠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他回味过来以后眼睛都瞪大了,还是扫了一眼四下无人发觉,才压低着声音问她。 “你疯了?” 但是那红透了的耳朵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嬿婉只是小声说了句,“进忠公公。” 进忠逃一般的快走出去,差点撞到迎面进屋的春婵。 嬿婉走得快,春婵和澜翠都还在后面两三步,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更别说别人。 都只见到进忠匆匆的又回去当差,和嬿婉柔声说,“公公慢走。”面上喜气洋洋。 哪个侍寝的主子不是欢天喜地的,更别说是头回承宠了,毕竟这就象征着荣华富贵,而且皇上也是英俊潇洒,许多主子真心爱慕。 众人只是看了眼,又默默的继续自己的职责。 进忠站在养心殿门口,像一个木头桩子一般,他已经能确定这壳子里就是嬿婉,未来的嬿婉。 从完全不怕他就可以看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竟然这样大胆。进忠突然紧张的环顾四周,看看当值的众人有没有什么异样的反应。 还好大家都是低着头谨守本分,并无异样。不然进忠不知道自己得花多大功夫,才能一个个除去发现他俩秘密的人。 不对啊,这就已经受她蛊惑,维护她的清誉,替她灭口了? 不是不是,进忠转念一想,他要做首领太监,也不能让人知道把柄,不然还怎么享受荣华富贵,怕是脑袋不保。 他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和嬿婉有什么关系? 进忠又揉了揉刚才被捏的腰侧,那异样的触感仍然停留在他身上。 又想起那只手,白皙细嫩,他之前握着的时候就不愿松开。现在顽皮的又来逗弄他的心。 和这只手的拥有者一样恶劣。 进忠收起脸上不自觉的出现的笑容,他不去向她复仇,只要等到关键的时候,分道扬镳罢了,没什么困难的。 *翊坤宫的后门 凌云彻满脸灰暗的坐在台阶上,死气沉沉。 如懿远远看着他如此低落,让惢心先去一旁候着,然后优雅的迈上台阶。 凌云彻察觉到如莲花般恬淡的如懿,马上要起身行礼,“娘娘。” 如懿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凌云彻要抬起的身子按下,“不必多礼。”然后提着裙摆,优雅的坐在了旁边。 凌云彻仍然沉浸在嬿婉的微笑和她绝情的离去之中,未察觉如懿面上的关切。 如懿看着凌云彻微微颤抖的手,和红红的眼底,这般魂不守舍、伤心失落的样子,心下有了几分判断。 “又是为了,魏答应?”如懿将答应两个字咬的重了几分,她意图提醒凌云彻,现在魏嬿婉已经是皇上的妃嫔,不可以肖想。 “嬿婉她是有苦衷的。”凌云彻死盯着地面上的灰尘,眼里满是红血丝,他不由得替嬿婉辩解。 如懿微微皱了眉,“她有什么苦衷可以和你,和我说,而不是攀龙附凤,去当皇帝的妃子。” 第6章 顾惜 凌云彻痛苦掩面,他手指因没有女人精心照顾而干燥的起了皮,不知道刮到哪了已经有几分渗血。 如懿见他手上粗糙,又这般苦闷,可知是痛苦万分,已经完全陷入魏嬿婉的爱情之中,心里只觉得可惜。 她觉得凌云彻已经被抛弃一次,该知道那名女子并不是真心待他。 不然爱一个人,谈情时说欣喜万分,遇到困难旧爱抛弃,贪图荣华。这并不是值得的良人,也不应该是凌云彻托付一生的爱人。 更何况,在金玉妍那魏嬿婉就承受不住,只是不会要命的小小挫折。 若是两人出宫成家,百姓的日子可不比宫里好过。即使魏嬿婉并不因为宫里的荣华迷了眼睛,也不会是个持家操劳的贤妻良母。 如懿轻轻的叹了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话刚脱离嘴唇,“凌云彻,为不值得的人伤心一次也就罢了……”便立刻被堵住了。 凌云彻双目蓄着泪水盈盈,淡淡灰色的脸转过来,面上满是哀求。他哀求如懿不要再诉说嬿婉的不妥,来伤他的心。 即使嬿婉是一个被虚荣短暂蒙蔽的女人,他也不会对此感到被羞辱的,因为他知道嬿婉是如此的爱他。 不然凭借嬿婉的美貌,如果想攀龙附凤,早就可以着手,对她来说这也并不难,但是嬿婉没有! 而且今日嬿婉的行迹甚是不同,不再理会他。凌云彻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点琢磨不到的猜想,他现在还没头绪,也没心情去仔细分析到底是何种苦衷。 他会去找嬿婉问得一个答案。 凌云彻现在已经足够心碎,所以他略带祈求的看着如懿,嘴唇颤了颤,“娘娘……” 如懿看着凌云彻发灰暗淡的嘴唇,以及那充满示弱的语调,都令她短暂的欣喜。 心中除了顾惜他为情所困的痛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惊觉之时,只觉得非常诧异。 她并不是会幸灾乐祸的人,更何况凌云彻是她的知己好友。 如懿在心中转了个念头,她又想到另一重,痛心一次以后或许就可以完全放下了,自己这位好友即将从坏女人的手里解脱。也是值得祝贺的事情。 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凌云彻这般失意,又不同于上次的痛苦,这次好像还多了点复杂的脆弱。 凌云彻谨守男女大防,素来对如懿是敬重之余夹杂着淡淡的倾慕,如懿也能感觉到,但是始终他的心里都有魏嬿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今天他如此的脆弱,展露出仿佛要破碎的模样,是如懿从未见过的。 一个男人的脆弱是多么珍贵,而凌云彻伤心也是少有的,但这么珍惜的场景,恰好她都在。 如懿心中浮现几分庆幸,她觉得自己很是一个合格的好友,可以在友人脆弱时提供安慰。 目光顺着凌云彻掉下的一滴眼泪,如懿又转回了脸,“好啦,本宫不说就是了。” 凌云彻擦了擦眼泪,两个人静坐无言。一种奇异的感觉萦绕在如懿心中。 *养心殿 嬿婉和弘历在殿内欢声笑语,进忠就候在外头,心里也不觉得有何波澜。 上一世他送嬿婉成为宫嫔,也知道会有这样的时候,爱一个人就要给她最好的。 进忠自己是个太监,做不得这满宫贵人的主,也不能让嬿婉免受所有的苦头,不如选了这紫禁城最尊贵的人,好让嬿婉能过的舒心些。 外头下了洒洒洋洋的鹅毛大雪,上一世也是这么大的雪,进忠看着飞洒的雪花,心里心思着。 他有些记不太清自己所有的回忆,那些关于死后的都很模糊,不知道这记忆何时才能浮现。 但是生前的记忆,尤其是有关嬿婉的,他都清清楚楚。 看来重生不会带来巨大的变化,这天气也是一往如常,进忠心思着,那一些特定时候的异常天气,其实可以大做文章。 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在思考着哪些时候是可以利用,让炩主儿固宠,哪些时候是可以陷害他们的敌人。 是的,进忠曾经如火山喷发的恨,如今都败在这轻轻一吐气,和素白小手的一捏上。 他已经全无今早的气势,其实即使和嬿婉发了狠,只要嬿婉做些什么解释,他总会给自己洗脑。 他爱的太疯狂而又执着,曾经被嬿婉亲手杀了又怎样,别人谁还会有这种待遇吗?即使是嬿婉深爱的凌云彻,也没有此种殊荣。 还不是只有他,才会让嬿婉有如此的感觉。 爱也好,恨也罢。进忠都不在乎,他燃烧的爱过于浓厚,要迫不及待的黏腻的粘在嬿婉的身上。 像个毒蛇一样阴暗的人,但是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进忠已经全然忘记自己本来的打算是分道扬镳,他满脑子都在回忆着以后发生的事情,争取一丝不漏的记住,以此达到最有利的场面。 什么仇什么恨,管它呢。只要嬿婉眼里有他,是爱是恨都无所谓。 进忠看着本该是凌云彻占据的位置,如今是空着的,这是娴妃娘娘引荐的御前侍卫,也是嬿婉昔日的心上人。 是的,昔日,进忠在心里敲定的凌云彻的身份只是嬿婉昔日的爱人,即使嬿婉上一世曾因为凌云彻的死和他争执。 那又如何,那也是,昔日。 他越不过皇上,难道凌云彻就能吗?反正左不过是一个将成太监的人。 进忠眼珠子转了转,凌云彻玩忽职守,想必现在正和娴妃诉苦嬿婉成了后妃这件事吧。 这倒是一个极好的把柄。 御前侍卫和后宫嫔妃有私情,而且之前还同在冷宫“相依为命”啊。 进忠心里已经为凌云彻定制好了一个绝佳的陷阱,只是他略微犹豫嬿婉的反应。 今日嬿婉的态度暧昧,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打算。但总归不会是坏的变化的,因为她刚刚还……热情的和他说话。 进忠轻轻咳嗽一声,打断自己的想法,询问问旁边站岗的人,“哎?这执勤的侍卫呢?” 第7章 试探 旁边的侍卫晓得进忠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语气十分温和,“回进忠公公的话,今天那儿本是凌云彻凌侍卫值班,只是他刚才告了假,说是有要紧事,咱们也没多问。” 进忠点了点头,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又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这侍卫态度愈发恭敬,“微臣,江福。” 他虽然出身上三旗,但是家里无权无势,所以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侍卫,又不常见到皇上。 这几年勤勤恳恳,但也没令皇上留下什么印象,但是转眼也快过了侍卫当值的年龄,他内心有些焦急,本想着可以引起皇上的赏识,做个大官,或者升职一番,成为二等、三等侍卫也是好的。 所以一有人不愿去值班,他就主动顶上,那是一个愿意为皇上尽职尽责,只是今天他本就替人执勤,凌侍卫又突然说自己有事情跑了,这是没法的事情。 更何况他看这位公公不像是不认识凌侍卫的表情,倒像是看凌侍卫不顺眼。江福眼观鼻鼻观心,只是按着进忠的话回答,并不多嘴。 没一会,凌云彻忙小跑着过来,灰暗的面颊因为跑动而略显红润,他什么也没说,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 听着里面嬿婉和弘历阵阵笑声传来,凌云彻心中的苦楚更胜,面色难看更多,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一旁的江福本就偷偷打量这位玩忽职守的同僚,现在又见他面色不虞,满脸是痛楚,心里有了些许理解。 想必是家中出了事情吧,可怜这位兄弟。江福在心中猜想。 不然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娴妃娘娘举荐的,皇帝目前眼中的红人,心里此刻又惦记着皇上的另一位妃嫔。 但是进忠却不愿意放过凌云彻,让他蒙混过关,进忠抬起手又咳嗽了一声,“凌侍卫,你去哪了?” 凌云彻心中一紧,他刚从翊坤宫出来,这自然不能和进忠实话实说的,只是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去混过去。 刚才他实在是伤心,娴妃娘娘不忍见他如此痛苦,便邀请他去翊坤宫喝点热茶,不然眼泪流逝,怕是会缺水干渴。 一时间,他沉浸伤心,都忘了时辰,连忙从翊坤宫后门跑着过来,心下是紧张而又懊悔。 眼见皇上身边的公公进忠已经发起责问,凌云彻低头告罪,“公公,微臣……微臣家里有急事。” 进忠只是瞥了他一眼,看着凌云彻灰头土脸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并不理会,只觉得嬿婉曾经的眼光真是不好。 凌云彻没听到进忠的回应,转回身,心里松了一口气。应该是混过去了,他想着。 进忠看着如丧家之犬的凌云彻,他记得上一世凌云彻并没有来的迟啊,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但是满宫应该只有他二人有变化。 所以是嬿婉,应该是嬿婉做了不同的选择。 进忠又压抑不住笑容了,还能是什么选择呢,肯定是嬿婉厌恶了这个蠢笨的凌云彻,彻底放弃他了。 进忠心中只觉得畅快至极,他笑吟吟的,连带着看令他厌恶凌云彻,都觉得没那么讨厌,只是诙谐令人发笑了。 也罢,先问问嬿婉什么打算,然后再处置他吧。进忠并不挂心凌云彻的内心所想,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嬿婉,他心心念念的嬿婉。 *永寿宫 嬿婉从养心殿晨起时没见到进忠,还以为他是心乱躲着她,所以并没有多问,直接回了寝殿。 进忠帮皇帝做了差事以后,便找了借口在永寿宫附近徘徊,见了嬿婉带着几分笑容进了宫,对她的心情有几分把握,这才忐忑的踏入永寿宫的大门。 “魏答应。”进忠屈膝行礼。 “进忠?”嬿婉有些惊讶,她还以为进忠得过两天才会出现在她面前呢。“你们先下去吧。” 春婵、澜翠,王蟾以及各小宫女太监都退下了,只留嬿婉和进忠二人。 春婵他们已经知道嬿婉能成为妃嫔全靠着进忠的提点,所以心下了然,自然避开。 “进忠,你怎么来了?”嬿婉打量着进忠的模样,只觉得看起来和从前似乎不太相同,和昨天阴恻恻的样子不一样,和更之前隐忍克制的样子也不一样。 进忠面色红润,但是眼下青黑,他昨夜过于激动导致晚上并未怎么睡觉,不过他本就是守夜,也并不能睡多久。 身体里传来的亢奋,和精神上的激动,都令他看起来神采奕奕,进忠看着嬿婉,心里有些紧张,但还是开口试探着,“炩主儿,是你吧。” “不错。”嬿婉坐在美人榻上,一手摆弄着自己的耳坠,“你知道了。”她并不意外,毕竟她也没有真的打算瞒着他。 嬿婉希望进忠知道她的全部,还依然是对她一如既往。 是的,即使被她杀死。 嬿婉对于爱情的要求就是如此,她要一个无条件爱她、护她的人,只有进忠做到了,用人最宝贵的生命来证明的。 进忠看着嬿婉手上空空,没那个劣质的红宝石戒指,心下更是一喜,下意识的就要摸自己衣襟里本该有的那个为嬿婉准备的戒指,可确摸了个空。 太早了,还没到他拿到那枚戒指的时候呢。 “奴才知道是炩主儿,所以奴才来了,只是为了说……”进忠急急的想要倾诉自己的爱意,他一见到嬿婉心意可能存在转圜,就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他现在要夺取嬿婉的这颗心里的一个角落。 一点点就好,爱他一点点就够了。 进忠热切而又迫不及待的要将压抑许久的话都要说出来,嬿婉却站起身,食指点在了他的嘴唇上。 嬿婉的指尖细腻,微凉,就这样放在进忠滚烫的嘴唇上。 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一下子停滞了,思维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下意识的就捂住嬿婉的这只手,任其贴在嘴唇上。 凉凉的,细腻的,如玉一样的肌肤,令他不舍的挪开。 “不用说,进忠,我知道。”嬿婉用复杂而又动容的目光看着他。 他能懂得,那里面蕴含的是,她的感情。 第8章 痘疫 宫外有人得了痘疫,再过不久皇后的七阿哥好端端的受着看守,也会莫名得了痘疫。 加上皇后随着皇上东巡时不明不白的落了水,明眼看着就是有人做局,想要拉下这位大清的皇后。 再联想到后面纯贵妃被责问,指责她不为死者伤心,反而忙着争权夺势。 谁能想到呢。琅嬅临死前举荐的纯贵妃,又育有子女,当时无人主持孝贤皇后丧仪,她站出来又有何不妥呢? 结果纯贵妃被斥责,连带着皇子们也被盛怒的弘历批评,失了君心。 最后得利的人,便是仗着皇后身份三番五次要绞杀嬿婉的如懿。 嬿婉不愿如懿如此得意,即使皇上心中已经属意令她为皇后,她也要让这个皇后之位像是一只苍蝇,令人膈应。 首先是七阿哥,如果七阿哥还在,那么琅嬅心里有个支撑,虽然身子亏空,也不会因为过于伤痛而一下子衰败。 嬿婉打定主意要暂时保住七阿哥的命。 即使琅嬅不曾对她有过几分好颜色,不过那全是因为如懿穿了不符合位分的衣衫,又句句挑衅,所以导致琅嬅迁怒,被嘉妃逮到机会狠狠折磨她。 相比内心期待她受折磨的蛇蝎,说必不会取了性命,还有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然后对娴妃娘娘言听计从的凌云彻,嘉妃都让嬿婉觉得不那么恶心。 更何况只是想要维护后宫秩序的琅嬅,不过是面上过不去,心里不开心罢了。 嬿婉活了许多年,倒是有些理解琅嬅心中的苦闷,曾经嫡福晋之位差点让如懿夺取,许多年以后还要听她淡淡的讽刺。 “后宫之主,本在人心。” 不知道琅嬅听到这一句的时候,是不是梦回当年被抢走玉如意的那一瞬间。 嬿婉派春婵去打听,哪个宫管的比较松散。 按理来说,为了防止疾病传播,每个宫的宫人得了痘疫,都要被封起来,如果要是乱跑,让嫔妃或者皇上染病可怎么办。 传染七阿哥乳母的人,应该是哪个宫没人管的宫女或者太监,不知道让谁寻到了,拿她的衣物用具大做文章。 再加上印象里各宫妃嫔都没听说谁身边人得了痘疫,若是有,定然是闹得很大,娘娘们大多爱惜性命,自然是一发现就十分小心。 所以这个患病的人不是现有妃嫔的奴才,又能见到哪位主子。 如果说七阿哥乳母患病不是宫中哪位主子做的,嬿婉是断断不敢相信的,定然是有人觉得皇后碍眼,或者……有仇? 嬿婉穿着朴素一身,去皇后宫中请安,现今刚刚痘疫时行,虽然人人心中担忧,但还是不大觉得这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嫔妃见面并不困难。 再加上嬿婉刚刚承宠,是应该向一些高位嫔妃主动示好,之前她向如懿谄媚,却无什么用处,一些要紧的事情明明如懿心知肚明,却不愿意透露一二。 嬿婉不懂,也许如懿真是为了凌云彻而迁怒于她,可是就算是一个冰人儿,也能在她长久的热情之中有几分真心,毕竟嬿婉一开始是真心实意将如懿视为自己半个主子,事事尊她、敬她。 感觉这仿佛不只是因为凌云彻与她的感情的缘故,嬿婉能感觉到,如懿对自己始终是带着几分看不起与恶意的。 罢了,就算猜到了如懿真实的想法又有什么用。嬿婉拨弄着自己衣襟处的褶皱,她可不是来体谅全世界的。 “给皇后娘娘请安。”嬿婉恭敬向琅嬅行礼。 琅嬅也是一身素色,永琮的降生让她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然没有嫡子,她总是忧心富察家的荣耀能否延续。 现在虽然永琮身体不大健康,但太医说十岁以后就无碍了,琅嬅总有个盼头,面色反而红润了些。 见嬿婉态度恭顺,而且穿的朴素,琅嬅微微一笑,“魏答应倒是穿的简单,只是未免太过素净。”她看嬿婉头上略带了点珠饰,衣裳也朴素,一看就是谨守着她简朴的风气,心下不由得多了两分好感。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的意思,后宫当节俭为上。近来痘疫时兴,这省下来的开销,可以去救济宫外贫苦的百姓。”嬿婉面上露出谦和诚恳的笑容。 琅嬅见嬿婉恭敬,心下多了几分明悟,她依然记得只是如懿闹事,她有些迁怒后面送花的丫鬟,后面嘉妃又将人带走。 嬿婉是如何上位的,她自然是知晓,怕是嬿婉心怀怨念,恼恨嘉妃的同时,也将她记恨起来了。 她倒是还好,总有皇帝和富察家可以依靠,只是幼子体弱,怕有什么闪失。 琅嬅点点头,有几分赞赏,“你倒是个有心的,这话本宫会找机会向皇上提起。” “娘娘不嫌臣妾思虑不周就好,只是现在痘疫频发,宫中之人也难免沾染,就譬如一些公公会帮着宫里的人出去递东西,这不是就是有一些染病的可能。”嬿婉小心翼翼的说,边看着琅嬅的表情。 上一世她和琅嬅交集甚少,实在是不大了解这位孝贤皇后,只是听皇上怀念她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琅嬅最为端庄贤惠。 看琅嬅面露沉思,嬿婉就知道她已经听信几分,“皇后娘娘,近日事多,大人得了痘疫都十分难熬,并不知道是否可以痊愈,如果要是幼儿患病,那自然是更加凶险。” 嬿婉忙的又补上一句,生怕琅嬅误会什么,“臣妾听说七阿哥体弱,需要好好养着,娘娘应该多加注意阿哥身边服侍的乳母和宫女们的身体才好。” 琅嬅心中一动,觉得嬿婉此言有理。若是有的人不肯看到嫡子平安成长,或者想要通过永琮来狠狠的伤害她,试图谋取皇后之位,甚至于谋取未来的太子之位。 无论是哪一种,都必然会对她的永琮下手。 眼下看嬿婉态度诚恳,又穿着朴素,表明自己的仰慕之情,言辞恳切,字字都是为自己考量,心里对嬿婉之前的芥蒂倒是全然消散了。 第9章 防护 嬿婉迤迤然走了,进忠就候在长春宫外头,他是替皇上传旨,今晚陪皇后用膳,外加知道嬿婉要去皇后处请安,特意卡着时间在外头等着。 他就盼着当值的时候能和嬿婉偶遇,哪怕只见一面都是好的。 自从两个人已知晓心意,进忠被嬿婉纤纤玉指一点即从喷发的火山变成了熟炭,又羞又喜,惊的说话都是结结巴巴。 本想着好好拉一拉嬿婉的小手,只是皇上那不能久不在,而他又忙的几日未有长时间的空闲可以好好看看嬿婉。 这令进忠心里又是想念又是煎熬,往常从未这样过,这种新奇的甜蜜的折磨令他,十分十分的盼望能和嬿婉在巧合的时机碰个面,多看两眼,不然他思慕之情难解。 嬿婉今日一身素色却难掩俏丽,面上透露着点点喜色,水莹莹的双眼对他眨了眨,微微颔首,客气的询问,“进忠公公,你怎么在这?” 进忠心里有几分被揭穿的羞涩,旁的人不知,嬿婉定然是清楚自己只是为了见她一眼,两个人就这么在许多人面前打着哑谜。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声娇俏的进忠公公,让他心都软了,如此平常的称呼,在嬿婉嘴里就如此充满魔力。 “回魏答应的话,奴才正要向皇后娘娘传皇上旨意。”进忠屈膝行礼。 嬿婉点点头,瞥了他一眼,两人交换了下眼神,擦肩而过。 进忠向琅嬅传皇上口谕时,恰好听见她正在和素练的半句谈话, “……应该加大人手才是。”这是素练说的,听语气略有担忧。 进忠心知已经让琅嬅有了警惕之心,面上不显,只是将弘历所言转述。 琅嬅状似无意的开口,心里觉得进忠也是太监副统领,对于宫里宫外的事情应该都能听见些,毕竟有时候下人们传闲话,是不会告诉主子的。 “进忠,近日痘疫频发,你可听见宫里有什么传闻?”琅嬅面色严肃,带着淡淡的威压,似乎是想以后宫之主的身份,来严防宫中人心动乱而产生恐慌。 进忠诚惶诚恐,“皇后娘娘,近日是有许些宫人对痘疫之事惶恐,而且一些无高位娘娘的宫殿,人手众多,易出疏漏。” 一切尽在不言中,说是无人看管,即使是身患疾病,也没人上报,进而控制。 琅嬅下意识的就联想到慧贤皇贵妃,咸福宫现在基本上没什么宫嫔,自然也无人看管之前伺候高曦月的奴才们。 加上慧贤皇贵妃死前恨毒了她,怕是要让和她交好的人报复,可能是嫔妃、也可能是丫鬟,太监。 琅嬅眉头皱起,摆了摆手,“本宫知道了。” 进忠看琅嬅和素练都面露思索,心下明白皇后的警惕之心已被彻底激发,想必七阿哥能躲过此劫。 只要七阿哥能顺利保住性命,那么皇后就不会太快薨逝,如懿也就不会手握大权,欺负嬿婉了。 一想到嬿婉在众人那曾受的苦楚,进忠心里都像毒火烘烤一样,让他折磨,让他怨恨。 长春宫里,琅嬅还沉浸在思绪之中,她心里盘算着到底应该如何保护七阿哥,为了爱新觉罗的意志,要贯彻简朴之风,但是七阿哥可是富察家的希望,他是爱新觉罗的嫡子,那么此时便需要平衡两者。 琅嬅尚未想出一个绝佳的办法。而她也在忧心,慧贤皇贵妃死后是否留下什么后手,让一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来谋害嫡子。 如果有的话,会是谁呢? 如懿?高曦月死前曾见过如懿,如懿也替她向皇上传话,也就是这个才令皇上染病。 一想到如懿这两个字,琅嬅心中就充斥着淡淡的烦闷。 从潜邸到皇宫,新婚之时就要受她钳制,如懿是娴妃时更是她不和,屡屡犯上,现在是贵妃,更是仗着皇上的偏爱,获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若是她想下毒手那岂不是轻而易举。 不管有各种可能,琅嬅都将怀疑的视线放在了如懿身上,“素练,你派人去悄悄盯着娴贵妃那儿,还有愉妃,若是有什么试图谋害嫡子的举动,尽早告诉本宫。” “还有,长春宫即日起不许外人进入,连宫内所用的器物、衣衫,都要检查了有无问题才能使用。” 素练低头应和,心中想着则更多,宫中若是有已生痘疫者,找上那些忌恨皇后娘娘的人,想要谋害嫡子,可得小心。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但她得替娘娘看顾着,哪怕是心狠手辣一些,只要除去源头的患病者就好了。 素练带着赵一泰将长春宫上下都封了,不许人进入,然后让宫门守候的太监去太医院取些去痘疫的药草在宫门口焚烧。 *茉心的居室 如懿冷眼拒绝了茉心提出的,谋害七阿哥的建议,但是海兰提出,若是如懿不愿动手,可以由她背负这种罪孽。 两个人有一些小小的意见冲突。 丽心则在角落看到了两个人出入这偏僻居室,察觉内有蹊跷。 *敬事房 舒嫔的坐胎药仍在熬煮之中,嬿婉此次还是决定要偷取她的坐胎药,只是这次并不打算自己服下,而是在一个合适的时候告诉舒嫔真相。 如果痴情皇帝的舒嫔得知了已经心爱的皇上是这般冷酷无情,自认为交心的好友如懿即使知道真相,也只是把她当作一个略熟识的人,和对嬿婉的提点一样,不痛不痒的说上一句。 曾经那么长时间的奉承,却没换来娴贵妃一点点真心,她明明如此的低声下气,却只得到冷眼的不屑。 而嘉妃可以屡次对如懿冷嘲热讽,打断她宫女的腿,甚至于用狗吓死她的女儿,也没见如懿有多严惩。 难道这就是因为,嬿婉是想对如懿好,而嘉妃是一开始就站在如懿的对立面的吗? 那她可真是一个妙人,拥有如此奇特的观念。 嬿婉心里愈发不理解,这种怪异的想法,到底是出于各种缘故形成。难道她自小如此,却没有人觉得不妥吗?皇上和如懿青梅竹马,想必也未察觉。 似乎是某种神奇的力量,让旁人都无法观察到这些怪异之处。 第10章 名声 嬿婉苦思冥想,却并不得知是各种缘故,最后只能归结为是自己死而复活的原因,毕竟上一世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执迷于想要获得娴贵妃的青睐。 春婵和澜翠带回了舒嫔的坐胎药,两个人只是听嬿婉说,为了能更快的有孕。 春婵觉得有些不妥,“若是舒嫔这坐胎药有用,那她早就应该怀有龙子了。”她想劝嬿婉不要服用,“毕竟是药三分毒。” 嬿婉本也不是为了服用,只是想要留一份以待备用,日后位分高一些,有得力的人时送去宫外查验一番,不然早了些时候,怕是会走漏风声。 嬿婉点点头,“春婵,你说的也是。那先收起来吧,以后若是不易得子再说。” *长春宫 弘历正陪着琅嬅用晚膳,自从嬿婉和进忠都隐晦的提出来,有人谋害嫡子这一可能。 琅嬅总是忧心忡忡,她看着弘历,欲言又止。 弘历觉察这点,“怎么了,皇后。今日怎么一直盯着朕。” 琅嬅笑了笑,“皇上,臣妾今日和魏答应说话,魏答应提醒臣妾,应该多加注意痘疫一事。”她面色忧愁。 “永琮身子骨弱,臣妾怕万一有什么闪失,若是染病,可怎么是好。”琅嬅眼中已有点点泪光,她无法再生育,唯一的指望便是永琮了。 弘历点点头,“魏答应提醒的不错,确实应该多多挂心一下永琮。”他看着眼中蓄着泪花的皇后,心中一软,琅嬅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爱子心切的母亲。 “不如这样,朕多派些人来照顾永琮的起居住行,多些人看顾也多重保证。”弘历生怕琅嬅为了节省而拒绝,大清的嫡子不容有失。“琅嬅啊,不必忧虑开支的增加,痘疫时兴时多些人照顾永琮也好,等到痘疫消散,再撤下这些人即可。” 琅嬅心中略有宽慰,点了点头。 两人商量着,增派些伶俐忠心的宫女太监,多加监督长春宫的衣食,尤其是永琮的。 永琮吃的膳食,就有几个人守在厨房的角落看顾着,生怕有什么闪失,衣物也是一直有细心宫女监督。 乳母,和近身的宫女太监的衣物,也是如此看管。而近身宫人的饮食,皇后则是让宫内的小厨房去做,也省的许多人去监督这些。 如此防护,长春宫近乎成了一个铁桶。 嘉妃身旁的宫女丽心,已经联系上了玫嫔,与病情更重的茉心碰了面,茉心谎称是皇后指使,害死了玫嫔的孩子。 所以玫嫔万般憎恨全都给了皇后,茉心也是恨毒了皇后,两个人都想从长春宫最根基的地方——七阿哥下手,只是不知怎的,皇后一反节俭常态,反而用了许多人手来防护痘疫在长春宫发生。 于是玫嫔本来的打算,将茉心的衣衫和长春宫七阿哥乳母的衣衫调换,就无法实施。 一直有皇上派来的人跟在各种为长春宫做事的宫人身旁监督,这真是过于严谨。 宫中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说皇后为了七阿哥的安危,都违背了自己一直以来强调的节俭之风,带头奢靡。 其实也并不算是奢靡,只是将之前砍半的照顾皇子的宫人增添回来,再加上几个而已。 但是玫嫔心知皇后喜好贤后名声,为了维护自己贤德与简朴,连昔日身子娇嫩的二皇子也不加顾惜,已经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现在还要失去自己所维护的,那不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难受啊? 宫中传闻在玫嫔和嘉妃的散播下愈演愈烈,连嬿婉这个刚侍寝还尚未交好任何人的答应都听说了。 皇后怕极了痘疫,将长春宫上上下下防的像个铁桶似的,引起了宫中许多人对痘疫的恐慌。 又大肆浪费,调遣宫中人手,只为了看顾长春宫的饮食、衣物洗涤和采买。 一国皇后如此,又要让下面的人如何? 玫嫔悄悄给太后也递了话,说皇后铺张浪费,似乎是太过于惊慌痘疫,引得人心惶惶。 太后心知琅嬅忧心嫡子,可是又念起她教养的女儿璟瑟不愿与自己亲近,永琏又被她逼迫学习至死,剩下的七阿哥永琮也是身子虚弱。 近年来愈发行事急躁不说,如今又为了永琮一改往昔作风。 只是太后不欲搅这趟浑水,琅嬅爱子心切,此刻劝阻,怕是要让她心生不满,实在是没必要。 太后让福珈去唤如懿,她打算让如懿去劝劝琅嬅。 如懿恭恭敬敬行礼,她身穿一棕色衣裙,两条眉毛墨黑而又细长,满是笑意的看着太后。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起来吧。” “如懿,哀家近日听说,皇后因为痘疫一事将长春宫紧锁不说,还指派大量人手监督长春宫人饮食衣物一些杂事。”太后拿起茶盏,轻轻用碗盖拨了两下茶叶,微抿一口。 如懿察觉太后意图,心下明悟,“回太后,确有此事。”她坐的端正,尽是乌拉那拉氏的优雅礼仪。 “哀家叫你来是想让你去劝劝皇帝。”太后将茶盏放回,“哀家知道这是皇帝的默许,可他也不想想,如此大张旗鼓,这不是告诉满宫的人,痘疫如此可怕,让两个最尊贵的人都谨慎得不行?” 太后冷哼一声,“还有皇后,她是中宫,怎么能如此浪费人手,只为了一些琐事?若是皇后如此,底下的嫔妃个个效仿,那时又要如何。” “皇后向来是节俭惯了,想必是听信了谁的话,一时糊涂了才这样大张旗鼓。你有些协理六宫之权,在这事刚有是理应劝阻才是。”太后面上看不出喜怒,语气也没什么变化。 如懿心里打鼓,明知太后也借着这事情敲打她,可她又无法辩解,心生一些委屈,皇上皇后的安排并没有事先同她商量,帝后想要做什么,还统一了意见,哪会容别人劝阻。 只是,这是太后的意思,所以她定要去做。不然就是不孝,她要谨守为妃嫔的职责,也要替皇上向太后尽孝。 第11章 照旧 如懿想好了打算,就向太后告退,打算去为皇额娘尽一份心力。 走在慈宁宫外的青砖上,惢心察觉到如懿面上并无被太后赏识的喜悦,反而是无惊无喜,若是旁人此刻都觉得太后视自己为可说话的人而高兴罢。 “主儿,怎么瞧着并不喜悦,太后这是赏识主儿呢。”惢心发自内心的替娴贵妃感到高兴,从潜邸太后对主儿的态度就不大好,如今从冷宫挡刺客一事后,太后对主子也愈发好了。 如懿轻轻叹了口气,粉嫩的嘴唇饱满动人,随着她的话语一张一合,“惢心,你不知道,这可是个难差事。” “这后宫琐事众多,本宫只是协理六宫,帮助皇后一二,就已经觉得疲惫不堪,皇后既要顾念大局,又得照顾体弱的七阿哥,一时疏漏也是有可能的。”如懿淡淡的解释。 “我若是向皇后进言,她心里定然不高兴,怕是觉得本宫逾矩。”如懿盯着脚下的青石砖,还在想着要如何劝慰才好。 惢心一听这差事内有门道,也替如懿担心起来,“主儿,那咱们还要去长春宫吗?” 如懿扬起下巴,面上浮现几分笑容,她反过来宽慰惢心,“自然要去。” “皇上的额娘就是本宫的额娘,为行孝义,本宫自然是要让太后舒心才好。”如懿看着长春宫的方向,“走吧。” 如懿已经做好了当作恶人的打算,琅嬅爱子心切看不清形势,不知道如今宫中传闻,若是得知,自然会懂得她一番苦心。 只是这长春宫的局势和如懿所想不同,琅嬅现在的态度无比强硬,非长春宫者不得入内,居然连她这个协理六宫的娴贵妃也不允许。 素练就站在门槛内,恭恭敬敬向如懿行一礼,“娴贵妃娘娘,我们娘娘不允许外人进入长春宫,所以您有什么事就告诉奴婢吧,奴婢会回禀皇后娘娘的。” 惢心微微皱眉,心疼的看着如懿,觉得素练愈发不懂事,这般和娘娘说话。 如懿面色不显,只是仰着下巴站在这,棕色的衣衫在阳光下辉映出淡金色的花纹,上面充斥着用金线绣的菊花。 此刻阳光温暖,如懿挺直着身子站在长春宫门口,身上浮动着菊花的秀样,远远一阵风吹来,众人仿佛看到了一朵高洁的菊花在风中傲立。 “本宫无事,只是想向娘娘请安罢了,娘娘今日不便见人,那本宫明日再来。”如懿只是淡淡的留下了这句话,便留给素练一个背影。 素练连忙催着旁边的侍卫太监们打起精神,“还愣着做什么,关门。” 大门“嘭”得一声被关紧。 娴贵妃主仆有在宫内的甬道上,似乎是察觉到惢心仍有疑惑,如懿瞥了她一眼,见着惢心微皱着眉看她,“皇后娘娘铁了心不让人进入,素练在宫门口拦着,本宫也不好强行闯入,驳了皇后的面子。” “可是,那太后的吩咐主儿要如何应对。”惢心小心的扶着娴贵妃,边防着脚下有什么青苔或者小石子。 “无妨,既然皇后不愿见人,那本宫会去劝皇上的。”如懿满脸从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惢心发自内心的笑了,钦佩如懿灵敏的想法,“主儿聪慧。” 如懿淡淡的笑了,不以为意。 *永寿宫 嬿婉侧卧在美人榻上,近日痘疫时兴,皇上焦急,自然见她不多,而她也没心情去奉承娴贵妃,虽然这样可以多多见到皇上。 暂时还没有急着获取龙胎的想法,嬿婉想着,如果不是同时怀孕,那生下来的孩子还会是之前的吗? 虽然自己的女儿被蒙古妃嫔教养的极差,但是嬿婉相信小孩的内心是纯然的,反映出的是教导的人自己的模样。 所以嬿婉打算,还是等到同一时间再有孕。只是那目前是否要喝舒嫔的坐胎药呢?不然她也没有什么避孕的方子。 之前曾让宫外的大夫看过这方子,嬿婉知道这方子对人体无碍。 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这是皇上给舒嫔专用的,所以她让春婵拿去找太医配给自己喝,太医院的人却毫无反应,想必是已经知道舒嫔坐胎药有问题。 现在医术最高明的齐汝是皇上的人,所以春婵找到的太医应该是齐汝所掌控的人,那么皇上也必然是知晓自己喝了舒嫔的坐胎药。 嬿婉有些纠结,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去做,这时候春婵悄悄的过来了,“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嬿婉点点头,春婵澜翠和王蟾都退下了,答应只有三个近身的宫人,其余的都是洒扫做活计的,嬿婉也没打算当作心腹来用,都让他们退下了。 进忠迈进永寿宫殿门时,迎面就见到嬿婉一身玫红色,配的她鲜嫩颜色的口脂,叫人觉得春天的花开在了此处。 进忠见到打扮一番的嬿婉,都有些挪不开眼,看着这张脸上的表情,嬿婉面露沉思,进忠忙凑过来,“主儿,正在忧心何事?” 进忠半蹲在嬿婉腿边,头扬起来看着嬿婉的脸,手就扒在塌上,这是他少有的守规矩,只是仰着头看着嬿婉,眼巴巴的,像个等待主人抚摸的大狗。 嬿婉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抬起来就向进忠面旁伸过去,越离得近些,进忠的耳朵就越红。 嬿婉轻轻抚着进忠的耳垂,这只微凉细腻的手顺着进忠下颚骨的曲线划至脖子,然后又越过他的喉结,到下巴,再到嘴唇。 嬿婉玩的乐此不疲,但是进忠却感觉自己头颅都要喷火,完完全全的沉浸在这种温柔的美梦之中。 “进忠,我拿到了舒嫔的坐胎药,还在想要不要使用。因为担忧,如果不按照曾经的事情发生,过程可能会有很大的变化。”那他们所知道的未来,就不一定会发生了。 进忠一边思考着,一边捏住这只在他面上作乱的手,嬿婉对他的吸引力如此之大,他实在是无法在这种情况兼顾清醒的头脑。 “奴才认为,应该先服用才好。”进忠思虑一番,给出这个答案。 第12章 接近 嬿婉点了点头,也是,她抱着要舒嫔得知如懿和皇上冷血冷情的面目的打算,若是能有个同病相怜的秘密,也算是合理。 毕竟舒嫔对皇上是一见钟情,而且也是有些反感她这种“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爱情”的女人。 要以何种借口来接近舒嫔呢? 嬿婉有许些可怜她,爱得深情,不顾太后的命令,只想着皇上能开心,可她没想到自己的爱人竟是如此的防备她,她的知己好友也是高高在上的观察她的爱,并且借此对比来自己和皇上的爱沾沾自喜。 是不是在得知舒嫔被皇上下令喝避子药,她内心的想法是,皇上就不会这样对我,而感到淡淡的愉悦呢? 只是这次不能是偷了舒嫔的坐胎药去喝的,得有个更正面的理由才好,譬如,同舒嫔交好,所以也得了这个方子。 想要亲自抚育女儿,那么就要有更大的把握才行,她不能再任由女儿被人夺走,又不好好教育,成为别人利用的棋子,伤害她的工具。 嬿婉想了想,决定还是从叶赫那拉·意欢的喜好下手,她生长于诸暨,和娴贵妃一样喜爱梅花。 曾经嬿婉试图向如懿卖好时,也顺带着和意欢有些交集,不过意欢常是淡淡的,不与人过于客套,倒像是寒香见。 嬿婉想着,若是两个人能相识,或许会是真正的知己好友吧。 意欢最珍视的就是皇上的心意,也喜爱《相见欢》,这是她初见皇上时两个人提起过的。爱吃诸暨产的西施舌。 嬿婉回忆着进忠的话,他跟在弘历身边久了,也了解一些后妃的喜好,尤其是这样一个满心是皇上的人,心思更是明显。 现在是冬天,御花园的梅花开着,舒嫔闲暇时常会欣赏,嬿婉便空闲时就去那候着。 自她侍寝后,还未和意欢正式说过话,也不知如懿是否和意欢提起她这个爱慕虚荣之人,不过近日痘疫事务繁杂,想必娴贵妃开口的概率不大。 嬿婉身披一个紫色大氅,这是进忠不知从哪找到的,上面绣着金边百合。 嬿婉摸着上头的绒毛,虽然看起来朴素些,但即使在室外也暖烘烘的,是稀缺的好东西,难为进忠,找到这么个符合她答应分内的物件。 进忠亲手将这大氅交给她,还硬要她试一试,看着嬿婉抚摸外袍,面上浮现喜色,进忠心里得到肯定,因为她喜欢。 百合,百年好合,进忠这家伙的心思,嬿婉猜的真真的。 穿上时,进忠从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红宝石戒指,璀璨流萤,毫无瑕疵,比嬿婉从前与凌云彻暗淡的定情信物华贵千倍万倍。 进忠一手拉起嬿婉的手,将戒指小心的套在她的手指上,生怕给人弄疼了。 嬿婉抬起手来欣赏,之前那枚戒指的构造倒是让他学了个十成十,下面刻了一只燕子,和一个微小的“心”字。 进忠拖着嬿婉抬高的手,将脸贴到嬿婉手心,直勾勾得盯着她,“炩主儿,这燕子是您,旁边这心是进忠的忠心,也是奴才的真心。” 进忠有些紧张的观察嬿婉的反应,他知道凌云彻在嬿婉昔日心中的分量,如今虽然已经被嬿婉厌弃,但若是仍未放下,进忠也愿暂时收着这枚戒指,留着以后再给她。 嬿婉看着进忠略紧张的表情,忍不住灿烂一笑,她挑了挑眉,凑近进忠的脸,神情愈发无辜, “进忠公公。”这四个字让她念得千回百转。 进忠的心也被她揉捏得不成样子,只觉得心脏狂跳,头颅好像充了血一般,未喝酒便有些醉了。 “我收下了。”嬿婉郑重的给出答复。 进忠内心狂喜,太阳穴都微微鼓起了青筋,他唇凑近自己拉住的这只手,在手背上虔诚的亲吻。 嬿婉身在御花园,回忆起这场景突然觉得手背处都发热,她揉捏了两下,又摩挲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 “魏答应?”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意欢。 嬿婉转身,向她行礼,“舒嫔娘娘。” 意欢一身淡绿色,很是出尘,她望着盛开的梅花,又看着嬿婉,有些惊喜的问她,“魏答应也喜欢梅花?” 嬿婉落落大方的摇头,柔声道,“梅花高洁,只是非臣妾所爱,臣妾更喜欢百合。” 说到百合,嬿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外袍上的花纹。 舒嫔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微微笑了,“是了,魏答应大氅上绣的便是百合。”她本以为嬿婉要迎合她的喜好,说最爱梅花,那身上所穿得绣的又是百合,岂不是趋炎附势。 嬿婉利落的拒绝,倒让意欢觉得她脱俗些,不似她之前听到的传闻,是一宫女攀龙附凤,谄媚皇上。 意欢心下对嬿婉多了几分好感,面上的笑容也稍热情了着,“那魏答应怎么在这,近来痘疫时兴,大家都不常出门,生怕染了病。” 嬿婉偏头看着盛开旺盛的梅花,远远望去像火云一样,簇拥着,十分美丽。 “臣妾是觉得,既然现在少有人出门,那么自然是没什么人有心思来御花园欣赏,若是让梅花盛开而无观众,岂不辜负这番雅致。” 嬿婉伸出手,怕着指甲将娇嫩的花朵戳出痕迹,小心翼翼的伸了手摸了摸,又望着意欢仰脸一笑。 嬿婉容貌娇艳,展露笑容之时真真如盛开的艳丽之花一样,在红梅雪地之中,甚是好看。 意欢瞧见这一幕,心中陡然产生了几分想要交往的念头,一是这笑容恰如红梅盛开。 二是嬿婉顾惜花朵,小心触碰。这就能看出,她是个爱花之人。 意欢眼里有几分欣赏,她微微颔首,“我倒是觉得娘娘来、娘娘去的,好无意思,不如直接叫名字来的亲切,你就叫我意欢即可。” 嬿婉笑容更盛,这就意味着她已经被意欢初步认可,她二人前生并无仇怨,只是嬿婉复仇时错伤了她,今生自然是要补上。 “意欢,真是一个美丽的名字。”嬿婉看着她,诚恳的夸赞,“就叫我嬿婉吧。” 意欢点点头,“嬿婉,我还有事,有空多来储秀宫坐坐。” 嬿婉点点头,在红梅簇拥之中,看着意欢离去的背影。 第13章 计划 小年夜,近日琅嬅的精力都专注于七阿哥,宫里的琐事大多都由如懿一手操持,弘历挂念她劳碌,特命人准备一桌她喜欢的食物,以此犒劳。 两人正柔情蜜意,互诉衷肠。 如懿尚未忘记太后的嘱托,也想借着皇上来看望她,高兴之余,劝上一劝。事成的概率也会稍微大些。 不过如懿从未担心弘历会拂了她的面子,毕竟从前的诸多事情都可以证明,她的提议,弘历十有八九会采纳。 就连剩下的一二可能,也是弘历仔细分辨出利弊,再按她的提议行事。 如懿胸有成竹,颇有女中诸葛之风。也是,聪慧如她,早已经看破一切,弘历要忧心国事,一时疲惫参悟不透她的建议,也是常有。 这种自信淡淡的充斥在如懿内心,不过她素来不屑名誉,从未主动向人提起过。 这世界同她一样机敏而又高洁之人,实在少有。 如懿翘起优雅的兰花指,深蓝色花纹的护甲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和身上浅蓝色的宫装应和,衬出她的典雅。 弘历近日身穿的蓝紫色的衣袍,两个人一同用膳,坐在一起,仿佛是真正的夫妻。 如懿的视线在弘历的衣袍和面颊上流连,两支白葱般的手指连同着上面的护甲高高翘起,优雅的夹起一口菜放入嘴中。 弘历特来陪她,她心里高兴,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终究还是不同的,她在弘历心里有些特殊的地位。 想到这,如懿对接下来要说的,更加胸有成竹。 嬿婉正从翊坤宫的大门进入,她知道今日皇帝陪娴贵妃用晚膳,特来阿谀奉承一下。 不打算真心奉承如懿,只要让旁人觉得,她和如懿是一伙的就好了,利用得当,皇上顾念如懿的时候,嬿婉就会有几分情面。 她要宠爱,要位分,这都是为了能牢牢把握住女儿,不让旁人夺走,所以一切都是值得的。 进了翊坤宫的大门,凌云彻正守在翊坤宫正殿的门口,一如上一世的情况。 嬿婉一身淡绿色的裙装,身上还披着进忠送的紫色外袍,其实若想看着更好看些,嬿婉应该选择别的袍子。 不过想着进忠也在门口候着,定然是能见到的,穿着他送的,也能让他安心些。 澜翠拎着食盒跟在嬿婉旁边,两个人边说笑边走着。 正殿门口时,凌云彻瞧见了嬿婉,澜翠正逗嬿婉笑,嬿婉面上的笑容尚未消退,一抬头看前面,就是凌云彻死灰色的脸。 嬿婉还从没见过这样的他,面上胡子也刮得不匀称,有几根长一些的应该是疏漏了,脸是灰突突的,眼下青黑,颧骨也凹陷了些,整个一副潦倒模样。 嬿婉心里着实有些震惊,她脚步有些不稳,澜翠怕她摔了,赶紧扶着。 凌云彻贪婪的盯着嬿婉的脸,上面有几分惊愕,还有几分悲伤。 凌云彻心里一震,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么丑陋,嬿婉定然是心疼了。 一时间他慌忙的别开视线,不想让嬿婉再继续为他伤感,也不想让嬿婉看到自己如此模样。 只是他又舍不得完全转过去,又回头痴痴的望着她,自从嬿婉成了皇帝的妃嫔,那次甬道见面后,他已经许久许久没见到她了。 之前想见就能见面的时候,他未觉得见面竟然如此珍贵,而如今嬿婉是皇上的妃子,已经不是他随意可以见到的人了。 凌云彻心里充斥苦楚,他责备自己为什么如此疏忽,为什么不知道嬿婉的苦衷,如今竟成了这番模样。 两个相爱已久的人,却因为外力的阻挡,无法再诉衷肠。 凌云彻看着嬿婉,又觉得眼睛酸涩,他紧紧抿着嘴,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要落泪。 嬿婉面上充斥着伤悲与决绝,她重重的看了凌云彻一眼,然后带着澜翠快步走过去。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滴温热的水甩在了凌云彻的手背,他连忙回头,只有嬿婉离去的背影,和她身上还未消散的花香。 是泪吗?凌云彻抬起手,用舌尖尝了尝,咸咸的,是泪。 凌云彻痴痴的看着手背上的水痕,只见它越来越大,顺着他的手背流下。 是他的泪从眼中喷薄,和嬿婉的眼泪融合在一起。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让两个人的眼泪紧贴、融汇了。 嬿婉收起手中的小瓷瓶,揣入怀中,瓶中装了两滴盐水,这是她和进忠打算让凌云彻误以为她还爱他,以此来重创如懿的一步。 进忠专门配制了,量恰到好处,用手一路上握着加热,甩出来恰如眼泪一样。 进忠恭恭敬敬的向嬿婉行礼,面上却无笑容。他有些气恼,但也不知自己在气恼什么。 这计划他也是同意了的,只是真见到嬿婉望着凌云彻,他已经怒火中烧。 所以他否定了嬿婉一开始的提议,说是见到凌云彻落泪,这样定能让他念念不忘。 嬿婉只是看一眼凌云彻,进忠就心里就被恶毒的火烤得受不了,若是嬿婉的眼泪也要给凌云彻,那他完全忍无可忍,立刻就要让这个碍眼的东西消失。 所以两个人最后说好了,配制一点类似泪水的东西,碰在凌云彻身上,让他误会即可。 凌云彻偷偷舔舐手背上的水渍,更令他反胃,这样阴暗丑陋的东西,也配让嬿婉多看一眼? 不过他有有些隐秘的快意,因为瓶子里装的是进忠自己的眼泪。 他也看到了嬿婉将小瓷瓶握在手里,揣在怀里的小动作,一想到自己的眼泪紧贴嬿婉的体温,又觉得无可发泄的妒火平息一些。 至于凌云彻对他的眼泪珍视得不行,又是舔,又是用帕子吸了,看样子打算珍藏,他只觉得可笑。 曾经嬿婉受苦时他不觉得有多珍贵,天天扒着跑着去娴贵妃那,如今嬿婉好不容易不任人欺凌,他又上赶着,表演一副深情模样。 进忠真不明白,凌云彻究竟是爱嬿婉,还是爱皇上的妃嫔啊? 进忠眼睛也不抬,只盯着嬿婉的鞋尖,“奴才给魏答应请安,皇上正在里面用晚膳,容奴才通传。” 第14章 贵人 嬿婉眼见着进忠不抬头看她,心里也明白这是有几分不开心了。 进忠的妒性是有些,嬿婉从前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二人心意互通以后,她又时时带着进忠送的红宝石戒指。 还以为进忠就会从此安心。 没成想,进忠骨子里就是个充满占有欲的人,之前压抑着,只是因为嬿婉的选择不是他。 现在得到肯定的答复,自然是想要把觊觎她的人都赶走。 进忠进去问了话,向嬿婉答复,“魏答应,皇上请您进去。”只是这头仍然低着,不肯抬起。 嬿婉皱了眉,虽然理解,但还是也有些不大高兴,只是不挪动脚步。 进忠心知肚明,嬿婉守在这等他抬头,非要他看她一眼才成。 进忠醋意满满,刚才就是这样看凌云彻的,该死的凌侍卫,迟早把你变成小凌子。 虽然心中别扭,但还是规规矩矩的抬了头,他醋劲上来也只舍得晾着嬿婉一小会,不然惹得这位祖宗生气了,怕是要他好受。 嬿婉眼巴巴的瞧着他,摸了摸衣襟上绣的百合,含蓄一笑,柔声道,“多谢公公。” 进忠见了这百合花就什么都不恼了,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他和嬿婉可不是要永生永世在一起吗。 进忠又放缓了声音,“请随奴才进来。”便领着嬿婉进了屋,他能闻出嬿婉衣裙上熏香所用的花,就是百合。 心中一时之间柔情万分,他送的物件,嬿婉竟然如此喜欢,看来真是送到她心坎里了。 进忠心里有种淡淡的成就感,这是来自爱人的肯定。 两人经过屏风后面,正赶上如懿开口向皇上提出建议,虚虚听了一耳朵,什么为了孩子增添福气,什么减少人手的。 进忠赶在如懿和皇上还未说话时,连忙行礼,“皇上,魏答应到了。” 弘历的心思还专注在和如懿说的事上,只是点点头,略分出一二心神看着。 嬿婉从屏风后面走出,外袍刚脱下放在门口,浅绿色的裙子配着淡粉色的马甲,甚有春天之感。 嬿婉满脸喜色的看着皇上,脚步也有些雀跃,施施然一礼,“给皇上请安。” 然后望着皇上,眼中都是倾慕与爱意,甜甜一笑,又低下头,略微羞涩的说,“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皇上很是受用这种被美人全心全意深爱的感觉,不然也不会明知叶赫那拉发誓要灭绝建州女真,也依然宠爱。 尤其是嬿婉是他从嘉妃手下亲手拯救来的宫女,身份卑微,全心全意攀附于他。 皇上点点头,“坐吧,你怎么来了。”他想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坐着说话就行。” 只是如懿心中略有几分不快,看着弘历目不转睛的盯着嬿婉,还直接赐座,也不让她站着回话。 本来今日弘历是专程来陪她用晚膳的。倒让这魏氏沾了光。 如懿眼睛也不抬,只是盯着桌上的菜肴,继续优雅的品味佳肴。 她不欲与魏嬿婉计较,本就早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如今看到这场景还会觉得意外么? 一种从容的笑容浮现在如懿脸上,因为她洞察到了人心。 嬿婉微低着头,抬眼看着皇上,一腔子柔情蜜意,“回皇上,臣妾今早煨了燕窝,知道皇上来看娴贵妃,特来想奉上自己的一片心意。” “皇上,不会不肯吧。”嬿婉有些扭捏,尽显小女儿情态。 弘历大为受用,脸上也有了点笑容看着她,“好。” 嬿婉看着皇上的衣衫,又看看如懿的衣衫,有些羡慕道,“皇上和娴贵妃娘娘真是要好,居然如此默契,连衣裳的颜色也十分搭配。” 皇上转头看着正常吃菜的如懿,如懿听了,放下筷子也含笑看着他。弘历便拉着如懿的手。 弘历又想起刚才如懿说的事情来,“如懿啊,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皇后挂心七阿哥,怕是不肯。” 这事情不是嬿婉可以参与的,她就规规矩矩的坐好,眼睛盯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瞧。 进忠在屏风侧面候着,正好能看着嬿婉拘谨的模样,觉得煞是可爱。 如懿扫了眼魏嬿婉,刚被嬿婉夸赞两个人感情浓厚,此刻她不欲在嬿婉面前和皇上辩解,还想维持这“佳偶天成”的气氛。 如懿得体的笑了,“皇后娘娘爱子心切,只是如今后宫中就产生了些风言风语,怕是要违背娘娘一直以来节俭的坚持。” 弘历听了此话,他一边考虑着皇后是有些草木皆兵,一边又想着嫡子确实不容有失,一时间也有些纠结。 见嬿婉端坐在那里,似乎是低头发呆,有些哑然失笑,“你怎么愣愣的坐在那,也不说话?” 嬿婉小声回答,“臣妾不知道是何事情让皇上、皇后娘娘、娴贵妃都关心操劳,臣妾不懂这些。” 弘历哈哈一笑,“你倒是会躲懒,朕看你如此轻松,那么就封你为贵人,封号已经让内务府拟定好了,就是炩,火令,即刻就让你忙活起来。” 嬿婉面上大喜,立刻起身行礼,“多谢皇上关爱,臣妾十分感激。” 弘历看着嬿婉已经激动的有些忘形,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嬿婉激动的应了声,“是。”然后便退下了。 进忠将人送出去,不一会又拎着个食盒回来,似乎有话要说。 弘历挑了挑眉,询问,“怎么?” 进忠面上带着几分笑意,“回皇上的话,这是魏答应……炩贵人带来的燕窝,她刚说忘记呈现给皇上了。” 弘历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魏嬿婉,还没脱了宫女的洒脱之气,这一抬位分,喜悦得都糊涂了。” 如懿有些勉强的笑着,接过进忠手中的食盒,亲力亲为,将嬿婉所烹饪的燕窝端了出来,是鸽蛋和金针煨得三两燕窝,搭配着绿豆制成的粉丝。 如懿知道燕窝清淡为好,油腻反而成了下乘,嘴上并不评价,面上只是笑意更深。 “皇上,可要尝尝吗,这是炩贵人的一番心意。”如懿拿了个白瓷小勺,作势要乘。 第15章 劝阻 弘历面上的笑意淡了些,他有些嫌弃此等荤腥,但想到刚才嬿婉天真倾慕的模样,心里也有了点想法。 是了,嬿婉本是小宫女人家,虽然血统高贵些,是上三旗,但是家境不好,见识少些也正常。 更何况嬿婉虽然呆笨粗浅些,但是却谨守本分,不该听的话就不听,刚才他和如懿商谈要事,也是乖巧的在一旁等候。 弘历心中对嬿婉存了一点宽容,他原谅她粗鄙的缘由,从前不知道,只是因为嬿婉接触不到罢了。 念头转变,心中的几分嫌弃,也消散了。看着旁边和嬿婉几分相似的如懿,弘历开口说道,“如懿啊,炩贵人出身宫女,见识浅薄些,你得空就去教导她一二,也算是尽了后妃之德。” 弘历记起来,当时见到嬿婉被嘉妃责打,如懿也略帮着她说了两句话,正好两个人还有些相似。 也算是有缘。 嬿婉到底年轻活泼些,有如懿沉静宁和的性子在一旁教导些常识,往后也不会太失了分寸。 弘历又补充一句,“就教些常识即可,你帮助皇后分担宫内琐事,过于考虑,身子可是要吃不消的。” 至于一些其他的,就由他亲自调教吧。 如懿一开始听见弘历让她教导嬿婉,面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觉得满桌子爱吃的菜也有些索然无味。 她心疼凌云彻痛苦,心里有着与他冷宫三年互助的情分在,所以更加愤怒魏嬿婉背弃心爱之人的世故。 在如懿眼中,其实再过几年嬿婉出宫,凌云彻做了御前侍卫,她也会帮助凌云彻,让他更进一步。 嬿婉放着平淡相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不过,非要在后宫与众人争夺皇帝的一分宠爱,真是浅薄。 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如懿也不会多加劝阻什么,凌云彻伤悲她会安慰,那是因为凌云彻和她是知己,而嬿婉,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不相干之人。 等到她知晓自己放弃了何等珍贵的情意的时候,魏嬿婉再后悔也回不到从前了。 出宫后的愿景如懿设想的很美好,她出身乌拉那拉氏,名门显赫,虽然已经不是最荣华之时,但也从不会为了几两银子发愁。 她以为天下百姓皆是过着清淡富足的生活,夫妻和顺,虽劳碌些,但有胜过天家假意的真情。 这是如懿所期望的,她希望与弘历一生只一次心意动,而嬿婉有与爱人相守一生的机会,她却放弃了。 如懿很是厌恶这种肤浅的选择。 她却从未考虑过嬿婉,能否受得住天长日久的折磨,能否顺利出宫。 以及凌云彻不愿受如懿恩惠的心理,得了份例银子,是要大部分回报给恩人如懿,还是给辛勤持家的嬿婉。 若是嬿婉受嘉妃折磨,变成残疾又该如何,日后的惢心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都不知道,她也不在意。 在如懿眼中,不慕荣华富贵,不变初心,才是最值得的事情。 所以她内心抗拒着弘历的让她教导嬿婉的请求,因为实在是不愿面对一张自己不大喜欢的人的脸。 只是弘历心里仍然惦记她劳碌,这让如懿心中十分熨帖,眼中柔情满满,两手回握住弘历的手。 她笑盈盈的看着弘历,笑容愈发加深。 如懿想起来太后的嘱托,还是叮嘱弘历,“皇上,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心系七阿哥,只是后宫之主也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还是要顾全众人的想法,毕竟她是爱新觉罗的皇后啊。” 如懿字字恳切,她心里觉得琅嬅只顾自己,不考虑后宫的宁静,实在是有些急躁。 所以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内心的姿态有些高傲,因为此时她已经比皇后所思虑更多。 说实话,若是让她来选择,她定然不会这样。位高权重者,是没有自己的性子的。 看着弘历陷入思索,还是应了一声,说自己知晓,会告诉皇后的。 如懿翘着兰花指,给皇帝倒了一杯清酒,心中充斥宁静祥和,此刻的幸福,让她无比的满足。 青樱和她的少年郎弘历,两颗心紧贴在一起,在充斥着虚伪与算计的后宫中,享受片刻的宁静。 *长春宫 琅嬅知道如懿向皇上恳切的提建议,让她撤了关照长春宫众人的人手,气的她眉毛都竖起来了。 琅嬅狠狠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一颤,发出清脆的响声。 “荒谬!本宫只是用份例内人手,娴贵妃就如此迫不及待,向皇上劝阻。”琅嬅眉毛皱起,眼神凌厉,中宫的威压让莲心、赵一泰等奴才跪了一地。 素练正端着皇后娘娘爱吃的糕点前来,见到琅嬅如此愤怒,忙劝慰她,“娘娘,不必为此等人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皇后呼出一口气,看着地上跪着不安的奴才们,还是缓和了语气,“你们先下去吧。” 待众人退去,皇后看着素练,心中仍是满满愤怒无法消散,“素练,你说,本宫才添置人手几天,娴贵妃就等不及了不让,昨日还要闯长春宫!” “若不是你在门口看着,这娴贵妃怕不是要带痘疫的病气进来,传染给七阿哥。”琅嬅越想越生气, “现如今又要让本宫去了增添的人手,是不是长春宫这样如铁桶一般,让她无从下手啊!”琅嬅面上有着冷冷的笑意,言语中满是讥讽。 “奴婢也如此觉得,娴贵妃这样跳脚,三番五次的要接近长春宫。”素练心里觉得娴贵妃事多,手伸的太长。“定然是因为娘娘细心管理,她无从下手,所以只能去让皇上改变主意。” “皇后娘娘的命令,娴贵妃如今也十分的不服从了。”素练为皇后的威严愤愤不满。 琅嬅心里的怒火稍微发泄了一些,“哼,长春宫无一丝疏漏,娴贵妃这样心思不善之人自然会急得跳脚。” “娘娘,您要千万注意身子,正是因为有些人妒恨您,才蛰伏在您附近啊。”素练更是坚定了要监督下人,势必保护好七阿哥。 琅嬅摆摆手,端坐在椅子上,金色的护甲拨弄着衣服上绣的凤凰纹样,是她从前太过仁慈,这样狠毒的人且盯着她作恶的人,本就不该从冷宫出来。 第16章 寻找 玫嫔在永和宫心焦不安,她认为皇后是谋害自己孩儿的真凶,成日就盯着长春宫的戒备。 只是琅嬅谨慎又分外小心,不顾着名声和宫内的议论,硬是不肯放手。 “琅嬅,你怎么就不肯乖乖的让七阿哥去死呢?”玫嫔在宫内气的又砸了两个茶盏泄愤。 皇后乃六宫之主,玫嫔和她本就无过多交集,早先白蕊姬受宠时,仗着皇帝的偏爱,常驳了皇后的面子。 况且她是太后的人,自然是要让皇后不快,分明界限,以此来略表忠心。 琅嬅素来求得贤明,自然是不会主动表现得不喜欢她,只是那不冷不淡的态度,明眼人瞧着就知道。 白蕊姬虽是南府的艺伎,但性子倔强,不喜欢对着后宫诸人做小伏低,更何况是给本就站在太后对立面的皇后呢? 太后具有掌管后宫的权利,皇后也具有此等权利。 先帝爷在世时,太皇太后和乌拉那拉氏关系密切,那是因为两个人同属于乌拉那拉氏,有着一样的目标。 而如今,太后是钮祜禄氏,皇后是富察氏,身后的家族就不是同一战线的。 太后在宫里权力大些,外面的钮祜禄氏也能得脸些。 两个人之间有一根看不见摸不到的线,谁拉的更多,谁具有的权利更多,谁背后的家族更能获得皇上更多的目光。 更何况,权利本就让拥有的沉迷,一旦享受了动辄掌握他人生死的机会,便不会有人愿意白白放手。 太后争权,不只是为了钮祜禄氏,也是为了手握更多权利,方能让自己的女儿恒媞在嫁人时可以选择一更好的夫婿,幸福安康的度过这一生。 如今得知了皇后恶毒的面孔,白蕊姬是一刻也不想等,她只是一个嫔位,又无许多得力的助手,想要对抗中宫,真是难啊。 错过这时痘疫,还有各种致死的疾病可以侵染,这紫禁城哪有这么多回疫病可以产生? 难道她要日日期盼以求得哪日长春宫的奴才蠢笨,忘了关窗,冻死那个病殃殃的永琮? 杀了她孩儿的凶手就在面前,她却受制于环境,什么也不能做。 难道她的孩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 白蕊姬砸了几个茶盏,又将糕点碟子通通扫到地上,趴在桌子上,掩面痛哭。 她为她那个一出生就死了的孩儿哭泣。 以年代替日,长久的伤感、挂念,用哭声哀悼。 *永寿宫 嬿婉自翊坤宫出来,知道了如懿要劝阻皇后节俭为善,心里都觉得好笑。 如懿自己节俭之道都不大明白,还想着帮助琅嬅这个多年的皇后呢。 只是如懿不会无端的开口,联想到昨日如懿去了一趟太后的慈宁宫,想必是太后的命令了。 进忠手底下有几个可用的人,现在是全都给了嬿婉,做她额外的耳朵,隐秘的眼睛。 所以宫内一些事情,嬿婉便会知晓几分。 嬿婉知道定然是有人和太后说了些什么,所以太后让如懿去做。 这个人应该就是恨毒了琅嬅,想要害死七阿哥的那个人了。 嬿婉开始回忆起后宫可能是太后的人的妃嫔有哪些,她要暂时保住七阿哥,不让如懿成为皇后,那就得先安抚住这个恨死皇后的凶手。 太后的棋子定然要隐藏起来,不然叫人一眼就看出来,那还是太过于招摇了。 嬿婉只知道意欢是太后举荐的,只是意欢心爱皇帝,并不事事听从太后的命令。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当一种思路受到阻碍时,就应该换一个方向来思考。 嬿婉想起,皇后失足落水时,似乎是受到极大的刺激,那么就可以得知,她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一些想要她死的人说的话、做的事。 只是嬿婉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背景板,奉承着成为皇后有极大可能的纯贵妃,并不知道一些详情。 还是得等到进忠得空了,去问问才好,他在皇上身边待的久,很多行程、位置的安排都是他来做的。 嬿婉今日早早打发了其余人,让他们不必打扫,反正皇上也不会过来,他一颗心还黏在娴贵妃那儿呢,此刻自然是如懿侍寝了。 春婵则是守在门口,嬿婉换了身寝衣,躺在床榻上小憩。 夜已三更,紫禁城除了一些守夜的人,其余的都已休息,春婵小心的靠近嬿婉,低低的唤她,“主儿,主儿。” 看嬿婉微睁开眼睛,春婵便悄悄说道,“主儿,进忠公公来了。” 进忠从屋外悄声的走进来,春婵则是悄悄退回门口,继续在附近守夜。 嬿婉打了个哈欠,强克服困意,在床上用手肘半撑起身子,微微扫了进忠一眼,又缓缓闭上眼睛。 她如瀑的黑发没有任何点缀,就这么散着披在身后。 殿内只有一两根蜡烛点燃,光是橙黄色的,映在嬿婉床榻旁的纱帐,打在进忠眼里,又是淡红色的。 红衣乌发,嬿婉的小脸显得无比的白嫩,再撒上一层淡红色的烛光,更添几分娇俏。 进忠小心的凑近,怕猛然发出较大的声响,反而让嬿婉彻底惊醒了。 他一把将嬿婉的枕头掀起,扔进床内侧,自己则是小心挤进了枕头原本的位置。 两手扶着嬿婉的肩膀,炙热的体温从寝衣上传来。 嬿婉刚才是睡熟了,再加上炭火和汤婆子用的足,被窝里是十分暖和。所以人也热乎。 进忠小心的调整她的姿势,让嬿婉能顺势枕在他的腿上。 柔嫩的肌肤一贴在进忠的太监服上,嬿婉就皱了眉,用手推了推进忠的大腿,小声念了句,“凉。” 但还是困意更为强大些,嬿婉贪着想睡,所以并未起身。 进忠就拉着她推自己的手,小心的哄着,“炩主儿,您再等一小会,马上就不凉了。” 刚才来的路上他也烤了烤手,生怕他牵着她,再将人冻着了。只是他衣衫浸透了寒意,虽然屋里暖,但仍要一会来缓和。 嬿婉本就没完全清醒,只听见进忠的声音,大脑都没有处理到底听到了什么信息,应了一声嗯,转眼呼吸就匀称了。 进忠一手握着嬿婉的手,就这么靠在床边,也闭了眼睛。 第17章 泪水 嬿婉次日醒来,已经又枕在金丝百合软枕上了。 进忠就这么任她枕着一夜,然后晨时又轻轻将人放回枕头上,赶忙去当值了。 一见嬿婉醒了,春婵和澜翠便拉起了轻纱床帐,昨夜是预先知道进忠要深夜过来,所以嬿婉并不曾让她们将床幔打开。 澜翠捧着洗脸水,春婵则伺候嬿婉晨起洗漱,嬿婉将漱口水吐掉,用帕子轻擦了擦嘴,“进忠呢?” 澜翠听了这询问,面上都控制不住得笑,春婵心里也偷笑着,两个人昨晚腻在一起,这早上进忠公公才刚走,她们主儿又开始寻。 澜翠回应道,“主儿,进忠公公刚走不久,说是还要回去当差。” 春婵又补充,“进忠公公走的时候还说,他今晚会来。” 嬿婉像是被揭穿了,头转过去不看两个人,撇了撇嘴,“谁问他来不来了。” 春婵和澜翠对视一眼,她们心知肚明,主子这是被她们瞧见,有些不好意思了。 “主儿,进忠公公还提到一事,让奴婢将这纸条交给您。”春婵从袖口拿出一张纸,呈给嬿婉。 嬿婉拿了,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皇后落水时,船上有海兰、纯贵妃、白蕊姬,此后有几位娘娘仙去,大多是事出有因,嘉妃作恶,纯贵妃自伤,舒嫔自焚,而玫嫔则是被皇帝下令处死。 嬿婉瞬间领悟进忠意思,其余几人的死亡她都知晓原因,只是玫嫔,她还曾以为是无关紧要之事。 联系到这种奇异的现象,和皇后死时她也在,那么她必然与皇后的死有关,所以皇上才会下令处死她。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要谋害七阿哥,虽不一定是全部下手的人,能找到一个也是好的。 嬿婉将纸条折叠好,递给春婵,“春婵,你去把这个烧掉,别让别人看见这其中的内容。” 她又看着澜翠,“澜翠,服侍我更衣,一会同我去永和宫探望玫嫔。” 两个人应是。然后抓紧忙碌起来。 *永和宫 玫嫔仍处于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中,她怒火攻心,又忧心忡忡。 今早收到消息,茉心染了病死了,已经被处理了,所以她现在只有偏殿角落掩埋在地下用布包着的几件衣物罢了。 成事的概率本就不大,长春宫的乳母也不是傻子,会毫无戒心的穿上满是泥土味的衣物。 只是她也防着染病,总不能放在殿内,不然还没等斗倒皇后,自己倒是先去了。 白蕊姬虽然不在意寿命长短,但她想看到仇人死在她面前,而不是她死在仇人前面。 更何况,长春宫现在处处都有人盯着,她根本无从下手。 前两日听闻太后叫了娴贵妃去,她本还指望着,想着娴贵妃在皇上心里的情分总是不同的,只是皇帝虽说有些意动,却毫无反应。 皇后那自然也是装聋作哑,好似不知情。况且皇后本来就不会轻易遣散了人手! 只有皇上才能让她听从,可是如懿却劝不动皇上! 玫嫔心中又是火起,一股闷气憋在她心头,让她躁动,狠狠将花瓶摔在地上,嘴里大骂,“废物,废物!” 玫嫔不知道皇后宫里加了人这事是皇上亲自许诺的,所以他自然不会轻易收回,不然一国之君金口玉言就成什么了。 当时认可如懿的提议,并不代表他就会收回自己的承诺,他除了是如懿的青梅竹马,还是后宫的皇帝,要考量自己的面子。 弘历心里打算些,等痘疫的影响完全过了,再将人手撤走,反正皇后本来的打算也是这样,又遂了如懿的提议。 这就是皇上的打算,拖。 俗云看着发怒的主子,选在她坐下的时机开口,“主子,炩贵人求见。” 白蕊姬面上疑惑,“炩贵人?本宫与她并无交集啊。”扫了眼满地的碎片,“俗云,你先叫人打扫了,且让炩贵人等候一下。” 嬿婉随着俗云进入永和宫,进殿显得有些冷清,并不富丽堂皇,实在是宫内的摆置太少了些。 一些易碎的,不是皇帝赏赐的物件,全都被玫嫔自己给砸了。内务府送来新的陈设的速度,都没有玫嫔砸得快。 所以宫内显得有些素净。 嬿婉从未来过玫嫔的居所,还以为她不喜这些,也没询问。 不过白蕊姬本就在气头上,以为嬿婉要嫌她宫内朴素,冷嘲热讽一番,已经做好了狠狠爆发的准备。 宫内素来拜高踩低,对于一个没怎么见过的妃嫔,玫嫔下意识觉得来者不善。 看嬿婉打量,却并未说什么,面上也没有惊讶、可怜什么的,仍然露着纯良的笑容。白蕊姬心中的火倒是熄了些。 “玫嫔娘娘安。”嬿婉态度温和的同她说话。 玫嫔想到嬿婉是宫女出身,和她这个南府的艺伎差不多,觉着嬿婉是见识太少,所以不知道她宫殿朴素。 心下顿时多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她当年刚承宠时,只知道金玉珍贵,并不知有哪些更名贵的稀少之物。 如今宫里又多了一个和她之前一样的人,看起来是这样天真。 可是天真的人,都会受人所害。 玫嫔又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儿,怒火全部转化成哀戚,面上满满的沉痛。 嬿婉有些紧张,玫嫔城府不深,喜怒都在脸上,只是她着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白玉般精致的脸上先是愤怒,然后又是眯着眼睛瞧她,忽然的又有了几分友善,表情又柔和起来,没一会,瞬间又充斥伤心,眼看着要落泪了。 嬿婉觉得四肢都有些发僵,她从未听说玫嫔精神有问题这件事。 玫嫔扑簌簌掉下两行泪来,她见了嬿婉,觉得两个人都是后宫的浮萍,只能依附大树,受人操控,而且都茫然不知这后宫中的恶人是谁。 看的嬿婉心里一紧,玫嫔也是娇艳动人,如今常年伤感,略微看着憔悴些,但涂了红色的口脂,还是美丽的。 嬿婉从怀里掏出手帕,没顾着礼仪尊卑,下意识的就轻轻将玫嫔流下的清泪擦了去。 玫嫔伤心都不顾,看着嬿婉的动作有些发愣。 第18章 缘由 嬿婉连连告罪,“玫嫔娘娘,臣妾失礼。”一时间倒是有些怯怯的不敢直视白蕊姬。 白蕊姬只觉得嬿婉纯良,还未被宫内的规矩完全束缚,眼睛也笑了起来,红唇下露出瓷白的牙齿。 “嬿婉妹妹莫要与我生分,本宫从前不过是个南府的艺伎,一朝受宠,成了宫里的娘娘。”白蕊姬拉着嬿婉的手,上还捏着刚给她擦泪的帕子。 “这么多年,宫里寂寞,也没个人说说话。”玫嫔热切的看着嬿婉,“如今见了你,倒有几分像从前无拘无束的时光。” “玫嫔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就好。”嬿婉侧过头,半是自怜,半是惶恐,任玫嫔拉着却不看她。 玫嫔顿时有了面对自家妹妹的感觉,嬿婉年岁也比她小,两个人还背景相似,真是一见如故。 “炩贵人若是不嫌弃,就唤我一声姐姐,瞧见你,像瞧见从前的我自己,又像瞧见我家小妹一般亲切。” “姐姐。”嬿婉轻轻唤一声,眼波流转,看着玫嫔,清澈的目光里带着两分惊喜与羞涩。 “妹妹。”玫嫔被这样的美人用如此目光一瞧,心里顿生几分爱怜。 她总算是知道皇帝为何喜欢嬿婉,短短时日就封了贵人。 无论是谁让这样美丽又水光润泽的眼睛巴巴瞧着,好像全世界只能看到你一样,都无法毫无波澜,不免心生爱怜。 白蕊姬见惯了后宫美人,也曾见过嘉妃这等异域风情,也没体会过这种美人只专注于你的感受。 她都有些受不了,更别说是皇上了。 白蕊姬自从丧子以后,便再未得皇上宠幸,所以也不会因帝王宠爱谁而心生嫉妒。 她有几分替嬿婉高兴,高兴自己这位初相识的妹妹,日后定然是不会真正失宠于帝王。这就代表着有较为光明的前途,断不会寂寞宫中。 “姐姐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嬿婉打量着白蕊姬,没忘记今天前来的目的,就是弄清楚缘由。 白蕊姬拉着嬿婉坐下,刚才又是擦眼泪、又是告罪,看着嬿婉还局促的站在地上,心里责备自己礼数不周。 “妹妹,我这是想起我那死去的孩儿。”这事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后宫众人都知道她的孩子受人所害,只是她本人不知道凶手是谁罢了。 曾经以为慧贤皇贵妃是主谋,如今又有人告诉她是富察氏做所,她有时候都害怕自己报错了仇、恨错了人。 可是那她能怎么做,白蕊姬浑身就撑着一口替无辜孩儿报仇的气,这才撑起她行走人间的动力,不然活着也是无趣。 太后也无什么安排,似乎也不需要她这个棋子了,也是,她已经许久未曾被皇上召幸,太后如今有了舒嫔,自然是不需要她做什么。 况且,她也做不了什么。 嬿婉心下了然,果然是为此,她知道谋害玫嫔孩子的人是嘉妃,金玉妍买通人手在鱼虾中加入水银,然后拉着慧贤皇贵妃和素练,假传皇后的意思来做下这等恶事。 金玉妍还是在玫嫔后头死的。 可怜白蕊姬,后半生的执念就是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可是却不知始终找错了人,成了别人手中的刀。 可能她至死都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面上替着她着想,忙着给她通风报信,告知茉心消息的丽心和其主金玉妍。 嬿婉心里有几分惆怅,白蕊姬不曾害人,性子稍微高傲些,但也在深宫囚禁多年,磨平了许多,却要落得如此下场。 可见这后宫,善良并不一定会有好下场。 玫嫔揉着心口,一说起她早夭的孩儿,就觉得心脏闷闷的痛楚,“从前我只知道有人害了我的孩儿,也以为凶手已经伏诛。”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又得知,凶手另有其人,而她现在还身居高位,日子过的那叫一个快活!” 玫嫔恨恨的说着,眼神择人欲噬,仿佛面前就是琅嬅,她要扑上去,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嬿婉劝慰她,“消消气,姐姐,身子要紧,先喝口茶顺顺吧。”然后忙倒了杯茶递给她。 心里则是想着,要怎么才能劝说白蕊姬想通些,告知她皇后并不是主谋这件事,不然她若是执意要杀死琅嬅,只会步昨日后尘。 白蕊姬或许能伤了琅嬅,但她自己也要被皇帝秘密处死。 她不应该只是这样的结局,这太令人惋惜。 白蕊姬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气,“也是,若是我身子先垮了,怕是熬不到仇人死的时候。”有着嬿婉宽慰,让她强打起精神,消了火气。 白蕊姬接过嬿婉递的茶盏,冲她温和笑笑。“妹妹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来永和宫。” 嬿婉流露两分腼腆,“姐姐不知,我本来是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只是皇后娘娘挂心七阿哥,并不许生人入内。” 嬿婉一副天真模样,“我刚承宠不久,皇后娘娘待我是极为和善的,并不因我是宫女出身而瞧不起。” “娴贵妃娘娘协理六宫,高贵典雅,只是似乎是对我有些偏见,总是冷冰冰的,我每每去请安,她都只说三两句话便赶我走。” 嬿婉揉搓着帕子,嘴唇抿着,眉毛也因犯愁而皱起,活脱脱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可怜。 “娴贵妃娘娘?我印象里她总是淡淡的,并不在意妃嫔是否得宠。”白蕊姬有些惊讶,没想到娴贵妃也会因为流言而如此对待一个人,这倒是让她对娴贵妃那种超然物外的滤镜碎了。 白蕊姬不疑嬿婉的话,她也听说了些,宫内流传嬿婉是攀龙附凤的宫女,而娴贵妃也确实表现出不喜,有几次在宫内碰见,嬿婉向娴贵妃请安,娴贵妃理也不理就走了。 想必是娴贵妃也听信传闻,觉得嬿婉是肤浅之人,心中不喜。 她刚和嬿婉相识,便觉得嬿婉心思赤诚,人又单纯,很是喜欢。若是娴贵妃也肯稍微了解下嬿婉,大抵是不会讨厌的。 玫嫔还在冥思苦想安慰嬿婉的话语,看着苦闷的嬿婉,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真是糊涂,好似在为娴贵妃辩解,便硬拉着嬿婉,偏头凑近了瞧她, “妹妹,娴贵妃冷淡,那是她的错,本宫就很喜欢你,所以,莫要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第19章 真相 嬿婉被白蕊姬一番话逗笑了,眉目含情,就这样娇羞的看着她,“多谢姐姐宽慰,我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白蕊姬还盯着嬿婉的脸颊,直勾勾的,盯得嬿婉都抬手去摸,是不是面上有什么东西,竟然让玫嫔这样聚精会神。 “姐姐,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嬿婉摸着面颊,生怕白蕊姬说哪儿不好看。 “妹妹,本宫觉得,你和娴贵妃生的好像。”白蕊姬不常见到如懿,所以印象不大深刻,她刚见到嬿婉也未察觉,此刻仔细看着,觉得真是有几分神似。 “你比娴贵妃年轻,也更好看些。”白蕊姬听出嬿婉话语中娴贵妃不喜欢她,所以连带着白蕊姬也对如懿有了几分恶感。 她们来往甚少,之前玫嫔敬她几分,一是皇上心里有着娴贵妃,二是娴贵妃人也淡然,不参与后宫争执。 如今玫嫔已经不在意宠爱之事,自然无所谓皇帝心里有谁。 而娴贵妃对待嬿婉的态度,真是不符合她平日里摆出的模样,端她还以为如懿有多么与众不同,不也是个听信风言风语的人么。 嬿婉摇了摇头,“可不敢这么说,我身份卑贱,怎么敢和乌拉那拉氏的贵家小姐长的相似。” “之前娴贵妃身边惢心曾经提起过,只是娴贵妃冷笑一声,两人便走了,我从此知道,娴贵妃不喜我像她。”嬿婉捧着脸,陷入回忆之中。 又想起之前嘉妃拼命的羞辱,就是因为她像如懿,“却也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沾了乌拉那拉氏的光,像一位皇帝的妃嫔。” 嬿婉向白蕊姬揭开自己经年的伤疤,“我曾在嘉妃手下当差,她给我起了个名字,樱儿。不许我穿暖,不许我吃饱,只能没日没夜的干活。” “人人都可以欺负我,嘉妃只不许一条,那就是伤了我这张脸。” 许多不公平的事情都是因为这张脸,但是能摆脱嘉妃的毒手,成为皇帝的妃嫔,也是因为这张脸。 再次提起旧事,感觉像是别人的事情了,死了而又重活一次,嬿婉对这些不满、不甘的情绪也已经淡了。 记忆在生命中留下一道深刻的印象,伤心失意会消散,恨却不会。她不会为金玉妍而心绪波动,伤了身体。 嬿婉只要金玉妍,去死。 白蕊姬心里都觉得有些痛,她十分同情嬿婉的遭遇。 “樱儿”,这不就是指的娴贵妃的闺名青樱,再加上这张有几分相似的脸,金玉妍抱着什么心思,玫嫔不用想也知道。 那天嬿婉被皇帝看中,要带到御前做侍女,如懿还巴巴的为嬿婉说情。 樱儿,樱儿。看起是美满的选择,嫁给一个侍卫。一个侍卫能从嘉妃手里面抢人吗? 如懿怎么可能不知道嘉妃是什么心思,那她定然是心知肚明,刻意而为了。 玫嫔心里对如懿的评价急剧降低,没想到娴贵妃要为难一个小小宫女,想必是不愿有人与她模样相似,真是下作心思。 连带着对印象里心直口快的嘉妃也观感不好了起来,你再怎么讨厌如懿,也不应该拿一个无辜宫女出气,真真是心理扭曲。 嘉妃这样恶毒,也令白蕊姬有些心惊,她竟不知道素日可以说上两句话的人,原来卸下伪装,心如蛇蝎。 “嘉妃身后有玉氏,膝下又育有贵子,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出众,臣妾卑微,现在只能忍耐。”嬿婉定定的看着白蕊姬,见她脸上有几分思索之色,略感到安心。 她就怕白蕊姬信金玉妍的谎话太深,旁人怎么劝也劝不醒,所以希望用她自己的经历来告诉这位初相识的姐姐。 金玉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她内心阴暗,又爱算计别人,折磨别人。单从持续折磨嬿婉数年便可得知,金玉妍的底色并不纯良。 不纯善的人,说出的话,又能有几分真心实意。 白蕊姬心里惊慌,嘉妃待嬿婉恶毒,是因为嬿婉当时只是一小小宫女,挣扎无能,也无法反抗,即使委屈也无人可为她撑腰。 那,若是嘉妃有此等心思对旁人呢,她可不是傻子,会这般轻易的展示。 怕不是曾经种种,也有许多谎言掺杂在金玉妍的话语之中。 “贵子?”白蕊姬如梦初醒,疑问脱口而出,贵子?皇上登基的第一个儿子,确实是嘉妃的儿子。 她记起当时她和已去的仪嫔黄氏,先后有孕,都是吃了大量的鱼虾,而鱼虾中又掺杂着朱砂。 后面,她的孩子死了,仪嫔的孩子也没能生下来,金玉妍就怀孕了,罪魁祸首如懿被打入冷宫,所以嘉妃顺利生下了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 可是,凶手并不是如懿,如懿的清白可证,那么真正的凶手怎么不去害嘉妃的孩子呢? 想要在一个人能接触到的地方下毒,有什么难的,海兰后面不也是中毒了吗? 可怎么,这凶手皇后,就非得害这么多人的同时,偏偏只留下一个玉氏贡女? “是啊,姐姐。皇上登基后,后宫风波不断,嘉妃也是因着生下了贵子,才有十足的底气,可以帮扶母家,受宠至今。”嬿婉点头。 白蕊姬心中冷笑,贵子,贵子!她真是糊涂,贵子本该是她的孩子,那么害她孩子的人,必然是要诞育贵子之人。 如果是皇后,那么宫中再出生的孩子,想必是全都不能降生。皇后若有此意,也应该把贵子的称呼就给自己的儿子才是,她又不是不能生。 白蕊姬一下子好像找到了迷茫多年的真相,她本以为是承宠时逍遥,得罪了人而不自知,所以这么多年都为她可怜的孩子一哭,都是母亲做的不好,连累了你。 没想到是这样,原来她们母子,竟然挡了别人的富贵路,所以才受人所害啊。 “原来是这样,竟是这样。”白蕊姬喃喃自语,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触到了真相。 过去竟然不曾察觉,最有可能害她的,就是会得利之人! 余下的就是去寻找当年的线索。只是已经过去许久,怕是凶手必定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不过,没事。她等了这么多年,不急于这一时。 第20章 风平 嬿婉走后,玫嫔差人将茉心染病时穿的衣服偷偷烧了。 宫里得痘疫的人都已经重病不治,用火焚烧了,虽然残酷又令人痛惜,但是病情总算是没再出现在健康的人身上。 后宫之中,人人松了一口气,毕竟痘疫治无可治,染了病,十有八九就是等着死了,没再蔓延,已经可以让众人放心。 随着茉心的衣物被烧毁,又过了几日,连宫外的病疫也逐渐减少,这紫禁城仿佛又从死气沉沉与惶恐之中活跃了起来。 白蕊姬几乎确定了真凶,心里一阵后怕,还好她未真的做出什么,不然别人害了她,她又去害另一个人,真是一个无休止的轮回之路。 嘉妃身后所靠的是玉氏,皇帝也要时而看着玉氏的功劳,给她几分颜面。更何况她又多子,位分也高些。 白蕊姬若是贸然对上她,几乎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她也无什么动作,只待金玉妍掉以轻心,再一击必杀。 宫内全无痘疫的第七天,琅嬅已经全然能把握后宫众人都是健康的,这才允许诸位嫔妃请安。 请安诸位分别为,纯贵妃苏绿筠,娴贵妃如懿,嘉妃金玉妍,愉妃海兰,舒嫔意欢,玫嫔白蕊姬,炩贵人嬿婉,庆常在陆沐萍,婉常在陈婉茵。 这些就是此时宫中有名分的宫嫔了,余下的一些是皇帝偶尔宠幸的官女子,并没给个位分的打算,所以琅嬅没有理会。 婉常在陈婉茵是潜邸就陪伴皇帝的旧人,却因为过于痴心,深爱弘历,所以总是羞涩到胆怯,不得皇帝宠爱。 因此虽然与苏绿筠和如懿等人交好,却也说不上什么话。 琅嬅知道婉常在痴心一片,又不善于表达,最是老实,心里也有几分好感。 此次传召众人,一是为了敲打如懿不安分的心思,警示六宫。二是也想提一下婉常在的位分,她这常在的位置也是有日子了。 众人许久未向皇后请安,长春宫门紧闭已足足近二十天,直到昨日,琅嬅终于传召各宫,说是今日可以来请安。 为表庆贺病气退散,纯贵妃等一众人都身穿稍艳丽又端庄些的服饰,皇后久未传召,此刻肯见,定然是要说话的。 待众人坐好,皇后还未来到,嬿婉偷偷打量着诸位的表情。 嘉妃和一旁的庆常在小声嘀咕着,“你说,这皇后娘娘今儿个怎么如此之慢啊。” 庆常在斜眼偷偷瞧着一身素色的如懿,“我听说前两日娴贵妃向皇上劝谏,说皇后娘娘用人颇多。” 嘉妃看着如懿一身灰褐色的衣裙,心里觉得她打扮甚是敷衍,久未请安,今还是痘疫已过,算是喜事,除了如懿,其余诸位都打扮得艳丽些。 “这娴贵妃可真是不讨喜,皇后娘娘挂心七阿哥,她还非得拦着。” 嘉妃饱满鲜嫩的红唇仿佛玫瑰花瓣似的,一张一合,随着吐出来的话,偶尔能窥见几颗珍珠般莹润雪白的牙齿。 她捂嘴一笑,似乎是玩笑,也似乎是真心话,“我要是皇后娘娘,我也不喜欢她。” 庆常在也偷偷讥笑起来,用帕子掩着嘴,“皇后娘娘哪会喜欢这么一个处处与她作对的女人啊。” 嘉妃仰着下巴,半睁开眼睛扫着如懿如蜡塑的表情,就这么冷眼瞧着。 如懿觉察到她的目光,向金玉妍看来,她有着泥捏的好性子,即使嘉妃的打量近乎冒犯,也得体的堆起一个优雅的笑容。 如懿挑着两条细长的棕色的高眉,嫩粉色的嘴唇勾起大大的弧度,脸颊的肉随着笑容也堆积成一个小山,饱满而又紧绷。 嘉妃对如懿温和的态度并无什么特殊的反应,内心中没觉得如沐春风,反而表现得略微嫌恶。 她只是扯起一边的嘴角笑了笑,然后眼睛便移开,以一个近乎翻了个白眼的嘲讽展示给如懿和煦的笑容。 这让如懿面上有些难堪,她得体的微笑似乎又绷紧了一些,看着一旁关切注视着自己的海兰,无奈的笑了笑,摇了摇头。 即使旁人不顾礼数,对她白眼,她也要得体应对,活的体面才对。如懿和海兰相视一笑,心里想着。 嘉妃微闭上眼睛,心里有些不快,按她的计划,玫嫔本该除去了七阿哥,怎么还让七阿哥顺利撑过了痘疫。 不知怎么,皇后突然发了疯,舍得添加人手照看长春宫的人事物。如懿去劝了皇上,又一点用处都没有。 真是令她的计划白白落空。 一扫在座的诸位,末席的嬿婉正在和婉常在是邻座,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看见嬿婉那张和如懿相似,都令她厌恶的脸,金玉妍就觉得窒息。 “呦,炩贵人这是在和婉常在说什么呢,两个人聊的这么开心。”金玉妍略一挑眉,调笑着问。 “回嘉妃娘娘,臣妾在和婉常在说,要如何画花,才能更加传神呢。”嬿婉一袭粉裙,上面绣着点点绿色的小花,轻轻掩嘴一笑,甚是可爱。 “嘉妃娘娘也对绘画感兴趣吗?”嬿婉天真的开口询问,直直盯着嘉妃微笑。 金玉妍面上有些不满,她习惯了樱儿逆来顺受,只是委屈着流泪,这让她仿佛看到了哭泣的如懿,今天嬿婉这样有底气的回嘴,还是头一回。 “呦,我当是什么呢,没想到炩贵人当宫女的时候,也有空闲时间去绘画,练习画技啊。”嘉妃冷笑一声,她不会作画,宫中人人皆知,嬿婉此言便是在讽刺她。 玫嫔斜着眼看嘉妃,出声维护嬿婉,“出身宫女和喜好什么有何干系?炩贵人如今已经和我们都是姐妹,嘉妃如此瞧不起她,岂不是也连带着瞧不起自己?” 金玉妍打量一眼有几分气愤的玫嫔,不知她是怎么了,竟然如此大的火气,想来也是自己讥讽樱儿的出身,让白蕊姬也恍若被刺痛了吧。 想了想,白蕊姬恨毒了皇后,却无从下手,眼看着七阿哥度过了痘疫这关,怕是心里不痛快,憋着火气。 金玉妍撇了撇嘴,不欲与她争辩。 第21章 维护 “《论语·卫灵公》中说,‘有教无类’。”意欢看着嘉妃,淡淡的开口。 “炩贵人心有向学之意,已是难得,嘉妃位份尊贵,父母亲族又繁荣昌盛,竟不知这样的道理?” 金玉妍一时被噎住,并不知如何作答,她非汉人,也并非满人,乃是朝鲜北国王朝之人,并不了解《论语》,也不知晓意欢所说是何。 只能讪讪的说道,“本宫不懂这些,只是炩贵人从前在本宫手底下做事,如今成了姐妹,本宫自然要关心一二。” 金玉妍随便找了个借口,心里觉得有两份差异,今日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跳出来替魏嬿婉说话。 只能归结于是她嘲讽嬿婉,惹得这两个人正义之情迸发了,玫嫔在意身份,舒嫔在意文学,也是正常。 只是舒嫔和玫嫔,真像两个说不准何时就要喷发的热水壶一样,同她们打交道真得时刻小心。 金玉妍心中无语,她以后可得小心些,离这两个人远点,别又触了这两个人的霉头,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的。 嬿婉用充满感激的目光看了看意欢,意欢会以一个平静的微笑,点了点头,似乎只是随手而为。 嬿婉又朝着玫嫔点点头,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喜滋滋的把弄着衣襟的领口。 其余人看到嬿婉被嘉妃讥讽,又有玫嫔和舒嫔撑腰,心中虽然有几分警惕,也看她略一占上风就喜形于色,心中仍是不屑。 一看就是小家子气,喜和怒都写在脸上,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简单的很。 金玉妍看到嬿婉如此喜气洋洋的样子,恨不得狠狠的拧她两下,好叫这样娇嫩的脸,流出两串泪,以此泄愤。 嘉妃吃了些言语上的亏,倒让如懿觉得震惊,一直以来,嘉妃心直口快,让如懿屡次无法招架。 实在是这等口舌之争,让如懿很是不喜。如今这魏嬿婉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在嘉妃面前又是另一番模样。 海兰向如懿身侧靠近了身子,悄悄提醒道,“姐姐,这炩贵人在咱们面前温顺,到了旁人面前又变得骄横跋扈。” 海兰转了转眼珠子,心里觉得魏嬿婉实在是虚伪,表里不一。“她费尽心思勾引皇上,一朝事成,和从前不一样了便得意起来。” 如懿翘起兰花指,小拇指和无名指上的护甲在光下浮现出点点光泽,用中指连带着掌心抚平了腿上衣裙的褶皱。 “路是她自己选的,追求富贵有何不好?人人都爱享福,而不是爱吃苦,所以这才能显得一些坚持,难能可贵啊。” 她挑眉看着海兰,优雅一笑,尽显大度。“海兰,炩贵人自己不后悔,咱们也不必替她惋惜什么。” 海兰点点头,面上也有几分真切的笑容,“是,姐姐。” 心里为了如懿所说出的“咱们”而感到喜悦,同时又为了自己和姐姐想到一处而觉得心有灵犀。 两个人三两语,就将嬿婉打成了骄奢之人。 如懿和海兰受了无数金玉妍的气,吃了不少嘴巴上的暗亏、挤兑,言语间的讽刺,所形成的认知。 两个人都知晓金玉妍不是好相与的,是伶俐有手腕的人,那么让金玉妍口舌失利的嬿婉,自然是比金玉妍更加阴险狡诈的存在。 她们也没意识到,是金玉妍先想着用樱儿这个名字的过往来拿捏嬿婉。 毕竟在如懿等人的心里,受了两句奚落,待遇遭到克扣,忍耐一时就好了,断没有当面反抗的道理。 如今勇于反抗的还是她们并不喜欢的魏嬿婉,也更是觉得争夺口舌之利毫无意义,为她们所不齿。 只是这不争,究竟是因为不屑与争,还是因为知道自己根本争不过,所以口口声声假借清高而退让呢? 即使自己的闺名受人讽刺,代表着自己闺名的嬿婉遭受欺凌,不是维护自身,而是偷看厌恶之人的玩笑。 甚至觉得,不应该如此利落的还击,像只能待在角落之人一样,发暗发臭就好了。 不过这等隐晦的想法,高洁之人是不会产生的,只在思想未抵达的潜意识之中。 “皇后娘娘到。”赵一泰面目严肃,宣读皇后娘娘到来的消息,打断了后宫众人的思绪。 琅嬅身着正黄色的旗装,并不繁杂,只衣裙下摆是绣了一片牡丹花纹,大气端庄。 正黄色是只能皇后用的颜色,这一身不似琅嬅平时里随和的常服,倒是很展露中宫的威严。 琅嬅正黄色的身影走进殿内,缓缓坐在正中的椅子上。这抹黄色略微刺痛了如懿的眼睛,实在是明亮晃眼,令她不大喜欢。 众人起身行礼,异口同声道,“给皇后娘娘请安。” 琅嬅点了点头,淡淡的笑了,“免礼,本宫来迟了,让诸位妹妹好等。” 嘉妃笑着奉承道,“皇后娘娘不必挂心,嫔妾等左右闲来无事,在娘娘宫中说会话也是好的。” 琅嬅冲她点了点头,“嘉妃,你倒是心诚。”随后转头,用视线扫了在座众人,与各位一一对视。 诸位嫔妃都身穿靓丽,又不失端庄,倒是和谐,看到嬿婉端坐其中,天真的看着自己,琅嬅的笑意加深几分。 只是目光扫到最后,便看到如懿淡淡而又高洁的微笑,琅嬅的笑意顿时消失了些,她实在不愿看见如懿这般姿态。 “诸位妹妹,今日怎么都穿的十分喜庆。”琅嬅移开眼,转而看着嬿婉。视线换个人盯着,这能让她心里稍微感觉好点。 嬿婉柔声解释,“皇后娘娘,臣妾等得知病气消散,皇上也说宫外痘疫已经解决,特来向皇后娘娘贺喜。” 嘉妃瞥了下嬿婉,不愿她如此出风头,讨了皇后欢心,也说道,“宫中痘疫并无几人感染,这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功劳,管教后宫井井有条,所以臣妾等才能安然坐在这里。” 两人此番话语说到琅嬅的心坎里了,她现有些担心的就是,痘疫事过,后宫众人觉得她偏私。 嬿婉和金玉妍的话语让她心中的不安略消散了些,富察氏虽然身居高位,却也要时刻警惕,不能给人把柄,让心思歹毒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第22章 发难 琅嬅眼下略有些青黑,一时间显得憔悴,她近日挂心七阿哥,又担忧如懿觊觎后位,谋害嫡子。 她生产后的虚亏还未补全,又要经营长春宫,不给旁人机会,实在是心力交瘁。 只是身处后宫,一旦示弱,便会有成群的女人想取她而代之,所以琅嬅仍是撑着中宫的气派。 后宫之主的威严,不容他人挑衅。 “百姓康健,天下太平,本宫自然高兴,难为你们有心,也一同庆祝这样的好事。” “只是前些日子,后宫风言风语不少,本宫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琅嬅一改轻快语气,面色一沉,冷冷扫了眼如懿。 “痘疫来势汹汹,本宫为确保皇嗣安危,不得不增添人手,略尽绵薄之力。”琅嬅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将她们的反应都记在心里。 “长春宫增添人手,是皇上亲口应允,乃是挂心嫡子的缘故。” 琅嬅特意加重了皇上、嫡子二词,说到时正好与端坐着连脊背都挺直的如懿对视,几乎是明摆着对着她说的,后又自然的移开。 琅嬅心里冷笑,两个人面上都不显露有什么异样。个中滋味只有自己心里知道。 她就是要告诉如懿,增添人手皇上亲口应允,就算娴贵妃再怎么不情愿,那也是要按她的想法来做。 就因为,她是皇后。而如懿只是居于皇后之下的众多妃嫔之一。 “本宫的打算便是等到如今疾病已去,遣散新添的人手,避免开支过大。”琅嬅将自己的打算细细道来,以尽力不让后妃心中产生不满。 她本也没打算长久添置人手,只是应急之法罢了。 皇后都如此诚恳解释,又立即遣散了人员。 还有哪个嫔妃要站出来指责她不遵循节俭,那等待着的就不会是和颜悦色的琅嬅,而是皇后的愤怒。 “娴贵妃,你可知罪?”琅嬅提高了音调,瞪眼看着正在游神天外的如懿。 如懿连忙起身,有些茫然,不知皇后为何突然发难,木愣愣的扫了圈周围的嫔妃。 嘉妃一见如懿挨了皇后责备,又悄悄的和庆常在说着笑话,一边眼神饱含深意的看着如懿。 如懿心里觉得有些委屈,一瞬间好像这是冰天雪地,天地之间只余她一人。如此孤立无援,受人欺负。 她蹲下告罪,粉色的嘴唇微微抿起,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臣妾不知错在何处。” “娴贵妃,听说你前几日很是关心长春宫的事宜,还跑来本宫宫门求见。”琅嬅拿起旁边的茶盏,略微吹了吹上面腾腾的热气。 “只是素练过于尽职,不许外人进入长春宫。本宫事务繁忙,又将此事忘记了,不知娴贵妃有何要紧事,竟然在痘疫横行的时候,一定要求见本宫啊。” 琅嬅的目光冷冷,锐利的眼神仿佛一把刀,要直扎到如懿心里,剖开看看,她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龌龊事情。 如懿心中一惊,这才如梦方醒,知道究竟是为何。 琅嬅此时发难,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往大了说,长春宫宫门都因惧怕痘疫封了,为何你娴贵妃非得进入不可?见自己进不去长春宫,还要指责皇后娘娘行事奢靡,非要她遣散人手不可。 往小了说,协理六宫事宜,有要事和皇后商量,也是合理的。 如懿在冬天本就穿得厚些,略微紧张导致身上一热,而且蹲一会也愈发热了,后背立刻出了些薄汗,浸在绒衣上,让她觉得湿淋淋得难受。 如懿耐心解释,语气不卑不亢,“皇后娘娘,臣妾只是挂心娘娘节俭的美名,不愿其随着悠悠之口流逝。” “只是臣妾不知道此事乃是皇上首肯,如若知道,定然不会向皇上劝阻此事。” 皇后还未说是为何恼怒,如懿却不打自招,在众人面前说自己是无心之失。 她未察觉,这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是故意而为,心怀歹念,还让琅嬅抓了个现行,现在要以此来惩罚她。 后宫不染杂质、只留清白傲骨,具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莲花精神的如懿,不明白此等肮脏人世间的人所想。 如懿虽然身处下风,仍在希望皇后给予宽恕,但是脊背却不曾弯曲,她有着乌拉那拉氏的尊严,从不会轻易低下头颅。 只是这铮铮傲骨,在富察·琅嬅的眼中就显得分外可恶。 琅嬅看着仍然一副迎风傲立的菊花模样的如懿,心里火气渐生。 今日本是病气消散的吉祥时候,人人都穿的喜庆些,就连素日不喜穿红戴绿的意欢,也穿了身鲜嫩些的颜色,头戴几朵彩色珠饰。 嘉妃穿一身桃红,上面绣着金线芍药,头上又金银点缀,点翠分布。虽然略微奢华着,但是今日琅嬅高兴,也不觉得有何出格。 只是这如懿,只是穿着个老嬷嬷似的灰褐色的宫装,头上只带了个白玉簪子,还有这一脸的消沉。 不知道的,以为宫里出了什么伤心之事,要她垮着张脸哀悼。 难道是见到本宫的七阿哥身子尚好,她就心情不佳,连此等要紧事也不愿喜庆些?琅嬅怒火满满。 越看如懿越觉得她刻薄又歹毒,不知道长春宫的事情哪里挨着她的眼了,迫不及待要指手画脚。 大好的时候,真是晦气! 琅嬅慢悠悠的品着热茶,温度适宜,茶香浓郁,是她喜欢的雨前龙井。 如懿就这么以一个不太优雅的姿势保持着向皇后的告罪,以此来平息琅嬅的怒火。 屋内并没有下雨,如懿心中却蓄满了雨水,因为儿臣要行孝道,她不能说这是太后的意思,而且皇后已经认定她不怀好意,她再怎么解释也是无用。 如懿只是半跪着,等候琅嬅的发落,她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问题,即使皇后告诉皇上,她也无错,如今只是琅嬅借机发难罢了。 不需要她做什么错事,只要她还身处后宫之中,就不能摆脱这种纠缠。只因为她在皇帝的心中有着特殊的分量。 第23章 赏罚 琅嬅并没有在意如懿心里是何等铮铮傲骨被风霜摧残,只是不愿在这赖皮蛇身上多费时间,“罢了。” “娴贵妃,你行事节俭,不喜奢靡,就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拿去捐给家里有人患病的百姓吧。” 看着有着狼狈,而又茫然无措,十分可怜的如懿,琅嬅面上带了一点快意,“这也算是娴贵妃的一点儿善心。” “另抄写百遍《地藏菩萨本愿经》,送去安华殿焚烧,为死去的人祈福吧。” 如懿恭敬应,“是,臣妾知错。”,无论发生什么,她的礼数总是周到的,事事恭谨,态度总是十成十的谦逊。 “好了,你且坐吧。”琅嬅挪开眼,不愿再搭理这个碍眼的存在,又看着正用温柔柔目光注视自己的陈婉茵。 “婉常在,你这常在位分也是有些时日,皇上近日念及你侍奉勤勉,和本宫商量,即日晋你为贵人。”琅嬅看着陈婉茵有些意外和惊喜,心中也觉得有所触动。 说到底,婉常在也是个可怜之人,一心爱慕皇上,因爱的深切而不敢靠近,反而被皇帝认为是过于紧张,不大喜欢。 这一说是皇上想起了她,给晋了位分,婉贵人的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眉目之间满是感激,和对皇上的爱意。 虽然琅嬅说是弘历提及,让婉常在心里触动,但她也知晓这后面有皇后的助力,不然她无宠又见不到皇上,想要被记起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陈婉茵起身,柔柔向琅嬅行礼,“多谢皇后娘娘。”她知道依仗皇后晋升,所以对琅嬅心里也是万般感激。 婉常在老实,受人恩惠就会感激回报,所以琅嬅愿意给这样的女人一些帮助,为她们提供一些生存空间。 同在后宫,若是有人过的太过于寂寞孤单,也令她这个皇后羞愧,感觉自己疏于关心各位姐妹的想法。 “好了,说了一会子话,本宫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琅嬅揉了揉眉侧的太阳穴,流露出赶客的意思。 众人起身告退。 嘉妃受了嬿婉言语上两分闲气,只等着无人之时再折磨她,现在意欢和白蕊姬仍在不远处,暂且放过嬿婉,不然她一个人和三个人争执口舌,还是有些不值当。 嘉妃坐着轿辇领着人走了,纯贵妃心里还惦记着孩子们,忙赶着去看望,也快步走了。 婉贵人同苏绿筠是至交好友,所以也一起跟着去了。 余下的就这么聚成一簇慢慢散步走着,庆常在和玫嫔并排,她看着白蕊姬,心里疑惑怎么突然为魏嬿婉出头,她们之前似乎并不相识。 “玫嫔,你今日怎么突然为炩贵人出头,还驳了嘉妃的面子。”庆常在眨巴眨巴眼睛问着。 嘉妃现如今几乎是六宫第一人,上头虽有两个贵妃,可纯贵妃不如她受宠,而娴贵妃又无子嗣,所以她轻狂傲慢些。 玫嫔素日与嘉妃关系尚可,也能说上几句话,不知今日为何非要替一个小小嬿婉而出头,岂不有些愚蠢。 用一个多子妃位的交好,换一个刚承宠的小贵人吗?她知道玫嫔可没这么傻。所以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她肯这样做。 两个人正并排走着说着话,前面几个人似乎是有些不愉快的停下脚步。 玫嫔就听见嬿婉柔声细语,还在宽慰娴贵妃,询问如懿是否需要救济,她宫里还有些赏银,足够翊坤宫可以度过这个月了。 如懿似乎是淡泊的面皮被刺痛了,朗声斥责嬿婉,“炩贵人,本宫身为贵妃,这点积蓄还是有的。” 如懿淡淡的自下而上扫了嬿婉一眼,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此刻竟还可怜起她来了? 被自己厌恶的人,而且还是浅薄贪图荣华之人同情,这真是让如懿无比的难受。“炩贵人还是好好把握这暂时的富贵,毕竟是你削尖了脑袋挤破头也要得到的。” 海兰站在如懿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嬿婉面上的不安,“炩贵人不必挂心姐姐,往后这样的心思,还是多琢磨琢磨皇上喜欢什么吧。” 如懿说完话就走了,海兰也是冷冷的警告嬿婉一眼,也追随着姐姐去了。 旁边意欢皱了眉,她本和海兰一同,都在如懿左右,宽慰着她,毕竟皇后不喜娴贵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遭受责罚,心里总是不快的。 嬿婉规规矩矩,向如懿请安,只是如懿装作没听见的样子不想理会,直到嬿婉说到要给些银子,这才回过头看着嬿婉,将她放在眼里,说上两句。 意欢并未觉得嬿婉态度有何不端正,如懿在她一开始说话时就不予理会,只是闷着头往前走,半点礼数都无,让她心里诧异。 意欢还是第一次见如懿有如此表现,这般明显的瞧不上一个人,可是嬿婉对她恭谨,并无逾矩之处。 这一开始的厌恶,究竟是打哪来的呢? 嬿婉说到伸出援助之手,虽说这点有些冒犯,但她本是宫女出身,尚不懂得宫内的规矩,也不知晓娴贵妃心高气傲不肯如此。 终究是出于一片好心,如懿不需要她这样,解释一二,表达谢意便好了,何至于出言讥讽呢? 这般刻薄,这般针对,如懿和海兰的模样,倒是和意欢印象中的两个与世无争的人不同了。 这都让她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才是真实的表现。 还是说,曾经如懿的和善与温婉,都只是在她面前伪装的呢? 意欢扯了扯嬿婉的袖子,“嬿婉,你别难过,娴贵妃心高气傲,是断不肯接受旁人的帮助的。” 她露出几分笑容,来宽慰面色委屈的嬿婉,“方才听说你对作画有些兴趣,我那儿有些相关的书籍,得空了就来坐坐。” 嬿婉点了点头,还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意欢不善于劝慰沮丧的人,所以有些束手无策。 白蕊姬和庆常在说,“因为炩贵人和我有缘,所以我一见了就喜欢。”然后连走过去,凑近了说话的意欢和嬿婉。 “妹妹,别难过,这有些人啊,就是狗咬吕洞宾。”白蕊姬斜着眼瞧着如懿远去的身影,提高了嗓音。 渐渐远去的如懿的脚步一顿,又如常行走,高洁的菊花风姿尽显。 第24章 东巡 近日,皇帝即将东巡,无心流连后宫,皇后得知,却不大在意,她身为皇后,必定是东巡出游的一员。 只是后宫妃嫔谁去,谁不去,就有的她考量一番。 若是能让娴贵妃不去碍眼,也算是一桩美事。琅嬅哄着七阿哥入睡,一旁素练过来禀报,说是璟瑟公主来看望。 璟瑟一进来,就看到弟弟正熟睡着,母亲在一旁温柔的注视,心中十分触动,甚觉得温馨。 “皇额娘,女儿给您请安。”锦瑟身穿一绿色裙衫,上面绣着金色的花纹,头顶镶嵌金饰,很是有嫡长公主的气派。 琅嬅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心中满是欣慰,璟瑟是她和皇帝的第一个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是大清最尊贵的嫡公主。 皇上宠爱璟瑟,一直以来都对她温柔有加,登基后便封为固伦和敬公主,这就是一等一的荣耀。 而如今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若是富察氏能为她择一良婿,让她快乐幸福的度过未来的人生。 作为人母的爱子之心,便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今儿正好璟瑟来请安,痘疫时宫内外不便于行走,璟瑟便窝在公主府,算了算母子二人也有月余未曾见面了。 “起来吧。”琅嬅拉着璟瑟的手,领她到旁边的八仙桌旁坐下,许久不见女儿,这一碰面,琅嬅面上都是喜色。 璟瑟感觉到母亲如此热切,心里也是被温暖笼罩,只觉得浓浓母爱包围着她。 “母亲,近日可好?”璟瑟有些担心,她知道琅嬅身子虚弱,又要兼顾六宫和弟弟,痘疫之时定然是劳心劳力,如今又要操心东巡后宫事宜,实在辛苦。 琅嬅摇摇头,慈爱的笑着,“不必挂心我,我一切都好。后宫和顺,百姓安康,只是琐事繁多,有些疲惫罢了。” 琅嬅抚着脸颊,只觉得岁月和思虑令她的面孔浸了风霜,已经不复最年少之时那般青春靓丽。 璟瑟尚年幼,不知道年长的母亲感慨,她想要做些什么,却也做不了什么,因为琅嬅除了她的母亲的身份,还是大清的皇后,天然背负着沉重的责任。 璟瑟心疼考虑的额娘,走过去和皇后窝在一个椅子上,双手环抱着琅嬅的脖子,头枕在母亲的肩膀,一如儿时撒娇的模样。 “母亲,您辛苦了。”璟瑟依靠在琅嬅温暖的怀抱。 琅嬅一手揽着她的腰,语气透露出淡淡的无奈,“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只是愈发搂紧了,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璟瑟,额娘正考虑着,你也到了招婿的年纪,想着选一个体贴知冷热的人才好。”琅嬅捋着璟瑟华丽的衣裳。 她虽节俭,但是给女儿的服饰都是复杂些、繁华些,也允璟瑟穿金戴银,更是着意为她增添一些复杂的宝石头面。 一来展示璟瑟的尊贵和地位,二来便是不愿意苦了女儿,本来十几岁的孩子就应该靓丽些,哪能和她们这群长辈一样。 璟瑟虽知道这是自己既定的路线,只是想到将要成婚,难免有些伤感。 虽然她会和驸马住在京城的公主府,但是成亲了,便不再是母亲身边成日可以撒娇的小孩子了,总要多了两分束缚,不如现在这样逍遥自在,受人宠爱的生活。 璟瑟将脸颊亲昵的贴在琅嬅的肩颈,撒娇道,“儿臣不愿成亲。” 琅嬅拍着璟瑟的后背,语气严肃了些,却没有指责之意,“胡闹,女儿家长大了,哪能不成亲。” “儿臣要永远陪在母亲和弟弟身边,好不好?”璟瑟仍是不依,抱着琅嬅的肩膀摇晃她。 晃得琅嬅没脾气,胡乱点点头,“好好好,都依你,你这孩子。” 母女间少有这种其乐融融的温馨的时刻,琅嬅此刻卸下了一身担子,不去想那些琐碎嘈杂的事情,只余爱子之情流淌。 没有什么比儿女康健,顺遂平安,快乐的成长,更让一个母亲感到满足,即便是深爱的夫君也无可相比。 自打诞育新的生命的那一刻,对琅嬅来说,最重要的人不再是她深爱的弘历,而是女儿,自七阿哥出生后,最最重要的人便是七阿哥。 *永寿宫 嬿婉近日的生活真是清闲而又自在,弘历少来后宫,所以她无需面对讨厌的人。 时而去找婉贵人学习学习绘画,时而去找玫嫔说说话,再去意欢那儿看看诗书。晚上得空时,便传召进忠侍寝。 嬿婉不懂太多诗词,她家里也没这条件让她读一些闲书,尚挣扎在温饱线罢了。 嬿婉略有局促的告诉意欢缘由,意欢听了,只是默默良久,然后将自己珍藏的几本孤本给了嬿婉,还同嬿婉说,有什么不懂得便来问她。 只是这样清闲的日子便被东巡的消息所打破了。 嬿婉听闻要去东巡的那天,当日下午,她还正在睡梦之中,本计划着醒来去找陈婉茵一同练习丹青,她刚觉着自己有些许的进步,不似一开始接触时那样鬼画符。 春婵急着来喊嬿婉起身,“主儿,娴贵妃来了。” 嬿婉从睡梦之中朦胧睁眼,澜翠和春婵便一左一右架着嬿婉起身穿鞋,然后直接带到殿内的椅子上,等着娴贵妃进来。 随着三宝一声,“娴贵妃娘娘到。”如懿便施施然迈着莲花步子走了进来,淡淡的扫了眼仍在椅子上睡眼惺忪坐着的嬿婉。 “炩贵人,本宫奉皇上之名来教导你宫规礼仪,从今日起,每天未时本宫会来教导你两个时辰。”如懿带着淡淡的蔑视,半睁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嬿婉惊讶的出声,“啊?”还是即刻起身给如懿请安,不论如何面子上还是十足的恭敬。 皇上早就说让如懿教导嬿婉,只是她从前不愿这样做,所以便是能拖则拖。 今日东巡的消息传来,让她有些坐不住。 前些日子,琅嬅刚冲她发了脾气,而皇帝又少来后宫,若是东巡之事,后宫随行众人全权交由皇后管理,那么琅嬅或许会耍阴招将她的名字划去。 到时候众人都已经出发,就算弘历想念她,两个人也隔着天高路远。 所以如懿来教导嬿婉,这便有了一个可以去找弘历的正当理由。 第25章 好心 “不知道娴贵妃娘娘要教导臣妾什么。”嬿婉低着头,微微抬眼,以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将脸展现在如懿的眼里。 她知道如懿不满她柔弱样子,于是刻意表现得做作些,试图尽快让如懿厌烦的离去。 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如懿反而点了点头,矜持的坐下,并不抬眼看她,让嬿婉一番媚眼抛给瞎子看。 嬿婉不知道,如懿心里是和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共游览大好风光这件事,嬿婉此等做作姿态实在令她不喜欢。 但是此刻,为了长远之计,如懿也只能忍着不满,坐在这她平日不肯踏进半步的永寿宫。 这还是两世以来,如懿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迈入永寿宫的门槛,过去次次前来,都不是什么吉利事情。 只是为了折磨嬿婉,在种种身躯上的痛苦变出些花来,让她受刑以此泄愤罢了。 虽然此次也近乎是让嬿婉受刑,只是这是皇上肯定的,如懿也无法对嬿婉有多么过分苛刻,毕竟弘历只是让她教些常识,并没有惩罚嬿婉的意思。 如懿一边思量着如何不尽心又能蒙混过去,一边想着怎么尽可能的让这个下作的炩贵人受更多苦头。 魏嬿婉受到折磨,这样,也算是弥补凌云彻心痛的万中之一。 如懿心里想的,只是为了凌云彻出口恶气,惩戒一下这等负心娘子。 全然不是出于她对嬿婉无法找到缘由的恶意。 毕竟洁净之人只会爱天下众人,传播温暖,绝不会针对某一个人,这就违背了大爱的精神。 “炩贵人,皇上让本宫教导你,本宫定然尽心竭力,只是你不免要受些苦头。” 如懿两手交叠放于身前,两根无名指和小拇指微微翘起,优雅的弧形上延伸出修长的护甲,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点点寒芒。 嬿婉心知她来者不善,怕是带着恶意假借皇帝的命令折磨她。 嬿婉瞧着春婵,回头朝她使了个眼色,春婵意会,便悄悄退了出去,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此时,进忠尚在养心殿外值守,春婵便是领悟到嬿婉的意思,她要受如懿的教导,分身乏术,去找进忠想想法子。 嬿婉规规矩矩的应是,心里期望着进忠快点来解救她。 “皇帝最爱仪态端庄之女子,炩贵人先端坐于此,头、肩各顶一碗水,维持两个时辰,不将水洒出,即可。” 如懿淡淡的说道,心里想着这样也不算是过分,只是人人练习仪态都要做的罢了。 不过一般人家可没有顶水碗两个的时辰的时候,按理来说也不必顶水碗的。 乌拉那拉氏会请专门的教养嬷嬷,嬷嬷深知各种礼仪,只需耐心学习即可,断没有这般折磨人的功夫。 不知如懿是打哪儿得知的此番手段,但胜在令人痛苦。 如懿让惢心拿出三个大海碗,倒满了水,得有数斤重。 头部、肩部各放上这样大的碗,比嬿婉脸都大,也不知道如懿是从哪拿出来的,妃嫔断没有此种物件。 还好她做宫女时候做过许多粗活,这种曾受过的折磨,也让她的身体素质更为强健些,可以堪堪顶住。 若是换一个身子娇弱些的,那便立刻要坐立不稳,打湿了身子,狼狈不堪了。 见到嬿婉险之又险的稳固身形,如懿心里愈发不快,她本以为嬿婉如此娇弱,定然会立刻坐立不稳。 如懿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仁慈,仅仅是让她坐着,而不是站立,如果要是站立的话,那定然要立即出糗了。 嬿婉在永寿宫这边受苦,另一边春婵已经快步跑到了养心殿门口。 进忠见有个宫女鬼鬼祟祟的在一旁,便喊了门口的江福,“江福,你去将那个形迹可疑之人带过来。” 御前侍卫江福巴巴的点头,连连应声,他不觉得进忠这样不礼貌,反而是不客气,才代表着他可能会变成“自己人”。 江福快步走到徘徊在角落的春婵旁边,“喂,你是哪个宫的宫女,跑在这做什么?” 春婵一抬眼,便看到江福瞪个眼睛看她,试图用威慑力让春婵吓到。 “带我去见进忠公公,我家主儿有要事找他。”春婵嘴里急着吐出这串话,江福也没验证一二,就傻愣愣的带着人走过去了。 春婵离近了,进忠瞧清了是嬿婉旁边的春婵,忙小跑几步,对一旁试图押送的江福说,“你回去吧。” 江福点点头,便大步走回去站着了。 进忠将春婵拉到一个稍微隐蔽的角落,在一个水缸附近,注意到这的人很少,问她,“你怎么突然来了,可是嬿婉有什么要紧事?” 春婵小声的说,“娴贵妃娘娘要教导主儿规矩,来势汹汹,怕是要使些折磨手段。所以主要我快来找您。” 春婵扫了眼四周,看是否有人注意到这,又说,“公公,求您为我们主儿想想办法吧。” 进忠一想到嬿婉可能正在永寿宫遭受酷刑,他对如懿的印象极差,深知她曾经多次用狠辣的手段折磨嬿婉,所以心里揪成一团。 “你先回去帮你们主子拖延些,我会想办法。”进忠匆匆和春婵说了句,然后忙溜进养心殿。 进忠试图让皇上想起嬿婉的好,今夜传召她侍寝,这样他就可以立刻去永寿宫,打断如懿的酷刑,顺便向皇帝告她一状。 两个人都没察觉,水缸后是沉浸伤悲的凌云彻,他常躲懒时坐在这里,幻想着若是自己多多关心嬿婉,如今又会如何。 他听到春婵口中零星的几个词汇,“娴贵妃”、“来势汹汹”、“折磨”。心都凉了半截。 他不敢相信,印象里宁静祥和的娴贵妃娘娘,会折磨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爱人嬿婉。 凌云彻回忆起嬿婉不愿对他透露的苦衷,心里产生一个令他无比恐惧的怀疑。 如果娴贵妃真的气势汹汹要折磨嬿婉,那么就足以证明,娴贵妃对待嬿婉的态度一直如此。 那么嬿婉不可言说的苦衷,会不会和他超越友谊的如懿有关? 凌云彻不敢怀疑,他需要一个答案,如懿折磨嬿婉,究竟是真是假。 第26章 告状 进忠带着弘历的口谕,小跑着往永寿宫去,他心中火急火燎。 炩主儿,您可千万撑住啊。 进忠急得苦了脸,心里更是恨着如懿,前世嬿婉得宠她不愿意尽皇后之责,反而三番五次的折磨嬿婉。 而今生,嬿婉还处处讨好于她,以求得一个暂时的和谐,却只换来如懿的变本加厉,还未当上皇后就如此狠辣。 进忠心里恨极了,想立刻就让这个千方百计针对他的嬿婉的恶毒女人去死。 他跑的额头热出了几滴汗都来不及擦,只见到永寿宫的牌匾,心下一喜。 炩主儿,奴才来了。进忠深吸两口气,喘匀了,又仔细擦了擦脸颊的汗珠,装作闲庭信步的迈进永寿宫的门槛。 只听见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什么惨叫声。这让进忠松了口气,至少嬿婉不会正在承受某种刑罚。 他关心则乱,忘记了如懿只打着教导嬿婉的名号而来,实在不会如何折磨。 一进殿,冬日这样冷,永寿宫的大门就敞开着,冬日的冷风就这样扑着往屋里进。 如懿带了狐皮毛领,又披着大氅,但嬿婉只穿着在温暖屋里的常服,然而本应该冻得瑟瑟发抖的嬿婉,此刻却面色红润,顶着三个硕大的海碗,细细的汗顺着她巴掌大的脸颊流下。 听到声响,嬿婉木愣愣的转头看向门口进来的人,她顶着沉重的负担,身子都有些僵硬了。 下半身被风吹得有些麻木,还好冬日穿得厚,嬿婉又怕冷,在寝殿穿的也比旁人厚一些。 而上半身又带着沉重的负担发热,让嬿婉深受折磨。 她再也不会对如懿有任何好颜色了,就是因为她一直表现的友善,无论是否是真心,都让如懿借机针对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为什么一直是她?难道是因为嬿婉没有像玫嫔一样狠狠地抽一顿如懿吗? 嬿婉心里觉得疑惑,进忠心里也甚是疑惑。 明明如懿可以和曾经狠抽她一顿,以下犯上的玫嫔和睦相处,甚至还对白蕊姬十分尊敬,可是对待一直对她和善的嬿婉,却总是刻薄。 嬿婉此时忍了,只是因为如懿带着皇上的指令,用上命压她,等她有了机会,必定十倍奉还! 进忠瞧见嬿婉此等受苦,心里都颤抖了,似乎顶着几个大水碗的人是他一样,眼里都浮现了几分泪花。 进忠颤抖着声音,一字一顿的说,“娴贵妃娘娘怎么在这?” 如懿未料到有人猛然进来,她明明提前让三宝打听了,近两日皇帝未曾传召魏嬿婉啊。 惊的如懿猛然起身,开口道,“进忠?” “皇上今夜传召炩贵人侍寝,炩主儿您先准备着吧。”进忠看着嬿婉,飞速的说出。 说罢,他立刻大步走上前,将这几个海碗推到地上,水碗掉落发出“啪”的一声,碎成几瓣。 掉在地上的水泼洒出去,溅了如懿一腿,直接将她整个大氅和裤脚都弄湿了,甚至有几滴从地板弹到她的脸上。 如懿有些慌张,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两步,惢心忙伸出手,支撑住堪要摔倒的娴贵妃。 “进忠,你竟然如此无礼。”如懿回过神来,有些心虚的说,她知道进忠这样鲁莽行事,定然是气急了,只是他是皇上身边的人,这让如懿不敢厉声斥责。 进忠和魏嬿婉本就是捆绑在一块的,魏嬿婉能够承宠,本就是进忠的举荐,两个人蛇鼠一窝。 所以如懿知道进忠的愤怒是为何。 “娴贵妃娘娘这是出于何种原因要来这样折磨炩贵人啊?”进忠朝旁边满脸心疼的澜翠使了个眼神,澜翠连忙拿着大氅披盖在嬿婉身上,怕她冷热交替,再得了风寒。 他此刻真想抱抱嬿婉,说奴才来迟了。可惜如懿尚在旁边,甚是多余。 如懿唯唯诺诺的说,“进忠公公,本宫是奉了皇上之命来教导炩贵人礼仪宫规,并非是有意折磨。” “是与否,皇上自会有定夺。”进忠冷眼瞧着她,并不言笑,只是拉长了调子,阴恻恻的说。 “娴贵妃娘娘,您请回吧。炩贵人还要为了晚上侍寝做准备,娘娘此时是不便在这儿了。” 进忠怨毒的瞧着如懿,看着她虚假的表面融化,露出内里的惶恐。 在他仿若毒蛇的注视之下,如懿有些慌张的说,“本宫先告辞了。”然后领着惢心匆忙的迈出了永寿宫的大门。 她不断的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炩贵人一向柔顺,定然不会向皇帝告状的。 若是告状,那她也有正当理由,奉命行事罢了。 如懿手里紧紧攥着红荔青樱的帕子,快步往翊坤宫的方向走过去,似乎逃回翊坤宫,缩进龟壳里就不会有坏事发生了。 如懿一出永寿宫,进忠就忙着说,“关门关门。”春婵和澜翠将门关了,又想着将嬿婉扶进更温暖的内殿,这屋里让冷风吹着,已经无了炭火温暖的气息。 进忠疼惜的擦掉嬿婉额头的点点细汗,没让两人扶着,一把将嬿婉抱起,小心的放在床榻上。 春婵和澜翠识趣的退去一旁,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嬿婉心里委屈,扯着进忠的袖子,连声音都透露着疲惫,“进忠。” 进忠恳切的吻着她微凉的手,又哈气试图暖热,扯开胸口的两个扣子,将嬿婉的小手塞进去,用体温温暖,嘴里边说着,“炩主儿,奴才来迟了。” 待嬿婉的手稍微热了些,进忠将嬿婉的鞋袜脱了,已经触手冰凉,可见嬿婉受冷。 小心将人用被子裹起来,进忠又忙忙出去端了盆热水,试了下水温微烫,暖暖脚正好。 又将嬿婉扶起来靠在软枕上,抓着她冰凉的脚丫,慢慢放到水里。 嬿婉一触碰到热水,就缩回了脚,小声说,“烫。” 进忠将手在水里泡了泡,将手烫热了再捂着嬿婉的脚,轻轻的揉搓。 “主儿,稍微忍耐一下。”进忠专心的让嬿婉的脚升温些,不然温差太大,显得格外烫些。 稍微缓好一点,进忠便托着嬿婉的脚没入水中,并为她按摩。 嬿婉抱着被,看着进忠低头的样子,眼里有了点点笑意。 第27章 枕边风 *翊坤宫 如懿呆愣的坐在椅子上,惢心在旁小心伺候着。 如懿看着外面的风雪,只觉得宫中仍有些寒冷,“三宝,你再去点上两个炭盆。” 炭盆热的屋里暖烘烘的,直叫人身上烤的发汗,如懿刚湿了衣衫,又匆匆回来,只觉得心里寒冷。 她有些委屈着,明明是受着皇上的指令,去教导炩贵人,没成想,却碰上进忠来传召魏嬿婉,真真是不巧。 “主儿,将湿衣裳换下去吧,小心着了风寒。”惢心面上尽是担忧,将如懿的大氅解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烤火。 如懿只是坐着,腿部的寒意仍未除去,身子也卸了劲,靠在椅背上。“衣裳湿了还可以换,身体得了风寒尚可以治愈。” “本宫只怕是人心伤了,不能再回暖了。”如懿想着若是得罪了进忠,也是一桩麻烦事情。 惢心心疼娴贵妃受到进忠冷言冷语,面上更是焦急,“进忠公公对主儿如此不敬,娘娘又为何不加以理会呢?” 惢心想不通,娴贵妃奉命教导嬿婉,进忠为何发了火,而且身为奴才怎么敢如此对娘娘说话。 如懿支着脸颊,护甲戳在脸颊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坑,有几分无奈,“进忠是御前的人,常在皇上面前行走,本宫不欲与他争执。” 如懿原谅了进忠的冒犯,想着忍耐一时便过了,过两日进忠便也不会如此愤怒,说不定便会忘记了。 伤害他人的人可以忘记,但被伤害的人可不会轻易忘记。 如懿将自己代入全世界,想着她对待伤害自己的人,总是和善,并且从不曾报复,心下认为世人皆是如此。 不能如此宽宏的人,便不如她这般温暖、大度。 不过这世界上多的是这样的人,如懿也不会过多苛责,毕竟情欲爱恨乃是人之常情,能似她一般的人实在是少。 惢心心里替如懿委屈着,又觉得进忠得行为放肆,又纠结于娘娘是否对待炩贵人过于严苛。 思来想去,还是慢吞吞开了口,“主儿,今日这样待炩贵人,是否过于严苛了。” 如懿淡淡的开了口,透露出一股子倔强,语气中透露出淡淡的疲惫,“惢心,你不懂。” “皇上让我教导,自然是想要炩贵人更符合他的心意些,只需要按着本宫往日受到的教导就好。”如懿缓缓说出口。 惢心点了点头,被如懿的理由所说服,想着圣意如此,娴贵妃娘娘也十分难做,进退不能,此番事情,倒是替皇帝背负这等苛待嬿婉的罪名了。 如懿心想着,皇上让她训诫嬿婉,定然是想着嬿婉和她几分相像,所以让她这个正主指点一二。 男人寻找替身的心理,她都明白,有了喜欢的还不够,还要在相似的人身上找熟悉的感觉。 只是莞莞类卿罢了。 婉婉类卿,可是,她是卿。 所以如懿只是淡淡的纵容,这种弘历想要短暂在别人身上寻找她的影子的行为。 她不在意,因为再怎么高明的替身,终究是比不过正主的。 只是弘历却不是这么想的,他从未想着让如懿去训练嬿婉,若是最终得到了两个如懿,那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他喜欢嬿婉,仅仅是因为嬿婉年轻貌美,惹人怜爱的同时,愚蠢又不粗笨,所以格外的令他注意。 皇帝只是觉得如懿与人和善,又为嬿婉说了两句话,定然是会细心关照嬿婉的,所以放心让她去。 没成想,竟然造成这般奇异的呈现。 *养心殿 进忠领着嬿婉去围房更衣,嬿婉用帕子扫了下进忠的脸。 百合花香打在进忠的鼻子下,迷的他头脑一颤,身子也有些软了。 进忠小声求饶,“就放过奴才吧。”随后大声说,“炩贵人,您先更衣,皇上随后传召。” 嬿婉轻哼一声,由着进忠出去了。 今天她受了委屈,看见进忠,又狠狠哭了一通,进忠千哄万哄,好不容易是止住了她的泪水。 又答应着再为她寻两个剔透的红宝石坠子,去皇上那儿说如懿的坏话,才让嬿婉又露出笑容。 此刻眼睛还是微微红着,倒是免了上妆这一步骤,眼尾一点红,像胭脂一般晕开,妖艳妩媚。 嬿婉身穿一浅粉色里衣,见了弘历,便撒娇搂着他的腰,头贴在他的腰侧,娇滴滴的喊着,“皇上,臣妾许久未见您了。” “朕今日事务繁忙,也觉得许久未见你了,你可想朕?”弘历挑起嬿婉的下巴,看她面颊洋溢着的喜悦,也有几分同感,觉得自己心情也轻快许多。 “想。”嬿婉娇声回应着,脸颊都因着这样大胆的话语而羞红,伴着眼尾的飞红,真真是妩媚多情的姿态。 弘历瞧见嬿婉眼睛上的红色,不似是胭脂,“你这眼睛是怎么了?”手指轻轻扫过嬿婉的眼尾。 嬿婉低下头,“臣妾今日想念家中亲人,所以有些女儿家的伤心罢了,不碍事的。” 弘历柔和的拍了拍嬿婉的后背,他已经听到了进忠的告状。 说是如懿带着三个大海碗,装了满满的水,让炩贵人顶在头上和肩膀上,在寒风里吹着练仪态。 进忠去传皇上的口谕的时候,嬿婉的脸在不断得寒风里热的都红了。可想而知,是有多么辛苦。 如今弘历见了嬿婉,但嬿婉只是撒娇,如此依赖他,并不提起如懿今日所做的事情。 还在替娴贵妃隐瞒吗? 弘历心里泛起一丝疼惜,这样懂事的人,他总是有两分怜爱的。 “待到东巡回来,便让你娘家母亲进宫看望你,可好?”弘历耐心哄着,让嬿婉母亲进宫,也算是对今日如懿的过分之处略有弥补。 嬿婉满眼都是喜悦,忙起身行礼,双眼亮晶晶的,看着皇上笑的甜美,“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起来吧。”弘历拉起嬿婉的手,两个人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彼此,有一股暧昧的气氛弥漫。 嬿婉的里衣被解开两个扣子,露出肩膀处的红痕,形似梅花。 像是两朵红梅盛开在她娇嫩的肌肤,粉红色的衣物和白皙的皮肤,更是显得梅花愈发红,艳红如血。 第28章 疼惜 弘历轻轻抚摸着嬿婉肩膀上的点点红色,仿若绽放的红梅,手指一触到,嬿婉便瑟缩着躲闪了下,咬着下唇,似乎是疼了。 弘历心中更是爱怜,他轻轻吹了吹嬿婉的肩,以示安慰,“疼吗?” “不疼。”嬿婉摇了摇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将脸贴在弘历的掌心。 任谁被这样美丽的眼睛注视着,心里都会融化成一汪春水。 弘历也不例外,更觉得嬿婉懂事,惹人怜爱。都这样了还要为娴贵妃遮掩,又念着她定然是受了惊吓。 想想也是,曾受人欺负,好不容易成了妃嫔,从前以为替她出头的如懿,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要作弄她。 嬿婉这样活泼而又单纯,定然是吓坏了。弘历瞧着眼睛都哭红了,还只说是想家了,肩膀都压出了痕迹,也不做声。 真是柔弱而又坚强。 若是旁人,定然是一见他就哭哭啼啼,撒泼似的要他主持公道了。 弘历轻抚嬿婉的面颊,细腻柔嫩而又充满青春的活力,让他也觉得有两分焕发的精神。 他没戳破嬿婉维护娴贵妃的心思,只是笑着跟她说,“朕已经知道了,不许再骗朕。” “此后朕不会让娴贵妃再教导你,下次见她,你若是觉得委屈,便去找进忠,让他告诉朕。”弘历手指往下滑,捏着嬿婉的红唇,“娴贵妃再要如此,你可以自行离开,就说是朕让的。” “皇上。”嬿婉眼里挂了两滴泪,将落不落,头埋在弘历胸前,像柳枝一样柔弱、可怜。 弘历耳边传来嬿婉模糊不清的声音,又是温柔,又是眷恋复杂,幽幽的说:“您对臣妾真好。” 夜色动人,大雪和红梅很是和谐,红梅绽放显得雪色愈发洁白。雪花素净又衬托红梅动人美艳。 弘历觉得,红梅很适合嬿婉。 *永寿宫 进忠托着精致的盒子,小心的进来了。 这是皇帝让他特意来送给炩贵人的物件,一双绣着红梅的鞋子,说是红梅衬得炩贵人更加美丽,很是相合。 进忠将此和嬿婉禀告,春婵便从进忠手中接过,澜翠则将盒子打开,露出一双精致的鞋子。 是青色缎面上绣着点点红梅,鞋内里添加了暖和的绒布,很是舒适。 嬿婉伸手一摸鞋面细腻,原来是江南进宫的暖缎,金丝掺杂在其中,红梅上有镶着红宝石珠子。 “真是个稀罕物件。”嬿婉面上露出两分笑意,看着进忠。 进忠也盯着嬿婉瞧。春婵和澜翠一见到这番场景,识趣的去门口守着了,免得有不长眼的人闯进来。 两人一走,进忠好似卸下无形的负担,凑到嬿婉旁边,半跪在她腿旁,将嬿婉一腿抬起,搭在他跪在地上的大腿上。 没问一句,进忠就伸手给人按摩着,嘴里还说着,“主儿,得了这鞋可是开心?” 嬿婉一手支着桌子,很是受用,只觉得进忠的手一搭上,头脑之中困意就袭来,让她有些想要睡着。 满满的惬意让嬿婉微眯起眼睛,另一只手则是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指甲轻扫进忠的脸颊。闹得他面上痒,心里也发痒。 “开心。”嬿婉慵懒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又得意的笑了,“皇上这样,我自然是开心。” “如懿最喜欢梅花,无论是红梅还是绿梅,都是她心头所爱。”嬿婉的手又不老实的戳着进忠的眉毛,还用手指挡住他的眼睛。 “可如今啊,这红梅竟然被我夺走了一些,不知道娴贵妃娘娘知道了,心中会是何种滋味。”嬿婉笑的愈发开心。 “真期待,若是有朝一日,提起梅花,所有人都说,梅花是最适合我的花卉。”嬿婉想象了一下如懿的表情,“那如懿一定要气死了吧。” “主儿说的是,娴贵妃那样怕别人抢了她的,咱们就偏偏要把她所在意的,全都一样一样的拿走。”进忠应声,手里也没停歇。 “哈哈。”嬿婉轻笑两声,又看着专心按摩的进忠,面对她的捉弄,似乎是若无其事的样子,认真极了。 嬿婉便从怀掏出进忠送的帕子来,又是用帕子角扎他的脖子,惹得进忠耳朵都红了,这让嬿婉更加快活。 “还是多亏了你拿来的药,这才让我肩膀上多了梅花形状的红痕,这才叫我拿走了一点儿映衬梅花的机会。” 原来昨夜侍寝时,嬿婉肩膀的梅花状红痕,是两个人涂了药物所产生。 不然两个大海碗顶在肩膀上,是只会留下圆形的印记的,幸亏是冬日衣裳厚,不然嬿婉肩膀怕是要青紫。 涂了药,倒显得嬿婉愈发可怜,饱受折磨。也顺利的让皇帝认为,红梅配嬿婉。 进忠声音也放柔了应着,嬿婉说多亏了他,这让他心中十分舒坦,能为她做些什么,无论是什么,都让他觉得很是愉快。 这种被嬿婉依赖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只觉得像是令人依赖的毒药,又是不愿意醒过来的美梦,轻飘飘的,被一股名为“需要”的云朵包裹。 “主儿,只要您需要,奴才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愿意的。” 嬿婉捂了他的嘴,“讨厌,谁需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得留着这条命伺候我。” 进忠笑的收敛不住,脸上都有些红晕,声音仿佛喝了酒一样,充满着淡淡的醉意和爱,“遵命。奴才必然伺候炩主儿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嬿婉打了个哈欠,眼角渗透出两滴泪水,进忠手上功夫有的,捏的她十分放松,困意愈发重了。 “进忠,我困了。”嬿婉顺势伏在进忠肩上,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擦去了眼角的泪滴。 进忠拍着嬿婉的背,柔声哄着,“那奴才抱炩主儿去榻上休息,好吗?”说着话便行动起来,一手揽着嬿婉的两条腿,一手搂紧了她的腰。 嬿婉两手环住进忠的脖子,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微微点了点头,说,“好。” 进忠抱着嬿婉走进里屋,又是作为人形枕头,将人彻底哄睡着了,才急匆匆的回去同皇上复命。 还好送御赐之物,嫔妃总会赏赐些茶点示好,留人坐坐,所以时间不算晚。皇帝心里知道,对此也见怪不怪。 第29章 询问 如懿在翊坤宫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等到第二天,也没听说皇帝有生气这一消息,李玉也没来传话,悬起的心放松了许多。 如懿想着,以她的了解,炩贵人定然是向皇帝告状了,毕竟她本就是个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风平浪静,看来皇上还是十分懂她,知道她并不是怀着欺凌旁人的目的。 想来是青梅竹马的情意,加上长久相伴所导致的心意相互知晓,让弘历未听信谗言,而是相信了她。 如懿觉得今天天气不错,胃口大开,告诉惢心,让小厨房多做两道菜。 只是次日是向皇后请安的日子,如懿还是见到了她讨厌的嬿婉。 嬿婉还是明媚的模样,甚至要比前两日见到时候更加有活力几分,看着她仍然是笑语嫣然的点头,十分热切的样子。 虽然如懿实在厌恶这般虚伪模样,但也还是放心了许多,至少这样则是表明,魏嬿婉没有记恨她。 不然为何巴巴的向她示好。 在这后宫,算计、冷眼是最常见的,如果能多一个中立之人,也好过多一个敌人。 不过她也未做什么,炩贵人也不至于如此记恨吧。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所以无需在意。 这点小事,已经全然从娴贵妃的心尖像水流冲过,消失不见了。 谎言重复的太多次,如懿自己心里都已经全然相信,自己是如此清白无私,只是总惹人误会。 如懿淡淡的,对着嬿婉的笑容,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反而是瞧着盯着她看的嘉妃,和善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气氛有些许的凝滞。在座的诸位都听说了昨日的事情,娴贵妃闯进永寿宫要惩罚炩贵人。 还让炩贵人在冰天雪地顶着三个硕大的海碗,练习仪态。 说是皇上喜欢这样的,所以让她来教导。 流言越传越奇怪,还有什么,娴贵妃厌恶嬿婉与她相貌相似,又嫉妒她年轻貌美,所以想要折磨她。 一见到如懿对着嬿婉的微笑只是淡漠的移开视线,和对嘉妃的反应,一旁的人互相扫了眼彼此脸上的表情,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差别。 娴贵妃连对一直与她不和的嘉妃都可以和颜悦色的笑笑,结果对着好言好语的嬿婉则是厌恶不已。 与嬿婉交好的几个人心里都有些不满,嬿婉是何种性子她们心里都知晓,娴贵妃如此公然刻薄,实在是令人所不齿。 而且这是毫无缘由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因为嬿婉在娴贵妃面前一直谨小慎微。 嘉妃多打量如懿两眼,也是这个缘由。 她没想到,这樱儿和樱儿居然也有些嫌隙,还以为她们两个相貌相似,又同叫樱儿,会有许多共同话题呢。 想到这里,嘉妃面上笑了,看着端坐的如懿,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娴贵妃娘娘,怎得对炩贵人如此冷淡,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不喜欢她呢。” 金玉妍用帕子捂着鲜红的嘴唇,里面瓷白的上齿整齐的露出,只翘起一侧的嘴角,无不表现出言语中的讥讽。 “本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了,娴贵妃莫怪,只是见你们生的相似,名字也相似,又同为后妃,还以为有许多共同话题呢。” 金玉妍抖了抖手帕,作势擦了擦眼角,仿若笑出了泪来,红色的丹蔻在紫色的手帕下格外显眼。 这种轻飘飘的讽刺扎到了如懿的心,但她又无法斥责金玉妍,心里更是讨厌这个模仿她存在的魏嬿婉。 若不是有魏嬿婉,金玉妍怎么会借此嘲讽她? 如懿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笑容大方得体,青黛色的眉毛挑起,耐心的解释,“嘉妃此言差矣,本宫与炩贵人是否和睦,不展示在这些繁杂礼仪的表面上。” 她转头看着陈婉茵旁边的嬿婉,笑容收敛,淡淡的问,“炩贵人,你说是吗?” 如懿心知肚明,只要魏嬿婉尚有两分面子情在,她都会应下这句话。 嬿婉也确实应了,她嘴唇抿起,怯生生的看了眼如懿,然后皱起眉毛,点了点头,“是,娴贵妃娘娘。” 如懿问完便转头看着嘉妃,面上是自信的笑容,她并未看到嬿婉各种反应,现在听到肯定的答复,嘴角愈发上扬,笑容高深莫测。 众人也都看到娴贵妃如此“威胁”,嬿婉则是委屈而又惧怕的“被迫”应下。心里对如懿的话语全然不信。 只有海兰一个人未觉察有什么异常,她还以为是魏嬿婉嚼舌根,说了如懿姐姐的坏话,只是冷冰冰的瞪她一眼。 陈婉茵眼瞧着如懿变脸的态度,和海兰的目光,对嬿婉的表情变化也看的真切,心里都有几分不忍。 两个高位嫔妃欺负一个小贵人,真是蛮不讲理。陈婉茵想着,悄悄拍了拍嬿婉的手,以示安慰。 嘉妃也尽收眼底,只觉得好笑,懒洋洋的应了声,“既然炩贵人都这么应了,那本宫也不好说什么,娴贵妃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心里还在偷笑于如懿像个木头似的,耳不聪目不明,一看这反应,宫中的流言自然是没听过的,魏嬿婉的反应也察觉不到。 这般威胁样子,更是坐实了传闻之中,对魏嬿婉心中不喜。 没想到她和窝囊如懿居然还有一些相似之处,同是讨厌炩贵人。 这真真是离奇了,素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娴贵妃,也居然会有讨厌的人。而且还激得她跑上门去给人折磨。 这手段比她也不逞相让啊。 不过仗着皇帝的命令给人这样的惩罚,她也不怕皇帝知道了不高兴。 皇上让她去教导,心里定然是有点子兴致在的,如懿这般行事,鲁莽的连圣意都不顾了。 真是蠢笨得够令人乏味的。 嘉妃倚靠在椅子上,心里想着要怎么才能除去皇后,予她重创呢。 她总想着玉氏的希望,若是她能更进一步的话,世子定然会高兴的。这也是为她们母族增添荣光。 嘉妃心里充满了动力,盘旋着各种各样的坏心,只是未等到好时机。 第30章 出发 无论有何种小小的不愉快,琅嬅仍然严苛的履行皇后的职责,不偏私,不针对,在这次众人请安之时,都说了东巡的事情。 六宫妃嫔皆伴皇上出游,去见识一下齐鲁之地的风光。 “这是皇帝登基十三年来第一次东巡,而且六宫众人伴随一同,乃是一件重要的大事。”琅嬅冷冷扫着表情各异的妃嫔,语气严肃。 “若是有谁在这期间生事,坏了此等要紧事,本宫定不饶她。”琅嬅眉眼锐利,毫不留情的说道。 众人起身应声,“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恒媞公主尚未出嫁,常常入宫陪伴太后,所以琅嬅也主动提出可让恒媞陪伴太后左右,因此,太后十分高兴。 璟瑟想着自己是皇帝和母亲唯一的女儿,又比弟弟年长许多,可以多帮着母亲照顾弟弟,好缓解琅嬅肩膀上的担子。 二月初四,上上大吉之日,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紫禁城。 因为考虑到七阿哥和琅嬅身体都有些虚弱,所以皇帝特备了更为宽敞舒适的马车,内里铺满了软垫,以求得最大程度的舒适。 光是大小要比别的宫中娘娘乘坐的足足大了两倍,更别说上面镶嵌的饰物,以及携带的仆从了。 琅嬅本想着拒绝,她不想过于奢华显眼。 但是皇帝实在心疼永琮,也怕两个人乘坐马车身上不快,再累病了,态度强硬。这才让琅嬅接受了。 素练又趁着皇帝离开,偷偷的劝琅嬅,说这是皇上爱重娘娘,思虑周全,且展示出对皇后娘娘的重视,也是可让天下人见到帝后情深。 琅嬅虽是惧怕奢靡,心里也有几分宽慰。 多年夫妻,走到今日,她只是偶尔能感觉到弘历对她的点点欣慰,因为她贤能大度,可以管理好六宫。 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这样的体贴,不容拒绝的关心,仅仅是为了她和永琮的身体。 皇后所用仪仗本就与其他嫔妃不同,这样特殊,倒比皇帝用的还要显眼一些。 两者相称,琅嬅心里温暖,也觉得沉寂多年的爱意又有些震荡。 皇上依然遵循着节俭,这满宫里就独独给她如此,琅嬅感觉十分高兴,又像是回到了年少,与皇帝初相识,他一举一动都牵挂着她的心。 东巡游览天下,看宫外的一切虽不如紫禁城繁华,但是十分富有意趣,因着琅嬅和七阿哥都不能长时间赶路,此次出巡的速度也放慢了许多。 众人可以在休息时看看各样的事物,近距离接触之前不曾接触过的,像是一大群人去郊游一般。 整个巡游的氛围都十分和谐,都知道皇帝在意皇后,所以无人抱怨,更何况也正是因此才能多多游玩,心里也是欢喜。 帝后重回甜蜜时期,皇帝常和琅嬅单独坐坐,或者一起照顾永琮,时而璟瑟和弘历下棋,琅嬅在一旁看着睡着的七阿哥。 几个人逐渐感受到浓郁的亲情,享受不受规矩限制的放松时光。 就这样走走停停,在各地的院子住下,许多事务大头都有娴贵妃的协助。 琅嬅虽有些担心如懿越俎代庖。 不过她有着皇后的名头,皇帝又对她上心,这才令她微微放心。 将许多事务交给娴贵妃,也是清闲些。不然若是她先一步累死了,也是让如懿渔翁得利。 登泰山,祭孔庙。 弘历和琅嬅两个人走走歇歇,登顶泰山之时,弘历拉起琅嬅的手,与她共看泰山之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目光所及,皆是两个人荣光普照的地方。 近几日身子养的好,心情也好,饮食康健,璟瑟又多来劝琅嬅休息,加上齐太医时刻为皇后调理,也一直吃着补药,没怎么烦心琐事。 琅嬅觉得前些时日那些力不从心的感觉都消失了,登山时,她出了许多汗,身子十分疲惫,但是精神却愈发的好。 若是能常散散步,看看风景,也是一个很好的事情。 两个人祭拜碧霞元君,弘历又洋洋洒洒的题了一幅字,上写着时期和所携同游者。 爱新觉罗·弘历和富察·琅嬅的名字就和她二人一样,携手并肩,紧紧相贴,在泰山上留下永久的印记。 *行走近二十日,到了一预备好的别院,内有假山流水,格外雅致。 琅嬅没怎么涂妆,只是抹了淡色的口脂,不过气色倒好,面颊红润,额头饱满。 她正和弘历说着话,旁边坐的是璟瑟和永琮,以及年岁大些的妃嫔们,苏绿筠、如懿和陈婉茵。 陈婉茵升了贵人,一些时候弘历也被皇后劝去,召幸一二,同她说会话。 逐渐的,婉贵人也敢表露两分心意,有时候做点汤食点心送过来,只是仍然害羞,不敢多说什么。 琅嬅也没有硬催促她勇敢些,她知道陈婉茵爱慕皇上至深,有些事是无法勉强的,多接触些,兴许就会可以表达自己更多。 不然婉贵人一番深情,皇上若是半点不知道,她瞧在眼里,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从前也是一样深爱皇帝,所以更能体谅婉贵人的心情,是因为琅嬅有了孩子,所以分了些心在孩子身上,才没日夜期盼圣心。 而婉贵人无子无女,在深宫之中唯一的慰藉,就是皇上的一举一动。 琅嬅心中对她,也存在着淡淡的疼惜,瞧见婉贵人,就好像瞧见了从前的自己。 也因此,有时候皇帝想和妃嫔们一起说说话,总会叫着陈婉茵一起,哪怕陈婉茵不开口,只是看着皇上,琅嬅知道她心里也是高兴的。 “你从前那样憔悴,如今瞧着确是好多了。”皇上看着琅嬅自内而外红润的面颊,也有几分高兴。 琅嬅管理后宫尚佳,虽然曾经听到一些她做的坏事,但是念及她对他一往情深,弘历也无意指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了。 无废后心思,也已满足琅嬅管理后宫的样子,他自然不愿其劳累过度、身体抱恙。 琅嬅点点头,笑吟吟的,“说来也是,从宫里出来,娴贵妃帮本宫分担了许多,闲下来,又有齐太医时时候着,也觉得身子好多了。” 如懿听到琅嬅夸赞,只是垂着眼看地面,面上笑笑。 第31章 康健 弘历握着珠子手串一甩,看着旁边低头微笑的如懿,也夸奖道:“娴贵妃替皇后分忧,也辛苦了。” 如懿淡淡的笑着,侧头扫了眼两人,头饰精巧而又小巧,缀满了珠花、珠宝和点翠。 发髻梳的紧绷,露出的额头饱满而又光洁,都说额发生的高的女子有福气,如懿的额发就十分高,两鬓的头发也比旁人稀少,自然是一等一的福气面容。 她一身深蓝绿色的衣衫,上面绣着淡粉色的梅花,和手腕上绿汪汪的翡翠镯子应和,很是和谐。 在座的几位因着出行游乐,穿着大都活泼鲜嫩些,如懿一身深色,倒有两分肃穆在身上,也展示位高权重的端庄。 琅嬅一见她这打扮和姿态,都觉得呼吸一紧,心里不畅快,只是瞧着弘历高挺的鼻梁,以此来抵消看见娴贵妃的不快。 樱唇微嘟,如懿矜持的点了点头,“能为皇上、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荣幸。” 含情脉脉的看着弘历,轻轻摇了摇头,柔声细语又一字一顿的说,“不觉劳累。” 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令正对面坐着的璟瑟皱了眉。 娴贵妃怎么这般碍眼,在皇额娘面上装出一副分忧的架势是如何,能让她协理六宫是瞧得起她。 但她不应该借此炫耀,还要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对皇阿玛的情深似海吗? 璟瑟冷眼瞧着,刚想开口讥讽,却被富察氏忙着用话语打断了,“自从和皇上登泰山,祭拜了碧霞元君后,本宫总在梦中听到碧霞元君的呼唤。” 弘历瞧着她,脸上都是浅浅的笑意,“这是好兆头啊。” 如懿忙着接话,清晰的解释着,“碧霞元君是象征着身体康健,在梦中呼唤娘娘,想来是神君祝福,娘娘的身子可大好了。” 苏绿筠捧场说,“自打从宫里出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是形影相随,皇上又对娘娘如此厚待,我们一路上走过来,百姓们都说这是皇上和皇后娘娘鹣鲽情深。” “如今娘娘身体康健,更是大吉的预兆啊。”陈婉茵也笑盈盈的恭喜。 “恭喜皇后娘娘。”如懿垂下眼帘,心中到底是不是喜悦,无人知晓。 璟瑟看着如懿这番不咸不淡的样子,觉得她是协理六宫后心思野了,想要挑衅皇后的权威。 璟瑟面上带着点点不满,又不愿压抑自己,睫毛忽闪着,盯着如懿,眼睛上仿佛飞舞着一只黑色的蝴蝶。 “娴贵妃娘娘是妾室,为中宫做些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切不可以此为荣,骄傲到忘了自己的本来位置才对。” 如懿淡淡的看着璟瑟那张与琅嬅相似,又蕴藏着弘历面容的脸,是如此的年轻气盛。 璟瑟漆黑的眼仁蕴含着青春的傲气,和不加掩饰的蔑视。令她仿若瞧见了昔日气盛的琅嬅,也是如此的看不惯她又不会掩饰。 一时间,旧时的往事在如懿心里翻涌,不受她控制的厌恶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对着璟瑟,也对着她的母亲琅嬅。 “公主说的是,本宫一定谨记于心。”如懿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心里略微不快,眼睛瞟着弘历,期待他能为她做主。 弘历面色如常,头都未转动一下。 一来,他和琅嬅又重燃旧日温情,夫妻和睦,不觉得璟瑟的话语中的意味有何不妥。毕竟琅嬅是中宫。 二来,璟瑟虽然说话略失分寸,稍稍冒犯了些,但毕竟是自小疼爱有加的嫡公主,性子娇纵些也正常,他不欲斥责。 三来,如懿一向不在意旁人言语,任谁怎么说都是淡淡的。 所以弘历并无宽慰娴贵妃的心思,反正小孩子嘛,年轻着,难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懿要是和一个晚辈置气,反而失了体面。 琅嬅瞪了眼得意忘形的女儿,心里想着晚上定要狠狠斥责,怎么如此失了分寸。 纯贵妃看着气氛尴尬,忙站出来缓和,“公主殿下性子直爽,快人快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璟瑟也顺驴下坡,为了避免琅嬅太过于生气,还是笑了笑,接着纯贵妃的话语客套了两句,这才让刚凝固的氛围又重新流淌起来。 *此刻别院,炩贵人住处。 因着今日李玉当值,所以进忠清闲不少,捧着一大捧花,就往嬿婉的住处跑。 也不遮掩,谁都知道进忠如今攀上了炩贵人,往后的荣华富贵都可见了,进忠去炩贵人处勤一些,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没有奴才愿意去触霉头问一句为什么,谁知道这是不是炩贵人的吩咐呢?她恩宠颇多,无人敢轻视。 这位炩贵人虽然是个好性子的,可进忠他不好性子啊。 嬿婉正在屋里翻看话本,春婵向她禀报进忠来了,话音刚落,进忠就捧着一大把花枝子进来了。 “从哪儿拿的这么些花枝。”嬿婉从他怀中抽出一支,放在唇边轻轻嗅着,有一缕淡淡的梅香。 进忠顺嘴敷衍,“门口的侍卫折的,全让奴才要来了,献给我们主儿。”便说着接过澜翠递过来的空花瓶,将这堆枝子放了进去,捧着给嬿婉瞧。 嬿婉用手中的枝条轻轻抽他的脸,“撒谎。” 进忠觉得面上微微一痛,有些新奇的触感,绷着脸又在心里暗爽,控制不住的笑,“这都被炩主儿发现了。”就要伸手去抓嬿婉手里的“鞭子”。 “我都瞧见了你手指里的树汁,也不知道洗了手再来蒙我。”嬿婉笑盈盈的躲着,不让进忠得手。 “奴才这不是想念主子,心里急切吗。看见这梅花开着,采下来是一刻也不肯懈怠,生怕枯萎了些,就配不上进您的眼睛里了。” 嬿婉让春婵拿一个剪刀过来,修剪这些梅花枝,进忠就这么胡乱一堆,花都挤成一团,很是不能完全展现出这些的美丽。 进忠被迫在一旁重新把这么些花枝都抱着,由嬿婉精挑细选,一支支拿在手里仔细修剪了,按着适宜的长短,插进瓶里。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做事,时间悄悄流淌。 第32章 忆初见 过了几日进忠摘来的梅花不是全然盛开的样子了。 而别院的玉兰花绽放着,花瓣厚实,宛如上好的绸缎,风轻轻拂过,玉兰便摇曳生姿。 因此嬿婉屋内桌上的花瓶,日日都有娇嫩的花开着。 进忠知道玉兰有纯洁和忠贞不渝的象征之意,所以每隔两三日,都去树上挑开的最好的花,一簇簇的送到嬿婉这。 妃嫔们基本无这般闲情雅致,也没什么插花的爱好,自然也不大在意。 只是偶有一日,娴贵妃邀请意欢去赏花,恰好玫嫔和嬿婉在玉兰树旁边下棋。 玫嫔和嬿婉两个都是臭棋篓子,下棋不算精通,还总是说说笑笑的分心,往往半天也分不出胜负。 白蕊姬一见到自己下错地方了,便要悔棋,嬿婉也由着她去,不过这十有八九,她都不知道玫嫔怎么下错了。 下着下着,玫嫔又觉得不妥,要悔三步前的一个子,嬿婉则是不同意,因为她都不记得那时候的位置了。 玫嫔见自己要输了,便开始耍赖,嬿婉不依,两个人拌嘴急了,玫嫔就拿着围棋子往嬿婉身上丢。 嬿婉气的就站起来要抓她。因着出了宫,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有时候众人图个方便,就穿着厚底鞋,比花盆底鞋稍微轻快些。 嬿婉穿着厚底鞋跑的快,玫嫔被追着心里急,怕被嬿婉抓住,老是回头看,这一看就跑的慢了,反而被捉住。 白蕊姬举手投降,求饶道,“好妹妹,是我错了,放过我罢。” 嬿婉作势要掐她胳膊惩戒,惹得玫嫔又开始挣扎。 正巧这时候,娴贵妃和意欢散步到此,见到两个人玩闹开心,不顾形象。 如懿用手背挡住自己面上的微笑,食指抵住嘴唇,中指、无名指、小拇指呈一个打开的扇子形状,发出优雅的惊呼,“原来是玫嫔和炩贵人。” 意欢看着嬿婉如此活泼,面上的微笑真切了两分。本来今天说着还要和嬿婉读诗,早些时辰她去寻,确没瞧到人。 没成想是躲在这里玩闹,倒是快乐。 嬿婉和玫嫔瞧着如懿,收起笑容,对着她行常礼,“娴贵妃安。” 嬿婉瞧着意欢,询问道,“意欢,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出门呢。” 意欢自从到了别院,不喜欢人多,甚少出门,基本上都是嬿婉过去找她。 这不像紫禁城那么大,而且皇帝考虑节俭,所以别院里面妃嫔分布还是有些集中的,只是彼此间离的比在宫里更近,常是出门就能碰见。 今天在外面看见意欢,着实让嬿婉还有两分惊讶。 意欢笑了,打趣她,“嬿婉竟然管的这样宽,还不许别人出门了不成。” “我怎么敢。”嬿婉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只是许久未在屋外见过舒嫔姐姐,乍一见到,还以为是我做梦了呢。” 嬿婉狡黠的看着白蕊姬,冲她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姐姐,你说是不是?” 白蕊姬笑起来,长长的睫毛抖啊抖,眼珠子也笑成弯弯的弧度,“可不是嘛。舒嫔自从来了这儿,和妹妹一样,还是头一回在屋外见到你呢。” 意欢遭人打趣,面上有些羞涩,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常出门了,忙着岔开话题,盯着嬿婉, “本来要去找你说诗的,哪成想,澜翠说你出去了,我想着随便走走,就碰到了娴贵妃娘娘。” 意欢没喊如懿,她可是知道嬿婉和如懿本就不和,如懿对嬿婉也略有微词的事。 而且之前如懿因着被皇后责罚,而迁怒嬿婉,意欢也就在旁边瞧着。 觉察出是如懿单方面讨厌嬿婉,嬿婉本身并无错处,意欢便未提及如懿的名字,只是尊称她为娴贵妃娘娘,怕嬿婉听她说如懿而伤心。 意欢和如懿一见如故,虽然不赞同她对嬿婉这般无端的讨厌,但毕竟也相识有些时日。 意欢想着,两个人相安无事,那她不在如懿面前提起嬿婉即可,想来如懿素来不在意别的事情,也不会在意她和嬿婉交好。 毕竟,她和嬿婉的关系,也不会影响她和如懿的关系,只要嬿婉和如懿中无事发生,那她就正常行事。 若是如懿执意要欺负嬿婉,那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过她总觉得如懿应该不是不分是非的人,只是前些日子见到的,都令她有点怀疑,如懿究竟是不是人淡如菊。 再看看吧。意欢心中还是有两分对如懿的情分的,此刻只觉得,如懿只是心里有些别扭,所以十分排斥嬿婉,还没有到产生怨恨的时候。 若是有机会,她定然要劝劝如懿,无论嬿婉多么善良,也不是她能这样欺负人的理由,认清到自己的错事,再向嬿婉道歉,或许两个人就有可能和平相处呢。 见三人相处和谐,言语之中也十分熟稔,仿佛关系十分亲密,如懿心中一动,觉得有些奇怪。 玫嫔本就是个活泼些的性子,她十分欣赏白蕊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嬿婉跋扈,两个人玩得来倒也正常。 只是意欢素来不喜欢谄媚之人,怎么会和嬿婉如此亲近呢,还唤她的名字。 如懿微笑着打趣,“意欢,你什么时候和炩贵人关系这么好了?”说罢,就站定在那儿,等着意欢的回答。 如懿两手揣在毛绒暖手套子里,像一根翠竹挺立在此,虽是玩笑,眼中也含着真切的疑惑。 意欢看着嬿婉,面上浮现出回忆之色,“我和嬿婉在红梅旁初见,她莞尔一笑,不含杂质,纯粹无比,毫无深宫之中充斥的勾心斗角。”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她又想起那日红梅树下的精灵般模样。 如懿嘴角有些垮,眼睛微微眯起,瞧着和意欢一起傻乐的嬿婉,询问道,“炩贵人,也喜欢红梅?” 嬿婉摇了摇头,语气诚恳,“不。臣妾的最爱便是百合。”她抚着手上的红宝石戒指,笑的甜蜜。 意欢跟着点了点头,“是了,当时我问嬿婉是否喜欢红梅,她说她最爱是百合,但是不忍红梅凋零,无人欣赏。” 意欢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嬿婉,嬿婉也冲她甜甜一笑,这是属于二人共同的回忆。 第33章 小话 如懿没想到意欢会一脸幸福的说出这种话,心里有些诧异,略带着深意的说,“炩贵人好心思。” 语气幽幽,目光蕴含着看透一切的自信,如懿笑容更盛,却也不再言语。 只是她这一句话说出口,便无人接话,白蕊姬和意欢的心都偏在嬿婉这,不欲理会娴贵妃的酸言酸语。 如懿觉得是因为自己戳破了真相,太过于明智的人常常因为看的太透彻,跳过别人未曾发现的迷瘴,因此有些独自清醒的寂寞。 白蕊姬撇嘴,看看嬿婉,又挪动挪动眼珠子,指着如懿的方向,侧着脸悄悄翻了个白眼。 白蕊姬的心和嬿婉站在一同,嬿婉自然也不会因这两句莫名的话而生气,只是笑着不去看如懿,她懒得理会。 意欢对嬿婉露出歉意的笑笑,她觉着如懿成见颇深,真得好好劝劝她,别钻牛角尖了。 思来想去,意欢望着树上饱满的玉兰,抬头夸赞,“这玉兰开的真是不错。” 如懿也随之抬头,点了点头,应和道,“确实,只是花枝略有折损,想必是有欣赏花的人,带回去细细赏玩。” “翠条多力引风长,点破银花玉雪香。”如懿轻轻摘下一朵开的正盛的花,别在意欢的耳后,“想必这爱花之人,也是知晓玉兰坚韧淡泊,一定也如玉兰一般。” 说到这,意欢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刚才去找嬿婉,眼瞧着她桌上那些精心修饰过的玉兰,想必是选了开的最好的花枝。 眼下如懿这般夸赞的,不就是面前这个她心里讨厌的人吗? 这等戏剧的一幕,令意欢忍不住笑意,如懿只当她是说出了意欢也喜欢的诗词,两个人有灵魂上的共鸣。 “走吧,意欢。”如懿自顾自的夸了两句,然后便对玫嫔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意欢跟嬿婉和白蕊姬一一告别,跟着如懿走了。 虽然她本来是要找嬿婉的,但是说好了陪着娴贵妃走走,就要完成自己应下的。 她也想着,和娴贵妃说说,嬿婉不是如懿心里那样不堪的人。 两个人走在假山附近的小溪流旁边,水清澈见底,可以瞧见底下的石子和红色的小鱼。 如懿和意欢两个人就沿着水边散步。 如懿望着自己精致妆容的倒影,名贵的大片点翠映衬出她的尊贵,她踩着马蹄鞋底,优雅万分。 马蹄鞋,鞋底由上而下有一弧度,上下同样宽度,中间则略窄一些。 此鞋行走,要比旁的鞋底更难,所以更能展示出穿着之人仪态端庄,鞋底触碰到石子路面的声音也更加好听。 如懿将细小的石子踢进水中,自由自在游着的小鱼受了惊,一溜烟的跑远了。石子溅起的涟漪,将如懿水中倒影的面容搅破。 “意欢,我有一事想同你说。”两个人静静走着,沉默良久,如懿还是本着为她好的心,开了口。 意欢大概猜到了如懿想说的话,也想着趁此机会可以说说嬿婉的好,“如懿,你说便是。” “嗯……”如懿嘴唇抿起,眉毛皱起而又上挑,面露为难之色,她略有犹豫。 扫了眼意欢的表情,还是十分纠结的说,“我在冷宫之时,也曾间接和炩贵人有过交集。” 如懿深思熟虑,还是掩盖住是因为凌云彻的原因,才让她听说了魏嬿婉这么个名字,不然若是让皇帝知道,即使炩贵人被处死,凌云彻也定然要受到牵连。 意欢皱起眉头,内心疑惑,她知道嬿婉从前是宫女,在嘉妃宫里当差,再从前便是在花房,更从前还服侍过大阿哥。 可是如懿进冷宫时,嬿婉从未做过与冷宫之人接触的活计,又是怎么间接有过交集的呢? 如懿满脸都是为难,有些不忍说出魏嬿婉的真实面目,但还是得让意欢知道,免得她受了魏嬿婉这等小人的骗, “魏嬿婉在大阿哥身旁就试图成为妃嫔,可惜并未成功,反而被调到花房。”如懿淡淡的说,“后面不知怎么被嘉妃看重,受了作为宫女,蛰伏许多年,终于被她等到机会吸引了皇上,这就成了妃嫔。” “这样心机深沉之人,你应该离她远些。”如懿瞧着意欢,面上尽是关切之色,循循善诱,“她昔日能将嘉妃当作垫脚石,难保日后不同样对你。” 意欢眉头皱起,如懿认为是她说动了意欢,更是关切的劝她小心魏嬿婉,“而且炩贵人谄媚皇上,只是为了荣华富贵,实在是重利之人,不可相信。” 只是令她讶异的是,意欢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后退了两步,失望的摇了摇头。 “如懿,你怎么可以如此说嬿婉呢?”意欢大惊,她认为的如懿是淡泊,宽宏,不会对一个人有偏见,更何况是这样完全和现实不相符的原因。 “嬿婉若是想要勾引皇上,那她为什么不早就勾引呢?为何要在花房做了那么多年的辛苦活计,为何又要在嘉妃手底下遭受那些欺凌。” 意欢捂着心口,表情冷峻了许多,她看着如懿的面容只觉得分外虚伪,“你竟然说,是嘉妃看重她?” “这样的福气给你,你要吗?”意欢眉头拧起,她平日最是寡淡,从不轻易与人生气,可是如懿今日的话是真真让她内心有了怒火。 “嬿婉若是爱慕皇上,那也是正常的,毕竟皇上他是那么英俊,那么富有文采。”意欢一提及弘历,脸上都是满满的爱意。 无论嬿婉是受到欺负,太过痛苦,还是因为真的爱慕皇帝。意欢都理解她想要成为妃嫔的原因,哪有人天生就爱受折磨呢? 意欢对着因着她愤怒而惊愕愣住的如懿,义正言辞的说。 “如懿,哦不,我应该称呼您为娴贵妃娘娘。娘娘生来淡泊,不懂他人苦痛挣扎,一昧高高在上,总这种俯视的姿态评判旁人,却不去了解实情,真是让意欢失望至极。” 然后,没理会如懿嗫嚅的样子,只丢下一句,“还请娘娘不要再这样随口胡说了,不然有损名声。”便气冲冲的走了。 第34章 照影 舒嫔匆匆走了,如懿还未回过神来,她从未见过意欢如此模样。 自从第一次见面,因着两个人都喜欢梅花,一见如故。 意欢也敬佩她身在后宫之中,出淤泥而不染,即使身在冷宫也活的体面,一直都如此从容。 不想竟然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候,被魏嬿婉蓄意接近,蒙蔽了双眼。 而她又没想到,魏嬿婉对意欢的洗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连她说出实情都不可以。所以两个人,这才不留神生了嫌隙。 想来,定是日日念叨,才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肯定是魏嬿婉瞧见意欢颇受皇帝喜欢,还有着亲赐的坐胎药,这样一等一的宠爱,所以攀附左右,以此谋得更多圣恩。 可惜她发现的太晚了,魏嬿婉这般手段已经深入意欢的内心。 现在意欢又气冲冲的走了,定然要受到魏嬿婉更深的蛊惑。 如懿幽幽的叹息一声,满脸的落寞。 她只盼着意欢还能记得两分素来的姐妹情谊,在要紧时候听听她的劝。 旁的时候,就随她们去吧,人总要吃几次亏才能真正清醒的。有她看顾,意欢也不至于受伤太重。 她进冷宫之前,也以为是所有人即使面上不和,但是心总不会太坏。 没成想,又有许多阴谋算计冲着她来,桩桩件件,都是奔着除去她的。她就这么让那些人忌恨吗,魏嬿婉是,金玉妍也是,富察·琅嬅更是。 也是狠狠跌了一跤,在冷宫看清了人心。 意欢年轻,和皇帝一见钟情,而且入宫就有了封号,恩宠不断,弘历也十分喜欢她。也从未经受过什么风波,想来是太过于顺遂,所以才年轻气盛。 如懿自然不会怪她,要怪只怪恶人狡诈。意欢只是受人蒙蔽罢了。 如懿坐在溪流旁的石头椅子上,愣愣的瞧着水波发呆。 只觉得乍暖还寒的天,又渐渐冷了起来,人心瞬变,让她着实错愕。 就这样静静的坐在这里,看看鱼儿游动的雅致景色,也能抚慰如懿因为被误解而伤感的内心。 随手捡起两颗小石子,朝着鱼群簇拥的方向扔去,“噗通”发出清脆的声音,游鱼被石头以及溅起的水花惊的四处乱窜。 看着如此活泼的小鱼,如懿觉得自己心里也好受了些。 *别院皇后的住所 金玉妍听闻皇后身体大好,也是许久未单独见到琅嬅,所以特来向皇后请安。 只是时候不巧,正好赶上弘历在里面,金玉妍便寻思着在外头走走,等待一会儿。 哪成想听见,弘历正和琅嬅讨论,科尔沁为亲王之子求娶大清嫡公主一事,兹事体大,金玉妍知道琅嬅必定为璟瑟愁心,无心见她,就匆匆走了。 金玉妍忙着赶往玫嫔的住所,恰此时玫嫔和嬿婉正欢欢笑笑走了回来。 瞧着嘉妃在门口站着,嬿婉收敛了笑容,玫嫔也止住了笑,珍珠似的眼睛就盯着她,眨也不眨,问她:“嘉妃,你怎么来了?” 金玉妍瞥了眼嬿婉,冲玫嫔轻轻摇了摇头,玫嫔悄悄拍了拍嬿婉的后臂,点了点头示意。 嬿婉也懒得和嘉妃离得太近,看了眼玫嫔,不咸不淡的说了声,“臣妾告退。” 嘉妃此刻无心讥讽嬿婉,她现在满心是诱导白蕊姬逼迫璟瑟出嫁,从而予以皇后重创。 若是皇后倒了,那她自然有机会可以上位。若是皇后一直屹立在这里,那么金玉妍终生于后位无望。 玫嫔进了屋,扶着椅子把手坐下,掏出锦帕一甩,食指缠绕着一小节帕子,轻轻擦了擦鼻尖,态度冷淡,“什么事?说吧。” 嘉妃自打玫嫔谋害七阿哥不成,对她便一直这种冷淡的态度,只以为玫嫔是复仇无门,迁怒于她。 脸上带了两分笑意,红唇也笑着,满脸都是惑人的诚恳,“玫嫔妹妹这说的是什么话啊?怎得对本宫如此冷淡。” 金玉妍抚摸自己的鬓角,状似小心谨慎,极速的吐出这么一句,“我听说科尔沁部有意迎娶嫡公主,皇后娘娘正为了是恒媞公主还是璟瑟公主的婚事烦心呢。” 玫嫔瞪大了眼睛,表现出有两分激动的样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嘉妃瞧着她激动模样,心下了然,“自然是真的,我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误听到她和皇上讨论。” 看着起身踱步的玫嫔,金玉妍又补上一句,“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的身子好全了没有,若是璟瑟公主出嫁,想必娘娘定然要伤心不已了。” 玫嫔揪着帕子,边走边恨恨的说,“女儿远嫁,母亲自然伤心,本宫也是有过孩子的人,自然明白当额娘的心里所想。” 她扫了眼笑容满面的金玉妍,“嘉妃,可要谢谢你告诉本宫这些。” 金玉妍摆摆手,似乎只是两个人说些宫内的八卦一般,笑着调侃道:“今儿说了什么,玫嫔妹妹听了便也忘了,可别说这是本宫说的。” 玫嫔又是弯唇一笑,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点头应和道:“那是自然。” 金玉妍点了点头,“玫嫔妹妹好好休息,本宫先走了。”然后就带着贞淑离开了,表面上是慢悠悠的走出去,实则是听听屋内玫嫔的反应。 玫嫔心里知晓,拿起个附近的花瓶就往地上砸去,屋内清脆的“啪”的一声破碎的声音,外头金玉妍也听见了,便知此事十拿九稳。 看着外头的人影远了,白蕊姬唤来俗云,让她将地上的碎片收拾了。 俗云忧心主子,小心的开口,“主儿,回回嘉妃走了,您都要动气。长此以往,怕是伤身啊。” 玫嫔只是端坐着,也没吭声,俗云抬头一瞧,这才发现玫嫔两个眼珠子正缓缓的渗出泪来,心里一惊,“主儿,您怎么哭了?” 白蕊姬擦去了眼下的泪水,扯起嘴角。冷笑一声,“俗云,我这不是伤心。” “是恨我自己傻,原来长久以来,一直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冲锋陷阵。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第35章 偷听 *慈宁宫 太后仍是玫嫔需要效忠的主子,得知此事,玫嫔不得不报。 太后一听了恒媞公主有可能远嫁之事,心中焦急,夸赞两句玫嫔孝顺,便让她退下了。 想着让讷亲带领大臣们极力反对,不许恒媞远嫁,并且推着璟瑟嫁出去,让她去去年轻的浮躁。 再让玫嫔、舒嫔、庆常在一同去劝皇上。 *次日清晨 玫嫔已经先去劝说了一回,恒媞公主实在不能远嫁,不然太后定是老怀伤心。 舒嫔又候在皇帝处理政务的屋外,不愿意惹皇帝心烦,只是试图宽慰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皇帝心知肚明意欢是太后的人,也知道叶赫那拉和爱新觉罗祖上的恩怨,他虽宠着意欢,心里对她却无太多情分。 今日情急时才能见出人心,白蕊姬是太后的人,皇帝也不意外。 自从幼子早亡,两个人已经许多年未曾亲近了,弘历知晓,若是她违抗太后,不过是深宫中多一个饱受磋磨的人罢了,所以为太后做事,情有可原。 刚刚玫嫔也不过是说两句,做做场面话应付太后的吩咐罢了,他能感觉出来。 因为昔日玫嫔嚷嚷着要他杀了如懿这个杀孩子凶手的时候,可没这么轻易就离开。 只是他曾认为意欢受太后恩惠颇多,所以也会处处回报,没曾想,今日只是来见他一面,便走了。 看来她对他倒是有几分真心。弘历心里思量着,又想起那充斥防备的坐胎药,心里瞬间的柔软又冷硬起来。 已经如此选择,他不能反悔。 *皇后的居所附近 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如懿正巧和皇帝碰上,知道他心里难受,只是淡淡的劝着。心里已经替皇帝决定了,该是哪个公主出嫁。 “皇后娘娘身子康健,又有齐太医看顾,想必也不会出大问题的。”如懿温和的劝慰挂心琅嬅身体能否承受的弘历。 *意欢去向皇帝求情,却因为心疼,什么也没说,这让太后大发雷霆。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一个肯为她说话的人。 皇后不复一贯孝顺,态度强硬,有嫡子作为底气,知晓事情未盖棺定论,怎么争口舌之利也是无用,硬是不听太后传召。 皇帝也无从缓和两个人的矛盾,他眼下心烦得厉害,这两个人不碰面更好,不然若是争执起来,岂不是要他去转圜,想想都令人头大。 一个是亲妹,一个是视若珍宝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令他十分为难,所以对于皇后小小的不尊敬也视若无睹。 见琅嬅都见不到,太后无从下手,便又想起来如懿,她如今协理六宫,又帮皇后管理东巡事务许多,也是皇帝的青梅竹马,还曾为了她忤逆先帝,自然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若是如懿肯去劝皇帝,那么恒媞自然可以留在太后身边,不用远嫁了。 太后想着,但却没有动作。如懿虽然一贯孝顺,但是这等大事,若是站出来支持璟瑟出嫁,那么皇帝定然会对她有意见。 不知她,肯是不肯啊,为了哀家付出如此代价。太后心里想着。 此时,如懿陪伴在烦心的皇帝旁边,张廷玉大人求见,她便离开,在屋侧偷听了两个人的交谈。 皇帝心里已经有了出嫁的人选,虽然都是至亲,但也有着远近之分,他想着不去看太后伤心的模样。 毕竟璟瑟是他从婴孩时期就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如今尚还是个不大懂事的小女孩,他怎么能忍心将自己的年幼的女儿远嫁到蒙古呢? 张廷玉以不能让蒙古两大部落都成为太后的女婿为由,极力阻止。 如懿听了个明白,知晓太后与皇后为了女儿婚事,定然心烦。心里有了两分想法。 *太后的居所 太后身着黄色的衣袍,穿戴整齐,全然不像是深夜即将就寝的模样,她只扫了眼如懿,便低下头自顾自的喝茶,“说吧,来找哀家有什么事情?” 如懿两手交叠,很是恭敬,“臣妾是想起许久未向太后尽孝,听闻太后今日颇为烦忧,特来请安。” 太后瞧着如懿一身浅蓝色的衣衫,上面绣着红梅和翠竹,她甚少穿这样鲜嫩的颜色。 心情愉悦吗? 太后知道如懿和琅嬅不睦已久,心里了然,“后宫不许议论政事,你来找哀家,就不怕哀家责罚?” 如懿淡淡的笑了,微微低下头,藏住自己掩在睫毛里满是冷漠的眸子,头顶粉色、蓝色玉饰雕刻的梅花和蝴蝶,在金丝绒花的簇拥下格外生动。 “臣妾愚笨,只以为璟瑟公主出嫁,乃是后宫中事,还请太后责罚。”她缓缓起身,向太后告罪。 “臣妾无福,未曾生养,也尚未替人置办过妆奁,此次前来只是想问问太后,若是璟瑟公主出嫁,臣妾协理六宫,应该为公主添些什么嫁妆才好。” 太后意味深长的一笑,“你也是公主的额娘,为公主着想怎么有罪呢,你起来吧。”然后将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唤道:“福珈。” 福珈托着一个黄色的匣子,上面布满龙纹,一看就是御赐之物。 “这是先帝在时,哀家封了贵妃,先帝所赐的珍珠领约。本想亲手交给皇后的,只是皇后说自己身体抱恙,不能前来。”太后抚摸着上面圆润饱满的珍珠。 “如今你来了,就由你交给皇后吧。”太后笑着看向如懿,用眼神示意福珈。 福珈将盖子盖好,交付给了一旁守候的惢心。 如懿点头应是,又说到,“臣妾还有一事禀告太后。” 太后扫了眼屋内服侍的众人,“你们先下去吧。”待所有人都走了,连着福珈和托着嫁妆的惢心也一同出去后,才缓缓开口,“什么事?” 如懿坚定的说道,“还请太后让替您说话的朝臣,极力赞同恒媞公主出嫁一事。” 太后立刻变了脸色,挥手将茶盏扫到地上,“放肆!你在戏耍哀家不成?” 如懿面上却并无惧意,她对自己听到的内容十分有信心,只是淡淡的跪在太后面前,不卑不亢的说道,“太后息怒,臣妾岂能有这种以下犯上之心。” 第36章 推动 如懿一脸真诚的解释道,“朝臣们不欲恒媞公主远嫁科尔沁部,是因为科尔沁部尊贵富饶,是怕蒙古两个强大的部落都成了太后您的女婿。” “太后只需要反其道而行之,极力想要促成这件事,那么皇帝、皇后和富察氏,都会按捺不住,要璟瑟公主远嫁科尔沁,为的是将此等好事握在自己人手里。” 太后吐出一口气,觉得如懿此言有理,瞧她如此孝顺,见自己发怒连被茶水泼湿的地都不顾,硬生生的跪在这里,眼下怕是衣衫都湿透了。 “你倒是肯为哀家分忧,别跪着了,衣裳都湿了。”太后眉头轻轻一皱,流露两分心疼与体贴。 如懿瞧着太后也十分挂心她,心里也是一阵宽慰,也不枉她一得知此消息就立刻来禀报,总算是得了太后的欢心。 虽然她不在意,但是这是善有善报的回应。 “太后情绪不佳,臣妾自然是要宽慰太后,为太后分忧,这也是皇上所希望的。”如懿缓缓坐下,膝盖已经濡湿了两片痕迹。 她翘起穿戴护甲的两根手指,将紧贴在身上的衣衫轻轻扯了扯,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 太后心里冷哼,皇帝希望如此?笑话,若是皇帝有意令璟瑟出嫁,想必也轮不到朝臣站出来反对恒媞出嫁了。 皇帝打着什么心思,她心里最清楚,不过是拖着候着,让她认命罢了,左右皇帝不来见她,皇后也避着,她在深宫几十年,连仅剩下的一个女儿都要守不住了。 不过如今不一样了,娴贵妃给她带来一个好消息,这下,皇帝不想嫁也得嫁! “不过,现在还需要有个人去劝皇帝,好让这件事顺理成章的发生啊。”太后倚着桌子,眉目柔和的看着如懿。 如懿的眼眸从睫毛下露出,在光影中无半点波澜,像是漆黑的寒潭,令人深深望去,有种莫名的冷意。 她面上无半分笑容,仿佛卸下了面具,只是声音仍然有从容不迫的柔和,“璟瑟公主享受天下供奉,也是时候为天下出一份力了。” “况且公主性格浮躁,去科尔沁部感受草原风光,也定然开拓视野,柔和心境。”如懿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满脸真诚的期盼。 太后扬起下巴,面露赞许,“璟瑟不是老自诩为嫡公主吗,也该是她承担责任的时候了。” 瞧着如懿有些难看的衣服,太后微微闭眼,“如懿,你是个有孝心的,衣衫湿了还陪哀家说话,去更衣吧。” 如懿拢了拢自己的鬓发旁的流苏,起身行礼,“是,臣妾先告退了。” 嬿婉已经知晓近日朝中的纷扰,而她知道事情的结局,是璟瑟出嫁,绝无更改的余地。 因此不打算去向皇上进言什么,她目前只是一个小小贵人,若是说少了,也没什么用,说多了就是非议朝政。 若是说嫁恒媞,那太后知道了定然要惩戒她,若是说嫁璟瑟,皇帝听了心里也会给她记下一笔,皇后知道了那就更为记恨,从前关于七阿哥的示好,也全然白做了。 还好有如懿这个愣头青去做这些恶事,若要是旁人,都巴不得不参与这种进退两难的事情,没看纯贵妃、嘉妃、庆常在都消失得不见人影吗。 也只有她了,明知道自己的建议和皇帝心里的不相符,也巴巴去劝。 而且最神奇的是,还成功了,并且皇帝也不因为她站在太后那边而生气,反而更加相信。 这难道就是青梅竹马的魔力吗?嬿婉只可惜,她不是皇帝的青梅竹马,不然哪还用担惊受怕,只需要天天给皇帝耳边吹风就好。 这段时间,皇上心烦意乱,也只会待在娴贵妃左右,所以嬿婉也趁机去皇后那多露露脸,常去请安,顺便宽慰一个人烦心的琅嬅。 如懿这边劝着皇帝,嫁去自己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去科尔沁,这样才能牢牢抓握住科尔沁部的忠心。 弘历已经有些意动,只是仍然不舍女儿远嫁,得了这种正向的回馈,如懿便让惢心拿着太后给璟瑟公主的嫁妆,去给皇后请安。 嬿婉费心搜罗了许多笑话,只是琅嬅听了也不怎么发笑,一副忧愁样子。 难为得她天天晚上回去翻话本子,搜罗许多感觉有趣的记在纸上,背下来去说给琅嬅听。 这天,她尚未背熟,还好琅嬅也不大抬头看她,只是听她说上两句,便随便应付两声。 嬿婉就从袖口掏出写着趣事的小纸条,照着这个上面念着。 只是不知怎的,玫嫔没通传一声就进来了,瞧着嬿婉聚精会神的样子,便凑在后头看着,嬿婉还未读完,玫嫔已经看完了。 琅嬅听了不觉得有趣,只是体谅嬿婉一片好心,便天天听她念着,也是有个人在旁边说话,心里稍稍好受些。 琅嬅没觉得好笑,可玫嫔是个容易笑的,一瞧完了便嘻嘻的乐起来。 这后背传来的一声轻笑,可把嬿婉吓坏了,她还以为是讲的什么笑话,给鬼都吸引过来了。 难道她说的真有这么好笑吗?可怎么皇后不笑一下,小鬼反而笑的这么开心。 一个惊吓,嬿婉手里的纸条没拿稳,便脱手而去,飞到了琅嬅的脚底。 琅嬅本来是满脸愁容,抬头一看,嬿婉不知拿了个什么在仔细瞧着,后面玫嫔又着实给她吓了一跳。 只见嬿婉惊恐的回头,一瞧见是玫嫔,吓得瘫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眼睛都闭上了,嘴里直念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玫嫔作势要拧她的胳膊,“好啊,炩贵人居然说本宫是不干净的东西。” “谁叫你不声不响就站在人身后,本来我正在给皇后娘娘说笑话的。”嬿婉拍退白蕊姬的手,苦着脸抱怨,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诶?那张纸呢?” 嬿婉寻找着,琅嬅略带笑意的说了声,“在本宫这呢。”她手里摊开的,是嬿婉抄写的笑话集。 琅嬅终于笑了,看着嬿婉如此有趣的模样,还特意抄写了许多趣事来跟她说,为了宽慰她心里的难受,十分感动。 第37章 诛心 嬿婉瞧着那张纸,知晓自己的小动作已经被发现了,委屈张脸,唯唯诺诺的跟皇后告罪,“皇后娘娘,是臣妾错了。” “炩贵人何错之有,你也是一番心意,本宫当然知晓。”琅嬅笑吟吟的看着她,眼里多了两分慈爱。 嬿婉活泼,又一片赤诚,在年少便沉稳的琅嬅眼里,真真像个小孩子一样。 玫嫔也笑着向皇后解释,“本来是想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没曾想惊扰了娘娘和炩贵人说笑的雅兴,是臣妾的过错。” 皇后一笑,心上的愁绪也散了一部分,“好了,不碍事的,坐吧。” 玫嫔刚刚坐下,便听见素练过来禀报,“皇后娘娘,娴贵妃到了。” 皇后刚宽和些的脸,又收起了笑意,语气中是遮掩不住的烦闷,抬手捂住额头和眉眼,说道,“让她进来吧。” “给皇后娘娘请安。”如懿身穿一袭淡青色的裙装,额头也搭配着相似颜色的簪子,仿若春天生命力旺盛的枝叶一样,很是靓丽。 琅嬅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娴贵妃找本宫有什么事。” 她心情刚好两分,骤然看到如懿打扮得如此清丽的模样,一改往日的朴素,心里只觉得莫名有些不爽。 如懿优雅的坐下,两手交叠于身前,今日的护甲也是绿色的,镶嵌着翡翠与绿宝石,“臣妾来乃是为了此物。” 如懿侧头看了眼抿着唇在身后的惢心,低声唤了一句,“惢心。”惢心立刻端着一个被棕色布盖着的托盘,往着皇后身边去。 琅嬅有些勉强的笑了,她不觉得如懿如此大方,别是把乌拉那拉氏的一些破旧首饰赠送给她了。 但是考虑着同为皇帝妃嫔,多年相识,还是给了如懿几分薄面,让莲心伸手接过了。 琅嬅瞧着上头盖的布,朴实无华,好像只是最普通的棕色绸缎,仿若看到了如懿素日的打扮一样。 她总是这样,只穿着十分朴素沉稳的颜色,或许娴贵妃就是喜欢这样吧。 “娴贵妃娘娘这是带的什么礼物,也给我们开开眼吧。”玫嫔掩唇轻笑,眉眼间露出两分狡黠。 如懿素日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首饰,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好东西,让娴贵妃特意跑来送给皇后。 琅嬅没有多想,略一抬脸,示意素练将盒子打开,打算简单看过一番就放进库房,再也不拿出来。 素练取下上头遮盖的绸缎,露出一个金黄色绣着龙纹的锦盒,这一下令屋里除了如懿的人都有些惊讶了。 “这是皇上赐下的珍贵之物?娴贵妃娘娘居然如此舍得。”白蕊姬冷嘲热讽的夸赞着如懿大方,“娴贵妃肯定是知道皇后娘娘心情不快,特来送些宝物,讨娘娘欢心的。” 皇后面色更冷,她才不信如懿居然有这种好心,只怕是来落井下石的。 素练将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珍珠领约,皇后皱了眉,看着珍珠成色极好,心里愈发奇怪。 如懿看着皇后诧异的样子,心中冷笑,虽然这样对她来说太过于激进,但她奉了太后之命,所以也不算是犯上。 奉命行事,何错之有?皇后要怪,就怪她生了一个女儿吧,若是未曾生育女儿,想必也不会有这般痛心之时,真是可怜皇后一片慈母心肠,怕是要伤心呕血了。 “皇后娘娘,昨儿臣妾去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说有一物要臣妾转交给您,便是此物。”如懿心里冷笑,面上仍然谦卑柔和。 “太后有什么物件要赏赐,为何不亲赐,反而娴贵妃巴巴的送来。”嬿婉诧异的开口,语气中满满的疑惑,就差没把如懿多管闲事写在脸上了。 “此事紧急,所以臣妾特来替太后交给皇后娘娘,为璟瑟公主的嫁妆增添一二,略尽本宫作为后宫妃嫔的职责。”如懿梗着脖子,笑容愈深。 “公主出嫁之事,皇上还没下旨,怎得娴贵妃就如此迫不及待要为公主添备嫁妆了?”嬿婉提高声调,厉声指责,“难道说,娴贵妃一力促成璟瑟公主远嫁科尔沁吗?” 如懿昂着头,自以为滴水不漏,“炩贵人此言,本宫无从辩解,只是尽儿臣的职责,为太后尽孝罢了。” 她心里有几分笃定,琅嬅身子刚好,怕是一听此事便会怒火攻心,若是运气不好,那就要再次体弱了。 皇后身体不好,那么她也没有什么担忧的必要,皇后若想同她算账,那还是等自己挺过这关再说吧。 如懿抱着琅嬅定会气病的心理,有恃无恐,只想着一口气将琅嬅气死才好,这么多年的冷嘲热讽,又害她多年无子,这样恶毒的人真是不配坐在凤位。 “好一个为太后尽孝,本宫竟不知道娴贵妃有如此孝心,怎么不为你薨逝的姑母尽两分孝义?”琅嬅觉得怒火上头,这样一个和璟瑟毫不相干的人,居然也跳出来说送公主出嫁。 如懿眼睛也不抬,只是瞧着地面,手里攥紧了绣着青色樱桃的帕子,朗声道,“姑母若是在天有灵,瞧见臣妾如今行事,也定然会欣慰的。” 琅嬅扶着胸口,面色都红了,脸上却止不住的笑了,她被如懿这番强词夺理的话气笑了。 这一下,令嬿婉和玫嫔都有些紧张,两个人都起身看顾在皇后身旁,“娘娘,娘娘,莫要动气。” 如懿看着皇后如此愤怒,仍补充着,表面上做足劝慰之意,“公主享天下之养,国有重用,公主先是帝王家臣,才是皇后娘娘的女儿。” 皇后看着如懿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嬿婉和白蕊姬两个人搀扶着她替她顺气,不然只怕是要失了体面。 皇后眼睛闭上,不看着如懿假惺惺一番公正无私的模样,只说道,“素练,送娴贵妃出去!” 素练和赵一泰等着这句话已经许久了,赵一泰忙冲过去用拂尘赶两个人出去。 如懿硬要撑着优雅的步子,被赵一泰在空中甩来甩去的拂尘抽了好几次腿,痛的她赶紧加快了脚步迈出长春宫,惢心因伸手帮挡着,胳膊也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两个人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赶了出来。 第38章 伤痕 如懿刚揉了揉自己被抽得酸痛的腿,素练又托着刚才惢心拿来的匣子,一股脑的塞到惢心手里,没容她推脱, “这嫁妆还是等着娴贵妃再次出嫁时候用吧。” 素练飞快丢下这一句,立即跑回殿内,大声说,“关门。” 然后两侧的侍卫迅速将门合上,“吱呀、啪”殿门立刻就关的严严实实,只留如懿被抽了一顿的疼痛身躯,和抱着个匣子不知道怎么做的惢心在门口。 惢心一手托着匣子,另一只手搀扶着有些不稳的如懿,忧心忡忡,“主儿,这可如何是好。” 如懿扶着腰身,半个身子都压在惢心的胳膊上,她腿被抽得痛极了,实在是使不上力气,仍然是淡淡的, “无妨,皇上已经意动,这事基本已经盖章定论了,只是皇后仍然不相信实情罢了。” 如懿虽然身上痛,但是心里如冰雪般一片冷静,她并不在意素练恶语相向,左右不过是一个宫女,即使说话莽撞些,也应该大度宽容,她若是想责罚,皇后也拦不住。 本着宽宏大度的心态,如懿只是淡淡将这页翻过,原谅了素练和赵一泰的无心之失,奉命行事,她不怪他们。 如懿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从容的开口,面上是淡淡的自信,“等到皇后已经意识到了璟瑟出嫁的好处,她会答应的。” 惢心瞧着手里的龙纹匣子,关切的问,“那,这太后赏赐的……” 如懿摇了摇头,面上满是从容,“待到公主出嫁之日,本宫添给她做嫁妆,也不负太后美意。” 只是腿迈出去,稍一用力,还是撤的有些痛,如懿由着惢心搀扶,近乎要将她架起来了,就这么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居室走着,“惢心,你一会去请江与彬来瞧瞧。” 如懿看着惢心,想着她替自己遮挡,也挨了打,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顺道也给你瞧瞧。”只是扯着腿了,表情不再是完美无瑕,反而因着疼痛有些狰狞。 到了如懿的殿门,惢心仍撑着她半个身子,如懿要借力迈过门槛,就稍用力了些,痛的惢心唇都白了,面上发了汗。 如懿察觉惢心皱着的眉头和面上的苦楚,柔和的问她,“惢心,你怎么了?” 惢心微微摇了摇头,将如懿扶到椅子上,又将手里的匣子小心放在桌上,只是擦了擦脸上的汗。 如懿伸手去拉她,“让我瞧瞧。”说罢便将惢心的袖子挽起来,露出胳膊上一片红痕。 如懿皱了眉,有些心疼,没想到赵一泰下手这么重,想必自己的腿也如惢心的胳膊一般留下痕迹了。 她想要触碰一下惢心胳膊的伤痕,问问她疼不疼,护甲纤长,只是惢心的袖口滑落,挂住了护甲的尖头。 如懿怕戳着惢心,便急着抽手,没成想护甲却在她的伤痕处扫过,痛的惢心下意识就抽回了手。 虽然如懿并未用力,但是这样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加上一路上还要用这只胳膊撑着腿伤的如懿,让本就疼痛的伤口此刻更是麻木的剧痛。 惢心刚擦了的冷汗再度出现,后背的衣衫立刻有了热意,此刻鼻头上又冒出点点汗珠。 如懿表情无奈笑笑,将惢心滑落的袖口拉好,“怕是要青紫,惢心,你快去找江太医来吧,也定要让他给你瞧瞧。” 惢心点点头,又擦了擦额头和鼻尖的汗珠,小心退下,往太医所在的方向去了。 *太医别院 江与彬满脸的笑意,牙齿都露出来好几颗,急忙忙从屋里出来,“惢心,你怎么来了?” 别院人员密集,这人多眼杂的,因着不能坏了惢心的名声。他只能在去给娴贵妃请脉时偶尔见到惢心,在她送他出门的时候说上一句两句,仔细算来,也有段时日未曾好好说些话了。 江与彬刚在抓药,听到是惢心来找他,立刻洗了手,现在还没干透,他嗅了嗅衣裳,袖口满满的都是药材的苦味。 江与彬和惢心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甚是想念她,却也不想身上药材味熏到了惢心。 惢心苦笑着,“娴贵妃娘娘身上受了伤,想来定会红肿,怕是要麻烦你,给开些去肿化瘀的药方。” 江与彬问到,“娴贵妃娘娘是如何受了伤,我好根据情况配些药膏来。” “是被拂尘误伤所致。”惢心低头,有些难为情的开口,“主儿去给璟瑟公主送嫁妆,皇后娘娘心里不痛快,责罚了我们主儿。” 她觉得此事不妥,主子跑去找太后娘娘取了这物件,又来长春宫送给皇后娘娘,虽是好心,却惹得皇后好一顿不痛快,让赵一泰赶人。 惢心心疼如懿,挂心着,连连催促江与彬快些配制,急得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失去血色了两分。 江与彬忙配好药膏,交给惢心,这匆匆忙忙一递给,又碰到惢心手臂的伤口,痛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江与彬顾不得身上的药味,又离近了两步,“惢心,你可是受伤了?” 看着心上人满脸关切,听到他语气之中的急迫,惢心羞怯而又甜蜜的小小笑了一下,“帮娴贵妃娘娘挡了挡,不碍事。” 江与彬将药膏又拿回手上,轻轻托起惢心的手臂,“让我看看。” 惢心瞧着左右无人,也就红了脸依着他看,也可以借如懿的光,也涂些伤药,好的快些。 袖口被江与彬轻轻挽得紧紧的,牢牢的固定在肘部,防止滑落又触痛了惢心。 只见惢心白嫩的小臂上,一大片的肿胀,比刚才红红的样子更为可怖,已经有些青紫。 想来是挨了打,又要撑着个人的重量,手臂淤血堵住了。 江与彬眉头皱的像被一把锁锁紧了,不可置信的看着惢心有些羞涩而低下的面庞,“怎么这么严重?” 下意识的就要询问,你已经挨了打,娴贵妃娘娘居然还让你拎着什么重物吗? 他一瞧就知道,手上的伤乃是二次压迫所导致的,若是一受伤了就小心保护起来,定然不会如此严重。 只是念及惢心十分忠心娴贵妃,江与彬硬生生的咽下了后半句话。 第39章 微词 惢心轻轻摇了摇头,想要抽回手藏在身后,温柔的宽慰满脸心痛的江与彬,“没事的,不痛。” 江与彬看着惢心如此小心的模样,一点方法都没有,只能又配了些药膏,乃是清凉止痛的,先给她涂上。 江与彬抱着给娴贵妃的药膏,在一旁等候惢心涂药,瞧她如此小心翼翼,仿佛痛在自己身上,眼里满是关切。 他犹豫两分,还是劝着说,“惢心,下次还是当心些。你瞧你伤的这样重……多疼啊。”江与彬真是有些难受。 他不可否认娴贵妃娘娘是个好人,平时对惢心也十分温和,从未责罚过。 可是,为何总有麻烦事找到娴贵妃呢? 这公主出嫁一事,连他一个太医都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后的冲突明显,许多娘娘近日都闭门不出,生怕惹了这两个人的怒气。 但是如懿却不同,反而主动去皇后那给璟瑟公主送嫁妆。 那璟瑟公主可是皇帝手心里的爱女,也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定然惹了皇后不快。 为什么娴贵妃连这个都想不到呢?皇后定然因此发作啊! 她若是安分守己,即使不怎么得宠,惢心做个贵妃身边的大宫女,也能好过些。 偏偏这娴贵妃娘娘还是个忧心万事的,今儿被皇后罚,明儿又被皇帝禁足,总是这样,连带着惢心都要吃不少苦头。 惢心虽然是心甘情愿,可也不能真成了一头老黄牛,就算是牛也要吃点草才能一直产奶啊,可惢心从未有过什么好时候。 从前为了娴贵妃进了冷宫,磋磨三年,手都生了冻疮,又是中毒,又是失火,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冷宫,这三天两头也要跟着主子受罚。 江与彬瞧着惢心苍白的小脸,这脸颊从他再见到起,就是消瘦的,从未丰盈起来,而且一年比一年更加瘦弱。 惢心多苦啊! 惢心细细擦了药,仍然笑着,只是配着苍白无血色的脸,只让人心疼,“做奴才的,哪有什么痛不痛的。” 江与彬虽然也笑着,可是心里却发痛。 他明知道自己这么想着不对,但是无法遏制的对如懿有了两分怨念,怨她张扬,还要连累宫女一起受刑。 “我送你回去吧。”江与彬紧紧抱着药膏,生怕惢心拿了去,又扯到伤口,他送她回去,也能让娴贵妃知道他牵挂惢心,瞧见惢心旁边总有一个江与彬跟着。 至少要让她知道,他肯死心塌地的替如懿做事,是为了惢心。不求别的,只求娴贵妃对惢心再好一点,再护着他一点。 哪怕惢心喜欢的人不是他,哪怕惢心要一辈子留在宫里。只要他能为她做些什么,江与彬就心满意足了。 江与彬送惢心回去,两个人都低着头,江与彬看着两个人斜斜交融在一起的影子,只想着若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傍晚传来消息,皇后似乎是身体不适,齐太医也过去看了。 这一消息像长了脚一样,硬往如懿的住所里钻,海兰正和如懿在绣花,闻言眼睛也没抬一下,“姐姐,皇后竟然这样不经风。” 如懿放下手中的针线,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绣样,“皇后爱女之情恳切,听闻璟瑟要出嫁,定然是伤心坏了。” 如懿面前适宜的浮现淡淡的愁绪,似乎也在为琅嬅嫁女而感到忧伤。 她深爱弘历,那么弘历的难受就是她的难受。 这些日子,对着太后和皇后,想着璟瑟和恒媞,弘历的纠结与不舍,她是都看在眼里的,也为他感到淡淡的烦忧。 既然皇帝无法亲手做出这个决定,那么由她来将这层犹豫戳破,告知太后如何抉择,想来朝廷也能免些动荡。 也是催促弘历去尽快确定此事,让他免些伤心。不然老这样烦忧,也不是个事情。 如懿心疼他。 “可这是皇上的决定,也是大清的决定,她是绝对无法改变的,可怜皇后一番舐犊之情。”如懿轻轻抚着手里绷紧的布,护甲在丝线上像水一样流过,像抚在琅嬅的泪水上。 “只是辛苦姐姐,还要替皇上和太后做了这番功夫,皇后怕是要迁怒姐姐了。”海兰乌黑的眼仁盯着如懿,眨也不眨的看着她认为这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聪明、善良、优雅,救她于水火之中。抱有如此头脑,却从来不争不抢,不屑于算计和阴谋。 如懿垂下眼,笑容温和而又充满安宁与大度,“无碍,本宫若是不去做这个恶人,那么皇上与太后都要烦忧。” “与其等到事情避无可避的时候再去劝说皇后,不如早一些告诉她,也算是让她心里做些准备。” 如懿幽幽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她着实替璟瑟和琅嬅感觉到几分伤心,母子分别,天各一方,只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多么可怜啊。 “而且早些时候知道,皇后还可以多和璟瑟相处些时日,总比无知无觉就迎来分别的好。”如懿慢条斯理的讲着。 旁边海兰目不转睛的看她,没有亮光的眼睛里也充斥着笑意,毫无生气的眼仁透露出欣喜。 那张素白的小脸满是柔和与平静,像是白柚的花瓶上捧着春花,丝毫没有阴暗的情绪。 像信徒敬仰自己的神明,海兰只是坐在姐姐附近,就觉得心里安宁,说上两句话,便觉得高兴。 可恨总有人想要伤害她的姐姐,海兰用针穿过布匹,看着针头不间歇的来往,她心里哼起了歌。 听着姐姐说话,又说是仇人的坏事,那便是她们的好事情,海兰真希望姐姐和富察氏说话的时候,自己就在旁边,那她定要护着姐姐,拼死也要放在姐姐面前,不让姐姐受一点点伤害。 所有伤害她们的人都会遭到报应,曾经作恶多端的高曦月已经死了,琅嬅心爱的二阿哥早夭,七阿哥体弱,璟瑟又要肩负大清的担子被迫远嫁。 下一个是谁呢? 针一下一下的扎进绸缎间的空隙,这一瞬,仿若有个写了人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在海兰手上。 映在她漆黑的、只装着如懿的眸子里。 第40章 抉择 各宫都眼瞧着如懿的反应,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沉稳。 皇后称病,因着娴贵妃一番话语,怒急攻心,所以不愿见人,也无需嫔妃侍疾。 如懿心里猜测,怕是皇后刚大好的身子,忧心事一下子超过了承受的极限,又要转败了。 这人的身躯,在承受范围内就可以自行恢复,在承受范围之外,就无法痊愈了。 皇后若是病了,肩上的担子越多,好起来就越难。 如懿要做的,不过是将这一块块的砖石,累在富察氏的身上,压的她超过自己的极限,让她劳累,让她吐血,让她痛苦。 如懿又想起,拿璟瑟公主的嫁妆的时候,她正起身离开,正要迈着门槛出去的时候,听见太后笑了一声,问她, “你在恨着皇后吗?” 这是如懿最未受宫规束缚的一次,她没回头,维持着一手提着裙子,另一只手搭在门边的姿势。 月光打在她的额头,亮亮的、饱满的额头,似高山雪莲花瓣上的露水,冷清,不染俗世。 太后只看到如懿挺直的脊背,直愣愣的站在面前,映着月光,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一样,浩然高洁。如月下盛开的菊花。 “臣妾不敢。”如懿平静的答复,说罢就迈开步子走了,面上的不似刚才平静,笑得灿烂。 身后只听见太后很是喜悦的笑声。 如懿任由惢心为自己装饰,她并不恨皇后,也不敢恨,不过是恶有恶报,因果轮回罢了。 她只是将这苦果尽早推到琅嬅面前,看着琅嬅混合泪水吃下,又不能不笑。 为了富察氏的荣光,为了皇帝,为了科尔沁的富有,你怎么不高兴呢?皇后娘娘。 娴贵妃梳妆完毕,惢心轻轻抚着自己手伤的手臂,衣袖下面是层层的布条。 江与彬记挂她,所以每次都给她重新包伤口,两日下来,手上已经消了许多肿痛。 只是抬起胳膊稍微久些,拿些沉重东西也仍然扯着疼,也会沁出些血。伤口也不得碰水。 惢心生怕影响了在如懿身边当差,因着端水给娘娘洗脸的时候都是硬忍着疼痛。 江与彬一天跑来两次,一次是请平安脉,一次是送娴贵妃涂伤口的药膏。 一日给惢心换两次药,瞧她胳膊上的布匹常有红色的血渍,耳提面命的和惢心说,让她这些粗活交给小丫头去做,本来大丫头也是不必端水打杂的。 不然日日如此,总是渗血,这胳膊还怎么好,肯定是要留下疤痕的。 江与彬半是恳求,半是恐吓,惢心次次都是依着他,笑的可爱。这一瞧见那小小的笑容,就让他满心的不愉快都散了。 只是心里对娴贵妃愈发不满,娴贵妃和惢心一同受伤,这两日自己都不怎么愿意走路,偏生却不记得惢心手臂也有伤。 惢心虽然不说,但是他知道,如果是谁做都可以的事情,那惢心定然不会抢着做,她又不傻,疼还要做粗活。 定然是娴贵妃亲口指定,惢心去拿,惢心去做。 昔日听惢心言语,还觉得她对惢心很是关切,想来也是惢心被娴贵妃影响太多,心里生了许多崇拜,所以才如此看不清。 江与彬愁苦,却又不知道如何去做,娴贵妃不把奴才当个人,丝毫没有体贴之意,他只是个小小太医,无法将惢心从这里带走。 更何况,惢心本人也不一定愿意离开。 江与彬只能千叮咛万嘱咐,告诉惢心,千万千万注意休养。 *皇帝知道皇后病了,立刻赶过去,听齐太医说是怒急攻心,皇后生了大气,所以身体不适。 皇帝若是此刻进去,想必皇后定然会情绪激动,怕是对身体无益。 皇上思索一二,便叫来素练,同她说会给皇后一个她能接受的选择,叫皇后不要伤心过度,璟瑟和永琮都很挂念母亲。 等待两日,事务解决一些,弘历又去琅嬅那里,想要看看她。 去的时候正碰上嬿婉在旁守着,虽然琅嬅没让嫔妃侍疾,不过因着嬿婉和白蕊姬在当时也是瞧见了,知晓前因后果,又十分挂念她的身体。也允了两个人偶尔来陪陪她,说些话。 “炩贵人,你怎么在这?”弘历进来的时候,嬿婉正拿着朵花给皇后看,还说要嵌在指甲上,问琅嬅喜不喜欢。 皇后未梳妆,但是气色尚可,依靠在床边,笑着看着嬿婉说话。 这一副画面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模样,不过前提是忽略皇后面上的愁绪。 嬿婉向皇帝行礼,“臣妾知道皇后娘娘心里难过,因此来陪娘娘说会话。” 弘历坐在椅子上,扫了眼嬿婉的打扮,淡蓝色的衫子,也没带什么华丽珠宝,头上就几个银簪子,外加一个白玉钗,很是素净。 弘历心里有两分满意,嬿婉果然很是尊敬皇后,知道皇后病了,就打扮朴素些,不然若是花枝招展的,不知道心里是何种意思。 “朕和皇后说会话,你先回去吧。”弘历靠在椅背上,柔和的对嬿婉说。 嬿婉低头应是,然后将花梗握在手里,带着春婵,小心离开了。 琅嬅一见了皇上,心里更是揪的难受,虽然素练告诉她,皇上会给她一个尚好的选择。 可是事实摆在这里,皇帝和她都不愿璟瑟远嫁,可若是不是璟瑟出嫁,那么为什么公主出嫁一事这么久还未下定论,定然是皇上心里不愿璟瑟远嫁,但又别无人选啊。 “皇上……”琅嬅呼唤弘历,面上蕴着浓浓的伤感,她眼里浮现泪花。 一见到皇帝,她心中有着冥冥的预感,怕是璟瑟真的要出嫁了。若不是璟瑟,皇帝定然会立刻告诉她的。 “皇上所来是为何事。”琅嬅侧过脸,不愿直面令她伤心的答案,她眉毛皱起,嘴唇紧抿。 弘历站起身,又坐到她床边,拉着琅嬅的手,温柔的看着她,“科尔沁求娶嫡公主一事,朕已有了决断。” 琅嬅眼里的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一样滑落,她的心很痛,虽未听见,但她已经知道结果了。 琅嬅忍不住低下头,眼泪掉在金黄色的丝绸上,洇湿了一块痕迹。 第41章 峰回 皇帝只是握着琅嬅的手,“朕决定要将璟瑟婚配给科尔沁部亲王之子色布腾巴勒珠尔。” 眼瞧着皇后已经掩面痛哭,弘历也有些心疼,忍不住唤她,“琅嬅,莫要哭了。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 琅嬅看着皇帝,心中因为他唤自己的闺名有了几分波澜,她已经许久许久未曾听到这两个字了。 是因为愧疚吗?琅嬅不知道。 弘历递给她一张帕子,“擦擦吧。” 琅嬅伸手接过,只觉察到弘历手心的热度,“皇后啊,朕会将璟瑟与额驸留在京中。” 琅嬅看着弘历的眼睛,年少时期就深爱的男人,由着那双如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睛望着,被上面长而浓密的睫毛拢在他的目光里。 少年夫妻,相伴数十载,琅嬅曾有过因着无帝王的爱而情伤的时候,但只要被这样多情的眼睛望着,就什么怨怼也消失不见了。 更何况,皇上如此忧心璟瑟的婚事,也如此心疼两个人的女儿,要将公主和额驸留在京中,不必远嫁。 弘历也和她一样,深深爱着她们的孩子。 琅嬅眼泪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帝王无奈的打趣她,“皇后怎么又哭了。”他拿过琅嬅手中的帕子,给她擦了眼泪。 皇后将稳重端庄什么全都抛诸脑后了,只有一句带着哭声又蕴藏着喜悦、感激的情绪的,“皇上。”然后便抱着弘历的腰。 皇帝有些无可奈何,“璟瑟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抬起手揽住琅嬅的肩膀。 两个人像一对恩爱的平常夫妻一样,就这样说着公主小时候的趣事。 皇后身子较弱,虽然前些日子已经康健,但骤然伤心,还是十分伤神,皇帝不欲让她过分劳心,便说着让纯贵妃帮忙分担琅嬅需要处理的琐事。 至于为何不是如懿呢,皇帝已经心知肚明皇后因何伤心,当天发生的事情素练已经禀明,娴贵妃无理,皇后生气,玫嫔和炩贵人多番维护。 虽然素练是皇后的人,必定会向着皇后说话,但是总归事实如此,如懿确实取了太后的饰物说给璟瑟添份嫁妆。 想来娴贵妃忙碌一些事务已经足够劳神,余下的事情还是由纯贵妃来做吧。 *别院处嬿婉的居所 屋外夜已深了,皇帝一决定了将璟瑟留在京中,就去了皇后处,而两个人谁都没说出来。 所以满宫里只知道皇后伤心,皇帝去见过,再加上前朝的呼声一直是璟瑟公主出嫁,都猜测着怕是璟瑟公主要远嫁,皇帝告知皇后去了。 都在瞧着皇后的反应,只是令人奇怪的是,皇后处确实静悄悄的,也没什么伤心的氛围。 都觉得,应该是琅嬅接受了富察家族的传信,被迫同意了,虽然面上未表现如何,但是心里怕是伤心的紧。 嬿婉早知道璟瑟要远嫁,但是对琅嬅也有几分感同身受,她也是有女儿的人,自然能理解琅嬅伤心。 今儿皇帝白天在琅嬅处见了嬿婉,虽是素色却也怡人,眼下不愿意见到如懿,所以自然想到了她。 今夜便来此,没让进忠预先知会一声,他也想见见,未曾提前准备的嬿婉,会在做些什么。 一进屋,嬿婉还是白日的打扮,正照着舒嫔送她的花卉书籍,对着百合的那页细细临摹,只是她学着作画的日头短,不是很生动。 “手腕再抬高些,莫要将笔墨压的太实,那便失了灵气。”弘历看着嬿婉认真,不让下人们说话,凑近了,身子笼罩在她身上,握着嬿婉的手教她。 这一笔下去,虚实得宜,为这百合增添几分生的意趣。 嬿婉面上瞬间高兴了,抬眼瞧着弘历的下巴,又惊又喜,“皇上怎么来了?” 弘历撒了覆盖在嬿婉手背上的手,又去摸她的脸,“朕今日见你侍奉皇后勤谨,所以来看看你。” 嬿婉乖巧的将下巴搁在弘历的手上,将笔放下,“妃嫔侍奉皇后娘娘乃是职责,况且皇后娘娘宽容,待臣妾也是极好的。” 她嘴上说着,眼还瞧着面前的画,两手摆在腿上,坐在椅子上,等着墨水干透。活像在学堂等待夫子讲课的学生。 弘历注意到嬿婉眼巴巴瞧着,有些发笑,“就这么喜欢这幅画?”他觉着嬿婉是因为这最后一笔是他添的,所以十分高兴。 嬿婉小心将棉连纸吹了吹,确认完全干透了,放在一旁,“当然,臣妾喜欢百合,香气怡人,寓意又极好。” “没想到你喜好的原因也如此直白,这旁的人都要喜欢些傲然的高洁之物,你倒好,俗也俗的痛快。”皇上坐在一旁的榻上,半躺着倚靠在软枕上。 嬿婉坐在他脚旁的小凳子上,娇娇伏在皇帝膝盖上,侧过头撅起嘴,佯装生气,“臣妾原是粗人一个,本就不懂什么阳春白雪。” “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粗笨,不喜欢臣妾了。”嬿婉声音愈柔,一手在弘历膝盖内侧画着圆圈,圆润的指甲在衣服上划过,勾的弘历心里发痒。 他探身捉住嬿婉捣乱的小手,瞧着她带着笑意的脸颊,耐心哄着,“这后宫人人都有些虚伪,你这样单纯,倒也清丽脱俗。” 弘历心里起了逗弄之意,又问她,“那朕和百合,你更喜欢哪一个啊?” 嬿婉抿唇,面露纠结,过了一小会,小声说,“臣妾自然是更喜欢皇上。”说完便害羞了,将头埋在弘历腿上,不肯抬起来了。 弘历面上微微笑了,“那炩贵人这幅画就给朕吧。” 嬿婉摇头,又是抱着他的腿撒娇,“不要嘛皇上,这可是皇上和臣妾一同作的第一幅画,臣妾要好好珍藏才是。” 弘历笑的更加高兴,嬿婉对他的笔墨如此宝贵,实在是取悦了他,点了点头,“好,那就给你收藏。” 伸手摸了嬿婉圆润后脑的头发,顺滑又沁着花香,细细一闻,竟然也是百合花香。便赞了句,“百合花确实香气扑鼻,不错。” 嬿婉仰脸望着弘历,笑的眼睛都弯弯,欣喜的说道,“皇上既然夸赞百合,那臣妾此生最爱就是百合花了!” 弘历拉她起身,“那朕呢?” 嬿婉顺势靠在皇帝身上,“那臣妾第二爱百合花。”屋里便传来两个人嬉笑的声音。 第42章 君心 次日上午,因着在宫外,许多琐碎事宜譬如一些大臣们的请安折子,都不会送过来,时而皇帝也可以躲懒,少些繁忙。 嬿婉乖巧而又聪明,同时又谨小慎微,从不问及政事,哪怕是和后宫关系非常密切的事宜,也半句都不曾提起。 弘历在这有了短暂的宁静,不然去了别人处,若是太后一派的,还要为着太后的面子来让他不要允许恒媞远嫁。 他还要费心敷衍,实在难缠。 就算是如懿,也难免对此挂心,虽然也是心疼他烦忧国事,但是两个人相处时也要提起政事,着实让他心累。 从前知道如懿聪慧,说的话也有几分在理,而且看事情并无个人的主观臆断,所以弘历也总是听她说话。 只是这次,还是因着如懿太过于聪慧的缘故,年少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让他大概知道如懿的心思。 不外乎是,太后让她如此,而她曾经受过皇后暗害,两个人至今没有孩子,心里有苦,借此宣泄一下。 但是这次终究是过了,只是弘历心里有她,也不舍的责罚太重,也不能不给皇后一个面子,暂且先冷落她些时日吧。 弘历一细想,心里烦忧更盛,他知道如懿和皇后平日里相处不大和睦,可是璟瑟也是他最爱的女儿,如懿此举也是伤了他的心。 为何不能替朕着想呢?如懿啊,你这般聪慧,怎么不知道朕犹豫的地方在何处。 弘历一时间有了躲避的心思,正好他也暂时不想看到如懿。如此也可以让皇后消气了。 只有嬿婉陪着,最是能让他忘却宫中的纷扰,因为嬿婉非常懂事。即使和皇后关系很好,也并不询问他对璟瑟公主的安排。 这让弘历心里有些淡淡的得意,这就表明,即使皇后和嬿婉再柔和,嬿婉心里的主子,也只有他。 在深宫中,依附于他,这就够了。 再加上嬿婉聪慧,也和如懿颇有两分相似,却不似如懿那般直言不讳,反而是单纯可爱许多,仿佛是一个更完美更年轻的如懿。 弘历有时候瞧着嬿婉如花娇颜,也觉得自己仿佛更年轻些,虽然他仍然龙精虎猛,只是岁月匆匆,不似少年时那样朝气蓬勃,那种年轻的心态终究是不见了。 瞧着嬿婉少女情态,皇上也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了。 弘历在桌子旁看诗词,旁边嬿婉也没闲着,拿着昨天那本书,继续临摹下一种花。 偶尔皇帝会指点她一二,嬿婉聪明而又好学,每每受教都是欢欣雀跃,还要在纸上记下来弘历的指点,又一直练习不断,让皇帝心里十分满意。 任谁都喜欢一个思维敏捷,踏实肯学的学生,皇帝也不例外。 就这样练了一下午,终于从一开始僵硬好似石头的黑墨块,变成了形神兼具些的竹子。 弘历瞧着嬿婉,就这样乐呵呵的对着光看她的画作,又宝贝似的搂在怀里,偷偷瞧着他笑,只觉得嬿婉真是像个小孩一样,高兴和爱慕都在脸上。 这时候,因着两个人都在皇帝的居所,时有大臣求见皇帝,商议政事,进忠前来禀告,说张廷玉大人求见。 似乎是想到些什么,皇上突然问嬿婉,“你对于嫡公主许嫁科尔沁一事,有何想法啊。”他头也没抬,仍看着书,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嬿婉立刻就蹲了下去,面上有了几分害怕,“臣妾不敢妄议朝政。” 弘历看她谨小慎微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平时里对他表达心意便是又大胆又容易羞涩的,一说到这种事立刻就成了鹌鹑,恨不得缩成一团躲起来。 他瞥了嬿婉一眼,“无妨,这只是宫内的事情,你也算是公主的庶母,有什么说不得的。” 嬿婉诺诺应是,小心的开口,“璟瑟公主是皇后娘娘和皇上的爱女,若是远嫁科尔沁,皇上和娘娘怕是要伤心的;恒媞公主是太后的小女儿,也是皇上的妹妹,若是女儿都远嫁,太后想必也是要伤心的,皇上也会因为妹妹远嫁而伤心……” 皇上听着嬿婉说了这么一大串,好像说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而且还没有停歇的意思,当即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说这么多和没说一样,你下去吧。” 心里也是叹了一口气,炩贵人都知道璟瑟是他疼爱的女儿,璟瑟出嫁他和皇后心里都不好受。 而如懿和他相识已久,定然知道他心里所想,却视若无睹。 嬿婉撇嘴,娇娇哼了一声,就应是要走,心里愤愤,皇上非要让她说,她说了又嫌她啰嗦,又不让说了,这不是烦人呢吗? 皇上知道嬿婉这下定然是闹些别扭,又想着哄哄,便说,“进忠,你去把那匹刚送来的红梅缎子拿给炩贵人。” 然后又补充上,“朕知道你喜欢百合,只是这缎子是新送来的,只有红梅样式,朕瞧着你也衬得起,拿去吧。” 嬿婉脸上由阴转晴,又欢天喜地的谢恩,惹得弘历都觉得这炩贵人的脸啊,像是翻书一样,变得可快,开心也容易。 进忠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皇上赏的绸缎,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紧跟在嬿婉侧后方。 嬿婉在前头走着,像一只开屏的花孔雀,微微侧着头和进忠说,“进忠,你说往后这红梅,会是赐给谁的呢?” 进忠勾唇一笑,低醇的声音悄悄的绕在嬿婉耳边,“炩主儿想给谁,这红梅就给谁。因为此后所有的红梅,都是炩主儿赏赐人的物件。” “这往后啊,想要的人只能巴巴的等着炩主儿的赏赐,而抓心挠肝呐。”进忠的话说到了嬿婉心里,嬿婉下巴扬起,脸上满满的得意,骄傲的带着进忠回去。 她真想让所有人,尤其是娴贵妃看到,这独独一匹江南进贡的红梅,是在娴贵妃娘娘那,还是在她小小一个贵人手里。 如果如懿知道红梅被她魏嬿婉染指,怕是牙都要咬碎了吧。 进忠在后头,眼睛里都是嬿婉的影子,他觉得这样张牙舞爪像是猫儿的嬿婉,也是十分的可爱,令他深深地注视。 第43章 喜事 可惜别院没有多大,嬿婉想走几个时辰也没办法,片刻,两个人就到了嬿婉的住所。 一进屋,屋内的春婵和澜翠等人便匆匆出去做活,也是给两个人独处的空间,免得她们在,二人有话说却不能说。 嬿婉拽着进忠的领口,拉着他凑近,另一只手将一个小心叠好的纸,放在进忠手里。 她面上想笑,又要绷着平静的表情,眼睛里都是喜色,嘴唇也有了小小的弧度,像一只吃到鱼的猫儿,得意的期待进忠的反应。 “进忠,你猜猜这是什么。”嬿婉的手指摸着叠的小小的纸条,又假装无意的用指甲在他掌心挠痒。 进忠反手一握,将她这手禁锢,另只手抽出两人手间夹着的纸条,放在鼻子下面嗅嗅,“奴才猜,这是您作的画。” 其实也挺好猜的,嬿婉近日常在画画,而且画纸的材质与旁的纸张不同,有时候他来寻她,还遮掩着不让看在画什么。 如此看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了。这上面还有嬿婉淡淡的馨香,进忠一手拿着,另一只手又舍不得放开嬿婉。 仍然紧紧握着,只是贴的愈发近了,手将嬿婉的手罩在榻上压着。 嬿婉另一只手戳进忠腰侧,娇嗔道,“你倒是打开看看啊,这么非粘着我做什么。” 进忠这才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忙展开看看上头的图案,是一枝双头金边百合,进忠第一次送的大氅上面绣的就是这个。 他轻轻抚着这张棉连纸,若不是嬿婉正眼睛瞧着,他真想亲一亲才好,最下边的一笔叶倒是虚实结合,略有突出。 “这儿是皇上画的吧。”进忠用指头描着,眼盯着嬿婉微微紧张的表情。 嬿婉点了点头,有些不高兴的说,“都怪皇上,我正画得好好的,非要添上一笔,差点还被他拿走了。” “那你还要吗,不要我就再画一幅吧。”说完,嬿婉用齿将嘴唇轻轻咬住,两颊因充斥着空气而圆溜溜鼓起。 她也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想法,虽然这幅画有一点点瑕疵,皇帝添了最后一笔,但是毕竟是她亲手画的呀,进忠若是真不要,嬿婉就要生气了。 进忠小心翼翼的叠好,将其揣在怀里的香包,这时候才空出手来。 一手抚上嬿婉后颈,另一只手则贴到嬿婉的下巴,伸出指头在她鼓起的脸颊上一捏,“啵”的一声,空气跑出来,露出一个噘嘴闹别扭的嬿婉。 “要,当然要,主子赏的,无论是什么奴才都要好好珍藏。”进忠面上笑的灿烂,都有些止不住。 不似嬿婉猜的那样,进忠因着有皇帝的笔迹而嫌恶,反而是更加激动。 嬿婉送给他的画,上面还有着御笔,这不就相当于,是皇帝参与绘图一幅百合,赠给他二人,祝他们百年好合吗? 况且这还是嬿婉护着不给旁人,连皇上开口都没允了,进忠喜滋滋的抚着嬿婉的后脑,只觉得这旁边桌子上放的的红梅缎子甚是喜庆,好像民间结婚时候用的。 哦。这也是皇帝赏的。 哎呀,这圣上真是像他们两个的媒人一般,又是送红缎子,又是赠百合的 进忠都觉得心里烧得慌,满满的兴奋劲一阵一阵的顶着他的头,晕的他两脚都要踩不实地面了。 “炩主儿,奴才觉得,这时候应该有酒才对。”进忠诚恳的说,若是再喝上交杯酒,点上红烛,今天岂不是他二人的洞房花烛夜。 嬿婉不知道进忠突然发什么疯,但也任着他胡闹,“好,好,一会我让王蟾去带一壶酒来。” 又轻轻皱了眉,有些担忧的问到,“可你不是还要当差吗?还是等到今天夜里吧。” 夜里? 进忠听见这两个字,心跳愈快,满脑子只有什么新婚燕尔、洞房花烛,什么什么,他捂着胸口,仿若昏厥,整个身子顺着嬿婉的腿滑坐在她脚边的小凳上。 这一下给嬿婉吓了一跳,忙探身,一手立即拉着进忠的帽子,她还以为进忠是劳累过度要晕倒了,“进忠,你怎么了?” 没等回答,嬿婉马上用手掰过来进忠的头一瞧,这人正无声笑着,脸憋的通红。 原来是乐的,气的嬿婉狠狠用手指一点进忠的脑袋,骂着,“进忠,你有病啊。真应该找个太医给你看看脑子。” 进忠头虽被推远了,还笑的放肆,身子紧贴着嬿婉,抱着嬿婉的小腿,怎么也不肯撒手,“奴才这不是高兴坏了吗。奴才没病,没病。”边说着还边蹭她的衣衫。 蹭的嬿婉腿上的布料都起了褶皱,“哎呀,好了,你还不快回去当差。”嬿婉用掌心轻拍他的头,催促道。 进忠主动把脸贴过去,任着嬿婉拍打,“奴才这就去,这就去。”只是嬿婉怎么拍也不动。 嬿婉深吸口气,瞪着眼,作势要掐他,“进忠!” 进忠忙起身,收敛起笑容,刚喜色充斥到脸颊的血液还未消退,仍然红着脸,板着个脸强装严肃,理了理帽子,又正了正衣襟。 然后猛的凑近拉着嬿婉的手背亲了一口,亲完立刻转身小跑走了,丢下一句,“那奴才先去当差,晚上再来看您。” 嬿婉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裙,嘟囔了句,“神经。” 春婵瞧着进忠走了,凑过来问嬿婉这缎子如何处理,嬿婉扫了眼,只说,“先收起来吧,回宫以后做身衣裳,我得常常穿着才好。” 春婵应是,又说,“进忠公公刚才出去时,面上十分喜悦,像是将有什么大喜事一样。”她瞧着嬿婉反应,虽然每每进忠进出这里,都是喜悦的表情,只是这次似乎格外高兴些。 这一句话让嬿婉心里带了羞,进忠不知又想到哪去了,得了幅画就笑的像发了疯,又是要喝酒庆祝的。 就这么喜欢她的画吗?嬿婉心虚的咳嗽两声,表情无辜而又惊讶,“进忠有什么喜事吗?不知道啊。你先下去吧。” 春婵瞧着嬿婉眼睛溜溜转,面上心虚的模样,只能也借着咳嗽防止自己笑出来,嗯嗯两声就转身走了。 嬿婉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恼羞成怒道,“你咳嗽什么。” 春婵头也没回,稳稳端着缎子,迈出门槛以后也是一溜烟跑了。 第44章 揭晓 皇帝心中已有决断,当即便允了科尔沁亲王之子求娶璟瑟公主,又因为他看重公主和额驸,特在京中再修建一府邸,供璟瑟与额驸一同居住。 科尔沁本就依附于大清,许多年来联姻乃是旧俗,更是为了大清屡屡进献战马和粮草,很是忠心。 色布腾巴勒珠尔随着皇子们读书,也曾听说过璟瑟公主的名号,传闻皇帝甚是宠爱,公主也十分骄傲,需得小心应对。 这时候一听闻皇帝如此破例,花大功夫建设新公主府邸,用作二人的婚房,一是着实疼爱公主,二也是看重他们科尔沁。 再加上皇后育有嫡子,虽然身体不大康健,但是七阿哥甚是聪明,若是可以顺利成人,定然是未来的储君,那他这个和下一任皇帝亲姐姐成亲的额驸,自然也能将科尔沁在大清的地位提一提。 所以对于皇帝的意思,科尔沁方是非常同意的,是一件大喜事。 同一个帝王宠爱公主成亲,那么帝王对自己的态度不也会和善许多吗?一想到即将得到皇帝对璟瑟的爱屋及乌,科尔沁方的人员就觉得兴奋不已。 尤其是亲王最为开怀,他儿子若是得到重用,那么他回蒙古后,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富察氏一族也甚是喜悦,皇帝此举着实爱重富察家,深沐皇恩,令他们心中感激。 同时又松口气,富察氏还需要倚靠琅嬅这棵大树,如今公主可以留在京中,常伴皇后左右,想来琅嬅定然不会太过伤神,以至于身子衰败。 前两日听闻乌拉那拉氏用璟瑟远嫁一事顶撞皇后,惹得皇后好大一顿伤心,至今还病着。 若是璟瑟能带给富察氏极大的利益,那么虽然琅嬅伤心痛苦,却也无碍,总归还有七阿哥指望呢。 琅嬅心系富察氏一族,也无法说出回绝的话语来。可是,若是硬逼迫她看着璟瑟远嫁,虽然琅嬅沉稳又忠心,可总要对富察一族有些寒心的。 不过眼下有更好的结局,便是皆大欢喜了,富察氏松了口气,既接住了这富贵,又保住了皇后的心。 这一松口气,就对乌那拉那氏以下犯上有所不满,傅恒更是带头弹劾娴贵妃,若不娴贵妃的父亲那尔布早死,家中又无什么人在朝廷做官,怕是要将整个乌拉那拉氏族一起狠狠的弹劾。 傅恒态度强硬,而皇后实属伤心,正巧皇上也有心小惩大诫一番,让如懿稍微清醒些。 便下旨将如懿禁足三月,因着未在紫禁城,就先在别院处拘着,除了回程的时候,都不许出门。回了宫,未满三个月剩余的日子,也在宫内思过。 如此一番旨意,才让傅恒默许了不做声。 太后一党瞧着如今的结果,心里有两分不甘,若是恒媞公主与科尔沁联姻,那么这富饶的女婿可就是他们一派的了,按着如今皇上允了留在京中的意思,太后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过讷亲细细一想,若是换了恒媞公主,只怕皇帝不会怜惜至此,大笔的银子洒出去,又是修建公主府,又是给她份例外的月银,只为公主留在他身边。 也罢,时也命也。 此消息一出后宫都甚是惊动,没想到真给皇后捡了个大便宜,遂了她的心愿。 消息传到皇后那时,素练禀告,璟瑟就在一旁陪着母亲。 两日前皇帝说了自己的意思,皇后立刻召了璟瑟来,提及此事,璟瑟也有些焦心,她是不愿意远离皇额娘和皇阿玛的。 两个人就盼着时间快些,只是本在别院处理事宜就没有那么紧促,而公主府修建等等,以及额驸和公主留在京中的月例银子和事宜,都需要商议。 皇帝还要考虑科尔沁的反应。 虽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没敲定总是内心难安。皇帝提前告知,也有不让她们干等着心慌,先定定心的意思。 旨意真真由素练讲出来,传到琅嬅和璟瑟耳朵里时,两个人眼里都闪烁出了泪花,母女二人紧紧相拥。 莲心领着七阿哥来了,七阿哥见了母亲和姐姐都面带泪花,脸上还带着笑容,便小跑过去扒着琅嬅的腿,仰脸看着璟瑟,十分高兴的问道,“姐姐是不是不用去很远的地方了。” *太后的居所 讷亲本着亲口禀明太后此时的想法,特意向皇上请示,想要见一见太后,说是许久未向太后请安。 皇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讷亲想和太后问询一下璟瑟出嫁的事宜,也念及太后近日忧心恒媞妹妹,焦心不已,还是允了。 所以讷亲在太后招待人的殿外等候,太后正和恒媞两个人说着家常。 虽然皇帝前两日去找了皇后,十有八九就是决定将璟瑟公主嫁去科尔沁,可是皇后那儿静悄悄的,这让太后不得不谨慎。 她就怕皇帝昏了头,爱女胜过爱其他一切,什么也不顾,非要让恒媞嫁去科尔沁吃苦。所以特意叫了恒媞来护着,若是皇帝直接有旨意,那她就定然要去当面问问。 如今已经知了璟瑟许嫁科尔沁,又可留在京中,讷亲特意来请安,定然是想着看她的意思。 太后让恒媞先回内殿,然后接见了讷亲。 讷亲先是行礼请安,太后赐座,这才坐下来,福珈给讷亲奉上一杯茶,他接过,就急急开口,“太后,今儿皇上说允了科尔沁求娶璟瑟公主,然后又给了如此殊荣,让公主和额驸可以留在京中。” 太后点了点头,“这事哀家已经知道了,也算是璟瑟那丫头有福气,皇帝如此偏疼。” 讷亲两手握着,放在腿上,有些试探的开口,“若是许嫁的是恒媞公主,可留在京中,太后也不会老怀伤心了。” 太后吹了吹茶杯上的热气,看着白雾腾腾,似是聚拢,实则风一吹就散了。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的心思,恒媞许嫁,就得了个科尔沁部的助力,就算哀家同意,皇帝也不会同意的,这等助力,只有做了自己的女婿他才放心。” 她从前为了大清,为了前朝的权利,已经让一个女儿远嫁,她绝不允许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45章 反应 太后冷冷的扫着低着头看手的讷亲,知道他有些意动,觉得皇帝此举留公主在京中,若是恒媞出嫁那么或许也可以留在京中,不与她的意见相左。 “只不过璟瑟公主是皇帝的爱女,而弘历却对恒媞这个妹妹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怕是不会费这般心思。” “你能赌,哀家和恒媞却不能赌。若是再失了恒媞在身边陪伴,哀家只怕是要伤心欲绝。”太后面上有了几分伤感,她想起已经远嫁的爱女,心中痛惜。 讷亲想来也是,他只瞧见富察家得的好处,一时羡慕了,忘却了太后的本意,惦记着璟瑟公主的殊荣,也想着恒媞公主可以如此。 若是真真由恒媞公主许嫁,皇帝又无什么特殊的照顾,只怕太后要心痛万分。 讷亲知道自己想错,赶紧告罪,“臣有错,臣一时想错,贪心不足。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和蔼的笑了,摆了摆手说,“无妨,刚知道这消息时,哀家也有些震惊,皇帝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有些感慨道,“只是无论何种富贵都不比女儿在身边的好,哀家已经是享有尊容的太后了,要再多的荣华又有什么用呢。” 太后眉眼都是笑意,“恒媞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还要烦你帮忙看着有没有好人家的儿郎,好让我们恒媞招个合心意的额驸。” 虽然有些小小的变故,但是结果总归是太后所期望的。 讷亲松了口气,他也有些担心若是太后见了璟瑟留京,又想谋得科尔沁的助力,这才冒昧询问,以此试探。 *如懿的居所 皇帝召见大臣结束,便由李玉来如懿处传旨,惢心正取回如懿要的点心,因为海兰来了,两个人正绣花说话,需要些茶点。 在门口正好碰上了,惢心微微行礼,问他,“李公公怎么来了。” 李玉眼神有些躲闪,不好意思和惢心直说,娴贵妃娘娘要禁足的噩耗,只是搪塞过去,“奴才是来传皇上旨意的,惢心你这是……”他眼神移到惢心端着的盘子上。 惢心微笑着说,“愉妃娘娘在里头陪娴贵妃说话呢,主儿让我去取些茶点来。” 李玉点了点头,两个人就这么往屋里走去,他突然想起什么,“惢心,听闻前些时日皇后生气,责罚了娘娘,你护着娴贵妃也受了伤。” 惢心瞧他面色关切,话还未说完的样子,抬眉侧头细细倾听,只听到,“娴贵妃娘娘没事吧?” 惢心点点头,“主儿伤的不重,前两日便好全了。” 李玉顿了顿,又问,“那你呢,你还好吗?” 惢心轻轻笑了,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我没事。” 李玉觉得这声音像一阵香风一样,掠过他的鼻子,惢心一笑,就让他有些紧张。 只是没容他回味,惢心留下两个字,“走吧。”就进了屋。 屋内如懿和海兰正在聊着公主出嫁的事宜,如懿一边瞧着海兰绣花,一边问她,“海兰,你说,公主出嫁时候应该为她准备什么嫁妆啊。” “本宫也是第一次做这些,真怕担不起皇上的厚望。”如懿一手托着脸侧,脂肪饱满,肉在掌间受到挤压,沿着手掌向外溢出来。 海兰觉得很是可爱,低头笑了笑,又深情的看着如懿,“姐姐正常去做,就是最好的。” 正说着话,惢心端个托盘进来了,悄声说,“主儿,李公公来了。” 如懿展颜,刚才小小的愁容已经消失不见,面上是一切尽在把握的笑容,她冲李玉点点头,“李公公,你怎么来了。” 海兰放下针线,抬眼瞧着李玉,眼里满是得意的欣喜,想必是璟瑟远嫁,李玉特来告诉一声。 如懿看着李玉有些犹豫的开口,心里一片清明,她脊背挺直,下巴收进脖子,嘴角上扬,思索一二。 又抬头,露出宽宏之色,瞧着李玉为难的样子,想必是有困难的事情,“是不是皇上有什么事情跟我说?” 如懿笑吟吟的坐着,假意调整自己无名指上的护甲,小拇指微翘,两手的姿势优雅如菊花盛开。 她体贴入微,打算善良的避免李玉开口,而先说出来,这样会让他没有求人的感觉。 沉浸在这种满足之中,如懿胸有成竹的开口,“是不是璟瑟不愿远嫁,皇上想本宫去劝劝?” 璟瑟的脾气她知道,小孩子嘛,做大人的不必和她计较,等她同璟瑟阐述利害,璟瑟自然会理解的。 李玉唯唯诺诺的回答,“娘娘,璟瑟公主是许嫁科尔沁。”他停顿一下,又说,“不过,公主不必远嫁。” 如懿听到璟瑟许嫁后更加自信的笑容,在李玉口中的转折中消失了,她挑起细长的眉毛,上眼皮处月亮般的两个肉条都随着眉毛上移而被拉平了一些。 “啊?”如懿有些惊讶的张开嘴。 海兰皱眉,满脸的疑惑,“可是科尔沁远在蒙古啊。” 李玉赶紧解释道,“皇上宠爱公主,特意在京中修建了新府邸,供驸马和公主居住,所以璟瑟公主不必离京。” 他瞧着如懿有些撇下的嘴角,又补充着,“因着娘娘提及公主出嫁事宜,皇后娘娘气着了,为了平息前朝的议论,皇上下旨将娘娘您禁足三月。” 海兰震惊,手不小心拨倒了旁边的线轴,“什么?皇上要禁足姐姐。” 如懿有些勉强的笑了,只是仍然淡淡的,没表现出什么伤心失落之意,“好,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复命吧。” 李玉心里替娴贵妃惋惜,但还要回去复命,只得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譬如,“皇上只是因着前朝的压力才不得不这样的”、“皇上还是很挂心娘娘的”,便匆匆离开。 海兰担忧的看着如懿,她两手去捧着如懿的手,试图安慰,“姐姐,你不要太难过,定然是皇后心里不快,想要让富察氏闹起来,才逼迫皇上如此决定的。” 如懿一手覆盖在海兰手上,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看破红尘的傲然,她说,“无妨,皇后在气头上,自然迁怒本宫说出事实。” **作者有话说** 我是手机码字所以还挺容易出现错别字的,每天发布以后大概过两个小时会在阅读端重新看一遍。会定期看评论。不过若是数量实在太多那就看不完了。发现错别字或者捉虫可以标注,新章节我会查看2-3遍的。辛苦你们。 感谢大家的支持,第一次写小说没想到有这么多人看,解释一下看到的一些评论, *为什么是炩不是令,我觉得炩包含令美好的含义,火也象征嬿婉的野心。 *只有嬿婉和进忠重生。旁人重生或者别的情况应该会在番外作为if线写下来。 以及,为了不剧透,一般只回复无关剧情的话语哦。如果有对封面什么的建议可以告诉我。 第46章 杀鸡 海兰为如懿忿忿不平,“姐姐就是太过好性子,才会助长皇后的气焰。” 她心里因为如懿被禁足而生气,又想着若是当时听了茉心的话,将七阿哥害死,想必富察氏如今再怎么张狂,也没有这般底气。 如懿眉头轻皱,轻轻呵斥,有些愠怒,“好了,海兰。”镰刀样的眉毛都有些不完美的曲折,不复圆满的弧度。 海兰顿时闭了嘴,把还未说完的话吞回了腹中,面色惶惶,有些局促不安。 如懿淡淡的说了句,“过会这门就要封上了,你快回去吧。”然后眼只瞧着面前的针线,又拿起来绣着。 “是,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海兰身子要走,可是头却回过来看着如懿,眼巴巴只盼她再说一句话,再看自己一眼,就那么一眼也好。 可如懿只是耷拉个脸,自顾自的绣着,并没有理会旁边海兰殷切的目光,她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海兰内心的祈盼。 海兰收回视线,失意的走了,姐姐那样善良,定然是她说这些不纯善的话,惹了姐姐生气。 海兰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的住所,坐在椅子上愣神,连过了几刻钟都不知道。 她只惦记着,姐姐禁足三个月,下次再见到,就要等到再回宫去了。 *娴贵妃被禁足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别院,嘉妃听了只是讥讽的笑笑,仍拿着母族的手捻抚摸着。 一手摸着自己日渐圆润的肚子,近来风波总是有的,但惶惶不安金玉妍是没有的,她这个孩子倒是一个保着她心里安稳的定心丸。 痘疫过了,金玉妍就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只是同太医确认了,并没声张。 想着等到孩子长的更大些,也是无法遮掩的时候再告诉众人。 因着怕皇后忌恨七阿哥体弱,所以不许后宫再有皇子诞生,以此确保孩儿能平安降生。月份大些胎像稳固,便可以稍稍放松些,不怕别人暗害。 金玉妍自己曾对数个孩童下毒手,所以也格外担心腹中孩儿的健康。 只是一直没让她寻到一个好时候告诉皇上,痘疫过了便是东巡,东巡这些时日皇上的心又一直挂在皇后和七阿哥身上,随后便是公主出嫁,让他烦忧,同时也让他时刻牵挂着璟瑟。 反正这些时日,皇上都是一直关心皇后罢了。金玉妍心里有些不满。 皇上的惦念不从皇后那儿移开,那么她的孩子没了帝王的期盼,只怕是不会令弘历觉得多么可贵,令他格外喜欢。 嘉妃就想着怎么才能让皇上对她肚子里这个孩子更喜欢些。 她月份愈发大了,免得皇上传召她侍寝时候发现,不如早些禀告皇上这个好消息,只是前些日子皇帝只顾着和皇后的孩子,对她怀孕了消息也是淡淡的。 说到底,若不是玫嫔行事磨蹭,想必七阿哥也断断挺不到今日,白白便宜了皇后,连着两次波折都叫她有惊无险的躲过了。 若是七阿哥早夭,她再生个皇子解皇上痛失爱子的心痛,皇上也定然会更加喜爱她的孩儿。 “哎呦,这娴贵妃非要和皇后顶着闹不快,如今皇上下旨给她禁足,也是她自找的。”她丰润的嘴唇笑着,得意的瞧着贞淑。 “只是这皇后啊,可真是好福气。”她摸着肚子,温柔的哄着未出世的孩子,“好孩子,你可一定要给额娘和母族争气啊。” 贞淑拿了个软枕给嘉妃靠着,“主儿的福气可比皇后大多了,单说这子嗣昌茂,可就比皇后再不能生育强上百倍。” *璟瑟得了自己留京的消息,陪琅嬅用顿午膳后便回了自己的住所。 她知道皇额娘前些日子受了委屈,只是考虑着,若是她即将远嫁,皇额娘本就烦忧,她再惩戒那些犯上之人,有谁非要闹起来,定然会让母亲更加劳神。 璟瑟便忍着些心中的怒火,只想着等到事情尘埃落定的时候再行事。 如今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皇阿玛特留她和额驸在京中,皇额娘心态好转,前两日的烦忧也消失了。 她可以常常进宫,替母亲警示那些心怀恶念,以下犯上之人。 母亲心肠柔软,常常考虑许多,为了平衡皇阿玛、富察氏一族和后宫众人的想法,又因为皇后的职责,所以有些事情只能忍耐,还要和颜悦色,不能因为一己的心情来责备他人。 而她不一样,她是大清的嫡公主,也是皇帝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尊贵无比。 由她来训诫皇阿玛的众多小妾,也是省了皇额娘的多费心思。有她在,那些人在欺负她母亲的时候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受得了她的手段。 傍晚时分,宫女禀告说,娴贵妃因为冒犯皇后而被皇帝禁足。 她正想着杀鸡儆猴,这真是天赐良机。 璟瑟笑了,“娴贵妃不是要给本公主送嫁妆吗,走吧,我们现在去取。”便领着几个侍卫和宫女嬷嬷们,浩浩荡荡的往被皇帝封禁的那间屋子过去。 侍卫们瞧着璟瑟公主来势汹汹,心里有两分紧张,娴贵妃是因为顶撞皇后娘娘而被禁足的,璟瑟公主又是皇后娘娘的女儿,想必是来为母亲出口气的。 侍卫首领向璟瑟行礼,恭敬询问,“不知公主殿下来此何事,皇上不许任何人进出此地。” 璟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看着紧闭的殿门,带着不容拒绝的高傲,“娴贵妃以下犯上,顶撞皇后。皇阿玛罚她禁足三月,可是本公主还没罚。” “踹开这扇门。”璟瑟昂着头,厉声说道。 身后公主的几个侍卫立刻站出来,就要靠近屋子,奉命的侍卫们拦着,但又不敢拦着。 “天潢贵胄你也敢拦?你若是敢冒犯,本公主明天就让你去做苦力。”璟瑟瞪了眼一旁紧张的侍卫首领,冷冷的威胁。 侍卫首领苦笑着说,“让开。”又冲公主鞠躬道,“烦请公主向皇上禀明,臣等已经尽力。” 璟瑟冷笑一声,看着迅速让开的侍卫们,“算你们识相。” 随即,“哐当”一声,门板似乎变成了两块碎布,飞溅出许多碎屑。 第47章 恩赐 璟瑟环顾周围恭敬的值守侍卫,“放心,本公主会告诉皇阿玛,侍卫们忠心值守,是本公主带人硬闯进去的。” 然后便看着安静的屋子,目光不含一丝的感情,“走。” 如懿刚吃了点残羹冷炙,内务府总管向来是个拜高踩低的家伙,一见了她被皇帝禁足,便立即变了脸,不似前些日子阿谀奉承的样子。 只肯送来些青菜和冷饭,而且似乎还是被人吃了两口的。惢心拨出去了表面的那层,又重新热了给主子吃。 如懿心情不算愉快,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口就停下筷子了,惢心又把菜撤了,让三宝先收起来,只怕如懿夜里饿了却没什么东西可吃。 “皇后娘娘虽然得了好,可却仍然记着您替太后送嫁妆,不肯放过娘娘。”惢心瞧着如懿落寞的坐在窗檐下,心里十分不好受。 如懿坐在榻上,支着下巴,顺着窗户瞧着外面的树,现在春暖,枝叶都已经抽出新芽,寓意新生。 好似皇后,在冬季里已经被风雪霜冻得不成样子,可是一到春天,又长出新的根和叶,汲取养分,接连摄取皇帝、璟瑟、富察氏族、科尔沁都不够,还要拼命的抢占她的生存空间。 日头下落,树梢都蒙了一层淡淡的蓝黑色,显得落寞。 她这样谨小慎微,还是常要受到苛待,如懿想起自己从前,告知母亲,只要乌那拉那氏的女人在后宫就好,前朝无人也没什么。 如今想来,真是明确的选择,光是后宫风波就已经如此令人疲惫,招架不过来。那么前朝那些大臣们阴谋算计,利益争夺,只怕是更为可怖。 如懿处于深宫之中,也无法保护身在前朝为官的家人,不然她父亲也不会受人陷害而死。 若是家中子侄叔伯都要遭遇如此不测,如懿是万万不肯同意的,她还是希望他们可以平安。 不需要求多么的荣华,只要平安富足,幸福一生就好。况且,有她在,皇帝也不会亏待乌拉那拉氏的。 如懿正感慨自己明智的决定,就听见一声巨响,她回头瞧着惢心,“惢心,你听,这是怎么了?” 惢心正瞧着门口的方向,“听声音好像是大门那边传来的,主儿,奴婢先去看看。”然后就快步往外走。 如懿的手仍抬着,膝盖上抱着个软垫也没撒手,有些发愣的想着,皇上已经将她禁足,还有谁会来呢。 感觉是来者不善。如懿心里微微紧张,但仍努力镇定,想着和颜悦色些兴许会更好。 惢心刚迈出门槛,就被璟瑟身边的两个嬷嬷一把扣住,惊的惢心奋力挣扎,还不忘大喊,“主儿!” 撕扯中袖口挨了拽,露出她前些日头受的伤,江与彬今早来给如懿请平安脉,刚给她新换的布包着整齐。 璟瑟一瞧,撇了撇嘴,说道,“她胳膊有伤,别碰那儿,免得说本公主虐待下人。” 又同旁边的侍卫说,“你们在门口候着。”示意余下的宫女和嬷嬷同她进去。 两个嬷嬷牢牢锁着惢心,小心没碰到她受伤的手,又让她挣扎不得。 惢心挂念如懿,心里焦急,面上看着都要哭出来了,其中一个嬷嬷瞧着她这样心急如焚,还安慰似的说了句,“惢心姑娘别担心,咱们公主不会伤了娴贵妃的。” 另一个补充道,“是啊,你这样下去只会伤了自己。” 听了这两句话,惢心便停了挣扎,由着她们去了。 璟瑟进了屋里,只是打量一番屋内的陈设,点评道,“摆设很简陋嘛,娴贵妃。”她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凉意,投射到如懿仍处于混沌的大脑上。 如懿陡然醒悟过来,连忙将膝盖上的软枕放在一旁,起身向璟瑟行礼,“不知璟瑟公主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璟瑟只是笑了一下,然后表情由晴转阴,严厉呵斥她,“放肆!本公主名讳也是你一个妾室可以直呼的?” 如懿低头不敢看她,立刻改口,“不知固伦和敬公主来此……” 话还未说完,璟瑟便懒散的坐在如懿刚才所坐榻的另一侧,略带着不耐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罢了,本公主不是来教导你礼仪尊卑的。” “这些应该由乌那拉那氏族内自己教导,不过也是,若是乌拉那拉氏教养得好,怎么娴贵妃屡屡犯上,受了责罚也不改过呢?” 因为璟瑟没允许她起身,如懿仍半跪着,璟瑟微微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如此近距离,能瞧见如懿低头而显露的额头,和她耷拉的眼皮。 如懿跪的笔直,仪态端庄,丝毫没有瑕疵,“公主所言,臣妾惶恐,不曾冒犯皇后娘娘。” 看着她跪在着,璟瑟心中微微舒坦些,“本殿下今日来此,不是与你做口舌之争的。”璟瑟借着烛光看自己指甲上的丹蔻,这是她今日刚用凤仙花染的,颜色鲜艳。 “听说你要为本公主出嫁添置一份嫁妆,璟瑟心里高兴,特意来取。”她两腿交叠,翘起一只,精致的鞋子就这样冲着娴贵妃的脸。 如懿并不被这种刻意为之的羞辱感到难过,她只是瞧着地面,心中一片冰雪般的冷静,淡淡的说道:“公主殿下若是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就是。” 璟瑟冷哼一声,瞧着一旁的奴才们,微微皱眉,扬声说道,“都听见了没,娴贵妃娘娘开口,还不快去?” 一旁的人便立刻行动起来,翻着拿着,将如懿的衣裳和被褥都弄得一团糟,这屋子里本就不多的器物,更是流水一般被抬走了。 没一会,就只剩下屋子内秃秃的桌椅板凳,连着如懿桌上的大半首饰都给带走了,余下的则是一些皇帝送的,特殊寓意的,璟瑟不要,拿了也没法赏人,白占地方。 “拿去你们自己的屋吧。”瞧着一排宫女嬷嬷,手里都满满捧着东西等着她发话,璟瑟看不上如懿这些东西,索性全赏给下人了。 “娴贵妃,作为妾室,可以侍奉皇额娘是你的荣幸,已经有如此机缘,你该欣喜的接受才对。”璟瑟冷冷的瞧着她,“这是对你的恩赐。” 第48章 偶遇 如懿恭敬应是,不敢回嘴。 璟瑟瞧她一副窝囊样子,心中更是不屑,“你顶撞皇额娘,本公主罚你,你可满意?” 如懿仰起头,目光平静,只是淡淡看着璟瑟的脸,语气诚恳而又恭敬,“固伦和敬公主教训的是。” “这还差不多。”璟瑟扯起嘴角一笑,带着一群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两个嬷嬷松开对惢心的钳制,惢心连忙跑着回屋,嘴里还喊着,“主儿,你没事吧。” 如懿跪的有些久了,膝盖僵硬,惢心忙扶着她起身,好巧不巧的如懿又压着惢心伤的胳膊。 惢心只觉得一麻,胳膊有些失去知觉,把人扶到榻上,悄悄用手一摸,外面的布条又有些濡湿了。 惢心心里有些可惜,这是江与彬今早刚为她包扎的,此刻怕是不能用了,下次再见到,最少要三个月以后了。 如懿抚摸着自己酸痛的膝盖,“惢心,你去烧些热水来。”又望着有些遭乱的殿内,无奈的望着惢心笑了笑,“一会再收拾一下吧。” 惢心点了点头,想到如懿今天又受了欺负,苦笑着回应道,“是。” *外头璟瑟刚出去,正巧看见嬿婉忙不迭的往远走。 “炩贵人?”璟瑟扬声唤住她,嬿婉飞快挪动脚步一下顿住了,她僵着定在原地,迅速头脑风暴,试图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嬿婉刚得了消息,本来是来偷看如懿被禁足,幸灾乐祸一下的,没成想远远听到砰的一声,然后便瞧到璟瑟闯了进去。 她实在好奇,就扒在树后面露个脑袋窥伺,若是离得太近,怕被侍卫们发现,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就这样远远看着,虽不真切,但也可以从人来人往的动作猜测一二。 过了会,璟瑟应是教训完了,一堆人乌泱泱的又走出来,嬿婉见了连忙往远走。 这和敬公主她从前也打过交道,只是当时公主已经育有孩子,皇后不在,远嫁科尔沁多年回宫,身上锐气已经去了些。 她百般讨好又是舍身相救公主的儿子,才让公主稍微正眼瞧她些。 如今璟瑟行事顺遂,弟弟和母亲都康健着,又有皇帝疼爱,可以留京,额驸也要敬她捧着她,眼瞧着一片大好的未来,这一生都是天之骄女。 只怕是骄傲更盛从前,远远比上一世回宫时见到的那样,还要难缠啊。 嬿婉怕迎头碰上璟瑟,再被来者不善的公主话也不说就教训一顿,那她可真没地方哭了。 找皇上也没用,皇上疼璟瑟跟什么似的。找进忠,若是让进忠被璟瑟给打了可怎么办。 想着躲躲吧,却又被正主给喊住了,嬿婉叹了口气,转过身瞧着璟瑟,“臣妾炩贵人,给固伦和敬公主殿下请安。” 璟瑟瞧她一脸小心的模样,想到前几日皇额娘心中不快,炩贵人也常来陪着。当时痘疫,嬿婉还挂心母亲和弟弟的身体,特意去长春宫提醒。 心里对嬿婉有一点点的赏识,赏识她审时度势,知道谁才是后宫的主子,也侍奉皇额娘勤谨。 只是瞧着嬿婉在如懿的居所附近鬼鬼祟祟的,一瞧她就有事,难道是挂念着娴贵妃? 想到这里,璟瑟便问她:“炩贵人这是要去看娴贵妃?” 嬿婉摇了摇头,放轻了语气,小心翼翼的说道,“臣妾绝无此种心思。” 她侧头看了眼如懿殿口的门,都已经有了裂痕,显得破烂,半边被踹得不成样子,连接的部分已经掉下来了一些。现在都无法紧密的合上了。 这样虚掩着的门,就算是三岁小孩也能轻松推开,丝毫不受限制。 可是就这样谁也妨碍不了的一扇门,现在却牢牢的将一位尊贵的妃嫔锁住,不能踏出半步。 “只是听闻娴贵妃娘娘被禁足,所以四处转转罢了。”嬿婉笑着,似乎只是欣赏春色,并不为了看谁笑话什么的。 璟瑟笑了,感知到嬿婉与如懿不睦的含义,建立在她厌恶如懿的基础上,对嬿婉多了一点点的好感。 虽然不足以让她可以平视这位小妾,但总算是个识时务的,比那些只会气皇额娘的木头梆子强多了。 她打量了一番嬿婉的装扮,整体清新而又淡雅,并不华贵,看来是受了皇后节俭之风的教诲,略带赞赏的开口:“好好侍奉皇额娘,有你的好。” 然后领着旁边的人走了,没给嬿婉说话的机会。 嬿婉又行礼送璟瑟远去,心里松了口气,她可真怕璟瑟将如懿打了还不解气,从这出了门,见一个打一个。 就算她这样,嬿婉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挨打疼啊,还是能不挨打就不挨打吧。 嬿婉握了握拳头,在空气中小小挥了一下,坏如懿,打死你。然后忙溜回自己的地方了,再在这附近晃悠,说不定又会碰到什么人。 破损的殿门就孤零零的立在这,太阳已落,留下冷清的月光洒在顶上,一片孤寂与衰败之意。 这样清冷的时光,不知道要延续何时,月上眉梢,门口执勤的侍卫换了一班,附近只留下零零散散几个人守着。 不过这门可是没人修的。就这样破着摆在这里,有两分隐秘的难堪。 江福今儿又是替人值班,换到了如懿的殿门口,殿正门只有他和凌云彻守在这。离远点的拐角则还有两个人,只是都闲暇得很。 他是想着多站岗,万一哪天也和凌侍卫一样,得了某位主子的赏识,跟皇上提上那么一嘴,那他就能升升职,多拿点俸禄了。 不过凌侍卫本来也不是这班的,怎么也换到这来了,难道是还想让皇上更加赏识?江福只盯着前头地面上的浮灰,心里胡乱想着。 那凌侍卫可真贪心。 也不知道进忠公公什么时候才能再吩咐他做事。 自从上次同公公说了几句话,江福天天在心里想着进忠何时能再给他个什么任务,这样好攀攀关系。 听说进忠公公得了炩贵人的赏识,若是能同炩贵人说上那么一句,炩贵人再随口给皇上一夸,那么他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啊。 江福带着满心期盼,站得笔直,精气神十足,连加班都更有干劲了呢。 第49章 潜入 深夜时分,江福仍精神百倍,面色还是红润的,和一旁双颊凹陷,挂着两个大黑眼袋,萎靡站在旁边的凌云彻形成了鲜明对比。 凌云彻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想到那晚上匆匆见到嬿婉的一瞥,只是那样一个笑容,还有后面嬿婉的不舍与伤心,他多么想再和嬿婉说说话啊。 手上仿佛又感触到了那温热而又灼烧他的心的——那滴泪。 凌云彻望着前面发呆,他上次听到进忠与春婵的话,想着去问问嬿婉最近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可是他还要当差,身为御前的人,平日也难免受人注目,怕惹了非议,再给嬿婉带来麻烦。 所以凌云彻心里苦痛,却苦于现实,半点不得抒发。 他今日特意换了班,想着娴贵妃骤然禁足,怕是吃喝都要差些,特意带了一包点心来,也算是回报如懿昔日的恩情些许了。 只是……当时春婵说娴贵妃来势汹汹,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踌躇许久,也不敢问如懿,嬿婉从前只是一介宫婢,主子若是想罚,便也罚得。 现在当了主子,自然和从前不同了,想来受些口舌教训,也是要委屈的。 凌云彻猜测,娴贵妃是说话太过于直接,说的嬿婉面上无光,惹得春婵和嬿婉心里不痛快,这才来找进忠。这是很有可能的。 凌云彻可以理解嬿婉不高兴,但也可以理解如懿的打算。 若是娴贵妃帮着嬿婉学些宫规,也是好的。省的嬿婉以后在别人那儿遭了难,到时候若是受罚,才会更受委屈。 现在稍微吃些教导也不亏,娴贵妃如此聪慧,定然会尽心教导嬿婉,让她成长许多。 就这样,凌云彻心中替如懿美化了动机,也正巧和如懿的心思重合上了。 可以说,两个人不愧是灵魂至交,对这种事情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凌云彻仅以为嬿婉娇气,听着些唠叨便心里不快,闹脾气。如懿自己则是知道,顶着海碗弄这种酷刑,魏嬿婉承受不住,进忠还发了脾气。 但两个人都认为这是在“合理”帮助嬿婉成长,并没有什么错误。 凌云彻不考虑嬿婉想不想莫名有个人来批评、指责她,说教她。也不想,若只是口头上的教训,为何春婵又来寻进忠帮忙,为何说上两嘴她便受不得了,从前在花房和嘉妃那儿挨的说还少吗,魏嬿婉会在意这个? 如懿也不考虑魏嬿婉是不是想练什么姿态,也不想皇上是让她教导些常识,而不是把嬿婉送进慎刑司拷打,要审讯出个什么来。 二人都沉浸在自己的逻辑,而且愈发觉得毫无问题。 唯一不同的就是,凌云彻潜意识就不断美化他的灵魂知己,只觉得这般聪慧的主子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对的。 本来想等着时间晚点,他便偷偷溜进去,宽慰一下受挫的如懿。 哎,娴贵妃娘娘如此高洁之人,为什么总有人苦苦相逼,非要陷害她呢?凌云彻叹了口气,对如懿的困境很是感同身受。 只是旁边值守的侍卫,似乎是叫什么……江福?虽然深夜,但仍是精神百倍,丝毫不见困意。 他偷看着旁边角落值守的人,都已经靠在墙上打盹了。 值个夜班而已,这么敬业做什么。凌云彻看着瞪个眼睛,连一只蚂蚁都不让进的江福,心里一阵的不理解。 不行,再过一会,娴贵妃娘娘或许都睡了,他得尽早进去才行。 想着他也常常见到江福,偶尔还会攀谈几句,江福话语里对他很是吹捧,经常夸赞他得娴贵妃赏识,日后前途无量。 以此来看,江福应该是个趋炎附势之人,很是想和他套近乎,所以若是同他说一声,应该是不会拒绝的。凌云彻思考一番,得出此种结论。 他同江福说,自己受人所托,所以要给娴贵妃送些吃食,很快就出来,希望江福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他进去。 江福斜着眼瞧他,谁不知道凌云彻是如懿一手扶持的人,凌云彻口中“受人所托”怕不是他自己吧。 江福点了点头,也是默许了凌云彻的话。 就算他拦着,凌云彻也不一定会听,告到皇上那,他又没进去,连个证据也没有,若是倒打一耙,说江福污蔑他可怎么办。 况且,凌云彻还有娴贵妃撑腰,虽然娴贵妃现在禁足着,可皇上总是顾念情分的,万一真听信了谁的话,而不信江福的话,他可就完了。 一个小小侍卫,可对不过一个皇帝面前的红人,和一个高位尊贵的嫔妃啊。 江福心里呼喊,进忠公公,你在哪啊?怎么还不赏识我! 诶?不过,这不就正巧了吗,娴贵妃禁足三个月,凌侍卫第一天晚上就要偷偷溜进去,想必以后溜进去的次数也不会少。 只需要把这件事告诉进忠公公,看着进忠公公一提起凌侍卫就怪模怪样的表情,江福觉得他必然感兴趣。 这不就是一个绝妙的和进忠公公搞好关系的机会吗? 凌侍卫,谢谢你,你真是一个好人。江福顿时热切了起来,殷勤的把门拉开,“凌侍卫快去吧,我在这给你看着,你放心。” “吱嘎”门就拉开了,江福不顾摸了一手的门板碎屑,笑容对着凌云彻绽放,无懈可击。 凌云彻微微笑了下,心里有些不屑,一个趋炎附势之人罢了,看他是娴贵妃举荐的人就阿谀奉承。 也好,他正好需要这种人。若是大家都忠于职守,那么他也进不去了,还怎么给懿主儿送些东西。 江福就差没把门口的地也擦擦,方便凌云彻踩了,他几乎要点头哈腰,就怕凌云彻突然反悔了,说不进去了。 一直到目送着凌云彻进了去,并且不会突然转身跑出来,江福才小心关了门,脸上仍带着激动的笑容。 太好了,前途马上就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更加警惕,生怕闭了嘴有什么人接近这里,把凌侍卫的好事给戳破了,坏了他向进忠公公表明的契机。 江福看着月亮,愈发觉得精神振奋,连带着风都柔和了起来。 月色真美,凌侍卫真好,今天真幸运。 第50章 见面 凌云彻悄悄借着月色,靠近了如懿屋子的一扇窗户,透过缝隙,小声唤着,“娴贵妃娘娘,娴贵妃娘娘,是我。” 如懿本就没睡,只是点了根蜡烛坐在榻上,柔和的昏黄的烛光也没能让她的心温暖,如懿静坐在这,心里茫然,思绪已经飞到天外了。 发呆之中,隐约觉得凌云彻正在一声一声的呼唤她,如懿,如懿,我来了。回过神来,真听见有人在喊,“娴贵妃娘娘,娴贵妃娘娘。” 如懿忙推开窗户,便瞧见外头凌云彻弯腰凑近的脸,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露出点点欢欣的说,“娴贵妃娘娘。” 如懿心里震动了一下,似乎是有细细的软刺扎着她,让她有些心灰意冷而麻木的心,重新活了起来。 她眼里映着温暖的烛光,照在凌云彻的视野中,是窗子打开,然后如懿探出头,欣喜的望着自己。 窗子扇过的风,像是春风一样。 如懿瞧见好友深夜探望,心里高兴,面上都带了几分红晕,唇笑的像花一样,上齿和下齿都闪着点点的亮光,那粉嫩的舌头,吐出三个字, “你来啦。” 凌云彻无声笑了笑,点了点头。 如懿本想着夜已深,已经换了里衣,此刻好友冒着风险来访,她便让惢心拿来披着的衣衫和袍子,服侍自己换上,便出了门。 凌云彻候在门口,见如懿匆忙的出来,一时有些愧疚,觉着是自己让娴贵妃着急了,低声说道,“微臣候着便是了,娘娘不必如此匆忙的。” 如懿一手食指和拇指捏着裙角,其余三根手指绽放,就连护甲上的蓝松石都在月光下分外和谐,虽然匆忙出来,但是骨子里的高贵仪态,让她更显得从容不迫。 她小心迈出门槛,并不想让凌云彻有这种自责,细心宽慰道,“怕你久等,无妨的。” 凌云彻心里感动,他何德何能,能劳烦娴贵妃忙碌。 娴贵妃娘娘真是至纯至善之人,已经为他做了许多,是凌云彻永生永世回报不尽的恩情,还如此体贴,总是抚平他的纠结。 想来,娴贵妃娘娘也是因为和他是知己,才肯尽心尽力的教导嬿婉。还是嬿婉没体会到娘娘的苦心。 如懿温和的冲他笑笑,“怎么了?找本宫有什么事。”她拢了拢裙摆,小心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 凌云彻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糕点,递给如懿,“微臣想着娘娘骤然禁足,内务府怕是容易苛待了娘娘,所以来送些吃食。” 如懿接过,糕点摸着还是温热的,是揣在凌云彻怀中久了,还带着他淡淡的体温。 将糕点放在面前的石桌上,如懿把外头的包装拆开,小心展开,里面是梅花花瓣样的绿豆糕。 她挑起眉毛,惊喜的瞧着凌云彻,凌云彻又见到娴贵妃瓷白的牙齿,心里得到了很多安慰。 她很喜欢他送的。这也算是能回报自己的恩人些许微薄之力了。 凌云彻点了点头,“微臣想着,娘娘喜欢梅花,特意寻了些梅花花瓣样式的糕点。只是揣在怀里,有些挤压到了。” 他瞧着有些糕点已经遭受挤压,成了碎屑,不复美观,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如懿摇了摇头,温柔的说,“雪中送炭的情意难能可贵,你肯送来,便是极好的。” “坐吧。”如懿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凌云彻顺从坐在上面,两个人一时间,只隔着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 凌云彻瞧着如懿捻起一块糕点,放进她微嘟的樱唇之中,心里有些高兴。 如懿尝了口,又拿了一块递到他的手里,护甲翘起,避免划到凌云彻,只是如懿指甲修长而又莹润像水葱似的,再怎么谨慎,还是容易有疏漏。 这不,就不小心划到了凌云彻的掌心,凉凉的指甲尖在他热意满满的手上,触感分外明显。 凌云彻回过神,手里就被塞了块糕点,心里也沉甸甸的。 一抬头,如懿笑着望着他,“你也吃吧。”凌云彻点点头,急急一口,将糕点放进嘴里,只是略有噎人,干得他咳嗽了两声。 如懿无奈,替他拍背,还劝他,“慢点吃,别呛到。”面上却全是笑意,心中生出些奇异的把握,似乎有什么朦胧之中的东西,被她发觉了。 凌云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终究是将这块糕点顺下去了,他面上有些红,低着头对如懿说,“谢谢娘娘。” 如懿淡淡一笑,“你我之间,何必言谢。”又带着端庄的仪态捻起一块糕点,放入秀口之中。 凌云彻给自己打气,想将对如懿的感激稍微发泄一些,也是在如懿身处困境之时,可以给她一些心灵上的温暖。 “娘娘,微臣已经听说……您教导嬿婉一事。”凌云彻有些忸怩,他知道娴贵妃此举定然有些帮助他的心思在的,但是他总这样麻烦如懿,还是很令人羞愧的。 如懿微微笑着,看着凌云彻吞吞吐吐想要说些什么,心里一惊,仿若有谁的手攥了她的心一下。 莫非,凌云彻也听了谁的言语,误会她了吗? “微臣很是感激您对嬿婉的教导。”凌云彻闷个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出。 如懿点了点头,“无碍,举手之劳罢了。”她教导嬿婉,凌云彻能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这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二人是超越男女之情的知己啊。 如懿心里发笑,觉得自己真是疑神疑鬼,魏嬿婉的手段太好,总让她不自觉的怀疑,身边的人是否又被她蒙蔽了,意欢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还好凌云彻没有被魏嬿婉又骗了去。 如懿正这么想着,只听见凌云彻又说,“嬿婉她刚刚成为妃嫔,想必对于妃嫔的职责并不了解,娘娘肯教导她些,真是嬿婉的福气。” “只是嬿婉性子娇气,难免有些不情愿,还请娘娘看在微臣的份上,不要责备嬿婉。”凌云彻略带着期盼瞧着如懿。 刚才那般奇异的把握瞬间消失了,转而是微微的不满,如懿心中一沉,眉头皱起。 第51章 饮酒 “嬿婉?”如懿侧头,挑眉看着一脸羞涩的凌云彻,带着淡淡的自信,问道,“她又找你了?” 凌云彻摇了摇头,面上流露两分苦涩,“她哪会找微臣呢,是微臣对不起她,她心里有怨,但是微臣觉得若是能让嬿婉少走些弯路也好。” 他想着,如懿多提点嬿婉一二,也是省了嬿婉再受了哪个宫的娘娘们的不满。 提起嬿婉,他心里又浮现痛苦,刚才见到如懿这张与嬿婉相似的脸,还没反应过来,此刻便觉得,总是透着娴贵妃娘娘,又看到那个天真烂漫的花房小宫女。 嬿婉,嬿婉,你害我相思苦痛啊。凌云彻心里默念着,想到嬿婉一瞥一笑,都让他深深牵挂。 从前怎么不觉得呢…… 如懿瞧着他郁闷苦痛,便让惢心拿两壶酒来,以此解凌云彻心里的愁闷。 还好殿内的酒璟瑟没拿走,不然这小小的屋子,只怕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凌云彻默默喝闷酒,如懿面前的杯子还没拿起,他已经两三杯下肚了,脸上微有红晕,眼神都更加混浊了些。 “你这样伤神,又有何用啊?”如懿摆弄这衣裳的褶皱,嘴里嘟囔着,抿唇瞧着凌云彻一杯一杯的喝着,心中只觉得发闷,她叹了口气,哼了声,又劝慰凌云彻, “哎呀,你不要喝这么多。”如懿伸手按住凌云彻要倒酒的那只手的手腕,秀眉拧起,急急唤他的名字,“凌云彻!” 酒劲有些上来了,凌云彻反应都有些迟缓,侧头看着如懿,“啊?” 只看见如懿深深的关切,她是那样的待他好,令他永远都无法报答。 念及两个人是知己至交,凌云彻也不怕如懿嘲笑,便开了口,“娘娘,微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如懿循循善诱,试图安抚有些喝醉了的凌侍卫。“有本宫在,你无需担心,若是想要在皇上跟前更进一步,本宫也可以……” 话还未说完,凌云彻苦瓜似的脸皱起来,眼睛一闭,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皮的缝隙,顺着他灰暗的脸淌下来。 泪水清澈,凌侍卫的脸却实在不比泪水纯净,仿若许久未擦的桌面,偶尔掉了几滴雨水,带走了一部分灰尘。 泪痕在凌云彻脸上,杂着月色给他留了两分银色的光,比他面上微微混合油脂和灰尘汗液的皮肤,要澄澈许多。 “微臣担心嬿婉,嬿婉脑袋不大聪明,不比娴贵妃娘娘聪慧。”凌云彻掩面,伸出手去擦了脸上的泪珠子,可是手上有层泥泞,沾了水却把脸蹭的更脏。 如懿又唤惢心去打湿个帕子,拿来给凌侍卫擦擦脸。 凌云彻话还未说完,还沉浸在对着嬿婉的担忧之中,他知道后宫是非多,也实在担心他的青梅任人欺凌,虽然他不知道嬿婉的苦衷是何,但是他定然会竭尽全力去保护她的。 思虑至此,凌云彻瞧着焦心他的如懿,又哀切的恳求道,“娘娘,微臣求您,若是嬿婉有什么错处,您就算在微臣头上,照顾她一二吧。” 如懿接过惢心递来的热擦脸布,手里热腾腾的触感也没能让她僵直的身子软和一点。 她心揪成两半,一半是凌云彻实在信任她,她为此高兴,凌云彻就是这样,懂她行事的缘由,无需解释。他们之间有着患难与共的信任。 一半是,凌云彻居然还惦念着炩贵人!魏嬿婉已经骗了他一次,若是凌云彻执意这么傻下去,那么魏嬿婉再骗他一百次、一千次也是轻而易举。 如懿也不愿意让魏嬿婉得了凌云彻的光,更不愿照顾那个心思不纯的女人。 她心里只有好友仍然顾念坏女人的气愤,这种恼怒无法冲着凌云彻,只能撒向魏嬿婉。 责备她既要凌云彻的心,又要皇上的宠爱和荣华。 贪得无厌! 如懿绝不能坐视不理,任由凌云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戏耍,她定要让凌云彻尽快清醒过来,意识到魏嬿婉的真面目才对。 手里的布匹凉的很快,如懿连忙将其塞到凌云彻手里,温和的劝他,“先擦擦脸吧。” 凌云彻不依不饶的瞧着她,皱着眉,又有泪从眼里要掉下来,他近似于一声一声的呻吟,“娘娘……” 如懿叹了口气,微微笑道,“好,本宫答应你。只是不许你这样消沉,若是再这样失意,那么不要再见本宫了。”语气满是无奈和退让。 凌云彻狠狠抹了把脸,也擦了手上的脏污,带着点轻松的笑容说道,“是,微臣都听娘娘的。” 如懿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她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才能在凌云彻和皇上面前,揭穿魏嬿婉的真面目,二来,也是可以解救被魏嬿婉迷惑的意欢。 凌云彻如此讨好、顺从她,又紧紧的依靠她的帮助,这让她觉得自己是这个男人的唯一的支柱。 虽然现在凌云彻心里仍挂念魏嬿婉,但是再过一段时日,魏嬿婉诡计败露,凌云彻自然而然会清除心中魏嬿婉的痕迹。 一想到好友终于可以摆脱一个庸俗之人的纠缠,如懿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而这天,就在不远处了。 凌云彻瞧着如懿拧起的眉毛而又舒展,想到小时候他与嬿婉在一起玩笑,他时而会抓些菜上的虫儿来吓唬嬿婉,那些棕褐色的长条肉虫子,受了惊吓就会如此,将身子拧起来而又舒展,像娴贵妃的眉毛。 凌云彻觉得十分有趣,嘿嘿的笑起来。 如懿也高兴的笑着,拿起酒杯,与凌云彻碰杯。 同样借着月色,嬿婉这儿也在饮酒,喝的还是和进忠的交杯酒。 月亮透过窗户照到桌面,照亮了两个人所坐的小圆桌子,点了两根红烛,还摆了一个小巧的酒壶,还有两个小酒盅,进忠将酒倒满两杯,从怀里拿出个香包,小心打开,掏出一枚小巧的剪纸。 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外框的“囍”字,裁得不算特别好,字的笔画不是大小一致,但也近乎相似,边边角角略有一些不完美,有小小的毛边。 嬿婉凑近看了看,不像是宫中专门剪纸的人的手艺,更像是自己做的。 第52章 交杯 进忠将这纸小心翼翼的铺在桌子上,怕不小心碰倒了酒溅湿了,这个囍字就放在两个酒盅旁边,增添了两分喜气。 这是他剪了十二次卖相最好的一个,进忠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也不愿糊弄嬿婉,弄个丑陋的囍字摆在这。 自从他突然生了起这喝酒的心思,他就急忙找了红纸和剪刀,照着个囍字练习,半日多下来,也常有事情要做,才堪堪练了十几次。 进忠心里有些责备自己,若是能早些想到这儿,是不是能给嬿婉个更好的剪纸瞧,不然这样笨拙的,真是不配入嬿婉的眼。 不过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容不得他纠结和再次尝试,便是如此忐忑的拿出这个,只等着嬿婉的反应。 嬿婉伸手小心摸了摸这个小而精巧的字,露出那样醉人而又美丽的笑容,消解了进忠心里的不安。 嬿婉没多问询,她一瞧就知道这样不是专人做的,定然就是进忠自己动手得来的,瞧他紧张得眼睛都不眨,还强装镇定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嬿婉只是单说了一句,“进忠,你有心了。”进忠的面色就立刻缓和下来,紧张不复。 嬿婉伸手去握住进忠的手,他手心都出了汗,发热潮湿。嬿婉香香软软的手指挤进进忠指间的空隙,牢牢的禁锢着他。 进忠往日粘人的紧,恨不得贴在嬿婉身上,片刻也不离,今儿却是木愣愣好似一块石头,这一手被抓着,另一只手哪放都不大对劲。 “发呆做什么。”嬿婉瞧着他拘谨的模样,心里都觉得好笑,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他。 这一撞,就给进忠的神唤了回来。 进忠,你怎么能坐任大好时光浪费。进忠责怪自己不解风情,嬿婉都这样点燃了春光,他也应该表达自己内心的热度。 进忠抚了抚嬿婉的掌心,捏起两个酒盅,一杯由嬿婉那样嫩白的指头接过,还带着从他手上所染上点点湿意。 两个人食指的指背紧紧贴靠在一起,酒盅相碰,两盅的酒液略微溅起,又平复,相互交融,合二为一,融为一体。 “望此后,共苦;望您,永无烦忧。”进忠望着嬿婉,饱满的唇红得透彻,眼深邃而深情。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他深深而又恳切望着的人,只有嬿婉。 就算她昔日是利用,今日也有复仇的计划占据她的心,可进忠只求一丝一毫的位置,只要炩主儿肯瞧着他,肯望着他。 就算再到他命中注定的结局,他要成为嬿婉脚下的一阶台阶,只为了托着她更进一步,变成炩皇贵妃,进忠甘之如饴。 进忠的追求早就从一开始的荣华富贵,什么大内总管都被他抛之脑后,他活着、他挣扎,他不择手段只为了嬿婉更好的站在阳光底下。 有了此刻,便是下地狱受极刑,进忠也要带着这份回忆同去,他只要永远嬿婉这一瞬间的笑容就够了。 他爱她。 两个人手肘相挽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进忠喝了酒,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马上就觉得头脑一阵昏昏,思维都迟缓了许多。 嬿婉双颊绯红,咬着唇,露出两颗珍珠似的牙,心底带有着压抑不住的喜悦,飞到她脑海中了去。 “共牢而食,合卺而醑。”嬿婉缓缓念出这句话,她还有后半句的深意没说出口,那便是,所以合礼同尊卑,以亲之也。 进忠的意思她明白,愿同苦,又愿她无苦。 而嬿婉的意思是,同甘共苦,同渡尊卑,此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她说完,进忠傻愣愣笑着,将酒壶举起,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这才有了两分勇气在头脑里,催促他说出心里话。 他一手握着她絮絮叨叨的念着,“炩主儿,奴才真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梦中呢。” “怎么就有朝一日就死了后成了魂灵了,又怎么突然就又回到从前,然后不知怎的,得了您的青眼。”进忠眼神晃了晃,看着嬿婉红红的双颊,“奴才我啊,就算只做您的一只鞋子也是乐在其中的。” 他拉着嬿婉的手,将其紧紧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主儿,您听听奴才的心跳。” 嬿婉的手紧紧贴在上面,不留一丝空隙,能透过衣服感受到进忠的体温。是夏季快来了吗?空气中好像有什么火炉燃烧,烤的人发热。 进忠的心跳很快,砰砰跳的剧烈,一下又一下有力的撞击嬿婉的掌心。“主儿,您看,这颗心是为你而动。” 如果不是嬿婉,他也不会有机会做个魂灵日日陪伴。想来时光倒流,也是因为嬿婉的福气笼罩着他,他作为与嬿婉牵绊最深的人,也被她逆流的时间裹挟,一同回到过去。 今生今世,进忠的心是因为她才活过来的,心动也是因为有嬿婉的注视,也是因为她给予他机会,进忠才能坐在这说上这样许多。 进忠又拉着嬿婉的手,捧在自己脸上,自己却因着酒精浸泡大脑,而头脑晕晕漂浮,他全然忘了心里的腹稿,眼睛亮晶晶的瞧着嬿婉,“嬿婉,你真好看。” 然后又突然的眼里蓄了泪滴,嬿婉还没反应过来就“啪嗒”落在她的手心。 脸上挂着两行清泪,进忠眉头微皱,眼里满满的哀求,伸手轻轻扯着嬿婉的衣衫的一角,摇了摇,低声恳求着,“炩主儿,别不要奴才。” 嬿婉心里软的都成了棉花,她将进忠搂在自己怀中,进忠胡乱在她胸口蹭着眼泪,紧紧的回搂着她,撒娇道,“奴才可只有您了。” 嬿婉一手抚着进忠的脑袋,另一手在他背上顺着,嘴里柔声哄着,“进忠乖,进忠乖,我要你。” 嘴里说着,“怎么会不要进忠呢,是不是?”嬿婉又将下巴贴在进忠的额头,感知到他面上滚烫,怕是喝醉了。 进忠嘿嘿笑了两声,又轻轻挪开嬿婉的手,猛然站起身,嘟嘟囔囔道,“小爷我今儿得偿所愿啦!”然后一头栽在嬿婉的肩上,嗅了一口,嘿嘿又笑两声,就直接睡过去了。 没成想进忠如此不胜酒力,嬿婉和王蟾一同把进忠搬到了床上,把这个醉酒之人做成个春日里的暖炉。 第53章 明珠 璟瑟去了禁足之人的宫殿,又近乎搬空了如懿的东西,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李玉来报时,皇帝正在寝殿,旁边是玫嫔来伺候,听着李玉极尽所能描述娴贵妃受的委屈,他睫毛下浮着一层阴云。 什么和敬公主不顾皇上旨意,侍卫首领阻拦,什么娴贵妃娘娘向公主行礼,公主却不允许她起来。 说的如懿那叫一个凄惨,一个受尽嫡出公主欺凌的委屈庶母,一跃从李玉嘴里构现在皇上眼前。 皇上靠在椅子上,玫嫔正柔柔给皇上捏腿,听了这番话,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只是愈发认真、愈发卖力。 皇上捏了捏自己的鼻根,面色仍无波澜,对一脸焦急心疼的李玉也视若无睹,只是淡淡道,“李玉啊,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玉瞧着帝王的面色平静,他看不明白皇帝的内心究竟是心疼娴主儿,还是什么别的,本还想再张口劝上一劝,看玫嫔和皇帝都是毫无反应,也没他通过回话来展示如懿的委屈的机会,只能微微叹了口气,便退下去了。 屋里只剩下玫嫔静悄悄的给皇上捏腿,皇上闭上了眼,面色沉沉,似乎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玫嫔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是因着刚才的事情,心情不愉快吗?” 她抬眼看着帝王的反应,见他并无不许自己说下去的意思,这便是默许她接着说了。 “娴贵妃毕竟也是一位高位的妃嫔,虽然故意将皇后娘娘气病了,又被皇上禁了足,和敬公主心疼皇后娘娘,只是小小惩戒一番,才拿了些死物,娴贵妃并没有真的受到什么伤害。” 玫嫔语气中满满的犹豫,全然是为如懿考量的意思,“可是和敬公主这样,还是有些过分了,娴贵妃毕竟算是她的长辈啊。” 皇上睁眼瞧着玫嫔一脸的诚恳,又想到如懿近来行事是有些不大妥当。 璟瑟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的掌上明珠,只是取了些如懿殿内的饰物,这也没什么的,毕竟是如懿有错在先,将皇后气的好几天起不来床,璟瑟心里有气也是正常。 不过璟瑟已经是个大人了,行事如此鲁莽,皇帝转念一想,总觉得不能如此放任她胡闹,也想着看看玫嫔的想法,便说道: “璟瑟是朕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她出生时,许多事情都是朕亲自看顾,后来再有许多公主降生,即使是纯贵妃的四公主,也比不过璟瑟在朕心中的地位。” 皇帝目光流露两分追忆,他回忆起了璟瑟还是孩童时候,父女相伴的时光,“女儿与世无争,怎么娇养都不过分,纵然偶尔,璟瑟略有娇纵,朕也只觉得她因着朕的宠爱而高兴才有这些举动。” 皇上叹了口气,“只是今日,璟瑟实在是有些过分,娴贵妃总归算是她的庶母。”他瞧着玫嫔,等着看她的答案。 玫嫔停了手里的动作,眼波流转,边思考边回答,“臣妾也曾有过孩子,知道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是何等深爱,想来孩儿爱自己的母亲,也是同等的情意。” “公主殿下维护母亲之情,定然不比皇后顾念公主之情少,璟瑟公主承了皇上教导,乃是至情至性之人,以孝为先,今儿虽有些鲁莽,但也是纯然一片孝心。”玫嫔一脸的体贴,为公主辩解。 为如懿说话?怎么可能,她妹妹嬿婉受了如懿的苦头,她这个做姐姐的,绝不能坐视不理。 “公主想必是认为自己要成亲,不能常伴皇后和您的身边,所以急着维护皇后的脸面呢。”玫嫔长长叹了一口气,赞赏道,“公主殿下虽然年轻,但真是一片孝顺,赤诚得很。” “臣妾也可以算是公主殿下的庶母,看着公主这些年,也难免有两分母亲的慈爱,若是公主犯了什么错,臣妾也只当是个孩子尚不懂事,怎么会责怪呢?” 玫嫔挑眉,眼皮上淡粉色的脂粉都显露出来,“娴贵妃素来大度良善,定比臣妾更疼爱公主殿下吧,说不准儿,娴贵妃此刻都已经忘了这事呢。” 弘历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认同道,“璟瑟即将嫁人,心里不安也是有的。” 皇上顿了顿,又说到,“她一片孝心,娴贵妃定然会理解。璟瑟她赤子心肠,朕也不忍责罚。” 皇帝看着玫嫔头上坠着的红宝石珠子,又觉得应该给女儿点珍贵的头面,好安抚她因为要出嫁而紧张的心情。 也是他没在意,没想到女儿家出嫁也是会有些不安之情的,更何况璟瑟自小便是被他捧惯了的,骤然要成婚,定然心里不安。 玫嫔说的很好,他应该给璟瑟安安心。 “不错,朕是应该给璟瑟点珍贵之物作为底气。”皇帝简单的一句夸赞,让玫嫔心里的紧张顿时散了。 她知道皇帝有多疼爱这个女儿,眼下是璟瑟犯了错,碍于规矩,总要有个人来站出来替公主说情,这样才不显得皇帝由着性子行事。 若是此刻,她说应该责罚公主,怕是皇帝顷刻就要起身离开,以后只怕是再见上一面都很难了。 皇帝只想听她夸奖璟瑟,不希望她说要责罚璟瑟。还好她机灵,真悟出来了这层意思。 玫嫔冲着皇上笑,一副很是为公主高兴的模样。 弘历瞧着她也是真心疼爱公主,心中一动,“你这嫔位也有些年头了,选个吉日,封为玫妃。”这就是她替公主说话的奖励。 玫嫔面上一喜,立刻谢恩,没想到她踩如懿一脚,也有这样意外之喜。 果然还是嬿婉给她带来的福气,若是换了从前,她仍对如懿有些好印象,此刻怕是要替如懿说上两句,那便要逆了皇帝的心意了。 更何况,还是因着和嬿婉说的几句话,她才知道谁是她真正的仇人,如今成了妃位,也是更有些复仇的能力了。 她这位好妹妹,可真是她的福星。玫嫔欢欣的又为皇帝捶腿,心里想着,她得赶紧亲口告诉嬿婉这个好消息,也让嬿婉高兴高兴。 第54章 回鸾 东巡的时日到了既定的时期,一行人又回程,皇帝想着坐船新鲜些,也省了些车马劳顿。 娴贵妃则是坐一个单独的小船,供她思过反省,虽然小了些,但是总比和旁人同处一船,天天听着人嬉笑游乐,满心羡慕来的强。 也是皇帝给她两分脸面,惦念着如懿和他青梅竹马的情意,也希望她可以不受这种落差之苦。 时气和暖,晚上行船带来些微凉的柔风,让船艏不似白日那样微热,反而很是宜人,这让众人都常常在夜里出来看看月色映在水中,欣赏这样的好时光。 毕竟在紫禁城,在这样澄澈的水面坐着这样新奇的船儿,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山东巡抚进献了丝竹班子,供皇上听曲儿取乐,念着皇后总算是康健些,皇上特意邀请琅嬅一同听听曲。 琅嬅提议,趁着现在不在紫禁城,也想热闹些,让大家少些拘束,一同欣赏一下曲艺,受些熏陶。 也是璟瑟即将嫁人,宫中也算是出了桩喜事,仪式在回宫后就要着手操办,可以趁着现在好好热闹一番,也让大家替璟瑟高兴高兴。 后宫众人连着璟瑟,太后以及恒媞公主,一同在此欣赏,也算是家宴了。仅除了如懿,其余人统统参与了,何尝不也是一桩喜事。 太后也想借此时候,趁着皇上高兴,给恒媞选个家世优渥、人也好的额驸。 听着优美的丝竹声,众人坐在这热热闹闹的说些话,真有几分阖家团圆的气氛。 如懿在的船上冷清,听见外头一阵热烈的气氛,她不觉得有何种欢欣,只觉得他们吵闹。 “惢心,外头发生了何事?”如懿问惢心,让她出去瞧瞧。 虽然如懿仍处于禁足之中,现在由一个屋子变成禁在一艘船上,惢心可以在船上自由走动,因此去瞧瞧何事发生也是无碍的。 惢心瞧了两眼,回来禀告,“主儿,奴婢问了旁边守着的侍卫,说是皇后娘娘请各宫妃嫔,连着太后和两位公主,举行了家宴,一起欣赏丝竹之声,来庆贺固伦和敬公主出嫁之喜。” 如懿点了点头,支着下巴坐在船舱中,外头的嘈杂让她有些烦闷,面上仍然淡淡的笑着,“皇后如今算是盼得好运,本宫也替她高兴。” 惢心面上带着复杂而又理解的笑意,语气满满的敬佩,“主儿大度。” 如懿低着头,笑容愈发不是滋味,皇后宴请各宫,独独却漏了她。 她虽在禁足之中,可是若是阖宫宴饮,那也是应当人人都去得,偏她去不得。 琅嬅偏私,还记恨她点破实情,只怕是当年拿了皇后玉如意一事,仍然不肯罢休,如今新仇旧恨都沉积在皇后的心里,是必定要狠狠的落她脸面才解气的。 她的少年郎此刻定然是想念她,但又碍于皇后的面子,也无法让她前去。 罢了,罢了。 一时的得意又有什么用,她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她只要和弘历对她的情意是真真切切的就好。 只为那句,“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她懂弘历的不得已,她理解他的苦衷。 只是她人虽不在,但是心意总要到的。如懿拿起面前一碟梅花糕,递给惢心,“惢心,你将这碟糕点送去皇上那,就当是本宫祝贺璟瑟出嫁,略表心意。” 梅花是她最爱,皇帝见了梅花,也算是见了她。如懿这样想着,心里略微好受些。 惢心点了点头,应了句,便小心端着碟子走了。船舶都停靠在船坞边,上头有着供几个人一同行走的平路。 凌云彻今儿在如懿船头附近值守。惢心走到船前头,侍卫们守在船舱门口,这并无旁人,因此她放心的喊,“凌侍卫,凌侍卫。” 凌云彻小跑着过来,语气闷闷的,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了,可是娴贵妃有什么事吗?” 惢心微笑了下,摇了摇头,“主儿没事,只是听说阖宫宴饮,也想略表心意。”便将手中的梅花糕递给凌云彻。 凌云彻接了,点了点头,“若这是娴贵妃所愿,微臣一定会送到的。”他便立刻去寻李玉,要把这碟糕点给他,由他转给皇上。 丝竹之声悦耳,下头的脸都是风情各异的美人,旁边是贤惠的妻子皇后,皇后旁是笑的灿烂的心爱女儿。太后和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分歧,妹妹对他十分尊重。一家团聚,游船夜泊,赏春日美景。皇帝此刻只觉得神清气爽,分外高兴。 李玉小心凑近了,对皇帝低声耳语一番,“皇上,娴贵妃娘娘送了碟点心,说是略表对公主的祝福。” 进忠在一旁关注众人的举动,他知道,越是轻松的时刻,越是容易发生令他诧异的事情。 果不其然,李玉在皇上旁边说了几句话,不远处凌云彻那张丑陋恶心的脸,就候在一旁,手里还拿着个盘子。 进忠又看着嬿婉,嬿婉正专心致志的听着曲,并没瞧皇上,也没瞧皇上旁边的臭虫。 似是察觉到了进忠的视线,嬿婉偏过头看他,以为有什么事情。进忠对她眨了眨眼,嬿婉白他一眼,却收不住笑容,又转回头专心听曲子。 进忠又将视线定在皇帝身上,只见皇帝眉毛皱了起,似乎是有些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李玉便从凌云彻手中接过那盘糕点,小心放在皇上的面前。 皇帝瞧了瞧,似乎是陷入了纠结,良久,他看着进忠,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过来。 进忠忙过去,微微弯着腰,凑在皇帝身边问,“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随手一指面前那碟梅花糕,“进忠啊,你把这碟糕点给炩贵人拿去。” 无他,仅是印象里嬿婉肩上的梅花便令他印象深刻,所以含梅花的物件,若是无伤大雅,他都想看看其在嬿婉旁边的样儿。 进忠忙应了,把这点心悄悄送到嬿婉桌上。 嬿婉仰着脸看他,还以为是进忠又要扰她专心,偷偷瞪他,“又做什么?” 这一晚上进忠已经凑过来好几次,要是真有事便罢了,他总偷跑过来,一会是找春婵有事,一会是找王蟾有事,说来说去又没什么事。 扰人专心,讨厌死了。 第55章 赐婚 进忠这会子可一本正经,压着声回答嬿婉,“炩贵人,这是皇上赏的梅花糕。” 嬿婉狐疑的瞧他,见进忠板着个脸很是严肃,略一扬下巴,“那你放了便走吧。” 进忠似是没听到一样,紧着又说,“这是李玉呈给皇上的,怕是禁足那位送的。”然后巴巴的候在一旁,等着听嬿婉再说句话他再走。 嬿婉瞧着这碟梅花糕,虽模样小巧,做工却不算精致,垂下眼收起过大的笑意。 进忠看见她微低的面庞上,红唇下展露出的贝齿,面上也笑了两分,嬿婉这是高兴呢。 嬿婉掩唇悄声说,“如懿知道怕是要气死了吧。”双颊是红透了的喜意,她笑的这样开怀,让进忠眼里都浸泡了蜜一样。 “恭喜炩主儿。”进忠微微一躬身,便回去和皇帝复命了。 “回禀皇上,炩贵人让奴才转达,说她很感谢皇上。”进忠凑在皇上耳边,悄声说着。 旁边李玉面色难堪,眼睛也不眨的看着皇上的反应,心里头责备炩贵人妖媚惑主,误了娴贵妃进献给皇上的心意。 皇上看着嬿婉,嬿婉一身淡蓝色的衣衫,上面绣着蓝星花的样儿,她今儿似乎喝了些酒,脸上都红润润的,现下正笑的眼睛都快活得眯缝起来,正冲着皇上遥遥举杯。 弘历嘴角带了笑意,拿起面前的酒,隔着这些距离同嬿婉碰杯。 凌云彻心里又是一阵抽动,略带着痛楚,提醒他,此刻嬿婉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他可以再惦念的了。 可是他始终无法挪开注视在她身影上的目光。因为嬿婉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美好。 一个繁杂花纹的衣袍突然挡住了他的视野,他抬头一看,是进忠正严肃的守在皇上的旁边,恰好阻隔住他的视野。 凌云彻叹了口气,他替娴贵妃来送东西,马上还要回到自己的值守岗位。也是抱着能看见嬿婉一眼的想法来的,如今也算是见到了,下次再见又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用余光观察着凌云彻带着一片灰色的恶臭之风离开了,进忠轻哼了声,还想偷看炩主儿,做梦去吧你。 嬿婉支着下巴端详面前这碟糕点,两手托着腮,笑盈盈的专心欣赏。活像得了宝的小松鼠。 她悄悄用筷子给这些糕点扎上许多小洞,然后把皇上视角看不到的那边的梅花糕捣成泥。 破坏,统统破坏。如懿喜欢的,统统破坏! 知道这是如懿送来的点心,她才不会吃。嬿婉可怕如懿抽什么风,要给皇帝下药,这事她又不是没做过。虽然不大可能,但是万一呢? 皇帝见了嬿婉如此少女情态,一副舍不得吃的样子,心里更是舒坦,炩贵人很是喜欢他赏赐的糕点,可见其痴心。 嘉妃瞧了嬿婉和皇上遥遥敬酒,撇了撇嘴,感慨似的说,“这炩贵人啊,是真得皇上喜欢啊。” 白蕊姬侧头看嘉妃面上带着点点气和嫉妒,也接了话玩笑着说,“嘉妃正值娇艳的时候,怎么在意起炩贵人这点子荣宠了。” 她轻笑了声,用帕子遮掩嘴唇上的笑,“莫不是嘉妃心里妒忌,可知这妒火乃是女子德行之大亏啊。” 纯贵妃也接话说着,“皇上宠爱嘉妃,可比炩贵人多上许多。”她叹了口气,自嘲得笑道,“若是嘉妃要因此感慨,那我们可要怎么办呢?” 嘉妃抖了抖帕子,轻咳一声,“哎呦,本宫这说上一句,玫妃妹妹可紧着护着,莫不是瞧着炩贵人受宠,想攀攀人家这个高枝儿啊?” 白蕊姬倚在扶手上,仰着脸,只是兴致勃勃的听曲,“嘉妃姐姐这话可就伤了妹妹的心,也是本着不想姐姐犯了妒忌才提醒的,现在反而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纯贵妃打着圆场,“嘉妃快人快语,玫妃也是直爽性子,不过随口说上两句玩笑罢了。” 琅嬅端坐在最前,纯贵妃、嘉妃、玫妃都坐在她后面,离得很近,连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琅嬅一手搭在酒杯上,金黄色的护甲和她金色的宫装很是相称,带着微微的笑意,出声警示,“后宫姐妹本是一家,皇上喜欢炩贵人,那便是炩贵人的本事,若是有谁心生不满,那便是和本宫过不去。” 听琅嬅话里的严肃,嘉妃目光移开,面上的笑都消失不见,反而是白蕊姬笑吟吟的回皇后的话,“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嬿婉不在意旁边这些暗潮涌动,她只是欣赏曲艺,好不容易有这种快活放松的时间,若是费心与旁人口舌之争,那才真是浪费。 众人其乐融融,在气氛热烈之时,太后同皇上说,要为女儿寻一个好人家,留在京中承欢膝下。 皇帝即刻给恒媞晋封为固伦柔淑长公主,指了个年轻且一表人才的官员,是理藩院侍郎宗正,也遂了太后想让女儿留在京中的心愿。 再赐了超出规格的嫁妆,以示对这个妹妹的疼爱。毕竟恒媞也是他的妹妹,天家温情难能可贵,皇上也愿意给妹妹些脸面,替她撑腰。 听了曲儿,今日正巧赶上这附近百姓家的习俗,说是放花灯,将蜡烛放在莲花灯里,在送入水中的这一刻许愿,便可以愿望成真,是一个极好的意头。 宫里两位尊贵的公主都将要出嫁,这已然是个充斥喜意的时候,皇帝让李玉拿了花灯分给嫔妃、太后和两位公主,说是大家放个花灯,一同乐一乐。 进忠特意帮李玉分发这些花灯,忙抢了个最好最漂亮的,乐颠颠就要送到嬿婉手上,“主儿,用奴才这个。” 嬿婉转了身,逗着他玩笑,抱着胳膊,只说,“我不要。” 进忠忙凑到另一边,低声哀求她,“主儿,求您了,就用这个吧,这是这里面最好最漂亮的,也只有这个才衬得起您。” 嬿婉勾起嘴角笑了,“拿来吧。”便伸手接过。 进忠又趁着人多略微混乱的时机,悄悄摸了一把嬿婉白嫩如凝脂的玉手,带着得逞的笑意溜走了。 烛光点亮的花灯映在水中,承载着众人的不同愿望。 第56章 意欢 意欢将花灯送入水中,趁花灯接触水面,溅起波纹的那一刹那,心里默默许愿,希望自己可以和皇上有一个孩子,一个属于她二人的孩子。 她深爱皇帝,希望可以为皇上诞育子嗣,只是她虽然受宠爱,皇帝赏赐的坐胎药也喝着,按理说,怀有龙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这让意欢心中不免焦急。 嬿婉这边小心放了花灯,抬眼便是意欢在一旁瞧着水面发呆的模样,悄悄凑过去,拍了拍意欢的肩膀。 “意欢,在想什么?”嬿婉拉起意欢的手。意欢因着情绪低落,手指也冰凉如玉,此时遭嬿婉温热的两手包裹,感觉霎时舒坦。 意欢有些苦涩的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烦心。” 嬿婉拉着她手摇晃,先是撒娇道,“意欢,告诉我嘛。”看着意欢不为所动,又露出凶狠的表情,作势威胁她道,“你不许瞒我!” 意欢耐不住嬿婉磨她,低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嬿婉,我只是有些焦急。” 嬿婉扭着身子,将头放到意欢低着的头颅的下面,侧仰着头瞧她的表情。 意欢只见到嬿婉身子要扭成麻花,她下巴要贴在意欢的下巴上,眼睛弯弯的却倒了过来,这还是意欢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瞧人。 嬿婉这般逗她,让意欢真是发自内心的笑了下,她轻轻推着嬿婉,“哎呀,别闹。”手背掩着嘴唇,有些忸怩道,“嬿婉,你说我承宠这么久,坐胎药也喝着,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意欢回头偷看在后面看着众人的皇帝,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俊俏得非同凡人。 意欢面上甜蜜而又苦涩,“我多想有个和皇上的孩子,这是我们孕育的生命。”她轻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提及孩子,面上满是慈爱。 嬿婉早就想说坐胎药一事来得只可惜意欢不先提起来,她也不好主动说是药三分毒,找些借口来劝她别喝。 若是嬿婉主动提起坐胎药不喝为妙,怕是非常之令人奇怪。 就算意欢相信嬿婉。可她毕竟不是傻子,若是察觉到深爱之人赏赐的“爱意”体现,其实是一层深深的提防,怕是又要重蹈昔日覆辙。 今时意欢还没育有孩子,若是真有了和皇上的孩子,哪怕是她心灰意冷,也能因为孩子抱着两分活下去的信念。 只要不是一知晓真相便顷刻赴死,那嬿婉就可以看着她,努力让她转变心意。 至于一直瞒着意欢这个选择,嬿婉从没想过。 若是让意欢一直抱有痴心爱着皇帝,爱着这个算计她的枕边人,还冷眼瞧着意欢飞蛾扑火,那便是太冷酷,太无情了。 意欢虽然要知道真相,但不是现在。现在知道她只会为了不真诚的爱而死。她已经受了欺骗,难道还要再付出一条命吗? 告诉她真相的好时机,要么是她不爱皇帝了,那么自然不会为此自杀;要么是等了生孩子以后。 就凭她对皇帝的一番痴心,只怕是不会消散爱意的,所以嬿婉只能委婉劝说让她不要再喝坐胎药了,等着生下孩子,有了除了皇帝以外的精神寄托,在缓缓让她知晓真相才好。 嬿婉拉住意欢的双手,故作深沉道,“意欢,你着魔了。”便扯着她去了一个人少的角落,以防皇帝的耳目听见了这番话,不然又要麻烦。 意欢遭了嬿婉的批评,心里有些茫然,“嬿婉,你真觉得如此吗?” 嬿婉环顾无人注意这儿,便瞪眼瞧着意欢,面上十成十的恳切,“当然了,意欢。” “我也想有个孩子,前些日子去寻了太医一问,太医说我心中焦急反而母体不易有孕,你这样深爱皇上,这心里啊,更是盼得紧呢。”嬿婉贴着意欢的耳朵说小话,一副羞涩至极的样子。 “我前两日还悄悄让进忠去民间寻些坐胎药的方子,民间的大夫说啊,有人因为吃坐胎药多了,生下来的孩子,比平常的孩儿丑陋许多呢。”嬿婉拍了拍胸脯,表情有些怕怕。 “不过百姓大多不在意这些,能有个孩子便是千求万求来的,只要健全就好,是不是丑陋也无关紧要。”嬿婉叹了口气,很是同情道,“但是这样的孩子,定然要受人欺凌了。” 意欢惊讶的张大嘴巴,“竟然还有此种说法吗?”她心里焦急起来,想着若是她与皇上的孩子甚是丑陋,那可如何是好? 她虽然不会在意,可是孩子自己定然会在意别人的目光的。意欢不愿意孩子受人非议,仅仅是因为她心中急切的想要早些见到孩儿。 意欢心中想着还是不喝了吧,毕竟是药三分毒,这是一句很久前的话儿了,一定是有几分道理的。 也罢,孩子与她有缘,便定然会来她身边的。 意欢下了决定,想着今后的坐胎药就暂且不喝,只是才发觉嬿婉话中的含义,疑惑道,“进忠公公替你去民间寻方子?” 她不知道进忠和嬿婉现在已狼狈为奸,只以为进忠昔日举荐了一下嬿婉,未成想,嬿婉此时这是收服了进忠? “你收买了进忠公公吗?进忠一贯忠心皇上,竟也肯为你改变。”意欢随口调侃一句,她觉得真是神奇,傻傻的嬿婉竟然给精明的进忠收服了。 嬿婉三两语解释了一番,只说进忠瞧她受了欺负,心地善良,便肯帮他两分。 “进忠公公人很好的!”嬿婉眨着眼睛,一片纯良,全然是对人间美好的信任。 意欢心里提起了淡淡的警惕,嬿婉只怕是被这鬼精的公公给利用了,定然想着嬿婉给他更多荣华,她才不信平日里难缠的进忠肯无条件帮一个小宫女。 哎,这嬿婉还不知道以后要被进忠拿走多少金银呢。意欢瞧着笑的天真的嬿婉,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守护之意。 不行,她可得看着进忠,免得他过于贪心,索要金银无数,再给她们嬿婉都弄得发不起永寿宫的宫人份例。 第57章 回宫 东巡声势浩大,且一路顺利,并无任何阻碍。乘船本就比车马快上一些,马还需要休息吃饭,但这水成日流动,推得船只前行,日夜不休。 临近东巡回程的时候,已然是阳光和煦,天气转暖,周围景致都是一派生机,常有新绿爬满枝条。那样嫩的绿色,在白天看了都晃人眼。 到了紫禁城,都已经是五月中旬,春花早就落了,太阳开始烤的人灼热,心烦意乱。 一回宫,又是许多事情忙活,璟瑟、恒媞都要成亲,长春宫和慈宁宫都是喜气洋洋。 皇后节俭,但也实在疼爱女儿,给长春宫下人的份例多发三成,持续到璟瑟出嫁。璟瑟的婚期是在秋高气爽的十月。 公主出嫁当日,皇上和皇后定然是大兴赏赐。一时间,真是人人眼热长春宫的宫女太监好福气。 一回来就是略有闷热的天,嬿婉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总在殿内躲着,不欲出门。 还好皇上仍然记得,允她与家人见面,已经传召她母亲过几日入京探望。 嬿婉也想借此机会,好好敲打她那个糊涂额娘,和家里不中用的男丁。 永寿宫一时也热闹起来,都眼瞧着炩贵人乃是新宠,这平白无故的,母家就可以入宫探望,皇上定然是真真疼爱。 多少宫女太监都盼着,何时候能得了炩主儿的青眼,也被叫去永寿宫做事。 只是进忠公公把控的严,送到永寿宫的奴才都得经过他考察一番,想要过关,甚是难呐。 宫女太监的脸面,都系在主子身上,主子得宠,那他们便是一个可以侍奉左右的人;主子不得宠,那身边的奴才就像个破抹布似的,比路边的一颗石子儿还不如。 单瞧着娴贵妃那样高位,身边宫女太监的现状就可知,娴贵妃常常受罚,连累下人也无脸。 这便罢了,若是有钱,那也无妨。 可是前些日子,皇后责罚,内务府没有翊坤宫宫人的份例发放,娴贵妃也从未主动提及此事,下人们只能自掏腰包拿出积蓄来,不然真要饿死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哪有替娘娘做活,连个俸禄都没有的,娴贵妃真真是小气。 谁不是为了养家糊口而费尽心思干活的,这可好,娴贵妃娘娘挑衅皇后,让那些人一个月白干。 听说近来娴贵妃禁足,惢心和三宝虽然是她身边得力的人,过的那叫一个惨,只能吃别人吃剩的。 论资历,惢心还是潜邸的大丫头,皇后身边的莲心,嘉妃身边的丽心,可没一个人做了许久的大丫头还这样的。 真是可怜。 东巡一事花费时间长久,算算,自回宫以后,如懿只剩下不到一月的禁足了。 可这不到一个月,也煞是难熬。 宫内的器物璟瑟又带人来拿走了一回,固伦和敬公主的贴身侍女说了,娴贵妃从前赠与的那些的嫁妆不能表她全然的心意,公主深感娘娘体贴,往后得了空就会来拿。 公主侍女领着一众奴才们高兴的谢恩,谢娴贵妃娘娘赏他们物件,在这一排排讥讽的面上,如懿竭力维持着滴水不漏的笑容,真叫人心力交瘁。 待人走了,如懿才缓缓闭了眼睛,靠在软榻上。 璟瑟实在是刻薄,借着她一番话以后便要一直来索要物件儿。皇后教导公主,竟也未教会公主礼仪大方吗。 如懿面上又带了两分从容,一时间看着屋内空荡荡,只有几个桌椅在翊坤宫,眼皮上长长的睫毛笼罩出一片阴影,内里是她晶莹平静的眼珠。 皇后节俭惯了,培养出来的女儿眼皮子也是浅的。公主现今就这般在意金银之物,未免太过俗气,不知嫁人了以后,科尔沁的富饶能否填补璟瑟内心的欲壑。 她只等着瞧。 *江与彬挂念惢心,所以也常常借机从翊坤宫附近路过,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见到惢心。 只可惜门口侍卫看的紧,他也不认识这些人,不敢贸然凑近,若是因此坏了惢心的名声,那真是他的罪过。 江与彬内心焦急,却总寻不到相见的法子,之前行船时,凌云彻就在惢心待的船的附近值守,他还能悄悄让凌云彻递给惢心一些吃食和药膏。 不知道惢心的手臂现在怎么样了,她通过凌侍卫总告诉他,没事,没事。 可是惢心说没事,她很好,江与彬也不能安心,只盼着见上一面才行。 回宫后,凌云彻又去御前值守,便离翊坤宫远远的,江与彬也没法子让他送东西。 只能常常路过翊坤宫,隔着宫墙,同惢心的距离近一些,也能让他心里的担忧略微缓解一二。 只是江与彬总瞧见一个侍卫,翊坤宫门口的侍卫本就不算多,江与彬每每从这走,十次有八次都能瞧见同一个人。 而且这人的表现也实在出众,旁人大多都是挺直的站立,可此人却是昂首挺胸,面上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神色。 他有一次走近了,旁人都没什么反应,只有这人瞧着他,用目光警示。 虽然被他的眼神赶走了,但江与彬心中赞叹,这样普通的差事也能如此昂扬,定然是一个积极的人。 而且十次有八次都是此人在门口守着,若是能和他相熟,让他肯为自己送些吃食也好。 江福守在翊坤宫门口,因为他毫无人脉,首领便总安排他来翊坤宫看着。 这地方旁人都不大愿意来,因为屋内的人也不是皇上喜欢的,而娴贵妃也不能出门,更何况和侍卫说话了。 这就属于做好了没夸奖,做不好就要脑袋落地的麻烦事。因此,有江福这么个干劲满满,啥活都肯干的大傻子,首领也乐的给他充分利用。 这十次有八次,白天都是他在翊坤宫门口站着,偶尔那么一两次排班,给他换个别的地方,也总有人因为嫌弃翊坤宫差事不好,便跟他换。 所以,江与彬没见到江福的时候,那就是他晚上在这值守的日子。 江与彬瞧见他常在这,他也早就发现总有个太医偷偷从这门口走,还总要偷偷看他一眼。 真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吗。这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眼就被江福记住了。 第58章 指示 江福前两日便和进忠提及了,常有个太医瞧着看翊坤宫,且听他描述了模样,进忠便知道这是江与彬。 他可是日后娴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太医。 如懿刚被禁足,凌云彻偷偷潜入去送吃食的时候,次日,江福便悄悄和进忠说了。 进忠虽然笑着看他,但眼神里淬了毒一般,打量了他几眼,便转身瞧瞧有没有旁人在,只给江福个背影。 江福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进忠不肯接受他这份投名状。 不过没等他纠结多久,进忠扫视四下无人,勾起唇角,微微点了点头,“说吧,你想要什么?” 终于让他等到这个时机,江福连着对进忠鞠了好几个躬,嘴里飞速的念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腹稿,“公公,微臣家境贫寒,不得皇上喜欢,想着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皇上对您定然青眼有加。” 只是他偷偷瞧着,进忠的表情仍是淡淡的,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侧着头看远方。 难道进忠公公觉得他吹捧不足?江福迅速思考,这样拍马屁的好时机可就只有一次,如果他一次给进忠拍的高高兴兴,那么第一印象自然是极好的。 反之,若是没拍好,那么以后再求着公公赏识,就要花费千百倍的苦功了。 一定要一次成功。 江福强迫自己赶紧回忆进忠会喜欢的评价。 啊,有了!江福话锋一转,开始夸上嬿婉,“微臣瞧着炩贵人聪慧美貌,如此得皇上宠爱,钟灵毓秀、灵心慧性、咏絮之才、锦心绣口 、蕙质兰心……” 这句话一说出来,进忠立刻有了反应,侧头瞧着江福,只是表情却冷冰冰的,眯着眼睛瞧他,似乎在观察什么,像是一条毒蛇盯着猎物。 江福正满肚子搜刮夸女子聪慧的词汇,一下瞧了进忠的面色,心里一惊。啊,不是,这进忠公公是怎么了,怎么越夸炩贵人好,就好像越生气呢? 江福被进忠吓着了,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说什么才是进忠喜欢的,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如实说出了。 不然再这么拍下去,他怕进忠不知抽什么风,生他的气啊。 “公公您得炩主儿宠爱,想必炩贵人定然很是疼爱公公。” “炩贵人得了您的举荐,您二人定然是这后宫屹立不倒的常青树,若是能在皇上面前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微臣愿为此肝脑涂地。”江福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哎,好失败。他心里有些淡淡的惋惜,感觉自己站队的第一面不大完美。 只听进忠声音里都带着笑意,又似乎对他很满意了,“好,本公公知道了,有事自会找你。” “你先好好看着翊坤宫,尤其是那个凌云彻。”进忠留下这么一句,最后三个字那个阴森森的声音都让江福后背起了鸡皮疙瘩。 江福又连连鞠躬,“是,公公您慢走。” 等着进忠的身影在拐角消失,他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满额头的冷汗。 怪不得旁人都说李玉公公和善,说进忠公公怪里怪气的。从前不觉得,今儿真是有点让他紧张了。 李玉的心偏着娴贵妃,而娴贵妃又扶持凌云彻,断无他出头之日。 进忠公公虽然古怪些,但还有炩贵人这个小靠山,想来也不会太差,按着荣宠来说的话,现在炩贵人已然盖过娴贵妃许多了,那么假以时日,他便是第二个凌云彻。 江福感觉度过了一场考量,心里高兴。想着刚才进忠公公的反应,大抵是要考验他一二吧。不过,这等考验也是真有奇效,他心中无鬼,都觉得后背发凉。 进忠对于江与彬在翊坤宫附近鬼祟一事,问询了嬿婉的意思。 嬿婉想着,虽然如懿有错,惢心是她的宫女,但也总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相反的,惢心还常常因为娴贵妃而受责罚,后面替主子进慎刑司,连腿都断了。并无错事,就要受到此种折磨,实在是可怜。 反而那个容佩,才真真是令她讨厌。行事粗鲁不说,动不动就要责打嫔妃,活脱脱像个武行先生。 江与彬也为如懿做事,但终究没做什么。虽然最后给皇帝下药,一行人一起设计诈她,那也是因着命令,不得不做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如懿的错如懿自己背着,念及江与彬只是因着惢心而被拴在如懿身边,嬿婉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对于曾经敌对,但又并不是罪无可恕的人,嬿婉总愿意给个机会的。 若是对方的选择和从前大不一样,那么便罢休。若是,一样,那也有了动手的理由,清扫掉这些垃圾就是了。 她不能因为对方以后会作恶,便先一步出手伤害。嬿婉心里有自己的准则,虽然天真了些,但是她还是希望可以向切实的、没苦衷、就是要伤害她的仇人报复,而不是伤及无辜。 所以嬿婉的答复是,如果江与彬想和惢心说什么,或者送些什么,便允了。若是江与彬眼巴巴想着如何帮助那位娴贵妃,要替娴贵妃送东西,那便不许。 江福带着这个指示,于翊坤宫门口,守株待兔。 不出所料,过了几日江与彬寻到一个旁人懈怠的机会,凑过来和江福攀谈。 然后便非常“巧合”,两个人相谈甚欢,江与彬后面几日便常常来和江福说说话,还带了些吃食赠他,说他守卫辛苦,应当好好犒劳。 这天,江与彬带了一盒药膏,送到江福手里,说着,“江兄弟,你常值守,也要练武,想必总也会身子疲累,这个药膏可以促进肌肉放松,可以减轻劳累。” 虽然江与彬确实有意接近,相处一些日子,东西物件也是实打实的送给江福了,江福觉得江与彬人还不错,便也开口, “江太医,微臣只是一个小小侍卫,哪能劳烦你赠我这许多东西,这药可十分珍贵。” 江福瞧着江与彬面上的犹豫,冲他笑了笑,宽慰他,“江太医,若你有什么事情想要微臣帮忙,便尽管说。” 江与彬叹了口气,十分踌躇,“不瞒江兄弟,我……想给翊坤宫的一个人送些东西。” 第59章 包裹 江与彬深吸一口气,“翊坤宫的大宫女惢心,是我的同乡,她在禁足之中肯定难熬……” 然后略带恳求的说,“江兄弟能不能,替我送点东西给她。”他连忙解释道,“定然不是什么不合规矩的,只送些吃食也好的,这些天,她肯定瘦了。” 江福点了点头,“自然可以。”他又补充了一句,“只要不是赶在深夜,总是方便的。” 太医不得主子传召,深夜是不能入内宫的,否则便是杀头的大错了。 江福可以适当通融,但绝不能让自己当值的时候存在这种“私通”的可能。 江与彬记挂惢心,但也未失了理智,还是懂得江福话中意思的,只笑着说,“只要能送些吃食给她,我便满足了。” 说罢,江与彬便匆匆走了,过了一个多时辰又匆匆来了翊坤宫门口,怀里藏着些拿油纸包着的咸菜。 他从怀中拿出,天气炎热,但是他赶得紧,还用棉布在外头包了两层,揣在怀中鼓鼓的,虽人看着窝囊些,但是食物总归不会被太阳烤的发热。 “天气炎热,这是我娘做的一些小菜,烦请江兄弟你转交给惢心,就说是江与彬给的,即可。” 江与彬忙将这个布包递给江福,又在怀里掏掏,拿出一小个类似的包裹。“这是给你的,辛苦江兄弟转交。” 两个包裹一对比,立分高下。给惢心的包装精美,给江福的就包得略粗糙些。 发觉江福面上隐隐的揶揄之色,江与彬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来的匆忙,所以有些乱了手脚。” 江福憋笑,点了点头,算是信了他这番话,不过又把给惢心的那份还给他,让江与彬在这等一会。 江福同旁边执勤的兄弟说了一声,那人便远去拐角里候着了。 左右无人来翊坤宫附近,那人想着,走了便走了,况且出了什么事有江福担着,他也不担心。 有人买通侍卫给禁足妃嫔送点东西实乃常事,不过一直没人送东西的,还是头一次见。 今儿终于来了一个,真真是稀罕事啊。 江福敲了敲门,没一会,翊坤宫的宫门立刻开了条缝隙,快到送饭的时辰了,惢心就候在附近等着。 她还以为是今日的饭食,便透着这条缝看外头,悄悄询问,“侍卫大哥,今儿怎么早了许多。” 只这一眼,便看到江与彬在门外不远处站着。 惢心心里诧异,突然眼睛有些酸涩起来,她将宫门又拉开些,面上露出小小的笑容,“你怎么来了。” 江与彬急急凑近了,将手里的包裹递给她,“我挂心你,天气炎热,人容易没胃口,我母亲做了些咸菜,特意让我给你带些。” 他挠了挠耳后,局促笑着,“本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翊坤宫尚在禁足,我总担心你吃不好。” 惢心心里欢喜,把包裹抱的紧紧的,“辛苦伯母,也辛苦你了。”脑海里则是想着,江与彬竟然同他的母亲提及了自己,一时间陡然生出些慌乱的念头。 两个人说了一会子话,江与彬便催促她快回去歇着,这太阳底下晒人。 也是因为快要到了送饭的时辰了,江与彬再怎么不舍,也得走了。他临走前还说,明天见。 惢心一手捧着包裹,另一手摸着翊坤宫朱红色的大门,思绪纷乱。 他和伯母会说什么呢? 又瞧着曾经受伤的胳膊,现在已经全然好了,一丁点痕迹就没留下。 她和江与彬说了已经大好,他还不信,非要亲眼看看才行。惢心只能依着他给他瞧瞧。 一瞅着她光洁白皙的胳膊,江与彬还闹了个大红脸,迅速把她挽起的袖子扯下来,忙说,“果然好了,果然好了。” 伸手一摸内里的小菜,还带着些凉爽之意,惢心小心的又给裹起来,打算放到自己屋里阴凉地方放着。 小心收好后,到了领饭食的时辰,江福又敲了翊坤宫的大门,惢心接过娴贵妃的饭食,悄声说了句,“侍卫大哥,谢谢你。” 她感激江福肯通融,能让她见见江与彬。 之前在船上,常收到他送的东西,可这些日子也见不上,她时常想念他,今日能见面说上两句话,也是很好的。 江福摇了摇头,思索一番,又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江与彬是我的朋友,帮着朋友,不打紧。” 然后将这小包裹偷偷塞给惢心,“江太医近日给我许多腊肉作为下酒菜,也算是另一种物归原主,你拿着吧。” 江福瞅着江与彬恋恋不舍的模样,就知道他的心意,江太医虽然有意接近,但也是实实在在让他得了好处,江福有了真心相待之意。 所以江与彬喜欢的姑娘,在能力范围内照顾一二,还是可以的。 况且他瞧着,惢心面颊都有些凹陷,定然是吃的差,没什么胃口,送点方便贮存的,略表对友人的心意。 惢心低低道了声谢,便忙把饭送到娴贵妃那儿,本想着送完饭,再把江福给的收起来。 但是不成想,一进屋,如懿轻轻吸了口气,好奇道,“今儿的饭菜,怎么闻着和从前的味道不同。” 惢心从怀中拿出一个小油纸包,回答道,“这是门口的江侍卫送的。”她没说江与彬来同她说话。 虽然对主儿是要全然忠诚,但惢心存了一点私心,不愿意将她和江与彬的事都告知如懿。 不然,那像什么样子。 惢心有些期待自己可以出宫的时候,若是出宫,能和江与彬有个好结果也是她希望的。 但是主子身边离不得人,也不能少了她伺候,惢心是断不肯不顾如懿,私自离宫的。 只是心里仍然有些一丁点念想,挥之不去。 如懿面上带了两分欣慰的笑容,伸出手,长长的护甲指着惢心。璟瑟公主没给如懿留什么东西,只剩些皇帝赏的,和一些饰物。 只有护甲全然留着了,因着宫人们实在不需要此物,所以并未带走。 如懿心里因此还有两分慰藉,可以天天更换护甲的样式,仍能维持她贵妃的尊严。 即使被禁足,她也要活的体面。 第60章 入宫 惢心将这包腊肉递给主子,如懿怕护甲上染了油,因此翘着手指头打开这个小油纸包,一股咸香的味道顷刻扩散开来。 如懿轻轻嗅了一口,眼里顿时亮了两分,两手从纸上挪开,笑了笑,点评道,“这等重盐之物,食多了对身子也不好。” 转手又递给惢心,语气中透露着高门贵族对平民食物的期待,“惢心,你少准备些许就好,本宫也不好拂了这等心意。” 惢心忙拿去小厨房,让小宫女将这腊肉切下来一些,其余的则是先放在阴凉地方,若是主子明儿再想吃,便也方便些,总好过没得吃。 然后又打些清水来,好供如懿洗手。 如懿的纤纤玉手摸了不大干净的油纸,虽然没直接蹭上油脂,但如懿心里总有一层薄薄的隔膜梗在这,想着还是清洁一二。 腊肉切成小片装在了一个精致的小碟子里,呈在桌上。 江福给的腊肉果然是好东西,让前两日并无什么胃口的娴贵妃进的十分香甜。 惢心在一旁候着,心里也很是高兴主子可以胃口大开,但在这种纯粹的忠诚之中,还掺杂着一些微小的庆幸。 还好江与彬单送给她的心意,她有先收好。不然,若是主儿瞧见了,想分食些,她…… 娴贵妃是她忠心侍奉的主子,即便要了去,惢心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可这潜意识里头,就是不大希望分享,即使只是些不值钱的咸菜。 今儿这腊肉主儿就说其是新鲜有余,只是尝个鲜,吃上些许,也觉得普通,没什么惊艳的。 惢心在心里想着,娘娘口味清淡,不喜欢油腻盐多。今天的吃食也是因着从未见过,所以才愿吃上几口。 咸菜不过是最普通之物,想来娴贵妃是看不上的,也不必呈上了。能够保全江与彬赠的东西,她心里窃喜。 如懿优雅的擦了擦嘴角,面上浮现满足而又宽和的笑容,瞧着惢心,“你刚说,此物是门口的江侍卫给的?” 惢心点了点头,面上浮现几分羞涩,一想到江侍卫也是顾着江与彬才赠的,倒像是她们两人有什么亲密关系似的。 羞得人面上发烫。 如懿探究的打量着惢心,惢心虽然面白,但是瘦的双颊和眼下都略有凹陷,清丽之色未减,只是略劳作些,面上带着疲态。 看惢心的表情有两分羞赧,如懿还以为是江侍卫瞧着惢心秀丽,便有意示好。 她笑了笑,“惢心果然招人喜欢。”心里也不免想到,自己身边的宫女竟然如此受欢迎,先有李玉和江与彬,如今又冒出一个江侍卫。 虽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也要多留意一二,免得是什么阴谋诡计。以防不仅是对惢心,更是对她有害,想要借此陷害她。 但如懿不愿点破这两分担忧,否则惢心难免多生出些烦扰。她打算多多替惢心留意些,若是这江侍卫真心实意,就也等得起。 等着惢心再留在她身边几年,她替惢心考察一番江侍卫的真心。若是惢心喜欢,她身边的宫女也配得上一位侍卫。 *嬿婉的额娘入宫了。 春婵和王蟾都细心打扮了一番,穿得是最好的衣裳,是内务府前两日才送过来的,为了接嬿婉她额娘特意做的。 两个人穿得板正,和别的宫女太监显得分外不同,让魏夫人面上有光,也真感觉到这宫里头隐约的规则。 主子得宠才是第一要紧的。 王蟾和春婵亲自去宫门口候着,魏夫人进了紫禁城,这眼里的亮光再没熄过。 她喜好奢华阔气,还有什么比天家所在的皇宫更华美之地?这一路上,眼里都看着宫墙青砖,路边连一棵杂草都没有。 嬿婉如今虽然只是个贵人,可她是贵人的娘亲,还未生养便可以入宫探望。 皇帝有多喜欢嬿婉,魏夫人只瞧着旁边宫人投射来的羡慕的目光就可知。 嬿婉今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早就知道,把那个窝囊凌云彻甩了便好了,非得执着什么穷小子呀。她的傻闺女。 魏夫人恨不得把这房檐上面的金色全都扣走,统统带回她自己家里去。 这眼珠子可哪儿乱转,魏夫人就盯着看有没有什么稀罕物事、新奇摆件什么的,她虽然拿不走,但是可以去管嬿婉要啊。 多送回家点好东西,这样也是给嬿婉弟弟娶妻长点面子,若是能选个高门贵女那才好呢。魏夫人就差没蹦跶起来了。 两个人架着她,这路上的人越走越少,马上便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口。 魏夫人心里有些疑惑,“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王蟾安抚有些不安的魏夫人,憨笑着解释,“夫人,这不是天气炎热,咱走这条路凉爽些,没什么太阳。” 只是魏夫人怎么瞧怎么感觉此地阴森森,她不想多打量,指望着赶紧走过这段,过会人多了便好些,人多阳气重嘛。 收回视线,魏夫人只盯着脚下的路,不往两旁乱看,没走两步,就感觉这花丛下面有点子暗红色的痕迹。 “你们瞧,这是什么啊?”魏夫人指着那边花丛下面,她本来粗声粗气,此刻都收敛了些嗓音。 春婵一瞧,幽幽的说,“夫人,这边常有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可能是一些未打扫干净的遗留吧。” 魏夫人紧张得扯了扯春婵的袖子,“啊?啊,那,那我们快走吧。”她心里着实惊慌,嬿婉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若是有人在皇宫里发了疯,只怕她搬出嬿婉的名头也不一定能吓退。 三人快步走着,只听见一阵阵求饶声,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痛苦的呻吟着。 春婵和王蟾两个人架着魏夫人,硬是不顾她想转头换条路的想法,就往那异常声音发出的地方去。 三个人路过一个茂密的树丛,只听见男人痛苦的声音愈发大了,还混杂着呜咽的声音。 魏夫人躲在树丛后头,悄悄探头一看,一个男人浑身是血,还跪在地上,伏在另一个人的脚边。 站立的人穿的是和王蟾差不多的服饰,只是样式不大一样,手里还拿着一柄刀。 第61章 撞见 魏夫人心惊胆战,不敢再看下去,只是人好奇的天性,也掺杂一些恐惧致使腿脚发软的因素。 这种种情绪,将魏夫人牢牢钉在原地,连走得力气也没有了,好在春婵和王蟾两个人给她稳稳扶着。 陌生太监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在那笑的开怀。他脚底下那个人不住的哭着求饶,混合着口水和泪水的嗓子,说话都含糊不清。 魏夫人只能听清一些,“公公,微臣有罪。”还有什么,“不敢违背您……” 只是那太监似乎仍然不解气,拿着那柄刀就要朝底下那人的心口刺去,吓得魏夫人猛然闭了眼,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一下子往后倒去。 王蟾硬给魏夫人支撑起来,再一见到,地上那人心口附近立着一柄刀,那旁边的衣裳都被血液浸透了,顺着旁边的砖石缝就往下流。 魏夫人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出,眼里一下子吓出了泪,只紧紧攥着王蟾的手,满眼泪花的看着他,示意王蟾快给自己带走。 春婵和王蟾这才回了神,两个人一声不吭,架着魏夫人就快步往永寿宫的方向去。 魏夫人被架着,又担惊受怕,只看这附近有没有人,别是再给她杀人灭口了。 她回头一瞧,那个太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外头的路上,衣裳还挺干净。右脚的脚底后头,却有一个印了半只脚掌的血脚印。 他脸上溅了许多血,阴森森的站在那。宽肩窄腰,面上阴鸷,不带有一丝亮光和感情色彩的瞳仁直盯着她。活像深山里的狼,择人欲噬。 魏夫人忙转回头,力气之大速度之快,好像都给脖子闪了,只觉得脖颈一阵抽痛。 直直走了老远,近乎奔走在这砖石路上,虽然天热,身上也出了一身汗,但魏夫人完全没察觉到热意,只觉得浑身冷透了,这心里也揪的紧。 她催促两个人回头瞅瞅,后面有没有人跟着。 一直到王蟾和春婵回头好几次,都笃定的告诉她,没人。魏夫人这才悄悄回了头,仔细观察一番,果然,身后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她揉了揉自己心口,心突突跳的飞快,即刻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魏夫人全然无了刚才兴高采烈,恨不得把整个皇宫都纳为己有的模样,只是一脸的害怕,“刚才那个是什么人啊?” 春婵谨慎极了,便环顾四周,边低声说了句,“夫人,您若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断不要声张,那位可不近人情。” 魏夫人心里怕的不行,瞧了瞧春婵的表情,又看看王蟾,两个人脸上都是局促不安,十分惶恐的模样。 她觉得这四周虽然空荡荡,但是周遭的墙壁都逼近,挤压的她喘不上来气。魏夫人大口大口的深呼吸,春婵忙替她顺气。 这皇宫看起来美好,实则却如此吓人,魏夫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赶紧回自己那小破屋子里去,虽然不如这富贵,但是断没有人莫名把另一个人杀了啊! “那个人,他,他不会要杀我灭口吧。”魏夫人的嗓子都掐的细细的,生怕哪句话说得声音大了点,被刚才那个活阎王给听见了。 春婵和王蟾又架着她,近乎是举着给她往永寿宫领,未育有孩儿的妃嫔,母家进宫的时长是有限的,若不尽快走上两步,瞧魏夫人被吓得模样,只怕是要走上好一会子呢。 “嘘,您可别提他。”王蟾眯起眼睛,面色古怪的同魏夫人说了这么一句。 魏夫人即刻便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说话。 *永寿宫 一进踏进嬿婉的居所,只见到富丽堂皇许多金银玉器摆在这,这都是她前半辈子没见过的好东西。 魏夫人心里的不安稍稍散了些,想来她只是入宫一次,以后再不来了,定然不会再遇上那个可怕的…… 魏夫人忙强行遏制自己的念头,不要再回忆那一幕,真是太可怕了。 嬿婉热情的来迎她,魏夫人强行挤出些笑容,回馈女儿面上的欢喜。 只是这笑还没在脸上留存多久,便立即僵住了。 她往里一看,里头的榻上坐着个男人,正低头在那喝茶。听见她和嬿婉说话的声,那人便抬头一瞧。 那样黏腻而又让人发寒的视线紧盯着魏夫人,像是有蛇从她的裤脚爬了上来,冰冷而又令人恶寒。 是那个在天子脚下当街杀人的狂徒。 不过那人只是瞧了她一眼,又低头专心喝茶了。 魏夫人后退两步,想要转身出去。王蟾和春婵在门口立刻抬手堵住了她,硬是给她转过身又推了回来。 澜翠从里面端上一杯茶,放在榻对面的桌子上,然后便守在那椅子后头。 嬿婉拉着母亲,笑的甜腻而又意味深长,“额娘,快坐。” 魏夫人抖得几乎要连椅子也颤,拿着茶杯的手几欲不稳,想要喝一口,却溅到了下巴上。 嬿婉连忙拿着帕子给母亲擦脸,动作轻柔,态度和顺,“额娘,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魏夫人咽了口口水,拉着嬿婉衣裳,凑在她耳边,边看着对面的人,边强笑着问,“嬿婉,他……是谁啊?” 嬿婉抬手,用手背挡着嘴唇,眼波流转,轻轻柔柔的只说了两个字,“进忠。” “进忠?”魏夫人不认得什么近中,还是尽忠,还是什么,只知道这是目无法纪一个狠辣之人。 嬿婉轻笑两声,声音柔美,仿若是春风拂过水面,“这进是前进的进,忠是忠心的忠。”她圆润的指甲轻扫倚靠的紫檀桌子。 “进忠公公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春婵低身凑在魏夫人耳边,为她解释,“皇帝面前唯二得脸的太监,其中的一位,便是您面前的这位。” 进忠这才慢悠悠的放下了茶盏,面上带了两分和煦的笑意,“奴才见过魏夫人。”只是嘴上尊敬,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魏夫人忙回答,“进忠公公,进忠公公,您辛苦,您辛苦。”一副被吓怕了的样子。 第62章 大罪 进忠拍了拍身上的灰,施施然起了身,往魏夫人旁走着,这慢悠悠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心口上。 咚咚。 咚咚。 魏夫人心脏直往嗓子眼顶。 进忠脚底下“吱呀”一声,然后便整个人立在嬿婉身侧。 他伸了手。 魏夫人还在瞪大了眼睛瞧着,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到那个太监苍白的手,指端都是光溜溜的,纤瘦而又修长,就那样毫无停顿的,摸上了她女儿的侧脸。 嬿婉低头,先是露出一个柔美的微笑,然后将自己的手覆盖在进忠手上,进忠面上浮现笑容,斜着眼睛瞧旁边惊讶的合不拢嘴的魏夫人。 “你……你们?”魏夫人猛然站起身,表情惊恐,嬿婉是皇帝嫔妃,这可是杀头的大错啊! 澜翠在后头,两手搭在魏夫人的肩膀上,一使力,又将魏夫人硬生生摁回了座位。 嬿婉又侧脸瞧自己惶恐不安的母亲,嘴唇轻撅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十分无辜的将头倚靠在进忠的腰侧,“母亲,瞧得可还真切?” 魏夫人“你、你”的说了半天,却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心里真是急得不行。 嬿婉好不容易成了皇上的妃嫔,甩了那个窝囊废,现下又和一个太监有私情,还是皇帝身边的太监。 成日的在皇帝眼皮底下和旁人眉来眼去。 就不怕哪日事发,被砍了头吗? 嬿婉是疯了吗?魏夫人想问她,是不是失心疯,又因着进忠就在一旁凝视着她,这嘴巴张合几次,也没敢说出口。 魏夫人拿出自己的帕子,擦着额头又新渗出的冷汗,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永寿宫众人,“这……这,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不懂这些。” “娘娘,时候不早了,我还是走吧。”魏夫人想赶紧离开这地方,只是想要起身,澜翠在后头死命摁着,活像是索命的厉鬼一样。 魏夫人身上都开始发抖,她已经知道了这种秘密,无论哪件都是足以被人杀死的隐秘。 嬿婉作势伤心,用手指背抹了抹眼角,似乎是拭去泪水一般,语气哀婉,“额娘既已知道,就应该明白,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啊?诛九族……”魏夫人瞪大了眼睛,声音都虚弱了,这……这,这是嬿婉自己犯的错,怎么还要连带着到她们呢,那她儿子,她家里可怎么办啊? 嬿婉没应母亲的话,进忠只说了句,“时辰到了,魏夫人,随奴才走吧。” 王蟾一手给魏夫人架起来,另一边春婵也支着魏夫人,魏夫人已然腿脚酸软,不便于走路了,步伐都踉跄起来。 二人抬着她随进忠走去,澜翠则抱着一些赏赐和嬿婉塞的东西跟在后头。 进忠领了皇上的旨意,送魏夫人出宫,于是便带着皇帝、皇后还有玫妃和舒嫔的赏赐,提前来候着。 送了魏夫人到宫门口,进忠使了个眼色,三个人便退到一旁,排好队,埋个头冲着墙壁里头站着。 进忠只看着魏夫人惊恐的眼珠子,悄声细语的跟她说,“魏夫人,您若是张扬,那便很快会有人来收您的项上人头了。” 他伸手理了理魏夫人有些凌乱的袖口,也算是一点子像魏夫人示好的意思,带着点和煦的笑容,“这算算辈分,奴才还可以叫您一声岳母呢。” “岳母大人,若是还心疼您女儿在宫中辛苦,也不想您儿子被剁成肉泥,那么就得好好约束咱小舅子,是不是?” 说完,进忠笑了笑,拍了拍手,澜翠便过来将一堆赏赐送到魏夫人的怀里,恭敬行礼。 几个人便走了。魏夫人只瞧着进忠走在最前头,气定神闲的,后头三个人都弯着腰像个虾米一样,一瞧着就唯唯诺诺的。 虽然抱了一堆珍宝和赏赐回去,魏夫人这心里却不怎么欢喜。 若是顷刻便要死了,那要这些珠宝有什么用啊,她爱财,但她更爱命。 不行,这些财物可不能张扬,若让人发觉了,嬿婉如今这样得宠,指不定多少眼睛盯着呢,极容易露出马脚。 若是她们回了家,骤然乍富,邻里那些嘴巴可不小心,再要是有那种看不得别人好的,非得托人打听她们家嬿婉,给她和那个进忠的事发现了。 这要是没让皇帝知道,让那个进忠知道,他不得杀她们全家啊。如果给皇帝知道了,那她们家也躲不过去。 这横竖做错了都是一死,只有小心再小心,万般谨慎才行。不然她们家宝根,现在还连个媳妇都没有就要死了。 这叫什么事啊。魏夫人在马车里唉声叹气,止不住的拍大腿。 她现在宁愿嬿婉不求上进,非得和那个凌云彻在一起好了,少往家拿点钱就少拿点吧,总好过大儿的人头总悬在旁人的嘴巴里。 这进忠有什么好的啊,嬿婉非要和他搅在一起,那模样虽然周正,但是身上这阴湿恶毒的劲儿多吓人,还是个太监。 他,他能给你什么啊。魏夫人心里疑问。 肯定是那个太监仗势欺人,胁迫她闺女的。没想到天子脚下,皇城禁地,竟然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 进忠如此放肆,定然是极有把握。他敢告诉自己这种隐秘的事情,想必也安排了人守在她家附近。 只怕是就等着她嘴里一放松,不小心说出点什么,立刻就有人冲进她家,将她和佐禄乱棍打死啊。 不行,一定要死死隐瞒这件事。以后但凡有人是打宫里来的,想必都是为着这秘密来的。 她可千万不能告诉佐禄,不然那个死孩子万一喝醉了胡言乱语,那就小命不保了。 魏夫人已经打定决心,好好管着佐禄,让他做个快乐顺心的富家翁便好了,也别求着加官进爵,想那种美事了。 小心谨慎,全家也能活得久一些。 魏夫人考虑着要如何编造理由,她风风光光的进了宫,这家里和附近都盼着她回来,说一说皇宫里的新奇事呢。 还得说个令人信服,又合理圆满,不惹事怀疑的假话啊。 第63章 急切 不知怎的,忽的传来一阵风声,呼呼往养心殿那边吹,好多人都知道炩贵人盼个孩儿盼得紧。 除了意欢,嬿婉刻意让人避开了她的宫殿去传。 因着听到了这话,玫妃特意顶着个大太阳就来了永寿宫。 进了门,一瞧,正是澜翠端了碗黑糊糊的药汁,王蟾还在一旁端着一碟子蜜饯,春婵还劝着,“主儿,莫要喝了,这几天您都喝了多少坐胎药了,这是药三分毒啊。” 嬿婉皱了眉,摆摆手说,拿起碗,作势就要喝下去。 白蕊姬连忙喊住了嬿婉,“嬿婉,你在做什么?” 嬿婉放下碗,有些羞涩道,“姐姐来了,妹妹是想着,承宠也有些时日了,也该有个孩子。”嬿婉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白蕊姬笑了笑,她能理解嬿婉的心情,昔日她也是这般万分期待的,只是这急躁终究不是好事,“妹妹,你可莫要过于急躁。这事是急不来的。” 嬿婉低低应声,说没个孩子陪着也寂寞,便拉着白蕊姬的手撒娇,让她天天来陪着下棋。 *皇上的耳边风越来越大,先是炩贵人心里着急,后面又是她去寻了太医院的太医,想要些有助于怀孕的方子。 李玉把这些禀告给皇上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暗指炩贵人急着怀有龙胎,眼下的富贵还不够她瞧得,只想要更多。 他就差没把,“炩贵人真是个贪心之人。”直接跟皇上说了。 可听了他这番话,弘历却轻笑一声,“那今晚便由炩贵人侍寝吧。” 嬿婉虽然急切,却是一片赤诚的真心。她真心实意喜欢自己,也是念着和他有个属于两个人的孩子。 这般心思,和意欢也是一样的了。皇帝眼睛里流露出一分动摇,其实叶赫那拉现今也没什么人了,而意欢又是真心爱慕,并不只听从太后的吩咐。 若是她真能不为太后所用,弘历也愿遂她心愿。让齐太医换了坐胎药中的药材便是了。 李玉抿嘴,面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心里却也真真觉得炩贵人魅惑圣心,和那个进忠实在是一路人。 涉及炩贵人的事情,几乎都是由进忠去做的,再不济也是进保,不干李玉什么事。 看着进忠平日里对永寿宫就小心谨慎,恨不得把炩贵人捧到天上去那模样,李玉就知道,他定然是指望着炩贵人肯和皇上说,好抢了自己这首领太监的位置。 哼。在其位谋其事,他不犯错误,进忠就休想更进一步。更何况,他还要留着这个位置,好好的辅佐娴贵妃娘娘。 *夜里,养心殿 嬿婉一身玫红色的里衣,上面绣着两朵红梅。 弘历瞧着便很是喜欢,爱不释手。 嬿婉青丝如瀑,倚靠在弘历的怀中。弘历每次呼吸,鼻腔里都是嬿婉头发上的花香味,是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 这等时节,也不知嬿婉是从哪寻来的梅花气息。此种巧思,真让弘历越是探究,越是喜爱。 “炩贵人真是有巧思,知道朕喜欢你身边有着梅花。”皇帝描摹嬿婉里衣上的梅花枝子,嘴里带了两分夸赞道。 嬿婉侧头,只看着皇帝的胸前那团龙纹,娇羞万分,“皇上您知道还说出来干嘛呀。” 玉手轻轻一推弘历的胸膛,顷刻便被皇上捏住了,不允许这小手再次跑开。 两个人嬉笑一会,嬿婉突然面上有些伤感,仰头看着弘历,有些担忧道,“皇上,若是臣妾一直没有孩子可怎么办啊?” 弘历又用手去捏她的下巴,粗糙的指腹在她嫩得可以掐出水的面颊揉搓,含笑斥责道,“傻话。” “皇上。”嬿婉娇娇喊了一声,扯着他的衣角,“臣妾只是担心。” 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嬿婉眼前一亮,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个劲的眨呀眨,又夹着嗓子,比平日里说话声音还柔上千倍万倍,只唤,“皇上~” 弘历有些发笑,不知她心里又想到了什么,这般撒娇,便问嬿婉:“又怎么了?” 嬿婉用脸蹭着弘历的掌心,“皇上赏赐给舒嫔姐姐的坐胎药,定然是太医精心调配的,不如也赏了臣妾吧!” 弘历合拢了唇,心里升起些淡淡的怀疑来,炩贵人莫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这点疑虑很快就被嬿婉的举动打消了,她瞧着皇上没反应,又是晃着他的手,又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旋转。 若是弘历离得远点儿,这整个床都给她占了,看架势都得在床上撒泼打滚,求他同意。 皇上轻轻拍了拍嬿婉的后背,“好了,不许胡闹。”又耐心哄着她,“那本是单给意欢的,再给你一份儿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笑话,说你还要抢旁人东西。” 嬿婉撅了噘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但还是乖巧懂事的说,“那好吧,臣妾知错。” 弘历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啦,该有的总会有的。” 嬿婉又笑着搂紧他,头埋在他的胸膛,只说着,“臣妾会努力的。” 弘历笑的开怀,虽然嬿婉少了些文采在身上,但是性子活泼,有着独一份的天真烂漫。 弘历挺喜欢身边有个可以令他高兴的人。 今儿嬿婉提及坐胎药一事,弘历心里也想着,嬿婉承宠的时日可没有意欢久,她都急成这样。 意欢也是这样一片痴心,想必更是着急了,但她从未提及,也是个懂事的。 皇帝心里思索。太医诊断身体意欢身体其实没有问题。 长久不育,虽说放出了口信,说是体弱需要调养,旁人一会觉得意欢运气不好,无孕育龙胎之福;二则,是否也会怀疑她无子原因,是出于坐胎药呢? 若叫人发觉了坐胎药有问题,那真是弘历所不愿意的。 再看看意欢的真心,若是真真不会为了太后无私奉献,那便让齐汝撤了意欢坐胎药里面的阻碍有孕之物吧。 弘历虽然有些动摇,也感慨意欢真情,但还是要再考察一二。 因着若是意欢诞生了皇子,太后用这个皇子作为棋子,争权夺利,那还是不必给她这个机会为好。 第64章 心意 次日,永寿宫又得了许多赏赐,进忠特意捧着一个玉坠子,上面刻着石榴的纹样。 石榴多子,多子多福。这是皇上赏赐给嬿婉的,以此来安慰她急切盼子的心。 “进忠,你说皇上会不会停了舒嫔的坐胎药,他又要以何种理由呢?”嬿婉由着进忠将这玉佩给她佩戴在身上。 “主儿,皇上已经有些意动了,您就瞧,这晚上侍寝的是哪位便可知。”进忠嘴里应着,手中仍专心系着。 不出二人意料,今夜是舒嫔侍寝。 嬿婉松了口气,只抚着胸口的衣料,“这结果如何呀,就看皇帝心里的情分了。” 不过,意欢想必自己已经停了坐胎药了,无论皇帝怎么抉择,都有个铺垫,以后若是意欢怀孕了,皇帝也因为今天的事可以少些疑虑。 嬿婉不知结果如何,想来皇帝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停了舒嫔的坐胎药,这不是有心惹人怀疑吗。 不过,又过了一日,意欢则是特意来永寿宫里头坐了坐。 一进门,嬿婉便见了意欢面上的不赞同,还没等她说话,意欢便走过来捧着她两手,拢在自己掌心里,“好嬿婉,怎么我听说,你如此急切盼得一子。” “前些日子你不是刚刚劝过我吗,今儿怎么又好似昏了头一般。”意欢面上疑惑,润泽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嬿婉,凑得近极了。 嬿婉都能感觉意欢如玉质细腻莹润的肌肤传来的热意,意欢当真是真心实意的在乎她。 嬿婉抽回了手,骤然这样近,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意欢性子略冷淡些,不大出门,也不喜欢与话不投机之人交往,从前两个人最近的时候,也就是附耳说上那么几句话。 意欢断没有如此外显过情绪,倒给嬿婉惊着了。 “你怎么知道了。”嬿婉拉着她坐下,有些疑惑的询问,本就刻意避开了意欢的宫殿,怎么这知晓的如此之快呢? 意欢轻点她的肩膀,做出一副伤心样子,“哎,嬿婉这事连我也瞒,看来真是没把我当作知己,要不是今想着出门走走,又恰好碰到了玫妃,我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此事。” “她同我说,前日去找你,见你正要喝一碗黑糊糊的汤药,可是真的?”意欢歪头瞧她的反应,看嬿婉眼神躲闪,又说,“你不许瞒我。” 嬿婉有些心虚的笑了笑,侧过头不看她,抬起手支撑着脑袋。 嬿婉扶额苦笑,“姐姐也真是的,这都要说。” 这便是承认了有此事。 “原来我们炩贵人,心里焦急,盼得子,盼得连苦药都一直往嘴里灌,不知是谁还告诉我,这药吃多了,孩儿模样丑陋,你今竟也全忘了吗?”意欢挑眉,将嬿婉昔日言语一一摆出,拿嬿婉自己说的话来逗嬿婉。 嬿婉面上恼羞,嘴里嘟囔着,“哎呀,意欢,你可莫笑我。” 她手里捏着帕子,两手食指打转,将帕子卷起来,没成想一下子卷得太紧,给手一下缠住了,这手指一抽,还未抽出来。 意欢没憋住笑,一下子笑出声。 嬿婉便更恼羞,只等着帕子自然松下来些,便一手团起来随手塞到椅子缝隙。 “还不是我娘,来了一趟,张嘴便是催促我,让我赶紧有个孩子,好能固宠。”嬿婉支着下巴,有些郁闷道,“这才让我急病乱投医。” 嬿婉一张嘴,这一口锅便直接甩在自己老娘头上,反正意欢也不会去问她额娘。 嘿嘿,额娘,你就先担了这责任吧。不然我怎么该怎么解释,绕了一大圈,其实是为了旁边这个痴心人有个好结局呢? 意欢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劝慰道,“虽然是母亲,但也不是所有的话全然要听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嬿婉,你可莫急。” 嬿婉点了点头,抿起嘴巴,缩着脖子连连点头,讨好的冲着意欢笑,“意欢,我知道啦。” 意欢见状总算松口气,她还以为嬿婉因着想要一个孩子,已经魔怔了,理智都浑然飞到天外去了。 “前日我将心里焦急同皇上也讲了,皇上还说我犯傻。”嬿婉叹了口气,说道,“玫妃姐姐也说让我别急,今个你也来说。” “是不是都觉着我傻,脑子不灵光,才都赶着这样劝的。”嬿婉撅起嘴巴,眉毛皱成一个线团,胡搅蛮缠非要意欢说个理由才肯罢休。 意欢见状又哄她,“我们嬿婉才不傻呢,你看看,我还想着皇上怎么突然提起孩子一事了,原来是你在旁边念叨的。” “这下可真帮了我,皇上同我说了好些肺腑之言,我觉得,我和皇上的心离得也更近了些。” 一提及皇上,意欢便脸上满满都是倾慕,还总要硬拉着她一起说皇上文采多好、样貌多么出众,嬿婉已经习惯了,这时候只要微笑着就好了。 若是非要说完心里的话,意欢说上三天三夜也难以把对弘历的爱意表达完全。 她看嬿婉脸上满是祝福之色,正为了她和皇上情感和睦而高兴呢,全无半点羡慕、忌恨亦或者不自在。 嬿婉真真是发自内心待她好,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心里还不知道要如何妒忌呢。 意欢面上笑的温柔,心里也欢欣得很,因为皇上,也因为嬿婉是真的好。 “你说,这算不算是一桩聪明事?”意欢笑吟吟的问嬿婉。 嬿婉面上的恼羞一扫而空,转眼就开始傻乐起来,连连点头,“意欢,你说的也是。” 她又拉着意欢的手,真诚的说道,“意欢,你能和皇上关系更好,我真为你高兴。” 才!不!是! 意欢你这样越陷越深,那可怎么办啊? 若是有一天知道了坐胎药一事,以她的高傲性子,定然是不会再求这种不纯粹、不真诚、含着算计的爱情了。 哎,这可如何是好。嬿婉心里愁得很,面上还要强装微笑,听意欢说皇上多么多么好。 这内外夹击,真是给她气死了。 冷心冷情,阴谋算计枕边人,戏耍一个痴情女子有意思吗?她真的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情啊,皇上。嬿婉心中既是忿忿不平,也是由此及彼的厌恶。 第65章 求情 *养心殿 “皇上,姐姐禁足之期将满,这些日子翊坤宫冷冷清清,不知道姐姐要受了多大的委屈。”海兰正跪在弘历面前,求他能提前解了如懿的禁足。 这一边是说着如懿待在里头越久,受得欺负就越多,引起皇上的牵挂;另一方面也是提示,距离禁足之期仅剩下不到半个月,想来也是可以通融的。 皇上面上并无什么变化,他不开口,海兰便一直跪着。 良久,皇上这才说了一句,“愉妃,朕愿意见你可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愉妃次次见了他,嘴里除了如懿还是如懿。 回忆一下,也只有如懿在冷宫的时候,他和愉妃偶尔说的话题才能不是如懿,而是他们的五阿哥,其余的时候海兰嘴上总挂着姐姐两个字。 念此,皇上皱了眉,心里有些不大高兴,这愉妃素来不大关心他,“你就没有别的话同朕说吗?” 海兰倔强的梗着脖子,抬头看着手里盘着珠子的皇帝,“皇上肯见臣妾,便知道臣妾会说什么,臣妾是心疼姐姐平白受了好些委屈。” 皇上屏住呼吸,只觉得喉咙堵了一下子,正是因着如此,自打五阿哥降生以后,他从未寻海兰侍寝。 一个是瞧见了她身上的妊娠纹,那青紫色的模样,属实可怕;而后这么久了也未再想起的原因,就是因着她只念着姐姐,不知道谁才是她应该侍奉的主子。 弘历都要怀疑,昔日曾经相谈甚欢的时候,是不是只是为了夺宠而做出来的虚伪模样。 只是一看到海兰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满是倔强,就硬是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黑灰色的眼仁深邃而又美丽。 弘历从前也是宠爱过愉妃好些时日的,他轻叹一声,也是念及如懿被禁足,定然是吃不好,睡不好。 “罢了,朕也有些挂念娴贵妃。”皇上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又说,“天也热了,翊坤宫的大门是应该打开,免得空气堵塞,再生了病。” 皇上瞧着海兰一下子欣喜的面容,心中有些微小的不愉,但又念及如懿仍在禁足之中,定然是吃了许多苦头,便也借着海兰的口,提前放如懿出来了。 “臣妾多谢皇上。”海兰美丽的眼珠子盛满了喜悦。 皇上都分不清这喜悦是对他,还是对着马上能出来的如懿。他摆了摆手,海兰便知趣的退下了。 “去把炩贵人叫来。”皇上对边上窃喜的李玉说道。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李玉的脸立刻垮了起来,往永寿宫的方向去了。 *次日下午,娴贵妃被皇上解了禁足,这宫殿内依然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知己好友前来贺喜。 唯一来的便是海兰,正欢欣的来翊坤宫请安。还特意带了如懿爱吃的糕点。 “姐姐,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海兰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如懿,一脸的关切。 如懿淡淡笑了笑,安抚着拍她的手,“一切都好。你呢,你还好吗?” 海兰低头笑了笑,“我一切都好,已经失宠的人,境遇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了。” 如懿仍是淡淡笑着,她心早已练就超然物外的境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望着打开的殿门,透过去看远方,怅然道,“至少你还有永琪。” 她又转了头,瞧着海兰,不知在想什么,眼神只扫过海兰的肚子,带有着淡淡的失落。 海兰真诚的笑着,“姐姐,永琪是我们的孩子。而且姐姐正值盛年,一定会有和皇上的孩子的。” 她的眼睛里燃着微弱的火焰,只在未克制之时,才会从眼眶迸出一丁点火花,迸发的是她熊熊燃烧的情意。 终年克制,素来胆小怯懦,仅为一人灼热,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心甘情愿。这是,海兰对如懿的情意。 如懿笑容愈发大了些,点了点头,只瞧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养心殿 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打在窗边留下一片昏黄,桌上摆着些精致膳食。 一边坐着弘历,另一边坐着如懿,两个人皆是一身宝蓝色的衣衫,虽然样式不同,却如同约定好了似的。 桌上满是如懿爱吃的菜肴。皇上夹起一筷子鱼,放到如懿碗中,目光柔情似水,“如懿啊,多吃些吧,朕瞧你都瘦了。” “多谢皇上。”如懿听了此等关怀,心中一暖,面上带着甜蜜的微笑,将鱼肉送进了粉红色的樱唇之中。 细细品味,能体验到更深层次的来自鱼肉的鲜美,如懿现下的笑容真是发自内心快活。 她禁足期间,吃喝皆受到内务府克扣,只有这清粥白菜可食,还好江侍卫也总送些民间吃食来,不枉她厚待惢心一场。 现下能吃些她素日吃得惯的,心里浮动着幸福与安宁之色。也算是不必再因着担心身子垮了,而勉强自己多吃一些了。 皇上动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面带笑意看着如懿优雅进餐。 她今儿得皇帝传召,带了个景泰蓝镶着金边的护甲,也是衬着她的服饰,稳重而又大方。 此刻护甲弯弯,交叠呈现在弘历眼前,如懿优雅的拿着筷子,用牙齿小心的剔下筷子上的佳肴,而不使筷子上沾染她粉嫩的口脂。 真真是优雅至极。 饭毕,两个人坐在一处。皇上冲她一笑,便叫李玉。 李玉面上也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端着一个锦盒,送到如懿面前。 如懿有些惊喜的捂住嘴巴,略惊讶的说,“这是什么呀。”随即便将锦盒打开。 内里是极好的丝绸,上面托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簪子,翡翠雕刻成梅花形状,又坠着一条银坠子。 如懿笑的更是欣喜,眼睛弯弯如月,眉毛也舒展,快要飞到了两侧鬓角处,“皇上还记得,臣妾最爱苏杭的绿梅。” 她伸手小心抚摸这簪子上的绿梅,眉眼是满满的喜色,这开心自然也感染了皇上,他勾起唇角,深情的说道,“你喜欢就好。” 如懿将这簪子小心的收好,青梅竹马的情意,自然是胜过一切。 皇上连她的喜好都这样挂心。 第66章 请安 *翌日,长春宫 皇后端坐最上方,面上带着几分高兴,瞧着底下整齐坐着的嫔妃,“这是回宫以后,第一次咱们姐妹人齐了。” 琅嬅面上是无懈可击的国母的宽宏,仿佛并不计较如懿昔日的顶撞,将贤良淑德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眼睛扫着如懿,语气中流露出恭贺之意,“娴贵妃好不容易解禁,诸位姐妹应该恭喜娴贵妃才是。” 皇后发话,众人便一同齐声道,“恭喜娴贵妃。” 如懿面上也是满满的笑容,心里却难堪得很。 如懿是解了禁足,又不是升了位分,有什么可恭喜的。皇后此举,无非是借机讽刺她罢了。 旁人越是这样瞧她笑话,她越是要滴水不漏。 如懿面上挂着她擅长的笑容,脊背挺直,只典雅的坐在椅子上,略微颔首,“皇后娘娘,璟瑟公主即将出嫁,还未向您贺喜。” 她这么一句,又让皇后想起当日。如懿带着惢心捧着个盒子,说这是太后赠的嫁妆。三言两语就已决定了要把她女儿远嫁和亲,若不是皇上疼爱璟瑟,想必此时,她们母子就要分离了。 皇后收敛了神色,心里蕴藏了些许愤怒,只回了句,“本宫还以为娴贵妃禁足多日,已然改了性子中的莽撞。” 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玫妃突然笑了起来,用帕子轻挡着红艳的唇角,言语中满是玩笑之意, “娴贵妃若是又一时昏了头,再次以下犯上,愉妃娘娘怕是又要跪在皇上面前儿好长一段时间,求皇上把您放出来了。” 这话一出,周遭的人都笑了起来,只剩下海兰和如懿,直感觉面皮上发烫,这一句玩笑话,真给两个人架住了。 若是斥责,那便是开不起玩笑。后宫都是姐妹,怎得如此上纲上线? 若是一同笑一下,那便真是个好笑的事了。 海兰抿唇,张口欲说些什么,如懿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给她个眼神示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嬿婉眼睛转了转,看看如懿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又看看白蕊姬窃笑的表情,她一脸无辜,有些诧异的问道, “娴贵妃娘娘,您面色怎么这样不好,该不会是生了玫妃姐姐的气吧。” 又一次被点了名,如懿再不能装作无事发生,斜着眼瞥了一眼嬿婉,然后深深地闭上眼,吸了一口气,还维持着那大又深的笑意。 盯着嬿婉那张故作姿态的面庞,如懿近乎一字一顿的说,“怎么会呢。” 依着嬿婉对她的了解,如懿这副模样,虽然面上瞧着大度,实则内里牙都要咬碎了。 嬿婉轻笑一声,甜甜的说,“那就好,臣妾还以为娴贵妃娘娘生气了,真是臣妾太小气,误会了娘娘,毕竟娴贵妃可是满宫里最大度的人啊。” 如懿笑都有些笑不出,看着白蕊姬,又转移话题道,“还没向玫妃妹妹贺喜,恭喜妹妹晋升。” 白蕊姬挑眉瞧她一眼,神色有些玩味,但还是抬了抬手,帕子一甩,算是回了个礼,“多谢娴贵妃。” 如懿自觉进退有度,面上又重新从容起来,同海兰相视一笑。 琅嬅瞧着她们姐妹几个说完了玩笑话,便开口说正事,“近日气温升高,各宫的冰块本宫都会安排人送去。” “现今才六月,还没到酷暑时节,也防着有些人贪凉,再冻坏了身子,因此各宫每日的冰块都是有限的。” “若是谁觉得不够用,便尽管和本宫开口。”琅嬅扫视众人,看着一排排仰着头的面孔,听了众人应是,面上笑了笑。 又瞧着金玉妍,如今她已经显怀,且孕妇是更怕热的,对她说道,“嘉妃,你已有孕,孕中更怕热,本宫已足给你添了一倍的冰。” 琅嬅瞧着她的肚子,面上有两分关怀,又嘱咐道,“你也莫要贪凉,吃坏了身子。” 嘉妃带着感激之情,一边抚着肚子,一边谢恩,“谢皇后娘娘关心。” “好了,天又要热了,趁着时候还早,你们散了吧。”琅嬅看着日头大了,想来一会更要热了,免得众人挨了晒,便让她们都回去。 众人一一告退。 因着坐在后头,出门在先,嬿婉和婉贵人慢悠悠的走在前头,如懿和海兰就跟在她们后头,再往后是玫妃、嘉妃等人。 如懿一抬眼就瞧见,嬿婉头顶上的旗头侧边插着一枝红色簪子,只是没细看,便立刻转了脸。 一瞧见魏嬿婉的模样,她就想起来那天晚上凌云彻哭的像个孩子,如此伤心,如此失意。 魏嬿婉怎么能抛弃一个这样深爱她之人? 海兰发觉如懿的动作,一旁安慰道,“姐姐不喜欢炩贵人,不与她接触便是了。” 她眼睛紧盯着嬿婉离去的身影,不含一丝感情。在她眼中,姐姐不喜欢的人,都是可恶的。 如懿笑了笑,同意了她的说法。 意欢匆匆从她俩旁边过去,她是有事要找嬿婉。 不过,路过如懿身边的时候,如懿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意欢。” 意欢驻足停下,自从上次发觉,如懿并不是和她心意相投之人,她便再未单独和如懿说过话。 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昔日好友,只当作不曾相识便罢了。 今儿如懿喊她,虽然她心中不喜如懿行事,但若是她肯改正,意欢也愿和如懿做个点头之交。因着顾念昔日情意,她还是停下了脚步。 “娴贵妃娘娘。”意欢向如懿行礼。 如懿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带着探究,也有些疑惑与不解,“意欢,你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 意欢偏过头,不去看如懿的表情,“娴贵妃,你应该先放下对炩贵人的偏见,而不是急着恢复和臣妾的友谊。” “臣妾与您疏远,只是因为您太过固执,看不到事情的真相,而非是某种误会。”意欢诚恳的说,依然试图消除如懿对嬿婉的偏见。 如懿想要说些什么,粉红的舌头在她微张的秀口里蠕动几下,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她并不觉着自己误会了魏嬿婉。 意欢见状,面上露出些许失望,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朝着嬿婉离去的方向去了。 第67章 再偷听 *养心殿 今个依然是娴贵妃侍寝,她刚解了禁足,皇上自然是记挂着她,想要多陪陪她。 齐太医已经到了殿外。 如懿听闻便识趣的退下了。皇上让李玉寻几个人伺候如懿沐浴净身,然后宣齐太医进殿。 “皇上。”齐太医面露疲态,脸上满是年迈之人的风霜。他恭恭敬敬行礼,“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皇上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玉扳指,“朕从前赐给舒嫔的坐胎药,可会伤了她身体?” 齐汝弯着腰,诚恳回答,“臣配此药之时,选取的皆是药性温和之物,是不会对舒嫔娘娘身子有损的。” “此后撤了那药,换成是寻常的坐胎药便可。”皇上平静的吩咐一句,他又补充道,“昔日朕不允舒嫔有孕,乃是因着她是太后举荐的,实在担心她一心向着太后。” “如今朕已知道她的真心,也愿遂了她的心愿。”皇上面上有一分笑意,子孙昌盛是好事,舒嫔既然疼爱孩子,那便给她一个就是了。 “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禀告。”齐汝面上带有两分犹豫,但还是如实说了。 “你说就是了。”皇上抬眼瞧着他。 另一边,如懿因着皇帝新赐的梅花簪子落在的来时候的路上,生怕丢了,便赶着回去取。 “皇上,炩贵人前几日派人向臣的徒弟问了些有助于怀孕的药方,不知皇上是何安排。”齐汝将春婵同徒弟说的话一一转述。 皇上点了点头,“此事朕已知道,炩贵人并未瞒着,前两日便已主动说明了。” 齐汝点了点头,心中松了口气,若是炩贵人心里焦急,再觉着皇帝亲赐的坐胎药效果好,若是偷偷取了,自己来喝,那可真让他为难啊。 眼下炩贵人已向皇帝坦白,那便不会有什么罪孽再落在他的身上了。齐汝声音都稍稍舒缓了些,“如此,那臣便放心了。” 如懿细细寻找,终于找到了她的新簪子,这再次路过养心殿外头的时候,恰好听到隐约传来的声音,什么“炩贵人”。 这世间存在某种玄奥的力量,一切假情假意都会被我们高洁、纯白,而又向周遭播撒温暖、从不争名夺利、在这污浊尘世独守清白的如懿所察觉。 这是某种隐晦的规则,所有的欺骗,都会在她的眼里无所遁形。 如懿顿住脚步,悄悄贴在门上,细细听内里传来的声音。 “炩贵人求子心切,所以不免索要些助孕之物。朕刚知道时,也有些担心,怕她有了歪念头,想要寻舒嫔的坐胎药去喝。” 皇上虽然嘴上斥责嬿婉莽撞,但一提及此事,心里还有有种微弱的满足,嬿婉虽然傻愣些,但事事都会向他坦诚,从不自作主张。 这样安分而又听话的人,让弘历内心帝王的气概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 “皇上,近两日,永寿宫并没有来人再问坐胎药的方子了。想必炩贵人是听从了皇上教导。”齐汝瞧皇帝面上这种满足之色,赶紧奉承一句,说炩贵人听话。 皇上点了点头,他并不意外。 内心的自信充斥着他,他知道,嬿婉如此乖巧听话,只要他说了无需喝药,她便不会去喝了。 “如此甚好,不然舒嫔的坐胎药对于子嗣总是有碍,炩贵人喝了,也影响她为皇家开枝散叶。”皇上对嬿婉的抉择很是满意。 “好了,你去吧。”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如懿心中十分惊讶,她不小心驻足在此,便听到了一些隐秘之事。 原来舒嫔独一份的恩宠,那皇上亲赐的坐胎药竟然是不让她有孕之物。炩贵人祈盼得子,还差点偷了舒嫔的坐胎药去。 如懿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围房。 惢心还站在刚才的地方,等着给她梳妆。瞧娴贵妃的面色愣愣的,有些担心道,“主儿,怎么这样失神,可是东西没找到吗?” 如懿摇了摇头,坐在梳妆镜前,只是发呆瞧着手里的簪子。 惢心凑过去帮她解下黑发上的珠饰,一低头便看见了她手心里精致的簪子,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有些开心道,“这不是找到了,主儿在想什么。” 如懿两手捏着绿梅簪子,翘着兰花指将其小心放在镜奁里,心里头揣着疑问,“惢心,你说……”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面上满是同情与不忍,“若是你真心相待一个人,却没想到,那人却在算计你,面上还是温柔和煦,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她瞧着镜中惢心的表情,小心的问,“如果这样,你怕不怕?” 惢心仿佛被这番话揭掉了某种洗脑的魔力,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她把这点子怪异抛之脑后,不去细想,只专心做好手里的活便是了。 惢心手没停歇,仍在小心拆下如懿头上的点翠,生怕一不留神,扯疼了如懿。 她语气轻柔,“自然是怕的。” 镜中娴贵妃精致饱满的脸庞,因着蜡烛的光打下了明暗的分界,大半张脸是白而亮的,小半张脸是灰而暗的,丰满的唇在面上吸引人去细细观察,唇下留存着双峰样的阴影。 淡妆,也穿的素净。 正如白蕊姬初承宠时候,对如懿的夸赞,“娴妃娘娘,岁月怎舍得薄待了您。” 如今匆匆数年过去,冷宫三年的风霜,也未侵染如懿如圆月的面庞,她天生额发高,所露出的额头自然是富贵而又饱满。 意欢比自己年轻,这几年却未有生养,原来是皇上不放心她的缘故。如懿心里有些许的纠结,不知是否要告诉她真相。 她又问,“那如果,知道一个人受了旁人的欺骗,但要是得知实情,她必然会伤心万分,你会说吗?” 惢心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若这个人受欺骗时很开心,知道真相却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那还是不要说比较好。” 活着总胜过为了一个骗局而赔上性命的强。惢心心里是这么想的,况且她瞧如懿面上的神色,也是希望她这样答复。 果不其然。 如懿面上有些无辜、担忧、烦心之色,但声音隐晦的传出轻松之意。 她说,“是吧。” 第68章 盘算 惢心“嗯”了一声,并没放在心上,又忙着拆她头顶的珠饰。 素来娴主儿就比惢心聪慧许多,她决定之事,只会为惢心解释一下行事原因,而不会征求她的意见。 若是要问她的意见,想必是不打算这样做了。惢心明白,也懂得如懿不肯伤害她人的仁慈,定然是一个残酷的事情,才叫主儿这样魂不守舍。 只是瞧着如懿仍未回神的样子,她有些担忧的询问,“主儿,可是有什么事吗?” 如懿轻轻摇了摇头,口水包裹舌头,嘴里仿佛置了一块糕点,略含糊说,“没什么。” 意欢已经受了炩贵人的蒙蔽,她也无法去旁敲侧击暗示此事,若是意欢告诉炩贵人,炩贵人再同皇上告状,那定然是要引火烧身的。 且徐徐图之。 如懿这样想着,但仍有些怅然萦绕心头,连皇上坐在她旁边握着她富有油脂的美手,都没回过神来。 弘历的掌心里,是如懿白而纤长,素净得像玉石一样的指甲,在他因射猎和握笔略有薄薄的茧子的手上,格外惹人怜惜。 他盯着如懿呆呆的模样,笑着问她,“在想什么?” 如懿看着她的少年郎,已然不似初相识的时候,却尚未衰老,仿佛一个熟透的桃子,散发出成熟象征的香气。吸引众多妃嫔争相抢夺。 这样一个九五之尊,他爱你时会让你感知到偏爱。 这样多情而又薄情的人,只注视你时,会让你被他剔透晶亮的眼睛所俘获。 当这眼中只有一人的时候,那这个人此刻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人。 墙头马上遥相顾。 自她二人第一次互诉衷肠已经过了十几年,弘历待她之心,却一如往昔。 如懿摇了摇头,用指甲摩挲皇帝的掌心,秀口如鲜花绽放,噘嘴缓缓吐出两个字,“没事。” 如懿心里仍存了微小的复杂,但是弘历的手一抚上她散落的青丝,灼热的温度自他的手心传到如懿的脊背。 她的少年郎说,“歇息吧。” 只愿弘历待自己之心,一直不变就好。如懿心里想到,面上淡淡笑了,“嗯。” *玉氏传来消息,老王爷病逝,世子因着多年的辅佐之功,继承王位。 皇上特意赐了病逝老王爷一份哀荣,玉氏上下对皇上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嘉妃也因皇上厚待她母族而暗自欣喜,听闻世子顺利继位,激动的顿时落了泪。 心中便十分想要看看,能否更进一步,做个贵妃、皇贵妃,替母族争光,为世子争光。 只要她能顺利生下一位皇子,那么封为贵妃指日可待。 可大清的惯例如此,历代皇帝的后宫,只允许设立皇贵妃一位,贵妃两位。 金玉妍若想成贵妃,那便要除去纯贵妃,或者娴贵妃。 虽然也有另一种选择,是让两个人谁先成了皇贵妃,那么这贵妃之位,自然空出来一个了。 但傻子才会帮助敌人。 即使这时候让谁成了皇贵妃,日后金玉妍又要晋位之时,不还是要将其除去? 索性一早处理了,免得以后还要麻烦。 待到新王进京谢恩的时候,若能正好听见金玉妍封为贵妃的好消息,定然是欢喜的。 谁的位置更不稳固,那她就把谁拉下来。金玉妍艳丽的面上毫无笑意,显露出和平时不相符的冷酷。 她即将到达临盆之期,此事断断不能再拖延,否则下一次顺理成章晋封的时机,只怕是还要等上好些时日。 *嬿婉表现得勤奋好学,很是积极。 皇上前些日子刚提过一嘴汉家诗词,可以多看些,陶冶情操。 过几日再去瞧她,便见到嬿婉捧着本诗集,正在看了。 “皇上来啦。”嬿婉见了皇上从外头进来,放下书,欣喜地说。 嬿婉一身夏装,上绣着一对儿鸳鸯栖息在梧桐枝头,透出内里藕粉色的衣衫。 她穿的颜色淡,面上也未浓妆艳抹,只是涂了点浅色的口脂,头上的珠饰也是极少,仅几个簪子点缀,只有一个额外显眼。 那便是一个红梅簪子,上头是个偌大的剔透红宝石,殷红如血,是名为鸽子血,雕琢成绽放的红梅模样,边上镶嵌着金丝,还坠着一簇黄金流苏。 这是皇上前些日子新赏给她的,自打送了这簪子,嬿婉嘴上不说,但是日日戴着。 弘历瞧她常佩戴,定然是喜欢这样的,心里便更深刻将红梅和嬿婉联系在一起,一时间,也忘了另一位爱红梅爱到不许旁人喜欢的青梅竹马了。 夏日炎炎,嬿婉打扮清丽,叫人眼前一亮,弘历笑着摁下了要行礼的嬿婉,拉着她的手夸赞道,“炩贵人如出水芙蓉,真叫朕心里头常惦念着。” 嬿婉面上羞,侧头笑着唤他,“皇上。” 皇上笑意更盛,伸手翻着桌上的书籍,问她,“怎么突然看上诗集了?” 嬿婉露出认真之色,轻咬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臣妾没什么学问,前些日子听到皇上吟诗,那样美的词句,可臣妾却听不大懂这里的内涵,夸也只能夸皇上文采出众,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众。” 说到后头,嬿婉都有些泄气,长长的叹了口气。 “皇上,臣妾想多学习一些,这样才会更懂皇上的才华之高。”嬿婉双目满是崇拜,仰脸歪头瞧着皇帝,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弘历心里很是受用,点了点头,伸手揽着她的肩膀,肯定道,“你肯学习,很好。” 嬿婉又笑着跟他分享心里的想法,“皇上,臣妾昨日读了许久,却不大明白,还麻烦舒嫔姐姐为臣妾解惑,正巧读到《相见欢》” “舒嫔姐姐告诉臣妾,这个是她与皇上第一次说话时候提及的。”嬿婉提及皇上和舒嫔昔日的回忆。 一时间,也让他想起了初见到意欢的时候,当时两个人谈论文学。 现如今宫中也只有意欢和如懿了解汉家诗词了,若是嬿婉也多学习一些,那么能同他说上两句的人,便也多了。 弘历一时来了兴致,随便考校了两句嬿婉所述意欢教导她的诗词,嬿婉答的有理有据,并无刻意背诵之感。 第69章 炩嫔 “很好,果然你诚心好学。”皇上一甩手中佛珠,将上头的坠子轻轻在空气中扫动。 “往后若是有什么看不懂的,尽管来问朕,朕给你讲。”皇上略带着赞赏之意说道。 弘历瞧着嬿婉的表情,一说要考察这小脸便板了起来,随着一个一个问题都答上来了,嬿婉这脸又重新盛开,一副明媚模样。 “若是臣妾总问皇上,皇上会不会烦臣妾愚笨。”嬿婉嘟起小嘴,倚靠在皇上身上,转过头不去看他,话语中带着细微的担忧。 “怎么,你不想常常见朕?”皇上心存逗弄之意,用手串的坠子去扫嬿婉的脸颊,惹得她面上发痒,绷不住假模假样的忧愁,带着笑意瞧他。 “那臣妾先谢过皇上。”嬿婉柔声谢恩,然后立刻拿起书本讨教她刚才看的诗。 当天下午,炩贵人封为嫔位。 旨意一传,永寿宫宫女太监便齐齐跪在嬿婉面前,表忠心来贺喜,自此,嬿婉便成了永寿宫的主位,可以居住正殿,自称本宫。 永寿宫宫人知道炩贵人得宠,定然有这样一日,兴许以后还会是炩妃、炩贵妃,所以一早就巴结着。 此刻嬿婉封嫔,也算是让他们一同高兴了,如今才算是正经在炩嫔手底下做事的奴才,也是有了靠山。 往后出门,一说自己是永寿宫的,旁人也不敢小瞧了。 永寿宫宫人请安后,便走了。恰这时,进忠又奉着皇上口谕,给炩嫔的赏赐,捧了两匹轻纱缎子来,上头绣着瓣瓣红梅花瓣,似在空中飞舞。 嬿婉略一细瞧这轻纱,知道皇上又是想起了那夜的似红梅样的痕迹,这是惦念这当夜的春情,要靠着衣物来回味呢。 嬿婉冷笑一声,撇开手里拨弄的布料一角,“春婵,送去做成里衣吧。” 春婵忙捧着这布料走了。 嬿婉坐在正殿的座椅上,胳膊架在金丝软枕上头,侧过身去轻哼一声。 进忠忙凑过去,这手背就不安分的去蹭嬿婉的脸颊,言语之中心疼着嬿婉,“呦,炩主儿,您这是又生什么气啊?” 嬿婉皱眉,面上有些不愉快,“皇上老将我和红梅联系在一起,除了那时候的事儿,平日里就不能想些别的了?” 澜翠匆匆送过来一杯冰葡萄饮,进忠接过,冲门口扬了扬下巴,澜翠又匆匆出了门,将门虚掩了起来。 进忠将托盘放在桌上,一手拿起这杯冰饮,另一手使勺子舀了颗剥好的葡萄,哄着气鼓鼓的嬿婉,“主儿,吃了葡萄消消火气。” 嬿婉不理,进忠又将葡萄送到她唇边,凉凉的葡萄还带着汁水,蹭到了嬿婉唇上,甜丝丝的味道立即沁到了她的舌头上。 这颗葡萄甜又凉爽,夏日之中最是解暑。嬿婉本不想吃的,但也不好一直晾着进忠,便小口微张,吃下了。 “不错。”嬿婉略夸奖了一下,然后又说,“我不吃。” 进忠的目光盯着她的唇,口脂因着蹭到了这葡萄汁水,都有些洇湿。 嬿婉察觉了他的视线,疑惑的瞧他,抿了抿唇,这一抿又给水渍扩散开来。 进忠冲她一笑,将饮子放在一旁,用帕子轻轻沾了沾嬿婉唇上的水渍,动作小心的不能再小心,他担心弄花了嬿婉的妆容。 不过,因着湿了,帕子还是从她的红唇上汲取一抹淡淡的红色。 进忠小心叠好,握在手里,劝着嬿婉莫要生气,“皇上一直都是那个性子,不然也不会因着寒香见着了魔,后头又要喝鹿血酒啊。” “您何必跟皇上一般计较,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他蹲下身,抬头仰着嬿婉,两手撑在椅子上,拉着嬿婉的手变着法的劝她, “嬿婉,往后皇上再赐下的红梅,就赏给娴贵妃吧,娴贵妃定然欣喜,也算弥补了您的不高兴。” 进忠起身,“炩主儿,时候不早了,奴才还得赶紧回去复命。您莫生气。” 他将帕子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了一口,然后看着瞪着他的嬿婉,又笑着拉起人的手亲了亲,转身便踏出永寿宫的正殿。 *近来是凌霄花盛放的时节,正好给嬿婉个让澜翠和赵九霄碰面的由头。 上一世她太过狠辣,没给两个人留下生路,今生有重来的机会,也是想全了赵九霄和澜翠一番情意。 只等着合适的时候,寻了皇上的同意,让两个人成亲,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才好。 赵九霄从前愿为了澜翠奋不顾身,想来也是爱极了,她便信他能对澜翠好,放心将她们澜翠托付给他。 “澜翠,你去冷宫寻一个看大门的赵侍卫赵九霄,近来是凌霄花盛开的时节,本宫想拿些凌霄花放在花瓶里。”嬿婉嘱托澜翠。 “主儿,为何要取凌霄花。”澜翠有些不解,她知道凌霄花是嬿婉和凌云彻的定情之花,难道嬿婉这是昏了头,有进忠公公还不够,又念着凌云彻的好了吗? “皇上喜欢凌霄花旺盛的生命力,本宫放些在宫里,也是为了皇上开心。”嬿婉催促道,“快去快去,赵侍卫是凌云彻的好友,你同他说是本宫让的,他定然会拿给你的。” 澜翠哦了一声,带着满腹疑惑往冷宫方向去了。 春婵凑过来悄悄提醒,“主儿,您何苦为了讨皇上欢心去寻凌霄花呢?皇上近来很是宠爱您呢。” 她直打量嬿婉的表情,看嬿婉到底是不是对凌云彻旧情复燃,“您这样做,进忠公公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进忠公公本就对凌云彻十分不满,现下一直忍耐,未将其除去,也是因着咱的计划不只是一个凌云彻而已。”春婵欲言又止。 她想说,这若是被进忠知道了,只怕一刻也忍不得,顷刻便要弄死凌云彻,于大计无益啊。 不过只看着嬿婉这心虚的表情,便也咽下了这话。主儿因着这事情正心虚呢,她反复提及进忠要发火,岂不是更让嬿婉这心担惊受怕的。 春婵只叹了口气,“主儿,您还是想想,等到进忠公公再来时,要如何解释吧。” 第70章 醋意 嬿婉搅着手里的帕子,都快要给这块布揉碎了,此事她还未和进忠事先说过。 本想着只是给澜翠的爱情找个好借口,现在看来,怕是要惹进忠好一阵恼怒。 澜翠捧着一怀抱的凌霄花很快回来了,放在一个甜白釉的贯耳瓶中,红色的凌霄花盛开在其中,虽不如牡丹美丽,却也带着点点生机。别有一番意趣。 进忠当日傍晚便来了,一进门就瞅见一坨红火的小花,团簇在嬿婉旁边。 凑近一瞧,呦,原来是嬿婉和凌云彻昔年最爱的凌霄花。 进忠嗓子里发出极其温柔的声音,“呦,炩主儿,奴才这好久不来一趟,没成想,原来您的喜好已经悄悄地变了。” 这温柔的声儿像是给布打湿了,蒙住嬿婉的脸,她都能察觉到到后头即将爆发的大洪水,透过这层布正往外渗出一两滴水来。 “可要奴才去请凌侍卫,以解主儿的怀念之情啊。”进忠面上笑吟吟,嬿婉这心里一个劲的发毛。 已经是六月夏日,明明闷热,可现在总觉得身上发冷。 进忠向来依着她,这重生以后,两个人柔情蜜意,嬿婉心里也门儿清进忠的情谊之深。她本以为,两个人连交杯酒都饮了,应该是给足了进忠她的诚意。 “进忠,你何苦生这样大的气,我何曾怀念过了?”嬿婉感觉进忠不信她的真情,这一下,自己也有些生气了。 说不清到底是何种思绪,心虚还有些强词夺理撑着嬿婉,一些花朵罢了,又不是凌云彻这个人杵在这,进忠居然还说她念着凌云彻。 真是不信任她! 一瞧嬿婉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还有一直避着他的眼睛,进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 天知道,一瞧见这凌霄花开在这儿,他心里头恨得呀。真想即刻就杀了凌云彻。 然后心里就开始回忆自己是哪儿惹了这位祖宗不高兴,又生怕是嬿婉嫌他不好,忆起来凌云彻的好了。 进忠左想右想也没想起来什么事,瞅见嬿婉这心虚模样,还是对他有情的,不然怎么会担心他生气呢? 他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又想着凌云彻便好。 “主儿,那您是何种意思,烦请为奴才解惑。”进忠将糕点盒放在一旁的桌上,边说着边将内里头皇帝赏的点心拿出来,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排搁在嬿婉手边。 “你过来。”嬿婉冲他勾了勾手指头,进忠面上还残留着不高兴,但还是乖乖听话,脑袋凑在嬿婉旁边。 嬿婉怕被人听见了,虽然永寿宫的人现在已经清空。所以离得特别近,两个人只有一丝一毫的距离。 进忠脑袋发紧,耳旁是湿热的轻风,吹的他浑身的劲儿都卸了去,吹的他支在桌上手臂连接的膀子都绷得紧紧的。 腰侧发痒,低头一瞧,嬿婉一边在他耳侧说着话,用唇舌撩拨他的心弦,手也没歇着,又捏他腰侧,扯他腰间的带子。 偏你看她,她还一脸正经的好好说这话,都让人疑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进忠真要被这种故意逗弄的俏皮劲儿折磨的面上发烫了。 一番话说下来,进忠知晓凌霄花摆在这是为了澜翠和她那个小情人,便也没说什么。 嬿婉见状,松了口气,手上愈发放肆。进忠回过味来,紧忙捉住她的手,咬牙切齿道,“那岂不是这段时间你日日都要让澜翠去取?”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嬿婉一手被进忠禁锢,另只手又去扯他腰间带子。 进忠猛吸一口气,他一时间还想不出来别的办法,只等这两个人赶紧看对眼了,便也不用嬿婉操心,日日要取凌霄花回来了。 话虽如此,但他这心就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嬿婉瞧他这模样,便知道进忠又小心眼了。 用指甲轻轻挠他的手心,无辜的望着他,只说,“进忠公公~” 从天上落下一只小猫,跌在进忠铺满棉花和鹅绒的心坎里,小猫轻轻用指甲抓他的心尖尖,惹得进忠心都直哆嗦。 “欸,主儿。奴才知道了。”进忠弯腰,把嬿婉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又柔声哄着。 虽然一样的温柔,但已经没有刚才那样阴森森的感觉了。 “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就先走了。”进忠不舍的撒开嬿婉的手,赶紧拿着食盒回去了。 一脚踏出永寿宫的大门,进忠这欢喜的嘴角一下耷拉了,心里头闷闷的,生气。 不敢生婉婉的气,因为总归是有理由的,而且是合理的理由。那只能生凌云彻的气了。 气他这样卑微、下贱,终日肖想他不配肖想的人。 气他在嬿婉最单纯的时候哄骗她,又护不好她。 气他朝秦暮楚,已经有这样生动而又无暇的嬿婉肯施舍给他一个眼神,他却不以为意,不识好歹! 进忠走在路上,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搞一搞凌云彻。既能让他没脸,还不影响旁的事情。 进忠在嬿婉面前一副无害模样,成日里头专注为他们炩主儿捏腿按摩,生了一肚子气,但是受嬿婉两句软话又会低头。 这只是一头恶犬找到主人后卖乖的表现,只为了更讨主人喜欢。那内里的阴暗是刻意收敛着的,并不代表他真的转了性子,真成个阳光乐观之人了。 进忠乐得通过些楚楚可怜的表情,和故作坚强的话语,引得嬿婉哄她,依着他胡闹。 也可以通过些直白的话语,瞧见这美丽的脸庞上有那么些红云飘动着。 这只是他和嬿婉的一丁点儿小情趣罢了。 对永寿宫以外的人,进忠自然是另一副面孔了。 *暑热难耐,琅嬅特命人制备许多酸梅汤,用冰镇了,日日分发给各宫。 因着数量较多,又要避开正中午较热的时候,免得饮子给太阳烤热了。 也免得有人中了暑,耽搁时间不说,也会影响忙碌的人手不足,所以通常是下午的时候,才会送到各宫。 刚过了午后,春婵用扇风的物件将冰上的凉风吹着嬿婉,她翻看书籍,再饮上一杯清凉解暑的酸梅汤,日子煞是快活。 只是自从这凌霄花放在旁边,每日的酸梅汤喝起来,是越来越酸了。 不过,好喝。 第71章 醋酿酸梅汤 嬿婉喝了几日逐渐变酸的酸梅汤,一直到有一日,这送到永寿宫的酸梅汤,酸的王蟾的脸都皱了起来。 王蟾去求春婵和主儿提上一嘴,澜翠也是,这下午就盼着冰饮子消消暑,近来居然越来越酸,他们三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而且一打听这永寿宫旁人的酸梅汤都是个正常人的口味,一到他们这三个人就酸的很,而且越来越酸。 也不知道主儿到底发现没有,是本来就很能吃酸,还是进忠公公这小动作只加给他们,舍不得给主儿啊。 春婵捧了今天这份酸梅汤给嬿婉,瞧着她面不改色的细细品着,小心翼翼的问着,“主儿,您觉着近日的酸梅汤如何啊。” 嬿婉仔细端着这碗瞧着,“本宫总觉得仿佛越来越酸了。”她脸上有些疑惑,原以为是她自己怕酸,所以愈发觉得酸。 春婵现下一问,这倒让嬿婉有些怀疑了,原来并不是她的错觉。 是的,嬿婉这才发现永寿宫四人组的酸梅汤比旁人的是成倍的酸。 春婵讪笑着,又劝嬿婉去哄哄那个醋坛子,“进忠公公定然是日日瞧见这凌霄花,心里不舒服了。” 澜翠过来忙抱起花瓶,将嬿婉旁边开的正盛的花挪去了偏殿,“主儿,您就别让奴婢去取凌霄花了,日日看到这个,进忠公公心里怎么会高兴呢。” 一口将碗里的酸梅汤喝下肚,“好了,好了,本宫知道了。”嬿婉估算着澜翠也应该和赵九霄有了两分交情,不必再用她这牵强借口了。 这几日,澜翠她们几个这眼珠子都巴巴乱转,老悄悄嘀咕她,是不是倦了进忠,要始乱终弃啊。 这都哪跟哪啊,一些子花,就给进忠始乱终弃了。嬿婉真是不理解这三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罢了,罢了。为了让他们三个安心,那便不再取凌霄花回来吧。 “明儿不用去采凌霄花回来了,皇上近两日也没怎么来,免得无端采些花朵,倒误了它们本来的生机。”嬿婉瞧着春婵,告知她。 “是,主儿。”春婵应声道,“进忠公公知道了心里定然欢喜。” “本宫管他做什么。可不是因为怕他生气才这样的。”嬿婉瞪着一脸笑意的春婵,她可没有这样胆小。 只是因为皇上不来,所以不需要罢了。才不是怕进忠生气,哪有什么可怕的。 “呦,炩主儿,奴才我这是来的不巧了,正赶上您和春婵说悄悄话呢。”进忠突然出现在永寿宫殿门口,还未离近了,话却先到了。 “进忠,你怎么来了。”嬿婉刚在春婵面前显示了自己威风,这说上两嘴,又被正主撞见了,面上霎时有些慌乱。 春婵立刻溜走了,去寻澜翠,让她莫要出来,别赶上这两个人打情骂俏。 “皇上心疼主儿,念着天气炎热,特让奴才送酸梅汤过来。”进忠慢悠悠的跨进殿门,一扫殿内的布局,已经无了些碍眼的东西,心里高兴。 “放下吧。”嬿婉脸略微向旁边桌子转了转,示意他放在这。 进忠小心打开食盒,拿出一碗酸梅汤,还散发着凉气,只是这颜色怎么瞧怎么比正常的要深上许多。 这一碗小心放在桌上,进忠又挪开下面一层盖子,又拿出一碗普通的酸梅汤。 他将后拿出来的一碗,递到嬿婉的手边,语气夹杂着柔情,“奴才本想着,若是又有碍眼的东西在旁边,便给您喝这碗奴才精心制作的酸梅汤。” 进忠低头笑了笑,面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呵呵,没成想,您已觉得凌霄花碍眼,并未放在身旁欣赏。” 他手将这碗普通的酸梅汤托的更高,“那主儿便喝这碗吧。” 嬿婉狐疑的瞧他,眨了眨眼,还是接过喝了一口,这一喝脸便皱了起来,“好酸。” 进忠又拿过这碗,怕嬿婉洒在身上,弄脏了衣衫,“主儿别急,奴才还未说完呢。” “这第一碗是奴才自己做的,足足加了三倍的乌梅,只放了少许的水,一丁点糖都没放,奴才可是尝过了,确保这酸梅汤够酸,又无一丝甜味。” “那这碗呢?”嬿婉用帕子擦着嘴角,只觉得仿佛喝了一口醋,虽然颜色看起来淡淡的,但也是酸极了。 进忠瞧着手里这碗,“主儿喝的这碗,也是奴才亲手调配的,许多醋再配上少量的酸梅汤,便是这个了。” 进忠端着碗,选在了嬿婉唇刚触碰的地方,将内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嬿婉忙拉他的袖子,“诶,酸!” 他将碗放在桌上,两手捏着嬿婉的手腕,“确实酸,主儿,这可比不上奴才心里的酸。” 他单膝跪着,蹲在嬿婉的身前,将她的手背贴在他的心口,“奴才日日瞧见这凌霄花,这心里就像被醋一直泡着似的,酸的很。” “好啦,本就是有缘由的,而且往后也不再需要此花了。”嬿婉探身凑近,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耳朵。 进忠语气满满的委屈,头伏在嬿婉腿上,手还搭在她膝盖上,低声说,“奴才不喜欢凌霄花。” 嬿婉顺着他乌黑浓密的辫子往下捋,安抚他,说道,“我答应你,不会再有了。” “真的吗,您可莫骗我。”进忠猛然抬起头,仰脸看着嬿婉,眼睛亮晶晶的,面上一瞬间都开心了许多。 嬿婉心中一软,进忠的喜恶也忒直白了,但直白也有直白的可爱,忙说着,“真的,真的。” 进忠面上笑了,脸又贴在嬿婉的腿上。两个人一副温馨的场景。 春婵探个头偷偷瞧着,便见到这一幕,跑回去和澜翠悄悄说了。 澜翠面上也十分高兴,“太好了,终于不用再喝越来越酸的梅子汤了。” *凌云彻觉得他最近做什么都不大顺当。 从前,时而碰到娴贵妃娘娘,说上两句话,这值守的事情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他是娴贵妃举荐的人,大家自然都给他两分薄面。 只是近来不知怎么了,有一日皇帝唤他有事,恰他未在,差点出了差错。 还好江福人好,虽爱阿谀奉承些,但也替他做了。 侍卫统领斥责他玩忽职守,罚了他一个月俸禄。 第72章 见簪 凌云彻本就拮据,还好昔日的俸禄还留在手里许多,所以尚可以撑过去。 娴贵妃娘娘知道他受了罚,存心安慰,又给他送了些糕点,让他夜里值守饿了的时候就吃些。 没成想,这天晚上,养心殿门口的灯火,不知怎的十分昏暗。 他问了进忠公公,能不能添些灯油进去,却被进忠说了一顿。 进忠说凌云彻不节俭,皇上都下令宫中节俭才好,不能浪费。这亮度他能看的清清楚楚。 说罢,进忠还喊了另一边值守人,是江福,江福也说没关系,皇上吩咐,他愿意听从节俭。 进忠一副好像是凌云彻自己矫情的表情,撇了撇嘴,同他说,“不要再浪费本公公的时间。” 凌云彻想到,进忠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而且江福前几日刚帮了他,所以便忍耐了。 娴贵妃路过养心殿门时,两个人相视一笑。 娴贵妃进去后,进忠就斜着眼睛瞧他,让他不要乱打量皇帝的妃嫔,应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下贱身份。 凌云彻心里有些委屈,但也知道进忠之前曾将水泼在娴贵妃身上,他素来与娴贵妃不大和睦,不过是看着凌云彻是娴贵妃举荐的人,借题发挥罢了。 半夜时分,凌云彻只觉得有些疲倦,加上灯光昏暗,想要稍微挪动一下脚步,精神精神。 不成想,脚旁边有个圆滑的石子,他一脚踩上去,没站稳直接摔了。 这怀里娴贵妃亲手送给他的点心,都被挤得散了出来,撒了一地。 进忠听到动静,匆匆冲过来,一脚踏在糕点上,给糕点都踩成了泥。 凌云彻灰暗的脸都抽动了一下,觉得自己浪费了娴贵妃的心意。 这时候进忠仍然不依不饶,居高临下的站在他面前,带着两分讥笑和蔑视的瞧他,指责道,“怎么又是你?” 然后让他赶紧滚起来,不许在养心殿门口趴着,丢人现眼,再把这一团东西给收拾了。 凌云彻本想解释是有原因的,但是进忠来的实在太快,走的也实在太快。 好像冲出来只是为了劈头盖脸给他一顿骂。 随即进忠肉眼可见的心情好了很多。 凌云彻便知道自己是做了进忠的出气筒了,身在宫中,阶级分明,他虽然是御前侍卫,但是家境却十分普通,也不怪进忠用他出气。 呵呵,如果要用旁人出气,随便抬出来一个就是上三旗的,他敢这样吗? 凌云彻只揉了揉发痛的腿,想要去寻刚才的捣乱的石子,却什么都没见到了。 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长春宫 近日暑热,请安的时辰已经从每日改为了三日一次,是琅嬅体贴各位姐妹晒着,所以少让众人顶着日头出门。 众人坐下,嬿婉今天穿的甚是艳丽,玫红色的花鸟纱衣,再配上头上的那根红宝石簪子。 嘉妃,玫妃和炩嫔三个人恰坐在一处,一扫过去,衣服和人,皆是美艳夺目,像一排红玫瑰绽放在这。 对此另一边,是素色的海兰,意欢和婉贵人。正若初放的春花,清新怡人。 琅嬅坐在上方,她身穿皇后才能穿的明黄衣衫,上头绣着凤凰栖息在梧桐树枝。 一扫下边众人,只觉得万花团簇,一片青春靓丽的面容。 琅嬅笑的大方而又端淑,她并不介意妃嫔貌美得宠,相反的,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服侍皇上。 只要无人越俎代庖,惦记她皇后的宝座就好。 万花争艳,她也是其中唯一的牡丹,皇帝的正妻。这才是琅嬅的底气。 只是眼睛打量到了右前方,一个枯草似黄绿色的身影杵在这,琅嬅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不要去在意。 “嘉妃,近来身子可好,你月份大了,更要多注意,往后的请安就免了,免得中了暑热。”琅嬅冲嘉妃笑笑。 “多谢皇后娘娘。”金玉妍笑着抚着肚子,“这多不好意思啊。” “无妨,你怀有龙胎,本就辛苦,皇上也十分在意你这胎呢。”琅嬅又转头看着嬿婉, “本宫听闻炩嫔近日对诗词深感兴趣,本宫这有纳兰性德的真迹,是他亲笔写的《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还有一本纳兰词集。”琅嬅说到这里,莲心便托着一个精致的锦盒呈了上来。 嬿婉点了点头,满眼放光,欣喜的应答,“多谢皇后娘娘,臣妾一定细细品鉴。” 琅嬅又笑了笑,夸赞嬿婉好学,也让诸位姐妹学习着,多有进益。 如懿微微侧头便可以瞧见嬿婉的正脸,尤其是嬿婉头顶那支招摇的梅花簪子,令她心中总有些堵得慌。 炩嫔学习诗词一事,她已知晓,宫中通晓诗词文学的也仅有她和意欢。再加上魏嬿婉头顶的红梅簪子。 这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不就是比着她模仿吗? 她爱红梅,魏嬿婉头顶上便戴个红梅;她爱诗词,魏嬿婉便巴巴的学着诗词,以讨皇上关心。 偏今天皇后又夸了魏嬿婉上进,无非是瞧出来魏嬿婉模仿她,存心鼓励。 可是,不是所有模仿都会有好效果。 如懿饱含深意的看着嬿婉,眼神淡淡扫过她头顶上剔透的红梅簪,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她不欲点破此种小心思,只是语重心长的提醒道,“炩嫔有此种好学之心,只是努力也要用对地方才好。” 如懿淡淡的看着嬿婉,脸上的笑意愈发和善,目光之中是看破一切的通透。 嬿婉客气笑了笑,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多谢娴贵妃关心。” 如懿言语中带着点点的戏谑,目光打量着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面孔,仍是淡淡的,“炩嫔不是不爱红梅吗,今儿怎么也带了只梅花簪子。” 嬿婉这才正眼瞧她,只见如懿头顶还有个小巧的翡翠簪子,雕刻成梅花样子,边上还有着银光。 她抬手去捋头上簪子的金流苏,带有着两分苦恼,很是无奈的说道,“臣妾对梅花的喜爱只是和普通人一样,觉得它好看罢了,不比娴贵妃高洁,懂得梅花高尚。” 如懿还没来得及喜悦魏嬿婉的奉承,又见对方一番做作姿态,斜眼笑着对她说,“只是皇上喜欢臣妾戴梅花簪罢了。” 第73章 一对簪 嬿婉娇娇柔柔的用帕子捂着心口,“臣妾不懂梅花高洁,只是听皇上的话罢了。” 如懿自信的面容一下子消失了,只有拉拉脸,还想撑着她贵妃的气度,但是这骤变的表情已足以说明她碎裂的内心,胡乱说了句,“炩嫔年轻,打扮鲜嫩些也是好的。” 这话一出,白蕊姬在一旁都悄悄捂嘴笑了,娴贵妃这说的是什么话啊,任谁都能看出她情绪不佳来了。 “呦,娴贵妃还不知道吧,炩嫔头上这簪子可是皇上在您解禁足前几日,和您头上内个一起打的。”嘉妃胳膊撑在椅子上,瞧如懿鲜明变化的脸。 她掩唇轻轻笑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如懿耳朵里。 只见那张丰润的红唇里头,说出来这么一番讥笑的话语,“这说来啊,娴贵妃和炩嫔的还是一对儿呢。” “您二位可真有缘分呐。”金玉妍笑的灿烂,两位樱儿不仅连名字相似,模样相似,皇帝赏赐的居然也相似。这不是有缘分,那什么是有缘分呢? 如懿一下子憋住一口气,只想说,这怎么能是一对,不过是有心人故意模仿罢了。见她得了些什么,便去和皇上讨些什么赏儿。 她思索一二,带上她应对麻烦事的笑容,淡淡的说,“若这样也算有缘,那岂不是只要有心,人人都和本宫有缘。” 这话一出,嬿婉笑的更加甜美,然而这喜悦在如懿的眼中就是恬不知耻了。 白蕊姬耐心给如懿解释道,“娴贵妃这便是误会我们嬿婉了,炩嫔头上这簪子,是在您解了禁足之前皇上赏的呢。” “娴贵妃娘娘,臣妾可从未模仿您呀。”嬿婉轻轻摇了摇头,面上陡然生出几分委屈。 瞧着如懿不可置信的模样,意欢不愿见到她在这种场所更为难堪,一直追问下去。 想着毕竟朋友一场,她说,“娴贵妃确实误会炩嫔了,真是皇上命内务府一同制的,且炩嫔的那支是在您解禁前两日,皇上赐的。” 意欢面色平静,又补充了一句,“炩嫔刚得的时候,臣妾恰好在旁边瞧着,可以证明。” 如懿这淡淡的面皮都有了红晕,她端坐在那,仿佛风中摇摇欲坠的秋天枯草,周遭皆是虎狼注视,衬得她愈发娇小。 一阵风吹来,明明是夏季,怎么如懿的心却这么凉。 这就是人心。 她讷讷的说了句,“本宫从未说你模仿,炩嫔不要多心。” 嬿婉的脸由阴转晴,又明媚笑着,她摸了摸头上的宝石簪,温柔冲如懿说道,“那就好,臣妾还以为娴贵妃误会臣妾了呢。” 她笑的灿烂,声音也轻柔,仿佛哄着如懿一样,说道,“娴贵妃喜欢梅花,那便多看看臣妾头上这支簪子吧。” 如懿面上笑着,声音仿佛从肺底下发出来的,还硬要撑着尊严,“不必了,梅花出尘,用金和华贵的宝石雕琢,反而失了其高洁傲然之意。” “凡事贪多贪足,反而不好。”如懿自觉说的漂亮,面上淡淡的笑着。 “好了,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命人做出来的自然是什么样的。娴贵妃可莫要说错话了。”琅嬅面上挂着笑,终止几人的口舌之争。 “本宫不是有意冒犯。”如懿像个蜡捏的人像,仍然端坐在此,她手里捏着黄绿色的裙角,面上全然是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 “好了。”琅嬅皱了眉,心里头觉着这娴贵妃今日像失了智一样,她这话是给如懿一个台阶下,并不是为了跟她争辩的。 “时候不早了,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琅嬅冷冷扫了一眼如懿,对方仍然梗着个脖子,一脸倔强。 *战况焦灼,皇上特意请了南域安吉大师来宫中,以求个好意头,使百姓免受长久深陷战争之苦。 安吉大师相貌端正,年纪轻轻却功力深厚,实在不可小觑。 *玉氏新王逼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因着皇帝正和琅嬅感情融洽,以己之情揣度,万不可容忍此等不仁不义之人,连夜将玉氏新王押送入京。 嘉妃接近临盆之期,不能受刺激,尚且期盼着能在封贵妃之后,见到入京述职的梦中人。 她已许多年未曾见过他了。 *皇上要带嫔位以上的妃子,去斋宫祈福,嘉妃因着身子不便,不能前去为金川战事祝祷。 皇上一行人刚出发,嘉妃回了启祥宫,正等着永珹来请安,说上两句话。 这时候,丽心匆匆进来了,附在贞淑旁边耳语了两句,贞淑面色霎时变了,悄声问她,“你可能确定?” 丽心点了点头,小声同贞淑又说了两句。 这便让嘉妃起了疑心,她打量着两个人,询问她们,“贞淑、丽心,你们说什么呢?” 贞淑面露纠结,金玉妍皱着眉瞧她,“怎么了?” 她转头看着丽心,表情严肃,“丽心,你说。” 丽心一下子跪下了,“主儿,奴婢是听到翊坤宫的一个小太监和人说话,这话语里提及到了您的母家。”丽心越说越小声。 “说啊,本宫的母家怎么了?”一听这话,金玉妍面上顿时慌张了起来,她最在意的就是玉氏和王爷,此刻这话的弦外之音也足以让她的心被揪起来。 “玉氏王爷逼死发妻,已经被皇上秘密押送到了京城,皇上勃然大怒,王爷前些日子已经到了。”丽心低着头不敢看金玉妍的反应。 金玉妍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强从喉咙挤出来一句,“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奴婢一听了这话,怕是翊坤宫那人胡说的,还特意去让人打听了一番,确有此事。”丽心伏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答。 “好了,你先下去吧。”贞淑让丽心出去,然后凑到嘉妃旁边为她顺气,嘴里说着,“您可千万注意身子。” “主儿,这是翊坤宫的阴谋啊,是想激的您伤心,也损了龙胎,不能不防。”贞淑劝着金玉妍。 “本宫知道,皇上一走她便这般迫不及待,就等着看本宫的笑话。”金玉妍眼里落了泪下来,她握着贞淑的手, “可是明知道这是个陷阱,本宫还不得不往里跳啊,玉氏不能没有王爷。” 第74章 躁动 皇上从斋宫回来,正同皇后一齐到了养心殿,嘉妃正大着肚子跪在养心殿门口。 一瞧她这般泪眼朦胧的模样,即将临盆的人本就容易乏累,不知道在这跪了多久了,面色都苍白了起来。 “好端端的你怎么在这跪着。”皇上伸手就要拉她起来。心里头则是想到了,定然是有人走漏风声,让嘉妃知道玉氏王爷押解入京一事。 贞淑也在一旁扶着嘉妃起身,金玉妍妆都未上,满脸是泪,被扶起来脚步都有些不稳当。 她拉着皇上的手,满是心碎之色,“皇上,您还要瞒着臣妾吗?” “臣妾已经知道王爷被押送到了京城,即将要被责罚了,皇上。”金玉妍面上伤心,泪珠子在一块都成了河,连着往下坠。 皇上拉着金玉妍的手,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手之冰凉。已然是夏天,但金玉妍伤心至极,生怕皇帝一怒之下要了王爷的命,气血上涌,手脚都是冰凉的。 “你怀有龙胎,不可骤然伤心,这是要伤身的。”皇上皱了眉,看着金玉妍如此模样,念在从前她侍奉也算勤谨,并无差错,也想稍微让她安心些。 考虑到此处,皇上瞧她哭的如此伤心,叹了口气,说道,“嘉妃也要顾虑腹中胎儿才是,你先回去吧,朕会再考虑考虑的。” 金玉妍嘴巴张了张,还要说些什么。 琅嬅瞧她还要求情,怕是会惹了皇上生气,赶紧阻止她再说下去,便打断道,“皇上,那臣妾先送嘉妃妹妹回去吧,也是能帮着照看一二。” “好,你去吧。”皇上看了琅嬅面上的担忧,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养心殿。 皇后有些不悦的瞧了眼贞淑,“竟也由着你家主子胡闹,还不快将嘉妃送回启祥宫。” 素练也忙过去搀扶嘉妃,同贞淑一起,将嘉妃扶到轿子上,跪了这么久,膝盖都要伤了,金玉妍暂时是不便走路了。 *启祥宫 太医已经来为金玉妍诊脉,一瞧太医面上的表情,琅嬅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齐太医,可是龙胎有问题?” 齐汝微微叹了口气,“回皇后娘娘的话,嘉妃娘娘骤然伤心,且跪了这么久,对于腹中孩儿很是不利。” “若是长久伤心,只怕会衰弱孩子的体质,臣会开些汤药来稳固,还请嘉妃娘娘维持平和的心态,直到腹中龙胎落地。” 齐汝微微鞠躬,皇后和嘉妃又说道,“那臣先去熬制些补药。” 琅嬅点了点头,“好,你去吧。” 她又看着躺在床上很是虚弱的嘉妃,关切的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嘉妃轻轻摇了摇头,眼里的泪依旧往下淌,贞淑在一旁时不时替她擦拭,“皇后娘娘,皇上真的不能放过王爷吗?” 这话一出,琅嬅心里真是恨铁不成钢,她一脸的严肃,斥责道,“嘉妃,你真是糊涂了。” “即将临盆之际,竟然为了玉氏王爷如此不顾和皇上的孩子,你这样只会让皇上厌倦玉氏。” 琅嬅面上是关切和愠怒,不明白嘉妃从前也不是这样莽撞的人,今儿是怎么了。 嘉妃不复平日那样气定神闲,只是不停的流眼泪,看的琅嬅心里头一软。 琅嬅语重心长的劝她,“嘉妃妹妹,你莫要如此伤怀,现下最要紧的是保护好这个孩子,皇上还能念及你怀有龙子辛苦,从而减轻些对玉氏王爷的责罚。” “况且你素来服侍勤勉,侍奉得当,皇上也不会不顾及你的。”琅嬅坐在金玉妍的床边,拉着她的手耐心的宽慰她。 金玉妍擦了擦面上的泪,“多谢皇后娘娘。” 虽然她也存了将皇后当作垫脚石的心意,但是这时候能有几分关怀也是令人暖心的。 雪中送炭难能可贵。 琅嬅身为皇后,除了对涉及如懿的事情异常紧张,屡屡失了平常心,其余时候还是很宽宏大度的。 金玉妍知道皇后说的大抵是对的,她若再求情,只会让皇帝连她也迁怒,若是同皇上的情分都没有了,那么王爷才真就危险了。 她只盼着孩子生下来,皇上一看到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皇子,怒气消了,也愿意对王爷从轻发落。 *永寿宫 “嘉妃娘娘好伤心啊,听说在养心殿外头跪了好些个时辰。”嬿婉捻起一颗黑子,慢悠悠的下在棋盘顶上。 “她啊,最是挂心玉氏。骤然听到此种噩耗,失了方寸也是有的。”白蕊姬支着下巴思索,下一步该走到哪去。 她今天穿的艳丽无比,玫红色的衣衫上绣着金线芍药,满头金钗玉饰,额头正中是点翠蝴蝶钗子,两耳带了个白玉镶金的耳坠。 “这才哪到哪啊~”白蕊姬嘴里轻轻念着,话语在空气中转了几个弯就消散了。 白蕊姬高兴的瞧着棋盘,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自信满满的落下一子。 嬿婉紧张的盯着她的手,瞧见她终于放下了棋子,迅速的又在旁下了颗黑子,“好,你输了!” 白蕊姬胜券在握的表情顿时消失,不服道,“再来,再来。” *养心殿 琅嬅看着金玉妍喝了药,又等她情绪稍微好些了,才回到养心殿。 皇帝正在里头等着她,一见到琅嬅回来了,便问她,“嘉妃怎么样了?” “嘉妃妹妹因为母家受了皇上的斥责,十分伤神,但又念着和皇上的孩子,已经在接受太医的诊治了。” 琅嬅慢条斯理的说着,三两句就衬出了嘉妃是挂念皇上才会如此的。 皇上心中稍微好些,他本有些嘉妃不顾身子的不悦,皇后这么一说,也让他能理解一二。 “皇上,还请您念及嘉妃妹妹和她腹中龙子,留玉氏王爷一条命吧。”琅嬅劝着皇上。知道他烦忧金川战事,也更恼怒玉氏王爷目无法纪,罔顾人伦,在这种要紧时候还要生事。 “也罢,毕竟嘉妃也有孕,不能寒了她的心。”弘历转着手中的佛珠。 “李玉啊,你去取株长白山的野山参,赐给嘉妃,告诉她朕愿意为她留玉氏王爷性命,让她顾着腹中胎儿,莫要一直伤心。” 第75章 再禁足 “只是朕特意命令,不许任何人对嘉妃说出玉氏王爷一事。嘉妃是怎么突然知道的?” 皇上心里怀疑,他仅仅不在一日一夜,嘉妃就立刻知道了,定然是有人存心告知。 “臣妾已经问过贞淑,是丽心听到启祥宫附近有人谈话,话语中提起玉氏王爷一事。”琅嬅叹了口气, “这才让嘉妃妹妹知道了,可怜她,产期将至还要受到这种惊吓。” “可见到那人是谁?”皇上心里起了微微的不满,前朝事务纷杂令人焦心,后宫也有人屡生事端,让他不得安宁。 “这……丽心说是翊坤宫的一个小太监。”琅嬅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实情。 “翊坤宫?”一听到是他不染俗世的青梅竹马,弘历眉头都皱了起来。 定然是有人陷害如懿。 “如懿妹妹断不是这样的人。”琅嬅知道弘历喜欢听什么,也为了贤德和端淑这两个重重的枷锁,即使她不情愿,也要为乌那拉那氏辩解。 皇上面上笑了一下,对皇后的反应很是满意,握住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此事先问过娴贵妃再说吧。” 没一会,如懿便迈着端庄的步子来了,她恭敬的向皇上和皇后行礼,“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上手里仍然转着佛珠,言简意赅的说了一句,“坐吧。” “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有何要事。”如懿理了理自己的裙子,两手交叠放在腿上,四根护甲交相辉映很是美丽。 见皇上无心解释,琅嬅只能开口,即使她不情愿同如懿讲话,也不得不说,“娴贵妃,今天叫你来是有事要问。” 琅嬅瞧着如懿装作恭谨的脸,心中一阵一阵的厌恶涌上来,为了不啰嗦,她直接发问,“你可知道玉氏王爷押送入京一事?” 如懿点了点头,淡淡的回答,“臣妾知晓。” “你可知道嘉妃有孕,即将临盆,听不得此事?”琅嬅未等她多说,又质问道。 如懿依然点头,“臣妾知道。” “那你为何要翊坤宫的宫人去启祥宫附近说出此事,你是否故意谋害皇嗣?”琅嬅厉声斥责。 如懿秀口微张,琅嬅都能看到内里粉嫩湿润的舌头,闪着一抹水光。 只见如懿面上有些茫然,还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转头瞧着皇上,“臣妾没有。” 弘历胳膊支在腿上,并未去看如懿的无辜表情,只是捻着手中的佛珠,“娴贵妃,丽心已经瞧见,说话的确实是翊坤宫的宫人。” 如懿直直挺着脖子,一副公道自在人心的模样,额头上受阳光照着,璀璨而又光亮,闪耀着高洁的光辉。 她语气中有三分淡淡,三分自傲,两分坦然,两分正直,只说出一句,“臣妾未曾做过此事。” 琅嬅吸了一口气,“丽心已经指认出了那人,带上来。”她侧头一瞧,赵一泰立刻押着一个小太监上来了。 小太监一上来就跪伏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是娴贵妃娘娘命令奴才的。” “荒唐,本宫何时命令过你。”如懿一脸不敢相信的模样,只是这等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之人,连受了诬陷也是淡淡的。 只是眉毛微微挑起,眼皮稍微舒展些,美丽的嘴巴仍然微张着,端坐在此摇头。 如懿有些非常强大的定力,在任何情况下都波澜不惊,此时两手仍然交叠于身前,护甲闪烁着无辜的光芒,将清白二字展示的淋漓尽致。 “是皇上要带各宫娘娘去斋宫之前,娴贵妃特意找到奴才,说这是个好时机,可以告知嘉妃玉氏的事情,说不想嘉妃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让奴才告知。”小太监一直磕头,磕的头都破了。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不知道这是要害嘉妃娘娘啊,奴才只以为娴贵妃娘娘是好心,不忍嘉妃娘娘的母家受皇上斥责,她却毫不知情。” 小太监虽然一直哭着磕头,但是说话利索,还没等如懿反应过来,就将这一大串话吐露出来了。 “好了。”皇上瞥了一眼这个小太监,止住了他的动作和话语。 见他确实惶恐,而且头都磕破了,还渗了鲜血出来。只以为他确实不懂,也不欲苛责。 “念在你不知晓为何,只打二十大板,进忠,你将人带下去吧。”皇上的目光很快从小太监身上挪开了。 进忠将人带走时,小太监还在一个劲的感谢,“奴才知错,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皇上看着如懿,仍然散发着那种不屑于争辩的气息,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疲惫,“娴贵妃,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如懿面上茫然而又无措,嘴里说,“既然这样,臣妾百口莫辩。” 她盯着皇上,又重复道,“臣妾真的没有做过。” 皇上深吸一口气,“好了,你先去吧。朕会彻查此事,还你一个公道。” “李玉,你带娴贵妃回去。近日暑热,娴贵妃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皇上简单为此事盖章定论,打算先将如懿禁足,等到过几天嘉妃情绪平复了再将如懿放出来。 于是,李玉带着如懿又去了翊坤宫禁足。 尊贵的娴贵妃刚解了禁足一些时日,又因着皇帝爱护,出于保护,而不是惩罚,软禁在翊坤宫了。 这真是世事无常。 “皇上可还要彻查此事吗?”琅嬅问道。 “不必了,此事细微,再查下去也无济于事。”皇上面色有些不佳。 看小太监说辞诚恳,想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皇上也不想因此严刑拷打,这会让旁人觉得他过于严苛,不近人情。 他心里又莫名的相信如懿是遭人诬陷,现下却不知道那人是谁,真是令人窝火。 “皇上挂心如懿妹妹和嘉妃妹妹,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近来国事烦忧,皇上都瘦了。”琅嬅温柔的劝道。 *养心殿外 李玉带着娴贵妃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这边小太监的刑罚刚结束,江福拎着板子,有进忠提前打了招呼,他下手也不重,只是听着响罢了。 进忠看着李玉和如懿远去的身影,从怀中掏出来一小块金子,递给了这个太监,“拿去吧,你母亲重病,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第76章 又解禁 “多谢进忠公公,奴才的娘肯定有救了。”小太监一个劲的谢,高兴的接过金子。 放在手里一掂量,有快三两,近乎抵上三十两银子,相当于寻常百姓一年多的开销了。 “进忠公公,奴才必不忘您大恩。”小太监面上激动,刚才挨打时他未落泪,现下这面上又流泪了。 “你已不能待在翊坤宫,本公公会为你寻一份新的差事。”进忠抱个膀子站在旁边,思索着要把这人安排在哪里。 “娴贵妃终日受罚,连累奴才们也做不得人,这就罢了,可娴贵妃还经常被罚俸禄,一被罚了,便不发下人的月银”小太监话语中都是愤懑。 “内务府仗势欺人,也常少给俸禄,要不是这样,娘的病也断不会拖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小太监用袖子抹着眼泪,这下进忠是真帮了他大忙了,只要离了翊坤宫那便好了,无论在哪也不会受到克扣。 “好了,你去吧,别让人瞧见。”进忠没什么客套的想法,安排一个小太监去哪当差,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延禧宫 海兰正在带着五阿哥永琪看书,叶心匆匆进来,看她们母子俩和睦的场景,有些踌躇要不要说。 “叶心,怎么了?”海兰瞥到她神色不对,便放下书本,询问道。 “主儿,有人陷害娴贵妃告知嘉妃玉氏王爷一事,皇上已经将娴贵妃禁足了。”叶心体察海兰挂心如懿,终究还是说了。 这一说,定然要她们主儿又为娴贵妃伤神了。 “姐姐断不是这样的人,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海兰一下子焦急了起来,立马站起身就要去养心殿。 五阿哥看母亲如此焦急,也有些紧张,但还是劝慰母亲,不要如此焦心,急则生乱, “额娘,您不要太着急,娴额娘已被禁足,应该先去查是何人诬陷才好,还娴额娘一个清白。” “是啊主儿,此刻皇后正陪着皇上,您怕是也去不得。”叶心也劝着,让海兰不要太过鲁莽。 “皇后?”海兰漆黑的眼珠子盯着延禧宫的一角,似乎松了劲一般,又坐回了榻上,开始揣测。 皇后嫉妒姐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怕是想要趁此机会一石二鸟,除了后宫中两个得宠的嫔妃。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姐姐被禁足,皇后又恰好在陪着,渔翁得利。 海兰内心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她恨不得被禁足的人是自己,也不想姐姐受此种委屈。 *翊坤宫殿门口 海兰站在外头,瞧着门前站立的侍卫,其中一个便是凌云彻。 皇上让李玉送娴贵妃回宫,李玉便点了凌云彻和另外几个最近的侍卫,一同护送娴贵妃娘娘。 “是你?”海兰微微挑眉,询问道,“你怎么在这?” 凌云彻向海兰行礼,回答道,“李玉公公让微臣和另外几个侍卫一同来此,守卫翊坤宫。” “帮本宫传话给姐姐,姐姐骤然禁足,必定是伤心坏了。”海兰瞧着凌云彻,坚定的说。 “就说,让姐姐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海兰说完这么一句,凌云彻点了点头,“是,愉妃娘娘,微臣会想法子告知娴贵妃的。” “愉妃娘娘还请回吧,皇上好好下令禁足娴贵妃,此时是不便有人在附近停留的。”凌云彻又补充上一句。 *海兰正焦急的查询真相,但什么也没查出来。 所以这口锅只能扣在清白的娴贵妃头上了。 不过宫里的妃嫔都知道娴贵妃是清白的,因为她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毫无证据,嘉妃也乐得将这个错处盖在娴贵妃身上。 左右孩子无事,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是保住王爷的性命。 如果能让如懿再受些惩罚,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皇上去看嘉妃时,瞧见她精神略微有些萎靡,不似前些时日那样明媚,心里也是有些心疼。 一想到虽然嘉妃无碍,但终究让她着实难受了好一会,又念及她怀着身孕十分辛苦。 但在皇上心里,终究还是如懿更重要些,有着与众不同的地位。 他想着金川战事要紧,希望后宫众人可以一同为战事祈福,所以也不能缺了如懿。 而且他也心知肚明,此事绝非如懿所为,只是近来前朝后宫诸事琐碎,也不宜大动干戈,只为了一件小事。 眼下只能让如懿受了这委屈了。 皇上有心将如懿解禁,另一边嘉妃不满娴贵妃这样故意气她,却只禁足三天,又在他旁边抹眼泪。 于是皇上的旨意便改为了,娴贵妃管教下人不力,罚其为金川战事祈福以增添功德,另罚娴贵妃俸禄一个月。 前段时间刚解了禁足的时候,皇上没少赏赐给如懿东西,想来即使没了俸禄,也不会影响到她。 没罚翊坤宫的宫人的俸禄,也是想着如懿心肠柔软,本就无些雷霆手段,若是连带下人一起责罚,总有人会心存怨恨。 嘉妃见了如懿受罚,自然也收手,若是催得紧了,皇上顾念旧情,会怨她的。 *近日后宫妃嫔,大多亲笔抄写经书,送去法师处,以求为战局尽些微薄之力。 如懿因为皇帝有令,要她诚心祝祷,所以日夜抄写佛经。 并且事事亲力亲为,做些经幡抚慰因战争而伤亡的人们。 如懿带着经幡和写好的经文,常亲自去安华殿,将其拿给大师诵读。 如懿的诚心也让安吉大师敬佩,觉得她是一个善良纯洁之人,心系战局,十分关切民间疾苦。 两个人偶尔也会说上些话,如懿言语之中超然物外的态度,令安吉大师敬佩不已,心里知晓她善良,又体会到她超越凡俗的内心之中,所蕴藏的聪慧。 *冰室宫女艾儿,受了安吉的弟子安多的馈赠,得了一串安多所佩戴的佛珠。是意为,佛法无分高低贵贱,会赐福众生。 *启祥宫 嘉妃近日精神好转,贞淑听说宫内人人都抄写佛经,送去安华殿,以求佛祖仁慈能够赐福众生。 嘉妃便也抄录些佛经,让贞淑送去安华殿祈福。 第77章 不满 因着如懿实在诚心,皇上心中也很是宽慰。 一日,皇上,皇后和如懿,三个人在安华殿祈福,起身后,几人离开。 如懿走在最后头,前面是琅嬅和皇上并排,心中吃味,一时疏忽,鞋子底太高,又踩到裙摆,一时间没稳住身形,差点摔了。 安吉大师守在一旁同他们一起诵经祈福,正要送三位贵人出去,见到娴贵妃身形不稳,便伸手扶住了她。 皇上、皇后一转身便瞧到此番场景。 娴贵妃差点摔倒,这半只胳膊还被安吉大师的手支撑着,手上带的护甲都扎在安吉大师的掌心。 旁边的宫女忙伸手去扶,都没有安吉大师的手伸得快。 皇上心里头顿时就生出一些无端的不快,你一个后宫妃嫔,为何和外头来的大师并排行走,还要离得那么近。 单这个宫女都没触到你,大师一个男子怎么就这么巧的“英雄救美”了呢,不还是离得太近了。 琅嬅见皇上皱了眉,已经有些不高兴了,她轻声呵斥如懿,“娴贵妃也要当心些才是,莫要让皇上担心。” 如懿慌里慌张的收回手,面上有些尴尬和委屈,她只是不小心摔了,又不是故意的,皇后至于如此大动肝火吗? 如懿面上笑着,有些倔强的行礼,“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好了,娴贵妃祝祷良久肯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朕和皇后还有事。” 皇上面色仍是有些阴沉,但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扫了眼有些慌乱的如懿,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如懿和安吉一同说道,行礼,目送两个人离开。 看着二者离去的身影,如懿转头瞧着安吉,刚才皇后和皇上回头迅速,都注视着她,她也要恪守宫里的规矩,所以未曾言谢。 如懿正欲说些什么话语感谢,因着战事担忧,她今日涂的淡色口脂,更显清丽。 这樱桃小嘴刚撅起,话还没说出口,便有个宫女来了,跪在几人前头,先是请了娴贵妃安,又请大师安。 是纯贵妃的宫女来送经书的,便给如懿的话打断了。 待宫女走后,如懿先是向安吉大师道谢,安吉大师又夸赞她勤勉,早晚都亲自前来安华殿。 说罢,安吉大师便赠与如懿一把供香和一个青铜香炉,还说若配上七宝手串,便是功德无量,十分有益。 这一切都被贞淑偷偷瞧见了。 *皇上和皇后乘坐轿辇回养心殿,路上瞧到许多宫女太监匆匆往安华殿方向去。 李玉解释着,是大家都知道安吉大师佛法深厚,想着也祈求些福分。 进忠在一旁悄悄说些闲话,说安吉大师模样英俊,带的徒弟也无长相丑陋的,只怕许多宫女心生爱慕,日日前去,只为了得到大师青眼。 琅嬅听见了,便开口道,“后宫一向少有这样大规模的祝祷,如今骤然为了战事和自身诵经祈福,宫女太监们一时新鲜也是有的。” “你们不许胡说。”她皱了眉,斥责进忠说话有失分寸。 进忠连连应是,“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进忠说的也不无道理,宫女寻常本就见不到外男,这大师虽然是佛家子弟,但毕竟是个男人,等他祝祷结束,便多给些香火,尽快送他出宫吧。” 皇上思索了一番,近来的琐事实在是烦人,他不想此时再生什么风波了,又说道,“这样也是可以免生事端。” 轿辇继续往养心殿的方向行驶,他还有许多折子要看。 *翊坤宫 江与彬为如懿请平安脉,如懿嘴上打趣两个人,说要为他们两个人请婚。 惹得惢心面上发羞,江与彬也是连连谢恩。 只是这种谢了恩,娴贵妃对此事的安排,便再没有后续了。 江与彬面上一副激动的样子,仍然兢兢业业的为如懿诊脉,替她调理身体,以便于可以得一个皇子。 他内心里确实一片冷酷,他知道娴贵妃本就无意放惢心出宫,只是用惢心吊着他,永远拿捏着他和李玉,让他们永远替她做事。 前几日,娴贵妃因为顶撞皇后被禁足,后解禁的第二日,他终于可以同惢心好好说几句话了。 只感觉惢心有些心神不宁,便问她怎么了,惢心一开始还硬撑,说是没事。 后面实在架不住他一直询问,又这般焦急,终究还是说了。 原来娴贵妃以为江福兄弟喜欢惢心,收了江福这段时日送进来的吃食,还问惢心若是喜欢他,便过几年让她嫁给江福。 嫁给……江福? 那他呢? 那他这么多年,为了惢心讨好娴贵妃做的事情,娴贵妃竟也因为些吃食轻飘飘的忘掉了吗? 江与彬一听到这话,气的脸上都青黑,只觉得这心有熊熊烈火在烧。 惢心一瞧他愤怒,又忙宽慰他,说着,“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况且江福本就对我无意,只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才会送些东西给我。” “而且江侍卫告诉我,这些东西便是你从前也赠他许多,所以他给我,也像是你给我一样。”惢心以为江与彬是心中吃味,忙向他解释。 虽江侍卫宽宏,可以稍微见上几面,但两个人在禁足时话也说不上几句,所以惢心怕他误会。 江与彬叹了口气,惢心就是太过忠诚,才会如此受苦,“送你吃食这事,江侍卫早就告诉我了,我是很支持的,你在里面吃的也不好,吃些肉也是好的。” “只是,你说,娴贵妃收了这些孝敬?”江与彬面上更加扭曲,心中恼火, “她已经是贵妃,即使禁足了也比你们吃的好,为何还要扒着这些她瞧不上眼的东西不放。” 惢心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劝他莫要生气。 江与彬这火气并未冲着惢心,只是心疼她,所以扯了扯她的袖子,瞧她抬头看着自己,又同她说, “娴贵妃心里对你的情意,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就从近日这些让你伤心的情况来看,只怕在她心里,你只是个普通的奴才罢了。” 第78章 流萤 “你誓死保护的主儿,即使你陪她同甘苦,共患难,从未享福过,也不曾把你看做成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惢心,莫要太傻,太傻只会伤了自身。”江与彬语重心长的劝她,瞧她面上的纠结,也没再强迫她。 只是同她说,“如果有危险,先顾着自己,好吗?” 惢心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的。” *天色暗了,皇上乘坐轿辇,本是随便散散心,却见到许多流萤。 夜空闪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颇为雅致,他便询问这是哪来的流萤。 进忠说,好像是从永寿宫方向飞出来的。 皇帝心中一动,一行人便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殿门开着,皇上一眼瞧见正中央的假山流水,旁边有着翠绿的青草,空中还围绕着许多闪烁的流萤。 皇上一进来,嬿婉便迎了上去,说“恭迎皇上。” 皇上伸手拉她起来,看着嬿婉今日俏丽的打扮,感受夏风温热,便开口调戏,“晚暑冰肌沾汗。” 说罢,他略有犹豫,似乎是觉得旁边有人,这样说话不大妥当,便补充了一句,“湘簟月华浮,真是好意象 。” 嬿婉笑容甜甜,“多谢皇上夸奖。”这眼里头满是喜悦,和痴痴的爱慕。 皇上赞赏的瞧了她一眼,看嬿婉望着天空高兴的样子,也看着流萤飞舞于周遭,问道,“这可是你的想法吗。” 嬿婉点了点头,笑着道,“皇上的万寿节就要到了,臣妾比不过各位姐姐的礼物精巧,只能从心意上博皇上一笑。” “本来是想让春婵去请皇上的,没想到皇上自己来了。”嬿婉笑的眼睛弯弯,洁白的贝齿都展现在皇上眼前。 进忠在旁边,看见嬿婉开心的笑容,这流萤再一次取悦了皇上,笑的一脸欣慰。 瞧炩嫔因为这种小小的巧合都欣喜万分,皇上的心被捧得十分舒服。 “风流雅致,甚好。朕很喜欢。”皇上点了点头,嬿婉挽着皇上的胳膊,两个人便进了永寿宫。 *翊坤宫 “主儿这件衫子真好看。”惢心一脸欣赏的夸赞。 如懿端坐在梳妆台前,这身上的衫子是内务府新做的,她觉得浓淡相宜,娇嫩而不妖艳。 这衫子远看是棕色、黄色和绿色的混合,内里还藏着一抹粉色,上头绣着许多象棋样的花纹。满满的华贵之气。 近看是淡红色,缝隙里又夹杂着黄色,上头用枯黄色丝线绣着精巧的格纹,还有繁杂的花纹点缀。 如懿看着惢心,说道,“这是内务府新做的衣衫,此乃皇上最爱的颜色。果然好看。” 这边正说着话,三宝将如懿洗手的花瓣水端去处理,却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翊坤宫内里,吓得他大叫一声,“谁在那?” 那个白色身影听了这句话便一跃上墙,翻墙走了。 三宝连忙大喊,“有刺客!有刺客!” 附近值守的侍卫连忙去追那个白色的身影。 三宝忙来禀告娴贵妃,娴贵妃让他立刻回禀皇上,免得有人存心行刺,又告知皇上应该彻查翊坤宫和东西六宫,以防刺客仍守在附近。 如懿知道侍卫经过翊坤宫的班次不在这个时候,但却来的如此迅速,心中存疑。 *次日,翊坤宫 琅嬅,嬿婉,白蕊姬一同来了翊坤宫,内里已经坐着如懿和海兰,海兰正在宽慰姐姐。 “皇后娘娘,玫妃娘娘,炩嫔娘娘到。”赵一泰提前禀告,随即琅嬅便迈进了翊坤宫的大门。 如懿和海兰便起身向皇后请安,几个人各行了礼。 “臣妾和玫妃姐姐去一同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听到皇后娘娘说,翊坤宫昨儿遭了刺客,要来看看娴贵妃,于是便同皇后娘娘一起来了。”嬿婉便主动关心如懿,言语诚恳。 “娴贵妃娘娘可还安好?”嬿婉面上的担忧不似作伪。 有皇后在旁边守着,如懿也不好不给她脸面,只是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无事。” 翊坤宫的宫人们拿来了几个椅子,供几位主子休息。 海兰在一旁十分瞧不上魏嬿婉这假模假样,便开口质问,“炩嫔若是真的关心姐姐,怎么昨夜一发现刺客的时候,没立刻前来呢。” 嬿婉笑了笑,面上突然多出几分甜蜜,“臣妾一听到这事,本来十分挂心娴贵妃娘娘,可是皇上在永寿宫,不让臣妾去,怕臣妾有什么闪失。” “炩嫔妹妹要是去了翊坤宫,若那刺客乔装打扮,再混到炩嫔身边,那多可怕呀。” 白蕊姬面上一副担心的模样,语重心长的劝着海兰,“愉妃,这时候可不能随意走动,你不怕死,我们还怕呢。” 如懿面上只是担惊受怕,整个人都瑟缩起来,她并未在意魏嬿婉的言语,皇上一早已经来看过她了,她知道皇上心里有她。 海兰的话一下子被堵住了,心中更对牙尖嘴利的魏嬿婉和白蕊姬不喜。 昔日玫妃还算是对姐姐恭敬,如今同魏嬿婉混在一起久了,竟也忘了尊卑有别了。 琅嬅没理小女孩们说话,坐在主位上,面上满是严肃,只是问如懿可记得什么端倪,“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有了刺客。” 见如懿满脸的害怕之色,仿佛还没回过神来。 琅嬅微微吸了一口气,又询问三宝,“三宝,你可曾看清那个人的模样吗?” 三宝摇了摇头,边思索边说,“未曾看清,只知道那人一身白衣,奴才光瞧见他的背影。” “哦对了,那人似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奴才一喊,他一下子就飞到了墙檐上,便走了。”三宝连忙说出来他印象里的每一个细节,生怕漏了什么。 “好,本宫知道了。”这话琅嬅早就知道了,已经命人去寻这模样打扮的人了,只是在宫中这样打扮的,也只有安吉大师一人。 她又问一遍三宝,是想知道有没有些遗漏的地方。 “还好宫中无人有事,只要合宫平安便好。”如懿带着宽宏的舍己为人的心态,说出了这么一句。 霎时,一阵阵光芒从她的灵魂深处发射出来,将一旁坐着的几人都净化了。 第79章 有私 海兰欣慰的笑着,注视她圣洁而又美丽的姐姐,虽然姐姐受了惊吓,但仍然心系他人,“姐姐没事就好。” 皇后见问不出什么,只是安抚了两句,便和玫妃、炩嫔一同离开了。 *启祥宫 嘉妃请皇上过去坐坐,两个人说了些话,关于祈福一事,也涉及是否应该同大师常常相见。 皇上起了疑心,又想到如懿和安吉大师相触碰的手,心里不满,便让李玉去请皇后过来,再带如懿来启祥宫问话。 如懿和嘉妃各自行礼,然后如懿便坐在了皇后下边的位置。 “几日不见嘉妃,临近生产,出行皆要小心些才好。”如懿面上挂着恬淡的笑容,言语关怀。 “多谢娴贵妃关怀,只要不再有人不小心在臣妾宫门口,说上那么几嘴,想必就不会有事的。”嘉妃扯起一边嘴角,面上皆是冷笑。 “好了,娴贵妃,本宫问你,你近几天可是日日去安华殿祈福?”琅嬅止住二人的言语交锋,直截了当的询问。 如懿眉毛有些上扬,她面上一愣,转头看着皇上。 皇上正端着一碗冰饮,专心的用勺子品尝,并未抬头。 见到弘历不愿开口,如懿便又转过头,瞧着皇后,“回皇后娘娘,臣妾奉皇上之命,诚心为金川战事祝祷,所以常去安华殿祈福,送些自己亲手做的经幡和抄写的经书。” 如懿淡淡的回答,话语之中微微加重了亲手二字,是展示出自己的诚心。 “况且,安吉大师修为深厚,难能入宫,臣妾也想趁此可以多为百姓修得些福分。” 如懿又补充了一句,一次证明自己全无私心,是为了天下的安宁才这样做的。 “臣妾也为了腹中孩儿抄写了经书,让贞淑拿去安华殿,请大师诵读,为孩子增添些福气。”金玉妍诚恳的说。 她先赞同祈福一事正确,然后话风又立即转变了,“虽然大师是佛门中人,但毕竟也是外男,臣妾时刻谨记自己是皇上的妃嫔,所以从未亲自入内。” “娴贵妃姐姐这番诚心,臣妾是比不上了。”嘉妃面上落寞,轻轻抚着肚子。 琅嬅见了便劝道,“嘉妃,你怀有龙胎,又即将临盆,这肚子愈发大了,写字都要比常人辛苦,你有此心,便不必拘泥于形式。” 安抚了嘉妃,琅嬅又厉声询问如懿,“娴贵妃,听说你每日清晨和傍晚,都要亲自去安华殿,可有此事?” “是,臣妾想着虔诚些,更能祝祷战事顺利。”如懿目光有些躲闪,她预料到嘉妃和皇后两个人将她架在这里,是要借题发挥了。 “看来还是娴贵妃的虔诚之心打动了大师,才让大师觉得您与众不同,特意赠了些亲手制作的供香啊、手串啊什么的。” 嘉妃慢悠悠的说出这么一句,顿时让如懿的面上变了颜色。 皇上已经喝完碗中冰饮,不轻不重的将碗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响。敲在如懿的心上。 如懿尽量笑的得体,她目露疑惑,“什么手串?” “大师的确赠给臣妾一盒供香,和一个青铜香炉,也提及过若想要福分深厚,便可以再求得一串手串。”如懿解释道。 “但是臣妾是皇上的妃嫔,念及此事,所以并未想要手串。只是收了供香和香炉,想着为天下祈福。”如懿瞧着皇帝,看着他,非常诚恳的说。 皇上听了如懿这几句话,只觉得头上发热,心中恼火,气如懿不懂得恪守妃嫔的准则,气她如此放肆,竟然敢收了外男的赠物。 这是置他于何地? 皇上猛的甩开扇子,给自己扇风。 琅嬅面色已经十分不好,皇上生气,她心中也生如懿的气。 如懿身为贵妃,却屡屡做出这等引人遐想的事情,皇上只会觉得是她这个皇后管教不力。 为何娴贵妃偏偏如此不安分? 乌拉那拉氏昔日的教养哪去了,从前女子应该读过的《女则》与《女训》,竟全都混忘了? “娴贵妃,可真是会避重就轻。”金玉妍不再听如懿解释,便喊出来贞淑呈上证物。 贞淑小心端着一个托盘,开口便说,她不小心看到娴贵妃和安吉大师举止亲密,大师送娴贵妃一盒供香和香炉。 贞淑看着如懿冷冷瞧着她的目光,略有犹豫,但还是说,她亲眼瞧见大师将这手串给娴贵妃戴上。 此乃二人的定情信物。 如懿脸上有了受人陷害所致的伤心,深吸一口气,“皇上,臣妾从未见过此物。” “这手串是臣妾和这纸张一同得到的。”嘉妃仰头示意,贞淑便凑近了,将两件东西都送到如懿面前。 “皇上和本宫已经看过了,娴贵妃,你仔细瞧瞧吧。”琅嬅面无表情的说。 如懿打开,是一首女子爱慕情郎的诗,下头还附着一句,让惢心转交,于翊坤宫偏殿见面。 “这梅花金纸是仅供翊坤宫所用的,因为娴贵妃此生最爱,便是梅花。”嘉妃眼里蕴含着蔑视,“这上头的字迹,不知于娴贵妃的字迹是否相似啊?” 如懿仔细瞧着这纸上的字,气焰也弱了两分,只能承认道,“这字迹确实和臣妾的很像,但这并不是臣妾所写。” “臣妾不知道娴贵妃的字迹,这只能依靠皇上了。”嘉妃轻飘飘一句,这一锤定音的活计,便转接到了皇上手里。 “自慧贤皇贵妃驾鹤西去后,宫中再无人习得卫夫人的小楷,仅有娴贵妃一人用此字体。”皇上说了这么一句,便足以证明此字出于娴贵妃的手。 如懿冰雪聪明,迅速思考,寻找嘉妃话语中的漏洞,当即反问道,“如果这是定情之物,为何会在此呢?为何是嘉妃拿到此物,侍卫们怎么不直接交给皇上或者皇后娘娘,或者纯贵妃。” “想来这是私会的信物,所以需要拿着,怕不是三宝这一喊,打断了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情急之下便不小心弄丢了。”嘉妃嘴里猜测着。 “至于为何在臣妾这儿嘛,刺客出现已是深夜,七阿哥体弱,皇后娘娘亲自照顾,侍卫们不便打扰,也是怕扰了七阿哥安睡。” 第80章 又又禁足 “而且当时皇上正宿在永寿宫,离臣妾的启祥宫十分之近。”嘉妃好言好语的为如懿解释道, “臣妾有孕,本就睡得晚些,侍卫们搜到赃物。便要交给皇上,只可惜皇上当时已经睡了。所以便由本宫代为保存,等到今日皇上方便时,呈给皇上。” 如懿拿着金纸,里面原本存放的小巧手捻掉落在她的掌心,还有一颗莲子随着她的动作掉在了地上,混到了嘉妃的脚边。 夏日炎炎,如懿却如同处身冰天雪地里一般,心头发寒、发痛,她素来与世无争,可为何有人三番五次的针对她、陷害她。 琅嬅瞧着如懿只盯着赃物,也不说话。也不辩解,气不打一处来,疾言厉色,“娴贵妃,人赃俱获,你可知罪?” 这番才唤醒了沉浸自怜之情的如懿,她看着嘉妃,“许是有人存心诬陷,模仿臣妾的字迹,再添上众多象征男女之情的物件。” “皇上,这并不可信。”如懿偏头看皇上,皇上仍回避她的视线。 这一动作,让如懿的心里满腹的委屈,旁人不信她,难道连他……也不信她吗? “纸上的萱草图案寓意着同心双合,心意相通。内置莲子,与书信上所写的诗词相呼应,手捻上还坠着一枚同心结。”金玉妍一一将其中的含义讲述。 贞淑捡起嘉妃脚边的莲子,防着嘉妃不小心踩到,再伤了自己。又转手将莲子放在如懿旁的桌面上。 如懿拿着信纸和手捻,眼睛直直盯着桌上的莲子。 贞淑此举真是有意侮辱她,还刻意将此物捡起来,放在她旁边。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因为皆可以是旁人伪造,只消看这字迹,是否是娴贵妃亲笔,即可。”嘉妃佯装替如懿辩解,轻轻一笑。 “皇上,这真的不是臣妾写的。”如懿此刻固守着她的清白,坚决否定。 皇上叹了口气,问她,“发现刺客时,你正在做什么?” “臣妾正准备就寝,惢心一直陪在臣妾身边,可以作证。”如懿回答。 “惢心本就是娴贵妃身边的人,这样的证词,自然做不得数。”嘉妃抬眼瞧着如懿。 她面上露出思索之意,“昨天晚上,翊坤宫遭刺客时,听闻大师正将自己锁在安华殿的阁楼,并不见人,若是他有心出门,这不算高的阻碍也拦不住他。” “况且刺客和大师的打扮相似。如果种种皆是巧合,未免令人讶异。” 皇上仍扇风,扇去心头热意,“世间存在许多种巧合也是有的。” 如懿得到了皇上言语间的支持,心里又生出两分底气,目光犀利,反过来质问嘉妃,“臣妾与皇上情好,怎会与他人私通?” “娴贵妃近日屡屡遭皇上禁足,想来若是心中不满也是有的。”金玉妍叹了口气, “您每日都要去安华殿两次,且常和大师说笑,并不守男女大防。不知是不是言行有失,遭了皇上斥责,所以有心报复啊。” “皇上,臣妾是谨遵圣意,为了金川战事祈福啊。”如懿又转头瞧着皇上,金玉妍的阴谋周全而又恶毒,她无力招架,现下的希望都寄托在皇上的信任之上了。 “朕从未让你与大师日夜相处。”这是皇上第一次抬头瞧她,目光寒凉,冰封的表面下蕴藏着愤怒的火焰。 此刻面对这些事情,只让皇上觉得愈发烦躁。 战事不休,前朝本就不大安生,现在后宫也渐渐乌烟瘴气。 前两天如懿惹了嘉妃好一阵苦恼,今个又与大师暧昧不清,全然忘了她还是皇帝的嫔妃。 弘历心中的疑惑与恼火已经溢于言表,他心中记得青梅竹马的情分,知道如懿必不会真的与人有私。 可是前几天刚因为管教下人不力受了罚,怎么全无长进,让宫禁森严的后宫,竟也混进了刺客。 她的那些宫女、太监,全都去睡觉了吗,殿外竟然无一个人值守? 如果不是三宝有事要做,正巧发现了,是不是刺客要目睹他的贵妃如何安寝啊! 皇上这么一问,如懿霎时觉得心都冷了,被天家的冷酷无情冻得麻木,她面色戚戚,已经毫无反驳的意思。 只能摇着头,边说,“皇上,臣妾从未做过此事。” “这做与未做,只需一试便知。”嘉妃趁着如懿颓丧,落井下石,立刻请求将信纸上提及的惢心拉去慎刑司严刑拷打。 “不可,惢心绝不能进慎刑司。”如懿立即反对,若是她肯放着惢心不顾,进而导致其出了什么事情,只怕江与彬、李玉和江福都要记恨于她了。 “惢心只是一介宫女,若是娴贵妃有意避开人,怎会告知惢心呢?”琅嬅看着皇上,不同意此法,觉得太过血腥。 如懿冷冷的扫了一眼皇后,不过是为了装贤德、博名声罢了。 若是这里只有她和皇后,皇后定要立刻押送惢心进慎刑司,恨不得立刻把私通这个罪名安在她身上才好。 是,也不是。 琅嬅觉得,惢心是忠仆,定不会说出实情。不如立刻将娴贵妃拉去慎刑司,严刑拷打吧。 只是她虽这么想着,却并未说出来,因为皇帝现下恼火,但是依着他素来维护的模样,此刻若是她急着要处置娴贵妃,皇上事后又要责备她急躁了。 得不偿失。 还不如一直在旁边说些无什么用的劝慰言语呢。 “宫女们也是出身八旗的,怎么能随意刑罚。”皇上心里生气,但理智仍在,否定了嘉妃的提议。 嘉妃只恨如懿竟有这样大的面子,能让皇上如此迁就。而皇后也一改一见了如懿就急的模样。 真是奇怪。 “好了,你先回去吧,无事莫要出门。”皇上不想再听这件事情,对如懿说了句,这便是要赶人了。 如懿仍失魂落魄于弘历的责问。木讷的应声,然后出了养心殿。 李玉秉着职责送如懿出了养心殿的门,又嘱咐惢心一句,“照顾好娴贵妃。” 惢心点了点头,心里还想着刚才主儿保护她,不同意她进慎刑司的事情。 第81章 挺身 *皇后命人搜查各宫,寻找是否有人私藏那日刺客所穿的白袍,或者什么旁的信物。 太后知道了此事,心里责备如懿不懂礼数,若此事是真的,那对于皇室来说就是一个惊天丑闻。 皇上袒护娴贵妃,为了维护她的清誉,只同太后说有可能是外男与宫女私会。 太后本也不欲插手,只要一涉及如懿,皇上便似变了个人一样。反正此事有皇后操心,她专心休息便是了。 因此太后只是敷衍两句,让皇帝莫要心里烦闷,气坏身子可不好。 *翊坤宫 惢心为如懿倒茶,看着娴贵妃面上恍惚,知道她心里不高兴。 惢心一直守在养心殿外,听见了里头对主子的种种污蔑,她心里焦急,却并不能做什么。 现下也只能用言语宽慰主儿了,她边给如懿扇扇子,边说,“这是非怎么总是跟着咱们呢?” 如懿看着茶杯上飘着的白雾,“在这后宫中,哪有一天是不遭人算计的。” 她看着惢心,眼睛陡然焕发几分生机,“惢心,你去知会李玉一声,让他瞧瞧,那些证物是否有什么不妥。” 惢心刚应了声,这边素练便带着赵一泰和一堆人来了,说是奉皇后娘娘的命令搜查东西六宫,看看有无人私藏一些不妥的物件儿。 惢心主动请素练先搜查自己的屋子,以此表率。 素练搜到启祥宫时,便看到宫女艾儿的手上有一串佛珠,立刻就有两个宫女上去将人钳制住了。 素练取下佛珠一瞧,并不是下人们能有的东西,也不是皇上常用的物件,便带艾儿拉去审问。 这便问出此物是安吉大师的徒弟安多贴身佩戴之物,察觉艾儿诚心,便赠与她。 皇上知晓此事,为了如懿找借口,说怕不是安多去寻艾儿,所以才经过了翊坤宫。 然后当日,安多在安华殿诵经一整夜,大师的诸多弟子和一些诚心的宫人都可以证明。 皇上觉得安多轻浮,贴身之物也可随便赠人,只是他是佛门中人,又是安吉的徒弟,不好责罚。 便把艾儿关押在慎刑司,打二十大板,让艾儿正午的时候在烈日底下跪着忏悔,以儆效尤。 让宫内的人都看着,如果不守规矩,会是何等下场。 *嘉妃买通了送饭的太监,告诉艾儿,安多会因为这等丑闻被皇帝悄悄杀死。 如果想保住安多的性命,就揭发更大的丑闻,以此来转移皇上的注意力。 艾儿无父无母,没什么怕的,她只怕这个唯一对她的好的人,因为她却死了。 *次日 在各宫宫人的注视下,艾儿跪在地上,大声申冤,质问,为何娴贵妃私通,人赃俱获,皇上都坐视不理。 反而因为她收了一个手串,祈求佛祖庇佑,却要受此种责罚,连累安多大师一同受辱? 一时间各宫宫人议论纷纷,大家都知道娴贵妃私通一事。 宫内的舆论之声,压迫皇上,不得不处理这件事,不然就是坐视二人私通而不加以理会,那岂不是自己允许了妃嫔行为不检点? 无奈,皇帝不得不查。 艾儿普通,只是一个冰室的小宫女,而且她和安多的事情已经招供的清清楚楚,并无再审问的必要。 所以眼下唯一的方法就是,依着嘉妃的提议,审问惢心。 若是惢心能证明娴贵妃的清白,那么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翊坤宫 惢心告知,李玉已经悄悄查看过证物,并无异样。皇帝也因为不喜看到,所以命人封存起来。 这说着话,进忠带着两个小太监和几个嬷嬷们来了。 如懿心中失意,并不打扮,身上也穿的朴素,是件深蓝色的常服褂。 她看进忠突然到来,又带着几个嬷嬷,有些疑惑,问道,“她们是?” 进忠先行礼,“请娴贵妃娘娘安。”后又解释道, “这些是将要伺候您的精奇嬷嬷,皇上下令将惢心带去慎刑司审问。” 两个太监便走到惢心旁边,一左一右的围着她,以防惢心挣扎,可以及时钳制。 如懿秀口微张,面上仍是不解,询问道,“为何?” 进忠低头邪邪笑了一下,“真心祈求福祉的人,因着娘娘而被严刑拷打,而娘娘却好端端的在翊坤宫享受着荣华富贵,因此诚心的人异常气愤,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点破了您与大师的私情。” “去吧。”进忠面上恭谨,笑的却令如懿作呕。 后头的精奇嬷嬷便守在如懿旁边,横成一排,防止她们主仆突然闹起来。 精奇嬷嬷们的袖子是棕色,身上是深蓝色花纹,此时站在如懿两侧,搭配着娴贵妃身上深蓝色的常服褂,很是和谐。 娴贵妃此刻还真像精奇嬷嬷的领事呢。进忠掩着嘴低低笑了。 虽然进忠想到好笑的事情,也未忘记向娴贵妃娘娘解释,他压下笑意,又解释道,“皇上听了这话,龙颜大怒。各宫都议论纷纷,说娴贵妃行为不端。” “这不,只能苦了惢心,随奴才走一遭,熬过慎刑司的酷刑审问,来证明娘娘清白了。” 进忠伸手,手掌摊开指向翊坤宫殿外,“惢心姑娘请吧。” 如懿有些苦恼,她是断不能主动让惢心去慎刑司的,不然终究落得一个不疼爱下人的名声,但是若是就这样僵持,只怕也拗不过进忠。 惢心内里满是忠诚,危急时候,需要她做的,她定然会做,于是惢心主动说,“为证明主儿清白,奴婢愿去。” 如懿淡淡的面上,嘴角突然扯动了一下,微微笑了起来,似乎对她这样说很是欣慰。 但是想到时候不妥,如懿又将脸板起来,只是话语中的轻松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那你去吧。” 她又突然伸出手,惢心便立刻伸手去接着主儿的手。 如懿瞧着惢心,面上满是从容与笃定,她坚定的说,“惢心,你且放心,本宫会尽快查明,接你出慎刑司的。” 惢心瞧着她,点了点头,“是。”便随进忠走了。 精奇嬷嬷都预备好了胳膊发力,拦住娴贵妃,防止娴贵妃突然闹起来,这样金尊玉贵的主子,可不能伤着。 哪成想,竟然这样不咸不淡的就过去了。 第82章 报信 惢心就这样被进忠带走了,临出翊坤宫的宫门前,她顾念主儿,想转头冲娴贵妃笑笑,让她安心。 这一回头,便见到一汪的深蓝色衣衫矗立在那,正中的主子面上淡淡的轻松是遮掩不住的。 惢心突然回头,如懿面上新又浮起的一抹笑容,还未来得及消下去,便被看了个正着。 如懿心里有一丝丝的尴尬,但面上微笑更盛,冲惢心遥遥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惢心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 心里思绪复杂,只想到主儿刚才的表情,是那样的轻松愉快,想来是相信她不会说出去,所以松了口气吧。 翊坤宫的大门重新落锁,又一次将娴贵妃禁足在此。 宫内服侍娴贵妃的宫女太监都被嬷嬷们驱赶到了一处小屋,静闭思过,不许出门。 如懿被一团深蓝色簇拥,心里思考着破局之法。 *太医院 江福正在太医院门口焦急的踱步,正等着江与彬出来。 江与彬见了他,急匆匆的就过来了,“江兄弟,怎么了,为何这么急着找我?” “惢心出事了!她为了证明娴贵妃清白,进了慎刑司。”江福赶紧告知他此事。 “什么?慎刑司?”江与彬失了分寸,大喊出声,吸引了好多人的侧目。 江福连忙把人拉到一个角落,“哎呀,你小点声,皇上本就因为宫女收了旁人的东西而大发雷霆,这才狠狠责罚了艾儿。你别让人听到,那说不定惢心受到的刑罚还要加重。” 江与彬忙捂住嘴,疯狂摇头,紧张的不行。 江福看他慌乱,已经失了理性,连忙劝着,“我只是提醒,没人知道,没人知道。” “江太医,你认不认识能同皇上说得上话的人?若是对方肯说上两嘴,兴许皇上会减免一些惢心遭受的刑罚。” “你也不必太着急,惢心毕竟是为了娴贵妃,娴贵妃的至交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愉妃娘娘说不定马上就要去皇上那说好话呢。” “娴贵妃肯定得自救,兴许惢心不会在慎刑司待太久的。”江福分析了一下形势,简单安慰了焦急的江与彬。 “江兄弟,你说的没错。”江与彬点了点头。 看这人终于能好好说话,而不是急得站在那直发抖,江福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得去寻李玉公公和愉妃娘娘,去求她们。江兄弟,我先走了。”江与彬匆匆留下这句话便走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江福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个傻子定要撞得头破血流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他非要紧紧握着救命稻草,都得一一试过才肯罢休。 江福又想起来昨个晚上,进忠公公说他近些日子做的不错,终于可以算作是自己人。 让他换了太监的衣裳,避了人,带他来到永寿宫。 投诚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要见到炩嫔娘娘,这一想来,心里还有些紧张和激动。 只是到了永寿宫的偏殿,门口便守着两位宫女,进忠公公令他进去,门口却是偌大一顶屏风挡在着。 “你就在这回话便好。”进忠嘱咐他一句,又对旁边的王蟾耳语两句,王蟾便寸步不离的守在他旁边,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 进忠一转身就钻到屏风后面,向炩嫔娘娘请了安。 这也太过于小心翼翼了,看来炩嫔娘娘是个谨慎的人。为了不留把柄,连面都不让他见,还要让心腹看着他。 江福心中无鬼,也无所谓炩嫔娘娘和进忠公公的各种考验,尽管来便是。 “炩主儿,江福江侍卫到了。”进忠柔声蜜语的说着。 这声音马上都让江福起了鸡皮疙瘩,进忠可从来没这么跟他说话。跟掺了宫外头最腻人最甜得倒牙的糕点一样。 怪不得不让他见炩嫔娘娘,肯定是怕他抢了炩嫔座下第一奉承的位置! “江福,听说你和江与彬关系不错。”炩嫔娘娘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过来,听起来倒是不那么可怕。 但江福内心警惕,始终记得,能驯服毒蛇的人定然是更加毒的蛇王,只把嬿婉当作他以为的皇上来应对。 他单膝下跪,立刻展示自己的诚心,“回炩嫔娘娘,确有此事。” “好。”屏风后头传来轻笑的声音,“惢心为了娴贵妃怕是要进慎刑司,此事一出现,你就去告诉江与彬。” “是,江太医挂心惢心定然心急如焚。”江福知道近两日后宫隐约有风波,他却不知为何炩嫔娘娘可以预知以后发生的事情。 不过,他只需要听话就好,不需要问为什么。 江福在这方面的觉悟已经超脱全世界,上次进忠公公莫名就让他带许多鸡血,然后用腋窝夹着刀,又把鸡血洒在身上。 江福一句为什么都没问,就老老实实的按着吩咐做了,完事又辛辛苦苦把衣服洗了,洗洗还能穿,还赚了进忠给他的购置新衣的银子。 “江与彬心急如焚,那就让他去寻娴贵妃在翊坤宫外的助力吧。”炩嫔娘娘呵呵笑了一下,只说出这句话。 “江侍卫请吧。”王蟾公公一伸手,便要带他出去。 江福心里还没大明白,这第一次见自己的主子的对话,便已经结束了。 王蟾替他解惑,“娴贵妃三番五次欺侮我们娘娘,惢心在娴贵妃手下也时常受委屈,你只需要知道,这样做是为了惢心好,也是为了江太医好。” 江福点了点头,只说,“奉命行事,无论是非,我都会做的。” “你倒懂事。”王蟾瞧他一眼,笑呵呵的,从后门送他出去了。 无论江福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他都只能这么说。进忠蛇蝎,炩嫔神秘,永寿宫小心而又谨慎,若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岂不是完了。 而且他从选择告诉进忠凌云彻的事情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他要升官加爵,荣华富贵。 他要往上爬。 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如果做了错事,那就死后下地狱去吧。 第83章 慎刑司 *惢心被带进慎刑司的当夜 她受了审问,坚决否认娴贵妃私通的事情,只说主儿是清白的。 皇上急着要一个可以有力证明他青梅清白的迹象,所以让人用刑审讯。 惢心这才知道,原来人疼极了是会晕过去的,可在这暗无天日的慎刑司,晕过去已是奢望。 她数次承受不住刑罚而昏迷,随即又很快被冷水泼醒,如此反复,精神上虽然仍记挂着她无暇的主儿,但身体已经十分疲惫,且伤痕累累。 “吱呀。” 慎刑司邢狱的门打开了。 漆黑的门口站了两个人影,惢心去瞧,确因为水米未进,视力已经略有模糊了。 怎样眯着眼睛瞧,也瞧不清。 旁边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却陡然变了脸色,从那般可憎的模样变为了殷勤谄媚,惢心单听她们的语调就可以知道,来了位大人物。 管那个是谁,都比她这个证明人清白的工具更像个人。 “哎呦呦,您怎么来啦~您怎么来到这么阴湿的地方,小心伤了您的身子。”精奇嬷嬷赶紧将手里的血抹在身后,想给这位尊贵的娘娘一个好印象。 血涂抹在她们深蓝色袍子上,染成了纷乱的图案。 惢心胡乱想着,嬷嬷这衣服,和主儿是一个色的。她的血抹在深蓝色的衣衫上,像是挂在嬷嬷身上,又像是铺在娴贵妃的身上,做她的点缀。 笃。笃。 有个人被另一个人扶着走过来了,惢心眼睛往下一扫,踏进微弱的光照着的范围,是一双精致的花盆底鞋。 不是马蹄底鞋,主儿常穿马蹄底,因着它最高,而且行走姿势优雅,是大家闺秀中最典雅者才会穿的,不够恬静的人穿着只会崴了自己的脚。 往上扫着,是华美鲜亮的衣服。惢心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主儿从来不会在失意时,穿这种鲜嫩的颜色。 惢心有些想要流泪,她怎么还抱着那样虚无缥缈的希望呢,明明主儿已经被禁足了,是出不得翊坤宫的门的。 她怎么能因为惧怕慎刑司的磋磨,而想着让主子冒着危险来见她呢。 其实,就算如懿亲自到了这里,只怕也效果甚微,大家都知道她并非皇帝的宠妃。 无恩宠,高位也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再往上瞧,是一张与娴贵妃有几分相似的脸。 “惢心,别是把我当作你们主子了。”嬿婉用帕子掩唇,轻轻笑了声。 “怎么会呢,炩嫔娘娘。您与我们主儿并不相像。”惢心垂下眼,不想这样美丽而又富贵的人注视着她的丑陋姿态、她的难堪。 是的。此刻,惢心脱离了眼睛观察人,反而用心去瞧,嬿婉与如懿只是面上略有几分相似,但是行事方式不同,周遭的气度也不同。 “惢心,本宫保了。无论她说还是不说,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不许对她再用刑。”嬿婉看着惢心身上渗血的伤口,厉声说。 “谁要是伤了她,就是跟本宫过不去。”嬿婉淡漠的看着两位精奇嬷嬷。 她们慌忙对视一眼,“这……那皇上问起来,可怎么办啊?” 进忠收回扶着嬿婉的胳膊的手,阴恻恻的说道,“嬷嬷,您放心,有咱家在,皇上是不会问起来的。” 嬷嬷们连连点头,唯唯诺诺的应了声。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皇上身边得力的太监,她们人微言轻的,也无法抵抗,顺从就是了。 “这……难道您是想向娴贵妃娘娘示好?”其中一个不确定的试探着。 娴贵妃也没多厉害啊,炩嫔盛宠,何苦趟这趟浑水。 “炩嫔做事,你也要左右吗?”进忠狠狠瞪那人一眼,吓得她头立刻低了下去,再不抬起来。 “惢心曾经帮助过本宫,所以本宫今儿也乐得救她一回。”嬿婉向前走两步,凑近瞧了瞧惢心的萎靡的模样。 两个嬷嬷在旁边惶恐的应是,这便是同意了嬿婉的要求。 进忠看破两个人的不安,又说了句,“放心吧,皇上不想让娴贵妃私通,惢心的证词无误,就算有什么事情,炩嫔娘娘会保住你们的,同样的,走漏什么风声,咱家也会第一个杀了你们。” 两个人这才安心了些,连忙应声,又听见进忠说,“做得好,定有你们的赏儿。”面上便开了花似的,等在旁边。 嬿婉勾起惢心的下巴,近距离的看着她,同她说,“惢心,记住我是谁,记住是谁救了你。” 淡淡的清香扑进惢心的鼻子里,不知何时,她面上已经流下了两行清泪,却一言不发。 嬿婉知道惢心是忠仆,也知道摧毁一个人忠心,便是要把她主子的残忍展示给她。 “惢心,你被带走时,娴贵妃轻松的笑了吧。”嬿婉收回手。 进忠忙掏出一个帕子给她手上的泪和汗液擦了。边擦还轻轻往上头哈气,然后又要擦一遍。 嬿婉瞪他一眼,抽回手,又说,“她不拿你当个人,本宫却肯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 “你是要受尽酷刑断了腿,让江与彬在外头求愉妃和李玉救你磕破了头,为娴贵妃不顾你和江与彬的九族,来换得你们两个人永远做如懿的奴才,生的孩子也是如懿的小奴才。” “还是要做个人?” “这做不做,全看你自己。” “放心,本宫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不稀里糊涂的做个枉死鬼便好。”嬿婉冲她一笑。 这句句都是钉子,钉在了惢心的心里。钉的她心中流血,痛苦不堪。 “惢心姑娘要是不相信,你便等着瞧,看看娴贵妃是何时救你出去的,看看娴贵妃肯不肯收你的孩子为义子,全了你这个护主忠心。”进忠在一旁幽幽的补充着。 “你再看看,娴贵妃关心你,还是更关心你带来的助益江与彬,在乎他能不能帮自己生个龙、子、啊。” 进忠说完,嬿婉便转过身,两个人就真的走了。 门又重新落锁,屋子里还是昏暗而又散发着恶心的味道,变了的是精奇嬷嬷们的态度。 她们连忙给惢心解了身上的锁链,还小心让她坐着,殷勤谄媚的问她,“惢心姑娘,等你出去以后能不能跟炩嫔娘娘美言两句。” 惢心看着她们深蓝色的衣服,这一凑近,上头的血腥味直令她想吐。 第84章 万寿 *万寿节 今日是皇帝生辰,琅嬅因着皇上伤心如懿德行有失,特意将今年的万寿节置办得繁杂而又隆重。 所有的事宜都尽可能的让皇帝舒心、开怀,为此众多妃嫔都贡献了些新奇的点子。 大家都希望,皇上过了这万寿节,万万寿寿的啊。 *养心殿 皇上正卧在榻上,心里仍在回放,如懿的手叠在大师的手上的那一幕,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他思索,是不是自己对如懿过于宽容了,才导致她在深宫里也无拘无束,造成今天这般局面。 正烦闷着,李玉领着进忠进保,还有一堆小太监捧着皇上的衣物和鞋袜进来了。 “皇上,到了更衣的时辰。”李玉对皇上说道,已经要到了万寿节宴开始的时候。 皇上面色似有怅然,任凭众人服侍。 “惢心招了没有。”进忠正为皇帝解开衣服上的盘扣,突然听见这么一句,他转头看向李玉。 只见李玉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异样,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是在心疼惢心? 进忠心里嘀咕一句,见李玉没有回话的意思,便说,“回皇上的话,惢心姑娘受了酷刑,仍未改口,坚持说娴贵妃娘娘是清白的。” 皇上仍无什么反应,进忠怕李玉出来捣乱,又补充了一句,“当夜执勤的侍卫都在翊坤宫附近看到了大师打扮的刺客,而今能证明娘娘清白的也只有惢心一人了。” “那就继续用刑。”皇上只说了这一句,惊的李玉忙活的手都顿住了。 李玉看着皇上的面庞,又垂眼继续做活,面色都白了一些,很是失意的样子。 更衣完毕,小太监们把换下来的衣服物件送出去,就留进忠、进保、李玉在旁边伺候。 进忠疑惑的瞧了眼李玉,按理说,这个时候他应该要为惢心稍微求情上这么几嘴,怎么却如此垂头丧气,好像认命了一般? 切。真不如咱家对炩主儿的感情。 进忠对比了李玉对惢心的情意,自觉完胜。 李玉在一旁候着,身子站在这拿着拂尘,心却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满脑袋都是前天下午,江与彬痛斥他的一句话,“你也配喜欢惢心?” *前天下午 李玉正在养心殿外守着,突然有个脸熟的侍卫小跑过来,悄悄的凑在他跟前,说:“李公公,江与彬江太医找你。” 李玉不认识这人是谁,只记得好像常在不同地方执勤,心里稍稍相信了几分,应当不是什么阴谋。 但仍然担心若是皇上突然有吩咐,他不在。 正巧这时候进忠路过,看着他犹豫的模样,还有旁边站着的侍卫,憋了两分笑意,对他说,“师傅,若是您有事就先去吧,徒弟替您看着。” 李玉点了点头,进忠是他的徒弟,素来勤勉,从未出差错,只是特别在意皇上的喜好,不过做奴才的,在意主子也是正常的。 想来他看着一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李玉便匆匆和那个侍卫去了。 七转八转,到了一个僻静处,前头的面熟侍卫停住了脚步,同李玉说,“李公公,江太医就在前头等着,微臣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 “好,对了,多谢你了。你叫什么名字。”李玉问他。 那个人恭恭敬敬的行礼,很是尊敬他的样子,规规矩矩的回答,“微臣,江福。” 李玉点了点头,便往前走去了,江福此时传信,他也记着对方帮的忙。 江与彬看起来不大正常的模样,拿着个帕子捂在额头上,双目是满是红血丝,正无神的望着远方。 “江与彬?你找我有什么事。”李玉询问着。 江与彬眼里才回了神,帕子仍捂在头上,像一个木头陡然注入了灵魂在里面,愣愣的转头,头颅好像是生锈了一般。 他说,“你知道惢心进了慎刑司吗?” 李玉眼神躲闪,他早就知道此事,皇上下令让进忠送惢心进慎刑司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知道。” “哈。”江与彬突然喝道,“你知道,那你有做什么吗?你有去跟慎刑司的人知会一声,至少让他们不要对惢心上太狠辣的刑罚吗?” “皇上心里头怀疑,定然是不会让我去带惢心进慎刑司的……”李玉眼神有些躲闪,他不敢看江与彬愤怒而又决绝的眼神。 “李玉公公,押送惢心的是进忠,进忠不是你的徒弟吗,怎么?跟自己的徒弟知会一声,稍微通融一下保住自己的心上人,也如此勉强?” 江与彬向前迈了一步,他胸前剧烈的起伏,因着愤怒都无法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若不是涵养仍在,此刻他真要破口大骂。 “但惢心是为了守护娴贵妃的清白才进慎刑司的,若是不受刑罚,只怕不能证明啊。”李玉面上愈发痛苦,他心里有惢心,也知道娴贵妃的无辜。 他深深明白惢心的忠心,所以惢心才会进了慎刑司,这都是为了娴主儿。难道他就不难过吗?他的内心也十分折磨啊! 江与彬大笑一声,随即说道, “为了娴贵妃的清白?若是娴贵妃安分守己,惢心怎么会长年累月的受旁人的折磨,日常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 “从前是冷宫,有蛇,又中毒,还要天天做粗活伺候娴贵妃浇花,然后又是因为娴贵妃挑衅,惢心被掺杂铁丝的拂尘抽的手臂上差点留了疤痕。” “她是个女孩子啊,若是留了疤痕,她心中会不会伤心?会不会自卑?” “而今又是娴贵妃不守妇道,与大师成天的碰面,惹了别人的阴谋算计,惢心又进了慎刑司。” 江与彬状若疯魔,每说一段话就往前逼近一步,他手里的帕子因着激动都拿了下来,露出他敷着药粉的额头。 额头顶上是一个浑圆的紫红色的伤,非常新鲜,还微微往外头渗血,似乎是磕头所致。 “你知道你最忠诚的娴贵妃,她的好姐妹愉妃是怎么说的吗?”江与彬将李玉逼迫到了墙角。 他咬牙切齿的说,“愉妃娘娘说了,‘惢心是去证明姐姐的清白,所以她不能替惢心求情。’任凭我磕破了头也只有这个答案啊!” “他们都无所谓她的康健,她的死活。你也无所谓吗?”江与彬质问李玉。 第85章 有所谓 “有所谓。”李玉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当然有所谓,我对惢心是真心的。” 因为江与彬一改往日温和,攻击性极强,李玉被压的抬不起头来,直到这时,他才有底气回应江与彬的质问。 他对惢心的心意当然是诚恳的了,只是惢心期盼儿女福分,他给不了惢心幸福,所以放手,看着她的快乐也好。 喜欢一个人,自然是希望她健康快乐的。 “那你为什么不帮她。”江与彬停下了脚步,冷冷的看着李玉。 “娴贵妃深陷迷局之中,惢心为了娘娘的清白,她定然也是想守护娴贵妃的清誉。我怎么能让她一片忠心错付呢。”李玉急忙忙解释。 江与彬似乎冷静下来了,他没再说话,只是就这样平静的注视李玉,打量他良久。 片刻,江与彬突然说,“你也配喜欢惢心?” 然后转身就走,李玉喊他两声,也没回头。 江与彬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我真是错来……” *万寿节 众妃嫔皆在宴会处等候皇帝前来,还未开始,所以大多三三两两的聚成一堆,说些话。 “嘉妃姐姐,近来孩子可好?”白蕊姬笑着问金玉妍,眼神不住打量她圆滚滚的肚子。 金玉妍摸了摸肚子,笑着回应,“娴贵妃又被禁足了,自然是神清气爽,连腹中孩儿都更活泼了呢。” “活泼好啊,定然是个爱闹腾的小阿哥。”白蕊姬的目光就没从嘉妃肚子上离开过,金玉妍只当她没孩子眼馋,并没多想。 “也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海兰坐在一旁,看着门口发呆,旁边是苏绿筠和陈婉茵。 苏绿筠看她发愁,忙安慰她,“皇上还是很爱重娴贵妃的,这不也并没有真的责罚她,想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海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是,希望惢心可以守住姐姐的清白。” 陈婉茵不知道说什么好,对海兰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当时对嬿婉变脸的模样,所以只是在旁边笑笑,陪着苏绿筠一起。 “娴贵妃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与人私通了呢?”嬿婉面上奇怪,同意欢说。 意欢摇了摇头,她对如懿已经没什么好印象,只觉得对方有莫名其妙。不过通过昔日的接触,也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就算是无辜,还是不要插手旁人的事情为好。想到这里,意欢说,“不知为何,但这种难缠的事情,还是不必理会比较好。” 嬿婉点了点头,面上有些纠结之色。 *翊坤宫 如懿正坐在桌前,用狼毫笔写“寿”字。 写好后,又将许多个近乎完美的寿对比,选出一个最完美的。 然后将其放在食盒里头,其余的便作为废弃的丢掉。 如懿前头放着一个小巧的香炉,里头飘出的白烟,轻轻绕着她身旁游动,衬托本就出尘的她更如同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一般,宁静而又安详。 她精心制作了些点心,搭配着亲手提的字,用同皇上数十年的情分,换的嬷嬷通融,才可以将这些糕点送出去。 如懿叮嘱道,“烦请您送到愉妃手中,她会替本宫交给皇上的,也免得嬷嬷直面皇上,擅离职守。” 嬷嬷点了点头,她怕皇上见了糕点生气,也怕皇上见娴贵妃娘娘没表示而生气,可以转交给旁人,那自然是好。 等到用银针验过无毒,娴贵妃用红纸写了诗句将其封上,嬷嬷便拿着食盒走了。 *万寿节 皇上已至,皇后和太后各坐他两侧,都能近距离感受到皇上的低气压。 太后看皇上面色冷淡,便开口说道,“皇帝,纵有烦心,也要放松心情,好好庆祝今儿万寿节才是。” 皇帝孝顺,点了点头,“皇额娘说的是,即刻开席吧。” 有一个小太监在海兰旁边耳语两句,海兰便悄悄离席。 是娴贵妃旁边守着的嬷嬷,送来了她亲手制的点心,看着愉妃接过,两个人便回翊坤宫去了。 海兰看着顶上的红纸诗句,便知道这是姐姐给她的暗语。 打开食盒,便见到一个扎了孔的寿桃,下面一层是一碟糕点,海兰略一思索,便将寿桃掰开,内里是一个七宝手串,同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的信物一样。 “叫凌云彻过来。”海兰对叶心说。 海兰坐回殿内,看着皇上愁闷的表情,和周遭不大融洽的氛围,不知道刚才太后和皇后已经轮番劝过皇帝一回了。 她一心想着,一会该如何提起姐姐,让皇上念及姐姐的好。 *殿外 “这出了差错,可是会掉脑袋的。”李玉面色有些惶恐,他悄声对凌云彻说,“你可确定此事万无一失?” 凌云彻轻声叹了口气,“并无万全把握,但也只能一试。” “如今惢心在慎刑司,娴贵妃被禁足,也只能这样才能救出她二人了。” 李玉容易胆怯,凌云彻有心提起惢心仍在受苦,就是为了让他赶紧去做。 这一提,又让李玉的面上露出苦涩来,他又想起了江与彬的话语,似乎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好,我去做。” “为了惢心和娴贵妃娘娘,我一定将此事做成。”李玉正了正帽子,心中满是拯救惢心的自豪之情。 凌云彻点了点头,欣慰的笑了一下,然后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荷包,递给李玉。 李玉将其收好,叮嘱他,他会找机会溜出去,要凌云彻转告海兰,万万要将皇帝留在此,不然若是被发现,娴贵妃娘娘的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凌云彻提起惢心让他下定决心,李玉便念叨娴贵妃,让凌云彻保持警惕。 凌云彻郑重的点了点头,诚恳的看着他,“你放心。” 李玉一回来,太后又劝了皇上两句,莫要如此挂怀。随即太后有些不胜酒力,便离开了。 李玉发现了好机会,便主动请缨说,去送送太后。 皇上允了。 送了太后没几步路,太后便让他赶紧回去伺候皇帝,她身边不缺人手。 这一下,便给李玉充裕的时间,他忙忙奔着养心殿去了。 第86章 愚蠢和‘傻\’(上) 这边儿太后一走,皇上又不住的往那个空荡荡的桌子瞧,只觉得心烦气躁,便也有了离开的念头。 他刚说了要走,琅嬅觉得如果放任皇帝如此苦闷,也是于身体无益,便劝他再留一会儿。 本来这普天同庆的日子,就是应该和和美美的度过,皇上却因为贵妃私通,深陷烦恼之中。 娴贵妃真是糊涂,竟然如此不检点,她是贵妃,身居高位,又深处后宫,这样做简直是败坏了整个后宫的名声。 又因为她行事不端,耽搁了皇上的好心情,连昔日最开怀度过的万寿节也郁郁寡欢、不得展露笑颜。 现在宫内皆知此事,宫人们对主子的看法都只怕受到了影响。要是传到宫外头,百姓该如何看待后宫,该如何看待皇帝? 大师身份贵重,轻易动不得。那皇上又要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琅嬅心中无奈,她本就不喜如懿,此事一发生,便更加对她看不上眼。又因为她,皇帝连自己精心准备的舞蹈歌曲都不愿听完,真是叫人心里堵得慌。 琅嬅劝慰道,“皇上,再看看嘉妃新排的欢鼓舞吧,她为此可是十分用心。” 几个皇子也纷纷站起来说,希望多陪伴皇阿玛一会,可以尽尽孝道。 这才让皇帝又坐下了。 琅嬅又敬皇帝,说了好多吉祥话,这才让弘历微微展露笑颜,喝下这杯敬酒。 随即便是北朝的欢鼓舞,是嘉妃辛苦排的新花样,每个舞蹈的女子都穿着北朝的服装,洋溢活力,别有一番风情。 皇上心中的苦闷稍减两分,他对嘉妃点点头,夸赞她有心了。嘉妃以茶代酒,同皇上饮了一杯。 凝滞的气氛稍微好转一些,皇帝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才让众人心里稍微放松一些,后面还有好些个歌曲舞蹈没上呢。皇帝肯定会暂时忘却娴贵妃的丑事。 各宫准备的新奇花样,都等着博皇上一笑,若是能夸上那么两句,心里记着点就更完美了。 海兰趁着欢鼓舞结束,而又未有新的歌曲时的空当,起身上前。 她诚恳的对皇上说,“皇上,娴贵妃娘娘虽不能前来为皇上祝寿,但是已经亲手制备了点心,希望皇上可以福寿延绵、万古流芳。” 皇上本来微笑着的脸一下子变成一个硬邦邦的铁板,他又瞥了眼本应是如懿坐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 “呈上来吧。”皇上支着额头,深深地闭了眼睛。 叶心便呈着一个托盘,上头是一碟方块样的白色糕点,大小相同,模样精巧。上还盖着一个写着寿字的红纸。一眼就能看出制作者的用心。 皇上认得,这是如懿的字迹。 海兰呈上以后,便回了座位坐着。 糕点放在他的面前,皇上就这样静静的端详着这个盘子,仍然支着额头,并未动弹。 本来流动的气氛又开始凝滞,皇帝无心观看,后头的歌舞自然也不必立即呈上了,否则徒惹皇帝不痛快。 琅嬅笑的得体,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心和体贴,问道,“皇上,您若是不想吃,嘉妃妹妹也准备了很多北朝的点心,都是些新奇样的。” 金玉妍听到皇后提起她的好,由贞淑扶着站了起来,嘴里认同,“皇上,您好歹尝一口臣妾准备的吧。” 皇帝仍像个雕塑一样未动弹,皇后看了眼金玉妍,金玉妍便传人呈上点心。 这点心一一摆在皇帝、皇后、各宫嫔妃面前,模样新颖,与宫中的糕点完全不同。 “皇上,尝尝金丝馅饼吧。这是臣妾母族流行的食物,很……”金玉妍讨好的看着皇帝,红唇仍笑着,只是还未说完,皇帝就已经起了身,手里还拿着那张写了寿字的红纸。 “不必了。”皇上站起身,两手背在身后,手心里还有一抹红色,刺了众人的眼。 叶心凑在海兰耳边,小声询问她,“主儿,皇上要走了,我们要拦着吗?” 海兰带着从容摇了摇头,语气中深深的自信有些令人安心的魔力。 她说“没事,再等等。” “朕乏了,回养心殿吧。”皇上说完了便要走了,进忠忙凑过来,扶着皇上回去。 “是,恭送皇上。”众妃嫔起身,异口同声的说。 金玉妍牙都要咬碎了,她精心准备的母族点心,皇上一口没吃。全因为海兰非要这时候把如懿的东西送上来,害得皇上没了心情,早早就回去了。 众人看着海兰的目光都不大友善,其中不乏有人不大得宠,想要借着此时讨皇上欢心。 虽然皇上看了也不一定会喜欢,但是愉妃这么做,就断了她们借此得宠的可能了。 皇后面上的笑也消失了,她微微皱眉,看着海兰倔强、未觉得自己有问题的表情,心中不喜。 海兰和如懿蛇鼠一窝,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存心在各种高兴的时候给她添堵。 她扫了海兰一眼,对素练说,“走吧。” 素练忙扶着她,今儿皇后娘娘也喝了许多酒,服侍得更加小心些。 素练悄悄询问,“皇后娘娘,可是要去养心殿劝劝皇上?” 琅嬅摇了摇头,“不必了,皇上内心烦忧,此刻更是需要静静的时候,回长春宫吧。” 见皇后也走了,众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金玉妍扶着肚子转身离开,路过仍坐在椅子上的海兰的时候,斜着眼睛看她,冷笑一声,说,“愉妃可真是巴不得皇上不痛快。” 庆常在对海兰也是冷笑一声,“愉妃娘娘好手段。”然后跟着嘉妃快步走了。 海兰目光满是坚毅,她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在意别人怎么说,只想要救出姐姐、保护姐姐。 她看着翊坤宫的方向,似乎要透过层层砖墙看到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海兰美丽的脸蛋上满是思念,纯净的眼珠子里全然充斥着如懿的笑容,她略带有忧虑的说,“希望他们可以成功。” 叶心赶紧回应道,“定然会的,主儿,李玉公公和凌侍卫一定会成功的。” 第87章 愚蠢和‘傻\’(中) 皇上心里头憋着一口气,抬轿子的奴才们知道皇上不痛快,生怕走慢了惹皇上不高兴。 加上进忠在旁边走的嗖嗖的,所以一行人就这样莫名的走的越来越快,急急冲着养心殿的方向就去了。 李玉还在里头紧张,刚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决定偷梁换柱,更换这七宝手串,外头就传来一声,“停轿!” 皇帝离席的时辰差不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行进的速度可比上一世快多了,因此李玉还没摸着那个装着定情信物的盒子呢。 这两个字惊的他立刻渗出了细汗,从前王钦一直压着他,不允许他冒尖,他也从未处理过什么棘手的问题,最大胆的一回不过是趁着莲心和王钦休息,偷偷溜进去告诉皇上如懿和海兰受了慧贤皇贵妃的欺负。 今儿这样凌迟处死、诛九族都不为过的大胆之举,真是他从未想过的。 嬿婉已经等在养心殿门口了,凌云彻跟在皇帝身边,一眼就见到身穿吉服的嬿婉。 她成了妃嫔后,除了行册封礼时,还是头一次穿这样严肃的服饰在外头。 这也是凌云彻第一次见到这种打扮的嬿婉,她没笑,看起来庄严肃穆,雍容华贵。 虽然脸没变,但已经全然和小宫女嬿婉不相像了,凌云彻贪看她美丽的容颜,一时都呆愣住了。 进忠看他这窝囊模样真想抽死他,李玉在里头偷偷换东西,凌云彻不也应该有个拖延皇帝的任务吗? 愉妃莫名其妙,一看皇上高兴了就立刻呈上娴贵妃的东西,逼得皇上转身就走。 这凌云彻也像个丢了脑子的,就知道看他们家的天仙,一个屁也不放。 皇上看着嬿婉,同如懿几分相像的面容,但是却比她年轻,又更加温婉顺从、坚韧可爱。 “你怎么在这。”皇上无喜无怒,他想起如懿。所以即使很宠爱炩嫔,也不大想看到这张相似的脸。 而且他有心护着如懿,也不想听别人说如懿不好,失了妇德。 出乎他意料的是,嬿婉“噗通”一下,立刻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都发出来了响声。 皇上变了脸色,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嬿婉深情的望着他,面上坚定,“皇上,娴贵妃娘娘定然是无辜的,臣妾希望您能彻查此事,还娴贵妃娘娘一个清白,也还您自己笑颜。” 皇上伸手拉她起来,嬿婉没有抵抗,顺着力就站了起来。 皇上面色温柔如水,似乎很是愉快,拍了拍嬿婉的手背,语气中带着两分宠溺,“你啊,可不许这么跪了,再伤着膝盖。一会让太医给你瞧瞧。” “皇上,臣妾今日瞧您闷闷不乐的,若是臣妾这一跪可以让皇上高兴些,臣妾愿意一直跪着。”嬿婉拉着皇上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 皇上冲嬿婉笑了一下,“你先回去吧,晚上朕去瞧你。” 嬿婉点点头,面上含着两分羞涩,“好。” 然后嬿婉行礼,目送皇上进养心殿。 凌云彻恋恋不舍的看着嬿婉,也随皇帝进去了,进忠则是趁机挡住他看嬿婉的视线。 外头炩嫔柔媚的声音响起,李玉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连忙掏出袖口里的荷包。 炩嫔想要一个孩子,想必是趁此机会谋得更多宠爱,应该会多说那么几嘴。 但这荷包也不知是谁系的,你束紧就好了,干嘛打这么多结在上头的绳子呢? 李玉急得都用牙咬,他得赶紧把这个换了才是,不然皇帝还是不会彻底相信娴贵妃是清白的,也不会放出惢心。 “恭送皇上。”炩嫔的声音又传到李玉耳朵里,他现在也不觉得其矫揉造作、只顾着争宠了,只责备炩嫔为什么不多说两句,给他多拖延一些时间才好。 皇上马上就要进来了,李玉手一抖,荷包便飞到旁边的桌子下头去了,他连忙去伸手拿,却怎么也够不到。 李玉白面似的面颊,都多出来了一层细汗,像一个泡软了的馒头。 该死的凌云彻,不是让你告诉愉妃,拖住皇上,一定要拖到我回来的时候吗?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李玉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揪住凌云彻的领子狠狠骂他一顿,问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在屋里头,外面都没传来凌云彻的声音,什么为了娴贵妃会尽力的,都是放屁! 心里一边骂着,终于够到了掉进去的荷包,急急掏出来,将这个赝品和那个珍品交换了,收在袖口里。 皇上进屋的声已经传过来了,李玉又惊又怕,忙关上柜门,去迎皇上。 他大步一迈,因着心里害怕,腿脚发软,又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脚步声停在他的耳边,“你怎么在这?”皇上已经到了他面前。 李玉还在趴在地上,一见到皇上的靴子站在眼前,连忙伏在地上,“皇上。” “你不是去送太后了吗?”皇上坐在里头的榻上,视线扫过紧闭的朱红色匣子,里面是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的证物,不知道李玉是否是为此而来,想要存心做什么。 “回、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关心皇上,所以特让奴才赶紧回来服侍,奴才想着起风了,所以忙赶回来拿条毯子给您,没成想正赶上皇上回来,所以想去迎接,一时急了,这才摔了。”李玉本来还有些不安,但是这话越说越顺,他言辞恳切,像是真的一样。 皇上点了点头,“起来吧。” 李玉连忙爬了起来,手里还拿着拂尘,连衣服也没理一理,就局促的站在旁边。 进忠从外头进来,忙回皇上的话,说已经传太医去给炩嫔娘娘瞧瞧了。 他见到李玉在皇上旁边站着,似乎吓了一激灵,面露异色,好像在说,你怎么在这。 皇上把进忠的表情收进眼底,点了点头,对他说,“你先下去吧。” 进忠应了声是,就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良久,皇上突然开口询问,“你觉得娴贵妃的事情,是真是假?” 李玉心中一紧,他小心的看着皇上,只见到一汪深潭似的眼睛,盯着他,带着刺骨的寒意。 第88章 愚蠢和‘傻\’(下) “皇上,奴才觉得娴贵妃不是这样的人,娴贵妃一向对皇上深情……”李玉脖颈后头又渗出了汗,他仔细斟酌着回答。 “哦。”皇上从喉咙缝隙里发出一声上扬的音调,语气又急剧转沉,“你倒是懂她的心。” 李玉噗通跪了下去,连忙伏在地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常见娴贵妃对皇上的用心,也知道皇上对娴贵妃的情意深重。所以觉得不会……” “好了。”皇上面上似笑非笑,露出一个分外让人觉得奇异的神色。 皇上语气和缓,“朕没责备你。” 听了此话,李玉又从地上爬起来。 弘历摊开手掌,露出内里攥出了褶子的红纸,他抚平这张纸。 上头是一个“寿”字,此刻已经布满褶皱,有些不复完美的模样。 李玉旁敲侧击,“皇上,您怎么突然回来了。” 又见皇上只盯着掌心的红纸,便微微偏头扫了眼,又问着,“皇上,您在瞧什么呢。” 皇上将这纸顺手放到一旁的桌上,有些惆怅的说道,“这是娴贵妃呈上来贺寿的点心。” “娴贵妃娘娘送东西出来了。”李玉想演出些惊讶,但面上还有两分控制不住的轻松,皇上转移了话题,想来是信了他的说辞。 皇上没什么反应,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下打出一片阴影,他轻轻瞥了一眼李玉不大自然的表情,又看着旁边桌子上的红纸, “娴贵妃将此物置于白玉霜方糕上,朕知道她的意思。” “这个寿字,是她有意临摹朕的字迹,粗略一看,已有八分像,这便是要告诉朕,只要有心,便可以模仿。” “皇上,奴才愚笨,不得娴贵妃深意。若不是皇上解惑,只怕要糊涂下去了。”李玉意识到皇帝已经动摇,语气尽量的平和,但还是夹杂着许些轻快。 “不过也是,这人写的字,只要有心,便可以模仿。”李玉斟酌着说辞,尽量展示如懿的无辜。 “娴贵妃如此费心也要传达,是在跟您无声的诉说,她内心的冤啊。”李玉感慨的说上这么一句。 这一句触到了弘历内心的柔软之处,他相信如懿,也相信她的清白,只是并无证据,无法证明,眼下如懿已经有所察觉,想来,是要一见才可知。 “你去吧。”皇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些乏了。 李玉便退下了,他还有许多话想说,只是没有机会。 *慎刑司 惢心像个木头似的躺在一个铁床上。 这床本来是一个刑具来的,但是炩嫔娘娘前几天来过,说惢心姑娘由她保了,不许用刑。 惢心姑娘一时出不去,两个嬷嬷便给这个床狠狠擦干净,又从外头抱了几床被子铺在顶上,这才让这位得了娘娘青眼的姑娘躺的更舒服些。 只是这惢心姑娘成天的就在这一躺,也不说个话,给两个嬷嬷愁坏了。 这虽然娘娘只说不许用刑,但若是惢心姑娘出去了以后萎靡不振、精神失常了,这不得算在她们头上啊。 于是两位岁数已过四十,在慎刑司做了好多年刑罚的精奇嬷嬷,此刻化作了贴心的长辈婶母,天天的嘘寒问暖。 “惢心姑娘,您说您老这么躺着也不是个事啊。”其中一位讪笑着,她还指望着惢心对她们留点好印象,美言两句呢。 另一位忙接话,“我的好姑娘诶,您说您对炩嫔娘娘有恩,那便尽管利用这恩情,至少出宫去,远离这些风波才好呀。” “您都帮过炩嫔娘娘,何苦还要跟着娴贵妃做事呢?这么些天,娴贵妃也没说递个话来,问问您好不好。” 嬷嬷脸上有些不屑,这样不顾心腹安危的主子她真是头一次见。 “娴贵妃在禁足之中,怕是不方便呢。就是愉妃是娴贵妃的好友,也没说帮您一把。”第一位开口的忙跟着数落,她真是不理解,惢心姑娘都有这样天大的好事摆在面前,她还犹豫什么。 “哎呀,这你就不知道了,娴贵妃虽然在禁足,但是可以跟皇上传消息呢。今个万寿节,皇上可是收到了愉妃转交的娴贵妃制备的贺礼。”第二位嬷嬷连忙反驳着。 “这娴贵妃娘娘和愉妃娘娘心有灵犀,可以互相通个信儿,可这信上,定然是没有对姑娘您的一星半点的关切,不然万寿节宴结束好几个时辰了,愉妃娘娘怎么不曾来人传话呢。” 第一位面上有些气恼了,虽然这两日并没对惢心用刑,但她第一日也是实打实的承受了许多折磨,这么久了,主子连句话都没有,真让人寒心啊。 她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说,“惢心姑娘,我也是看你得了炩嫔娘娘的赏识,这才啰嗦两句。” “你也要考虑考虑自己,这主子摆明了都不把你当回事,你知道进忠公公近两日来了多少次吗?” “就是炩嫔娘娘不放心你,让他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第二位叹了口气,“进忠公公还说了,这皇上让用重刑。姑娘啊,这重刑下去,你若是还要嫁人生子,只怕是难了。” 听到此处,惢心的眼睛慢慢转动了一下,她问嬷嬷,“重刑,会怎么样?” “轻则毁容,重则残疾,再严重点,只怕是无法生育了。”嬷嬷回答到,她瞧着惢心的反应,知道她应该是有点念想指望的,便劝着,“姑娘,你若是有成亲的打算,也要想想,假如你真成了残疾,你们夫妻可怎么办啊。” “姑娘,炩嫔娘娘人多好啊,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嬷嬷心里头疑惑,但是念及炩嫔偏爱惢心,还是一遍一遍的劝着。 惢心的眼珠子又转回盯着房顶,昏暗,只有一缕光透进来,她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她对炩嫔娘娘哪有什么恩。 她害了她。 若不是她当时突然说上一嘴,让娴贵妃察觉到了炩嫔娘娘和她有几分相似,也许娴贵妃不会非要炩嫔娘娘和她同去长春宫。 不同去,那么娴贵妃穿姚黄牡丹所引发皇后的怒火,也不会转嫁到炩嫔娘娘身上。 炩嫔娘娘也不会因此受了嘉妃许多年的欺侮。 都是她的错。 第89章 情意 她未对炩嫔娘娘有恩,反而,炩嫔娘娘却不计前嫌,愿意这样帮她。 她才是炩嫔娘娘受折磨的开端。 惢心的泪一连串的流下来,两个嬷嬷连忙在旁边轻轻替她擦拭。 *夜晚,永寿宫 进忠匆匆赶来,还带着一身未散去的热意,嬿婉斜倚在榻上,抬眼瞧他,便问,“你怎么来了。” 进忠行礼,侧头看了眼春婵,春婵便将周围伺候的小宫女们都驱赶了出去,然后关了门,守在门口。 进忠躬身柔声说道,“炩主儿,皇上派我来知会您一声,他今儿个不来了。他一会要去翊坤宫看娴贵妃。” 嬿婉低头摩挲着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我还以为他会和上一次一样,一见了那个寿字就急忙去翊坤宫呢。” “这青梅竹马的情意呀,也不过如此。”嬿婉笑的开心。 下午的时候就知道如懿冤屈,这快到深夜了才去看。想必皇上这心里头也是充斥着怀疑了。 “主儿,您膝盖可有受伤?”进忠想起来养心殿门口那样大的声音,嬿婉的膝盖怕是得青紫,这心里头便苦闷闷的。 是他不好,不能让主儿高枕无忧,还得劳烦炩主儿亲自去做这些苦差事。 进忠苦着张脸,可怜巴巴的站在她旁边,嬿婉都觉得,若是此时说他不中用,进忠怕是要立刻变成瓷器,碎裂在她面前。 “不碍事的,太医给开了些活血化瘀的涂药,而且我这膝盖本就没事。”嬿婉诚恳的解释道。 瞧着他不信,嬿婉伸出手,进忠的手便立刻托着这位祖宗的玉手。 嬿婉拉着进忠的拇指,将他的手往下压,覆盖在自己的膝盖上,“不信你自己试。” 进忠轻轻触碰,后又逐渐放肆,大胆的揉搓这上头的布料,这手心里的好像不是两个膝盖,而是布料包裹着的面团。 嬿婉打他逐渐不老实的手,“干什么呢,不当差了?” 进忠恋恋不舍的收回手,又将其放在鼻子下头深深嗅了一口,“奴才还得回去复命,先走了。” “去吧。”嬿婉摆了摆手,进忠又匆匆的走了。 一见进忠出去了,春婵和澜翠忙从外头进来。 算算待的时间,想来进忠也是有着旨意在身上的,春婵看进忠莫名来了一趟,便问道,“主儿,可是皇上有什么事?” 嬿婉端起旁边的茶盏,轻轻吹了一口上头的茶叶,“皇上今晚不来了。” 澜翠挑了眉,“主儿,您说您何必趟这趟浑水呢,帮娴贵妃求情,又落不得什么好。” 春婵也应和道,“是啊是啊,皇上本来顾着您,说今晚来永寿宫,眼下却突然变了卦,您还白白跪了这一遭。” 嬿婉嫣然一笑,看着茶叶本浮在水面,却被自己轻轻一口吹到了茶水里头,“皇上想让娴贵妃清白,娴贵妃自救的手段再拙劣,皇上也会信。” “皇上不想让娴贵妃清白,那么娴贵妃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本宫知道,皇上心里有着和娴贵妃青梅竹马的情意,因此娴贵妃进了冷宫,也能因为一个愚蠢的理由,重新成为皇上的妃子。” 嬿婉将茶盏放在桌上,茶水微微晃动,将那片茶叶卷到了最底部,再也翻不上来了。 “这就是帝王情意的重要性了。”嬿婉缓缓起身。 “皇上对本宫如今只是一丁点宠罢了,尚且不知有几分爱在里头,但是娴贵妃却有着皇上的真爱。” “本宫得通过各种事宜,让自己在这皇帝漠然的内心里,留下点真情。这样,以后有什么问题,皇上就会偏心本宫,护着本宫。” 嬿婉一步一步走到偏殿,春婵和澜翠就跟在她后头,仔细聆听嬿婉说的话。 “本宫得把皇上对娴贵妃的青梅竹马之情,替换成提携本宫、看着本宫成长的自豪珍惜之情。” 嬿婉站在偏殿的镜子面前,抚摸自己依然年轻娇嫩的脸,“还有什么比至纯至善,即使受了那人的欺负,也要为了皇上的心情,替坏人求情。来的更让人心疼呢?” “他心疼本宫,本宫才会从妃嫔,变成他真正认可的枕边人。” 炩嫔,炩妃,炩贵妃,炩皇贵妃。 她要,所有的尊贵都由如懿的最爱馈赠在她身上。 而她,娴贵妃深恶痛绝的恶毒女人,将是——如懿永生永世的恩人。 这件事将人尽皆知,永远无人忘怀。 *翊坤宫 皇上从养心殿拿出了装有私情信物的盒子的一刻,李玉结结巴巴的问着,“皇、皇上,您这是?” 皇上却没有理会他的紧张,只是让他拿着这个盒子,“去翊坤宫。” 李玉跟在皇上后头,声音中蕴藏着欣喜,“摆驾翊坤宫。” 关闭几日的翊坤宫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如懿正在里头候着皇上,她内心笃定,海兰定懂她写的诗句上头的暗语,那是她们曾经常猜的字谜。 而皇帝看到她糕点上写的寿字,便会知道她是受人陷害的。 所以今日皇帝一定会来。 如懿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晚上,乌拉那拉氏的教养让她一直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不曾改变。 这么长时间,背也酸了,脖子也发木,她的内心却一直平静,未有波澜和伤感。 如懿一直望着门口,粉唇本涂抹得饱满而又娇嫩,因为皇帝许久不来,都已经有些暗淡了。 “皇上驾到。” 听见李玉的声音,如懿知道此事将成,心里有了许多底气,便起身去门口迎接。 “皇上。”如懿面上几分柔情,几分委屈,还有几分高洁,这一唤,便唤醒了皇帝的思念。 两个人相坐于桌前,桌上还摆着那个装着私通信物的盒子。 皇上目光里带有几分柔情,“如懿啊,朕看到你的贺礼,知道你要说的。” “你是想说有人刻意模仿你的字迹,朕已经命人去查了。” 如懿扫了眼后面低头站着的李玉,皇上屏退众人,独留李玉在此,不知是何意。 如懿点了点头,面色淡然,“多谢皇上。” 第90章 清白 如懿目光扫过桌上的匣子,语气中仍带着几分孩童似的天真,明知故问道,“皇上,这是什么。” 皇上深吸一口气,伸手将匣子打开了,仍然避开目光,不去瞧这盒子里的内容,“这些物件,朕连看都不想看。” “所以这些日子,是叫李玉放在这匣子里,然后锁在养心殿里头。”皇上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如懿眼珠子微微转动,仔细瞧着皇帝的表情,见他柔和许多,思索着要如何自证。 “午时在重华宫设宴,你让人送来这白玉霜方糕,朕便知道你有话要说。”皇上抬眼瞧着如懿,诚挚的说道,“你放心。” 如懿面上动容,眼里闪烁点点晶莹,白而亮的眼珠子直直看着皇上,她语气轻柔而又充斥怀念,“臣妾最喜欢皇上说三个字。” “你放心。”如懿樱唇里头吐出这么三个字。 皇上目光闪烁,也有两分动情,他拉着如懿的手,“朕知道。” 这是两人近来的第一次接触。 皇上正值壮年,手掌宽厚而又温热,握着如懿肥美的玉手,上头冰冷的护甲都被帝王灼热的掌心烘烤温暖。 她这些日子,周围都是嬷嬷,而不是她从前熟悉的人,虽然是夏天,但她浑身都是冷的。 皇帝此刻握着她,才暖了她被诬陷而冰冷的心。 这样灼热的情意,又细水绵长,潺潺流过这十几年,他二人的心未曾改。 “皇上还记得。”如懿眉眼带笑, 皇上当时同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便知道,她有着最宝贵的东西,帝王的爱。 而今又听到此话,表明昔日情意仍在,私通一事定能翻案。 “这内里头的东西,朕都会一样一样查清楚的。”皇上略带着安抚之意同她讲。 如懿轻张小手,用食指和拇指捏起红梅金纸,将叠好的金纸用中指托着,展示在皇帝眼中。 “皇上,这红梅金纸虽是翊坤宫专供,但并不是旁人不可得之物,若臣妾有意掩人耳目,应该选用更为普通的纸张,也不应该提及惢心的名字才对,不然实在刻意。” 此时,如懿的唇齿突然脱去了从前的不灵活,她费心引皇上来此,就是要摆脱眼下的困境。 她得自救才行。 如懿娓娓道来,将信纸随手一扔,甩在桌上,很是厌恶的搓了搓方才相触碰的手指,她表现出十成十的恳切,以情动人,“皇上,这七宝手串,臣妾真的从未见过。” “不知此物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成了臣妾与大师定情信物。”说到情绪有些激烈处,如懿将脖子都往前伸了伸,想让皇帝更相信些。 虽然这姿势不够美丽,但独有一股慵懒的自在萦绕。 如懿微微侧头,看着皇上。 皇上长吁一口气,“朕已派人问过当晚大师的行踪,他说自己一直在安华殿二楼静修,但并无人可以证明。反而有许多宫人禀告,说曾亲眼目睹娴贵妃和大师私下交谈,举止亲密。” 如懿面上的柔情绷紧了。 于情于理,此时也要略微急躁,这样才更加真实。 她微微有些急切的说,“皇上,臣妾是奉命为战事祈福,为了显示诚心,事事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 “臣妾一心只为了皇上和大清,并无个人心思在其中。更何况大师受牵连,乃是因为翊坤宫刺客穿了一袭白衣,可这白衣唾手可得,并不只是大师一人能穿。” 如懿分析的有理有据,听了此等周密言辞,李玉在后面微微笑着,很是赞同。 只是无人觉得疑惑,既然有这种辩解的词句,为何不在皇上、皇后、嘉妃一同发问的时候说呢? 若是即刻就说,将此事的性质从“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转变为,“有人陷害娴贵妃和安吉大师私通。” 那么进慎刑司审问的人,不应该是受陷害娴贵妃身边的惢心,而应该是那些说亲眼目睹娴贵妃私情的人才对。 不过也是,娴贵妃贵人事忙,心里头装的都是超然物外,要坠落凡尘,同一帮脑子污浊的人说话,也需要适应几天尘世的规矩。 想来这几句话,聪慧过人的娴主儿要反复斟酌,思路周全,费上好几天的时间,将漏洞补全。 这才符合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特点。 单看李玉笑的欣慰而又认同,就知道他很是相信娘娘的智慧。惢心和江与彬从前也是这样相信的。 “如懿,你可知道,即使是捕风捉影,也是一个污点在身上。大师是佛门中人,不染俗世,断不能携带这种不光彩的疑云离宫,不然若是天下皆知,那么于他、于你皆是有碍。”皇上解释道。 如懿看着皇帝,微微皱了她细长棕黑的眉毛,“那惢心呢?若皇上证明臣妾与大师是清白的,那惢心受到如此折磨,岂不可怜?” 皇上白玉温润般的面庞上,突然浮现一抹笑意,他说,“你放心。” 帝王看待奴才,不过是一个随手可替代的物件儿罢了,后宫的妃嫔于他而言也只是个更精美的摆设。 只是如懿格外不同些,他不想轻易放弃,那么娴贵妃和惢心相衡量,惢心便不重要了。 即使拷打惢心会伤了娴贵妃的心,那也无所谓。 皇帝是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深陷这种私情困扰之中的,用一个宫女换得妃嫔的清白,很合理。 皇帝英俊儒雅,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唇薄又朱红,下颌线透露出男子的硬朗。 他是上天赐给人世间最精美的造物,他是集权力于一身的昆仑之主。 他薄情的笑着,这样美丽的眼睛看着人,又生出几分多情。 他说,“惢心不会有事的。” “朕对她用刑,就是为了告诉后宫,你是清白的。” “皇上,为何对惢心用刑,臣妾便清白了?”如懿微微挑眉,带着疑惑问道。 “惢心是你的贴身侍女,朕对她用刑就是向所有人表明,你并未做过那种事情。”皇上耐心的解释道。 “惢心受了酷刑,仍坚持你的清白,不曾改口,那么你的清白才可信。” 第91章 争执 “皇上,为何证明臣妾的清白,要对惢心用刑。”如懿又一次重复着。 “惢心伺候你多年,朕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心里不好受。”皇上深吸口气,说道,“朕虽然相信你,但是你的清白并不是朕的相信就可以证明的。” “所以,唯有拷打惢心。” “皇上要对惢心严刑逼供,以此来证明臣妾的清白?”如懿探头询问,面上带了两分不忍,第三次重复这句话。 她轻轻摇头,高洁之光盛放,说道,“臣妾不愿意。” “如懿,朕看中你,与你的情分不同。所以朕不能允许你身上有任何的污点。”皇上本来温柔的眉眼带了两分薄情,就这样看着如懿。 他目光似有愠怒,“朕可以放了惢心,那你和大师的事情就会被人捕风捉影,越传越远。” “你的清白要紧,朕的声誉也很要紧。朕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妃子身上存在这种疑云呢?”皇上皱紧眉头。 看如懿梗着脖子,不赞同的模样,皇上这心里头就更是生气。 若不是她做事思虑不周,他的名誉怎么会有这种淡淡的污点在上头? “朕的颜面已经因此损伤,你希望朕一直处于这种纷扰吗?”皇上内心生了气,转头又看着桌上的私通信物,只觉得这玩意分外可憎,周遭的一切都令他烦躁。 如懿眼睛往下盯着自己的手,两个人言语间略有不快,刚才紧紧相握的手,此刻也已经分开了。 如懿咽了口唾沫,强压下鼻尖的酸意,面上有些委屈,眼珠子里头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她噘着嘴,很是不满。 片刻,如懿依靠强大的内心,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将心里细碎的被皇帝冷酷所伤到的痛苦暂且放到一边儿,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行走在浓浓障眼的烟雾之中,唯有脚下的一条小径清晰可见。 如懿缓缓在此上行走,直到拨得云开见月明。 她内心一片清明和冷静,映着天空上浑圆的月亮。澄澈而又柔和。 她说, “说来说去,皇上最在意的,不过是自己的名声。” 夏夜本来清凉些,不似白天烦热,本来皇上还觉得温度降了,略微舒坦些。 此话一出,皇上只觉得整个世间的热意都扑到他的头上。闷热、压抑,让他觉得非常的离奇,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如懿。 眼睛都瞪大了许多,眉毛深深压着眼睛,足以见他不平静的内心。 他气急了,站起身,李玉连忙上前一步去扶着他的胳膊,边说着,“皇上小心脚下。” 皇上推开李玉,面庞上烧起了一团火,他只觉得如懿无理取闹,全然失了曾经的分寸,“朕怎么只在意自己的名声了?” “你是朕的后妃,朕与你情谊深厚,我们的名声本来就是一体的,朕不就是为了去除你身上的污点吗?”皇上眼下的皮肤都气的微微发红。 如懿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只抬眼珠子看着他。 皇上站起身后,能看到如懿不甘示弱的盯着自己,瞪着眼睛,漆黑眼仁下的眼白都显露出来。 虽然大体看起来仍是和平时同样的表情,面上仍是蜡塑似的板着个脸,但此刻皇上却觉得,这张在他内心深处的面孔,越瞧越发令人窝火。 皇上指了她一下,又放下手,欲言又止,随即偏过头,支着桌子。 他深吸口气,眼眶微红,面上有了些落寞,“罢了,今儿是朕的万寿节,朕不想提不开心的事情。” 皇上背过手,不愿看如懿的模样,转身就要走。 如懿见状不好,突然喊住他,“皇上,这手串有问题。” 七宝手串中本应该有的红玛瑙,此串里的,却是红玉髓。 修行之人定不会认错的,所以可以证明,这七宝手串是人伪造的。 李玉忙在一旁补充道,这满蒙汉的贵女都是要学习这类常识的,不会不知道。所以这做局之人,定然是分不清玉髓和玛瑙的异族。 *次日,启祥宫 玫妃和庆常在正在启祥宫同嘉妃说话,李玉突然进来,带了两个皇上赏赐簪子。 嘉妃挺着个大肚子,还是起身谢恩接了。 白蕊姬瞧李玉这种抑制不住得意的笑容,混合着谦卑,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摸了摸自己的耳坠子,“李公公奉了皇上旨意,怕是还有别的话要说。” 白蕊姬转头看向陆沐萍,笑着同她说,“咱们走吧,去炩嫔那儿瞧瞧,听说她新得了个棋谱,你也去看看吧。” 两个人便离开了。 金玉妍打开一瞧,便是两个红玉髓簪子,她便收回了手,状似无意的问道,“这红玉髓又不值什么钱,不知道皇上怎么会突然赏赐这个。” 李玉此刻已经认定嘉妃陷害娴贵妃,发难时就让皇上送惢心进慎刑司,他面上虽然恭敬,但是仔细一瞧透露着微微的狰狞,很是让人不喜。 “嘉妃娘娘好眼力。这是皇上奉行节俭,特意赐给娘娘的。”李玉笑面上许多褶子,牙齿都整齐露了出来,目光含有着隐约的恶意。 李玉三两句解释了来意,说皇上命六宫都用手写下七宝的名称,看是否有人字迹和娴贵妃相似。 于是除了嘉妃本人,她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李玉带到偏殿去写字。 她三番五次的阻拦贞淑去写,却奈何不过李玉带着一众人,又早有准备,贞淑还是被李玉带走了。 果不其然,因为不能暴露和娴贵妃字迹相像的事实,贞淑写的最丑,已经不像是出自于人手的图案,但还是被李玉事出反常以必有古怪的理由押送带走。 嘉妃一直在偏殿门口等着,一见贞淑被两个太监押着出来,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连忙过去拦着。 李玉面上自信,随口劝了两句,搬出皇上的名头来,硬把人带走了。 金玉妍想拦也拦不住,只能不甘心的看着贞淑被他们带走。 贞淑一直回头,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 直到贞淑被带出她的视线,金玉妍面上微微有些苦闷,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含情的眉目有两分忧郁,饱满的红唇依然娇嫩,却笑不出来了。 她心里担心事发,更担心贞淑事发之后会不会受到惩罚。 第92章 伤势 贞淑跪在皇帝面前,李玉站在旁边,将贞淑写的字呈给皇上,“皇上,启祥宫上下并无人的字迹像娴贵妃,只是唯有贞淑的字迹最别扭,全不成样子。” “朕记得你是嘉妃的陪嫁侍女吧。”皇上打量着她。 贞淑顺从的点了点头,应道,“是。” 皇上看着纸张上像一坨枯树枝的痕迹,便问道,“这么丑的字,可是你写的?” 贞淑抬头瞧了眼,又迅速低下头,“是奴婢的字。” 李玉冷着脸,立刻厉声质问他,“那你也不写家书吗?” 贞淑略有犹豫,“可能是许久未动笔,有些不会写字了。” 李玉冷笑一声,“不会写字?”然后转头看着皇上,义愤填膺道,“皇上,奴才派人搜了贞淑的住所,搜到了她尚未写完的一封家书,字迹完全不同,还请皇上过目。” 皇上接过李玉呈上的信纸,只见上头字迹娟秀,和旁边这枯叶枝子半点不相同。 “你字迹分明很娟秀啊,怎么方才李玉让你写的时候,却如此潦草,不堪入目?”帝王疑惑的声音从贞淑头顶上传来。 贞淑惶恐不安,眼神慌乱,“李玉公公来的时候过于严肃,奴婢内心紧张,所以没写好。” “紧张?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李玉瞧着贞淑,声音之大,都让皇上略微皱眉。 皇上微微抬手,示意李玉不要再说下去。 “朕念在你伺候嘉妃多年,赐颗红玛瑙给你,你选一颗好的,便拿回去做饰品吧。”皇上一抬下巴示意,李玉便托着一个托盘递到贞淑眼前。 贞淑看着两颗一模一样的珠子,心中纠结,她随手选了一个。 皇上看了以后便笑了,询问李玉,“你把那簪子给嘉妃时,嘉妃可有说什么吗?” “回皇上的话,嘉妃娘娘说,多谢皇上赏赐的红玉髓。”李玉躬身,笑着答道。 “她分得清。”皇上猛的一拍桌子,桌子传来沉闷的震动连通着贞淑的内心,皇帝冷冷的瞧着她,“你倒是分不清。” “这两颗都是红玉髓。”皇上漠然的看着贞淑,她已经跪伏在地上,“送贞淑进慎刑司,换惢心出来,再寻最好的太医为她治疗。” “让慎刑司不吝啬对贞淑用刑,唯独不可以伤了她的手,直到她能模仿娴贵妃字迹为止。” “李玉,你去告诉娴贵妃,明日便是中秋家宴,朕还等着她一起赏月。” “是,皇上。”李玉忙低下头,掩盖自己止不住的笑意,他急匆匆便出去了,喊着门口的凌云彻,让他去寻江与彬,一起去接惢心出来。 两个人一路小跑着去了。 *翊坤宫外头的甬道 天上下了蒙蒙细雨,江与彬支着伞撑在惢心身上,防止她被雨淋了,再引起发热。 一众太监小跑着抬着惢心回来,迎面正碰到凌云彻、娴贵妃、三宝还有娴贵妃身边的两个小侍女,菱枝和芸枝。 一瞧惢心苍白的脸,头发也是湿的贴在脸上,衣服上满身的血,身上盖着的被子都被血浸透了,透露出一股浓浓的腥味。 两个小丫头一见到惢心姐姐这样凄惨,面上都含了泪水,忙忙拥着上去。 翊坤宫众人连忙围在惢心旁边。 如懿本想伸手去握住惢心的手,可惢心的手心里也是半凝固的血液。 如懿的手便微微有些凝滞在了空中,惢心苦着脸,还硬撑笑容,“奴婢身上脏,主儿别碰。” 这便给如懿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略尴尬的放下手,只将手支在抬着惢心的担架上,关切道,“惢心,你怎么样了?” 惢心苦笑着流下了泪水,“主儿放心,奴婢什么都没有说。” 如懿连忙补充了句,“委屈你了。”然后挥挥手,让众人带惢心去偏殿。 一堆人簇拥着惢心,惢心的眼珠子里仍然流出泪水,江与彬的眼睛也红红的,他看着惢心浑身的血,心中又是恨,又是怨。 惢心瞧着他,泪水仍往下流着。 江与彬嘴唇颤抖了两下,费尽力气才低低唤了一声,“惢心……” 惢心突然对他眨了两下眼睛。 *娴贵妃因为穿着马蹄鞋,外头又下着蒙蒙细雨,一时走不快。 翊坤宫众人送惢心进去了,她还落在后头。 和凌云彻肩并肩慢吞吞的走了两步,如懿突然停下了脚,转身看着凌云彻。 她面上诚恳,言辞真挚,“这次多亏了你和李玉。” 凌云彻微微一笑,“微臣本就欠您许多。” 如懿向凌云彻微微鞠了一躬,“本宫还得赶着去看看惢心,先走了。” 然后,如懿转身,一手提着裙摆,另一手甩在空气中借力,就快步走了。 在凌云彻看不到的地方,如懿面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如懿一进偏殿,里头的太监不便帮忙,惢心已经晕过去了,便是菱枝和芸枝小心将惢心放在床上的。 一见主心骨来了,芸枝哭着喊,“娘娘,您看看惢心姐姐,她晕倒了。” 如懿正想往里头走,江与彬一下子跪在她面前,把如懿吓了一跳,连忙要伸手扶他,“江太医,你这是做什么?” 江与彬迅速挪动膝盖,避开了如懿的手,他跪着不起来,“娴贵妃娘娘,恳请您让微臣单独为惢心诊治吧,惢心她有些要强,而且面皮薄些,定然不愿自己的伤疤让关心她的人都瞧见。” 如懿略有犹豫,于情于理,惢心是她的丫鬟,这时候自己是应该陪着,好好安抚她才对的。 不过,若是拒绝江与彬。怕是也显得不近人情了些。 如懿见到江与彬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样子,迫于压力,还是点了点头,无奈的说道,“好吧,那你好好为惢心诊治,有什么事就同本宫讲,就算是最好的药材也可以用得。” 江与彬对她微微鞠躬,“多谢娘娘。” “走吧。”如懿对殿内的人说道。 菱枝出去的时候还抹着眼泪,叮嘱江与彬道,“江太医,你一定要治好惢心姐姐啊。” 江与彬苦笑着点了点头。 大家都能看出江与彬苦闷而又伤心的情绪,便再没说什么,都悄悄走了出去。想来江太医也是有些话要对惢心说的。 第93章 私心 江与彬关上了翊坤宫偏殿的门,一靠近床边,惢心便睁开了眼睛。 “惢心,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吗?”江与彬强撑着笑容,想尽可能的让惢心觉得不那么难受。 惢心点了点头,冲他温柔一笑,“江与彬,在慎刑司暗无天日的这段时间,我很想你。” 说完,她不久前才止住的泪又扑簌簌掉了下来。 江与彬自从看到了她浑身是血,眼眶就一直是红的,一听这样直白而炙热的话语,鼻头一酸,两行泪一下子掉下来。 他连忙握着惢心的手,此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 惢心出了这么多血,又强撑着口气也要跟他说话,这就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说话的机会了。 江与彬拉着惢心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让惢心感受自己的体温,他泪水都冲掉了一些惢心手上的血渍。 江与彬用尽毕生的力气尽量温柔的笑着,像哄小孩一样哄着惢心,“惢心,我也很想念你。”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江与彬只以为惢心已经在弥留之际了,此刻便是最后的温柔。 他突然慌乱起来,边大哭着抹眼泪边翻自己的医药箱。 手哆哆嗦嗦的什么也拿不起来,江与彬重重的打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惢心忙坐起身,伸手去拉他的胳膊,轻轻唤了一声,“哎呀,你干什么?” 江与彬看着她坐起来,面上惊讶,张个嘴巴,鼻涕和眼泪淌了出来,都挂在脸上,一点形象也没有,“惢心,你怎么坐起来了?” 惢心抿嘴对他笑着,“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但是我没事。” 江与彬用袖子急急抹了把脸,袖上的花纹磨得脸生疼也没管。 他一把拉起惢心的衣袖,只见鲜红色浸透的衣服下面,是惢心干净无痕迹的胳膊。 江与彬连忙把手搭在惢心的脉上,脉象沉稳而有力,是健康的。 他又嗅了嗅惢心手上的红色,闻味道并不是血。 “真的吗?”江与彬脸上大喜。 惢心点点头,笑的无比真挚,“真的,炩嫔娘娘刻意关照了我,嬷嬷们并没让我受什么刑罚。” 江与彬一下子抱住惢心,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惢心穿了两层衣服,内里一层是贴身一点的衣服,外头是进慎刑司受刑罚的衣服。 两层衣服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饶是这样都感受到江与彬的泪打在肩膀上,他嚎啕大哭,连话都说不出了。 惢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又想到今个早晨的事情。 进忠公公昨晚来过慎刑司,告知她和两位嬷嬷,明天惢心就可以出慎刑司,让她们提前做好准备,免得过于匆忙,漏了馅。 嬷嬷一大清早就把铁床上的被褥都撤走了,把惢心五花大绑搁置在刑具上头。 又担心她这样难受,便一个人拿着包子喂她,另一个人拿着扇子给她扇风。 惢心就这样半坐着吃了顿早膳。 “姑娘啊,您这即将要出去了,可想好了吗?”嬷嬷边扇风边试探惢心的想法。 在她们认为,这事结束了,炩嫔娘娘给她们的赏钱,肯定也包含着让惢心姑娘转而对炩嫔娘娘投诚的劝导费用。 娘娘和进忠公公虽然没说,但是她们懂得。 所以这些时日,两个嬷嬷费尽口舌,轮流上阵,就是为了劝这头倔驴改了这个念头,把这番纯粹的忠心对着炩嫔娘娘多好,娘娘大方又善良。 惢心冲嬷嬷们苦笑一下,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嬷嬷,还请帮我弄点鸡血什么的泼在身上,显得受尽折磨才好,得叫人看见,我十分凄惨的样子。” “不然恐怕也连累嬷嬷们,皇上会责备您们做事不力的。” 嬷嬷点点头,“不打紧,我们早就准备好了,前两天新买的鸡,就等着这时候了。” 两个人匆匆出去了,不一会又端着个大盆回来了,对着惢心说,“这便是了。” 惢心一瞧,一盆红彤彤的液体,还散发着铁锈味。 嬷嬷叹了口气,“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去掉这鸡血腥味,只能兑了些水冲淡了,再加上他们刷门的朱砂,颜色倒是像。我们又加了点泡着铁板的水进去,这气味嘛,只能说是和人血有七八分相似。” “不过只要不细闻也是没事的。”另一个嬷嬷肯定道。 “不过,姑娘身上没伤,虽然内脏出血也会从口鼻吐出来,但是太医一瞧就知道了,会被发现的。”嬷嬷有些奇怪。 惢心微笑了一下,“没事的,我有把握。” 两个嬷嬷点了点头,便把这红色液体涂抹在她衣服上和手上。 涂抹完便见到一整个凄惨的人孤零零的坐在铁架子上,衣袖顺着手腕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滴些血。 嬷嬷又用水给惢心头发打湿了,让她看起来非常可怜。 惢心在这地方待了好几天,不能见到阳光,加上她心里难过也不怎么吃饭,这脸瘦了些,唇色也是苍白的,这么一看真像个饱受摧残的人。 做好了演戏的准备,嬷嬷便又把大盆收起来了,一点破绽也不留。 李玉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嬷嬷拿着个鞭子在旁边一站,另一个指着惢心的鼻子就逼着她承认娴贵妃与大师有私,而惢心则是一言不发,浑身是血的坐在那。 李玉气急了,连忙阻挡两个嬷嬷的动作,他大吼一声,“不许再打了,皇上要放惢心姑娘出慎刑司。” 两个嬷嬷一听了,立刻转身,点头哈腰的,笑的都看不见眼睛,“是,李公公。”然后飞速把惢心身上的铁链解开了。 动作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李玉看不上这两个辣手摧花的精奇嬷嬷,冷哼一声,然后赶紧让小太监抬着担架过来,好赶紧送惢心回翊坤宫。 两个嬷嬷轻柔的给惢心架起来,小心扶上去,又拿了一条干净的毯子,铺在她身上。 一个嬷嬷还想伸手掖了掖毯子的一角,怕她身上湿了,再受风冷着。 李玉瞪她们两个一眼,用拂尘将那人靠近惢心的手拦住,不许她们碰惢心。 他最看不惯这种趋炎附势、谄媚的人。然后赶紧让人抬着惢心走了。 待人走了,其中一个嬷嬷冷哼一声,“瞧不起咱们呢,这位李公公可别有落咱们手里的一天。” 第94章 反胃 翊坤宫偏殿外头,天上还下着雨,空气中都充斥着薄薄的水汽,大家都紧张的等待在偏殿门口。 只听见内里头传来江太医的哭声,菱枝和芸枝一听更是伤感,也哭的不行。 如懿坐在正殿里头,等着江与彬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江与彬红着眼睛出来了,便喊着菱枝和芸枝,让她们打盆热水,再去拿套惢心的干净衣物。 等到菱枝和芸枝送进去,转头看到惢心也是红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副虚弱的样子。 两个人帮惢心简单擦拭了一下身子,避开了江与彬刚包扎好的地方。然后将惢心扶着坐在一个略干净点的地方,又把床铺换成新的。 全弄好以后,两个人又扶着惢心躺下。 芸枝忙去让三宝喊主儿。 三宝撑着伞,菱枝一手支着娴贵妃的胳膊,防止雨天路滑,主儿再摔了,三个人匆匆的又来到偏殿。 如懿进了屋里,便见到惢心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脸虽然还是苍白的,却比刚才的一身血迹的模样好了不少。 头发也已经被芸枝擦干了,手腕处露出的都是白色的布条紧紧裹着惢心的胳膊,一直到她的手心。 惢心刚才跟江与彬说,不想和娴贵妃再有什么触碰,所以江与彬便把她的手给包扎起来了,表明手上有伤,这样便不能握手了。 “惢心怎么样了?”如懿微微挑眉,问守在旁边的江与彬。 江与彬恭敬的答道,“惢心内脏受了许些伤,四肢腰腹也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所以出了许多血。不过好在,伤口都不危及性命,也并没有因为慎刑司环境不好而感染,真是幸运。” 他垂下眼睛不看着如懿,仅盯着地面。 惢心确实幸运,但这幸运不是因为她自己,不是因为她的主子如懿。 是因为一个于情于理都与她毫不相干的娘娘,因为炩嫔的善心。 真是笑话,自己的宫女,自己的主子救不了,还是因为炩嫔娘娘善良才出手相助。 江与彬脸上没什么表情,却笼罩着一层阴云,看着有些渗人,他把脸低下去缩起来,不让别人察觉到异样。 如果没有炩嫔娘娘帮助,他不敢想象,惢心被人抬出来,会是何等的凄惨模样。 如懿点了点头,面上笑了,“那就好。” 那就好?好在哪?假如惢心真受了他刚才说的伤,你即使什么都不做,关怀两句也不行吗。 真就如此吝啬! 江与彬的拳头紧紧攥着,骨节都捏的发白。 如懿缓缓往里走着。 翊坤宫偏殿里头备了一盆热水,芸枝和菱枝后来又端了一盆来,两盆水摆在一旁,旁边是惢心刚才穿的衣服,菱枝已经叠好了放在水盆旁边。 一眼望过去都是深红色的,还散发着微微的腥味。 如懿走动,带着空气中淡淡的腥味来到了惢心旁边。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淡黄色的衣衫上面用墨蓝绣了鸟儿的花纹,深蓝色的鸟儿的爪子下,抓着绽放的玫红色花苞。 随着如懿的靠近,腥味冲到惢心的鼻子里。 血腥味、深蓝色、红色混杂。 像她的血,溅在嬷嬷深蓝色的衣服上。像她的血,溅在娴贵妃的衣服上。 娴贵妃裙子上娇憨可爱的小鸟,踩在红色的花苞上。 仿若是如懿本人,带着周身萦绕的圣洁与无暇的光芒,踩在她的血和泪上。 空中顿住的手,是尊贵的娘娘嫌她的血脏。 嫌她不配。 惢心只觉得头晕,天旋地转,有一股急剧的恶心从她胃深处涌上来,直到嗓子眼。 如懿正要坐在惢心躺着的床边,只看到惢心眉头紧皱,面上十分痛苦,突然挣扎着上半身略微起来了一些,然后开始抑制不住的干呕。 如懿的臀还没触及床边,便叫这一呕给吓了起来。 没听江太医说惢心伤了内脏吗。她不敢碰到惢心,生怕吐出来的是什么血或者什么内脏碎片。 如懿近乎是跳着站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这样不够体贴的事情,她一脸焦急的看着江与彬,“江太医,你快来瞧瞧,惢心这是怎么了?” 江与彬匆匆冲上来,一下子就跪在床边,连忙摸着惢心的脉。 片刻,他忧愁的说道,“回娴贵妃的话,惢心伤了肺腑,会有呕血之症,微臣会煮些汤药来让她喝下。” 如懿点了点头,于是隔着一段距离,怜爱的看着惢心,“惢心,委屈你了。” 她转头又看着江与彬,略带轻快的说道,“等到惢心伤好了,本宫便让皇上给你二人赐婚。” 如懿心里想着,前些日子那个江侍卫今也没来,怕是一见了惢心遭难,就避之不及。 还好如懿聪慧,又深知人心容易改变,在这种危急时候留存下来的,才是真心。 正如皇上对她。 *养心殿 李玉去回禀皇上,已经由贞淑换了惢心出来了。 皇上正在看书,随口问了一句,“太医可有说惢心怎么样了?” 李玉声音都有些颤抖,他刚去翊坤宫看过。 江与彬在偏殿门口拦着他,不许他进去。只是冷冷的告诉他,惢心四肢腰腹以及内脏都受了损伤,流了许多血。 如懿看江与彬态度强硬,而李玉又面上愧疚,也不敢回嘴。 她站出来平息两个人周遭不愉快的氛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对李玉说,“好啦,李玉,惢心现在也已经休息了,你先去回禀皇上,等到惢心伤好了再来探望吧。” 李玉深深的望着娴贵妃,冲她微微笑了一下,“是,那奴才先回了。” 他往江与彬身后瞧了一眼,只见到内里幽静、昏暗、而又空荡荡的屋子,他知道今天是见不到惢心了,带着泣血的内心,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惢心她……伤势很重,四肢内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李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这么关心她啊。”皇上扫了眼李玉痛心的表情,李玉从翊坤宫回来后就是这般模样,又低头看书。 “奴才只是觉得,惢心伤势太重,实在可怜。”李玉回答。 第95章 人与人 “惢心是个忠心的。”皇上随口夸了一句,又说,“从前王钦与莲心是对食,你若是有此心,朕便把惢心赐给你。” 李玉有些错愕,看着皇帝,见他不像是玩笑之语,当即回绝了,“奴才此生是断了儿女缘分了,不想误了惢心一辈子。” 皇上停下了翻书的手,“你倒替她着想。”说罢,将书合上了,对一旁的进忠说,“去炩嫔那。” 进忠忙跟着皇上出去,“摆驾永寿宫!” *再早些时候,翊坤宫正殿 娴贵妃正坐在梳妆台前,意味深长的瞧着镜中自己精致的妆容,她脸上似有寒霜,蕴藏着淡淡的愤怒,对陷害惢心的恶人。 小宫女同她说,“李公公求见。” 如懿点了点头,去正殿的椅子上坐下。 李玉匆匆进来,“奴才给娴贵妃娘娘请安。”旁边的小宫女便识趣的退下了。 “李玉,你来的正好,本宫还要去谢你呢。”如懿脸上带着欣慰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你为本宫偷天换日,冒的是杀头的风险来救本宫。” “奴才为娴贵妃娘娘做任何事情,都是应当的。”李玉直白的盯着娴贵妃的面庞。 说罢,他眼神躲闪了一下,避开了如懿的视线,“况且此事也事关惢心,奴才拼了命也要去做。” 如懿笑容愈深,她冲李玉前倾了下身子,李玉赶紧把腰弯的更低来回应她。 一时间,空气中都充斥着各种原因的喜悦。 李玉有些不好意思的问,“惢心现在如何了,可否容奴才去瞧瞧。”他将人送到翊坤宫,便赶紧回去向皇上复命了,这还是抽了空又跑来一趟。 娴贵妃点了点头,笑的宽和,“自然是可以。” 却突然面色一变,又有些惆怅的低头,说道,“这说到底,终究是本宫连累惢心受苦。本宫不会让惢心平白受了此等冤屈的。” 李玉看着娴贵妃伤心,便劝道,“惢心是忠仆,她心甘情愿护着娘娘,这样也是护着她的一颗忠心。” 如懿微微挑眉,笑的高兴,起身说道,“去瞧瞧惢心吧。” 娴贵妃便带着他去了偏殿,然后就是江与彬阻拦他不许他入内的事情。 江与彬才是那个能给惢心幸福,能让她过平安快乐日子的人。李玉落寞的站在养心殿,深深地叹了口气。 *启祥宫 嘉妃坐在桌子旁边,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行,本宫得去救贞淑出来。” 丽心在旁边劝她,“主儿,您消消火,皇上会顾着您和腹中的小阿哥,不会太重刑罚的。” “真的吗?”嘉妃眉毛挑而皱起,在脸上形成一个“八”字。 她内心不安,又十分烦闷,“我要去找皇上求情。”说罢就要起身。 丽心忙拦在旁边,“主儿,上次您为王爷求情,皇上顾及您,只罚了王爷一年俸禄。但他已经有些不高兴您为了旁人不顾着龙胎。” “皇后娘娘上次也跟您说过,万不可再做此种举动啊,只会失了圣心。” “现在皇上已经不高兴了,您现在去,只会让皇上更生气,气您不重视您和他的孩子。到时候贞淑姐姐才是更加危险了。” 金玉妍越想越生气,把桌上的果盘都打到地上,葡萄散了一地,“难道本宫就只能在这傻等着吗?” *永寿宫 “臣妾给皇上请安。”嬿婉笑盈盈的望着皇上。 “起来吧。”皇上大步一迈,便伸手拉她。 “多谢皇上。”嬿婉任着皇上拉她起来,两个人手拉着手去屋里坐下。 “这膝盖可还好吗?朕昨日事忙,晚上没来看你,这心里头总惦记着。”皇上柔情看着嬿婉。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回皇上的话,太医已经来瞧过了,不碍事。” “你怎么突然要为了娴贵妃求情,朕记得娴贵妃从前对你也不算好。”皇上仍然宠溺的看着她,语气中满满的温柔,嘴里却吐出的全是猜忌。 这便是来看她究竟是真心善良,还是假意讨好了。 “娴贵妃虽然曾经与臣妾不大和睦,但她是皇上的妃嫔。臣妾只与皇上相处这些时日,便深深感念皇上的好,娴贵妃陪伴皇上这么长的时间,心里念着皇上的岁月肯定要比臣妾多上许多。” 嬿婉天真赤诚,语气里全然都是对帝王的倾慕,“皇上在旁人的欺凌里救了臣妾,臣妾只觉得皇上是这世间唯一的男子,断然不会看外头的凡夫俗子半眼的。” “臣妾相信娴贵妃的心意肯定也和臣妾一样。”嬿婉笑盈盈的看着皇上,又说,“而且皇上烦心这等捕风捉影之事,臣妾也想略尽绵薄之力。” “臣妾虽只是一个人,可是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相信娴贵妃的清白,那么后宫中大家也会相信一些娴贵妃的清白,这样皇上的名誉就不会有损了。” “臣妾只希望皇上开心,不受这种俗事烦扰。”嬿婉眼里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的盯着皇上。 看的皇上心里一软,既满足于嬿婉的爱意,又赏识她聪慧,事事替他考虑,以他为先。 可比有些只知道倔强,不懂变通,还要一直质问他的人强多了。 此刻,皇上完全沉浸在嬿婉的温柔攻势下,心中充盈着轻松愉快。 刚解决一桩麻烦事,炩嫔又如此体贴,哄他开心。 奉主得力,就该赏。 皇上抬手抚摸嬿婉的脸颊,“朕的炩嫔真是聪慧。” “来,朕瞧瞧你的膝盖怎么样了。”弘历拉着她,两个人便去了里头的寝殿。 *启祥宫 丽心正为嘉妃揉着头。 金玉妍紧闭双眼,手扶在太阳穴处,很是难受的模样。 小宫女端来了太医开的安胎药,丽心便接过来,喂给嘉妃,她喝了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丽心忙拿个帕子给她擦嘴,又劝着说,“主儿,您为了小阿哥,再喝点儿吧。” 嘉妃吸了口气,让丽心把上头的勺子拿走,然后直接灌进嘴里。却全吐在下头宫女拿着的珐琅唾壶里头了。 饶是这样,还依然从胃里头犯恶心。 金玉妍将装药的碗递给丽心,有气无力的倚在软垫上头,“也不知道贞淑怎么样了,进了慎刑司好几天,也没个消息。” 第96章 投诚 惢心从慎刑司出来的第二天,就是中秋。 *永寿宫 嬿婉正倚在榻上,春婵正将粉红凤仙花捣碎压出汁,涂在她粉嫩的指甲上,再用叶子小心包裹好。到了晚上,便是很漂亮的样子了。 外头的一个小宫女进来禀告,“主儿,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嬿婉正看着春婵的动作,并没有抬头,只说了句,“让他进来吧。” 于是便有个太医拎着个箱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春婵抬头瞥了一眼,然后小心将嬿婉最后一根指头上的叶子系好。 那太医就恭恭敬敬的拎个箱子,弯着腰,一直在旁边等着。 嬿婉这才抬了头,春婵看了眼门口的澜翠使了个眼色,澜翠便让屋里头的小宫女们都出去,然后转身把门给关了。 “江太医,怎么是你?素日给本宫请平安脉的都是包太医呀。”嬿婉没细瞧他,只是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江与彬向前走了两步,将医药箱小心的放在一旁,“微臣是特意求了包太医才来的。” “你不是只管娴贵妃和她身边的人吗?”嬿婉轻笑一声。 江与彬半跪在嬿婉旁边,隔着层绸缎给她把了脉,又将东西收起来。 他跪在嬿婉前头,诚恳的说,“微臣能顾着的只有惢心一人。炩嫔娘娘救了惢心,也是救了微臣。” 嬿婉看了眼澜翠,澜翠便上前去扶江与彬。 但江与彬不肯起来,仍执着的说,“娘娘对惢心有大恩,微臣愿做犬马,以微薄之力回报。” “本宫愿意帮惢心一把,是因为昨日的她,就像昔日的我,孤立无援,都是因着娴贵妃而被连累。”嬿婉喝了口茶,又将茶盏放回了桌上。 “既然江太医已经明说,那本宫也不跟你客套。”嬿婉脸上的笑容收敛,只有冷酷。 “本宫不喜娴贵妃,所以需要有人在她身边替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嬿婉盯着跪在地上的江与彬,缓缓的说出自己的怨恨。 “微臣愿成为炩嫔娘娘的眼线,只希望日后若有什么不测,娘娘可以护住惢心。”江与彬伏在地上,主动表明忠心。 嬿婉面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很好,本宫答应你。” 春婵对江与彬说,“江太医,你就放心我们主儿。咱们主儿最是重情义,若是真出了事,定然会保住你和惢心的性命。” “江与彬,本宫不是小气的人,你二人成婚之日,本宫的诚意自然会到。”嬿婉笑容愈盛。 “谢炩嫔娘娘,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江与彬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句话。 晚上的中秋家宴,团圆热闹,和万寿节时差不多,只是少了嘉妃出席,替换成娴贵妃了。 “嬿婉,你怎么同皇上去替娴贵妃求情。”意欢看着嬿婉,有些好奇的问道。 “我哪里是替她求情。”嬿婉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想让皇上不高兴,也希望如此,能让他略微开怀一些。” 意欢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还是你聪明,但这样也实在委屈了你。” 这下她看嬿婉只觉得其周遭萦绕着一圈圣光,意欢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善良,而且和她一样,是真心爱慕皇帝。 “以德报怨,嬿婉真是君子。”意欢偏头瞧着嬿婉。 嬿婉面上有些郁闷,又有些气恼,“你莫要打趣我。” 她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狡黠的说道,“不过这次,娴贵妃若是再发难,便也去了些依仗。” 意欢点了点头,默许她的说法。 两个人坐在一起,看着歌舞,借着外面的月光下酒。 意欢看着浑圆的月亮,眸子里映出这颗天上的明珠,面上平和,“从前急得很,也盼得紧。” 她转头看向嬿婉,无奈笑笑,“如今这长久不喝坐胎药,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心里反而是不大在意了。” 嬿婉点点头,“意欢,该有的总会有的,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可以多吃一些食补的药膳,增强体质。” 意欢看着皇上,一遍遍用眼睛描摹他俊美的轮廓,她喝的微醺,昔日还能压抑一二的情绪此刻尽数喷薄,只是痴痴看着皇上,沉浸其中。 嬿婉见意欢醉的厉害,有些无奈,闭上了嘴没再劝慰,这人喝醉了,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的说话。 她不敢再搭话,怕再说两句,意欢要和她说皇上的优点一二三。 良久,种种舞蹈结束,众人皆是有些疲乏,皇上去了皇后那儿,其余人等各自回宫。 意欢酒醒了些,但还是略有两分薄醉,还要拉着嬿婉回宫去喝。 她坐在椅子上头,对着外头的月光笑着,一个衣裙花纹繁杂的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意欢仔细一瞧,原来是又解了禁的娴贵妃,和始终与娴贵妃形影相随的愉妃。 “给娴贵妃娘娘请安,给愉妃娘娘请安。”两个人恭恭敬敬的行礼。 如懿面上带着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看着意欢略微失仪的模样,又想起她从前那样祈盼一个和皇上的孩子,此刻醉酒,怕是求子不成,反而失意。 炩嫔也是如此祈盼有自己的孩子,她这样得宠,却也没什么动静。 如懿此刻真有点可怜她们两个,一个被皇上猜忌,独一份的恩宠坐胎药,却是有碍怀孕的方子。 另一位虽然恩宠不断,但始终没个孩子,内心惶恐,生怕有一天断了这份宠爱。 炩嫔从前靠美貌抛弃旧爱,为了荣华富贵,什么做不出来啊。 单看她急切得子的模样,就知道,这心里头是让金银给腐蚀透了的。 如懿目光扫过嬿婉头顶那个剔透的梅花簪子,又看嬿婉满头华贵的金银玉饰,在心里头默默批判。 “意欢,本宫知道你求子心切,但也莫要失了本心,要知道你和皇上的情意才是最要紧的。”如懿轻轻笑了一下,温柔的劝慰微醉的意欢。 意欢生硬的笑了一下,“多谢娴贵妃关怀。” 如懿又转头看着一旁的嬿婉,居高临下的说道,“本宫听说炩嫔十分盼得龙子,炩嫔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只是不知你这样急切,是否是内心惶恐的缘故。” 第97章 证据 “也是,臣妾还年轻,比不得娴贵妃侍奉皇上几十年,臣妾对于子嗣这方面的心境还不够平和。” 嬿婉娇滴滴的说,又将这句话的声音拉的极长,“不如娴贵妃娘娘~” “娴贵妃娘娘,嬿婉可是在娘娘被禁足时特意向皇上求了情,您怎么一来,连句谢也没有就要说风凉话啊。”白蕊姬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她声大而又张狂,引得旁边还未离开的人都往这边瞧。 庆常在跟着白蕊姬过来,给在场四人都各自请了安。 纯贵妃见状赶紧过来想要劝一劝,别在这种中秋时节吵起嘴来,若是闹到皇后娘娘那,也不值当。 “玫妃这话说的,好像姐姐解了禁足不是因为她本身清白,而是仅因为炩嫔求情所致一样。”海兰护着如懿,黑灰色的眼睛瞧着玫妃,不甘示弱的说。 “那咱们以后可不敢替娴贵妃说话了,帮了娴贵妃娘娘却没个好言好语的,可真叫人寒心。”庆常在幽幽叹息一声,似乎是在感慨着什么。 如懿淡淡一笑,轻轻扯了扯海兰的袖子,海兰转头看姐姐,轻轻呼出一口气,便没有在说话。 如懿脸上浮现笑容,冲嬿婉微微点头,“炩嫔肯替本宫求情,真是出乎本宫的意料。” “本宫可得谢谢炩嫔。”如懿整张脸都笑得紧绷,嘴上说谢,眼里头一丁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只有莫名其妙的嘲弄。 似乎在嘲笑嬿婉,心存攀附,想要借她这个高枝儿。 “嬿婉都是为了皇上,娴贵妃私通,皇上心里头郁闷,能让皇上开心一二有什么不好。”意欢心里头不高兴如懿用话刺她,便冷冷的甩出这么一句。 这些时日,虽然娴贵妃和她已经不算什么知己好友,但是娴贵妃遭难,她从未落井下石,也约束宫人不许欺负翊坤宫的人,只为求得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如懿竟然昏头至此,仗着皇上的宽宏,如此的不礼貌。 如懿还常欺负嬿婉,又说嬿婉的坏话。嬿婉替她求情,还要过来假装感激,实则嘲讽。 更别说前两天居然还因为她行为不端,令皇上的清誉有了一丝丝的瑕疵。 如此种种,真是让意欢忍无可忍! “娴贵妃总是只瞧着别人如何如何不好,却从不反省自己。惢心都受了那样的伤,您今日怎么还能兴高采烈的来讥讽我们。”意欢皱眉,嘴里噼里啪啦的说出这么一大串不满。 如懿的笑容僵在脸上,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她得体的笑容逐渐消失,傲然的菊花在众人的簇拥中也无法高洁的绽放。 周围许多人就这么默不作声的围成一团,瞧着她,面上要么讥讽,要么担忧。 直到如懿扫了周围的一圈,又看到意欢像只愤怒的小兽一般盯着她。 而旁边的魏嬿婉,则是面上带着淡淡的充斥阴谋的微笑,如此平静的看着她。 如懿的身躯微微摇晃,海兰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说了句,“姐姐。” 她这才回神。 “本宫没有。”如懿皱眉,不知为何意欢竟然误会至此,一定是那魏嬿婉挑拨。 “好啦,今儿是中秋,团团圆圆的日子,不要伤了和气。”纯贵妃忙站出来打圆场,阻止氛围愈发不融洽。 众人这才真的散了。 *次日,养心殿 桌上摆着一堆名贵珍品,什么偌大的浑圆的一盒珍珠,什么手持镜,什么金饰玉器之类的。 皇上坐在椅子上,指着桌上这堆器物,对如懿说,“这是中秋时节,他们所呈上的珍宝,你先挑一件儿,剩下的朕拿着赏人。” 如懿站在这张桌子前,面上并无得了珍品的喜悦,只是浅浅微笑着,她细细挑选出称心的那件。 她的玉手捏起一个合欢步摇,举起来一瞧,脸上有了两分高兴之色。 皇上也十分高兴,说这是象征他们情好的寓意,便亲手给如懿簪上。 如懿微微低头,让皇上帮她,扬眉斜着眼睛看皇上凑近的面庞,黑瞳仁和眼白界限分明,面颊又羞起了淡淡的粉红,搭配这合欢步摇,煞是好看。 这含羞一笑,给皇上也迷住了。他连连夸赞道,“好,好,很是衬你。” 如懿抬手拨弄着步摇上的绿松石流苏,和她护甲上的绿松石交相辉映,岁月静好。 李玉匆匆端着个托盘,上头还放着几张纸,便进来了,“皇上,娴贵妃娘娘,这便是贞淑的供状。” 他将托盘端的离皇上近了些,皇上皱着眉瞧他这激动模样,还是拿起了纸张。 李玉说,贞淑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还是有人瞧见她用娴贵妃的字帖临摹,这才寻找到了些痕迹,理出这份供状。 皇上简单扫了两眼,坐到一旁的榻上。 李玉又说,慎刑司让贞淑左手写字,其中的有些字迹,和证物上与娴贵妃相似的字迹很是像。最后证明确实是同一个人所写。 皇上面色不愉,瞥了李玉一眼,“那她还没招供吗?” 李玉这才说,慎刑司后又加大刑罚,贞淑已经招供了,说自己只是看不惯娴贵妃嚣张跋扈,所以才做出此等举动,与嘉妃娘娘无关。 “嚣张跋扈?”皇上无奈道,“娴贵妃对后宫众人一向大度,从不与人争执。” 他举着这份供状,询问李玉,“难道贞淑一个人,就可以做成此等胆大包天之事?” 李玉头和身子虽然未转动,仍对着皇帝,可眼珠子却突然往娴贵妃站着的地方瞧,只是凝视着如懿安静站在一旁的身影。 皇上瞥了眼李玉,又看着如懿,对她说,“你看看,这是贞淑用左手写的。” 如懿接过一瞧,微微挑眉,长长的睫毛轻轻在空气中扫动,她微笑了一下,朱唇轻启,“确实相似。” “贞淑是嘉妃的心腹,若此事与嘉妃无关,臣妾是万万不敢相信的。”如懿面上带着浅浅的讥讽,她将手中的供状叠好,似若无意间扫了眼李玉。 李玉的眼珠子仍黏在娴贵妃脸上,他忙说,“是,贞淑是医女,略懂医术,又会写字,所以才会成为嘉妃的陪嫁。” 李玉看了眼没大反应的皇上,又转眼盯着娴贵妃。 第98章 惢心的价值 “嘉妃好心思,留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实在是大有益处。”如懿白面馒头似的面颊,上头的粉红仍在。 只是简单叙述了金玉妍的心思阴暗,她无辜的看了眼李玉,给他示意。 李玉心领神会,低下头,静待皇上的吩咐。 “李玉,传旨六宫。嘉妃放肆,降为嘉贵人。炩嫔纯善,封为炩妃。至于贞淑,她是哪来的就送回哪去,朕不想再看见她。”皇上眉头紧皱,轻飘飘给几个人定了此事的结果。 李玉惊讶的瞧了眼娴贵妃,看她面上无喜无怒,便也没说什么。 他转而看着皇上,些许畅快的微笑和不可置信将他的面孔扭成了两半,装作不经意的问道,“皇上,那嘉贵人膝下的两位皇子,该……” 皇上叹了口气,不想自己的儿子受到不好的影响,只说了句,“送去撷芳殿吧。” 李玉点了点头,“嗻,奴才这就去传旨。”然后小心的倒着走了两步,转身便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感觉,大步离开。 皇上看李玉去传旨,他将李玉种种反应尽收眼底,已经起了微微的膈应。 他心里冷笑一声,想出一个绝妙的点子。 如懿捏着供状,走到皇上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金玉妍主仆心思狠毒,只得到是这样惩处,一个只是降位,另一个也活着送回了她母族。” “真是可惜了惢心的康健身子。” 三言两语,仿佛市井百姓间做买卖。一个人出了价格,换另一个人的物件。 价格高了低了,都可以讨价还价。 只是这商讨的两个人,一个是无情的帝王,另个是惢心的主子。反正是没有惢心本人,这其中也没个人是真心在意惢心的。 帝王本就不大在意一个宫女付出的代价,而娴贵妃作为惢心的主子,要把这个物件的价值用到最大。 物尽其用嘛。 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懿带着气坐下来,步摇的坠子还在脸旁边晃荡,另一侧的珍珠流苏也摇摇晃晃,展示出主人内心的愤怒。 皇上知道她心里不痛快,安慰道,“如懿,朕知道惢心委屈,只是为了你的清白,朕不愿意让你受任何非议。” “贞淑是玉氏来的,朕也不好即刻处死,便送回去啊。至于嘉贵人,她还怀着孕,朕不能不考虑她腹中皇子。” 如懿有些倔强的点了点头,“是。臣妾知道。” 皇上起身来拉着她的手,两个人相视站立,如懿又带着晃人眼睛的高洁陡然说出,“只是臣妾以为,皇上是九五之尊。若皇上深信臣妾,那么世间流言便不足以撼动臣妾分毫。” “皇上此番行事,说是要让后宫知道臣妾是清白的,不如说是让自己相信。”如懿语重心长的对皇上说,目光中蕴藏着看破万事的清醒。 世间少有人如她这般通透。 “皇上宁可要让惢心四肢内脏皆受损伤,用此来换取自己的安心和旁人对臣妾清誉的相信,换来皇上的名声仍是毫无瑕疵。”如懿循循善诱,劝导皇帝不要如此狭隘。 皇上眼眶微红,旁人的议论与支持,触及到他童年和昔日的伤痕,他叹了口气,有些落寞的说,“朕就是要人认同。” 皇上不想多加提及心中的旧伤,他便转移了话题,说道, “如懿,朕不是昏君,不可能凭朕一言相信你,你便做什么都可以了。若是人人效仿,那皇后又将如何替朕管理后宫呢?” “如懿,你太柔软,只会深陷污名之中。朕是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不可以因此再怨朕了。”皇上两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如懿清丽的面容,深情的凝视她。 如懿垂头看着自己的衣袍,今日她又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开襟,上面绣着暗色的芍药花纹。 嫔妃只能用芍药,不能是牡丹。皇上心里总要记挂着皇后,不能仅有她。 她不能再任性而为,得谨守妃嫔的规范。 如懿决心要做一个冷冰冰只知道规矩的后妃,她点了点头,有些赌气的说,“臣妾知错。” 皇上一听这话还有两个冰块从她嘴里蹦出,弹到他的脸上。让他一腔滚烫的柔情一下子被冰块打了,有些受凉,有些降温。 他心里无语,收回了抚着如懿肩膀的手,又坐回了榻上,“罢了,总有一天你会懂得。” 如懿倔倔的站在那里,像一颗蓝色的翠竹挺立,她说,“皇上,惢心受了苦,臣妾想为惢心许个好人家。太医院的江与彬曾向臣妾求娶惢心,惢心受伤以后,他情意也未曾改。还请皇上成全。” “惢心忠心可嘉,朕完全可以将她许配给一个御前侍卫,太医又没什么更好的前程,对惢心也没什么帮助。”皇上轻松道。 如懿想着,侍卫再好,也得对惢心有情才可用。 昔日翊坤宫的门口的江侍卫,不就是对惢心有意吗?这几日惢心受伤,不大相熟的凌云彻都是送惢心回翊坤宫的,而江侍卫却从未出现过。 如懿心里头冷笑一声,只看前途,不看情意的人,惢心嫁了也不会高兴。 她闷个头回绝,“江与彬和惢心两情相悦,惢心想来也是愿意的。” 皇上点了点头,但是并未说什么。 如懿本想趁热打铁,让皇上允了惢心与江与彬的情意,只是皇上沉默,倒令她捉摸不透了。 她心里头叹了口气,只能让她二人再等等了,她会再寻一个好时候为两个人请婚的。 金玉妍的事情暂时了了,但如懿又想到魏嬿婉平白捡了个好处,心里有些不痛快,便说, “炩妃前两日才封了嫔位,今儿又封了妃,她还未育有一子半女,皇上如此宠爱炩妃,恐令后宫不服。” “嬿婉年轻,旁人忌恨也是有的。朕会告诉皇后,不许后宫争风吃醋。”皇上冲她淡淡一笑,以为她担心嬿婉。 “前些日子你深陷疑云,炩妃心思纯善,还特意来朕面前为你求情,这雪中送炭之情可十分珍贵啊。”皇上面前浮现两分笑意,对如懿说。 皇帝已经说到此处了,如懿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她牵强一笑,“那臣妾得去多谢炩妃才对。” “炩妃”这两个字如懿说的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意味深长。 第99章 扰乱 *启祥宫 “你们好大的胆子。”金玉妍挣扎着从殿内出来,去追抱走两个阿哥的太监。 “额娘,额娘。”四阿哥被太监抱着仍在挣扎,回头看金玉妍呼喊。 他用手推禁锢着他的太监,拼命地喊,“放开我,放开我。”可是人小力量小,无济于事。 李玉拦在殿门口,周围的太监也跪了一地,他面带着残忍的笑意,享受金玉妍此刻的痛苦和皇子们的伤心与无助。 她越伤心,李玉心里头就越快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平息娴贵妃被污蔑的苦楚,才能弥补惢心慎刑司遭受的伤害。 金玉妍伤心难以自持,她声音里头都蕴藏着心碎,“本宫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居然让我们母子分离。” 李玉面上全然是淡淡的心痛与无辜,他弓着身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让您母子分离的可不是皇上,而是您自个儿的心啊,娘娘。” “哦,不对,嘉贵人。”李玉冲她笑了一下,又说,“您得可万不能伤心,腹中的龙胎降生就要送去撷芳殿,到时候您再伤心,也来得及。” 金玉妍身子都有些不稳,丽心忙在一旁扶着她,她深吸口气,又听到李玉嘴里说出的一个噩耗。 贞淑即将被送回母族。 李玉冷冷的注视着她,眼睛里头带着畅快的复仇之光,“您可千万好好保重身子。” 连番打击,气的金玉妍腿脚发软,直接歪倒在后头的宫女护着她的手臂上。 李玉见状仍觉得不解气,又丢了句,“嘉贵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便一甩拂尘走了。 嘉贵人捂着肚子呻吟一声,再也站不住了,几个宫女忙撑着她,让她尽量平缓的坐在地上。 丽心忙喊着安胎药,一个宫女连忙端过来,金玉妍却不肯喝,她心里只想着一定要再见贞淑一面,不然再相见只怕是此生无望了。 “贞淑在哪啊?”金玉妍询问着,丽心扶着她,让她有的可借力。 金玉妍起身就往外头走,她一定要见到贞淑。 “主儿,您不能去。主儿。”丽心在后头边扶着金玉妍,边撵着她的脚步,生怕这位主儿摔了。 金玉妍寻到了出宫的甬道,这是人出宫的必经之路,所以她赶紧往这边走。 这便让她碰到了,贞淑远远瞧见她的身影,也挣扎着要见她。 侍卫们竭力阻拦金玉妍过去,其中一个因着没什么力气,便被嘉贵人顺着这个缝隙过去了。 旁边的侍卫仍然拦着,金玉妍生气的说,“你们若是再拦着我,我便一头碰死在这!” 听了这话,侍卫们便停止阻拦了,不然若是育有龙胎的主子闹起来,虽说她刚惹了皇上不高兴,但主子就是主子,真出了事情,皇上要责罚的还是他们。 侍卫们退到一旁,各自在四个角落守着,生怕贞淑趁机跑了。 “贞淑!”嘉贵人和贞淑跪在地上,相互望着,手握着手,两个人内心都是十分伤感,眼眶里蓄了泪水。 “贞淑其实不用回去的。” 一阵香风袭扰过来,“哒”、“哒”两声,有人在这附近停住了脚步。 金玉妍哭的眼睛都红了,一听到这声音立即止住了话,微微转动脸颊,不去抬眼看来的那个人。 她知道,是—— 樱儿。 嬿婉止住脚步,旁边一个侍卫冲她微微鞠了一躬,嬿婉点了点头,表示回应。 贞淑和丽心转头瞪着嬿婉,仇恨、厌恶的目光看的嬿婉身心舒畅。 嬿婉轻轻笑了一声,“皇上虽然说送贞淑回玉氏,但其实……”嬿婉语气骤变,突然有了两分沉痛和惋惜。 “其实什么?”金玉妍跪在地上,一手护着贞淑,她眼珠子里头满是红血丝,含情的面容不复风采,红唇鲜艳,可金玉妍的脸却是惨白。 “其实皇上已经决心,在半路上悄悄处死贞淑。一来保全娴贵妃的清誉,二来也是替娴贵妃泄、愤。”嬿婉轻柔婉转的嗓音就这样吹进金玉妍的耳朵里。 “怎么可能,我为皇上育有两个皇子,皇上一向宠爱我,怎么会对贞淑如此狠毒!”金玉妍此刻才抬眼瞧着嬿婉,她刚才一直不愿抬头,就是不想让魏嬿婉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让魏嬿婉心里痛快。 但此事已经涉及贞淑的性命,金玉妍不敢不相信。 嬿婉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金玉妍瘫坐在地上,一副憔悴失意的模样,全然不似当年下令调教她的轻狂娇纵。 “谁让你惹了皇上心尖儿上最疼爱的女人呢?”嬿婉啧啧两声,轻轻摇了摇头, “真是可怜呀,嘉妃娘娘。” 太阳光打在嬿婉的脸上,照的她的肌肤清透而又白嫩,她带着浅浅的微笑,嘴唇也是非常含蓄的弧度,略带着快意和隐约的怜悯。 站在阳光底下,她的恨、她的仇、她的野心都是光明正大,不会滋生霉菌。 春婵扶着嬿婉的手,近乎依偎在嬿婉旁边,面上像一尊佛塑,周身有着悲天悯人的仁慈,淡色的唇妆勾出嘴唇的弧度是恰好的客气。 春婵面上笑的仁慈,唯一令人觉察异样的是她的眼睛,那样漆黑、毫无亮光,毫无动容。 一个宫女怜悯一位主子,一个宫女嘲笑金玉妍的可怜,讥讽她的狼狈。 嬿婉握着春婵的手,对金玉妍冷笑一声,“好好享受您和贞淑最后的时光吧。” 嬿婉是掐着点儿来堵着金玉妍的,李玉只记得讽刺嘉贵人,不想让炩妃过于得意,拖着最后才去通知永寿宫,所以此时,嬿婉还没听到与上一世不同的好消息。 春婵便扶着嬿婉,绕过金玉妍便回宫了,等到回到永寿宫,还会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好消息等着她——封妃。 *宫外 无论嘉妃怎么阻拦,贞淑还是被侍卫强行带走了。 一路上,贞淑只想着魏嬿婉刚才说的那句话,皇上要杀了她替如懿泄愤。 她不能坐以待毙。 侍卫们念着贞淑只是一个弱女子,所以紧紧将她的手绑起来,将她一个人搁置在马车上,送她去京郊,交由另一批人押送。 即将到了京郊,一声悄悄的“该动手了。”响在贞淑耳边。 第100章 乱点鸳鸯谱 *养心殿 “贞淑好端端的怎么自己碰死了。”皇上坐在龙椅上,转着手上的玉扳指,眉头紧皱,询问底下跪伏着的人。 “回皇上的话,微臣和另外一个侍卫在前头驾车,本该到了换人交接的时候,不知怎么贞淑姑娘就挣脱了手上绑着的绳子,要越过微臣等人往远处逃跑。”侍卫头埋得愈发低了。 “贞淑姑娘又是略懂些拳脚,臣等一时无法将她毫发无损的压制住,于是便打斗了起来,没两下,贞淑姑娘似乎是觉得又要被押送回玉氏,便一头撞死在臣的刀上。” “听你的话,贞淑似乎是不想回玉氏了。”皇上皱了眉,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转念一想,贞淑回去以后,玉氏王爷八成也是将她赐死。 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能保得自己的性命。 “微臣不知。”那侍卫仍然趴在地上,十分恭敬的回答。 这便让皇上大觉自己聪慧,他微笑了一下,“她只觉得左右都是一死,想要搏条生路出来。” 那人恍然大悟,有些惊讶的说,“原来如此,多谢皇上,微臣愚钝,方才醒悟。” 这一句马屁便拍的皇上心里舒爽,他又笑了一下,觉得这个侍卫很是识趣,“你叫什么名字啊。” 侍卫仍伏在地上,像一个规规矩矩的青蛙,他闷声说,“微臣,江福。” “你不必担忧贞淑的死,尽侍卫的职责就好。抬起来头吧。”皇上面上微笑,心里头也觉得他懂礼数,很少见到这样恭谨、畏惧天威之人。 江福一抬头,一见到皇上的脸,似乎是被帝王的王霸之气折服,脸上陡然升起几分敬仰的神色。 这便又让皇上心情愉悦了,他说,“江福,不错。你先下去吧。” 江福又恭恭敬敬的磕头,“是,微臣告退。”然后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白蕊姬有心让嘉贵人知道贞淑的死,进忠便借着她的动作,让李玉那边的一个小内奸去启祥宫外头说出。 嘉贵人一听到,便被刺激的即刻要生产,太医匆匆赶过去,为了这位贵人腹中的皇子。 *次日清晨 嘉贵人生下了九阿哥,可是九阿哥一落地就没了气息,已经夭折了。 皇上没去看嘉贵人,只叫人厚葬了九阿哥,心里头也想冷落她一些时日,让她长记性。 只是,是谁告诉了嘉贵人贞淑的死呢。 皇上随口问了句进忠,进忠只说他问了启祥宫的宫人,宫人说是李玉公公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来说的。 皇上只是沉着个脸,并没有说什么。 *翊坤宫 “皇上怎么突然来了。”如懿在正殿门口等候着皇上,一见了对方,便问了起来。 她知道皇上正为了九阿哥的死而伤心,心里头关怀。 “朕想着惢心护主忠心,来瞧瞧她今儿如何了。”皇上只说了这么一句,又问到,“惢心如今在哪啊?” “惢心在翊坤宫的偏殿,现下正由江太医给她治疗呢。”如懿愣愣的说了一句。 皇上听了便大步往偏殿的方向走去,如懿微微皱眉看着旁边李玉,无声的询问他。 李玉面上也是发愣,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知皇上这是何意。 一进了偏殿,皇上就瞧见江与彬正在喂惢心喝药。 两个人见到皇上,吓了一跳,江与彬连忙把药碗放下,向皇上请安。 惢心也挣扎着要起来,皇上连忙对她说,“你有伤在身,不必行礼。朕感念你的忠心,所以来瞧瞧。” 惢心面上微笑,上半身靠在床板上,尽可能的弯腰下去,“多谢皇上。” 江与彬站在惢心半坐着的床旁边,扫了眼惢心用布条严严实实包起来的手,松了口气。 还好他和惢心都没有懈怠,为了不让如懿触碰,仍然将手给缠起来。 不然若是今儿给皇上瞧见了,惢心手好好的,他却给她喂药,怕是会对惢心的清誉有影响。 眼下还可以说是惢心伤了手,他医者仁心。 如懿也匆匆进了屋,后头还跟着三宝和李玉。 “坐吧。”皇上扫了眼如懿,对她说。 这两个人便一左一右,坐在惢心床榻旁边的椅子上。 皇上看了看惢心,又看了看江与彬,突然提起从前莲心与王钦对食之事。 皇上笑呵呵的问惢心,“你觉得李玉怎么样?” 惢心这回是真吓到了,她面都发白了,不顾旁边李玉痴痴恳求她的眼神,皱着眉几乎是惊恐出声,“皇上,奴婢对李公公无意。” “李公公是奴婢的同乡,奴婢只把他当作一位亲人,从未有过半点儿女私情。”惢心心中焦急,她生怕她和江与彬之间出了什么差错。 若是她想让皇上满意而回答一个体面的答案,那么皇上只怕是会将她赐给李玉。那么她和江与彬就断不可能了。 从慎刑司出来的那天,江与彬额头上还包着一块布条,却没有人关心他,问他怎么了。 她追问他,他也只是笑笑,却不说话。 惢心知道,这便是炩妃娘娘说的。 江与彬去求愉妃,去求李玉,去求所有他能找到能求的人,去磕头,去为了她命也不要了。 他为她如此。所以,今日就算是帝王震怒要赐死她,她也绝不负他。 听了此话,李玉在一旁失魂落魄,这么多年来,竟然一丝也无吗。 惢心在皇上面前都已经将话说的如此决绝,那他也不能为了独善其身而什么也不说,误了惢心的终生大事。 李玉跪下,对皇上说,“奴才对惢心姑娘无意,只是想着同为同乡,所以比萍水相逢的人多关注一二,仅此而已。” “奴才绝没有男女私情在其中啊,皇上。”李玉伏在地上,诚恳的说着。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都在滴血,眼眶都红了。亲口否决多年情意的滋味,不好受啊。 江与彬在一旁不知道是跪下还是不跪下。 他不明白。 若是娴贵妃已经向皇上替她二人请婚,皇上又允了此事。那么皇上为何又说李玉对惢心有情,又提及王钦对食一事呢? 难道娴贵妃又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有和皇上禀明,可笑他却当了真! 江与彬微微侧头,用余光看着娴贵妃的反应。 如懿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皇上却突然指着她说,“你不许说话。” 第101章 成全 如懿被皇上说了,面上挂不住,心里头也不高兴,立刻冷着个脸,嘟囔个嘴,看着一边发呆。 江与彬见如懿只是被皇上轻飘飘一句话,封住了嘴巴,好像生了闷气,真不再说话了。 他缓缓闭上眼睛,扑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微臣对惢心有情,不论惢心能不能康复如从前那般,臣都愿意迎娶惢心。” 惢心看着下跪的江与彬,又挣扎着也要起来跪着。皇上冷冷的扫了她一眼,惢心便不敢动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来翊坤宫,还发了火。 眼下众人跪的跪,动不了的动不了,生闷气的生闷气。 大家都不知道皇上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僵在地上。 外头忽然传来一声,“炩妃驾到。” 是炩妃身边的王蟾在说话。 皇上看了眼如懿,还以为是她通过李玉知道他来,所以提前串通了炩妃过来。 但是如懿仍不肯看他,始终一副气哼哼的样子。皇上心里头的怀疑这才消了,她不像是能想到串通嫔妃的人。 “去请炩妃过来。”皇上看着伏在地上的李玉,对他说道。 李玉抬起头,额头上都渗出了汗,他嘴唇有些颤抖的说,“是。”然后便赶紧出去了。 这次没有看他的娴贵妃啊。 皇上把玩着玉扳指,斜倚在椅子上,屋内的气压越来越低。 江与彬心里头都要恨死如懿了。 说到你头上,说到你宫里,你就跟皇上生闷气。 那他们呢?便完全不顾他们两个的情意。完全不顾在她眼里,刚为她受了这么重的伤的惢心的情意! 嬿婉还刚踏入偏殿,一眼就见到如懿坐在椅子上,盯着一个地方瞅,面上笑盈盈的跟她说,“娴贵妃娘娘,臣妾想着惢心受了伤,所以特意来瞧瞧,娴贵妃不会觉得臣妾叨扰吧。” 如懿只是瞥她一眼,并没有开口的打算。皇上不让她说话,那她便不说话。 没得到娴贵妃的回应,嬿婉有些疑惑,又问道,“娴贵妃娘娘,您今儿不高兴?” 她往里头走了两步,头微微偏转,就看到皇帝坐在紧里头,靠着惢心的床榻的椅子上。 因着角度问题,嬿婉一进门还没看见他。 嬿婉很是惊讶,捂着嘴巴小小吸了一口气,面上有着偶遇的喜悦,“皇上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来了。”皇上这才开口。 嬿婉冲他一笑,便恭恭敬敬的行礼,“给皇上请安,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臣妾想着惢心受了伤,皇上之前还赏臣妾一些上好的山参,所以取了一些,送给惢心。也是宽慰娴贵妃对惢心的担忧之情。”嬿婉答道。 皇上点了点头,指着他旁边的椅子说,“过来坐吧。” 嬿婉面上有些拘谨和惊讶,推脱道,“皇上,娴贵妃娘娘在这,臣妾怎么能坐您旁边呢。” “朕允许便可,来。”皇上不容她推脱,冲嬿婉伸出手。嬿婉只能小心走过去,将手搭在皇上的手上,这就被他拉着坐在了旁边。 皇上一手捏着嬿婉的手,眼睛则是在打量这屋子里的人的表情。 江与彬求娶惢心,跪在地上,头埋得低低的。惢心半坐在床上,她受伤了也不大能动,但也是弯着腰恳求他。 娴贵妃仍然侧着身子看着一处角落,一言不发,面上一副冷意。李玉刚请炩妃过来,此刻又回到刚才的地方跪着。 皇上看着少女心性的娴贵妃,心中叹了口气,她一直都是这副娇憨模样,所以他从不怪她。 只是如今娴贵妃也已经老大不小了,一直如此天真,总要跟他闹别扭。他也会累的。 皇上决心无视自己赌气的青梅。 他只看李玉。 从前,李玉也常替娴贵妃说话,他都念着和娴贵妃的情意,不大理会。 自从娴贵妃被诬陷有私情,李玉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后来又在万寿节让他撞见,离着那个装有私情证物的匣子很近。 审问贞淑,贞淑认罪的供状。种种事情,李玉比他这个受了脏水诬陷的皇上还要激动,甚至比娴贵妃本人都要仇恨贞淑、仇恨嘉贵人。 又为了泄愤告诉嘉贵人贞淑的死。 皇上只想要娴贵妃清白,所以李玉就算靠近证物,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嘉贵人怎么想,孩子什么情况。都无大所谓。 他是帝王,他会有许多妃嫔,许多庶子。可他的情意唯一,所以皇上愿意为了情意无视一些小小的瑕疵。 炩妃刚才进来,李玉去请她,见了娴贵妃却没什么反应,反而见了他却有些惊讶。 想必是李玉常在娴贵妃处,所以炩妃也见怪不怪了。 看来他身边的太监,不知道何时已经偷偷换了主子。皇上面上突然笑了起来。 他突然问李玉,“你对朕的娴贵妃有私情?” 如懿听了此话,错愕的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她伤心的说,“皇上!” 这一句话吓得嬿婉和他相握的手都紧紧攥了起来,牢牢的握着他。 嬿婉也转头看着他,惊讶的说,“皇上。” 李玉则是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头,“皇上,奴才绝无此心。” 屋里的人都被这一句话惊呆了。空气只变得更加沉重。 “皇上,您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呀,李玉伺候的不好,您就不让他伺候就是了,可别气着您自个儿。”嬿婉满脸担忧,语气里也有些许的焦急。 皇上深吸口气,心里头觉得还是他的炩妃体贴,知道哄他开心。娴贵妃只会和她对着做,与他争执。 他转头看着嬿婉,“炩妃说的有道理。” “朕问你,你觉得若有人两情相悦,应当如何?”皇上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嬿婉,只见她脸上突然羞赧起来。 嬿婉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臣妾以为,若两情相悦,应当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她边说边偷看皇上的表情,双颊绯红,全然是真情告白的模样。 皇上哈哈大笑,拍着她的手背,夸赞道,“好!” “江与彬,惢心,朕现在就给你二人赐婚。” 第102章 再成全 江与彬连连磕头,“多谢皇上,多谢炩妃娘娘。” 惢心也挣扎着尽可能趴在床上,“多谢皇上,多谢炩妃娘娘。” 皇上摆摆手,“好了,你们择一吉日成婚。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两个人又是轮番的磕头谢恩。 皇上扫了眼江与彬和惢心,微微皱眉,嬿婉看着皇上似乎觉得这两个人碍事,便招招手,“春婵,澜翠,你们带惢心姑娘出去走走,散散心。” 春婵和澜翠便去扶惢心起来。 江与彬也在一旁帮衬着,几个人连忙给惢心架走了。 他们一出去,这屋里就剩皇上、娴贵妃、李玉和嬿婉。 嬿婉看皇上还有事要做,便说,“皇上,臣妾去瞧瞧惢心的伤。” “好,你去吧。”皇上点了点头,允了。他也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不然也是有失颜面。 只等嬿婉走后,如懿一副伤心的样子看着皇上,她询问道,“皇上怎么如此揣测李玉,李玉对皇上是一片忠心。” “近来娴贵妃遭难,屡屡不顺。你常替她求情,朕都念在娴贵妃的面子上,未曾苛责你。” “但你当朕是瞎了吗!”皇上一拍桌子。如懿立即站起身,不情不愿的跪了下去。李玉在一旁猛磕头求饶。 皇上冷笑一声,“罢了,朕念在你的确忠心护主,便不惩罚你了。” 李玉腿肚子直哆嗦,一听这话心里头略微松了口气,皇上只要不一怒之下杀了他就是。 “李玉啊,你如此忠心娴贵妃,朕也不好让你一片诚心落空。”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上的两人,只抛下这么一句,“你去吧。” “皇上。”如懿皱眉,满脸惊愕的看着他,面上不似刚才那样冰冷孤傲,反而是一片伤心。 皇上坐在椅子上头,阳光照在他的背上。背着光看去,如懿和李玉只能看到皇上诡异而又愉悦的表情,不经意间流露出上位者的蔑视与残忍。 “皇上,您怎能如此……”如懿只觉得心里头都被这柄重锤,碾压,将她柔软的内心磨损,将她真挚的感情伤害。 “如懿啊,你伤心什么。这是好事,李玉以后就伺候你了,你不高兴?”皇上略一挑眉,笑吟吟的看着她。 如懿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臣妾,多谢皇上……”越往后说,她声音愈弱。 永远自信从容的娴贵妃此刻心里头真是觉得惶恐。 她与弘历相知相恋,相互陪伴二十多年。 从潜邸到后宫,他为她去求先帝,只为了能同她在一起。他新婚夜特意来见她,只是为了与她的情意。 无论何时,她都陪着他,先帝驾鹤西归、东巡、科尔沁求娶公主。皇帝高兴、不高兴,她都陪着。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模样。 这样残酷,这样不在意她的内心。 这样不顾昔年墙头马上的情意! 李玉已经满头大汗,他还想哀求皇上,但是却只得到帝王一句询问。 皇上说,“李玉,你不高兴?” 他能不高兴吗?他敢不高兴吗。 李玉伏在地上,也强行挤出笑意来,“多谢皇上恩典,奴才叩谢。”这几个字从他的灵魂深处挤出来,颤颤巍巍的飘到皇帝的耳朵里。 皇上点了点头,“很好。”然后一甩衣摆,便走了。 皇上把嬿婉拉去养心殿,说要教她下棋。于是春婵和澜翠又搀扶着惢心回到翊坤宫的偏殿。 只见到里面,李玉失魂落魄坐在地上,惨白个脸,满头是汗。娴贵妃也沉个脸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说话。 见春婵和澜翠在,如懿强颜欢笑,“惢心回来了,江太医你先照顾惢心吧,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如懿踩着高高的马蹄底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李玉也没想到去扶着娴贵妃,就这样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如懿就这样摸着偏殿的门,小心翼翼的出去了。 春婵和澜翠都不理会李玉的狼狈模样,江与彬也不肯同他说话,还是惢心看着李玉可怜,这才问了一句,“李公公,你怎么了?” 李玉看着她,目光中又是感激她肯照顾他的颜面,又是愧疚与多重情绪混杂。他摇了摇头,强笑了一下,轻轻说了声,“没事。” 说完,李玉便爬起来,拿着拂尘,脚步虚浮的也出去了。 “一个个的,都这样萎靡。这都是怎么了。”惢心奇怪的说道。 “惢心姑娘,别想那些不想干的事情了,还是想想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吧。”澜翠笑着打趣她。 她和春婵小心让惢心坐在床上,惢心有些害羞的点了点头,只说,“等我伤好了,一定请你们喝喜酒。” “好了,我们还得回去伺候主儿,就先走了。”春婵微笑着对两个人说,她和澜翠简单同惢心二人告别,便去了养心殿。 *启祥宫 金玉妍在床上蜷缩着,手里还握着一个小孩儿的肚兜,这还是前几个月贞淑绣给她孩子的。 而现在,贞淑没了,孩子也没了。 她没成贵妃,反而被降为了贵人。 金玉妍默默的流眼泪,她心里刻骨的怨毒一遍遍重复默念一个名字——如懿。 全都是因为她这个贱人! “主儿,太医说您是心情大起大落,才伤了孩子。”丽心端着一碗药过来了,“您喝些药吧。” 见嘉贵人只是默默流泪,并不动弹,丽心叹了口气,又劝道,“主儿,皇后娘娘今来送了东西,是上好滋补身体的血燕窝,奴婢已经让人炖了,您一会尝些吧。” *永和宫 玫妃今日穿了节宴时才能穿的吉服,在宫殿后头的亭子里,对着空气弹琵琶。 她闭着眼睛,十指在琵琶上飞舞的极快,面上带着陶醉的笑容,笑的快活。 金玉妍害了她的孩子,她要金玉妍和她一样痛苦,要她痛失腹中的每一个孩子,要她肝肠寸断。 琵琶声慷慨激昂,既有幽怨,恨毒,又有复仇的喜悦、轻松。 曲终,白蕊姬搂着凤颈琵琶,这是她初见皇上时用的,皇上后来也赏过她更好的,可她都不喜欢。 只因旁的都不是最初的那个。 若是有的选,她不想复仇,不想要妃位,她只想要她的那个孩子。 她自己的孩子。 第103章 羞辱 *启祥宫 丽心在一旁劝嘉贵人,“主儿,您好歹出去走走吧,不能只是一昧的伤心啊。皇上虽然降了您的位分,但是并没有禁足,也没有不许娘娘看阿哥们,定然也是心疼您的。” “娘娘,您已经一个月没出门了,现在外头也不热,正好出去走走。”丽心端着一碗药说。 嘉贵人木愣愣的眼珠子这才抽动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她身子仍然有些虚,所以由丽心小心扶着她去外头走走。 宫里头透露出一股热闹的气氛,迎面见到的长春宫宫人都是喜气洋洋,嘉贵人问丽心,“这是怎么了?” 她近些日子只顾着伤心自己的孩儿和贞淑,没大问过外头发生了什么,对金玉妍来说,心死,也莫过于如此了。 她争,她抢,可她什么都没得到,也什么都失去了。 “主儿,璟瑟公主十月十九出嫁,就是明天了。”丽心看着他们捧着一大堆红布盖着的托盘,就知道这是璟瑟的嫁妆,心里头不大高兴。 主儿本就不喜欢皇后,如今失了孩子,皇后又如此得意,真是碍眼。 “皇后娘娘实在是得意。”丽心嘀咕了一句。 “她是皇后,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倒是希望,我的孩子成亲时,皇上也有如此丰厚的赏赐。”嘉贵人看着那一队队的人走过去,叹了口气,说道。 “绕过去吧,我不想看见。”金玉妍有些失落的说,她失了孩子与亲人,不想见到旁人的喜事。 这一绕,就绕到了永寿宫后头。 嘉贵人也不大乐意从这走,所以两个人就想着稍微快走些,赶紧回去吧。 不巧,她们正和从永和宫回来的嬿婉碰了个面对面。 嬿婉坐在轿子上,身上穿着金丝花纹绣的百花齐放,正中是开的正放的百合。 这是皇上考虑她最喜欢百合花,特意命内务府给她制备的。 她点翠的钗子铺了满头,头上红宝石簪子的金丝流苏在空气中簇成一团,随着轿子的移动微微甩动。两耳挂着两颗金镶着的珍珠。 如此种种名贵珍品围绕在嬿婉身上,却并不喧宾夺主,只是陪衬。 嘉贵人往下一扫,那手上也是一颗偌大的红宝石戒指。 真是奢侈到令人作呕。 嘉贵人眼睛看着地面,站在路旁,只等炩妃赶紧过去。 嬿婉勾起唇角,轻轻一笑,看了眼春婵。春婵便抬起手,示意停轿。 抬轿子的人小心停住,将轿辇尽可能平稳的放在地上,不让这位主儿受到一丝震动。 “嘉贵人,这是要去哪啊。”嬿婉捋了捋自己的衣衫,漫不经心的问道。 “炩妃娘娘,我们要回启祥宫。”丽心见不得魏嬿婉羞辱她们主子,忙护着嘉贵人。 “丽心,本宫可没跟你说话。”嬿婉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这金镶珍珠的护甲,打在她脸上可惜了。 罢了,罢了。她不是爱责打别人的人。 比不得娴贵妃娘娘和她身边的容佩。 算算时间,容佩也快出现在娴贵妃身边了,真是期待呢。 “这不关炩妃的事吧。”金玉妍轻轻扯了扯丽心的袖子,强撑着硬气回答。 “好歹是姐妹一场,本宫关心嘉贵人,嘉贵人不喜欢吗?”嬿婉挑了挑眉,无辜的问道,面上满是伤心。 金玉妍瞪着她,最恨她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她冷笑一声,偏过头去,并不回答嬿婉。 嬿婉低头一瞧,惊呼了一声,抬脚将鞋子架在轿子前面的杆子上,“呀,本宫的鞋脏了呢。” “嘉贵人。”嬿婉喊她,随即仰着脸斜向下看金玉妍,懒散的倚靠在轿辇上。 直到金玉妍转头直视着嬿婉,等着她说话,嬿婉这才开口。 她轻飘飘的说,“金玉妍,替本宫擦鞋吧。” 金玉妍气急,往前走了一步,怒火驱使她要做出一些不理智的行为,还是后头的丽心死命拦着,才给拦住。 “如果你愿意生生世世都为本宫擦鞋,那么本宫可以给你贞淑的尸首哦。”嬿婉冲她甜甜一笑。 “你……”金玉妍瞪着她,气的一直深呼吸,还喘着粗气。 丽心在旁边替她顺气,轻声说,“主儿,莫要与她一般见识。主儿,气坏身子可不值当。” “看来嘉贵人不想要贞淑的尸首了,真是无情呀。”嬿婉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嬿婉失了兴趣,不再看金玉妍这般气恼的模样,便说道,“走吧。” 昔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上一世,形势比人强,琅嬅死了,纯贵妃失宠,大阿哥、三阿哥都被皇上责备。 后宫就剩金玉妍和如懿风头最盛,如懿又因着凌云彻不肯理她。要是金玉妍当了皇后,嬿婉定然要备受折磨,所以她屡屡忍受欺辱,就想讨好金玉妍,看看能不能有所转圜。 如今便不同了。 讨好人有什么意思啊。 得被人讨好,这才有意思。 众人簇拥着嬿婉,又小心将她抬起,回永寿宫了。 只留金玉妍主仆站在这里。 丽心看着嘉贵人仍注视魏嬿婉离去的方向,看出她面上的厌恶与隐约的纠结,又说道,“主儿,炩妃说有贞淑姐姐的尸首定然是晃您的,她又不是皇上,怎么可能有呢。” “炩妃就是为了羞辱您!”丽心皱着眉,厌恶道。 “我知道。”嘉贵人叹息一声,说出这话,“但我总念着贞淑,她陪我这么多年,如今她死了,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炩妃恨我,就算她真有,就算我擦了,她也不会给的。”金玉妍落寞的说道,丽心扶着她,两个人慢慢的往启祥宫走去。 *长春宫 “炩妃碰见了嘉贵人?”皇后皱着眉头询问素练。 “是,皇后娘娘。炩妃娘娘记着嘉贵人从前的磋磨,所以不喜嘉贵人。嘉贵人也是个不肯低头的,所以碰上了便拌上几嘴。”素练回道。 “哎,嘉贵人也是可怜。让她不要出来走动了,再惹了炩妃不高兴。”琅嬅思考了一下,便说,“传本宫懿旨,禁足嘉贵人于启祥宫,无诏不得出门。” 此举一是平息嬿婉的怒火,禁足金玉妍,让她心里好受些。 二也是为了保护嘉贵人,她位分骤降,从前心直口快,恐怕也得罪了一些人。 第104章 祝贺 而且皇上心里头介怀嘉贵人做的事情,若是偶尔见面,只怕是更不会忘记。 只有长久未见,再突然见到时,这才能有两分新鲜,兴许就忘了她的错处了。嘉贵人才有再得宠的可能,不然她的两个阿哥,只怕也要受到皇上的迁怒。 琅嬅管理六宫琐事,桩桩件件无不亲力亲为。 从前东巡时,娴贵妃协理六宫,因着鲁莽惹了皇上不高兴,这分担的担子便落在了纯贵妃身上。 纯贵妃是个厚道的人,皇后在,她便无什么野心,所以在这方面也不大感兴趣,只是担了个虚名,帮着皇后处理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罢了。 所以琅嬅康健后,依旧操劳。 *十月十九,璟瑟出嫁 皇帝领着六宫妃嫔同去送公主出嫁,也是为了公主增添荣光,向科尔沁表示重视。 琅嬅考虑嘉贵人失了孩子,又降了位分,不愿去人多的地方,更不愿意见到娴贵妃,所以便允了她不来参加。 皇帝心里有一分对金玉妍的怜惜,便也同意了。 六宫都带着丰厚的贺礼前来,皇帝疼爱璟瑟,所以每个人都卯着劲送些好东西,作为公主新婚的奉承,也是可以讨皇上的好。 嬿婉取巧,有着上一世的记忆,送了些公主喜欢的样式。 璟瑟今日是少见的柔和与礼貌,她对嬿婉一笑,“多谢炩妃娘娘。” 嬿婉则是与她笑着点了点头。 璟瑟对嬿婉一开始的印象不佳,其实她对所有皇阿玛的妃子的印象都不好。只觉得都是小妾,不配与皇额娘共处一室。 但是嬿婉也算是间接帮了她皇额娘,保护她的亲弟。所以璟瑟略给她两分薄面。 后来又见到嬿婉勤谨侍奉皇后,同时又不喜总是欺负皇额娘的如懿,同皇后同仇敌忾。所以璟瑟对嬿婉,此时并没什么偏见,反而有些许赞许。 如懿今儿给璟瑟的礼物是一套点翠头饰,皇上前两天赏她的。 翊坤宫里头的物件,公主出嫁前半个月又差人来拿了一回。如懿刚得了些赏赐,还没捂热乎,又被璟瑟全都取走了。 因此这次的贺礼,她只能强拿着自己珍藏的些物件儿出来。 皇上赐给她,她本想着以后戴的,便是这套点翠了。眼下只能忍痛割爱。 不然总不能皇上在旁边看着,她这个做长辈的,却不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平白惹人笑话。 李玉奉着这套礼物,呈到璟瑟的眼前。 是的,李玉。 皇上恩赐李玉替他照顾娴贵妃,这是六宫皆知的事情。 为此,太后还特意询问了皇帝的意思,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若是实在不满意,赐死也就算了,他这样做不是羞辱娴贵妃吗。 皇帝只是随口敷衍,他意思很坚定,就是要这样做。 太后见他如此,也没说什么了,倒是提醒皇后,事事多照顾一些,别让皇上再如此大动肝火了。 *而李玉被赐给娴贵妃的当夜 “主儿,奴才奉皇上之命,从此伺候主儿了。”李玉已经拿了自己的行李,将不能带的通通扔掉了,跪在娴贵妃面前,算是正式请安了。 三宝站在如懿旁边,心里头那是一个忐忑不安。皇帝亲赐了一位公公给主子,还是从前伺候皇帝的大太监。 这位来了他们翊坤宫,是应该当个什么职位啊。 做个普通小太监? 你敢怠慢皇上的赏赐,是不是心有芥蒂,不情不愿啊。 领事? 那三宝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守在这翊坤宫的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全都白费了。 三宝期盼着娴贵妃能说些什么,能从中做些转圜。 “李玉,你是皇上身边的人,本宫也不能怠慢了你。”如懿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李玉,面上露出几分犹豫,“可惜翊坤宫已经有三宝一位首领太监了,断无同时存在两位首领太监的可能。” 她面上有些淡淡的惋惜,说完这句便再未开口了,似乎一时之间难住了。 三宝侧头看着娴贵妃,在烛光底下闪着光泽的面庞,如懿的脸上有一圈橘黄色的明暗分界。 她总是这样,永远保持恬淡与和美,永远宁静萦绕在身周,从不受俗世的烦恼。 这样复杂的难题,让我们高洁傲然的娴贵妃的灵魂,制止不住厌恶尘世的污浊,思绪已经浑然飘到天外的洁净之地去了。 三宝心下一凉,他知道,这话李玉说不得,娴贵妃说不得,只能要他来说了。 “主儿,李玉公公从前是皇上身边的人,奴才愿自请降职,还请娘娘不要辜负皇上的美意。”三宝快步走到如懿面前,跪在地上诚恳的说。 “好。那李玉你来替代三宝的位置吧,你从前是皇上身边得力的人,本宫也不能怠慢了你。”如懿点了点头,同意道。 三宝抬头,见到如懿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夹杂着些微的释然。 他低了头。 *十月十九 璟瑟出嫁当日,李玉呈献娴贵妃的礼物。这本应该是由三宝如此做的。 “娴贵妃娘娘可真是厚待你。”璟瑟轻轻笑了一声,便对身边的小宫女轻轻点了点头。小宫女接过了李玉手里头的东西。 “是,固伦和敬公主。”李玉有些难堪的应了一声,然后慢慢退下了。 三宝就在娴贵妃身后的位置,和菱枝、芸枝两个小宫女站在一起,看着李玉被璟瑟一句话堵的什么也说不出,又慢慢退回来。 退回来,退回来。 退回在他本应该踩在的位置,退到娴贵妃的身后,他的身前。 让位给李玉以后,娴贵妃一句安慰也没有说过,一丁点儿补偿也没有过。 好像这件事是他主动恳求着提起来的,好像娴贵妃只是看他体谅李玉,所以有些为难的接受了一样。 李玉来了,主儿只需要一个得力的太监帮忙,李玉还有昔日在皇上身边侍奉留存的人脉。 他没用了。 惢心当日被进忠带走,娴贵妃也是如此半推半就,半是为难,半是轻松。 三宝现在知道,那半份的为难,不过是不想让人看出来的伪装。 所以,他是第二个惢心。 第105章 恭喜 *十一月一日,翊坤宫 已经接近立冬时节,天气微凉。距离嘉贵人失意已经有一个半月,距离她被禁足也有小半个月了。 后宫众人都渐渐忘了前些日子的风波,包括娴贵妃。 没忘的人只有惢心、江与彬、李玉,白蕊姬和永寿宫。 惢心的伤在江与彬的精心治疗下已经得到控制,渐渐的,以一种略微快于常人恢复的速度好了。 所以两个人的成亲日子就定在了十一月一,江与彬也想尽快成亲,免得娴贵妃这个惹祸精,又弄出什么事端,牵连到在翊坤宫偏殿的惢心。 翊坤宫上挂了两个红纸灯笼。 娴贵妃站在台阶上,旁边是纯贵妃和愉妃,三个人看着惢心一身红衣,头上还戴满金饰,这些皇帝御赐的物件,也作为惢心的嫁妆。 江与彬身上挂了个大红缎子结成的团花,喜气洋洋的站在惢心旁边。 旁边侍卫们抬着的,是娴贵妃赐给惢心的嫁妆,六床喜被,两个铜喜盆,和一些百姓家常用的东西,是娴贵妃特意从民间寻来的。 纯贵妃笑着对如懿说道,“真好。” “这样平凡的幸福,确实是我们求不来的。”如懿面上带着淡淡的羡慕,看着江与彬和惢心深情对视。 “皇后娘娘赠礼到。”赵一泰带着两个小太监,抬着皇后娘娘给惢心二人的礼物,简单同如懿客套了两句。 如懿面上已经有些挂不住,皇后送来的都是些金银俗物,实在是污了惢心和江与彬的纯真感情。 只是皇后终究是皇后,也不是她可以拒绝的。所以如懿微微一笑,宽容的对惢心说道,“既然皇后娘娘美意,那你收下吧。” 娴贵妃不开口,惢心也不能谢恩。所以这才谢了赵一泰,也多谢皇后娘娘的照拂。 赵一泰正要走,这时候王蟾又领着一群人来了,两个人抬着一担嫁妆,一共六担。 王蟾说这是炩妃娘娘赠给惢心的嫁妆,也是娘娘一点儿心意。 赵一泰一看有了这种戏剧的变化,便又不急着回去复命,就站在旁边,一副关切的模样。 皇后的人在旁边瞧着,如懿也不好直接拒绝了王蟾,便用眼珠子看着惢心,微微板着个脸,红艳艳的嘴角向下,一副平静而又不悦的模样。 惢心仍然含蓄的笑着,装作不明白。 王蟾朝惢心和江与彬二人走过去,略带着一点儿欣慰说道,“惢心姑娘,江太医,这些是主儿的诚意,也祝你们二人可以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王蟾朝两个人轻快的眨了眨眼,说道,“内里头都是金银财物。娴贵妃吝啬,想来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以后若有了事,尽管来找主儿。” “主儿说了,就算江太医同你闹别扭也来寻得。” 王蟾笑的更高兴了,真诚地说道,“惢心姑娘,不必担心翊坤宫的想法。永寿宫是你永远的娘家。” 这几句霎时触动了惢心的情肠,她眼里含了两泡泪水,很是感动道,“我知道了。” 江与彬也连忙哄着,“我哪敢啊。绝对会待惢心如珠似宝。” 这才让惢心没真哭了出来。 几个人凑近了说些悄悄话,说着说着,惢心姑娘的眼睛就红了,一看就是被炩妃的话语给感动了。 赵一泰当即就偷偷的笑了,这就被如懿看个正着。 等到王蟾将炩妃的话给惢心讲完了,如懿便又看着惢心,浅浅微笑,平静的目光笼罩着惢心的眼睛,“惢心,咱们怎么能平白收炩妃这等贵重之物。” 惢心笑意不减,一时也不知说何是好。 娴贵妃用言语威胁,她虽然可以强行拒绝,只是怕影响了炩妃娘娘叮嘱过的,要关注娴贵妃一举一动的任务。 惢心皱了眉,有些纠结。 如懿只以为她不好意思拒绝,就想着替她说吧。 如懿红唇微微张开,还没说出半个字,王蟾又立刻打岔说道,“娴贵妃娘娘说的是,惢心姑娘不能白收我们主儿的东西,那以后回宫看望娴贵妃的时候,便来永寿宫坐坐吧。” 王蟾迅速说完这么一段,便立刻转身走了。生怕娴贵妃给他拦住,硬把主儿送的嫁妆塞回来。 惢心面上几分无奈,几分难为情,还是恭恭敬敬的对着已经走了的王蟾说道,“多谢王公公,多谢炩妃娘娘关心。” 如懿见惢心面上真切的不好意思,心里叹了口气,也罢了。王蟾近乎要丢下东西就走,她也不好去追。 不过,她相信惢心。 炩妃这种只懂金玉俗物,而无真实的灵魂的庸俗之人,也只会用这些手段邀买人心。 惢心进了慎刑司都忠心耿耿,即使身受酷刑也不会改口,坚持维护她清白的人。是绝对不会为此等俗物所收买的。 如懿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只觉得如此种种、事物万千,都逃不过她看破万物的这双眼。 赵一泰见王蟾走了,如懿又暗示威胁惢心退回炩妃的礼物,又见李玉在如懿后头扭曲个脸,也赶紧告退了。 他得赶紧把这个有趣的事讲给皇后娘娘听。 江与彬和惢心两个人冲娴贵妃遥遥一拜,便肩并肩要离开了。 李玉一直躲在娴贵妃后头,不敢看惢心的笑脸。 他现在无了曾经风光,从御前的人成了娴贵妃身边的人。 虽然他愿为娴贵妃做任何事,只因她昔日恩情。但这其中的落差,并不是有恩就可以弥补的。 而他也没什么可以为惢心做的了。 只有…… 李玉缓缓走上前,截住了两个人,他低着头,既不敢看惢心的幸福模样,也不敢看江与彬厌恶的眼神。 “惢心,我出不了紫禁城,这些身外之物,便赠与你二人,有一份田产,也是有几分底气。”李玉有些忸怩的说道。 “不用了,李公公。”惢心瞧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并未心软,只是冷冷的拒绝了。 江与彬安慰得握住她的手,让她不要怕说出心里话。 “你不用想这些,首先要做的是帮助娴贵妃。”惢心轻轻笑了一声,非常诚恳的说道。 李玉低着的眼睛里,看到两个人相握的手,听到惢心的拒绝和这声轻笑。 他……不知道为什么。 第106章 破迷惘(上) *十一月一,永寿宫 进保是个真真想替皇上做事,又踏实肯干的。所以李玉下去后,几个在皇上面前卖乖讨好的活计,都被进忠甩给了进保。 他想常去永寿宫看看,那便不能成为皇上身边最得力、最不可缺少的人。 因为这样就得时时刻刻待命,哪还有自由支配的时间了。 倒不如和进保两个人维持一种平衡,就这样便好了。 反正皇上身边一直有新的小太监,没了一个李玉,还会有刘玉、赵玉,断不会真只有进忠一人可用的。 惢心出嫁,皇上念及娴贵妃,所以晚上便去了翊坤宫,由进保值夜。 于是进忠便换了个小太监的衣服,偷偷进了永寿宫。 轻轻叩了门三下,春婵便从里头打开了门,“进忠公公,主儿已经等候您多时了。” 进忠迅速钻进了永寿宫里头,跑进了嬿婉的寝殿。 澜翠看到他来了,连忙出去了。得给这两位腾地方啊。 嬿婉身穿一件儿淡蓝色的里衣,脚踩在榻上,正斜斜倚靠在榻上看书,旁边桌上还摆了一个小酒壶,内里头是一壶花酒。 她见人来了,也并不理会,就一直盯着书看,一副很入迷的模样。 进忠靠过去,两手直接将人整个环住,凑在嬿婉耳朵边儿亲了一口,然后就这么抱着不撒手了。 嬿婉推他粘在脸上的头,“挡着我看书了。” 进忠不依,贴着她粘来粘去,“好炩主儿,理理奴才吧。” 嬿婉这才放下书,斜着眼睛看他,板着个脸训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哎呦,都怪皇上。”进忠抱着嬿婉,头埋在她的脖颈处,都能感觉到嬿婉呼吸时的热意和身躯微微的动弹。 他嘟囔道,“奴才本来要走了,他非要奴才去给娴贵妃取匀面用的珍珠粉,也不知道娴贵妃大晚上的,非要擦脸做什么。” “好吧。”嬿婉轻哼一声,这才转过脸看着进忠。 她伸手,捏着进忠的下巴,笑盈盈的说,“你来迟了,罚你一杯。” 进忠眨巴眨巴眼睛,抬眼看着嬿婉。嬿婉能看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 进忠嘴唇红彤彤的,眼睛水汪汪的,面上是刻意营造的纯洁无辜,就是为了引他的主儿心疼他、饶了他。 嬿婉有意要看醉蒙蒙的进忠,便不肯顺着这位演技精湛家伙的可怜,饶了他。 嬿婉倒满一杯酒,先自己喝了。 这酒香醇而又不算太烈,上次喝的烈酒,几乎一杯多,进忠就醉了。 他又逞强喝了剩下的大半壶,这一下子酒劲上来,便醉的直接睡了。 第二天,还懒散的不肯动,非让嬿婉抱抱他,他才肯起来去当值。 所以今个嬿婉特意换了壶清甜的花酒,好让这位“一杯倒”能撑得久一些。 一口下肚,嘴里头还泛着清甜的花香味道,喉咙沿着往下,是微微发烫的热意。 进忠眼巴巴的看着嬿婉,人就贴在她的脖子上。 嬿婉斜着眼睛瞧他,心里头突然有个坏念头。 她转过身,两手支在榻上,进忠整个人被她罩在怀里。 嬿婉嘴里头还有着些酒意,同进忠鼻尖碰着鼻尖,进忠都能闻到她嘴里呼出的酒气,夹杂着她身上的香味。 “嬿婉。”进忠闷哼着喊了一声,感觉这心里头像着了火,浑身都滚烫,手脚陡然软了许多,只感觉嬿婉散发着一种巨大的魔力,牢牢将他沦陷在这。 进忠眼睛里的嬿婉的脸越凑越近,那样完美、那样美丽的面颊几乎是整个占据了他的眼睛。 好香。 好热。 因着要入睡,嬿婉身上的装饰都去了,一头乌发就这样散在身后,她此刻支在榻上,虚虚压在进忠上头,头发顺着她的丝绸的里衣就滑了下去,滑到进忠的手上。 进忠被嬿婉这般近距离磨得心焦难耐,手背上一丝黑发垂下来,痒痒的,凉凉的。 呼。 嬿婉轻轻冲他呼了一口气,混合着酒香和她唇齿间的清香。 好热。 真的好热。 两个人的唇瓣只有头发丝的距离,进忠眼里掺了水光,嘴唇也微微张开,红润润的饱满的唇。 进忠只见到嬿婉笑的又坏又惹人爱,耳朵里听到一声轻轻的笑声。 然后…… 他浑身的热意迅速聚集到唇瓣,进忠的唇像个在碳火上的水壶,急剧升温。 略有一点点酒的味道残留的嘴唇,轻飘飘的覆盖在他的唇上。 凉凉的,软软的。 两个人的唇碰着唇,眼睛闭了起来,用触觉去体验这一刻。 飞速流动的电流从进忠的四肢划过,汇集到嘴唇,通过紧紧贴在一起的唇瓣组成的桥梁,涌到了嬿婉的脑海里。 “那你恨我吗?” “奴才当然是恨死您了,炩主儿。” “不听话的狗东西。” “嬿婉。” 飘在牌位旁边,成日的守着,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来杀我。” 只见到雾蒙蒙的周遭,有一日雾气褪去了。周围传来哭声,继后死了。 向绣着进忠经幡的名字磕头。 一拜,天地。 “奴才我不信鬼神,活着的时候,这天地不曾善待我分毫。生下来就是做奴才的命。” “但我现在要谢谢天、谢谢地。” “炩主儿,还好是我先做了鬼,能日夜守在您旁边。” 二拜,高堂。 “奴才无父无母的,也没什么亲朋在人世了,他们大抵都死了吧。主儿,您的母亲也已经死了,灵魂在天上待着。” “奴才的父母和您的父母都在天上瞧着咱们呢。这一拜,他们也收到了、看到了。” 夫妻对拜。 嬿婉第三次向经幡磕头。 进忠伏在经幡后头。 人鬼相隔,近、又不近,隔着阴阳路,隔着生死的界限。 日月为誓,星辰见证。 天地鸿蒙内里头蕴藏着真龙紫气,隔了数万年,隐藏在茫茫大地,皇帝东巡、南巡,游历天下。 真龙紫气收到帝王身躯的召唤吸引,绝大部分笼罩在皇帝的身上,少部分吸引在太后、皇后身上。 后,琅嬅已死,她的紫气退还给皇帝。 今日人鬼成婚,特邀人间至尊来见证。皇帝作为证婚人,太后作为送经幡媒介之人。 诚心、誓言、见证。 至此,礼成。 魏嬿婉与进忠永生永世结为夫妻,生死相随,永不分离。 第107章 破迷惘(中) 这一吻,连通了两个人的灵魂,彼此不知道的细节,现在悉数呈现在他们的脑海里。 进忠有着巨大的怨念,又因为是被嬿婉这个特殊的存在亲手所杀死,内心含着巨大的情绪,爱恨交织。 许多不属于人事的玄奥汇集在二人身上,所以进忠蜕掉了肉体凡胎,灵魂也依然追随嬿婉左右。 但天地不允许鬼魂存在。进忠的魂魄飞在天上,被天地的排斥渐渐剥夺掉了许多记忆。 譬如,他二人的对拜。 譬如,嬿婉死前念着他的那滴泪。 他只能记得嬿婉冲他一笑,王蟾勒住他的脖子,嬿婉拔下头上的金钗,直接戳穿了他的喉咙。 “你恨我吗?” 恨。 不恨。 死后的进忠的灵魂,只能记得临死前的事情,这是天地间的规矩。 他的恨消解在长久的望着嬿婉。望着这个引得他死,又不肯放过死后的他的坏女人。 他一次又一次的在注视中原谅她,有时候因为是嬿婉抱着他送兔子;有时候是因为嬿婉突然提到进忠二字,然后又突然不作声;有时候是嬿婉神志不清,一遍遍的骂进忠不中用,怎么就死了。 他原谅了一次又一次,他永远无法真的责怪她。 天地不容,所以进忠又一次次的损失了自己原谅的记忆。 他重复在爱恨浸泡之中,这爱意会逐渐填满他整颗心,挤得恨意都消散了。又因为规则,恨意又会强行回到他的内心。 进忠不停重复着原谅与恨。 他失忆一万次,重复去恨一万次,但是又会原谅一万零一次。 重生回到紫禁城时,进忠的记忆又只剩下被杀死的那一刻,一些零散模糊的看着嬿婉的印象。 此刻,嬿婉吻他,便补全了他灵魂的缺口。 他全然记起来了。 他从未恨过她。 进忠想起来死后看到的那些白雾,还有海兰嘴里喷吐出来的白丝,以及那些逐渐蒙在众人眼前的迷惘。 他有些急切的想告诉嬿婉,怕她不知道海兰和如懿的妖法,再受了什么阴暗算计。 嬿婉瞧他分心,作势将人一推,进忠便一下子躺倒在榻上。 “你分心,该罚。”嬿婉起身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含在嘴里。 进忠手脚都软了,只能躺在榻上任着嬿婉为所欲为。他的头垫在一个软枕边上,眼睛湿漉漉的,又夹杂着期待。 嬿婉喝了口酒转过头,便见到进忠已经乖乖躺好,一副害怕又胆怯的小白兔模样。 嬿婉的手钳制住进忠的手腕,滑到他的手指的空隙,扣住进忠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又香又软的身子压在进忠的身上。 进忠浑身的火都被嬿婉微凉的嘴唇吸走了,然后是一口微辣的酒顺着他的唇进来了,后头还跟着又湿又滑的舌头。 进忠酒量不好,本来就容易醉倒,嬿婉又这样逗弄他。 有嬿婉这个温柔耐心的好老师,进忠也从傻愣愣变得敏捷。 唇内的舞蹈越跳越激烈,引得汗水迸发,空气也湿滑。 不知是谁的口腔中下起了一场雨。 香甜的雨水混合着花香的味道。 一直到进忠的呼吸都跟不上舞蹈的节奏,乱了,出了差错。嬿婉这才放过他。 两个人短暂的肢体分离开,嬿婉略带着一点笑意,坐在进忠边上,眼睛往下欣赏着他的反应。 进忠整个头都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尤其以双颊最红,嬿婉用手背贴着试了试温度,滚烫。 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进忠眼睛里头充斥莹莹水光,颇有几分易碎的脆弱。 这种含羞带怯的春光,在他的脸上,在他红彤彤的嘴唇上,在他用嘴巴呼出的气流的声音,在他两个手挡在胸口处欲拒还迎的姿态里头。 这便引起嬿婉内心深处想要狠狠蹂躏这般可怜、这般脆弱的进忠的欲望。 嬿婉的手指覆盖上进忠的眼睛,微凉的触感搭在他的眼皮上头。 进忠的眼睛被嬿婉的手覆盖,只能瞧见她指缝露出来的烛光。 “不许偷看哦。” 进忠闭了眼睛,仿若浮沉在水波之中。双目看不到的时候,其余感官就会变得灵敏。 漆黑的水面,只有一双发光的手,在他身上游走。 痒。 由骨髓深处散发隐隐约约的痒意,越过肌肉、皮肤,钻到皮肤表层。 嬿婉的手引发进忠内里的波澜,引起他的痒意。 然后又是一片清凉覆盖在他的唇上,甜丝丝的酒液顺着嘴唇涌了进来。 一口,又一口。 小半壶下去,进忠已经醉的头昏脑涨。融化成嬿婉手里的一团水,任由她肆意摆布。 “真乖。”嬿婉顺着进忠半敞开的领口,从锁骨划过喉咙又停留在下巴,紧紧捏着他下巴的软肉。 这样红艳而饱满的两瓣唇便无法合拢,露出里头的牙齿,和上头的水光。 “乖狗狗,看着我。” 半掺杂水汽而朦胧的眼睛睁开了。 进忠瞧见嬿婉笑盈盈的看着他,周遭都有些模糊了,只有嬿婉清晰可见,萦绕着浅浅柔和的光芒,周围是百花绽放,最美的这朵坐立在群花团簇之中。 花香味道的酒裹挟进忠的大脑,酒意带走世俗的规则,此刻他眼前的嬿婉已然化身成花间的精灵。 从反复覆盖在他唇上的唇瓣,汲取他的灵魂的养分。 牡丹花下死。 他心甘情愿。 嬿婉轻轻一笑,一手搭在进忠胸膛,侧坐着欣赏这幅醉酒美人图。 “那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愿意。”进忠看着她的眼睛说。 嬿婉两手抚着进忠的脸,顺着他的面颊往下抚摸,两手相对着握在进忠的脖子上。 如玉般白皙的手指,放在进忠微微泛红的肌肤上头,格外显眼。 嬿婉双手用力,收缩。 看着进忠本就酡红的面颊连带着脖子都更加红了,但他的表情仍然是微笑着的,湿漉漉的,带着信任,幸福的向嬿婉奉献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第108章 破迷惘(下) 进忠额头的青筋都微微鼓起,他无法在嬿婉的握紧的双手里头呼吸。 人会因为喉咙被扼住而感觉眼前发黑,窒息会带来痛苦。求生的本能会使人挣扎,但进忠却没有动。 他脸上自然是一种圆满而又幸福的表情,带着浅浅的微笑。 信任,奉献。 按理来说,进忠应该是很惧怕窒息的感觉的。因为他就死在一根绳子的绷紧下,后头是一根金钗贯穿他的喉咙。但是死亡的恐惧也压不过他心里的念想。 喉咙里血液喷涌的时候,他本想说, “往后的路自己保护好自己。” 但是出于私心,他只说,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浓烈的爱她记不住,那么恨呢? 会不会有那么一丝惧怕他真化作厉鬼来寻她。会不会内心里头真的怕了那么一瞬? “那也得做个有本事的鬼才行。” 她不怕,那他就放心了。 亲手从受欺负小可怜培育成的蛇蝎,今日已经长出了厚厚的防护外壳。 那就好。 即使现在又一次杀死他,也好。 他不怕嬿婉真的发了狠掐死他。他将性命放在嬿婉的手上。 嬿婉松了手,进忠的呼吸这才继续,面上的红色消退了些,只留脸颊上的两抹。 *嬿婉枕在进忠的大腿上,进忠坐着靠在床板上,一手为嬿婉捏肩,另一手小心的捋她的头发。 “炩主儿,奴才当时见到的白色的东西,就是从愉妃的嘴里头跑出来的。可惜奴才是个没用的魂魄,也离不得您的身边,没法去娴贵妃那儿瞧瞧,看看她是不是也是这样。” “好生奇怪。”嬿婉思索着,“这不都说帝王之气最是霸道,什么妖法都迷惑不得吗?” “兴许娴贵妃是个修炼许多年的大妖,已经足以抵抗帝王之气了。皇上成日被她迷的神魂颠倒,无论娴贵妃做了什么事情,都不在意,这就已经足够奇特了。”进忠回答。 “说的也是,但是这种妖怪也会死么。”嬿婉皱眉问道,“我还以为妖怪都是长寿呢。” “主儿,或许娴贵妃是什么特殊之人,身上有一些特殊的能力,奴才见着惢心李玉等人从前无论发生什么都始终维护娴贵妃,和皇上的表现差不多。”进忠摸着自己光滑无胡须的下巴,想出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我觉得大抵就是如此了。如果娴贵妃真是妖怪,那她怎么不迷的皇上只爱她一个人呢,是因为不想吗?”嬿婉轻轻笑了,语气中含有些许的嘲讽。 “是了,娴贵妃进冷宫,和被幽禁翊坤宫的时候,可从来无什么自救手段。一直都是受她迷惑的人奋不顾身的帮她。”进忠手上力道未歇,帮嬿婉按摩,这些日子她也劳累,真该好好放松一下。 “或许这就是娴贵妃的手段,和你看到海兰喷吐的白丝一样,用什么作为媒介来迷惑他人,从而控制。”嬿婉点了点头,说道。 “那咱们可得小心点儿。”进忠有些担忧,若是再发生上一世海兰迷惑皇帝的事情,那他们炩主儿只怕是有危险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得知道,她们是如何行使这种玄奥力量的。你当时能看破他们的伪装,不知道现在还能否看破了。”嬿婉叹了口气,询问道。 “奴才自和您同回封答应那时后,便再也没见过了。想来,得需要某种前提才行。”进忠说。 嬿婉支起身子,“有可能,你能看到,定然是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人。所以寻找一下方法,兴许就会成功。” 与众不同。这四个字一下子打到进忠的心坎里头,在嬿婉心中,他竟然如此好吗。 进忠本来就面上红彤彤的,眼下又是连额头也泛红了,他轻轻唤了句,“炩主儿。” 嬿婉偏头看他,两个人的脸又离得越来越近。 唇瓣相交的时候,嬿婉眼睛里突然多了白茫茫的一片,她心里一惊,便立刻偏头去看。 这一躲闪,进忠立刻睁开眼睛,面上有了两分委屈,“炩主儿,可是厌倦了奴才的笨拙。” “进忠,刚才我看到了你说的白雾。”嬿婉惊讶的说。 “啊?”进忠想了一下,猜测是因为他们的吻所以才会有此种变化,“主儿,奴才刚才闭眼睛了,没瞧见。” 嬿婉又凑过去,唇贴着唇。 两个人都瞧见了,寝殿开着个缝隙的窗户,沿着那,一直有朦朦胧的白雾渐渐飘进来。 “这是从翊坤宫那边过来的吗,竟然如此之多。”嬿婉惊讶的说。 两个人的唇分开,视野里的白雾便消失了。 嬿婉起身,打开窗户,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春婵已经提前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进忠也起身,缓缓走到嬿婉身后。 天已经微微发冷了,进忠怕嬿婉吹了晚风,再冻着,便从后头贴着她的背,给予热意。 “炩主儿,要再试试吗?”进忠侧头看着嬿婉长长的睫毛,和粉嫩的唇。 嬿婉瞥他一眼,进忠的心思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永寿宫地面上都飘了一层白雾,向外望去,现在仍然有白雾从宫墙上面缓缓的飘进来。 “只有雾,并无什么丝。”嬿婉说道。 进忠看着嬿婉的面孔,说道,“或许是因为娴贵妃和愉妃都不在此,所以只有这些不算攻击的衍生品。” 两个人相吻于月下。看着美丽的月亮,此刻却朦胧的有一层轻纱在上头,好像真成了人间仙境。 可是这样美丽的场景,内里头蕴藏着未知的危险。 嬿婉在宫中略站稳了脚跟,有个良好的开端。但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金玉妍还活着,蒙古妃嫔还未入宫。如懿还念着墙头马上,只知道情爱一事。海兰还想着和姐姐相互扶持的情意。李玉心里头还有着他的无暇救命恩人如懿。凌云彻还在自我感动,觉得自己既照顾了嬿婉,又回报了娴贵妃的恩情。 嬿婉的眼睛里映着这样美丽的月亮,心里头并不为了如今暂时的得意而喜悦。 所有人的恩、情,她都会悉数奉还。 第109章 仁善 *安吉大师因为是非平息,诵经祈福结束后便自请离开。 临走前安吉大师同皇帝告辞,正好碰上娴贵妃从养心殿离开。 “大师安好”如懿冲安吉大师一鞠躬,双手合十,说道。 “娴贵妃安好。”安吉大师也以同样的动作回礼。 如懿视线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温柔的说,“这些俗事扰了大师静修。” 安吉大师看着如此诚心佛法之人,又面带愧疚之意,这样真挚的歉意。他面上微微一笑,只说,“此等事情会如流水般拂过,不会扰了诚心之人的内心。” 他带着仁慈的宽宏看着如懿,又说,“娴贵妃诚心祈福,有因有果,所以此番安好。” “只是以后的路途遥远,尚存许多危机。心无波澜,恪守本心,维持洁净与自在,这样,所有的尘埃都接近不了你。”安吉大师真诚的祝福道。 如懿面上有些喜悦,又强压着,营造一种淡然的笑容。她低头深深笑了一下,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是一片冷静自持。 如懿双手合十,深蓝色的开襟映衬她的庄严肃穆,她微微挑眉,又冲安吉大师鞠躬道,“多谢大师指点。” *慎刑司 “艾儿,皇上赦免了你的错误。”一个小太监走过来,打开了关着艾儿的小屋子的门。 “真的吗?”艾儿面容憔悴,她在这慎刑司待了不知道多久了,也不知道安多大师怎么样了,会不会受她的影响。 “千真万确。炩妃娘娘特意为你求了情,才免了死罪,眼下永寿宫的王蟾公公正等在外头呢。”小太监说道。 “炩妃娘娘?”艾儿问了一句。 “你被关久了。这两个月,外头日子过得可快了。炩嫔娘娘封了妃位,现在是炩妃娘娘啦。”小太监有些高兴的同她讲。 艾儿不知道这个未曾相识的小太监为何要因为一位主子晋位而高兴。她也不感兴趣。 “走吧。”小太监往外头一指,走在前头带路。 艾儿一出慎刑司,眼睛被阳光晃得都有些睁不开,她伸手遮挡头顶的阳光,这才看到远远的有个人在外头瞧她。 小太监在前头领着她,艾儿凑近了,这才认出来是永寿宫的王蟾公公。 王蟾公公从前常去冰室取冰,她还是认得的。 “王蟾公公。”艾儿瑟瑟缩缩的向王蟾行礼。 “跟我来吧。”王蟾背着手,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了领着艾儿的职责。 小太监喊了一声,“王蟾公公再见!”然后又绕到慎刑司后头,阴影里头有一个人正在那等着他。 “进忠公公,奴才已经将艾儿交付到王蟾公公手里了。”小太监恭恭敬敬的一鞠躬,对着阴影里头的进忠说道。 “你去吧。”进忠抛给他一块银子,算是他传这两句话的报酬。 这位小太监便是之前指认娴贵妃告知怀孕的嘉贵人的那位。 进忠给人送去慎刑司那边当差了,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前面的随手而为,今日便起了作用。 王蟾领着艾儿走到紫禁城的一个偏门,门口有一个侍卫正在那站着,低眉顺眼的对着两个背影。 其中一个背影是和丫鬟打扮,另一位也是满头珠饰,想来这便是炩妃娘娘了。 “主儿,艾儿到了。”王蟾低声说了句,便走到了嬿婉的旁边。 嬿婉转过身,瞥了眼艾儿,“皇上觉得你有违宫规,想将你秘密处死,本宫不愿见到这种残酷之事,所以便同皇上索要了你。” 春婵抱着个小包袱,放在艾儿手上,“皇上不喜,你便不能待在紫禁城了。这是主儿的一点心意,内里头是两个馍馍,一身宫外头的衣服和盘缠。你走吧。” 艾儿抱着包袱,面上错愕而又茫然,“炩妃娘娘,奴婢不知道该去哪里。” “安吉大师今日下午要离宫,你往北走五里,便是他们要出去的宫门,能不能跟着安多一起修行,就是你的本事了。”嬿婉双手抱胸,说出这么一句。 艾儿一下子跪在她面上,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低声啜泣,“多谢炩妃娘娘,多谢炩妃娘娘。” 春婵掏出一个帕子给嬿婉,嬿婉拿着,递到艾儿眼前。 艾儿仰头一看,便是美丽而又温柔的炩妃娘娘,冲她一笑,宽慰她说道,“好了,快去吧。” 门口的侍卫会意,立刻把这个小门的锁给打开。 艾儿立即起身,背着包袱,快步往宫外头走去。 春婵扶着嬿婉,王蟾在后头跟着,几个人往永寿宫的方向回去。 “希望艾儿可以成功吧。”嬿婉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感慨的说出这句话。 她就是有些担心,艾儿一个女子,在这路上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艾儿敬佩安多大师胜过自己的生命,即使是千万分之一有追随的可能,她也会去的。”春婵看着嬿婉,漆黑的眼仁里带着浅浅的笑意。 “主儿已经保住她的性命,让她可以去奋不顾身的做些什么,这已经是大恩了。” “说的也是。”嬿婉微微一笑,便不再想此事了。 即使不能和安多他们同行,去佛学圣地修习佛法,当个姑子。艾儿也可以用这些盘缠在附近的乡镇租个屋子,做些事情养活自己。 *艾儿的事情越传越远。 宫里的人都知道,炩妃娘娘真是个心善仁慈的人,对待下人非常好。 就连同她毫不相干,从前并没有什么交集的冰室小宫女艾儿,也肯帮她一把。 免了艾儿的责罚不说,还成全了艾儿一番痴心。 不然艾儿只怕是要被遗忘在慎刑司,花一样的年龄,就这样静悄悄的死了。 炩妃娘娘对一个陌生人都可以如此心慈,那么对待她宫里的人定然是一等一的好。 现在人人的眼睛都看着永寿宫,都期盼能有一日凑的离炩妃娘娘近一点,去永寿宫做个洒扫的事也好,这样至少不会卷入宫内的斗争之中,不明不白的死了。 千金买马骨。 若想谋得好名声,那便要摆出一副仁爱世人的模样。 要真行动,而非嘴上说说。 第110章 漫步 *夜晚,甬道 李玉在如懿后头,他旁边是菱枝。后面是几个绿衣衫的小宫女。几人旁边是拎着灯笼的三宝。 李玉成了如懿身边的大太监,三宝的职位娴贵妃并没有开口明示,也没有指派活计。 所以三宝还是住在从前的地方,只是屋子分了李玉一半儿。翊坤宫众人都还念着他曾是大太监的时候,嘴里也恭敬,都喊他三宝公公。 这让三宝的郁闷稍稍缓解一些,但也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他从前是在娴贵妃身旁端茶倒水,做些粗活。 现在有了李玉,娴贵妃想着李玉从前是伺候皇上的,所以格外厚待,并不常吩咐他做事。 因此这些粗活琐事,还是落在三宝的身上。 惢心嫁了人,翊坤宫现在也没有个大宫女,原本她的那些事情,全都落到了三宝头上。 也就是说,俸禄少了,职位降了,要做的事情反而多了,还要天天看着上头的李玉享清福。 “本宫想自己走走。”如懿微微转身,对着后头跟着的宫女太监说。 众人应了声是,就往后撤退。 凌云彻奉了进忠的话,说皇上让人护送娴贵妃回翊坤宫。此时他就站在娴贵妃身旁。 如懿的话是对着翊坤宫众人说的,并不曾看他,所以凌云彻就等在旁边。 待众人退的远远的,如懿转身,头上皇上送的合欢步摇的坠子随着她的转动而摇摇晃晃。在四周不大明亮的光线下,颇有两分情致。 如懿今儿的妆容极为美丽,眉毛淡淡,勾勒出舒缓的弧度,眼皮上也有一轮深刻的月亮,显得她的眼睛大又有神。 貌美而心慈,如懿冲着凌云彻笑着,淡粉色的口脂显得她娇俏可人。这等昏暗朦胧之时,真像个月光下的精灵。 “凌大人,多谢你的护送。”如懿冲他微微点头。 “养心殿离翊坤宫的距离并不远。”如懿看着凌云彻的眼睛,体贴的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又轻轻点头,眼睫毛因着眨眼在空气中扫过好几次,眼珠划过一个圆弧,瞳孔盯着的地方从凌云彻脸上转到地上。 虽然仍然带着笑意,但是凌云彻从她低头一瞬间的落寞,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女人,虽然备受尊敬而又富饶,可她并不快乐,只是假装坚强。 “娴贵妃情绪不佳。”凌云彻面上有两分心疼,和隐忍,“您独自行走,微臣不放心。” 如懿停住了脚步,面上有淡淡的伤心,因为被凌云彻点破而卸掉了伪装。 凌云彻不去看如懿的侧脸,他看着地面的尘土,语气里有些许的感同身受,他说,“还是让微臣送您回去吧。” 如懿松了口气,又诚挚看着凌云彻的面颊,粉唇张开,露出里面整齐的八颗牙齿,嗓音富有磁性,令人心里头发痒。 她说,“也好。” 如懿便往前走着,后头的菱枝看了眼李玉,见他没什么表情仍然恭敬的跟在后头,也低着头跟着。 三宝就在两个人侧后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拎着灯笼也跟着。他有种落寞在心里头,好像已经全然被翊坤宫众人排斥了,只能孤零零的走在一旁。 如懿长长的呼了口气,蓝色的开襟随着她的行走,透出下面粉红色的料子,她两胳膊甩在身侧,像一只灵巧的鸟儿在煽动翅膀。 凌云彻同如懿并排行走,两个人的间隔不到一米,他侧头看着如懿。 娴贵妃要比他矮上一些,头顶的旗头才堪堪到他的眉毛。侧面看,娴贵妃也十分瘦削,近来许多事情需要她操心,惢心出嫁,翊坤宫大小事情都没人看管,还需要娴贵妃事事费心。 凌云彻看着如懿的身姿,只觉得十分敬佩她,这样劳累,又这样坚强。 “微臣看您神色不大愉快,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凌云彻问道。 “我成为皇上的妃嫔后,已相伴二十载,总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他了,可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如懿有些失神的看着前头,略带惆怅的说。 “娘娘是还念着嘉贵人诬陷您的事吗?”凌云彻想要宽慰如懿,又问道。 “是,也不是。”如懿轻叹一口气,旗头随着她的步伐也轻轻左右摇晃,她像拂柳摇曳在微风中,娉娉袅袅,步步生莲。 “我最希望的便是皇上的信任,只是如今,总觉得感情不似少年时那样真挚了。”如懿回忆起她和皇上从前的种种,又想到皇上斩钉截铁的说,全都是为了她好。 真为了她好吗?那她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凌云彻听了以后默然良久,也深有感触。 如懿又说,“这世间的尊贵不是我最想要的,但也只能这样往下走了。” “您最想要的是什么。”凌云彻既是问如懿,也是问自己。 最想要的是什么? 如懿低头一笑,脸上突然多了两分娇羞,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凌大人,你别笑我傻。我最想要的只有一心人,可我的少年郎,他的心里永远不能只有我一人。” 一心人啊。 如懿含羞的笑容,真让凌云彻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一心人。他和嬿婉从前也是如此,只期望着出了宫以后成亲,那么就可以相守一生,白首不分离。 “嬿婉,这是最不值钱的宝石戒指,但是这里头有一朵云,还有一只燕子。这燕子是你,这云是我,我们永远相伴。” “云彻哥哥,谢谢你,我会好好珍藏的。” 他送出红宝石戒指的时候,心里头想着,当时他虽然买不起什么珍贵的首饰,但是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再等等,他说不定就不只是一个冷宫侍卫了。到时候就给嬿婉买更好看的戒指。 他现在已经是御前侍卫了,可他的嬿婉,也已经离他而去了。 还好,那枚戒指她仍然留着。凌云彻心里有了丝丝的慰藉。 “微臣也觉得,只求一心,是天下有情人的夙愿。”凌云彻面上挂着微笑,忆起曾经的时候,他心里头长久的苦闷稍稍好些。 如懿瞥他一眼,心里头突然增了些甜蜜,缓缓往下淌着糖。她微微一笑,“只要有真心真意便是好的。” “微臣只希望娴贵妃可以平安顺遂,微臣会一直追随在身后,保护您。”凌云彻说道。 第111章 异常 凌云彻的感官有些模糊,他已经长久的睡不着。 一入夜,眼前便是嬿婉的一瞥一笑,有时候会陡然生出些幻觉,似乎一晃眼,嬿婉就在旁边对他笑着。 大脑有些浑浊,熟悉的隐约的痛又充斥他的脑袋,凌云彻的思绪也有些糊涂,他仍然说着,“微臣会守着您来时的路,替您记着,这样无论如何,您都不会失去自己的初心。” 如懿在一旁低头走着,脸上已经浮现笑容,但仍然带着淡淡的矜持。她是皇帝妃嫔,凌云彻忠心追随也是常理,只是这样直白的话语,她还是头一次听见。 如懿笑着吸了口气,美丽的眼睛望着前方。 “凌云彻,多谢你。”如懿声音里都充斥感激,好像掺了水,很是柔和。她抬眼看着凌云彻,脸上都是被人理解的幸福。 两个人漫步于月下,如懿屡屡侧头看着凌云彻的表情,只见他虽然刚说了这样直白的忠心之言,但面上却是冷硬的,好像在想什么。 “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应该成家立业。”如懿有些打趣的说道。 她深蓝色的衣袖因着行进,轻轻蹭过的凌云彻的袖子。步伐交错,两个人衣服相贴一瞬又一瞬。 凌云彻轻笑一声,面上又有了两分痛楚,只觉得头疼的愈发厉害,他摇了摇头,“微臣并没有这些想法。” 他转头看着如懿,如懿也望着他,两个人相视,彼此心里都微微一动。 凌云彻觉得眼前模糊了一瞬,两张面孔重叠,好像旁边一起行走的人不是娴贵妃,而是嬿婉。 “微臣只想守在您身边……”凌云彻诚恳的呢喃,“嬿婉……” 如懿脸上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消失了,她两颊的肉因为笑容收敛而舒展开,粉唇也抿成了直线。 她转回脸,平静的看着前方,面无表情,眼睛黑漆漆的又没有亮光,像个雕刻精美的木头,“你还放不下魏嬿婉。” 凌云彻有些痛苦的摸着额头,“微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记得她一切的好,她的一颦一笑都牵挂着我。” 心里头下起了点点的冷雨,让人不愉快,如懿没去深思自己内心深处的不痛快到底因何而起。一切只归咎为,关心朋友。 “凌云彻,你还是没看透。”如懿袖子甩的用力了些,轻抽在凌云彻的衣袖上,发出响声。 她的语气带着无奈,还有深藏的怜悯。 凌云彻苦笑一声,知道娴贵妃心里头不高兴他沉浸儿女私情,又不想惹她更不高兴,便不再说话了。 已经是十一月初,天气都凉了,如懿却突然觉得心里头热的烦闷,四周的景色她看着都不太顺眼,空气也浑浊,令人不舒适。 *金川战事正值关键时期,讷亲延误战机,犯了差错。皇帝震怒,下令于军营众人前将他斩首。以此警示,不许任何人未战先怯。 太后知道后,心里头有些忐忑,皇帝已经不是刚登基的皇帝,他独掌大权多年,杀伐果断。 但也没说什么,听到此消息只是叹了口气,摇摇头,只希望皇帝不要因为讷亲而迁怒钮祜禄氏,迁怒她,迁怒她的女儿。 不过,太后给意欢递了话,让她稍稍询问一下,别让皇帝真的迁怒于旁人。 *养心殿 皇上正批奏折,意欢站在一旁研墨。 她一边研墨,时而悄悄偷看皇上英俊的侧脸,和专注政事时候的迷人姿态。 皇上见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主动问及,“意欢啊,朕杀了讷亲,皇额娘可会怪朕。” 意欢还沉浸在两个人静静陪伴的幸福之中,说道,“太后只会关心皇上的身子,不想皇上生气。怎么会有责怪之意呢。” “朕不杀讷亲,大臣们便不会警醒。朕是要以此告诉他们,谁敢懈怠,朕便杀了谁。”皇上面上冷酷,帝王之气不怒自威。 意欢只觉得皇上英明而又霸气,心里头怦怦跳着,颇为心动。 皇上看意欢不说话,转头瞧她,只见到意欢歪着头深情的望着自己,双目盈盈。 “皇上说的是。”意欢冲他笑,并不为太后说话,她实在不愿皇帝烦闷。 太后让意欢做的事,如果她衡量以后觉得不会让皇上烦心,那才会开口。反之,就不予理会。 左不过是太后略有些责罚,她不在意。她只要皇上开心就好。 “你没有话要对朕说吗?”皇上问她。 “臣妾只希望皇上高兴,那臣妾便也高兴。”意欢温柔一笑,又低头研墨。 “你倒乖觉。”皇上伸手去拉意欢的手,“研墨这么久了,可是有些手酸?” 他把毛笔一放,折子已经看完了,也该让意欢歇歇了,便拉着人去榻上,看会书、说会话。 意欢的手白而纤长,嫩的像最新鲜的笋,但不娇小。她常写字看书,所以指甲不长,只留了两分,前端圆润,摸着光滑。 这手被皇帝握住,又回握住他。 意欢不愿受束缚,所以不常戴护甲。他们两手相握,彼此间只有人体的温度,而无什么冰冷的物件阻隔在他们中间。 这些年亏欠她许多。皇帝心里想着,也该多陪陪她了。 能有个和意欢一样漂亮的女儿,也挺好的。璟瑟出嫁,虽然近在京城,但嫁人了终究不能天天待在皇宫里头,皇上的内心留了一丝丝的空隙,也需要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来安慰。 *永和宫 “嬿婉说你医术高明,有她盖章,本宫信你两分。”白蕊姬伸出一只手,任着江与彬把脉。 江与彬隔着绸缎把脉,心中有了答案,“请恕微臣直言,娘娘是否有下红之症。” 玫妃抽回了手,转头看着远处,点了点头。 “每月月信也总是淋淋漓漓,连绵不断,会延至半月有余。”江与彬有些局促的说道。 “自从本宫那孩儿去了,就落得这么一个症状。”白蕊姬双目无神,她又想起她可怜的孩子。 “微臣已经看过您之前服用的药方,太医已经尽心为您诊治,也算是护住您身子里头的精华,未曾让其流失,伤了根本。”江与彬说道。 第112章 三人成虎 白蕊姬面上有些动容,她受困于这病症已经许久,总觉得自己也是活不长了,心里头害怕,但她还没报完仇,她不能死。 “你可有法子?”白蕊姬转过头看着他,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 “微臣会先开一副药方,还请娘娘先吃着,臣会根据您的体质逐渐改良,再加上吃些药膳人参,兴许可以补全多年来气血的亏空。”江与彬思索一二,说道。 “不过娘娘身子虚弱,万不可大喜大悲,情绪波动大,也会导致气血上涌,引起经络损伤,会影响您的健康。” “不过,就算可以止住下红之症,娘娘的体质也会弱于常人,难在生育。”江与彬有些为难的说道。 他知道宫里头的主子们都盼着得宠,育有龙胎,这是无上的荣耀。眼下绝了这位玫妃娘娘再得子的希望,只怕是伤人心呢。 “无碍,皇上已经不记挂本宫多年,本宫早就没了怀有龙胎的心思了。”白蕊姬面上没什么反应。 她早就接受自己不会再有孕这个事实了,一个是她身子已经衰弱,另一个是皇上自她生产以后,便再没宠幸过她。 *十二月一日,冬至 娴贵妃特意召了已嫁人的惢心回宫,以示厚待。 惢心临行之前,江与彬特意叮嘱再叮嘱,千万不要搅进娴贵妃的事情里头去。 惢心看他这样担忧,心里觉得好笑,只要一提到娴贵妃,江与彬便是这般警惕,真是令她无奈。 她点了点头,说道,“好,都依你。” *翊坤宫 惢心穿着命妇的服饰,向娴贵妃行礼。皇帝念她忠心,在她出嫁时,便赐了一个低品阶的命妇荣耀,每年还有一些俸禄可拿,也是有一层保障。 “奴婢给娴贵妃请安。”惢心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 如懿面上笑的宽宏,对着旁边的菱枝和芸枝说,“还不快扶惢心起来。” 两个小宫女还没等碰到惢心,惢心便已经起身了。 娴贵妃没赐座,惢心就只能站着同娴贵妃说话。娴贵妃没允许,惢心也不能让她起了疑心,质疑自己的忠诚,所以依然自称奴婢。 惢心一口一个奴婢,如懿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觉得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如懿出身乌拉那拉氏,是血统纯正的满洲正蓝旗,身份名门,位分尊贵。虽然肯放下身段施舍下人些善意,但是内心里深深知道到众人与她地位的差距。 惢心是她曾经的奴婢,即使出了宫,再回来时候,自称奴婢也没什么问题。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惢心站着同娴贵妃说了会话,如懿便觉得问候已经结束,便提议让李玉送她回去。 惢心笑着拒绝了,说,自己在紫禁城待了这么些年,认识路,可以回去的。 “就让李玉公公好好侍奉娘娘吧。”惢心向娴贵妃行礼,便告辞了。 出了翊坤宫,王蟾正等在翊坤宫门口,靠着墙边发呆。 一见惢心从门口迈步出来,王蟾忙凑过去,“惢心姑娘,诶,不对,现在你都成亲了,这得怎么称呼才好。” 惢心轻轻笑着说,“王蟾公公,就叫我惢心便好,也不用什么敬称,炩主儿对我有恩,不用如此客气,也叫我心里好受些。” “好,好,惢心,跟我走吧,主儿知道你要进宫,特意问了江太医你的口味,让小厨房做了些点心,眼下正在永寿宫等着呢。”王蟾高兴的在前头领路,旁边两个小宫女就跟在惢心身后护送她。 *宫里的人都知道,娴贵妃曾经的大宫女惢心,因着娴贵妃受了非常严重的伤,但依然忠心耿耿。 炩妃娘娘心地善良,知道惢心忠心,在她出嫁的时候特意送了好几担的金银过去,就是因为感动惢心的诚心。 如今,娴贵妃叫出了宫的惢心回来说说话,炩妃娘娘还喊她去永寿宫说话呢。 只是这娴贵妃德行差,容易妒忌,昔日常常言语讥讽炩妃娘娘。 娘娘不计较娴贵妃无理,在娴贵妃被传和人私通的时候还替她求情。 娴贵妃不感谢恩人也就算了,后头见了炩妃娘娘,还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叫一个尖酸刻薄。 炩妃娘娘连这样遭人讨厌的娴贵妃的宫女都礼遇有加。 这炩妃娘娘真是个大善人啊。 什么,你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永寿宫、永和宫、储秀宫、养心殿的人都这么说,连慎刑司的小太监都这样讲,所以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翊坤宫 “姐姐,我听说昨日惢心出了翊坤宫,便被炩妃叫走了。”海兰看着如懿,说道。 “确有此事。”如懿点了点头,手里仍然翻书专注的看着。 “姐姐,炩妃已经从你身边的人下手了,先是意欢,现在又是惢心,姐姐可要防患于未然啊。”海兰有些焦急,精致的面容上全是对如懿的关切。 “无妨,我相信惢心。”如懿头也未抬,她看书看的入迷,连头上那个合欢步摇,旁边的坠子垂下来,在书上落下影子也没察觉。 “可是,昔日舒嫔便是这样一步步被她迷惑的。”海兰皱起眉头,劝道。 “惢心受了那样重的伤,依然忠心耿耿,咱们不应该怀疑她的忠心。”如懿手放在书上,防止它突然合上,抬头看着海兰,脸上是淡淡的不认同。 “姐姐。”海兰还要再劝,却被如懿的话打断了。 “海兰,你不必多言。”如懿又低头翻书,面上有些许的冷冰,她不想海兰总是这样,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海兰的热情碰了个冷钉子。 如懿一下子冷脸,不大高兴的模样。让海兰心里头十分紧张,她觉得仿佛是夏天的时候从脖颈处掉进了一颗冰块,骤然的冷,冻得她心里头发抖。 她什么样的伤都不怕,她只怕惹姐姐生气,她只怕姐姐不再理她了。 可是心里头忐忑也没用,因为姐姐已经不高兴她揣度他人,让她不要再说了。 海兰只能有些不安的坐在旁边,等着什么时候如懿抬了头,海兰就能对她笑笑,让她原谅。 如懿不明白海兰心里头想什么,也察觉不出,她就是闷头看书,一句话都不说。 第113章 好消息 *日头一天天过去,天气转凉,十二月底的时候,已经洋洋洒洒下了几场小雪。 很快就到了除夕时节。 嬿婉又翻出了上个冬天的百合大氅,以及当时皇帝赐的红梅鞋子,打算除夕家宴就穿着这些去了。 “春婵,你把上次皇上赏的那堆红梅缎子都拿出来,晚上家宴时候带着。”嬿婉对着镜子描眉,边说道。 “主儿,是要拿来赏人吗?”春婵心领神会,面上带了笑容询问。 “本宫不拿来赏人,也会有人贴上来讨赏的。”嬿婉轻轻一笑,放下手里头画眉的物件。 “走吧。”嬿婉对着镜子瞧了瞧自己的打扮,她今日穿了个浅红色的花鸟金丝衣衫,领子上都是上好的狐皮,很是保暖。 澜翠捧着大氅过来,小心给嬿婉系好,又递给她一个毛绒套子,和汤婆子,用来暖手。 “诶,对了。澜翠,除夕夜冷宫一定很冷清,你回头送一份贺礼去给赵九霄,就说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嬿婉看着澜翠专注的模样,突然提起。 “啊,主儿,你突然关心他做什么。”澜翠有些紧张,两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非常局促。 看澜翠这副躲闪的模样,嬿婉心里头便有数了,她之前怕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不一样,再生了什么差错。现在看澜翠这样在意,想必是进展顺利。 “好了,本宫还不知道你。”嬿婉捋了捋大氅的领子,又将手缩回套子里,往永寿宫外头走去。 春婵抱着一堆绸缎,侧头笑着瞥澜翠一眼,看得澜翠心里发羞,快走两步跟在春婵后头,趁她手里拿着东西,反抗不得,偷偷捏她的后腰。 *永寿宫外头的甬道 白蕊姬也抱着个毛绒套子往这边走着,嬿婉一出门就正脸瞧见她,便问道,“姐姐,你去哪儿?” “我本来就是来寻你一起的,没想到,你正好出来了。”白蕊姬笑眯眯的说。 “我也正要去寻你呢。”嬿婉冲她一笑,两个人便并排走着。 “那可真是巧了。”白蕊姬微微偏头看着嬿婉。 “姐姐怎么没乘轿辇来,刚下了雪,难行的紧,若是有冰,还容易摔了。”嬿婉问道。 “刚下了雪,我也想走走,踩踩雪也是好的。”白蕊姬看着前面铺了一层的雪,又说,“嬿婉。你说,今儿除夕家宴,皇上会让嘉贵人来吗?” “大抵是不会了,前日皇后说雪天外头寒凉,已经告知嘉贵人,不用来除夕家宴了。”嬿婉说道。 “皇后惯会揣度皇上心意,看来是皇上还没有原谅嘉贵人。”白蕊姬嘴角勾起,红唇闪着光彩。 皇上掏空了心思也要寻各种各样的梅花物件赏赐给嬿婉,嬿婉真是理解不了,她觉得皇帝心里头的色欲怕是太重了。 这鞋从前赏赐了,她也没细细瞧底下,嬿婉现在才发现,原来底子正下方雕刻出了一个凹槽,是一个小小的梅花图案。 她走在雪地上,每一步的脚印都映出一朵梅花,一连串的梅花从永寿宫门口延伸出来,跟着嬿婉。 “呦,妹妹,你这鞋底子居然也开着梅花。”白蕊姬有些惊讶的说道,她啧啧两声,“皇上可真是费心。” 嬿婉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姐姐,你可不知道,娴贵妃喜欢梅花,而且只允许她这样高洁的人喜欢梅花,我是俗人一个,便是怎么也不配的。” “娴贵妃次次见了我这儿有个梅花相关的物件,都跟那个斗鸡似的,非要说上两句。”嬿婉感觉非常无语。 难道娴贵妃是某种设定好了的机械吗,恨不得一见到她附近有朵红花,就要冲过来重复,“梅花高洁,炩妃不配。” 虽然并不是真的这么说,不过内里的意思都是一样的,无非是映射她追求风雅,但是其实俗人一个,什么也不懂。 “我真怕娴贵妃今儿又巴巴过来,非要把我这踩出来的雪拿回翊坤宫欣赏去,不让我这俗人沾染。”嬿婉冷笑一声,随口调侃道。 这句话便让白蕊姬好好的笑了一会,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行,一想到娴贵妃跟个乌眼鸡似的冲过来,我就觉得好笑。” “好了,好了。也不怕呛了风。”嬿婉赶紧平了白蕊姬的笑。 “姐姐,你近日的气色瞧着,比从前好了一些了,可是吃着的药有用?”嬿婉打量玫妃的脸颊。 她虽然涂抹了脂粉,但是眼睛和看着的精气神是改变不了的,感觉上比从前强了一些。 “江太医医术高明,我吃着也觉得不错,都感觉没那么虚弱了。”白蕊姬对着嬿婉笑着说道。 听白蕊姬的声音,都能感觉到中气稍微足了一些,或许这就是好转的征兆吧。 嬿婉点了点头,“有效就好,姐姐还是要多多注意休息,可别累着了。” “好,都听炩妃娘娘的。”白蕊姬拉长声音,面上是十成十的打趣。 *重华宫 嬿婉和白蕊姬一同到了。里头意欢已经在坐着等待了。 两个人走过去,嬿婉问道,“意欢,你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意欢一下子站起来,面上是控制不住的喜悦,她快步走到嬿婉和白蕊姬旁边,拉着嬿婉的手,面上都因为激动而略有涨红,“我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是外头下雪了,就想着还是提前来这等你好了。” 意欢两手握着嬿婉的手,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最近几日头晕,时有呕吐,太医刚才来诊过,说我已经有孕三个月了!” “真的吗?”嬿婉又惊又喜,另一只手也握着意欢。两个人四手相握,面上都是激动与喜悦。 意欢点了点头,压抑不住甜蜜的笑容,又深吸了口气,也凑在白蕊姬旁边,又重复了一遍,“太医说,我有喜了。” 白蕊姬眼神闪烁,虽然有两分落寞,但也是真心替意欢高兴,她大大方方一笑,对意欢说,“恭喜你得偿所愿。” “抱歉,玫妃娘娘……”意欢有些紧张,知道白蕊姬心里头仍然念着她曾经的孩子,有些愧疚的说。 玫妃和她也算是朋友,她不想让自己的喜悦刺痛朋友。 第114章 联系 “无妨,我也不是看不得别人好的乌眼鸡。”白蕊姬看着意欢平坦的小腹,有一个生命在这里头成长,再过几个月便会微微鼓起,又过几个月就会有个小孩儿跑出来。 明年这个时候,意欢怀抱里就会有个可爱的小娃娃,一个属于她的孩子。 白蕊姬突然鼻子一酸,触景生情。 “姐姐。”嬿婉一手去拉着白蕊姬的手,打断她酝酿的伤感。 意欢站在一旁,思考了一下,郑重的开口,“若是玫妃娘娘不嫌弃,便做我孩儿的干妈,可好?” “舒嫔……”白蕊姬眼睛里头一下子蓄满了泪,一滴晶莹,沿着她的下睫毛滚落。她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下,很是感触道。 “叫我意欢就好。”舒嫔笑的体贴,看白蕊姬擦眼泪的模样,也觉得心里头滋味复杂,颇有两分同情。 但她也知道,在深宫里头人们都需要个慰藉,既然白蕊姬没孩子,那她的孩子也可以作为白蕊姬的孩子,多个母亲照顾也好,总不会吃了亏。 “意欢,若你愿意也可以唤我姐姐。”白蕊姬将泪擦了,又高兴的说。 “既然我是这个孩子的干妈,我会护着他,爱着他。”白蕊姬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这些年她心里头总是空落落,能看看意欢的孩儿也是好的。 “那我呢?意欢,我也要当干妈。”嬿婉拉着意欢的袖子,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好,你也是干妈。”意欢温柔的笑着,一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浑身都散发着慈爱。 白蕊姬抬起手,金色的护甲套在指头上,直接将两手的护甲摘了,递给旁边的俗云。 “意欢,我能……摸摸吗?”玫妃略带着犹豫的开口,她面上有些忐忑,也觉得会不会有些鲁莽。因为她知道,有地方的习俗是旁人不可以摸有孕之人的肚子。 “干妈关心孩子,当然可以。”意欢拉着白蕊姬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腹部。 冬天就穿的厚实,而且头几个月本就摸不出什么动静来,但是这手一触上,白蕊姬都觉得心里头暖暖的,好像真有个孩子在跟她打招呼一样。 她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开始期待这个小孩降生的时候。有她们几个人呵护着,定不会出了什么差错的。 *翊坤宫 海兰早早便来翊坤宫寻如懿,眼下正等在翊坤宫里头,她要和姐姐同去重华宫。 “如何?”如懿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衣衫,上面绣着红梅,是她平日少有的鲜嫩颜色。 头上是一套点翠。眉毛用墨黑色描出圆润的弧度,唇上涂了红色的口脂。她面颊两侧铺了一层粉红在上头,更显肌肤白里透红,娇憨可人。 肌肤赛雪,红唇如血。 此刻一个盛装美人款款走来,看的海兰的心里头都微微发紧,她笑的无比灿烂,“姐姐,你今日真好看。” 如懿缓缓点头,“今日是除夕,虽说素日听从皇后的要求节俭,不做奢华打扮。但是这样普天同庆的日子,还是稍稍妆点些吧。” “姐姐,就应该此等打扮,从前那些都太素了,不能衬出姐姐的容貌。”海兰语气中有两分惋惜。 “打扮如此精致做什么,皇后看了又要不高兴。”如懿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姐姐就是因为太好性子,皇后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姐姐。”一提起皇后,海兰就一肚子不满。 她不希望姐姐一直忍让,在后宫中,如此善良只会让那些拜高踩低的人放肆。海兰心里头沉甸甸的,全然是对如懿的关切。 “好了,海兰。皇后毕竟是皇后,岂是我们能质疑的。”如懿淡然一笑,她恪守礼数,而且也不屑于和皇后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在不经意间,如懿又一次以君子之心宽容了世人。 “我们走吧。”如懿任着菱枝给她披上大氅,正要接过菱枝递过来的毛绒护手。 海兰一伸手拦住了,从怀里头拿出个崭新的毛绒护手,“姐姐,我昨日新做了个护手,用这个吧。” 如懿接过,贴近一瞧,针脚又细又密,她看着海兰,面上带着欣慰,“海兰,你已经是妃位,还要做这些,真是辛苦你了。” 看着如懿将手揣进护手里头,还有这样诚恳的感谢,海兰心里头十分熨帖。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护手,这是和姐姐的那个一起做的,连皮子都是源自于同一条狐狸。 颜色相同,模样相近。她做的时候就是本着一对的打算。 眼下两个人都捧着护手,看起来真是和谐。 “我这条命都是姐姐救的,能为姐姐做些事情,我心甘情愿。”海兰眼睛里带着喜悦,直直的盯着如懿的面庞。 如懿也为此十分动容,她的嘴唇从紧闭变为向外扩散,像一朵红花张开,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好。” *除夕夜 外头的空气都是冷冷的,重华宫里头放了许多炭盆,烘的内里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像是冬天的温度。 皇后和太后坐在皇帝的两侧,其余人都是按照位分,分别坐于殿两侧。 嬿婉是妃位,分在了白蕊姬旁边,她俩右边是纯贵妃,再往后便是舒嫔,和庆常在。 坐在她们对面的是,娴贵妃如懿、愉妃海兰、婉贵人。剩余的座位一个是留给嘉贵人的,别的是皇上新封的几个常在。 众人已经落座,皇上眼下还没到,便三三两两的彼此说着话。 意欢刚知道自己有孕,就想着一会见到皇上,即刻就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脸上涂的脂粉也盖不住她微红的面颊。 “舒嫔可是有什么喜事?竟然如此开心。”纯贵妃侧头就瞧见意欢低头偷笑,便好奇的问道。 意欢收敛了笑容,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的表现如此明显,真是有些让人笑话了。 “纯贵妃娘娘就等着吧,一会儿舒嫔就会告诉我们了。”嬿婉忙接着话。 她知道意欢心里头有把衡量的尺子,她肯告诉自己和玫妃,是因为觉得两个人真心为她好,而纯贵妃与意欢不大相熟,怕是也不想先告诉。 第115章 不平衡 意欢唯爱皇帝,肯定是想先告知皇帝,再让大家知道。若纯贵妃追问下去,意欢也不好闭口不言,若真什么都不说,也会让人心里头犯嘀咕。 防止意欢纠结,也防止纯贵妃多想。所以嬿婉便把此事给按下去了。 苏绿筠点了点头,心里头也知道,若是喜事,以意欢的性子定然是先要告诉皇上的。 “那好,本宫便等着一同高兴高兴。”苏绿筠笑了笑,说道。 意欢冲她点了点头,又看着嬿婉笑了笑,面上喜滋滋的,满满是幸福的神色。 “姐姐,你说舒嫔怎么如此高兴。”海兰打量意欢的喜悦,探个头凑在如懿旁边,悄声说道。 如懿抬眼扫了意欢的神色,淡淡说出这么句,“怕是有什么喜事吧。” 她心里又回忆起那夜误听到的内容,皇上说舒嫔的坐胎药有碍怀孕。 意欢这样深爱皇帝,也十分祈盼一个孩子,却备受猜忌,如懿心里头不禁为她感到惋惜。 眼下意欢如此高兴,想必是皇上又和她说了几句好话吧。这样深爱皇帝,可是她最想要的,却什么也得不到,真是可怜。 有的人天生就无需争抢,一切事物都会由心爱的男子双手奉上。有些人庸庸碌碌半生,也只是一场空。 “若是有高兴的事情,咱们也要恭喜她才是。”如懿捋了捋自己衣衫上的绒毛,对海兰说道。 “姐姐,舒嫔被炩妃迷惑,对姐姐恶言相向,姐姐还如此厚待她。”海兰皱了眉,她心疼姐姐如此好心肠,旁人却总是不领情。 “姐姐,你真是太心软了。”海兰叹了口气,诚心诚意的感慨,心里头更是坚定了信念。 她要守护如此圣洁无瑕的娴贵妃。 如懿眼睛看着意欢,见她被几个人簇拥着,玫妃、炩妃、庆常在,都捧着她哄着她,一起逗她发笑。 如懿漫不经心的用护甲梳理怀里头护手的毛。毛绒套子用的是上好的狐皮,是这样的光滑细腻,像意欢的肌肤一样,完美。 意欢有着倾城的美貌,宫中可以和她媲美的唯有仍在禁足的嘉贵人,金玉妍妩媚,意欢清冷,两个人都是天姿国色,令人难以忘怀。 所以皇上即使芥蒂她是太后的人,不让她有孕,也从没冷落过。 如懿第一次意识到意欢如此得宠,还是皇上身边的公公,亲自送来坐胎药给她喝的那天。 不过,再怎么得宠都是过眼云烟罢了。皇上内心里依然猜疑。 如懿眼看着意欢这样喜悦、幸福,心里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 不知道意欢是不是因为皇上同她说了什么体己话而高兴。 如果她现在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恩宠,日日喝的坐胎药,其实是皇帝的猜疑,又会如何呢? 还能这样开怀吗。 只怕是要伤心死了吧,如懿心里头想着。 不过她是不会告诉意欢的,能这样很高兴的被欺骗,也算是一种幸运。总好过知道残酷的事实,再无对生活的希望。 即使她和意欢从前交好,现在却淡漠,情意本就不复,就算说了,意欢也不会信。如懿内心里头隐秘的残忍与嫉妒,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偷偷释放,给自己的行为寻找出了合理的借口。 “皇上驾到。”进保的声音响起,皇上到了。 “臣妾等恭迎皇上。”众人起身一一行礼。 随即,除夕夜宴便开始了,上一次家宴被愉妃打断,导致一些人安排的歌舞曲目没能在皇上面前露脸,嘉贵人禁足,后宫中现下最的得宠的便是舒嫔和炩妃,其余人大多都想着借此机会谋得圣恩。 这次许多人的眼睛都盯着海兰,若是她又要弄出什么花样让皇帝离席,那么她们的眼神都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先是纯贵妃给皇上敬酒,皇上笑吟吟的饮下,然后便是玫妃和嬿婉都一一敬过。 皇上喝了她二人的酒,顺着那边的座位往后瞧。见到意欢正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的看着她,眼神还亮晶晶的,很是期待的样子。 皇上拿着小巧的酒杯,看着意欢说,“舒嫔怎么一直盯着朕瞧,可是眼馋了美酒,想要同朕共饮吗?” 意欢目不转睛的盯着皇上,旁边荷惜小心扶她起来,她拿起桌上的茶盏,对皇帝说,“皇上,请允许臣妾以茶代酒。” “怎么,今儿不舒服吗?”皇上坐直了身子,仔细的瞧着她的脸。 看意欢面色红润,表情也蕴含喜悦,不像是身子不舒服的模样。 意欢轻轻摇了摇头,温柔一笑,说道,“皇上,臣妾已有孕三个月了,太医说了,不宜饮酒。”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侧目,看着意欢。 皇上脸上满是高兴,他已经撤去坐胎药中阻碍有孕的物质半年多了,意欢也该育有龙胎了。 “好啊,好啊。本就是除夕的好日子,现在是喜上加喜啊。”皇上哈哈一笑,连忙让意欢坐下,别累着了。 太后脸上也是欣慰,“哀家那儿还有一支凤头金钗,便赐给你。” 意欢谢了太后和皇上的恩典,由荷惜扶着,小心又坐下了。 琅嬅开口恭喜道,“舒嫔妹妹也是有福气的,你喜欢孩子,如今也算是顺遂。”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意欢浅笑着对皇后说。 如懿也和众人一样,笑着做出恭喜的模样,只是这心里头震惊极了。 皇帝当时说的话还在她耳畔回响。不是说不许她有孕吗,怎么今日竟然真的怀孕了。 她们曾经一同看书的时候,意欢也常念叨着想要一个和皇上的孩子。如懿面上淡淡的,也有些觉得她太过于急切,反而不美。 如今,这心急祈盼的人反而真的得了孩子,而她到现在还没什么动静。 如懿心里头因着此事,也生出了淡淡的焦急,她也想能和皇上有一个相爱的结晶。 也唯有她们,相识相知,毫无杂质的感情,才是污浊人世间最后的净土。 娴贵妃的内心里头,生出一些微小细碎的琉璃碴子,扎的她心里头隐隐发痛,又生出一小团不熄灭的火,烧的她的心里发热、发干。 第116章 助推波澜 “姐姐,舒嫔这是怕有人害她的孩子,所以等胎象稳固了才肯说出来。”海兰看着意欢喜气洋洋的模样,嘴里猜测道。 “头几个月胎像不稳,容易出变故,本就是要小心呵护些,防止有人起了坏心。”如懿两指捏起面前的酒杯,护甲划在桌面上的绒布,留下一道痕迹。 她将杯中的酒饮尽,又说道,“意欢看重和皇上的孩子,谨慎些也是正常的。” 如懿面上又绷紧,像根木头直挺挺的坐在这,余光瞧着意欢,眼睛看着别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海兰知道姐姐喜欢孩子,心里头也是有些期待,便出言安慰道,“姐姐你正值盛年,又和皇上感情深厚,定然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海兰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如果没有和皇上的孩子也不要紧,永琪就是她们两个人的孩子。 她会一直陪在姐姐身边,永琪也要一直敬重姐姐、保护姐姐。 “意欢,不过你怎么三个月才知道有孕啊。”嬿婉有些担忧的问道,“这也太不在意了,若不是你身子不舒服,难道还要孩子出生了才知晓吗。” “是我不好。”意欢低头笑了笑,“之前听了你说,心急反而适得其反,太医常来诊平安脉,每次我都焦心,总想着会不会有孕,可是总是没有。” “所以我就不让太医来了,这便今儿才知道。”意欢轻轻叹了口气,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这样疏忽真是太不应该了。 “还好我平日里不喝酒,不然只怕影响孩子的健康。”意欢抚摸小腹,笑容里头是满满的母爱。 “你真应该庆幸,往后可得多加小心。”嬿婉叮嘱道,“我和姐姐已经说好了,明儿去你宫里头看看,把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全都丢出去。” “好,都依你们。”意欢顺从的说道。 *酒过三巡,太后已经早早回去歇息,按照惯例,今儿皇上自然是要去陪伴皇后和七阿哥的。 这次没出什么谁非惹皇上不痛快的差错,所以大家的脸上都还算是高兴,正逢年节,六宫都得了皇上的赏赐。 大家脸上没有晦气事,就是笑盈盈的喜悦。 如懿迈着步子往意欢这儿走,虽然现在没什么交集,但她想着也应该恭喜一二。 意欢见如懿过来,立刻就起身要走,白蕊姬在一旁喊住她,“诶,意欢,你急什么,我和嬿婉送你回去。” 嬿婉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意欢叹了口气,眼珠子盯着两个人,缓缓吐出一口气。 嬿婉还奇怪她怎么突然急匆匆的,是不是有要紧事,就听见耳边响起一个优美的声音,“意欢。” 嬿婉的表情现在和意欢如出一辙了,她俩看着彼此,都有些无奈。 是如懿来了。 “给娴贵妃请安。”三人都向如懿行礼。 如懿得体的笑了笑,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头只觉得舒畅,眼睛扫过魏嬿婉。 管你有多桀骜不驯,不还是要老老实实的依着宫规行礼吗。 “本宫还未曾恭喜你,这么多年了,终于如愿以偿。”如懿冲意欢点点头,笑的典雅。 “多谢娴贵妃。”意欢不想同如懿说话,随口敷衍道。 自从,那次娴贵妃对她说嬿婉的坏话而被她劝阻,娴贵妃的行事礼仪就越来越不如从前,一见了嬿婉就要挖苦讽刺,实在无理。 而且意欢怎么跟她说也说不通,娴贵妃耳朵眼都堵死了,一个劲的觉得任何事情都是嬿婉的错。 搞得意欢现在连客套都懒得同她客套,真怕说了句什么,又让她觉得,是嬿婉教的。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能分得清黑白是非。意欢心里头想着,这娴贵妃,都说她好几次了,还总凑过来,真是讨厌。 如懿装作没听出来,又转头对魏嬿婉说,“炩妃,意欢都已经有孕,你也要多加努力才是。” 嬿婉抿起嘴角,看了眼白蕊姬,又看了眼意欢,她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娴贵妃,每次都孜孜不倦的说她还没怀孕真的有意思吗,就不觉得这样也是在内涵娴贵妃自己吗? “多谢娴贵妃关心。”嬿婉对她柔柔一笑,一下子来了精神。 这不,她出门前让春婵拿的红梅缎子就有了用处,讨赏的人已经巴巴贴过来了。 如懿眼睛往下一扫,嬿婉脚上赫然是一双精致小巧的鞋子,还绣着红梅,梅花瓣上镶满了红宝石,很是名贵。 她的眼神一下子冷了,心里头又想起来从前那个红梅簪子,“炩妃今日打扮够华丽的。” “此等精美的鞋子,怎么不配个相宜的头饰呢?”如懿面颊含笑,唇角上扬,虽然是笑着,但无端让人觉得她在膈应人。 “臣妾不懂搭配,实在体现不出红梅的气节来。”嬿婉叹了口气,面上有两分忧愁。 她又看着如懿淡然的面容,突然笑的十分动人,“娴贵妃娘娘喜欢红梅,平日里头穿的衣衫都与众不同、超凡脱俗,臣妾今儿出门前就想到了这事,所以特意把臣妾宫里头的红梅织花缎子拿来了一部分,也算是除夕佳节,臣妾给娴贵妃的一点心意。” “春婵。”嬿婉侧头唤春婵,春婵便捧着个大托盘过来了,上头是一大叠丝绸缎子,各色的布料上面绣着不同姿态的红梅。 “这些就送给娘娘了。”嬿婉笑的落落大方,面上的表情也十分真挚,让人看不出一丝异样。 如懿不想收魏嬿婉的东西,刚要张嘴拒绝。 玫妃看准时机立刻插话道,“嬿婉,娴贵妃是多么尊贵的人啊,怎么会要你这些绸缎。” 这下便给如懿的拒绝堵住了,她自诩温柔宽和,怎么能顺着这种伤害人的话语说下去呢。 白蕊姬又扬声说道,“这些红梅呀,娴贵妃定然已经有数不清的了。”引得旁边的还未离开的妃嫔、小宫女和小太监都竖起耳朵偷听。 “哪还能看得上你的东西呢。”白蕊姬摇了摇头,有些惋惜的说道。 第117章 怂恿 “本宫谢炩妃一番心意。”如懿得体的回应道,“只是……” 她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由头,难道要说她不喜欢梅花吗。可她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说出谎言,她也无法接受谎言。 如懿有自己的底线。 三个人都等着娴贵妃还能说出什么说辞来,只看她张了张嘴,又将朱唇闭合。 如懿两颊高高堆起,粉嫩的脂粉便映入几人的眼里,分外突出,她说,“菱枝。” 菱枝从后面走上前来,将春婵手里的托盘接过了。 春婵松了口气,这堆布料也实在是有点沉,皇上赏的太多了,可累到她了。 然后如懿仍静静伫立在此,含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嬿婉。 “姐姐,你先送意欢回去吧。”嬿婉侧头对白蕊姬说。 白蕊姬点了点头,“好,明儿我再去看你,别忘了我们刚说的。”然后她和意欢一前一后就离开了。 意欢面上全然是冷意,并没有看如懿一眼,就将她当作一个路边的石子,径直离开了。 白蕊姬又回头看了眼嬿婉,看她面上都是淡定,还对着自己笑了笑,这才放心的离开。 “娴贵妃娘娘有何吩咐啊。”嬿婉看她那个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里头忍不住猜测,如懿还能说出什么惊人之语来。 “本宫只是想叮嘱炩妃两句。”如懿扬起眉毛,她又找回了自己心态的平衡。 “意欢前些日子也是和你一般,求子心切,太医还说她身子虚弱,难以有孕,今儿也得偿所愿了。”如懿捏着自己袖口的毛绒领子,两指揉搓。 “想来是意欢喝的坐胎药很是有效。这皇上独独赐给她的,真是好东西。”如懿面上浅浅的微笑,表情一片无辜和纯善。 好像只是替嬿婉考虑,好像也是感同身受她的焦急,为她指一条明路。 “娴贵妃的意思是……”嬿婉面露思索,眼神闪烁,看着旁边的地面,十分纠结。 “本宫并没有什么意思。时候不早了,炩妃也回去吧。”如懿微微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不远处的海兰一直盯着两个人的位置。见炩妃没有顶撞姐姐,便也跟着如懿离开了。 嬿婉侧头对春婵说,“咱们也走吧。” 澜翠抱着大氅过来,给嬿婉披上,又递了毛绒护手给她,问道,“主儿,娴贵妃这话感觉不怀好意。” “她确实不怀好意。”嬿婉看着如懿离开的背影,“舒嫔有孕,娴贵妃心里头要恨死了。” “她想怂恿本宫去偷舒嫔的坐胎药。”嬿婉冷着脸,微微皱眉,说道。 “主儿,那坐胎药我们手里头不是也有吗,皇上也说了,这是独独赐给舒嫔娘娘的,不能再另赏人。”澜翠替嬿婉整理衣摆上的褶皱。 “主儿,既然这坐胎药是舒嫔娘娘独一份的,若是咱们用了,那太医定会看出来的,说不定会向皇上禀报。”春婵意识到了如懿的险恶用心,连忙劝阻。 “主儿,您现在圣眷优渥,何必冒这个险。皇上若是知道了,肯定要责备您了。”澜翠也迎合道。 “本宫知道,娴贵妃想要借这个由头让本宫失了圣心,那么本宫也应该回她的礼才是。”嬿婉微微一笑,声音依然温柔,但蕴藏着让人感到后背寒凉的意味。 澜翠和春婵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赞同道,“主儿说的是。” 她们脸上都是奇异的笑容,既带着欣喜,又掺杂着些许阴恻恻。 嬿婉心里头想的不只是这些,如懿刻意提及意欢的坐胎药,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有问题。 只是这次发展都不相同,她居然又一次知道了? 皇上肯定不会说,负责意欢坐胎药的齐汝肯定也不会说出来,意欢也没让别的太医照顾过。 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等隐秘的呢。 难道娴贵妃其实不像表面上这样一事无成,其实她有许许多多的心腹人手埋藏在皇帝身边? 莫非是李玉告诉她的? 嬿婉心里头非常疑惑,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若是李玉告诉如懿,那她也要提防一二,以免哪天李玉不想活了,非要告诉意欢,引得她自焚怎么办。 至于怎么不提防如懿。因为按照娴贵妃的惯例,她从前没说,想必是带了她惯有的高傲,在暗地里头觉得意欢可怜。 一边看意欢爱的忘我,皇上如此宠爱,心里头偷偷嫉妒;一边又因为皇上不允许意欢有孕,而感到自己的特殊性。 看,你这么受宠,不还是得不到皇上的真心? 嬿婉猜测如懿心里头就是这么想的吧。 毕竟上一世她得宠时,如懿也是嫉妒的咬牙切齿,嗓子里的酸水堵都堵不住。 不过不知道,那时候她是从哪里找到的平衡。从自己的皇后之位上吗? 不过如懿身为皇后,履行不好皇后的职责,那便不要当这个皇后了。 反正,这个皇后也不是她想当的。 几个人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在雪地上踩出三串脚印,连绵不绝,相互依靠。 *次日,养心殿 “如懿啊,朕想着意欢有孕,她这嫔位也是有些年头了,也该升一升了。”皇上翻阅诗词,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如懿在一旁绘画,听了此话,便停住了手中的笔,将笔杆点在下巴上,柔声劝着。 “皇上,舒嫔得子虽然是喜事,但也不宜立刻晋了位分,不然她怕是要觉得,皇上关心她,只是因为腹中孩儿,而非因为她个人了。” “而且,皇上如此宠爱舒嫔,只怕她要受到六宫的嫉妒,若有人起了坏心,怕是要伤了她和龙胎。也是不美。” “不如等她腹中孩儿降生,皇上再晋她的位分吧,也是喜上加喜。”如懿笑吟吟的看着皇上。 “你说的也是。”皇上点了点头,“那朕就等到她生产时,再晋她的位分吧。” 如懿眉毛都舒展了,这回是真发自内心,因为皇上听得进去她的话。 “只是这还是有些委屈她了。”皇上略一思索,“进保,前些日子波斯进贡了一对剔透的猫眼石,你去拿给舒嫔,让她用来制成首饰吧。” 第118章 斗志 *三月初春,宫内里头的雪早就化尽了,树枝又抽出新芽。 意欢已经有孕快五个月了,储秀宫上头都笼罩着一层兴奋的劲儿。 自从除夕意欢说了自己有孕后,皇上虽然没晋升她的位分,但是这流水的赏赐,以及常常来此陪伴,无不彰显出皇帝的宠爱。 只是意欢心里头有些许的异样。 她爱美丽的事物,可是如今自己的身形略微臃肿了些,小腹也微微鼓起,虽然还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但是听说愉妃有孕时就长了许多妊娠纹,也是因此才与皇上多年来一直淡淡的。 意欢心里头有些担忧。 白蕊姬因着生育过,也多来叮嘱些,让她莫要吃的过多,这样身材便不会走样,另外还要用牛奶和玫瑰花水泡澡,如此下来精心养护,身上兴许就不会长妊娠纹。 另外许多事情也要小心,有人会在饮食里头动手脚。 齐太医是皇上特意吩咐伺候意欢的,但是嬿婉也不放心,就让包太医也跟着瞧瞧。 包太医是她上一世时候专门为她诊治的人,今生也按照既往的发展,顺势成了嬿婉的手下。 江太医还要暗藏不动,潜伏在如懿身边,他已经帮着照顾玫妃。如果事务太多也忙碌不过来,况且越忙碌就会越容易被人发现。 为白蕊姬诊治,还可以说是太医院没什么太医来,所以轮到他了。但是舒嫔炙手可热,太医们也抢着想为舒嫔服务,他要是出现在这的话,就有些突兀了。 所以意欢这儿就是齐太医和包太医跑的勤快。 就这样在众人簇拥围绕之下,许多偷窥的人牙都咬紧了,满心满眼都是羡慕和嫉妒。 *启祥宫 金玉妍穿着北朝的服饰,是紫红色的衣衫,和一个彩色花纹的墨蓝色马褂。正坐在启祥宫院子里亭子下面的椅子上,身底下铺着厚厚的毯子。 她容貌艳丽的逼人,正适合这种艳色。明亮而又动人。 黑发未有半点装饰,只是编起来拢在脑后,由一支镶嵌黄玛瑙的素银簪子挽起来。耳垂上坠着剔透的玉坠子。 两种对立的美感在她身上体现,更衬托她有股沉静的气质来。 肤若凝脂,红唇饱满。金玉妍前些时日面上的伤痛已经去了,如今是带着复仇的心,重拾斗志。 她沉浸在北琴的声音之中,细嫩的手指在琴上拨弄,双手没有首饰和护甲点缀,指甲像玉一样在月光下闪烁光泽。 她眼也未睁,只依靠自己的感觉来弹奏。 丽心小步过来,跪在她身边的垫子上,小心的询问着,“主儿,夜已深了,您小心凉着。” 金玉妍手里的动作未停,却睁开了眼,“贞淑死了,我什么都为她做不得,弹弹琴告慰她的亡魂,也不可以吗?” 丽心面上有些局促,打量着金玉妍的表情,担忧自己说的话惹了主子伤心。 金玉妍看着手里头的北琴,指甲仍在上头飞舞,“皇上从去年中秋到现在,未曾踏入启祥宫半步。” “从前他是最爱听我弹北琴的了,如今也只能在无人之处弹奏,弹给自己听。” 丽心冲她一笑,连忙劝着,“主儿,怎么会呢,皇上不曾怠慢您半分,这启祥宫的一切都是按着旧时的份例来的。” 此话一出,金玉妍这才抬眼看了下丽心,她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你也算是忠心。” 丽心看着金玉妍,笑容里头满是高兴,她忙着表忠心道,“主儿放心,就算贞淑姐姐不在,奴婢也一定会为主儿尽心竭力的。” 金玉妍轻轻叹了口气,眼睛里头升起些水光,她仰着头,说道“他们都觉得我再也起不来了。” “还早着呢。”金玉妍浅浅微笑,又低头专心弹琴。 她的手指飞快的在琴弦上跳跃、舞动,铮铮琴声就是她内心情感的外泄。 *养心殿 如懿正在皇上旁边绘画,画的是一朵娇艳欲滴的双头并蒂玫瑰,便是从前皇上特意制给她的玫瑰簪子。 皇上在旁边手把手的教她画花瓣,两个人一边说着话。 “你这笔应当再轻一些,太实反而死气沉沉,并不灵动。”皇上一手握着如懿的小手,凑在她旁边说着。 如懿顺着皇上的力度,小心画了一笔。然后便将画笔放下,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撒娇道,“皇上若想看画技精湛的,何不去婉贵人那坐坐。”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婉贵人确实擅长丹青之道,她从前一见了朕,就跟耗子见到猫一样,不敢说话。” “皇后有时候也拉着她在朕旁边伺候笔墨,这些日子,她也算是大胆一些了,能主动和朕说上两句话。” “不过,总看着别人提心吊胆的,朕也觉着累得慌。还是和你待在一块更自在。”皇上的眉眼里满是宠溺,笑着看如懿害羞的表情。 “皇上。”如懿有些羞涩,低头捏起自己的衣角,护甲从手指上延伸,绽放在身前,形成一个金属做的花朵。 这何尝不是皇上做的并蒂玫瑰的翻版呢。只不过是用护甲做的,如懿亲手制成的玫瑰。 “不过啊,这炩妃也常练习绘画,你若是有兴趣……”皇上本想对如懿说,你若是有兴趣,也可以和炩妃讨论一二。 但是话还没说完,就想到如懿昔日曾经对炩妃做的糊涂事,也觉得可能这两个人相处不来,便没说了。 他又改口道,“罢了,你性子高傲,旁人画的那些庸俗之物哪去得了你的眼睛。”皇上赶紧用好话哄着,防止如懿又起了教导的心,再闹得炩妃又受了委屈。 “臣妾知道。”如懿微微颔首,斜着眼睛瞧着自己画的玫瑰花朵儿,只觉得分外顺眼。 这朵并蒂玫瑰,就像皇上和她一样,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依偎。 *皇上念及婉贵人和庆常在侍奉多年,况且婉贵人还是潜邸旧人,也不应该苛待了,便将两个人的位分提了提,于三月底的一个好日子册封为婉嫔和庆贵人。 第119章 复位 *养心殿 刚才婉嫔和庆贵人已经来养心殿向皇上和皇后谢了恩,皇后顾念七阿哥,待两个人回去后,就忙着回了长春宫照顾嫡子。 过了会儿,如懿带着自己煮的红豆百合莲子粥,说皇上忙碌,还未到用膳的时辰,想必也饿着肚子,所以特意送过来。 见了如懿,皇上这一肚子话就有可倾诉的对象。在深宫之中,也唯有跟他青梅竹马的如懿,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说些话,而不用考虑什么影响。 “方才婉嫔和庆贵人来同朕和皇后谢了恩。”皇上从养心殿门口往殿内走着,不经意的提起。 “晋了位份,自然要来谢皇上和皇后恩典。”如懿以一副这很正常的语气说道。 如懿跟在皇帝后头,墨绿色的袖子在空气中轻轻摇曳,随着她两只胳膊在身前甩动,划成两个圆弧,绕在身旁。 “她二人都无什么出众的地方,只是侍奉朕许久了,朕也不能薄待了她们。”皇上说道。 菱枝和进忠跟在两个人后头,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皇上双手背在身后,食指转动着拇指上头的玉扳指,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过你上次被冤,炩妃还特意跑来求情,实在是个至纯至善的。” 光从窗户的缝隙照进来,如懿和皇上背着光往殿内走着,阳光一缕一缕的几乎要凝成实质,透过如懿甩动的袖子和身上衣衫的缝隙,透过如懿微微翘起的美手的间隙,透过她弓成半圆的手背与拇指的空荡。 “皇上心里有杆秤,做得好了就会得到嘉奖,做的不好就会受到责罚。”如懿声音轻柔,她想起来嘉贵人仍在禁足之中,就是因为她犯了错事。 “说到责罚,金氏降为贵人也有大半年了,这些日子,朕也不曾理会过她。”皇上走到养心殿的东暖阁,坐在椅子上,伸手指了指,示意如懿也坐下。 如懿嘟一嘟嘴巴,面上有些不愉快,斜着眼睛看着皇上,站着打量他的表情。 她站的笔直,身上的衣裳绣的是浅褐色的四瓣竹叶,赫然间,一个铮铮翠竹傲然挺立在此。 如懿吸了一口气,不情不愿的坐在椅子上,说道,“那皇上的意思是,将要理会她了。”这话的声音一开始中气十足,后半句就是又轻又柔还带着不高兴的意味。 皇上手里头攥着一个金色的精巧鼻烟壶,听了此话赶紧拔下塞子,放在鼻子底下猛吸一口,然后才说,“这金氏虽然有错,但毕竟是四阿哥和八阿哥的生母,也是玉氏来的第一个贵女。” “她已经失了孩子,又受了大半年的冷落,朕也敲打了玉氏王爷。如此种种,是为了让他们长长记性。”皇上将鼻烟壶的盖子塞好,两手撑在桌子上,耐心解释道。 如懿嘴里头搅动着一块口水糕点,黏黏糊糊的,沉着嗓子说,“那皇上的意思是,要复金氏的位分?” “不知皇上是要复她嫔位,还是妃位?”如懿挑眉,试探的开口,最后两个字说的极其轻飘飘,生怕她一支持,皇上便真的恢复金玉妍的妃位,那么惢心的伤才是真的白受了。 “若要复她妃位,朕也是不肯的。”皇上看着桌上的精致的果盘,只觉得索然无味,拿着进保刚端上来的茶盏,刮了刮浮沫。 “但嫔位总是要的。”皇上说道,“不然玉氏那边来问候嘉贵人,知道她仍受冷落,定然要惶恐不安,得担忧朕是不是还因为玉氏王爷一事,对他们心存芥蒂。” 皇上说完此话,端着茶杯就喝了一口。 如懿一直偏头盯着他,见皇上避开她的视线,又梗着脖子说道,“皇上的意思是,只能敲打,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不可一直严惩。” 皇上放下茶盏,皱眉看着如懿,只觉得心里头突然很是疲惫,如懿性子太倔强,眼里头容不得一点沙子。 如懿仍然是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粉嫩的小脸板起来,并不正眼瞧皇上, 皇上看见她白嫩的额头,和细腻的下巴,以及不肯直视自己的眼睛,叹了口气,但还是想着她也受了许多委屈,所以还是略带着笑意哄着,“如懿,你是朕的贵妃,不能不以大局为重。” “臣妾明白。”如懿头颅重重往前一点,带着些许教训的意味,微微皱眉瞟着皇帝,旗头上的珍珠流苏都轻轻散开,彼此碰撞,发出声音。 如懿睫毛轻轻抖动,飞快的眨了又眨,她撅起嘴巴,嘟成一个小巧的花苞,“皇上,若金氏再起了害人之心。” “您要怎么处置她?”如懿挑眉,探头往前伸,语气里头带着些许的质问,和掌握一切的淡然。 皇上思索一番,挑了下眉毛,目光从如懿脸上转移到桌子上衬布的花纹,“不至于了。” 他说罢,叹了口气,又说,“朕已经严厉惩戒了她,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想必已经受到教训了。” “若她再有什么坏心思,朕也决不能再容这样的人待在朕的后宫了。”皇上眼神坚定,语气诚恳。 如懿一开始不满的表情,随着皇上表明自己的决心,变得逐渐平和而又欣慰。 她抬眼看着皇帝的表情,眼珠子来回打量好几次,看出皇帝是真心实意下定了决心,便闭上了眼,眼睫毛重重扫在自己脸上,又斜眼看着另一侧。 皇上已经做好了打算,只怕是即刻就要传旨,她再怎么不满也无法更改。 如懿同皇上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她有些气恼皇上牵挂金玉妍,此刻不愿看到自己少年郎的面容。 皇上一会还得去长春宫看望七阿哥,顺便将嘉贵人复位为嫔的事情同她商量一下。 不过,这也能看出来皇上的心意在哪儿。嫔妃晋位,是应该同皇后商议的,可皇上最先告诉的是她,这便是皇上对她的情意了。 如懿虽然不赞同,但也欣慰皇上的厚待。矛盾的情绪在她心里头扰乱,揪成一个小线团。 但是不管如何,金玉妍的发展都是一如既往,殊途同归。 第120章 想法 *启祥宫 进保宣旨,复了嘉贵人为嫔位。 嘉嫔带着启祥宫众人,叩首谢恩。 *储秀宫 白蕊姬和嬿婉两个人一左一右,对称着斜倚在榻上下棋,都穿着淡粉色的衣衫,容貌艳丽可人,真像是亲姐妹一般。 意欢则是半坐在另一个榻上,靠在另一个软枕上,腰下头还垫了个厚鹅绒垫子。 意欢不喜被规则约束,而白蕊姬也不是个客气的,两个人还劝着嬿婉,如果你这么拘于礼数,那就是还把我们当外人。 所以嬿婉也顺从的半倚着,没硬撑着什么仪态。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定要说她们三个粗俗。 不过礼仪和端庄,都是装给旁人看的,没人规定私底下也非要板板正正,像个木头人似的。 荷惜小步走过来,嬿婉瞧见人来了,立刻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白蕊姬也清了清嗓子,也是一本正经的直起腰板。 “主儿,皇上传旨,嘉贵人复位为嘉嫔。”荷惜对着屋子里头一干人说道。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意欢仍翻着手里头的书籍,旁人如何,她并不关心,眼下她已经有了她最想要的,就是和皇上的孩子。 “眼下瞧着,嘉嫔又要得意了。”嬿婉拿着白子儿,用食指的指甲和中指的指腹交叠着夹起来,再中指一推,白棋就乖巧的躺在棋盘上。 白蕊姬轻笑一声,指甲在棋子里头搅动,“我得去瞧瞧她,才不负这段时间来我对她的牵挂啊。” “姐姐这话到提醒我了,我啊,也应该多走动走动才是。”嬿婉用食指指节抵住唇瓣,也浅浅微笑着。 两个人带着满肚子诡计,相视一笑,储秀宫这半侧看着灰了些,铺了层乌云,蕴含着两个坏人无声的桀桀怪笑。 相比之下,意欢待着的那半边便是风和日丽,温暖而又宁静。日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在她身上铺了一层淡金色的光辉,配上意欢浅绿色的衣衫,一股生机和温柔围绕着她。 “又说什么哑谜呢。”意欢合上书,歪头看着两个坏笑的人。 白蕊姬正对着意欢,立刻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没有啊。” 嬿婉也回头看着意欢,附和道,“没有啊。” 两个人眨巴眨巴眼睛,一同望着意欢,眼神清澈,脸上满满是自然的疑惑,好像刚才只是意欢听错了、看错了。 “哎~”意欢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将它吐出来,充满幽怨的长叹一声。 “姐姐们又把我当小孩似的糊弄。”意欢装作十分委屈的模样,侧过头不去看两个人。 嬿婉噌得站起身,白蕊姬也撑着榻就站了起来,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围在她旁边,分别拉住意欢的一只手。 “好了好了,又说这种话来拿捏我们。不过是为了出口恶气罢了。”嬿婉捏着意欢的手心。 “你就安心养胎,好让我们两个干妈能抱着个可爱的娃娃。”白蕊姬捧着意欢的手,说道。 她诚恳的看着意欢,又说了句,“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好吧。”意欢呼出一口气,她也略知道一些嬿婉和白蕊姬的心思来源,详细一些的她也没有问。 意欢认为,是不应该仔细盘问旁人的事宜,这是一个不大礼貌的举措,因为提起伤心事,是会引得人再次难受的。 即使她们来往密切,她也不想惹了两位姐妹伤心。只要知道那个坏心眼的人是谁就好了,她也好离得远一些。 既然只是说上两嘴,嘲讽一二,若真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她和孩子向皇上求情,应该没事的。 意欢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 “那我们明儿再来瞧你。”嬿婉拉着意欢的手,轻轻将其放回意欢腿上合着的书上。 意欢冲两个人点了点头,二人便离开了。 *翊坤宫 如懿、苏绿筠、海兰,三个人正围着个小桌子,一起说话吃点心。 纯贵妃坐在一旁只是听她们两个说话,二人正在说嘉嫔复位一事。 海兰放下手里头的茶盏,说着,“前朝后宫本就是一家,嘉嫔今日复位,也是皇上念着她母族玉氏的缘故。” 纯贵妃低头一笑,“这家里在前朝有人,确实是件好事情。” 这话便让淡然坐在椅子上的如懿心里头有些不大愉快了。 海兰看着如懿面无表情的转眼瞧着纯贵妃,连忙说着,“因为家世显赫就得宠的,也只是因此,皇上总会暗藏戒心,反而不能得到皇上真正的情意了。” 如懿绷紧的面容舒展,又浅浅微笑着了,扫了纯贵妃一眼,低头看着手里头还未剥好的坚果,用指甲一点一点将上头的外壳剥下来。 芸枝悄悄凑过来,恭敬说道,“主儿,炩妃娘娘来了。” 如懿刚融化的面容又有些凝结,她嘴唇微微动了动,咀嚼一番上一颗坚果的残渣,唇角向外扯起,露出整齐的下齿,说道,“请她进来吧。” 春婵扶着嬿婉走了进来。 嬿婉此刻换了身艳丽衣衫,选的是较为浮夸的粉红色,上面还绣着梅花朵朵,头上又戴着那个红梅花簪子,头饰上全都是是金饰和红宝石制成的饰品。耳坠子也是两颗红宝石,这是进忠之前因为嬿婉被如懿教礼仪受了委屈送给她,哄她开心的。 如懿一眼扫过去,只觉得眼睛里头都是红色,庸俗至极,让她窒息。 嬿婉则是娇滴滴蹲下,给如懿和纯贵妃行礼问安。然后没等如懿说话,她又将手搭在春婵的手上,好像没力气一样任春婵扶着站起了身,像是风中拂柳一般,柔弱、娇嫩。 翊坤宫的一个小宫女搬来了个椅子,放到嬿婉旁边。 嬿婉又一副骨头被人抽走了的模样,歪歪扭扭的坐在椅子上。 海兰看嬿婉摆出这种狐媚姿态对着她们,心里不喜,偏头看着自己姐姐,手里头还剥着坚果皮子。 纯贵妃一看如懿和海兰都不做声,想着缓解一下气氛,一脸关切的问道,“炩妃,你这是怎么了?” 第121章 说话 不说还好,纯贵妃一提,嬿婉立刻皱了眉,一脸不舒服的样子,揉着自己的额头,撒娇似的轻哼一声,“臣妾没事,纯贵妃娘娘,臣妾只是走路太累了。” 苏绿筠脸上的表情僵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思索一番,然后说,“炩妃如此娇弱,下次还是乘坐轿辇吧,不然劳累过度,再生了病。” 苏绿筠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会因为走路而累成这样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调整了一下心态,还是维持着老实本分的笑容。 海兰听着话都觉得心里头犯恶心,魏嬿婉矫揉造作,纯贵妃还巴巴的在一旁安慰呢。 如懿仍维持着她滴水不漏的笑容,不想看魏嬿婉在这里装模作样,便出口打断道,“炩妃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臣妾听闻,皇上已经复了嘉嫔的位分,所以特意来问候娴贵妃娘娘。”嬿婉真诚的说道,语气里头还带着两分恐惧,手里头搅着帕子,瞪大眼睛,轻轻摇头说道,“她犯了这么大的错,诬陷了娴贵妃娘娘,实在是不配复位啊。” 海兰偏头看着地上毯子的花纹,突然一声冷笑,然后抬头看着嬿婉的表情,说道,“配不配,那也是皇上说了算,炩妃急什么呢。” 她转过头,不去看嬿婉,又抓了一颗瓜子,似乎是轻轻的呢喃,实则暗藏了许多嘲讽。 海兰面上带着笑意,轻笑一声,又说,“是在担心什么呀。”然后两指捏着瓜子,放入自己的口中。 嬿婉皱眉,诚恳的看着海兰,“妹妹只是担心嘉嫔,若再诬陷娴贵妃姐姐,惢心不在了,还有谁为姐姐出头,不惜生命来证明姐姐的清白呢。” 海兰面上的笑立即止住了,她斜着眼睛,目光里透露出点点寒芒,作势威胁道,“炩妃不必担心,没有人可以诬陷姐姐。” 嬿婉拍了拍胸脯,松了一口气,又笑吟吟的说道,“也是呢,愉妃姐姐这样护着娴贵妃,定然会豁出性命去守护娴贵妃的清白。” “愉妃姐姐和娴贵妃这姐妹间的情意可真好呀。”嬿婉笑眯眯的说。 “想来若是愉妃姐姐遭人陷害,娴贵妃也会为了愉妃姐姐奋不顾身的。” 这话似乎触碰到了愉妃的内心深处,她侧头看了眼在一旁坐着的如懿。 如懿本来将双手放在腿上,优雅的给坚果剥壳,将胳膊肘架在椅子的扶手上头,拉拉个脸,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模样。 一听到魏嬿婉这种言语上的陷阱,又感觉到海兰偏头看着自己,如懿才缓缓抬起头,扫了眼灿烂笑着的魏嬿婉,又望着有些许紧张和点点期待的海兰。 她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 海兰心里头微微松了口气,对着她亲爱、敬爱的姐姐笑了一笑,然后又冷傲的瞥了眼魏嬿婉。 嬿婉一副欣慰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些感慨说道,“真好。” 然后这面上突然又伤感起来了,自怨自艾道,“姐姐们都有些依仗,不像臣妾,一没有个好的家世,不能像嘉嫔那样靠着母族晋升;二也无个子嗣,若能像纯贵妃娘娘和愉妃姐姐这样,有个乖巧可爱的孩儿也是好的。” “就连妹妹这恩宠也是今日有明日无的。”嬿婉又是一声长叹,满脸的伤感。 “炩妃说些话便是取笑我们了,还有谁的恩宠比得过你呢,才几年就已经晋为妃位了,想必皇上是真心疼爱你的。”苏绿筠看着嬿婉突然伤心起来,心里头有些不忍,开口劝道。 “多谢纯贵妃娘娘。”嬿婉眼里头蓄了一滴泪水,将落不落的挂在下眼睫毛上,她抬眼望着纯贵妃。 美人垂泪,这滴晶莹顷刻闪了苏绿筠的内心。 纯贵妃张了张嘴,缓缓拿出自己的帕子,慢吞吞的往嬿婉那儿递过去。只是还没递出多远,嬿婉就自己掏出个帕子,轻轻一擦,这滴完美无瑕的泪水便被拭去了。 不知为何,苏绿筠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 嬿婉又轻轻抽泣一声,斜着眼睛,极尽可怜的看着如懿,“就连妹妹想求个孩子,却一直不得。” 如懿此刻嘴里头嚼着的仿佛不是什么瓜子,而是魏嬿婉的虚伪的外皮。她牙齿重重的相咬合,眼神带着穿透虚伪的锋利,直直的看着嬿婉。 “罢了,罢了。”嬿婉低下头,她要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了,忙用帕子捂着脸。 其余人只以为她伤心脆弱,像纸糊的窗户一样,怕是在偷偷流泪了。 海兰皱起眉头,瞧不起魏嬿婉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心里头烦得很。 嬿婉用帕子在眼下擦了擦,再抬头,眼睛便是红红的,还带着强装出来的笑意,“再不满咱们也不能说什么,不然皇上可是要生气了。” “自家姐妹,说些话而已,不会有事的。”苏绿筠微笑着安抚道。 嬿婉点了点头,双目盈盈,望着纯贵妃,轻柔而又恳切的说道,“纯贵妃姐姐,你真好。”然后略微歪头,冲她甜甜一笑。 纯贵妃的脸突然就有些羞涩了,心里头有些紧张,还从未有人这样跟她道谢过,仅仅是因为她说了几句安慰。 她从前几十年,一直与世无争,为人和善,好性子甚至到有些软弱的地步。 在潜邸、乃至后宫,她总是那个在大家说话不大愉快的时候打圆场的人,却从未有人看到过她。 皇上不宠爱,只觉得她好生养,有好几个儿子,却还嫌弃她教导的儿子蠢笨无能,不聪明。 大家都知道她善良好相与,可是从未有人真真正正的谢过她。 不是谢纯贵妃赏赐,不是谢纯贵妃让人起身,不是谢纯贵妃的夸赞,是谢她这个人的好,谢她的帮助,即使只是她的顺手而为、顺嘴一说。 她张了张嘴,有些想谢谢嬿婉谢谢她,但又觉得这样也太愚蠢的,定然要被如懿和海兰两个人笑死了。 第122章 指明 嬿婉没细看纯贵妃的不好意思,只是双目还闪着点点水光,又柔柔一笑,皱着眉看着如懿,捏着甜腻的嗓子说道,“娴贵妃娘娘,咱们可都是伤心人啊。” 如懿一口气堵在胸口,撇着嘴,重重从鼻腔呼出一口气,完美的嘴唇因为嬿婉胡言乱语而有些歪扭,眼皮搭在眼珠子上,阻挡了自己在见到嬿婉这般令人作呕的姿态。 她嘴里大口的嚼着什么,似乎正吃着某人的心肝,嚼的起劲,并不理会嬿婉的话语。 “娴贵妃娘娘,臣妾心里头总是焦急得很,看着舒嫔吃了这些坐胎药,终于美梦成真。我这也想着,是否该吃些才好,也能帮着健壮母体。”嬿婉一脸天真的询问道。 如懿这才停了嘴里的咀嚼,她微微一笑,“是药三分毒,不过皇上独赐给舒嫔的,想必是以滋补为主,应当是极有效果的。” “是。”嬿婉笑起来,红唇也是弯弯的弧度。 “不过,嘉嫔复位,你们说她会不会来找麻烦呢。”嬿婉食指点在红唇上,歪着头说道。 如懿转眼珠子看着她,海兰也转头看着嬿婉,眼珠子眨也不眨的,说道,“炩妃这话说的可意有所指。” “妹妹可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都说贞淑因为陷害了娴贵妃,在押送回玉氏的路上畏罪自杀了,临死前还念着娴贵妃的名字,说都是被娴贵妃娘娘害的。”嬿婉有些紧张的说道。 “贞淑的死怎么会是姐姐害的,明明是她诬陷姐姐,咎由自取罢了。”海兰似乎被激活了某种特殊的设置,突然厉声斥责嬿婉的话。 “是这样的,贞淑和嘉嫔受得责罚,都是因为她们自己起了害人的心思。有什么因,就会有什么果啊。”嬿婉点了点头,赞同道。 “不过,若是嘉嫔不像娴贵妃和愉妃姐姐这样看得通透,那么妹妹真怕她这怨恨,要冲着无辜的人发泄呢。” 嬿婉掩唇一笑,又柔若无骨的站起身,向几个人行礼告辞。极尽可能的让如懿和海兰心里不痛快。 看嬿婉走了,海兰和如懿的面色都不大好,纯贵妃想着安慰几句,便说道,“咱们只要身正,就不怕影子斜。嘉嫔再如何,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如懿冲苏绿筠笑笑,但脸上仍有些忧心忡忡,苏绿筠看两个人都冷着脸也不说话,也想着不打扰了,就借口外头天色已晚,她也该回去了。 *启祥宫 “你怎么来了。”金玉妍坐在椅子上,看着白蕊姬略带着轻快的笑意走进来,俗云在后头跟着,还抱着些布料。 “我来看看你,嘉嫔妹妹。”白蕊姬坐在椅子上,对她温柔一笑。 从前,金玉妍是妃位,她是嫔位,所以是嘉妃姐姐,和玫嫔妹妹。如今也调转了,变成了玫妃姐姐,和嘉嫔妹妹。 “俗云。”白蕊姬扬了扬下巴,示意她递出去。 丽心接过了,放到金玉妍面前,让她细细瞧着。金玉妍用手一摸,翻了翻。这些都是上好的布料,是皇上赏赐的精品。 “玫妃姐姐,我这遭了难,虽然熬过来了,但也只有你肯来看我。”金玉妍面上浮现两分落寞,有些伤感的说道。 白蕊姬看着丽心,又对俗云说,“你先下去吧。” 金玉妍打量了她的神色,又说,“丽心。”丽心便和俗云一起出去了。 “玫妃姐姐,说吧。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金玉妍有些疑惑的问道。 “嘉嫔妹妹,你就不觉得此番骤然遭了难,实在蹊跷吗?”白蕊姬笃定的说道,“你身子一向康健,怎么好端端的,生下来的孩子会夭折呢?” 白蕊姬掏出一条帕子,用食指指节揪起一个角,眉毛都皱起来,看着启祥宫的一个角落,很是伤感道,“这便让我想起了我那个孩儿。” 金玉妍有些不理解白蕊姬的思维,她微微皱眉,很是疑惑的瞧着玫妃,试探的询问道,“你是说?” 白蕊姬面上一片肯定,信誓旦旦的说道,“定然是皇后又使了什么阴险手段,她害了仪嫔和我的孩儿还不够,又要害愉妃的孩子,哪成想,没让她得手。” 白蕊姬越说越起劲,语速也越来越快,愈发气愤,说到最后狠狠一拍桌子,“现在她又害了你的孩子!” 金玉妍一脸的纳闷,还被白蕊姬拍桌子吓了一跳,心里头觉得玫妃这是报不了自己孩子的仇,所以失心疯了。 还是赶紧安慰了她吧,别再突然发了狂。嘉嫔心里头想着,然后面上也是一片认同之色,“好,好。” 一听这等敷衍之语,白蕊姬侧头看着嘉嫔,轻轻摇了摇头,“罢了,嘉嫔妹妹,我这无凭无据也让人难以信任。” 她打量金玉妍面上强撑着的笑意,又提议道,“嘉嫔妹妹,你可得抓紧啊。你现在仍然没有复了妃位,皇上也冷落你许久,若是再怀上一个孩子,兴许就没这么艰难了。” “我听说舒嫔她身子弱,但是吃上了许久坐胎药,这才真的有孕。想来也是有些作用的。” “这也是听娴贵妃娘娘说的,她知道炩妃想要个孩子,便总拿这个话作为由头刺她。” 一提及如懿,玫妃脸上便多了些讽刺,阴阳怪气的说道,“也不看看她自己什么德行,一大把年纪也没个孩子,还天天扒着别人的肚子瞧。” “但这有没有用,我也不知道。”白蕊姬叹了口气,又说到, “我已经没什么指望了,我就盼着你能摆脱了这困境。替慧贤皇贵妃和我,还有你自己的那份委屈,一同向皇后报复了。” 金玉妍面露思索,点了点头,笑的大方而又灿烂,“玫妃姐姐说的是,妹妹我会留心的。” “你可别走漏了风声,若是让娴贵妃占了好处,待她有孕,她就更要盛气凌人了。”白蕊姬叮嘱道。 “那是自然。”金玉妍扯起嘴角笑笑,心里头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给请走。 这玫妃,一说她就急眼,说也说不得,脑子还是个蠢笨的,金玉妍也不知道她怎么通过缜密的推理,得出皇后是凶手这个答案的。 不过,就是这样,才好做她手里刀。 一把刀要脑子做什么呢。 第123章 偷窃 白蕊姬走了,她带的布料还留在启祥宫殿内的桌上。金玉妍看着这些绸缎,丽心凑过来说,“主儿,可是要收进库房,还是不留着。” “留下吧,明儿去内务府制身新衣裳,玫妃没那么聪明。”金玉妍拿起茶盏,轻轻吹了吹。 “她啊,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仇人,能想起来跟本宫通风报信,真让人惊讶。”嘉嫔脸上微笑着,看着茶水起了浅浅的波纹。 她心里头拿白蕊姬当个笑话逗着取乐,玫妃到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害了她呢。还以为是皇后害得。 把仇人当作姐妹,对着另一位不相干的人复仇。人的可怜,真是有趣。 嘉嫔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她真得谢谢琅嬅,替她挡了玫妃的怒火。 “不过,刚才听玫妃说,娴贵妃同炩妃讲,若她盼着个孩子,就多喝些坐胎药?” 金玉妍微微皱起了眉头,对丽心说道,“你去太医院瞧瞧,伺候炩妃的那个太医,给她熬的是什么坐胎药,若是有机会……”金玉妍抬眼看着丽心,一切尽在不言中。 丽心点了点头,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瞧瞧。”然后就拿着桌上的绸缎离开了。 *螽斯门 “主儿,要不去安华殿上炷香,祈求上天的保佑。据说每月的十五,都很灵验的。”春婵抬头看着嬿婉,说道。 “无碍,本宫的心焦都是演出来的。”嬿婉对春婵温柔一笑,然后说,“包太医那已经叮嘱好了吗?” “已经说过了,让他务必严加看管那坐胎药的方子,万不可假手他人。”春婵勾起唇角,眼睛不含光芒,转而从嬿婉的脸上挪开,扫着前头。 “主儿,嘉嫔真的会偷吗。”春婵悄声询问。 “我们若是不遮遮掩掩的,她可能还不会好奇这个方子,只有这样谨慎的模样,才会让人觉得,这看护里头的是好东西。”嬿婉轻轻一笑,她曾经就败在这个皇帝亲赐的名头上了,如今也该分享给两位同处后宫的好姐妹啊。 “好久没见嘉嫔,本宫真是有些想念她了呢。”嬿婉眯起眼睛,现在已经是临近日落的时候了,想必嘉嫔正在启祥宫打算着喝些坐胎药来有助于怀孕吧。 上一世,金玉妍一被复位,立刻就去太医院寻了坐胎药来喝。今生当然也是一样的。 只要她贪心,她就一定会上当。 *傍晚,太医院 丽心带着几个小宫女去寻许太医,同他说嘉嫔娘娘要喝坐胎药,让他配置些来。 今日当值的太医只有齐太医、包太医、江太医和许太医。 照顾嬿婉的包太医的位置就在许太医不远处,看着丽心等人进来,这包太医的脸上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立刻把桌上的药包全都收在柜子里,然后守在桌旁。 他看似在翻阅医书,但是丽心发现,包太医实则在警惕她们几个。 这时候,春婵推门而进,一见到丽心在里头,瞥了她一眼,匆匆过去对包太医说话。 丽心只依稀听见几个字,什么,“舒嫔、坐胎药、小心。” 丽心眼珠子转了转,心里头便笃定了,炩妃这样警惕,想必是偷了舒嫔昔日未有孕时喝的坐胎药,就怕被别人发现了以后受皇上的责罚。 她竖起耳朵正听着,春婵和包太医似乎察觉到了,声音压的更低。然后春婵又偷偷看她一眼,包太医便领着春婵去后头取药。 丽心对后面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其中两个便去围住了许太医。丽心也悄悄去把包太医柜子里的药包拿走了一个。 包太医和许太医在一个屋子,齐太医和江太医在里头的另一个屋子。 舒嫔身子不大舒服,齐太医已经去看了。而坐在齐太医附近的江太医似乎是睡着了。 所以里头的屋子就没人看管,而包太医和春婵应该还得一会才能回来。 丽心咬了咬牙,一狠心,赶紧走到齐太医的桌子前头,拉开抽屉翻找。 很快便被她寻到了,一张药方,左上角还有标记,是供给舒嫔的坐胎药的方子。 此时,江太医好像睡得不舒服,突然动了一下。丽心心里头一惊,连忙将抽屉合上,赶紧出去了。 “包太医,多谢您了,明天的坐胎药还是我来取。”春婵笑盈盈的和包太医一起又走出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食盒。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春婵沉着脸压过来,丽心也不相让,春婵蹭着丽心的袖子就出去了。 哐当。 太医院的门就关上了。 包太医又回到桌子旁边守着。 丽心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做出这样子给谁看。” 旁边的小宫女忙劝着、哄着,“丽心姐姐别生气,咱们不理她就是了。” 丽心接过许太医递过来的食盒,里头装着一个小壶,是刚煮好的坐胎药,“咱们走吧。” 太医院的门又关上了。 包太医松了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他可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像涂个红脸蛋就要去唱戏一样。 许太医和包太医两个人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都做自己的活去了。 江与彬坐起身子,蹑手蹑脚的走到齐太医的桌子旁边,将丽心弄乱的纸张恢复平整,悄悄的将抽屉给关上了。 片刻后,齐太医匆匆推门而入,坐在自己的桌子旁边,翻看舒嫔的脉案,拿了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着。 *启祥宫 金玉妍拿着药方,询问道,“这便是你从齐汝那得来的?” “是的,奴婢瞧着齐太医不在,旁边的江太医也正打瞌睡,就去翻了一翻。没成想,真让奴婢给找到了。”丽心笑的得意,还带着两分讨好。 “很好。”金玉妍手里头把玩着从包太医那得来的小药包,细细看着药方上的内容。 她略懂一些药理,但也仅限于知道哪个对人有害,所以粗粗看下来,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贞淑精通医术,昔日她在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帮着金玉妍看的,因此也不用费神去寻什么太医开的方子。 现在贞淑已经不在了,连个商量的人也没了。所有事情,只能由她自己去拿主意。 第124章 确定 “你明儿去把这药方和药包,都给许太医,让他瞧瞧有没有什么问题。”金玉妍将纸转递回给丽心,说道。 丽心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翌日,长春宫 琅嬅坐在正上方,看着底下一众妃嫔,对金玉妍说,“嘉嫔久未出门,如今启祥宫的一切可还适宜,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就和本宫讲。” 金玉妍绽放笑意,点点头,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挂心,臣妾前些日子病着,但仍然念着娘娘一直以来的帮助。还未能向皇后娘娘当面道谢。” 丽心便扶着金玉妍起身,向皇后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 琅嬅面上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起来吧。” 嘉嫔又得了皇上怜惜,对如懿和海兰来说便是一个晦气的事情,但这毕竟是皇上的恩准,她们也不能说什么。 白蕊姬心里头也恨得,但她也知道,只有嘉嫔得意,才会摔得更惨。她昨日特意去启祥宫就是为了如此,为了让金玉妍觉得她还是那个无害鲁莽,任别人说什么都是什么的傻子。 而嬿婉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日。 重生以后虽然有许多的改变,但是很多事情都会最后回到它既定的轨迹。不得不说,这世间的缘分真是神奇。 如懿的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细腻油润的肌肤都散发着香香的玫瑰花瓣的气味。 她来之前刚仔仔细细洗了手,菱枝又给她涂了护手美肤的雪花膏,连指甲缝都由孔雀的羽毛耐心刷了,确保一双玉手得到了全方位的呵护。 如懿的手指肥嫩,被护甲的金属勾勒出饱满的弧度。 今儿戴的是银制的护甲镶着绿松石,匠人将其精心雕琢成了绿梅的形态,这是她早年在潜邸时独爱的模样。 内务府的铸造技艺相较于潜邸的匠人本就更加精进,而且过了这么多年,内务府自身的锻造技术也有进步。 如懿已经被精美的护甲养的胃口刁钻,这样粗糙的金属无法入了她的眼睛。 曾经最爱的,过了些时候,也会觉得黯淡无光。 如懿静静坐在这里,她知道她无需愤恨金玉妍的死灰复燃。皇上和她一样,只不过是她好久没戴的护甲,哪日突然想起来了,所以拿出来让它见见阳光。 不代表它本身够好。 金玉妍复宠,只是因为她玉氏贵女的身份。而不因为皇上爱她。 只有如懿,前朝无乌拉那拉氏族人。所以皇上爱她,不因为旁的缘由,只因为她是她自己。 一个又折腾起来的贡品,如懿大度,并不计较。 嬿婉坐在如懿的斜对面,看她呆呆愣愣看着自己的护甲,然后又突然换上了她惯有的从容笑容,气定神闲的看着金玉妍,目光之中还蕴藏着淡淡的怜悯。 嬿婉便知道,娴贵妃心里头又找到了某些平衡。 今儿骤然见了嘉嫔,也看到金玉妍一如既往的娇嫩欲滴,看来这段时日的禁闭并没有让她灰心丧气。 嬿婉轻声一笑,只期待着两个人狗咬狗,什么时候能互相撕扯的连脸皮都不要了,才不枉费她的功夫。 玫妃坐在她的旁边,用护甲的尖儿戳嬿婉放在桌上的手指头,戳的嬿婉下意识一缩手,茫然的转头看着白蕊姬。 嬿婉微微挑眉,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透露出天真的迟钝,她用神色表明,“啊?” 白蕊姬转了转眼珠子,微微抿唇,示意她看着愉妃的表情。 嬿婉顺着白蕊姬的眼神看过去,她刚才只顾着观察如懿的从容与自信,没注意到金玉妍话里话外对如懿的挤兑,皇后懒得理会娴贵妃有没有受委屈,便当作没听见一样微笑。 海兰在一旁对金玉妍怒目而视,嘉嫔心态好,只当没看到她这样恼怒,反正愉妃嘴里头只会念叨姐姐、姐姐,也说不过她。 这场面实在是滑稽。 金玉妍针对如懿,如懿也只淡然的冲她微笑。海兰比如懿这个正主的反应都激烈许多倍。 就像一条紧紧拴着绳子的狗,被束缚的动弹不得,急着想要护卫主人,但这狗实在听话,只有主人一声令下才能冲出去咬人。 现在她的主人无暇顾及走狗的感受,忙着用怜悯的大爱撒播善意,宽慰自己的敌人。 嬿婉面上浮起了笑容,带着一股子生机和活络的表情,这样生动。 这样来回几次,金玉妍见自己的攻击并不能真的刺到如懿的心里,反而娴贵妃一直是高深莫测的微笑,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实在恶心。便也住了口。 皇后又简单客套几句,便赶众人离开了。 *长春宫外的甬道 如懿突然想起来了她卓绝的误导手段,对着嬿婉便是又阴阳怪气,又带着语重心长的恶心姿态,居高临下的教育她,若是真的盼得个孩子盼得紧,可以多喝些坐胎药。 嬿婉带着信任的目光,对着如懿的所有话都非常认可的点头,然后连连应声。 金玉妍在后头和玫妃肩并肩走着,两个人随便扯着闲话,就听见炩妃为得孩子多喝坐胎药的事情。 再加上昨天晚上知道炩妃旁边的春婵去太医那取坐胎药。 金玉妍心里头便笃定了,嬿婉偷了舒嫔的坐胎药,还在偷偷服用。 她面上微微一笑,这便让她抓住一个绝好的把柄。 皇上怎么能允许自己独赐的物件儿被旁人分润去了呢。 只是舒嫔已经被太医诊断了身体弱,难有孕生养。现如今都已经喝了齐太医的坐胎药强健母体,便得偿所愿了。 若是她喝了…… *钟粹宫 顺心端来一碗养身汤,放在婉嫔旁边,“主儿,您画了许久,好歹喝些汤,这样费心劳神的,也应该补补。” 婉嫔唇角勾起,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说,“皇上从前来的从没有这样勤,我昨儿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嬿婉的帮助。” 她小心勾勒出最后一根发丝,随即便放下手里的毛笔,一个俊美的男子便跃然纸上,就是皇帝。 “主儿,炩妃厚道,待您也是极好的。”顺心在一旁也替主子高兴。 第125章 注定 “昨儿皇上说,嬿婉醉心绘画,常常念叨着我的画传神,常听这样念着念着,皇上说,他时而也会想起来我的画,想来亲自瞧瞧。”婉嫔温柔的笑着,说道。 顺心知道婉嫔的痴心。 这么多年,皇上来纯贵妃这儿坐坐,偶尔纯贵妃也会荐了皇上来她们这里。皇后偶尔也会帮主子说话,在一些几个人说话的时候,喊上她们主儿去给皇上伺候笔墨。 现在,炩妃善良,又愿意帮忙说些好话。她们主儿这精气神,都比从前不常见到皇上的时候强了许多。 “炩妃娘娘真是个好人。”顺心点了点头,很是激动的说道。 陈婉茵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待笔墨的印迹干了以后,便小心收起来,对着顺心说,“这画可得收好了,皇上说,让我明儿去养心殿,他想看看我画的他是什么样的。” “也让我这样的‘丹青大师’教教嬿婉。”陈婉茵欣喜的提及皇帝的话语。 “顺心,皇上说我是‘丹青大师’。”她面上欣喜,眼里头闪烁着烛火映出来的点点亮光,每每回想起皇上提及此话的神色和语气,她都激动的想要流下眼泪。 *大阿哥不知怎么,突然遭了一场风,病情反复却一直不大好,皇上挂念大阿哥,特意派人去问了好几回,但也一直没得到大阿哥已经大好的消息。 *永寿宫 进忠来送皇上赏给炩妃娘娘的点心,是御膳房新研究出来的花样,皇上尝了觉得还不错,特意让进忠带过来给嬿婉尝尝。 进忠打开食盒,摊开里头精巧的小点心,几个小瓷盘横着在嬿婉边上摆成了一排,散发的香味令人胃口大开。 “大阿哥的身子不大好了。”满足的看着嬿婉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微张,轻轻咬了一口。进忠突然在旁边悄声的说起这么一句。 “大阿哥?”嬿婉皱了眉,她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大阿哥因为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未流眼泪,就被皇上斥责,很快身子便不好了,最后郁郁而终。 而这一世,大阿哥并未遭受此劫,而且福晋还为他生下了皇上的第一个孙子,他们生活应该很是和美才对。 这次没有皇上斥责,嬿婉不知道大阿哥是本身就身子虚弱,还是因为命定的寿数快到了,只能一步一步的迈向生命的终途死掉。 但若是寿命注定,那么七阿哥还活的好好的,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进忠点点头,“具体的事情,奴才也不知道,只知道皇帝常派人去问大阿哥身子的状况,可结果总不是皇上满意的答案。” 嬿婉皱起眉头,陷入沉思,面上有些低落。 “奴才会勤打听着的。炩主儿放心,永璐和永全绝不会和从前一样的。”进忠又递了块糕点到嬿婉嘴边。 嬿婉看着他,勉强的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些祈盼的询问道,“真的吗?” 看嬿婉这少有的脆弱模样,进忠心里头揪得十分难受,他认真的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奴才说的可是真真的。” “咱们炩主儿,已经堪破了生死时间的限制,怎么还会受这些虚无缥缈的路途的定数控制呢。”进忠低头凑近了看着嬿婉的面容,两个人贴的近极了。 额头抵着额头,能清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嬿婉呼出一口气,有些轻松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死而复生,都已经不能再超出常理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随即,进忠恋恋不舍的挪开了脑袋,又将糕点凑近了些,碰到了嬿婉的红唇上头。 挪去心里头的紧张与担忧,嬿婉开心了许多,轻轻一笑,小小的咬了一口点心。 进忠另一手轻轻擦嬿婉唇上的碎屑,又把剩下的一口塞进嘴里,赶紧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长春宫 七阿哥近来总是发烧,并且咳嗽不止,太医都说只是因为七阿哥本就身子虚弱,所以才容易生病。 琅嬅知道七阿哥因为体弱,在十岁之前的每一天都很危险。她忧心忡忡,日夜不停的守在七阿哥身边,精心照顾。 *阿哥所 嘉嫔又得宠,所以经常去阿哥所看自己的两个儿子。 四阿哥稍微年长一些,聪明懂事,也常帮助、管教自己的幼弟。 加上皇上从前也比较喜欢四阿哥,这个他登基后第一个出生的皇子,是贵子,更有吉祥的兆头。 所以四阿哥和八阿哥在阿哥所,也并没有受到什么苛待,没有因为金玉妍的事情受到连累。 嘉嫔大半年未见到自己的孩子,因此常来阿哥所探望。孩子也十分想念母亲。 四阿哥心里头还记挂着李玉强行把他们从母亲身边夺走的时候,所以也隐晦的同金玉妍提及,询问李玉的近况。 这便提醒了金玉妍,从前李玉是皇上身边的人,她不好动他。如今李玉是娴贵妃身边的人,想要惩罚便轻松许多了。 *储秀宫 意欢的肚子一天天长大,白蕊姬天天惦记着自己干妈的身份,常常来储秀宫陪着意欢说话。方方面面也都帮着意欢打点。 储秀宫的大小琐事都有白蕊姬和嬿婉两个人帮着照顾,也常常来陪着她,所以意欢怀孕了以后,反而更清闲了。 意欢身孕已经六个月了,有时候手放在肚子上,也能感到里头的小生命偶尔活动的迹象,可以摸到肚皮微微的颤动。 有一次,白蕊姬正好在旁边和意欢说话,哄她开心,正好赶上里头的小家伙闹腾。 意欢便拉着白蕊姬的手,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白蕊姬感觉到手掌心处传来的胎动,瞬间两行泪就从她精致的小脸上掉了下来。 因为她知道,这是一个孩子。 白蕊姬的手都僵住,意欢就静静的在旁边坐着,一手握着白蕊姬的手,让她好好的感受,另一手拿着帕子,轻轻给白蕊姬擦脸上的泪水。 *嬿婉知道,嘉嫔已经向太医院要了坐胎药来喝。 许太医已经确认了此事。 第127章 无视 李玉这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站在娴贵妃的对面,他这低下去的腰,在自己的恩人面前再没法直起来了。 李玉心里头又是羞愧,又是痛苦,化作小虫,啃食他的内心,将他撕裂。 “小人得志便猖狂,咱们是不必与他一般见识的。”如懿面上淡淡的微笑着,她存着宽慰的心思说。 李玉勉强扯起嘴角,点了点头,他站在这里只觉得被大浪袭打,似大海中漂泊的小小帆船,孤苦无依,勉强靠着桅杆上的帆维持平稳。 娴贵妃就是他的帆,为他指引方向。 李玉仅有唯一的选择,就是牢牢依附在娴贵妃左右,他已经没得选择的余地了。 李玉只能指望着娴贵妃,她越好,他才能越好。 如懿面上浮着一层浅浅的华光,她看着桌子上比旁人次一等的花朵,抬手用指甲拢着,“这般小巧,也不失精致。” “别人越是看不起咱们,咱们越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如懿微微一笑,看着李玉。 李玉点了点头,他面上的苦闷经过如懿的宽慰散去了一些,笑容有了两分真心,“奴才愚笨,着了相,不如娴主儿聪慧。” 如懿笑意愈深,整个嘴唇构成一个又大又圆的弧度,加上弯弯的两条圆弧眉毛,隆起时圆溜溜的双颊,和脖子顺着肩膀滑下去的圆弧曲线。 一时间,圆形的美感在如懿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永寿宫 内务府的小太监捧着一堆布料送过来,说上头是炩妃娘娘偏爱的百合织花,还带着一堆花房的奴才培育出的新品种一同奉上。 新拿来的百合放在廊下,人走过就能看到细腻厚实的花瓣在阳光下绽放,还夹杂着淡淡的清香。 从前的百合花香虽然怡人,但是香气浓郁,太多百合聚在一起,过浓的香味,闻久了会觉得有些头晕。 而这批新培育出来的百合,花香清淡,但是经久不散,而且花瓣边上有一条紫红色的点点构成的边缘,像是喷上了一些紫色的大小不等的圆点上去一般,但是并非人为,而是花朵自己生长的。 一有了这等新奇的花朵,花房便赶紧送到永寿宫讨嬿婉的欢心。 嬿婉也着实喜欢,便在永寿宫廊下摆了一排,怡人的香气都充斥永寿宫的内部,连香料都省了。 “主儿,刚才内务府的人来送东西,有个小太监顺嘴提了两句翊坤宫,奴婢觉得此事值得注意。”春婵端了杯茶水,放在嬿婉的旁边,悄声凑过来说道。 嬿婉合上手里的诗集,这是皇后之前送她的那本《纳兰词集》,她听说皇上喜欢纳兰性德,便也多多翻看学习一些。 瞧着嬿婉眼珠子提溜提溜转动,春婵便适时的说道,“刚才那个小太监说,自从李玉被皇上送给娴贵妃,三宝就不是翊坤宫的大太监了。” “娴贵妃的性子本宫知道,她就是这样,不会厚待自己身边忠心的人,经常苛待,仗着人家的忠诚就拼命地利用,从前是惢心,如今也是三宝了。”嬿婉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那个小太监还说,李玉成了娴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不过三宝的职位娴贵妃没有明说,但是翊坤宫的奴才们还记着他曾经的位置,略给两分薄面。”春婵唇角微微勾起,又说。 “不过内务府是秦立的天下。而秦立也实在讨厌娴贵妃。所以他一知道此事,就只给三宝最低的俸禄。” 春婵微微眯起眼睛,“说来秦立公公,他也是个妙人儿,一如既往的苛待娴贵妃,似乎是从皇上刚登基时,就开始区别对待了。” “现如今,他的手段屡屡有成效,所以愈发大胆的对着娴贵妃不敬。” 春婵带着笑意说道,“秦立这是帮着娴贵妃,让娴贵妃的众叛亲离、人人都避之不及的那一日,来得更快一些呢。” 嬿婉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许多,轻笑一声,嘴里呼出一声又轻又柔的小勾子,扬声说道,“哦~” “娴贵妃不知道此事吗?”嬿婉眼角承了笑意满满,略调侃的说道。 “娴贵妃超然物外,怎么会知道这种金银俗物的事情呢,惢心出嫁也没见她送什么嫁妆,反而是些宫外头到处都有的被子和铜盆等生活杂物。”春婵轻轻笑了声,附和道。 “璟瑟隔三差五就去翊坤宫搜罗东西,把娴贵妃的物件儿都拿了,送给她身边的宫女嬷嬷们,想来是娴贵妃底子再丰厚,也禁不住这天长日久的消耗。”嬿婉说道。 “怪不得现在都说翊坤宫里头的陈设都是最普通的,没什么稀罕东西。”春婵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是双眼微微的弯曲的弧度,已经让她看起来很是高兴。 她没什么弯弯绕的心思,炩主儿高兴,她就高兴,炩主儿讨厌的人,她就讨厌。 “不过娴贵妃只送几床被子和铜盆,真是抠搜得很,她随便卖掉一个护甲,也够了惢心的嫁妆。” “但也是好事,如果她不如此奇葩,怎么衬托出本宫的好,让本宫邀买人心呢。”嬿婉眼波流转,说道。 “三宝怕是心里头不平衡的很。”嬿婉依靠在榻上的软枕,将手中的书递给春婵,春婵便将其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头。 嬿婉啧啧两声,“真是可怜,本宫就给三宝一个抒发心中郁结的机会吧。” “嘉嫔天天盯着翊坤宫怕是都要累坏了,去启祥宫告诉她吧。”嬿婉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舒舒服服的躺好。 春婵应声道,“是,主儿。”便悄悄退下了。 嬿婉一手支着脑袋,纤长的指头覆盖在黑发上面,耳环因着她躺下而轻轻摇动,然后渐渐趋于平静。 她浓密的睫毛静静盖在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娇美的面容带着轻松与惬意,沉浸在午后闲暇的时光,小憩一会。 *三天后 三宝打扫完翊坤宫,他在去扔打扫出来的垃圾的路上,偶遇了嘉嫔身边的丽心。 丽心不小心碰撒了三宝拎着的桶,于是帮他收拾了一番,顺便客套几句。 第128章 心情 太后高兴舒嫔怀孕,常派福珈去储秀宫探望,福珈常见到皇上的赏赐一批一批的送过来,便知道这个孩儿皇上有多挂心。 太后一方面高兴舒嫔能如此讨皇上欢心,这就表明她的话皇上会在意。另一方面,又担心意欢生了孩子以后翅膀更硬,连她的话也不听了。 从前,意欢就只按着皇上高兴与否,选择性的说太后想让她传达的意思。她本就痴心一片,眼下又怀有龙胎,只怕是更要事事以皇帝为先,将太后的恩情抛诸脑后了。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为皇家添丁,太后只盼着意欢能诞下一位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好。 *养心殿 如懿自从李玉吃了瘪,她安慰李玉一番后,又说道,她们翊坤宫不能再这样让旁人欺负了去。 所以隔了几日,如懿准备了皇上爱吃的点心,便由菱枝和芸枝捧着,送去养心殿来,宽慰皇上的疲惫。 “皇上,娴贵妃娘娘到了。”进忠小心凑到皇上跟前,说道。 皇上摸了摸旁边意欢的手,头也不抬的说,“她来做什么。”说完,又思索一二,说道,“让她进来吧。” 如懿满脸微笑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殿内一对儿样貌出众的人,近乎耳鬓厮磨的贴靠在一起,相互依偎,一起捧着一本书看着。 她面上的笑意僵住了。 在这里见到意欢,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进忠也是个小心眼的,压根没提及里头还有人,如懿的热切与欣喜,一见到屋内两个人这副亲密的模样顷刻就凝固了。 因为她认为,怀有身孕后,皇上应该让意欢多多休息,而不是成天传唤,让她陪同在一旁。 意欢肚子大了些,不过也才六个多月,虽然行走时候不大方便,但也好过九个月、十个月的时候。 她怀着身孕,不方便侍寝,所以意欢的夜里的恩宠便分润给了炩妃和嘉嫔,但是这白日里头,皇上倒常常喊她来说会话,也是见见意欢依然美丽的容颜,解解事务繁忙的乏累。 如懿的目光往下头扫着,意欢依然身形窈窕,只是唯有肚子上的鼓起来些许,但并未影响她的姿容,还多了些母性的光辉。 皇上俊美,意欢也实在是美丽,她的脸现在就贴在皇上的胸膛,两张完美的面容都寻着声音看她来的方向。 是一种震撼的冲击。 如懿一直恪守礼仪宫规,虽然同皇上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但是从未有过这般不讲礼数的时候。 她从来都是端庄坐着,与皇上保持距离,不想污了皇上清誉,让他落得一个贪图美色的名头。 意欢现在和魏嬿婉学坏了,竟也如此狐媚。 如懿收敛了自己的眼神,冲皇上盈盈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意欢并没有过多看她,又转回头,贴靠在皇上身边。 自从怀孕后,她这颗心就反复不定,真是不想守什么礼仪宫规,非要端庄的、识大体的,她只想时刻同皇上在一起,感受彼此的温度。 皇上知道她怀孕后害喜严重,所以常陪着她,令人惊讶的是,闻着皇上身上熏香的气味,意欢呕吐的症状便减轻很多了。 也是皇上心疼她,今日她来养心殿请安,皇上也允她随意躺着,无论谁来都不必起身。 意欢高兴皇上的厚待,稍微依靠在软枕上头,皇上闲暇时也会同她一起靠着,两个人就静静的看着书。 时而皇上也会拥着她,她都能感受到皇上的心跳。 肚子里有她和皇上的孩子,皇上待她也好,十分挂心。宫里头的姐妹们也天天来储秀宫陪她说话。 对意欢来说,这样的日子真是幸福。 叶赫那拉·意欢第一次将昔年深入骨髓的训诫教导抛却了,她贪恋这样美好的时候,不必事事恭谨,一切都有心上人陪着。 所以如懿骤然来打扰,让她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大高兴。她便故意贴在皇上身上,仗着皇上的偏疼,不理会娴贵妃。 她也知道皇上不是她一个人的,但是总是略有吃味。 意欢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皇上冲如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询问道,“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如懿心里头泛起些酸涩,现在她来,皇上还要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而舒嫔在这只陪着看书,皇上也不觉得烦闷。 “回皇上的话,臣妾想着皇上操劳国事,所以特意做了些皇上爱吃的糕点。”如懿抬眼看着皇上,抿唇一笑。 “好,你坐吧。”皇上将书递给意欢,微微正了正身子,意欢偏过头,防了衣服上的金线珠子什么的刮得脸疼。 菱枝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糕点小心端出来,放在桌上。 如懿坐在椅子上,只看到皇上坐起身后,又拥着意欢,给她垫了个鹅绒垫子在腰后,让她可以舒舒服服的靠在这里。 这样的厚待…… 如懿心里头的酸涩更重,她似乎是打趣一般说道,“皇上和舒嫔妹妹感情真是好。” “意欢害喜严重,常有头晕恶心之感,朕就不让她起身行礼了。”皇上说道。 他面上全是柔和,也调侃如懿一句,“娴贵妃不会吃味吧。” 如懿面上的软肉拧起来,使劲笑着,“怎么会呢,臣妾替舒嫔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 意欢靠在垫子上,微微一笑,冲着如懿前倾身子,“多谢娴贵妃娘娘体恤。” “你怀有身孕,正是辛苦的时候,也是多休息才好。”如懿温柔的叮嘱道。 “是,臣妾常常犯恶心,闻着皇上身上的龙涎香才会好一些,也是皇上厚爱,在忙碌时,允准臣妾能常来养心殿坐坐,以解孕中的不适。”意欢抬眼瞧着皇上,侧头冲他笑着,眼睛里满满的爱意。 皇上也是侧头看她,一副深情模样。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其中的温情如此闪耀,灼烤得人睁不开眼。 如懿垂眼看着无名指,上头透绿的两个翡翠戒指,近些年的翡翠已经少有这样好的成色。 翡翠戒指上反着的两个亮光,像是如懿心里的酸凝结在这儿。 第129章 争夺 皇上回过头,看到如懿面上一贯的笑容,也不想冷落她,让如懿心里头不舒服,便拿起一块放入口中。 “不错。”皇上点点头,夸赞道,“质地细腻,而又清香。” “如懿啊,你的手艺又精进了。”皇上带着笑意看着她,眼里头的温柔将如懿瞬时融化了。 她双颊带着淡淡的绯红,“皇上还尝得出来。”嘴唇微微勾起,一时间整个人都鲜亮精神了许多。 “满宫里,唯有你做的最合朕的胃口。”皇上说道。 帝王的偏爱,这便将如懿的眼睛都蒙住了,她心里头立刻冒出一汪蜜泉,滋润得整个心间都是甜滋滋的。 如懿低头一笑,柔嫩的面颊隆起个小山丘,下巴也勾勒出完美的弧线,脖子上边和面颊下的间隙也有个肥嫩的凸起。 整个人像一颗饱满鲜嫩的荔枝,虽然有着外壳裹着,但足以从露在外头的肌肤瞧见内里的多汁。 皇上又拿起一块,要递到意欢的嘴边,但手划过空气中的时候,突然想到,便询问着,“娴贵妃,你这糕点孕妇可否食用啊。” 如懿收敛了些笑容,说道,“臣妾用的就是御膳房的方子,只是略微减少了一些材料,若是舒嫔妹妹平日吃得这糕点,那应该是没问题的。” 意欢轻轻摇了摇头,“皇上臣妾本就常犯恶心,齐太医让臣妾不要乱吃东西,臣妾若吃了再犯呕吐,那便浪费了娴贵妃娘娘的一片心意,还是皇上吃吧。” 皇上拉着意欢的手,“意欢,真是辛苦你了。” “为皇上,为了我们的孩子,不辛苦。”意欢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柔和。 两个人又你侬我侬的充斥温情。 皇上帮意欢整理了有些褶皱的衣角,将她手里合上的书放在桌上。 如懿歪着身子扫了眼那本书,飞扬的眉毛下是白皙的肌肤,阳光照射,她深陷的眼窝和光洁的额头形成了两个颜色的对比,唇角因着笑容有了道深刻的阴影和凹陷,她笑吟吟的问道,“舒嫔妹妹和皇上刚才在看什么书啊,这么入神。” 意欢手放在肚皮上,说道,“是纳兰容若的《饮水集》。”她面颊又升起甜蜜的微笑,转眼望着皇帝,“臣妾在进宫之前就知道皇帝最爱《纳兰词》。” 皇上面上是笑意满满,他仍捏着意欢的手,转眼看着如懿,说道,“纳兰容若写词甚好,读起来齿颊生香,真是美啊。” 如懿扯起大大的微笑,点了点头,示意赞同。 意欢瞧着深蓝色的书封,回忆道,“臣妾最爱的是那句,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如懿微笑着点评道,“纳兰容若写情,真挚而又细腻,也不似火焰那样夸张,需要细细读来,才可以体会其中意味。” 意欢转眼又痴痴望着皇上,并没理会娴贵妃话语。她已经对如懿厌烦至极,方才娴贵妃仗着自己的位分和资历,一口一个妹妹,她都念着皇上还在旁边,给如懿两分薄面,就当没听见。 但若想让她奉承娴贵妃。做梦! 皇上转头又望着意欢,充满爱怜的说道,“你若喜欢,朕书房还有些纳兰容若的真迹,便都拿给你。” “多谢皇上。”意欢点了点头。 如懿才坐了这么一会,面前两个人已经好几次的流露这种亲昵的意味,好像不知道她在这儿一样。 如懿用帕子捂着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皇上回过神来,关切的对她说道,“如懿啊,你怎么了,可是着了风寒?” 如懿摇了摇头,头上的合欢步摇散下来的坠子也轻轻甩动,“臣妾无碍,只是有些呛咳。” “兴许是花开的太好,空气中都是些花粉,你喝些茶润润嗓子。”皇上说道。 如懿微微颔首,抿了一口茶水。 皇上看着如懿这般乖巧懂事,心中升起两分爱怜来,近来事务繁忙,孩子们也总有病痛,他也好久没去看过如懿了。 “如懿,你辛苦了。再做些点心,留着朕晚上去用吧。”皇上温柔的注视着她,一直盯到如懿面上羞红。 “是,臣妾恭候皇上。”如懿微微一笑,略带得意的看着旁边的意欢。 “皇上真有口福。”意欢看着如懿,做出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大胆的举动。 她轻轻扯了扯皇上与她相握的这只手,将皇上微微拉得身子倾斜。然后将面颊贴在皇上的脖颈处,勾起唇角对着如懿微笑。 皇上怕碰伤了她,另一手抚着她的下巴,供她支撑,说道,“等咱们的孩子降生,你想吃多少,朕就让娴贵妃给你做多少。” 如懿笑的更加意味深长,近乎是咬牙切齿,但还要装作大方得体的模样,“皇上说的是,如果舒嫔妹妹喜欢,你想吃多少,本宫那儿便有多少。” 意欢抬眼瞧着如懿,面上一片无辜可怜之色,只是嘴唇有些微小的弧度,看的如懿心里头冒火。 意欢柔声说道,“多谢娴贵妃娘娘。” 如懿震惊意欢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这副妖媚惑主的模样,不像是她,倒像是魏嬿婉在这。 荒唐,真是荒唐。 如懿起身告退。反正舒嫔现在也没法侍寝,她不担心。况且她现在也有些不大想见到舒嫔这副娇弱模样,哪个女人怀孕了不辛苦,怎么偏她如此柔弱。还故意败坏皇上的清誉,对自己屡屡挑衅。 看着如懿的手在空气中甩来甩去,踩着高高的马蹄底离开了。意欢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从前见嬿婉,每每不想和娴贵妃纠缠的时候,便做出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姿态来。 昔日,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娴贵妃一离开,嬿婉的脸上总是笑的异常开心。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这样故意惹讨厌的人不痛快,是这样的自在有趣。 “可是想到什么趣事?”皇上摩挲着她的下巴,询问道。 “没什么,臣妾只是高兴,高兴能陪在皇上身边。”意欢贴在皇帝的衣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聆听他的心跳。 第130章 手链 *五月气候正好,进忠又跟人学了编织的手工活计,用红线配上金玉珠子,和一个红宝石坠子,给嬿婉做了个手链。 这刚做好的第二天,正赶上皇上让他去永寿宫送点心,便给了进忠个机会。 春婵和澜翠将屋里候着的小宫女们都赶了出去,又端上来两杯茶水,然后便给门关了,留她们两个在殿里头说话。 “炩主儿,这是奴才新学的花样,您瞧瞧喜不喜欢。”进忠从怀里头掏出一个帕子,展开。 里头是一个精美的荷包,用手解开了。又从荷包里头拿出一团包好的粉红色丝绸,小心的展开,里头躺着一个精致漂亮的手链。 嬿婉扫了眼,心里头高兴,但是面上仍然绷着个妃位的气度,她什么没见过呀,这样一条手链有什么可高兴的。 她用胳膊撑着面颊,转头不去瞧进忠直勾勾的眼睛,侧头看着对面桌上的百合花,轻哼一声,说道,“本宫当是什么好东西呢,辛苦进忠公公跑这一趟了。” 嬿婉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罩着她的眼睛,眼皮上些许的彩色脂粉显露出来。 进忠知道他的炩主儿最是喜爱嘴上嫌弃,心里却欢喜得很呢。 就瞧他头回给她戴上的红宝石戒指,此刻嬿婉都成了妃位,也还常戴着。眼下这颗戒指,正在炩主儿的脸颊旁边闪着华光呢。 再有之前初见送她的帕子,进忠有时候也能从嬿婉甩动的帕子上面窥到一个残影儿,这就是他的那个。 他的嬿婉哪会嫌弃他呢,不过是听不够他哄她、说他爱她。 这便像个小孩儿似的撒娇呢。 嬿婉将另只胳膊往椅子边上的扶手一搭,露出衣袖下白皙细嫩的一截皓腕。 “炩主儿,虽然不是什么珍奇物件,但总归是奴才一番心意。”进忠边柔声说着,边悄悄的往前挪腾脚步。 “炩主儿就允了奴才做的这些死物,配在您这无瑕的手腕上吧。这也是它的福气,能在天地间最美的仙女儿身上戴着,替奴才日夜感受您的恩泽。” 进忠最后一个字从嘴里吐出来,这脚也紧贴着嬿婉的鞋子,他一手拿着手链,另一手顺着嬿婉垂下的指背,往上攀爬,一直到蹭到嬿婉的袖口边缘,握着这细细的皓腕。 他用红宝石坠子下头的流苏轻轻扫嬿婉的肌肤,扫的人心里头痒痒。 “炩主儿,让奴才给您戴上,好吗?”进忠弯腰凑在嬿婉耳朵边上,边吐气边温柔询问着。 嬿婉剜了他一眼,知道这个人是故意冲她耳边吹气逗她,但还是撑着仪态,并未露什么馅,很是淡定的抬起了手腕,任着进忠戴上。 她瞧不见自己脸颊的模样,不知道薄薄的一层脂粉盖不住她面上的红润,进忠就见到这人脸上红彤彤的,还硬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罢了,就装作不知道吧。 进忠心里哼着歌,手上轻柔,小心给嬿婉系上了。 “我们炩主儿真好看。”进忠摩挲着嬿婉的胳膊和手掌,贴在脸上好一顿腻歪。 *储秀宫 意欢的身孕快七个月了,她害喜实在严重,太医每天来请脉,给开了些安胎药,另外还让人熬煮着保护嗓子的补汤,不然按着意欢这样呕吐的频率,只怕是会伤了喉咙。 意欢现在只有在闻着龙涎香时,才能稍稍好些。皇上也不能时时陪着她,因此知道以后,便赐给储秀宫他独用的龙涎香。 这真是独一无二的殊荣了,虽是让她平安生产的手段,但也可以见到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意欢心里头高兴些,精神头也好了一些,闻着龙涎香,能多少吃着东西。 白蕊姬知道意欢身子不痛快,天天一醒了就来陪着。 成天到晚的她一直在,这用膳啊也在储秀宫和意欢一起,要不是皇上有时候来,而且意欢怀着孕旁边有什么别的动静都睡不踏实,白蕊姬都要搬进储秀宫和意欢住一张床上,天天眼巴巴的看着。 这小孩儿还没出生,白蕊姬已经做了十好几个肚兜了。 闹得意欢都问她,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胖是瘦,做这么些,穿都穿不过来。 白蕊姬只说穿一个撕一个,怎么都用得完的。 意欢劝不动她,便由着她去了,只是不许白蕊姬因为缝衣服太多而累坏了。 嬿婉也常来陪着,只是有时候宫里头有事情,而且皇上也会喊她去养心殿伴驾。不能像白蕊姬这样一睁眼就候着。 琅嬅也听说意欢害喜厉害,还特意送过来好些外头进贡的蜜橘,说是吃了可以去些恶心。 不过意欢心里头还不高兴,之前皇后在皇上生病的时候,以皇上的病是会过人为借口,不让她去侍疾。 所以素练把蜜橘送过来,刚走了。意欢就盯着这一盘子蜜橘扑簌簌的掉眼泪,吓得白蕊姬以为这橘子有什么阴暗的手段,大中午的把齐汝都给叫来了。 齐汝给意欢把完脉,又仔细检查了桌上的蜜橘,叹了口气,面容十分疲惫,说道,“回玫妃娘娘,此物无毒,也没有使人流泪的功效,舒嫔娘娘总是恶心,反而可以吃些,若是吃不下,也可以在殿内放些橘子皮,也是可以消退恶心的感觉。” 白蕊姬有些尴尬,她忙着点点头,“多谢齐太医。”然后看着旁边的俗云,一挑眉,说道,“俗云,外头天热,你送齐太医回去。” 齐汝叹了口气,俗云便拿着个油纸伞跟在齐太医后头,为他遮阳,又带了两个小宫女给他边走边扇风。 齐汝一把年纪,被这样大的阵仗弄得都不好意思,觉得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待齐汝走后,白蕊姬又给意欢擦眼泪,边问道,“好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一句话也不说,就是看着这堆蜜橘流眼泪。” 意欢缓了好一会才止住抽噎,委委屈屈的说道,“我讨厌皇后,她不让我去侍疾。” 第131章 预备 白蕊姬面上有些疑问,什么侍疾?她也真就这么问了。 意欢皱着脸,满心愤懑的解释了。 白蕊姬听了以后强忍着笑,若她此时笑了,定然要惹得面前这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又掉了眼泪。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呢。 虽然还是不大能理解。毕竟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白蕊姬曾经也心悦过皇上。曲有误周郎顾,便是她二人的初识。 不过皇上在她失了孩子后从未有过安慰,也再未对她有过什么柔情,所以她的心也冷硬了,不再沉浸爱情之中。 而且她和意欢都是太后举荐的人,心里头也知道是要为了太后做事的。意欢竟然这样爱的深刻,着实令她觉得匪夷所思。 帝王情意,本就稀罕。白蕊姬也从未觉得自己有多特殊,所以不对弘历抱着很大的希望。 想来是意欢与皇上遥遥一见,就情根深种了。 皇上年过四十,竟然还有如此大的魅力,真是厉害。白蕊姬将一切都归结于皇上过于迷人。 白蕊姬抱着她,将她拥在怀里,边给意欢拍背边哄着,“皇后不好,咱们就不喜欢她,好不好?” 意欢将头埋在白蕊姬的胸口,总算是缓好了,她轻轻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白蕊姬近在咫尺的下巴,“姐姐,我是不是太善妒了。” “怎么会呢。”白蕊姬一手捋着意欢微乱的鬓角,安慰道,“这哪里是善妒呢,善妒的人可不会对着橘子偷偷哭。” 意欢偏过头,望着地上的桌角的影子,有些羞赧,“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从前日夜都盼着,能有个孩子,现在孩子来了,我这心里头反而不全是高兴了,一会生气,一会伤心的。我一会讨厌这个,一会讨厌内个。”意欢手里搅着帕子, “今天外头太阳大,晃人眼睛,我这心里头就不舒服,今天日头小,太暗了看着不顺眼,我心里还不舒服。” “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恃宠而骄了。”意欢抬眼看着白蕊姬,眼睛里闪着泪光,她有些自责的问道。 “哪有,你只是怀孕了身子不舒服,心情容易有起伏罢了。”白蕊姬扯走她手心里皱成一团的帕子。 “突然就成了额娘了,有些紧张也是正常的。爱全都给了孩子和皇上,自己就会有些不安。”白蕊姬一胳膊支在意欢身后,另一只手伸过去抚着她的面颊。 她明亮的眼睛里头全是诚恳和温情,“我和嬿婉都会爱你,护着你和你的孩子,所以别担心,意欢,你只是近来太辛苦了。” 意欢点了点头,顺着白蕊姬胳膊就靠在她肩膀上,“姐姐,我明白了。” 她面容平和很多,全无了刚才那时候的紧张与不安。 自我否定的时候得到了重要之人的肯定,就是很有效的安慰。 即使她偶有小脾气,她的至交好友也不会因此觉得她小题大做、疏远她。对意欢来说,这就是最好的定心丸。 白蕊姬从桌上拿了个蜜橘,两手虚虚环着她,便给剥好了,递到意欢嘴边问着,“皇后坏,橘子好。咱们把皇后的橘子都吃了,让她没得吃,你觉得呢。” 意欢羞恼白蕊姬这种哄小孩的态度,但是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其妙的难过,也觉得实在惭愧。 她整张脸都红透了,讷讷的接过,一瓣一瓣的剥开放在嘴里。 还挺甜的。 皇后也没有那么坏吧。 *外头进贡来的蜜橘没有特别多,一多半归了皇上,剩下大头给了皇后,余下的就是几个得宠的宫嫔那儿分了分。 嬿婉给婉嫔和庆贵人送了点,其余的全送到了储秀宫。 蜜橘实在合意欢的胃口,皇后听了,便把她那里的大半也都送到储秀宫了,还留了一些给七阿哥。 吃人嘴软,意欢吃了琅嬅的橘子,心里头那些小女儿的别扭也就消散了。 再加上皇后的确和善,还常派人送些新鲜玩意,供她孕期消遣。时而还来看看她。 所以意欢便觉得,皇后是个好人。连带着白蕊姬这个与皇后交集甚少的也觉得,琅嬅人还不错。 *内务府新从圆明园拨来一批宫女,都是家中无人,不愿出宫,又颇为老练,所以就送到了紫禁城里头侍奉。 上次给皇上送点心,皇上当夜便来了翊坤宫,只是那夜过去,皇上无暇分心他顾,自然是忙碌于政务,关心他两个不大康健的孩子,流连在嘉嫔、炩妃那里。 其中满后宫以嘉嫔最为得宠,她新让内务府制的北朝衣裳,又给皇上跳的欢鼓舞。 舞姿有力,充满活力与生机,配上她这张艳丽逼人的面容,和北朝独特的服饰,独有一股魅惑的气质。 嘉嫔舞毕,已经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皇上拉着她的手让她半卧在他身上。 两人就在启祥宫外头的凉亭下,月光莹莹,夜色宜人而又凉爽。嘉嫔未施粉黛,脸上一层薄汗,肌肤也映着月亮的光泽。 她肤若凝脂。因搂着皇上的脖子,衣袖露出一截手臂,丰盈而又细腻。 嘉嫔天天用玫瑰花和牛奶泡澡,十年如一日,一身肌肤养护的非常好,即使出了汗也是淡淡的清香。 就这样,皇帝已经被此等风情迷的神魂颠倒,青梅什么的已经抛诸脑后。 即使嬿婉那样盛宠,也受了些冷落,一连三日,连个面都没见到。 嬿婉心里头不大高兴,不因着皇上宠爱嘉嫔,是因为皇上一有空就待在启祥宫,连累的进忠也和她碰不上面。 皇上稍微挪开一点儿眼睛,正赶上七阿哥风寒总算是痊愈了,于是又是一腔子慈父情怀,又跑到长春宫精心呵护,还特意召了璟瑟回宫,一家子一起吃饭小酌。 如懿的如意算盘没打响,她巴巴跑过去,特意请皇上过来,可是皇上只是来了一回,又好久没来了。 秦立看皇上来了,才稍微和颜悦色一些,总算是在如懿侍寝后的次日,把翊坤宫缺的月俸给补上了。 第132章 登场 只是这等小人,委实见风使舵,见皇上无什么赏赐,也没再来翊坤宫,所以旁的克扣的东西,还是咬死了不肯给。 李玉没了心气儿去要。满宫里也没个蠢到不怕秦立那张嘴骂人的,若是在内务府被骂一遭,羞也要羞死了。如懿又是个宽宏大度的,也不会亲自去内务府催促,所以这挤兑就这么不了了之。 忍呗。 娴贵妃都没发话,大家还能怎么着。 忍呗。 从前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三宝即使从首领太监猛然掉下来,成了个没有职位的透明人,大家也都哄着捧着。 这不都是想着,三宝公公跟着娴贵妃娘娘许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娴贵妃也不会对着三宝毫不理会的。所以厚待一些,怎能让主子心里头记着点你是个念旧的人。 但现在翊坤宫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内里头来了个皇上厌弃的太监,外头皇上的宠爱又不多,内务府的总管还就逮着他们翊坤宫磋磨。 看着娴贵妃不理会三宝的模样,怕是也厌倦他了,所以从前还算是恭恭敬敬喊一句“三宝公公”的小宫女小太监,此刻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三宝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没人去说,若真论辈分,他上头也就一个李玉,但李玉也不是个管事的。 若是李玉有点能力,不这么颓废,三宝至于还没个职位吗,随便安排个副手不就好了,他又不是不乐意。 娴贵妃不管,李玉也不管,翊坤宫一个大宫女也没有。现在三宝也不管了,就算他想管也管不住了,没人听他的。 娴贵妃近来总觉得在翊坤宫待着不大舒服,总觉得宫里的人总是懒懒散散的,不怎么做事。但又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毕竟从前她也没管过。 再加上皇上不常来翊坤宫,被金玉妍迷惑了,后面琅嬅又用自己的孩子作为卖可怜的物件儿,引得皇上心疼。 如懿知道,但也无济于事,毕竟皇上是一国之君,需要平衡各方势力,只有他善待金玉妍和富察·琅嬅,玉氏和富察家才会安心。 如懿心烦,在翊坤宫里头又待不住,所以就常坐着轿辇四处逛逛,也是看些风景,放松心情。 这紫禁城真是压抑啊。 *甬道 如懿乘着轿辇路过了圆明园新送来宫女分配宫室的地方。 “那些是哪儿来的宫女。”如懿歪着身子,问轿辇旁边跟着的菱枝和芸枝。 芸枝回话,“主儿,这些都是家中无人的宫女,因为她们做事牢靠,所以内务府特意从圆明园拨过来的。” “眼下正等着训了话,就拨去各宫呢。”芸枝话刚说完,就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赵公公,凭什么把给你孝敬的宫女送到东西六宫,我们这些没钱给你孝敬的,便被送到浣衣局当差。”一个略有年纪的宫女大声的对着赵全才说道。 这便吸引了娴贵妃注意,如懿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去瞧。 便看到一个单眼皮,皮肤小麦色的宫女,中气十足的对着赵全才说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一句,便击中了如懿的内心,她即刻觉得,这真是一个高洁、不畏强权的人。 单看这位宫女的模样平平无奇,可却实在是让如懿无法移开眼睛,就好像有一种天生的缘分连接在她们两个人中间,让她们相遇。 这位宫女就是她寻找的那个合适的掌事宫女! 赵全才冷笑一声,不屑的说道,“我告诉你,这天底下只有银子最大,你还喊乱说?” 随即他抬起手,抡圆了胳膊,一掌就打在那名宫女的头上,边打还边喊着,“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如懿面上赞赏的笑容止住了,她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奴才,“李玉。” 轿辇便停住了,李玉回身看着如懿,如懿的面容冲着赵全才的方向微微一转,李玉心领神会,便走了过去。 三宝见队伍停歇,抬眼瞧着,眼神略过他前面的小太监,小太监前面的小宫女,小宫女前面抬着轿辇的侍卫,侍卫旁边的两个二等丫头芸枝和菱枝,然后才是李玉。 只见到李玉从娴贵妃的身边走远了,凑近分配人手赵公公旁边,朗声说了句,“住手,娴贵妃在此,你竟如此妄为。” 三宝又默默低了头,隐藏在队伍的最尾。 赵全才连忙跪下了,弓着身子说道,“给娴贵妃娘娘请安。”这一片的宫女太监都跪在地上,静静等着娴贵妃说话。 李玉冷着脸,找回了一点儿权力在手的快意,他转眼瞧着如懿,问询道,“娴贵妃,您要如何处置这个恶奴?” 如懿面上淡淡的微笑仍然淡淡,她不想担这个惩处奴才的名头,所以略一思考,说道,“赵全才,你在皇宫内就动手打人,实在不合规矩,但是最近宫内不宜见血腥,本宫就只罚你在此跪上六个时辰。” 如懿笑容更加和缓,自觉很是奖惩有道。 赵全才跪在地上,连连说着,“娴贵妃娘娘恕罪,娴贵妃娘娘恕罪。”如懿并没有理会。 那名宫女在赵全才后头跪着,仰头望着如懿,目光中满是敬仰之色。 李玉便给人扶起来,请到了如懿身旁。 宫女还木愣愣的,瞪着个大眼睛,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恭恭敬敬的走到如懿身边,跪在她面前。 如懿坐在众人抬着的轿辇上,容佩跪下,弯着身子,也可以平视如懿的双足,但她不敢抬头,只低着头看着地面的砖石,静静等着娴贵妃说话,心里头还有着一丝丝的期盼。 “你们以后做事不公正,就是这个下场。”如懿扫了眼跪伏在地上的赵全才。 那名宫女恭恭敬敬的给如懿磕了个头,说道,“多谢娴贵妃娘娘主持公道。” 如懿歪着身子,脖子连接脑袋,连带着平直的旗头也歪着,她语气中有两分赞赏,嘴里说出来的声音带着一点黏糊糊的意味,“你是个直性子,胆子也大。” 但是她语气一转,又带着两分教导与询问的意味说道,“只是,这话都说了出来,就不怕吃了亏吗?” 第133章 命定的吸引 那名宫女跪在地上,坚定的说,“奴婢一个人吃亏不要紧,只是不能让没钱的姐妹都吃了这样的亏!” 她目光炯炯有神,声音铿锵有力,嘴角的血迹还残留着,但是心里头是一片赤诚,为了不让姐妹们收到这样不平等的对待,所以她要反抗强权,即使挨了打心甘情愿。 她脸上闪烁的无私大爱,深深的引起了如懿的共鸣。 如懿脸上的笑意加深,两条飞扬的眉毛也柔和许多,双眼眼皮上淡蓝色的脂粉衬得她冷清而又出尘,面中的粉色又衬得她亲切善良。 看着这宫女似乎觉察自己说错了话,便低头恭敬候着,如懿笑着张开唇瓣,露出里头整齐的贝齿,她说道,“倒是个有主见的,本宫喜欢。” 冥冥之中,一个声音在催促如懿,让她抉择。催促她这位便是你的好助手,可以带着她,就在身边,解了琐事的烦忧。 如懿看着这位宫女只觉得十分顺眼,心中有股温暖之意,她当即领会到这种玄奥的感觉,便开口说。 “来翊坤宫当差吧。” 这一句天籁,传到了这宫女的耳朵里,她刚被打的时候都没掉一滴眼泪,现下因着感动,两眼蓄了一层泪水。 “多谢娴贵妃。”宫女又感激的磕了头。 “走吧。”如懿自信的微微一笑,说道。 李玉便回应着,“是,回宫。” 菱枝没瞧地上跪着的人,昂着头跟着娴贵妃的轿辇走了。芸枝则是冲跪伏在地上的宫女微微点了点头。 宫女爬起来,有些茫然的扫视了四周,便跟着旁边的侍卫,和他们并排走着。没到队伍最后尾巴去跟随。 他们都走了,都满意的走了。赵全才还占着这个分配宫室的职位,不给他银子的人依然无法得到公平的对待。 如懿带走了自己心仪的手下,心满意足,无暇顾及他是否还会作威作福的细枝末节。 被带走的宫女嘴上念着旁的姐妹不能受委屈,但也没提醒一句娴贵妃,被她责罚的赵全才,还留在职位上。他心里头的火气会不会对着那些没钱的她的姐妹撒。 反正这位宫女是用赵全才这个事做了跳板,跳出了慢吞吞的晋升路程,一跃进到了娴贵妃的眼睛里头。 旁的事情,谁管呢。 *嘉嫔领着四阿哥从阿哥所出来转转,正好瞧见娴贵妃的轿辇尾巴从这路过。 丽心斜着眼睛看着如懿的背影。四阿哥则是看到了李玉在人群堆里头,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慢慢走着。 他转头皱起了眉,看着自己的额娘,说道,“李公公还是这样快活。” 嘉嫔冷哼一声,转头看着自己儿子,耐心的安慰他说道,“永珹,他对咱们落井下石,额娘会记得这一份‘恩情’。那些害咱们母子分离的人,都会受到应有的报应。” 永珹本就早慧,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想嘉嫔为着他的这点儿不愉快而忧心,反过来劝慰道,“额娘,儿子没事,额娘不必挂心这些细枝末节。” “这怎么是无关紧要的事呢,你难过,额娘也难过。”嘉嫔伸手抚着儿子的面颊,小心抬起手指,不让纯金的护甲将他的脸剐蹭到。 她头上纯金的装饰飞扬着,一簇一簇的盛放,正中顶着个点翠花朵,边上镂空,镶嵌着玉石在里头,旗头侧边的小巧金珠子凑成的一堆流苏垂下来。 四阿哥握着嘉嫔抚着自己脸颊的手,说道,“额娘别难过,你有我和永璇,她却什么都没有。娴贵妃此时再得意也是枉然。” 他在阿哥所的时候已经听说,皇上为了给娴贵妃出气,悄悄处死了贞淑姐姐。他会替贞淑姐姐记得的。 金玉妍温柔一笑,“额娘有你和永璇,已经很高兴了。等我的儿子成了太子,额娘会更高兴。” *过了两日,翊坤宫 惢心又被召进了宫里头,江与彬依然是依依不舍的送到了翊坤宫门口,才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太医院。 如懿正等着惢心来拜见。 惢心穿着命妇的衣裳,冲娴贵妃行大礼,嘴里还说,“奴婢给娴贵妃请安。” 娴贵妃面上笑的高兴,“菱枝,快扶惢心起来。”她好久未见惢心,心里头高兴。 “多谢娴贵妃娘娘。”菱枝扶着惢心站起身子便退下了,如懿也没说落座,所以惢心依然站在这里,等着娴贵妃娘娘开口。 “愉妃娘娘驾到。”是愉妃身边的太监通传的声音,惢心瞧着门口的方向,心里头并无什么波澜。 她从江福那打听到,她被关进慎刑司,江与彬去求愉妃帮帮她。海兰是眼睁睁的看着江与彬磕破了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说一切都是为了姐姐。 她心疼江与彬,也心疼傻乎乎的自己。娴贵妃、愉妃、李玉,这些人她都讨厌的紧。 尤其是嘴上柔情,心里头冷硬的像个石头一样,蒙骗她的忠心,只把她当个弃子的娴贵妃! 娴贵妃今日穿的是惢心被带走时候的那件衣裳,那件深蓝色的常服褂。 惢心眼睛都不敢直视,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自从慎刑司出来后,虽然身子没什么伤痕留下来,但这心里头,一见到深蓝色的物件儿就发紧,总感觉下一秒就要从哪里飞溅出血液一般。 她一看到娴贵妃的面容,搭配着深蓝色的衣衫,就觉得从胃底下往上泛着酸水,一阵一阵的想吐。 若是娴贵妃再涂个深红色的口脂,那惢心此刻真要吐出来了。 叶心扶着海兰进来了,一见到惢心站在这,有些惊讶的说道,“原来是惢心进宫了。” 惢心又恭恭敬敬的行礼,“奴婢给愉妃娘娘请安。” 海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榻边上,喊了声,“姐姐。” 如懿看着她,柔声说道,“你来啦,海兰,快坐吧。” 惢心又站在旁边。没有一个人觉得她现在可以不用自称奴婢,没有一个人觉得也应该给惢心一个坐下的位置。 她们都当她还是奴才,永远的奴才。 如懿前些天带回来的那个宫女,就恭恭敬敬在旁边给如懿扇扇子,如懿瞧着海兰的目光看着这人,便给海兰和惢心介绍道,“这是容佩,前些日子从圆明园来的。” 第134章 考量 海兰打量着这名宫女,虽然穿着的是小宫女的蓝绿色衣衫,但是从容有度,不卑不亢,一看就是个麻利的人。 容佩冲海兰和惢心屈身行礼,然后又为娴贵妃扇风。她手里的劲不小,一下又一下的非常卖力,是有点力气在身上的。 惢心温柔笑道,“娘娘身边一直也没个得力的人,多些人手也是好事。” 旁边的菱枝侧头看了眼容佩恭敬的模样,心头沉沉,她本还有个指望,惢心姐姐走了,若是她做事做得好,或许娴贵妃看重,会升她为翊坤宫的掌事宫女。 只是,惢心姐姐去年十一月出嫁,现在都是五月底了,半年过去,她再怎么在娴贵妃面前卖乖,主儿也没个反应。 如今见了容佩的特殊待遇,和惢心姐姐这番话才知道,原来主儿眼里她们都是不中用的,也没有提拔她们任何人的心思。 菱枝低着头瞧着地板上的一处划痕,上头打了蜡,这还是内务府一直没人来修缮,她怕主儿看见这破损心里不好受,特意填了蜡,让这个看着好像没什么问题。 菱枝用绣花鞋的鞋底去蹭这顶上的蜡,一下一下的全都给蹭掉了。 青色的地砖上浮现一个丑丑的划痕。这才是翊坤宫本来的样子。 芸枝扯了扯菱枝的衣角,让她别这样垂头丧气的拿地板泄愤,小心被主儿发现了,到时候该怎么解释。 如懿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于是菱枝、芸枝和容佩,还有其余的宫女太监都出去避着。 屋子里头只有两个坐在榻上的人,和一个孤零零站着的惢心。 海兰问询道,“姐姐,这个容佩可还值得一用?” 惢心也带着关切的看着如懿。 如懿被两个人关心的目光包围,心里的破损得到了极大的填补与满足,她笑的和缓,点了点头。 “容佩年岁大些,性子果敢,而又颇为老练,做事也利索。”如懿面上有了些赞许之色,又说道,“本宫觉得,容佩甚好。” 惢心满脸的遗憾,感慨道,“那就好,奴婢离宫,一直担心娘娘身边没人伺候,眼下娘娘身边有个可用的人,奴婢也能放心些。” 海兰也很赞同惢心的话,她扫了眼惢心,略带着两分赞许,满意的点了点头。 惢心又说,“奴婢真想一生一世陪在娴贵妃的身边。” 不要。她只想和江与彬在一起。 “只可惜,奴婢已经出宫嫁人,也只能在娘娘重要的时候入宫陪伴了。” 一会还得去见炩主儿,会有什么点心呢。 “娘娘需得多考量一番容佩的真心才是,不然小心吃了亏。” 上次给春婵澜翠还有王蟾的喜糖,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吃,这可是她和江与彬两个人亲手做的。 惢心表演了一番自己的忠心,觉得这堆腻歪话说的她心里都膈应。不过面前两位娘娘都十分受用,那就行了。 如懿面上起了些羞涩,感觉自己像个小孩一样被大家关心,她轻轻点了点头。 海兰又关切的问道,“姐姐,这个容佩的底细可知道吗?” 如懿的笑意还未散去,说道,“李玉已经去打听过了,容佩父母双亡,家里头就她一个人了。不然也不会留在紫禁城,倒是个清白之人。” 海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说道,“只要不是怀有异心之人,便好。” 她的眼睛又扫了眼旁边站着的惢心,想说什么,却又停住了,转而看着娴贵妃。 如懿想起来海兰曾经提及的事情,魏嬿婉上次还喊了惢心去永寿宫,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惢心,上次炩妃唤你去永寿宫,可是有什么吩咐吗?”如懿看着惢心的表情,见她脸上都是坦荡之色,没有一丝破绽。 惢心摇了摇头,有些为难的说道,“炩妃娘娘似乎想从奴婢这里问出些什么,但奴婢什么也没说,所以就这样不了了之,炩妃娘娘便放奴婢回去了。” 如懿微微颔首,脸上流露一股子从容的意味,她低声道,“本宫就知道。”然后扯起嘴角,轻笑一声。 “惢心,炩妃心思多,手段也不光彩,你还是少和她接触为妙。”海兰带着批判,点评魏嬿婉,也是为了提醒惢心,说道。 惢心面上更是为难,听着愉妃这样命令的语气,转头看着如懿面上的赞同的神色,心里头便知道,这两个人又是只张张嘴巴,却什么都不做。 你不想让惢心和嬿婉接触,那便以翊坤宫主位的身份,替你的前下人惢心回绝了即可。 在没事的时候把惢心当奴才,连个座位都没有,人家好歹是个命妇,天天进宫了也只能站着。在需要出头的时候又把惢心当个独立的人,让她自己去回绝一位宠妃的要求。 可是连娴贵妃和愉妃,两个正儿八经的主子,都不敢去直接和炩妃娘娘叫板,只敢这样悄悄地在背后说三道四,佯装清高,实则是色厉内荏,怕得要死。还想怂恿惢心去当出头鸟,打了炩妃娘娘的脸,真是好算计。 什么事情都让别人做了,不脏她们的手。 也不怕惢心真的拒绝“恶毒的”魏嬿婉,魏嬿婉会不会恼羞成怒,用下流手段把她们一家普通人直接毒死。 “奴婢只是一介无知妇人,虽然皇上赐了个命妇的噱头,但也是毫无实权,炩妃娘娘传召,实在无需奴婢同意与否,只要她想,奴婢也只能前去。”惢心很是为难的解释道,她言辞恳切,一副被迫的可怜模样。 如懿面上笑意淡了,拉拉个脸说道,“毕竟炩妃也在你出嫁的时候送来了贺礼,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她一下子觉得没什么兴致说话了,摆了摆手又说,“罢了,天色也不早了,惢心,你先回去吧。” 惢心恭恭敬敬的行礼,没觉察如懿话语和面上的失落。若是在从前,娴贵妃一这副模样,她就揪心的不行。 而现在,她已经成长了,学会了装作不明白。对于娴贵妃这样面皮薄的人,装作不懂,她就没法直接说出口,毕竟那是不合理的要求,得你自己揣测到了才行。 反之,一直不明白,娴贵妃的话就会被堵死,一个字也放不出来。 第135章 沮丧 惢心出了翊坤宫,这回是澜翠在外头等着她,她借口去接惢心,还不顺路的随便去了趟冷宫逛逛。 澜翠今儿打扮的也靓丽,穿红戴俏,赵九霄看的胡子都直了,迷的他转不开眼睛。 惢心在翊坤宫外头就见到澜翠红着个脸,用帕子掩着嘴偷笑。 “澜翠,可是有什么高兴事吗?”惢心看她这副少女情态,心里便有了个数。 “啊,惢心姐姐来了。”澜翠咬着唇,慌慌张张的放下帕子,立正站得笔直,她没回答惢心的话,但面上的羞红已经作了解释。 惢心低头偷偷一笑,她也是从这副小女孩心态过来的,自然是觉得好猜得很。 “走吧。”惢心走在前头,澜翠回过神来,大步跟了上去,在左边纠结一下,又跑到右边看着惢心。 惢心被这样盯得奇怪,就问她,“澜翠,你是要问什么吗?” “嘿嘿。”澜翠歪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惢心姐姐,我想问,你和江太医是怎么互通心意的呀?” *翊坤宫 “姐姐,刚才惢心在,有的话不方便说。”海兰等惢心彻底离远了,也没有旁人进来,这才开口。 “海兰,你想说什么?”如懿扬起眉毛,眼皮上的褶皱都拉平了些许,她略带笑意的问询道。 海兰浅绿色的衣衫拢到一起,上头的绿松生动而又精巧,她金镶蝴蝶珐琅的护甲勾起来,用手支着下巴,略带着犹豫的开口,“姐姐,这话我一直没问过,皇上将李玉赐给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如懿面上的从容僵持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具体的内情她不能明说,毕竟说出来也是对李玉和她的名誉有损,而且也确实无此种事情。 如懿含糊的说,“上次那个红玉髓手串,李玉似乎露了些破绽,让皇上直接撞见他摔倒在装着证物的匣子旁边。” “皇上便对李玉起了疑心。”如懿越说越笃定,她觉得这就是真相,因为李玉慌乱之中摔倒了,这便让皇上起了疑心,才略有迁怒于她。 “可是皇上将李玉赐给姐姐,难道也是疑心姐姐了吗?”海兰面露思索,灰黑色的眼珠子转动着,盯着翊坤宫桌子的一角思考。 “皇上近来确实没常来看望姐姐。”海兰说道,她想明白了! 皇上疑心李玉有私心,所以将李玉赐给姐姐,试探是否有这样的事情,也试探姐姐是否知晓此事、参与此事。 “姐姐,皇上送李玉过来,怕是疑心了你,咱们得早做打算才是。”海兰焦急的开口。 “皇上近来事忙,我前些日子去养心殿,他带我一切如旧。”如懿轻轻摇摇头,从容不迫的说道,“海兰,你多虑了。” “姐姐,皇上让李玉来翊坤宫,就是一个试探,试探姐姐是否包庇李玉,而姐姐心肠太柔软,对李玉也是厚待,所以皇上近来才冷落姐姐,不常来看姐姐。”海兰妙语连珠,急急说出这么一段话。 她目光中凶芒毕露,全然不顾李玉昔日多番帮助她和如懿的情分,恶狠狠的说道,“依我看,应该甩脱这个麻烦才是。” 如懿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在面颊上变成两条波浪线,她声音里夹杂着不悦,拉着长音嘟囔道,“海兰,你怎么能这么说,李玉帮了咱们许多。” “姐姐,他帮我们再多,也没有姐姐的荣宠重要。”海兰下定了决心,要说服如懿,让她尽快解决李玉这个拖累。 “李玉在翊坤宫一天,皇上就会疑心姐姐一天。”海兰越说越急,她坚定的开口,“姐姐,若你狠不下心,我可以!” 海兰双目中满是赤诚,直勾勾的急切的盯着如懿的面庞,看着姐姐完美的面孔上浮现些许不忍,她充斥激昂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如懿似乎被她的冷酷吓到了,目光中有些许惊讶,还有些许失望,她呵斥道,“海兰,你如今是怎么了,上次是要帮助得了痘疫的茉心谋害七阿哥,如今又是要除去李玉。” “姐姐,我……”海兰像从悬崖掉下去一样,心里一阵阵失重的感觉,她只觉得难过的要命。 “好了,不要再说了。”如懿皱眉,眼神里的温度也凉了下来,不似刚才那样用温柔的眼光看着海兰。 “姐姐。”海兰低低唤了一句,她害怕极了,她怕姐姐生气,怕姐姐真的责备她。 如懿一侧头,看到海兰如被抛弃的小孩儿一般,伤心惧怕都写在脸上。她心里头隐隐的不安被这些情绪滋养。 如懿的内心重新平静了下来,仿佛从来不曾起过波澜,她皱紧的眉毛又松开,语气淡然,但也无了呵斥之意,她缓缓说道,“海兰,我不想看到你变成这样的人,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海兰眼泪都要从眼睛里沁了出来,如懿虽然淡淡的说了句,但她知道姐姐没有生她的气,是关心她才会这样训诫。 海兰两手揉着衣角,有些局促,有些惭愧,低声说道,“是,姐姐教训的是,是我错了。” 如懿嘴角微不可察的上扬了,她眉眼柔和许多,微微扬起眉毛,柔声说道,“那就好。” 上天铸造的女神又一次宽恕了她,珂里叶特·海兰在心里头感念上苍,不曾让姐姐真的弃她而去。 海兰低头轻松的笑起来,如懿瞥了眼她这般窃喜,带着一股子矜持的劲儿说道,“天色不早,我也乏了,海兰,你先回去吧。” 海兰前倾着身子,关切的看着如懿,“是,姐姐,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姐姐。” 然后她便起了身,守着心中的规矩,向如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然后便缓缓走了出去。 如懿依然没什么表情,她心里头也在想着海兰刚才的一席话。 万一……皇上真是用李玉来试探她,表面上不显得有什么,但其实十分疑心她呢?皇上最近确实也未传召她。 如懿垂下眼,面上无喜无怒,周身围绕着一股沉静的意味。李玉帮了她许多,她是断不可能像海兰说的那样对待她的。 她不能那样残酷。 翊坤宫殿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一声幽幽的叹息消散。 第136章 代价 *六月初,意欢已经有孕八个月了,她的身材不复玲珑,开始水肿,而且面上还长了些很明显的斑点。 她不愿皇上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于是便遣荷惜去禀告了,说自己不想让皇上记住丑陋的模样,所以在斑点没消退前,就不面见天颜了。 皇上本想安慰她,特意去储秀宫探望,结果一到门口荷惜就跪在地上拦着,他进去后,也只见到意欢戴着层面纱,一副惆怅的样子,怎么也不肯摘下来。 皇上无奈,只能安慰两句,说这都是怀孕才引起的,孩子出生以后过几天就会好了,不必太介怀。 皇上拉着意欢的手,炙热的体温传递到意欢的肌肤,深入她的灵魂,皇上温柔的对她说道,“意欢,朕不想给你压力,所以这些日子,朕便不来瞧你了。” “多谢皇上。”意欢偏着头,心里头有些难过。虽然她也不想让皇上见到自己这副模样,但皇上说真的再不来了,她心里头又难受。 意欢心里头突然委屈了起来,眼睛也觉得酸酸热热的,好像要掉下眼泪来。 皇上轻轻扯她的手,哄着说道,“别多想,朕会常写些字给你,若不能见面,就见字如面,好吗?” 意欢这泪再也忍不住,顺着面颊就流了下来,沾到了面纱上,让她的面纱都濡湿了一小块。她连忙用手挡着,怕面纱沾了水,透出她脸上的斑点。 皇上用大拇指轻轻擦了,又抱了抱她,等她止住泪水,便赶着回养心殿处理政务了。 意欢在储秀宫对着镜子一遍遍的看着,只期望这些斑点快点儿消下去。 *长春宫 舒嫔月份大了,脸上又长了斑点,不愿见人。皇上也疼她,还特意跟琅嬅提起一嘴,所以皇后也愿意宽容些,允了意欢不必来请安,只需要在储秀宫休养就好。 不然以她这样心高气傲,被许多人瞧了面上的瑕疵,只怕是伤心的情绪也会影响腹中的龙胎。 因此最近请安,便空了一个位置。 琅嬅坐在上头,七阿哥近来无病无灾的,所以她看起来精神头也好些,前些时候七阿哥病着,她每天都是一副憔悴模样,真是让人心疼。 嬿婉近来日子过得舒服,金玉妍还没复了妃位,也不愿意在她面前晃悠,生怕被她讥讽了。如懿不得宠,被秦立苛待的底气都不足。海兰和她姐姐不知道是怎么了,成天一副患得患失的样子。皇上近来流连在嘉嫔和他几个新纳的妃嫔那里,也不常来永寿宫。 几个讨厌的都离她远远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进忠实在是太忙,两个人也只能隔个一两天才见一面。 只是今天娴贵妃一反常态,精神了许多,嬿婉一瞧她后头站着的那个宫女。 肿眼泡,眼尾下垂,瞳仁黑漆漆的没个亮光,身姿挺拔,内里蕴含着一股康健的气息。不怒自威,不就是上一世那个打遍紫禁城的容佩吗? 嬿婉没去管圆明园分配人手的那些事情,看来这两个人真是有缘,哪怕情形不一样了都能碰到一起,这瞧着,容佩还是成了翊坤宫的掌事宫女,威武的站在如懿身后。 怪不得娴贵妃今天腰板倍儿直,精神头也好极了。原来是身后有个武行师傅撑腰。 又凑到一起正好,将她们两个一起狠狠折磨。 嬿婉面上笑的愈发邪恶,内心的坏水咕嘟咕嘟冒泡,心里头桀桀大笑,无数恶毒的计谋就要冲着如懿和容佩使出来。 “嬿婉,你干嘛呢?”白蕊姬侧过头,皱着眉,一脸奇怪的看着嬿婉的笑容,这怎么突然就笑的这样……怪猥琐的。 嬿婉一下子收敛了邪恶的表情,“唰”的一下变成了无辜表情,瞪着黑白分明大眼睛,转眼珠子看着白蕊姬,红唇微微撅起,面上似乎写了“什么?”两个字。 白蕊姬眯起眼睛,盯着嬿婉。 嬿婉眨巴眨巴眼睛,掐着柔柔的声音,说道,“怎么了?姐姐。” 白蕊姬眼睛眯缝着,凝视嬿婉的表情。 嬿婉后背有些紧张的发紧,还是保持着无辜的模样,眉毛扬起,眼睛睁的更大,眼珠子里头都充斥盈盈水光,可怜又可爱。 白蕊姬剜她一眼,低声对她说,“算你混过去。” 嬿婉松了口气,看着白蕊姬转回头,微微一笑。 很快,白蕊姬又猛的回了头,悄声凑在她旁边提醒道,“下次别那么笑了,好奇怪啊。” 嬿婉扶额苦笑,“姐姐也真是的。” 嬿婉悄悄对白蕊姬说,“姐姐,你瞧娴贵妃身后的那个宫女。” 白蕊姬顺着看过去,只见到一个平平无奇的宫女,不是她从前见过的翊坤宫的哪位,“是未曾见过的模样。” “前段时间圆明园不是新来了一批宫女么,大抵是做事极为老练,所以才得了娴贵妃的青眼吧。”嬿婉支着下巴,猜测道。 “她也不选个翊坤宫的忠心丫头,多让人寒心。”白蕊姬倚在扶手上,撑着脸说道。 两个人正悄悄说着话,娴贵妃的脸陡然转了过来,自信的瞧着嬿婉,开口说道,“炩妃现在还在喝坐胎药吗?” 白蕊姬顿时皱了眉头,憋着一口气就要开始反击。嬿婉忙扯了一下她的袖子,说道,“臣妾确实还喝着,娴贵妃可有什么见解吗。” 如懿唇角微微勾起,看着嬿婉,轻轻眨了眨眼睛,“本宫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炩妃也莫要太心急,有时候心急反而不美。” “多谢娴贵妃娘娘,不过,您得空的时候也喝些吧。”嬿婉笑的灿烂,说道。 如懿淡淡的说道,“本宫认为,若是有缘,自然会有,若是无缘,再怎么求也是无用的。” 她自持犀利。眉尾上扬,两眼里头满是得意与从容,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与笃定。 嬿婉不想理她,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她怎么就笃定自己无法有孕呢? 哦,对了。如懿现在以为她喝的是意欢的坐胎药。所以觉得嬿婉喝了含有避子药的坐胎药,再急切也无法有孕。 所以她洋洋自得,觉得自己的小心思掩藏的很好,天衣无缝。 第137章 你的错 苏绿筠趁着她们几个说话的时候,侧着脸,隔着玫妃,用余光偷偷看着嬿婉。 看嬿婉带着笑意的侧脸,用帕子掩着唇,白皙细长的手指上一个在阳光下闪烁红宝石戒指,抬起来的手腕的细嫩的皮,包着下面分明的骨头,她好瘦,又好轻盈,好明媚。 妃嫔们争相斗艳,空气中混杂着许多香料的味道。窗子是开的,一阵风吹过来,淡淡的百合花香味道绕过旁的气味,钻进纯贵妃的鼻子里。 嬿婉淡绿色的衣衫,上头绣的是开的正盛的百合,笑语嫣然。 已经不是春天了,但是春光在她身上。 上次她那滴泪水,那一句真挚的谢谢,足足让纯贵妃在宫里头纠结了好久,也想不通嬿婉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眼下这人又嬉笑着同别人说话,好像那滴泪和那句谢,都是她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一样。 她是不是眼馋炩妃受宠啊。 她可真是病了,居然嫉妒炩妃得宠。苏绿筠叹了口气,心里沉沉。 其实不是,但是纯贵妃一直以来都没有过太复杂的情愫,怕就怕,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但是像现在这样复杂而又古怪的心情倒是头一次有,所以她只以为是嫉妒。 苏绿筠心里头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又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她暗暗对自己说,你呀,都没了和人结识的前提了,还老想着人家主动来跟你说话,不找避着不见,能偶尔客套几句,已经是心地善良了。 她还记着,从前炩妃是照顾大阿哥的,照顾的也好。是她听了海兰的话。海兰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海兰说嬿婉勾引皇上,旁人会觉得她故意推嬿婉出来争宠,以此来稳固三阿哥的地位。 海兰说,这样会让别人都看过来,永璋就会成了众矢之的。旁人会起了阴暗心思伤害永璋。 苏绿筠怕极了,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的永璋,这才把嬿婉从大阿哥身边儿赶走,说她和大阿哥的八字相克,就送去了花房。 后头的事情,她也说了嘴,在嬿婉被嘉嫔要了去,成日里头的责罚、辱骂。她去启祥宫和金玉妍说话,看到嬿婉,又想起海兰的提醒,便说了句, “这个丫头很不安分。” “若是皇上来启祥宫,可千万别让她在前头。” 苏绿筠略带着笑意的提醒金玉妍,说道,“你以为她怎么离了钟粹宫,是被我发现了。” “她勾引皇上。” 纯贵妃心里头有些许的懊悔,但是事已至此,不可转圜。 就算她忘了,炩妃自己也是不会忘的。 她偷偷的观察着,也说不清自己是想要做什么,可能是想谢她帮了婉嫔许多。 可能是想和炩妃说句话,或者可以说声抱歉,从前的事情也是存在误会的,她当时也不大了解嬿婉的为人,不想竟然让她间接受了这样巨大的苦难与折磨。 但她终究无法开口,一说出来,不就是承认了自己有错吗。 嬿婉隔了这么多年才成了妃嫔,想来皇上当时也是没有纳她为妃嫔的意思的。看到嬿婉又待人友善,心地善良。纯贵妃心里头实在愧疚。 她总觉得,因为她,让嬿婉遭受了这样的伤害。 苏绿筠的印象里头已经记不住了,但是在翊坤宫的那天,嬿婉眼下的那滴泪又让她回忆起来了。 小宫女跪在她面前,说娘娘可否通融奴婢几天,跟大阿哥交代些事宜。 海兰说八字相克,再多呆也是无用。 所以这宫女的眼睛里头也掉下来了一滴泪。和她想擦又没触到的那颗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早知道,她绝不会这么选择的。 她就这样静静看着一个善良的人,也挺好的。苏绿筠微微笑着,悄悄地看着嬿婉笑吟吟的同如懿说话。 嬿婉突然偏过头,直勾勾的看着她,面上是狡黠的、生动的表情,无拘无束,好像不属于这死气沉沉的紫禁城。 苏绿筠心中又是一紧,若是炩妃要跟她说话,她要说什么呢……炩妃也好,不对,嬿婉还没问呢。恭喜炩妃,也没什么可恭喜的事情。炩妃生的很是美丽。确实,但是突然就夸赞一句也挺不合时宜的。 嬿婉没注意到苏绿筠内心的挣扎,她转过视线又凑近了和白蕊姬说话,神态里带着的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娴贵妃说不过她,几句话以后就耷拉个脸,转过头闭口不言了。真是失礼呀。 嬿婉的美丽的眼睛注视的地方又开始游动,从白蕊姬脸上划到苏绿筠的脸上。 看纯贵妃似乎在看着自己,嬿婉冲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皇后,听琅嬅说话。 苏绿筠心中升起的一点点期待,也全都破散了。她叹了口气,有些失落,看着对面海兰椅子的一条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一句,“你们都散了吧。”然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开。 可心扶着纯贵妃,总感觉主子心不在焉的,但也没多问询,两个人就往长春宫外头走去。 踏出长春宫门口的时候,纯贵妃一转头,就看到嬿婉的绿衫子像个飞舞的小鸟一样,被风吹的摇曳舞动,和白蕊姬玫红色的衣衫交缠着渐渐飞远了。 苏绿筠微微叹了一口气,“可心,咱们回去吧。” *钟粹宫 夜已经深了,苏绿筠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只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若是早知道实情,她怎么会如此选择呢。 她为什么还要巴巴的跑过去和金玉妍提上那么一嘴,说,她发觉了嬿婉勾引皇上? 她发觉?是她亲自看见,还是亲耳听到。都不是,她只是听海兰提起来了,所以记住了。 嘉嫔去年陷害娴贵妃和人私通,手段阴毒,就是奔着让如懿被皇上厌弃、处死,去的。嘉嫔不是个善良的,她当时说了那些,是不是让她起了折磨嬿婉的心思? 是不是?你的错。 有个声音反复的在苏绿筠耳边说道,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 都是你的错! 第138章 宁静 *容佩已经当了翊坤宫的大宫女,内务府的总管秦立公公,不肯给翊坤宫更换陈设,屡屡找借口推辞。 因着只是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给最差的物件儿,所以容佩想去寻秦立,好好的同他说道说道,也被如懿拦下来了。毕竟他行事也是有理有据,只是东西差一点儿,也不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 如懿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安宁与平和说道,“不必与此等小人计较。他们越是觉得苛待到了咱们,咱们就越要觉得自己没被苛待。” 容佩敬佩的望着娴贵妃,只觉得她真是聪慧而又玲珑剔透,“娴贵妃娘娘,这么多年奴婢见了无数人,从未见过如娘娘一般超然物外之人。” “旁的人在这深宫里头,无不为了荣华、为了家世显赫,去争、去抢,不择手段。只有娘娘,在这等勾心斗角的地界,还留存着最珍贵的本心与自我。” 如懿冲容佩微微一笑,“这些话心里知道便好,无需多言。”然后面上又恢复了那种高深莫测之意。 容佩端了杯茶放在娴贵妃的旁边,又点上沉水香,香燃烧飘起的烟雾顺着香炉的小孔就钻了出来,映衬着如懿活像画中的仙鹤,身边还绕着两节云朵制成的丝带。 仿若仙家中人。 *七月 意欢有孕快九个月了,她面颊的斑点消去了,肌肤的水肿也消散了些,一听了齐汝说的这个消息,皇上正在长春宫,正巧便和皇后一同来了储秀宫。 一进来,正看见白蕊姬和嬿婉,一左一右的簇拥着意欢,白蕊姬手里头还拿着两个布老虎,说这都是她亲手缝制的,让意欢选哪个更好看。 待众人行礼过后,皇上和皇后落座主位,嬿婉、白蕊姬和意欢腾挪到旁边的椅子上去了。 皇后看着意欢气色好些了,便关切的问着,“舒嫔妹妹休养一些时日,依然貌美如从前,分毫不曾改。而且还添了些做额娘的温柔与慈爱在里头了。” 意欢感激的冲琅嬅笑笑,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前些日子送来的蜜橘,让臣妾的呕吐减轻了许多。兴许是能吃下些东西了,面上的斑点也减了。” 意欢隔着帕子,轻轻抚了抚面颊上曾经有斑点的地方。 皇上赞许的看了琅嬅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他又转而看着意欢,说道,“舒嫔这精神头确实好些了,上次见到你时,总觉得瘦了许多。”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近日在储秀宫休养,有玫妃姐姐和炩妃姐姐陪着,感觉心情也好了许多。”意欢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白蕊姬说道,“朕刚才听见你好像在问舒嫔什么事啊。” 白蕊姬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意欢,意欢便说,“荷惜。” 荷惜就拿着两个布老虎呈了上去。 琅嬅夸赞道,“模样标志,形态可爱,一看就是玫妃妹妹用心做的。” 皇上点了点头,拿着一个便说,“朕觉得这个最像些,憨态可掬,便选这个吧。” “多谢皇上和皇后娘娘夸赞。”白蕊姬微微一笑,理了理自己袖口翻起的衣角。还是头一次在这些事情上挨了夸奖,她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皇上又将选好的递还给了荷惜,荷惜便送到了意欢手里头,嬿婉瞧着另一个怕是要孤零零的没人稀罕,便伸了手说,“那玫妃姐姐做的这个,就归臣妾吧。” 嬿婉一手捏着布老虎的小耳朵,放在腿上让它假装跑了起来。 白蕊姬便笑着调侃她,说道,“你急什么,还能短了你的?” “我这不是怕姐姐累着。一片好心,还成了我的不是了。”嬿婉瞥了她一眼,翻了个白眼过去,耍横道。 这一眼轻飘飘的,倒像是抛媚眼一般,没抛给皇上,倒让他窥见了几分小女儿撒娇耍痴的情态了。 “你们几个啊,关系真是好。”皇上一倚着旁边的金丝软枕,又转眼看着琅嬅,“你说是不是啊,皇后。” 琅嬅端坐着,大方一笑,“臣妾也这么觉得呢。” *傍晚,永寿宫 进忠悠悠的过来了,对着懒散躺着的嬿婉说道,“炩主儿,皇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还请您收拾一下,随奴才去养心殿吧。” 嬿婉扫了眼春婵,春婵便领着人都出去了。 嬿婉抬起一只手臂,进忠便忙凑过去,两手托着嬿婉的胳膊,“呦,炩主儿,这是怎么了。” 嬿婉虚虚压着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进忠心里头都急切起来了,这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这么萎靡,下午在储秀宫见到的时候还精神着呢。 “嬿婉,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进忠压低声音,悄声说道。 嬿婉小嘴一撅,眨巴眨巴眼睛,进忠凑的近,看见他们仙女儿这眼睛上长了一堆小勾子,专勾他的魂儿。 这胳膊搭在他两个手心里头,软乎乎的、轻飘飘的,像托着一朵云,进忠都怕一个抓不住,嬿婉就回到月亮上去了。 嬿婉站起身,突然脚下一软,好像扭了下脚,一下子往进忠这边摔,嘴里头还发出一声娇滴滴的呼声,“哎呀。” 进忠忙张开胳膊去捞这人,真怕她摔疼了。 七月天气热了,嬿婉穿的衣衫外头就是一层纱,薄薄的。 她一下子栽倒在进忠身上,两手抚着进忠的胸口,仰着头望着他,一副单纯至极的表情,“进忠公公,人家摔倒了~” 他才瞧出来,这位主儿是故意逗他玩呢。进忠剃光了半截的脑袋都红透了,若是摘了帽子,嬿婉就能看到一个冒着热气的红脑壳。 进忠搂着嬿婉,小心给她扶正了身子,一手摸着她的小脸,哄着,“好主儿,您摔得疼不疼。” 然后两手托着她的小手,扶着人出去了。 进忠低声问道,“您怎么今儿突然来了兴致?” 嬿婉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心,轻哼一声,“谁让你最近这么忙。讨厌。” “奴才明儿休息,肯定来陪您。”趁着还没出殿门,进忠又低头在这小手上亲了亲,然后大步一跨,把门打开了。 然后进忠便候在门边,隔着几步的距离,等着炩妃娘娘先出去。 嬿婉剜他一眼,便抬脚出去了,“春婵,走吧。” 进忠无奈一笑,正了正帽子,赶紧跟上去。 第139章 酝酿 *七月中旬,意欢有孕九个月,皇上已经传召了几个经验老到的接生姥姥,随时预备着,以防意欢突然发动。 其中就有田姥姥,她经验最足,先后接生过多位妃嫔,且由她帮衬,母体损伤最小。所以各位接生姥姥皆以她为首,听着她的安排。 意欢由嬿婉和白蕊姬陪着,先见了几位接生姥姥,说了两句话,大致就是做的好了有赏,希望你们尽心尽力。 玫妃在旁边也说了,若是伤了舒嫔和孩子,她绝对不会饶过任何做手脚的人。 嬿婉和白蕊姬对着接生姥姥先是敲打,然后又承诺了只要母子平安,皆重重有赏。 便是为了防止有人收买了接生姥姥,让她们暗害了意欢和孩子。这样先把惩戒说在前头,谁再敢生事,定然是心怀不轨。 嬿婉都有些担心,金玉妍会不会想做些什么。 毕竟现在妃位已经有了三人,惯例上后宫中只有四个妃位的位置,已经有了愉妃、玫妃和炩妃,若意欢顺利生产,皇上高兴,便会晋她的位分为舒妃。 后宫只能有皇贵妃一,贵妃二,妃位四个,皇贵妃按理来说就是皇后出了事,所以才能有的。而今,琅嬅管理六宫井井有条,虽然劳累,但身子康健着,皇上和皇后夫妻情深,也没有别的心思。 若是舒嫔晋位,便把上头的路全都堵死了。金玉妍再怎么急着恢复自己往日的荣宠,也只能徐徐图之,再除去某一位拦在她面前的了。 所以嬿婉担忧,连带着白蕊姬也受到这种担忧的感染。两个人成了勤劳的蜜蜂,每天都要绕着储秀宫附近飞来飞去,转上这么一圈。 弄得意欢都觉得很奇怪,怎么这两个人比她还紧张。 *七月下旬,从四月多到现在,皇上来翊坤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上回如懿去送糕点,皇上当日虽然来了,却也没什么特殊的表现,仍然是隔许久才来一次。 如懿的内心逐渐被海兰的话语所充斥了,她眼下真有几分觉着,是不是皇上果真疑心她,以李玉来试探她了。 可她怎么能做出那种背信弃义的事情,偷偷处死李玉呢。如懿的美目流露出两分伤心与不满,如果皇上真的猜忌她,那真是让她太伤心了。 如懿总以为,墙头马上的少年情谊,终究是与他人不同的。眼下也是要逐渐失去了内里头的真挚,转而变成虚伪的表面情意了吗? 她没精打采,成日只坐在翊坤宫殿内,旁边摆个冰盆。 容佩就在冰盆上往娴贵妃坐的地方扇风,她在圆明园做的粗使活计,动动手扇扇子,对容佩来说,和休息没区别。 只是娴贵妃娘娘一直这样沮丧,又不说是为何,真是让她心里头担忧。容佩皱着眉,手里的动作并未停歇。 李玉端着一杯茶水进来了,稳稳当当的放在如懿旁边的桌上,然后略一抬眼说道,“娴贵妃娘娘,您请用茶。” 如懿冲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李玉又小心的退下了。 如懿面上又回归沉寂,眼神空洞无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玉回到翊坤宫一旁的角落去候着,靠着墙根,怀里头抱着他的拂尘,总感觉像是深陷一场梦里头醒不过来。 好像做梦一样,帮娴贵妃换了证物,皇上又一下子将他赐给娴贵妃了。这几个月过来了,李玉才堪堪回过神。 他也碰见过进忠,进保,曾经他的两位徒弟,但现在人家还是御前的人,而他呢,连秦立都瞧不起他。 但娴贵妃待他也不错,也给了他力所能及最好的职位了。只可惜皇上事忙,不能常来看娴主儿。 倒是惢心,出了宫嫁人以后也才回来两次,是不是宫外头的日子太快活,她也忘了宫内的水深火热了。竟也不知道多帮着些娴贵妃娘娘。 惢心一走,这翊坤宫就乱了,都懒懒散散的,没什么稳定在里头。还好现在有容佩姑姑,不然可真是麻烦。 可是容佩姑姑终究是不如惢心的,若是惢心在就好了,能和她一起共事也不错,总好过这种…… 李玉心里头郁闷,又无处撒,于是便乱怪上旁人,惢心出宫不侍奉主上,心思野了。嘉嫔陷害贵妃,又狐媚惑主,有错。炩妃总言语讥讽娴贵妃,有罪。舒嫔仗着身孕顶撞贵妃,无礼。 皇上不来看贵妃,皇上冷酷无情。 贵妃也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可是这宫里头不争就会沦为人家的垫脚石,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什么都做不了。 娴主儿,娴主儿,奴才可盼着您真的去争上一争啊。李玉心里头止不住的叹气,他思绪乱成一团,只觉得异常烦躁。 他低个头,窝在墙根底下,看着面前爬来爬去的蚂蚁发呆。 “李玉,娘娘让你去御膳房取些翡翠糕来。”容佩走出来,从嘴里头甩出这么一句,然后又转身走了。 听听,如此颐指气使。 但这是娴贵妃钦点的掌事宫女,她也有这样气派的由头。 李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又抓着手里头的拂尘,往御膳房的方向去了。这个拂尘是他唯一能牢牢握在手里的东西了。 也是,他唯一残余在手里的权力。 *启祥宫 嘉嫔正往脸上敷着神仙玉女粉,皇上这段日子来的勤,所以她得精心呵护着,这样才能牢牢抓住皇上的心。 也争取早些有个皇子,这才能回到她原来的妃位。 只是这坐胎药也喝了些时日了,却还没有个动静。 金玉妍询问丽心,说道,“今日的坐胎药还没送来吗?” “主儿,奴婢已经派了个小丫头去取了,主儿别急。”丽心双手相握,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就好,皇上一直不肯晋我的位分,眼下舒嫔马上就要生了,怕也没这个机会了。”金玉妍叹了口气,捏着茶盏说道。 “主儿,要不……”丽心面上带着冷酷的笑意,她的语气令人遐想。 嘉嫔皱着眉,摇了摇头,红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可。” “你没瞧见炩妃和玫妃那个样子吗,本宫想做什么,还没等送到舒嫔面前,都已经被她们两个发现了。这不是自投罗网么。”嘉嫔愤愤的说着。 第140章 暗藏 *养心殿 皇上正坐在嬿婉对面,看着她练字,不知是否是临他的帖子过多,还是嬿婉与他本就有缘,这字迹上真是有了两分他的韵味。 嬿婉写好一章,前日读了《楼东赋》,昨个嬿婉便温习了,今日皇帝又来了兴致考校,嬿婉便扬着脑袋,一整个自信的模样。 皇帝也欣赏嬿婉这种向上积极的精神,也是哄着她让她大显身手,便说道,让嬿婉默写出来瞧瞧,看看她的字写的好不好。 嬿婉兴高采烈的应了声,“好!”提起笔便开写,笔走龙蛇,虽还生涩,倒也有些锋芒在里头,不过着手未停顿,下笔极其流畅,一看就是认真读过的。 片刻后,嬿婉搁笔,眨着眼睛看着皇上,眼神里头亮晶晶的,满满的期待。皇上宠溺一笑,便轻轻挪动这纸,防着墨迹未干,再弄花了。 感受到对面的人,支着下巴有些紧张的盯着自己,皇上绷紧了脸,微微皱着眉,还边摇着头,一副叹惋的模样。 这便给嬿婉惹得紧张了起来,她连忙起身,凑在皇上旁边,问着,“皇上,可是臣妾哪里写错了吗?” 嬿婉紧张兮兮的扫视了一遍,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皇上看她悄悄松了口气,但又纠结是哪儿写的有问题的模样,面上一笑。 皇上笑的眼角皱纹都出来了,“看给你紧张的,可是怕朕点出你的错处啊。” 嬿婉拉着皇上的衣袖,轻轻摇晃,“皇上,臣妾是怕在皇上面前丢了脸,皇上就不喜欢臣妾了。” 她佯装别扭,气鼓鼓的攥着皇上的袖口,弘历又伸手去拉她的手,都没用力,这小手唰的自动就张开了,一下子包裹住皇上的手。 一抬头,嬿婉笑吟吟的看着他,眼里头满是欣喜和爱意,“皇上被臣妾唬到了。”这一副狡黠的模样,活像一只偷了鸡的小狐狸,正摇着尾巴,满心欢喜的向主人展示自己的能力呢。 “好。”皇上柔声说着,眉毛一挑,将人拉进怀里,闻着香风扑鼻,皇上故意凑在嬿婉耳朵边上说着,“咱们嬿婉写的真好。” 弘历用下巴贴着嬿婉的脑门,两手将她环住,耐心的为嬿婉演示一些她写的不太具有神形的字。 两个人窝在一起,正腻歪着呢。 养心殿外头,进忠快步走了进来,在屏风后面喊着,“皇上,娴贵妃娘娘求见。” 皇上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毛,很快又恢复平静,俊朗的面容上的风流一下子消失了。他有些局促。 嬿婉知晓,他心里头不知为何,略微惧怕他这位青梅失望的眼神。所以她抢先开口,“皇上,娴贵妃姐姐许久未见您,定然是思念的很呢。” 皇上一晃神,嬿婉立刻从他怀抱里钻了出来,冲他行礼,说道,“皇上,既然娴贵妃姐姐来了,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皇上立刻回绝了,“炩妃就在这陪朕和娴贵妃说说话吧。”然后转头对进忠说道,“让她进来。” 进忠恭敬的回应道,“嗻。” 他在屏风侧后方,嬿婉就冲着进忠的位置走了两步,恰好能让进忠看到她的身影。 嬿婉回眸,两个人相视一眼。进忠便退出去,去请娴贵妃进来。 “给皇上请安。”进忠领着娴贵妃便进来了。如懿旁边还跟着拎个食盒的容佩,她说道。 嬿婉又摆出一副娇柔无力的模样,柔柔弱弱的给娴贵妃行礼,恨不得把“给娴贵妃娘娘请安”这几个字说的转十八个弯。 进忠抬眼瞧着嬿婉得意的小模样,笑的宠溺而又自豪,然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门口和娴贵妃一起来的李玉,还杵在那儿,和凌云彻大眼瞪小眼呢。进忠得赶紧去看看,他们两个会不会笑的和上一世娴贵妃成为皇后那天一样幸福。 如懿微微一笑,冲嬿婉点了点头。她今日来可不是为了炩妃的,而是为了她们翊坤宫上下。 如懿黏合的唇瓣分开,舌头发出分离上下牙膛的水声,她说道,“皇上,臣妾带了些翡翠糕来。” “翡翠糕掺杂薄荷,清凉去火,臣妾还记得,皇上天热时爱吃这个。”如懿大方一笑,她身边的容佩正端着食盒,看着皇帝点头,便唰唰的把里头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 皇上拿起一颗,放入口中,点了点头说道,“不错。” 如懿笑的更加高兴,转眼看着嬿婉,挑眉说道,“炩妃也尝尝吧。” 说罢,她便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嬿婉点了点头,翘着兰花指,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颗,其余的指头大大张开。她有意学着如懿手部的模样,还斜着眼睛瞧着她,观察她有没有发现。 一直到嬿婉将这糕点送入口中,如懿的表情都没有变化。嬿婉有些失望,看来娴贵妃是没发现她的动作了,嬿婉的手指迅速合拢,恢复她本来的模样。 容佩自从进来,就一直老老实实的站在如懿身后,但她周围的威压不可小觑。 皇上注意到容佩,便询问道,“如懿啊,这位是你新选的丫头吗?朕记得从未见过。” 如懿娇羞一笑,嫩肥的手指掩住唇瓣,小指像一个努力生长的枝丫,尽可能的向外远离其余的手指,“皇上真是好记性。” 如懿含笑看了眼容佩,目光中流露几分赞赏的意思,她说道,“惢心出嫁,翊坤宫许久没有掌事宫女。圆明园新来了一批宫女,臣妾看容佩果敢而又有条理,就选了她做翊坤宫新的掌事宫女。” 皇上点了点头,看着容佩便说道,“既然娴贵妃如此看重你,那么朕也放心了。” “容佩,你可不要辜负娴贵妃的厚望啊。” 容佩面上浮现感激,连忙跪在几个人面前,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肯定为了娴贵妃娘娘尽心竭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懿看着一片赤诚的容佩,笑意愈深。又转而带着温柔如水的目光,注视着皇上的面容。 第141章 交汇 屋里头是一片其乐融融的祥和气氛,不管这心里头怎么想的,但面上都是笑吟吟的。 满屋这些人,谁的眼睛都是弯弯的月牙,这一轮轮月亮飞舞着,刮来刮去,不知刮的谁心里头不好受了。 屋外头是也是两个人的相视苦笑。 凌云彻站在台阶下面,他的心一个劲儿的往屋里头跑,里头是两个他此生唯二有交集的女人。 一个是恩人,一个是爱人。 李玉一副颓丧的模样,凌云彻见了也略有同感,昔日他不顺遂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而且他也知道,李玉心悦惢心,惢心离了翊坤宫嫁人,李玉这心里头定然不好受。 凌云彻见他实在低迷,便开口问道,“李公公,你近来……如何?” 李玉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皇上冷落娴贵妃,连带着翊坤宫的日子也不好过。”他闭口不提自己因为如懿不受宠而受到了秦立的侮辱,以此维护自己仅剩的自尊。 凌云彻微微吸了口气,说道,“娴贵妃娘娘,竟然受了这样大的委屈。”他常在御前,成日里头执勤,偶有的闲暇时间也是借着丁点儿的酒消消愁苦,这后宫里头的琐事本就不会传到凌云彻的耳朵里。 所以他也是今儿才知道,原来娴贵妃娘娘的日子不好过。 “你多保重自己。”凌云彻关切的说道,顺便叮嘱道,“也要照顾好娴贵妃娘娘。” 李玉扯起一抹苦笑,“是,我知道。”但是神色晦暗不明,语气也是怪怪的。 啪嗒,啪嗒。 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两个人便止住了话。以防被人听见。 李玉在门口候着,进忠慢吞吞的踱步出来,也拿着个拂尘,往胳膊上一搭,就站在李玉面前的台阶上头。 李玉耷拉的眼皮子一抬,便由下而上扫着这双鞋子往上看。 进忠腰板倍直,浑身昂扬着一股子精气神儿,不知是不是今儿嬿婉在旁边的缘故,腰带束得紧,上身衣服连接着腰带的褶皱也是整整齐齐的,一看就是大花心思打理过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馨香。 这甩着脑后的辫子,昂着头冲李玉走过来的模样,让李玉真是联想到,从前慧贤皇贵妃养的那只孔雀,经常开屏冲着人炫耀。 “师傅。”进忠眉毛一挑,恭敬的说道,这声音里头隐约的愉悦像是薄薄的烟雾一样,一下子就被风吹散了。 李玉都疑心自己是不是受多了秦立的刺激,所以常常疑心别人在讥讽他。 李玉佝偻着,微微弯腰说道,“不敢当,进忠公公。” 进忠唇角勾起,丰满的、红润的唇上盈盈的水光反射着日头的光,他面白无须,精致而无瑕疵,面上一个斑点都无。 衬得近来不大顺利的李玉更是灰白灰白的,原来的白面馒头的脸,今儿也变成死面馒头了。 本不就是个太监吗,竟然诡异的升起这股子生机劲儿。都算不得男人,真是可笑。凌云彻板着个脸,微微侧头用余光看进忠,心里头不屑。 还是从前三宝告诉他的,进忠曾经为了维护炩妃,对娴贵妃非常无礼,还将水碗摔在如懿脚下,实在疯魔。 凌云彻忆起来,是那天他误听到春婵和进忠的说话,进忠便急匆匆赶过去了。他知道娴贵妃一番好心,嬿婉吃不得苦头喊累,他能理解。但是这关进忠什么事情,这等小人,与娴贵妃不对付,一有时机便刻薄。 再加上进忠还曾将娴贵妃给他的点心一脚踩成了泥,他此刻对进忠的印象是差上加差。 李玉弯着腰,弓在进忠身前。前一世,进忠弯着腰,李玉直着腰板,打他的脸,就因为他帮了炩主儿获宠。 咱就是说啊,这风水轮流转。 进忠微微一笑,便又转过身回到养心殿门边上候着了。他现在没那么看重李玉,看李玉这无精打采的模样,都不如听听他们炩主儿的笑声来的有趣。 *或许是如懿的法子没选好,或许是她不应该趁着嬿婉这张年轻又同她相似的面容一起出现。惹得皇上没回忆起她的好来,反而心里头犯了两句嘀咕,看来这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了。 反正,送了翡翠糕,皇上也没说去翊坤宫看看。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反而是当天夜里,凌云彻同江福换了班,悄悄去了翊坤宫后门,想着和娴贵妃说上两句话,以宽慰她的烦闷。 正巧了容佩路过那里,差点儿没给他当成个鬼鬼祟祟的贼,抄起后门边上搭着的扫帚,就要往这个贼子的脑袋顶上狠狠一打。 凌云彻发觉了,便立刻出声,“是我,娴贵妃娘娘是我的恩人。” 容佩将信将疑,还是举着扫帚,还是借着月色,看清了凌云彻的脸,回忆起来这是早晨时候见到的那个御前侍卫,和娴贵妃相视一笑来着。 她这才缓缓放下了手里头的武器,没好气的说道,“侍卫大哥,你要寻我们娘娘,也应该光明正大些,这般小心,多像个贼人。” 然后甩下一句,“你且在这等会,我去回禀娴贵妃娘娘。”便转身离开了。 很快,容佩便搀扶着健步行走的娴贵妃过来了。她高高的鞋底子“哒哒”踩在翊坤宫的砖石上,看的凌云彻心里都微微抽动,生怕再扭了脚。 凌云彻说道,“娴贵妃娘娘,您慢些。” 如懿微微一笑,便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的优雅走向凌云彻,每走一步,裙摆都会随着腿部的动作绽放。 仿佛眼前浮现出一条涓涓细流,而如懿带着圣光踩在河流里头盛开的莲花顶上。如此美丽,如此端庄。 如懿停住脚步,月光照耀,她眉眼柔和,面上是一片淡黄色的柔光,她笑的带了两分真心,冲凌云彻微微点头,说道,“凌大人。” 凌云彻恭敬的行礼,“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几个人正对着站着,如懿看了看容佩,便说介绍道,“这位是凌大人,凌云彻。” 然后又转头看着凌云彻,悠长的目光直直盯着他的眼睛,如懿说道,“凌云彻,这位是容佩,翊坤宫的掌事宫女。” 第142章 心疼她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这便算是认识了。 如懿瞥了眼容佩,容佩便顺从的退下了,然后她又仰着头看着凌云彻,说道,“凌云彻,你怎么来了。” 凌云彻看着如懿的眼睛,映着月亮。他又想到嬿婉,嬿婉的眼睛比娴贵妃的更漂亮一些,更明亮,眸子里存在着月亮的时候,更像一个剔透的黑曜石,那双眼睛会笑的灿烂,然后他会听见一声娇俏的,“云彻哥哥。” “凌云彻,你怎么了?”面前的娴贵妃,一如既往的体贴、友善,问询着有些发呆的凌云彻。 凌云彻揉了揉太阳穴,摇了摇头,说道,“娴贵妃娘娘,微臣没事。” “微臣是担心您,娘娘,臣听李玉提及,娘娘近日过得很不开心。”凌云彻盯着如懿的眼睛,说道。 如懿缓缓转身,凌云彻便跟着她,容佩已经遣散了翊坤宫里头的下人,所以外头是无人看管,可以允许他们肆意谈论。 “开不开心,又有何人关心。”如懿耷拉着眼皮,语气中存在着两分苦恼,有些赌气的说道。 “李玉公公还跟臣说,皇上是关心您才会如此的,富察家的怒火尚存,傅恒大人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皇上少不得要顾虑旁人的心思。不然乌拉那拉氏族,岂不是要收到富察氏的迁怒了。”凌云彻说道。 如懿点了点头,幽幽叹息一声,“我知道皇上的心,也体谅他的难处。只是成日对着翊坤宫冷清的水流,实在是让人沮丧。” 她说罢,便自嘲的笑笑,“我怎么也说起这些丧气话来了。” 凌云彻瞧着她面上虽然笑着,但是全无高兴的意味,只有两分忧愁,月光下的朦胧赋予她一股破碎的坚强。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凌云彻心里头是一阵阵的脱力。他无能为力。 他张了张嘴,也只能发出没什么意义的空洞劝慰,“娘娘,您别太伤心了。” 如懿轻笑一声,用小手掩着脸,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我没事,皇上虽未来见我,可他的心却是同我在一起的。” “旁人都觉得我伤心,那我却偏不伤心。”如懿坐在椅子上,轻轻摇了摇身子,娇俏的如少女一般可爱。 凌云彻也微微一笑,他要守护全世界最好的娴贵妃。 *延禧宫 愉妃不得宠,秦立也知道她是娴贵妃身边儿的人,但考虑着海兰有个孩子,皇上顾念阿哥,总会同愉妃说说话的,所以这延禧宫的月俸便是齐的,只是旁的物件儿虽然不缺什么少什么,但也别想有好东西。 左右也没人会去延禧宫。愉妃都失宠好多年了。皇上压根就不会踏进去一步。 从前娴贵妃住的延禧宫正殿,愉妃依然留着,不敢住进去,还经常让人打扫。 但娴贵妃兴许是一踏足延禧宫,就会想起从前进冷宫的伤心事罢。所以也从来不去延禧宫。 而愉妃呢,或许是不稀罕住正殿,也或许是太尊敬娴贵妃了,反正就是非要挤在一个偏殿里头。 所以秦立也就装不知道这回事,反正偏殿都是低位妃嫔住的,只给低位妃嫔份例里的物件儿怎么了。 反正延禧宫的奴才们都知道,愉妃不在意金银俗物,她只在意翊坤宫里头的那位娴贵妃。 既然愉妃喜欢卧薪尝胆,就让她尝呗。 延禧宫的正殿,仍然保持着如懿原来布置的模样。海兰正坐在下位的椅子上,她面前摆着一个空茶盏。如懿昔日的椅子旁边的桌子上也摆着一个空茶盏。 这是她二人昔日用惯了的茶盏。海兰偶尔会来这里坐坐,就会让人将空茶盏摆在这里,有助于她静静心。 她前些日子去姐姐那里,见到了翊坤宫的陈设已经大不如从,三宝便寻了机会悄悄告诉她,内务府的秦立总管,见娴贵妃娘娘不常被皇上召见,便竭力克扣翊坤宫的物件儿,不肯给什么好东西。 海兰知道,姐姐不肯甩脱李玉,皇上的疑心就不会消解。但是姐姐又严厉呵斥她说的那些话,一时间,海兰也烦闷起来。 她有心帮姐姐一把,想让姐姐离了眼下这个境遇,可却没什么好的法子。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除了李玉,再随意报个由头,这便好了。又不脏了姐姐的手,又替姐姐除了烦恼。 可是海兰实在怕姐姐因此而生气,若是姐姐真的不理她了,那她该如何是好。 海兰长叹一口气,胳膊支在桌上,看着如懿的茶盏发呆。 她恍惚间看到了从前姐姐坐在这里的样子,笑的开心,对她说,“海兰,我不想你变成冷血冷情的人。” “姐姐。”海兰张开嘴,念叨着。 她不想让姐姐失望。 海兰长舒一口气,也只能再想想旁的法子了。 眼下就是炩妃和嘉嫔的荣宠最盛,其次就是皇后和舒嫔。 炩妃和嘉嫔狐媚,这便是旁人所不能及的了,而皇后和舒嫔,都是因着孩子才让皇上顾惜,常去坐坐。 孩子。 她和姐姐也有个孩子。 *永琪突然发了高热,他本就因着在母体肚子里头沾染朱砂,而身子虚弱些。 眼下一发高热,便怎么也降不下温。 年幼的永琪嘴里还念着,“娴额娘,我想娴额娘了。” 海兰在延禧宫急得团团转,连忙带着永琪去了翊坤宫找娴贵妃。 一见娴贵妃,永琪便不念叨了,只是小脸因为高热而烧得通红,还可怜巴巴攥着如懿的衣袖的一角,让她陪陪他。 海兰和如懿就一直陪在永琪身边,江与彬也赶紧过来,为五阿哥诊治。 皇上和皇后也连忙过来探望。 大家都知道五阿哥从娘胎里就带着些许的孱弱,是因为愉妃受人所害,吃了朱砂才导致的。所以格外疼惜些。 “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发起高热来了。”皇上凑近了一瞧,永琪虽然睡着,眉头却紧紧皱起,一看就是睡得不安稳的模样。 海兰跪在地上,茫然的摇了摇头,“臣妾不知,昨个突然就烧起来了,也没有个征兆。” 第143章 自毁 皇上看她精神也不好,想来是操心太多累到了,叹了口气,便说道,“愉妃啊,你先起来吧。” 然后又问询道,“太医怎么说啊?” 江与彬正候在旁边,立刻回禀道,“五阿哥受了凉,所以才高烧不退。” “受凉?现在已经是七月底了,宫里头都得用冰才消解暑气。永琪好端端的怎么会受凉啊。”皇上眉头皱起,眉心出现一个深深地痕迹,他心里头生气。 皇后便问着,“永琪的乳母嬷嬷们在哪?” 然后转眼来了几个年纪大着的嬷嬷,皇上气哼哼的扫了她们一眼。皇后开口说道,“你们是怎么照顾五阿哥的。” “皇上,皇后娘娘恕罪,是奴婢们的疏忽。”嬷嬷们跪在地上,说道。 永琪被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还念着,“皇阿玛,不要怪嬷嬷们,不是她们的错。”小孩的声音因着发烧都虚弱无力,这一下便给皇上的心软化了。 皇上连忙握着永琪的手,说道,“好,朕不怪她们。” 永琪虚弱的一笑,然后又小声喊着,“娴娘娘。” 如懿忙上前几步,将手放在永琪盖的薄被上,一脸的慈爱,唯一有瑕疵的便是她镶金的护甲勾得被子的丝绸起了一小根丝。 这是因为太急着将手放在被子上,不小心划到的。 不过皇上并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看着如懿耐心地哄着永琪,还温柔的说着,“永琪乖,娴娘娘在呢。” 他注意到如懿眼下的青黑,想来是昨夜一直照顾生病的永琪,累到了。 皇上感叹一句,“如懿啊,真是辛苦你了。” 如懿立即温柔的看着他,“皇上,臣妾心疼永琪,这都是应该做的。不碍事的。”她笑的体贴,但是眼下的憔悴是遮都遮不住的。 皇上拉着她的手,只觉得有一些日子未关心过她了,这手都瘦了两分,他说道,“这手都瘦了,还说不碍事。” 皇后微微一笑,心知肚明如懿借此邀宠,但皇上偏心,又有什么办法,还是夸赞道,“娴贵妃妹妹可真是贤惠,怪不得永琪一醒来就念着你呢。” 如懿的面上依然是笑着的,倒是海兰面上一僵,她站在旁边,用她无神的眼珠子看着皇后装模作样的问候,心里头有些紧张。 永琪一醒了,不喊着要她这个生母,反而是喊娴娘娘,确实有几分奇怪。但也足以证明姐姐她待永琪到底有多好,关系有多亲近。这是与否,就看皇上心里头怎么想了。 皇上轻轻抚了一下永琪的小脸,说道,“娴贵妃疼爱永琪,永琪自然也念着她。” 这便是信了。 既然皇上已经一锤定音,为这事定下了个娴贵妃纯善的基调,那么琅嬅也没兴致开口说些揣测,免得皇上又以为她针对娴贵妃,再恼了她。 时候不早,皇后坐了一会便走了,她都担心在这屋里头待的时间长了,身上过了病气,再让她的七阿哥得了病,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皇上想起来如懿的好了,今日便宿在了翊坤宫。海兰则是和永琪在偏殿,她还得照顾发高烧的永琪呢。 *永寿宫 江与彬收回给嬿婉把脉的手,他今日又换了包太医的班。小心将隔着的丝绸取下来收好,然后将医药箱合上。 “五阿哥食了许多寒凉之物?”嬿婉抽回手,两手搭在腿上,问道。 “依微臣的看法,是这样的。五阿哥身子里头还残留着朱砂的伤害,会让他略觉发热,这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是这种虚妄的热意,会让人渴求寒凉。”江与彬说道。 “阿哥们有嬷嬷看顾,饮食起居上皆都是小心翼翼,定然是不会放任阿哥吃许多寒凉之物,而又半夜吹冷风。所以才导致寒气侵体。只怕……”江与彬收住话语,不可妄议主子。 嬿婉轻轻一笑,“愉妃是真舍得,也是真狠心。”然后转眼看着江与彬,说道,“本宫知道了,这事你先暂且不表,留到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去告诉皇上。” “是,炩主儿。”江与彬应声说道。 春婵的手里头拿着个小扇子,给嬿婉扇着凉风,笑盈盈的看着她同江与彬说话。恍惚间看起来有一种微微的慈爱一般,还略带着骄傲。 “你去吧,惢心定然是想念你呢。”嬿婉双眼弯弯,说道。 这一句便给江与彬作弄成一个大红脸,看的春婵都忍俊不禁,他连忙点了点头,鞠了一躬便出去了。 “主儿,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皇上,愉妃用五阿哥替娴贵妃争宠呢。”澜翠端着一碟葡萄过来,小心的放在嬿婉旁边的桌上。 “不急。现在说了,只是让皇上有一丁点不快罢了,而且皇上袒护娴贵妃,只会觉得她无辜,愉妃也不会受什么责罚,她总有得解释。”嬿婉拿起一颗葡萄,耐心的用手将上头的皮剥开了。 放入口中,嬿婉嚼了两下,却突然停住了,又说到,“若在这愉妃犯错的时候再提起来,累加起来,皇上定然会狠狠责罚她的。” 嬿婉将口中的葡萄咽下,又拿起一颗小心剥开,面上笑的更开心了,她递给春婵,柔声说道,“春婵,来。” 春婵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眼撅起嘴生闷气的澜翠,得意的张口接过。 澜翠不满的说道,“主儿,我也要!” 但是春婵一含在嘴里,这种酸涩,再看着炩主儿偷笑的表情,她便硬装着没事,咽下去了,还夸赞道,“多谢主儿,这葡萄真甜。” 澜翠一听了,更闹别扭起来,拧着身子哼哼,嘴里重复着,“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我就要嘛。” 嬿婉手里头没停,又赶紧剥了颗,递给一旁的澜翠。 澜翠嘿嘿一笑,也得意的看着春婵,用嘴接了,然后这脸一下子皱起来,说道,“好酸!” 几个人瞬间笑做一团。 这时候外头又响起来一个声音,“炩主儿,奴才也想要。”然后便是捧着个小锦匣的进忠跨过门槛进来了。 澜翠拉着春婵,一溜烟跑出去了。 澜翠走到门口,见进忠背对着自己,于是探个头冲嬿婉做鬼脸。可酸死她了! 第144章 记着(上) *八月初 五阿哥的风寒退了,连着几日的高烧,惹得帝王是焦心不已。如懿衣不解带,精心照顾永琪,这便让皇上又念着,若是他和如懿也有个孩子,便好了。 皇上提起这事,似是感慨的说道,“若咱们也能有个孩子,你像照顾永琪那样照顾他,该多好啊。” 如懿素来恬淡的面孔浮现几分娇羞,她甜蜜一笑,“皇上,臣妾也觉得,那样的画面甚好。” 皇上深感青梅的好,千好万好,他前段时日忙碌,冷落了娴贵妃。所以从永琪生病了以后,皇上便勤着翻牌子,常来陪着如懿。 在娴贵妃和愉妃的精心照顾下,八月一日,永琪的烧终于退了。大病一场,让他清瘦了许多。 永琪本就是个七岁的小孩,嬷嬷和愉妃也没让他吃得太多,所以他本来就不胖,现在更是瘦巴巴的,看着就可怜。 皇上慈父情怀,便留着永琪在翊坤宫小住,也让他能和他想念的娴贵妃多亲近,另外也让愉妃在翊坤宫陪着,直到永琪彻底病好了,他们再回去, 一连几日,皇上只偶尔陪炩妃、嘉嫔,用膳,连七阿哥也只是偶尔去瞧瞧,其余时候,处理完政务就去翊坤宫。 娴贵妃和愉妃陪着他,饮酒说话。只不过愉妃总是不胜酒力,没一会便回偏殿休息了。 张廷玉大人告老还乡的折子皇上批了,他多年来兢兢业业,一直是个劝谏的直臣。所以皇上心里头也念着他的好,送了许多金银,允他风风光光的回本家。 皇上挂心娴贵妃,不管旁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总是恭谨尊敬的。 所以下人们像裂开的糕点,表面上涂了一层水,又黏合起来,兢兢业业的做活。秦立也送来了一水儿的新陈设。 翊坤宫的日子这才又重新轮转起来。 如懿得了滋润,从前的消沉一扫而空,精神头也足了。海兰都说姐姐高兴,这容貌看着比平日更胜三分。 养心殿门口常听见进忠传轿子,“摆驾翊坤宫。”这凌云彻在一旁听着,也笑眯眯的,为娴贵妃高兴。 娴贵妃的生活顺风顺水,万事都让她顺心。一时间,翊坤宫的气势又从萎靡的状态起来了。 *御花园 容佩替娴贵妃撑着伞遮阳,再后头李玉,是菱枝和芸枝,后头跟着一大串贵妃的仪仗,三宝隐藏在队伍的最末尾。 怨。 如懿矜着下巴,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头。淡淡的微笑在她脸上,春风得意。 “永珹,你跑慢点,别摔了。”四阿哥远远跑过来,嘉嫔在后头紧赶慢赶的追他,说道。 “给娴贵妃娘娘请安。”永珹停了脚步,对着如懿行礼问安。 如懿兴致高昂,弯下腰去摸永珹的脸,夸赞道,“永珹又长高了。” 永珹结合了金玉妍和皇上的容貌,虽还未长开,但也是俊俏的紧,一听了夸,他甜甜冲着一笑。真是极好看的。 金玉妍甩着手里头的帕子,打眼看见如懿,便说道,“永珹,到额娘这来。” 永珹看了眼娴贵妃,如懿又和善的说道,“去吧。” 永珹又小跑到嘉嫔旁边,拉着母亲的手,半藏在她后头偷偷看着娴贵妃这边。 如懿端着贵妃的架子,只以为永珹喜欢她,想与她亲近,便略带了点指教的意味说道,“小孩子嘛,爱玩闹是天性。嘉嫔也不用如此紧张。” 金玉妍拉着永珹走到如懿面前,气定神闲的看着她,然后抬手甩了甩帕子,“给娴贵妃请安。” 如懿微微点了点头。又看见金玉妍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扯起嘴角说了句,“娴贵妃未曾生养,哪里知道做额娘的辛苦呢。” 嘉嫔的红唇未曾停歇,又连着说出几句,“做了额娘,生怕孩子磕了碰了。娴贵妃是不心疼别人的孩子,可是臣妾是他的亲额娘,还得顾着自己的孩子呢。” 金玉妍手捂着心口处,阴阳怪气的说道,“若是永珹受了什么伤,臣妾可得伤心坏了。” 如懿面上温和大方的笑容有些崩坏,她收敛起面上的柔和,只是平淡的回了句,“嘉嫔爱子也是人之常情。” 永珹仍然望着娴贵妃,如懿略一扫眼就能看到他直勾勾的目光。 虽然嘉嫔不敬,但她的儿子这副模样,全然是想亲近她的。真是令人觉得好笑。 如懿心里头的不快消退了些,她眼皮一抬,唇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微微低头尽可能慈祥的对着永珹笑。 金玉妍皱了眉,看如懿这副不怀好意的模样,又转头看着自己儿子,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边,就问道,“永珹,你在看什么呀。” “是不是好久没见到娴娘娘,已经不认识了。”金玉妍笑着问道。 永珹摇了摇头,还盯着如懿的方向看,说道,“好久未见李公公,李公公怎么在娴娘娘这里啊。” 李玉心中一紧,只觉得羞愧难当,好像周遭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他身上。 他的目光看着前头的娴贵妃,心里头还升起一些期待,想着娴贵妃把这话接过去了,就罢了。 千万不要让他站到人前…… 李玉祈盼的目光看着前面的后脑勺,然后这个圆润的脑壳缓缓移开了,他视野里头的是满眼嘲笑看着他的金玉妍,和永珹直勾勾的眼睛。 如懿微微偏了偏脑袋,用余光扫了眼李玉,往旁边走了两步,移开身子,露出后面的李玉。 然后容佩便给四阿哥解释道,“李玉是皇上前段时日送到翊坤宫当差的。” 永珹点了点头,然后面上微微笑着,带着点孩童的天真询问,“皇阿玛为什么要将李公公赐给娴娘娘啊?” 金玉妍听了,垂下眼睛一笑,也不搭腔,就等着如懿还是李玉谁自己解释去吧。 容佩来得晚,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只听娴贵妃略略提起一嘴,说着是李玉做事不利索,皇上便给他打发走了,因此容佩一直是有些瞧不上这个笨手笨脚的东西。 李玉只觉得如芒在背,永珹天真的笑容在他眼里也带着快意的残忍,他是被记恨上了。 第145章 记着(下) 李玉不得不低身应着,上前回话,揭开自己的伤疤。因为嘉嫔也好奇的看过来了,今儿他是摆脱不掉了。 “是奴才粗笨,惹了皇上不喜欢。”李玉难堪的解释道。 永珹语气急转,将脸贴在金玉妍的袖子上,带着些落寞说道,“李公公做事怎么粗笨呢,将我从额娘身边带走的时候,动作不是干净利索吗?” 李玉没再说什么,再狡辩也是无用,他直接跪下,冲着嘉嫔和旁边的四阿哥说道,“奴才当时也只是奉命行事,还请嘉嫔娘娘和四阿哥恕罪。” 永珹没说话,如懿也没替他开口说话。 李玉被两波人围在中间,只觉得大家都看着他、关注他,任着他表演独角戏。 “既然你觉得自己错了,那本宫便应该罚你,你就跪在这里一个时辰吧。也算是解了一点儿本宫不能见到自己孩子的思念。”金玉妍勾唇一笑,慢悠悠的说道,然后又转头看着如懿, “哎呦,娴贵妃娘娘,臣妾这个脑子,怎么忘了您还在旁边儿呢?” “娴贵妃娘娘不会怪臣妾,没跟您商量就惩罚了李玉吧。”然后嘉嫔不等如懿开口,又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娴贵妃也没个孩子,自然是体会不到臣妾和孩子分离的苦楚,所以李玉他该罚。” 如懿看着地面的鹅卵石,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什么,她面上沉静如水,只说道,“若李玉有错,那自然是当罚。即使嘉嫔不惩罚,本宫也是要责罚他的。” 然后她的樱桃小嘴微微撅起,又说到,“只是,当时是皇上下旨,不许嘉嫔照顾四阿哥和八阿哥,李玉只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嘉嫔此举,是否是对皇上的旨意心存不满啊?” 金玉妍笑吟吟的说道,“怎么会呢,皇上这么做定有他的道理。可是臣妾只是提上一嘴,李公公就自发的下跪,定然是心存愧疚。” “想来是李玉心里头也不好受。”嘉嫔冷冷的看着如懿,“既然如此,娴贵妃就允了他做这事,缓解心里头的不安吧。” “娴娘娘如此善良,肯定是不会看着李公公一直愧疚的。”永珹点了点头赞同金玉妍的话语。 高雅的娴贵妃的话语又被人堵住了。她已经没什么可说的,所以也只能为难的默许了此事。 然后永珹看看娴贵妃的脸,又看看李玉,然后笑的灿烂,说着,“皇阿玛肯定是很喜欢娴娘娘,才会把自己厌弃的奴才赏赐过来。” 永珹又转而仰脸看着金玉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额娘,你说是不是?” 金玉妍面上的笑止都止不住,她装作无奈的哄着四阿哥,“是是是,咱们永珹最聪明了,娴贵妃就是皇上身边儿最得宠的人呢。” “臣妾可真是羡慕娘娘,有这等好福气。”金玉妍略一挑眉,含笑看着如懿。 嘉嫔虽然言语上有些讽刺,但也没失了礼数。容佩有心替娴贵妃教训一二,也无从下手,只能睁着眼睛候在一边,就看着娴贵妃怎么回应了。 偏如懿又最是喜欢她是特殊的这种说辞,又不肯用言语回拒了,明知这是明褒暗贬,明知这也是在嘲讽李玉,但她就要这短暂的虚荣。 所以她微微一笑,对着金玉妍点了点头,然后就静静矗立在此。 金玉妍轻笑一声,对儿子说道,“咱们走吧,永珹。”随即就拉着四阿哥离开了。 她们经过娴贵妃的仪仗,往启祥宫的方向回去了。 永珹临走之前,还对李玉笑了一笑。任谁看到这样玉雪可爱的小孩儿对自己笑的高兴,都会心生一种好感。 但李玉只觉得自己后背发凉,有些渗出了汗。他已经失了御前伺候身份,而四阿哥是一位皇子。 嘉嫔已经走远了,李玉还跪在这里。如懿看着跪下的李玉,就说道,“今天这事是给你提了一个醒,也是给本宫提了一个醒。” “我们都要记着这次屈辱。”如懿目光悠远,还带着微微的不屑看着金玉妍远去的背影。她说, “嘉嫔不会得意太久的。” 李玉点了点头,他们刚才踩在鹅卵石的小路上头,所以他也就跪在鹅卵石上,八月酷暑,这才片刻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一层汗来。 李玉唇都白了,但还是看着如懿说道,“娴主儿,您先回去吧,外头天热,别因为奴才再连累了您。” 如懿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还叮嘱了一句,“那你多小心。” 然后娴贵妃的仪仗便路过了李玉,最后的三宝看着李玉低头,但仍然尽量挺直,以维持体面的滑稽模样,心中冷笑一声便走了。 *储秀宫 八月天热,意欢因着有孕体温格外高些,嬿婉和白蕊姬的冰块大多都送到了储秀宫,反正她们也常在这待着,宫里头用得也少。 俗云、荷惜、春婵,每个人都拿个扇子,站成一圈的给意欢扇风,尤是这样,也能看见意欢的脸上热的透红。 她也给自己扇着扇子,说道,“从前多盼着得个小孩,如今来了,却给我热成这样,真是劳累。” 嬿婉笑着说道,“这就嫌累了,不是你千盼万盼的宝贝。你可要自己受着这份儿甜。” 意欢低头一笑,“这不还有姐姐和嬿婉你帮我吗?” “好啊,原来是想着还有我们两个现成的人手。”白蕊姬用扇子侧面轻轻一敲椅子扶手,笑着嗔怪她。 嬿婉扫了意欢一眼,轻哼一声,“你若生一辈子,我们岂不是要给你看顾一辈子的孩子?” 白蕊姬捂嘴轻轻笑着,眼睛亮亮的看着意欢,“意欢,你放心。就算是这样,我也来照顾。” “就你会卖乖。”嬿婉翻了她一眼。 意欢抚着肚子,感慨的说道,“从前真是没想过,会有这样梦想成真的一天,这天地间有了我和皇上的骨血。” “我和皇上,从此就有了个密不可分的连接。”意欢一脸陶醉的说道。 对面的两个人撑着下巴,呼了口气,无奈的对视一眼。 无声的说道,看吧,她又来了。 第146章 主意 *翊坤宫 如懿回了翊坤宫后,三宝便偷偷溜去了偏殿,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他,也不用做活,所以轻松许多。 里头海兰正在教永琪读书。 永琪身子还没好全,皇上也留着她在翊坤宫多待待。海兰也想多待在姐姐附近,她在这住了几日,只觉得姐姐待的地方真是好,离得又近。 每日用膳的时候,只要皇上不来,她就是和姐姐一起吃的。 一时间,海兰倒不想永琪快点好起来了,只希望这样平淡而又幸福的时间,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叶心凑过来,悄声对海兰说道,“主儿,三宝公公来了,似乎是有话要对主儿说呢。” 海兰点了点头,说道,“让他进来。”然后顿了顿,又开口,“先带着五阿哥出去吧。”随后便有两个乳母嬷嬷们走过来,领着永琪出去了。 叶心领着三宝进来。三宝一见了海兰,就弯着腰,恭恭敬敬的说道,“奴才见过愉妃娘娘。” “起来吧。”海兰抬眼瞧他,便问着,“可是姐姐有什么事情吗?” 三宝摇了摇头,说道,“愉妃娘娘,您之前命奴才多看着些,说若有人欺负贵妃好性子,就来告诉您。” “所以奴才才来。”三宝低着头,语气里是一股子诚恳。 海兰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听他这满满忠心,面上微微一笑,“说吧,怎么了。” 三宝说道,“我们主儿刚才出去散步,正碰到嘉嫔和四阿哥,嘉嫔言语上……不大尊敬。”他边说着边偷偷观察海兰的神色。 海兰皱起眉头,精致的面孔上突然生了两分戾气,她吸了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又是这个嘉嫔。” “嘉嫔从前陷害主儿,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让她自身受了罚,这便恨上我们主儿了。”三宝抬起头来,满脸的担忧之色。 “她怎么有脸,从前那样陷害姐姐的事情,我还没找她算账!”三宝这句话便触碰到了海兰的逆鳞,海兰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姐姐。 见愉妃这样激动,三宝便松了口气,又说,“而李玉公公,也因为之前去启祥宫带走了四阿哥和八阿哥,被嘉嫔娘娘记恨上了。” 海兰眉头紧紧皱起,嘴都抿了起来。 她又想起来李玉这个拖累。要不是她想出了法子,怕是姐姐一直要被皇上忽视。就因为他! 三宝这嘴里头也没停着,继续说着,“四阿哥已经记事了,心里头不痛快。所以借着李公公被赐给主儿的事情嘲讽。” “李公公也被嘉嫔娘娘罚跪在御花园,眼下还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回来呢。”三宝说道,然后又忧愁的叹了口气。 “四阿哥是皇子,他有心记着李玉从前的错,以后长大了,定然要伺机报复。只希望别迁怒了主儿。”三宝摇了摇头,诚恳的期盼着。 海兰面上流露出思索,她说,“你先下去吧,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一定要赶紧告诉本宫。” 三宝应了声是,然后就离开了。 海兰美丽的灰色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砖角,这块有个细小的裂纹。内务府的人不精心,也没好好看过。 海兰的手抚过面前的红木桌子,桌子也是经年的了,有些旧了,底部掉了一块儿漆,也没人来更换。 秦立因着姐姐不得宠而在翊坤宫作威作福,姐姐得宠了,他便缩起来,也有好东西送过来了。只是这细微之处,依然是不精心看顾的。 她知道,只有姐姐的宠爱经久不衰,旁人才会恭恭敬敬,任何的细枝末节都会考虑的到。 永琪病好了,皇上也会因为在翊坤宫里头,有他不想见到的李玉的存在,所以不愿意来翊坤宫。也会因为姐姐心软,厚待李玉,而觉得姐姐和李玉勾结。 嘉嫔的儿子也记着李玉从前做的事情,想来这拆散她们母子的恨意,便落到了李玉头上了。若是放任不管,日后四阿哥成人,定然会在报复李玉的时候迁怒姐姐。 所以,无论如何,李玉不能留。 她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就算姐姐真的生她的气,可她是真心为了姐姐好的。 *一个时辰后,李玉才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容佩去迎他,便问了,“李玉,你怎么这么久啊,主儿都等你好长时间了。” 李玉苦笑一声,擦了擦面上的汗,语气里头透露着几分虚弱,说道,“容佩姑姑,我跪久了,出汗太多,有些发晕,而且膝盖酸痛,所以在御花园随便寻了个石板凳,歇了一会,缓好了才回来的。” 容佩撇了撇嘴,但还是关切的说了句,“好了好了,那你快进去吧,主儿预料到这样热的天,定然会让人出现许多汗,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糖水和盐水,你喝些就好了。” 李玉点了点头,就瘸着腿脚往正殿里头进去,临跨过门槛的时候,还得一手抚着门,另一只手扯着自己膝盖处的布料,用手将腿抬起来,不然都迈不过去。 如懿正坐在里头,略觉得无聊。她翘着手,用两指捏住自己膝盖上的裙摆,一会轻轻向上扯了扯,一会再扯了扯,以此打发时间。 听见外头缓慢的踱步声,如懿将手撒开,随便拿起旁边的书翻看着。 李玉走近了她旁边,颤颤巍巍的冲她行礼,说道,“奴才给娴主儿请安。” 如懿这才合上书,说道,“李玉,你回来了。” 李玉苦着脸,点了点头。 如懿又贴心的说,“已经给你备好了些盐水和糖水,你跪了这么久,身子定然不舒服。” “等江与彬来的时候,再让他给你看看,开点涂的药膏,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才好。”如懿微微笑着,说道。 李玉心里头局促,他不想让江与彬见到自己这副丑态。 本就是和他一同喜欢惢心的人,眼下惢心出了宫,连他的礼也没收,江与彬从前还给他骂的狗血淋头,他哪有什么可在江与彬面前说话的底气呢。 看李玉为难的模样,如懿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了,又说,“江与彬是惢心的丈夫,又不是外人,没事的。” 李玉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也只能这样。他的自尊要像个案板上的烂肉一样,被人反复观看。 第147章 告诉 “是。”李玉露出一个古怪的不能再古怪的表情,又像是哭,又像是笑,又隐隐约约带了点儿狰狞。 他拖着难受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屋子,还好娴贵妃总算是记起来他膝盖伤了,让他今天就休息吧。 今天。 只有今天。 李玉躺在自己屋子里头的破被子上,被子挺旧了,内务府的人不精心,也不会管这些琐碎的事情。 从前他住的是什么样的屋子?他都快忘了。 比这个大,比这个明亮,比这个整洁又华美一些。连被子都会更新,床褥也会更柔软。 他挺着身出去,走在路上,所有宫女太监们都要冲他弯弯腰,尊称他一句李公公。 秦立什么时候敢对他摆脸色啊,因为他身后站的是皇上。 去各处妃嫔那儿传达旨意,大家都留他喝口茶,多坐坐。还有出身富庶的妃嫔也会塞些赏银。 他硬把四阿哥与八阿哥带走,可以对着金玉妍放狠话而毫不害怕。他有这样的底气,有这样的自信,因为是皇上允许的。 进忠和进保都是带着仰慕的看着他,要听他的话,还要喊他一声,“师傅。”他们三个虽然是平级,但是都是以李玉为首。 为什么呢。 现在才知道,当时的风光,皆是因为他身后的是皇上啊。帝王替他撑腰,所以他可以狐假虎威。 可怜狐狸却愚蠢得要命,以为旁人尊敬,旁人奉承,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忘了它是偷了老虎的威严。 现在他换了主子,身后的是娴贵妃。大家怎么对待娴贵妃的,如何瞧不起这样不大受宠,而又没有家世的人,就会更瞧不起他这个一仆侍二主的笑话。 而娴贵妃呢。 她是和善,她是聪慧,她是不争不抢。可她不争不抢,这翊坤宫就是人人可以踩一脚的,李玉不过是翊坤宫里头的烂泥一捧罢了。 李玉望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只觉得从前觉得娴贵妃真是独特、真是超然物外的高洁的种种情绪,此刻都化作了厌恶。 为什么人骂到头上,打到头上,也不肯反击呢? 为什么不肯替他说话呢? 难道是因为他已经不是皇上身边的人,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也可以做个弃子,无所谓他会如何了吗。 从前的拉拢,只不过是看着他能带来皇上的宠爱,所以顺手而为之罢了。 看娴贵妃从他进了翊坤宫以后,有如从前一般待他吗?三宝那样忠心,不还是被娴贵妃说丢弃就丢弃了,到现在只能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躲藏着。 他真贱,他居然还从三宝的失败里头找到些许赢了的感觉,来补全他可笑的自尊,来缓解他被皇上丢弃的痛苦。 是他,喜欢惢心,所以心甘情愿和惢心的主子勾结,替她奔走,替她固宠。 可是到最后呢。 惢心也全盘否定了他的情意。她压根就不需要他自作多情做的一切。 江与彬就快来了吧。李玉躺在床上,动也未动,胡乱的想着。 没一会,这门就被敲响了。然后便是江与彬推门进来,手里头还拎着一个药箱。 李玉头也未抬,语气古怪,说道,“你来了。” “我听娴贵妃娘娘说,你受了嘉嫔的罚,膝盖伤了,所以来看看。”江与彬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 “哈哈。”李玉突然怪笑一声,“那娴贵妃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受了罚的,而她又是如何视而不见,别人说罚便罚了的。” 李玉情绪突然激动,兴许是觉得江与彬靠谱一些,兴许是真需要和人倾诉一番,他一下子坐起身,大声说道。 江与彬吓了一跳,眉头紧锁,“李公公,你小声点,这要是让人听见了,娴贵妃心里头会不好受的。” 李玉冷哼一声,“我还管的上这些吗。”不过声音也恢复了正常的大小。 江与彬翻开李玉的裤腿瞧了瞧,说道,“不碍事,并未真的伤了膝盖,只是这几天要尽量少走动,免得再次损伤。” 随即他从药箱里头翻出一个药膏,递给李玉,说道,“你便用这个吧,昔日惢心手臂受了伤,就是用的这个涂的。虽伤口恢复的久一些,但还是没留下什么疤痕,是极有效的。” 李玉目光闪动,他还记得惢心受伤的那次,是因为娴贵妃奉了太后的命令,给璟瑟公主送嫁妆,气得皇后娘娘病倒,让赵一泰赶人。惢心护着娴贵妃,手臂就被打伤了。 他皱着眉,心里头疑惑,“既然极为有效,那为何你说惢心的伤许久才好。” 江与彬沉着个脸,有些不愉快的说,“拂尘里头掺杂铁丝,娴贵妃的腿也伤了,所以走动不得,她恨不得要整个人坐在惢心伤了的手臂上,让惢心抬她回去呢。” “这便是二次刺激到了伤口,后面又一直让伤势未好的惢心去搬东西,端水盆,搞得她手臂总是渗血。” “然后没过几天,娴贵妃又被皇上禁了足,我给惢心的药也送不进去了。还是托了门口的江福江侍卫,不然惢心的胳膊铁定要留下疤痕了。” 江与彬冷笑一声,将药膏扔在李玉床上,皱着眉说道,“一日两次,拿去涂吧。” “江福?好熟悉的名字。”李玉面露思索,“是惢心进慎刑司那天,来替你找我的那个侍卫吗?” 江与彬抱着膀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玉,点了点头,又嘴里头发出一声讥讽,说道,“哦?你还能更熟悉呢。” 李玉疑惑的看着江与彬,“什么事?”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接近江与彬突然态度大变的原因了。 江与彬微微一笑,带着一种深刻的恶意,说道,“江福是我的朋友,我通过跟他套近乎,才能偶尔从翊坤宫紧锁的大门,给惢心送一点东西进去。” “送进去的东西,几乎全进了娴贵妃的肚子。” 李玉听了此话没什么反应,他奴性深重,只觉得奴才就是要维护主子,照顾主子,所以奉上吃食,实在正常。 江与彬语气愈发轻柔,缓缓说道,“娴贵妃以为是江福送的,她感激这些不大值钱的吃食,所以……” “要把惢心嫁给江福呢。” 第148章 指路 “什么?” “江福?他他他算个什么。” “不过是才出现的人,底细也不清楚,如懿就要把惢心嫁给他?”李玉恼怒,急急说着。 “为什么,凭什么啊。”李玉疯了一样,一下子从床上站起来。 就因为一些吃的?她是贵妃,就这么差一口吃的?如果这些事情就可以拿惢心的终身大事来交换,那么如懿要给他几个惢心才能够啊。 “她不是知道,惢心和你两情相悦吗?”李玉满脸哀求,只希望这是江与彬开的一个玩笑话。 江与彬依然抱个膀子,就站在那里,冷冷的瞧着他,“她当然知道。” “那又如何呢?我和惢心怎么成的亲,炩妃如何帮我们说话,你不是都知道吗?”江与彬似笑非笑,带着柔声哄着他,却字字句句都是奔着他的心坎里头割肉去的。 为什么娴贵妃从未有这种话对他说呢,为什么不问问他呢,他会对惢心好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江与彬娶了惢心,江福也能得到一句让惢心嫁给他的打趣。 为什么他没有啊?娴贵妃只当他是个爱慕惢心的透明人?就算是虚假的慰藉,那别人都可以得到了,为什么不肯哄骗他一句呢。 还是因为这两个人都是个健全的男人,娴贵妃想要拉拢就要抛出足够令人心动的诱饵,而他只是个没根的太监,生是紫禁城的人,死是紫禁城的鬼。 如懿是宫嫔,如何拿捏他,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因为李玉就是一个天然的被洗脑的奴才。 李玉觉得天旋地转,周围飞舞着无数的,清白、高洁、傲然、不争不抢等等等等,所有夸赞人出尘的词汇,所有他们这一堆娴贵妃的附庸常歌颂的如懿的美好品质,此刻都在他耳边眼前飞速旋转,皆发出阵阵讥笑。 笑他歌颂恶鬼,笑他忠心个冷血动物,里头还挣扎着无数的怨气、愤怒,那是他因为帮着娴贵妃出气而惹在自己身上的。 李玉腿脚发软,一下子摔在地上。 他面色苍白,活像是死了几天的尸体。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江与彬就这么看着他突然挣扎起来,再看着他噗通摔下去,连眼皮子都没抬。 他最讨厌这样装模作样的人了,从前是心甘情愿当个瞎子,无数的细节真相摆在眼前都不肯去想。 自己做了奴才,还要拉着别人做一辈子奴才。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惢心是为了娴贵妃的清白,这是她的忠心,这是她要做的事情,你不想阻拦的呢? “你连什么是对她好都不去思索,自作多情这么些年,还要假惺惺的说自己有多喜欢惢心。”江与彬冷笑一声,说道。 “李玉,摸摸自己的脸,摸摸你这副对着娴贵妃谄媚的模样,再想想你为了娴贵妃做的那些事情,究竟有几分是为了惢心的呢?” “你但凡有一分为了她好,我都给你斟茶道歉。但你根本找不出来证据,因为你就是一个和妃嫔勾结的太监,想要洗脑自己不是这种庸俗的人,惢心不过是你和娴贵妃扯起的一层遮羞布罢了。”江与彬表情怜悯,俯视着李玉,说道。 说完,他就拎着医药箱,转身要出去了。 江与彬说的没错。李玉眼尾流下泪水,顺着他的面颊就往耳朵那边灌,他却浑然未觉。 太久了,久的他都忘了。 他借着对惢心的那点子感情,攀附娴贵妃,不过是为了与她勾结,有个妃嫔能在他做事不周全的时候替他说话,而他也能在娴贵妃有事的时候帮忙。 这么多年,为娴贵妃通风报信,为她开脱罪名,为她说话。 李玉真是满心满眼都觉得娴贵妃是个顶好的主子,她对下宽和,为人和善,不与人争抢。 远香近臭。 近了才知道,这宽和是不管宫内的琐事,一股脑的把事务都甩给下头的奴才。这和善是被人讥讽了不敢还口,奴才被人莫名罚了不敢拒绝。这不争不抢是内务府克扣,翊坤宫月例银子发的都困难。 昔日最吸引他,最令他带点妄念的平等的态度。她亲昵的称呼他李玉,她为他上药,她水盈盈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对他鞠躬说你辛苦了。 原来内里其实是完全瞧不起的。 因为他不是个男人,因为他只是个太监,还是个无能的、抓不住皇上的宠爱的太监。所以无所谓他是个人,他的感情,他的自尊。 江与彬两步就走到门口,直接将门打开,一只脚跨了出去。就听到身后一声,“江与彬。” 江与彬回头看,李玉已经翻过身来,趴在地上,伸出手虚虚的要抓他,脸上还有几条泪痕,他滑到耳侧的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眼睛里头新冒出来的泪水顺着眼睛往下流。 搭配着他这般姿态,一时间真是狼狈至极。完全看不出从前在御前的风光。 李玉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的说,“江与彬,你别走。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从前最吸引他的地方,他最倾慕的娴贵妃的美好,此刻全都化作了浓浓的厌恶,几乎要形成实质。 他恨,他恨急了。 江与彬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看着像一条流浪狗趴在地上挣扎的李玉,说道,“你若是真有心,那我便为你指一条明路。” 李玉眼睛一下子亮了许多,他带着祈盼和渴求看着江与彬,仿佛生命的光芒再一次照到了他的身上。 *太监住的庑房 夜已深了,进忠今日晚上不用值班,所以便往自己屋那边走着,近些日子近乎是连轴转,真是给他累坏了。 一推开门,里头一个灰白面色的人就坐在他的床边上,听到开门声,转脸瞧着进忠,说道,“进忠,你回来了。” 进忠面上一惊,连忙小心把门给关了,连窗子也关好,皱着眉小声问道,“哎呀,师傅,您怎么突然来了。” 然后进忠又略带埋怨的说了一句,“您现在已经是翊坤宫的人了,贸然前来,让娴贵妃娘娘知道了,怕不是要不高兴吗。” 第149章 希望 李玉皮笑肉不笑,嘴唇勾起来,但是眼睛却是死了一样,他怪叫着说,“娴贵妃怎么会在意我呢?” 进忠这回真是惊愕了,李玉面上是嫉妒、憎恶等等情绪杂糅起来,他还以为李玉会一蹶不振就此消沉呢,没想到居然变成一副怨天尤人的模样了。 进忠挑眉,十分惊讶的说,“师傅,您这是怎么了。”然后快走上两步,拿了个干净杯子,倒满茶,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李玉阴沉着脸看着他,心里头略略平和一点。即使这样,也是有人拿他当个尊敬的人瞧的。 他缓缓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攀附上了炩妃。” “我从江与彬那儿得到一个消息,特来告诉你。娴贵妃在冷宫中毒,是她自己吃下的毒药。” 烛火点燃,进忠在旁边走动带来的风,煽动蜡烛的火焰,映着李玉的脸明暗闪烁。他声音里透着怨毒,又带着快意, “告诉你,也是告诉炩妃。”李玉面上冷冰僵硬的肉,终于被妒火烤灼的柔和一些,他眼皮和下眼睑的肉也弯起来,呵呵的笑着。 进忠瞪大了眼睛,然后一副紧张的不能再紧张的模样,眯缝着眼睛瞧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玉缓缓点了点头,“千真万确,江与彬亲口告诉我的。” 他顿了顿,又说,“若你和炩妃对娴贵妃下手。不要说出江与彬来。” “惢心……很不容易的。”李玉眼睛里升起几分愧疚,还带着自我感动的满足。 他从娴贵妃那里不被平等对待而破碎的心,因为江与彬和惢心将他视为一个人,而感到补全。这也是他最后能为惢心做的了,就是不要让这些阴暗的事情,再牵连到她。 进忠似笑非笑,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 *李玉略坐了一会儿就匆匆赶回翊坤宫了,时间久了,可是会让人发觉的。 进忠望着李玉离开的背影,关上了门。然后把刚才桌上喝过一口的茶盏直接扔了。 李玉算个什么东西,称呼他们嬿婉连个娘娘都不叫。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哼。两世以来,李玉都一直依附着娴贵妃,对他们炩主儿吹胡子瞪眼的。昔日嬿婉生育七公主,李玉奉命抱走公主交给旁人抚养。 你老老实实攀附你的娴贵妃也就算了,奉旨做事也没有人会故意为难你。他们都知道谁才是下决定的人,也知道最应该责备的源头是谁。 可是你李玉偏偏要羞辱嬿婉,鄙视她是宫女出身,还要特意强调皇上寻了出身高贵的颖妃做养母,讥讽嬿婉与旁人不睦。 那些人,那些高贵的妃嫔,个个都瞧不起他们嬿婉,瞧不起她宫女出身,瞧不起她努力,瞧不起她讨皇上欢喜。 因为她们生下来就是高门贵族,争也要优雅的争,抢也要唯美的抢。骨子里就是看不上宫女出身的嬿婉能与自己平起平坐。 那你李玉算什么呢?你不也只是个太监吗。 他们都瞧不起她,可她却最争气。 答应,贵人,嫔,妃,贵妃,皇贵妃。她是一步一步踩在刀上走过去的,那一路上流下来的血,真是耗尽了她身体里的精华。 就算别人都不在意,可进忠在意。 就算上一世的事情今生还未发生,但李玉对嬿婉的态度从来就没好过,数次和皇上悄悄内涵嬿婉,说嬿婉的坏话。 进忠都在一旁听的真真切切的,他可半点儿没冤枉李玉。 所以李玉拿他和炩主儿当刀子使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一开始就瞧不起我们炩主儿,自己遭了难又巴巴的攀附过来,指望着咱们给你出头。 李玉,你想的可真美啊。 *翊坤宫 李玉悄悄的从后门口溜了进来,翊坤宫无人看管,所以除了容佩,也没什么人在夜里值守。 娴贵妃念着他从前伺候皇上,所以不会吩咐他做什么,因此李玉就放心的趁着夜色不打眼,去寻进忠。 回来的时候,翊坤宫也是静悄悄的,没人在,所以李玉便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 吱呀。他屋的门就被关上了。 暗处里头,从树丛中走出一个身影,一身浅蓝色衣服的人缓缓走到月光底下,月光映着她的脸洁白如雪,像一柄锋利的刀,不染尘埃。 三宝悄悄的走到人旁边,低声说道,“愉妃娘娘,奴才刚才远远跟着李玉了,他去了进忠的庑房。怕是……” 海兰板着脸,美丽的小脸上面都是冷酷,“本宫知道了。” *八月十五日 舒嫔突然腹痛,急召太医和稳婆来。皇上听了舒嫔要生的消息,匆匆从养心殿赶过来。皇后、娴贵妃、嘉嫔等人都连忙来储秀宫看看情形。 皇上到的时候,嬿婉和白蕊姬正在里头等着了,白蕊姬性子急,在门口团团转,担忧得不行。嬿婉更为稳当一些,还安抚着她,让她别太着急。 “舒嫔怎么样了。”皇上开口问着。 嬿婉说道,“接生姥姥说意欢身子虚弱些,没什么力气,所以还得半个时辰才行。” “齐太医也已经开了对应的汤药了,刚送进去。”嬿婉满脸的担忧,虽跟皇上说些话,但是注意力还放在屋里头。 白蕊姬只是冲皇上行了一礼,又守在产房门口等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皇上点了点头,便喊了嬿婉和白蕊姬同他去偏殿候着,一直站在这也不是个事情。 进了储秀宫偏殿,两个人都心不在焉的,连带着皇上这心里头也很紧张,生怕有了什么闪失。 一屋子惶惶的气氛,皇后进来劝了两句,这才好一些。 但是时间过去的极慢,这半个时辰好像好几年一样,久的不能再久。 白蕊姬说自己要去更衣,便先带着俗云出去了。嬿婉不放心,去寻她,就看到储秀宫的一个角落里头,白蕊姬就站在树丛边上默默流眼泪。 “姐姐,怎么哭了。”嬿婉走过去,递过去一张帕子,“意欢会没事的。” 白蕊姬泪眼朦胧的看着嬿婉,“她要生产,你也要生产。你们生产的时候都要这样痛苦,若真出了什么……那可怎么办。”白蕊姬不想说出这等晦气的词汇,便隐去了。 第150章 趁机 嬿婉拉着她的手,耐心的安慰道,“虽说这是女子必经的事情,但是姐姐心疼我们,我们也知道。只是身在后宫,也唯有此举了。” 嬿婉给白蕊姬擦了眼泪,又扯着人回了产房附近,“就让意欢知道我们在吧,也算是给她一点儿微不足道的支持。” 白蕊姬默默祈祷,希望意欢和孩子,嬿婉和未来的孩子,都平安无事,顺顺利利。 两个人刚在这站住脚,便有人从里头冲出来说道,“生了生了,是位小公主。” 白蕊姬刚止住的泪水又汇成一串儿流了下来,“太好了,嬿婉。” 报信的人又跑去偏殿里头说了这句话,如懿已经到了,正和皇上、皇后、嘉嫔坐在一起。 听到这个,如懿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头有些微不可察的窃笑,面上混杂着宽宏和欣慰,她开口说道,“是位公主也是极好的。” 皇上没看她这古怪的模样,欣喜的起身,松了口气说道,“好啊,公主也好。” 琅嬅也恭喜道,“恭喜皇上又得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舒嫔妹妹极为貌美,想必和皇上的孩子也是美丽动人的。” 嘉嫔也扯起一副恭喜的表情,说道,“恭喜皇上,恭喜皇上。” 皇上面上高兴,他哈哈一笑,极为快活的说道,“舒嫔?不,今日起她就是舒妃。” “炩妃和玫妃去哪了?”他似乎是想起什么,又问道。 琅嬅接着话说道,“刚才炩妃派王蟾来回禀了,说看皇上忧心忡忡,她们心里也焦急,所以此刻正等在产房门口呢,想来是先咱们一步知道这个好消息了。” “好,好。”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又对皇后说道,“朕去看看舒妃。” 皇后点了点头,然后她们几个人也跟在皇上后头,一起往产房的方向走去。 迎面就看到欣喜若狂的两个人,正红光满面的凑在一起说话。 皇上便问了,“炩妃,玫妃,你们在说什么啊?” 嬿婉回道,“回皇上的话,臣妾们在说舒嫔妹妹现在累不累,何时才能进去瞧瞧,这生产了以后每日要喝什么补汤才好。” 皇上带着微笑看着两个人,皇后走过来正好听见了,便回着,“现在应该叫舒妃了,皇上听说舒妃妹妹产下五公主,十分高兴呢。” “啊。”嬿婉和白蕊姬都更高兴了,连连谢恩道,“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皇上心情愉悦,现在看到两个人傻乎乎的感谢也觉得好笑,便笑着说道,“又不是赏你们两个,你们高兴什么啊。” 嬿婉和白蕊姬相视一笑,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 “现在可以去探望舒妃吗?”皇后问着门口的接生姥姥田氏。 田姥姥恭恭敬敬的说道,“产房血腥味已去,舒妃娘娘已经在里头等着各位主子了。” 皇上点了点头,然后就大步跨了进去。 意欢听见脚步声,便睁开眼睛,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一堆人,为首的便是英俊潇洒的皇上。 她微微笑着,喊道,“皇上。” 皇上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进忠忙说道,“舒妃娘娘,皇上看见五公主异常高兴,所以刚晋了您的位分。” 意欢温柔一笑,“多谢皇上。” 然后便是众人对意欢恭喜,先是皇后,再是炩妃,玫妃,嘉嫔。 如懿站在一侧,也强撑着笑容恭喜了两句。但是心里头挥之不去一股子腻歪的劲儿。 炩妃现在和玫妃混在一起,又加上刚封妃的意欢,真是不容小觑的一股力量。如懿眼皮耷拉着,看着储秀宫的一个角落,思绪已经游神天外了。 *翊坤宫 因为如懿要去皇上身边,所以就没带着李玉一起。 经过海兰多番提醒,如懿也知道若是再让李玉出现在皇上面前,会引起皇上的不快。于是娴贵妃只能无奈委屈李玉一段时日,在会碰到皇上的地方,就不让李玉跟着了。 李玉越是心里头不平衡,越是期盼着进忠和魏嬿婉的动作快些,扯下高高在上的娴贵妃,扯去她的假面,扯掉她的虚伪,让她翻不了身,落得和他一样的下场才好呢。 眼下如懿和从前不同了,也不肯带着他出去,生怕碰见皇上,惹皇上不喜。 这些,李玉都心知肚明。所以他日盼夜盼,就等着娴贵妃的灾祸到来呢。 舒嫔产子,他不得去,所以只能守在翊坤宫里头。 三宝推门进来,看着正在床上坐着的带着恨意的笑的李玉,恭恭敬敬的说道,“李公公,愉妃娘娘唤您过去。” 李玉回过神来,愉妃?心里头却打不起来一点儿精神,他冒死去换七宝手串,可是愉妃却不肯拖延皇上,所以才让他受了皇上的责罚,被送到了翊坤宫。 为什么李玉不和进忠说,证明娴贵妃清白的七宝手串是假的呢。因为他想如懿和他一样,不受皇上的宠爱,只能苟且偷生。而不想自己也和娴贵妃一起死了。 “愉妃娘娘有何吩咐?”李玉问道。 三宝勾起嘴角,面上满满的诚恳与恭敬,低声回应着,“奴才也不知道,似乎是有些和娴贵妃相关的安排。” 李玉应了一声,便跟着三宝去了。 他跟着三宝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他已经瞧见了愉妃的身影,就在那边等着他。 现在已经是夜里了,不知道愉妃娘娘找他有什么事情,反正不管是什么事情,他都会搞砸的。李玉在心里头想着。 啪嗒,啪嗒。 后头好像有人跟着,李玉刚想回头看看,便感觉脖颈处被一个粗粝的绳子捆住,然后后头的绳子勒紧,勒的他眼前发黑,头脑发晕,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就要这样死了吗。 李玉突然特别后悔,后悔自己选错了主子,若是他一开始换一个人选择,也像进忠那样依附炩妃,是不是不会这样…… “如懿、海兰,你们……” 李玉发出生命最后的绝响,然后死面馒头的脸此刻布满了红色的血点子,那是脖颈被用力勒紧,所造成的面部渗血。 爱惜自己模样,想要维护尊严的李玉,以一个丑陋的模样死去了。 死在昔日一同和他维护的娴贵妃的海兰手里。 第151章 撞破 舒妃产女,妃嫔大多都去储秀宫向皇上贺喜,也是略表心意。紫禁城的奴才们都往储秀宫涌过去,周围的宫殿在衬托下显得冷清。 海兰就选在一个偏僻之地,这本就少有人在,加上外头热闹着呢,更是不会有人跑到这来。 李玉沉沉的睡在地上,三宝将他的睁开的眼睛用帕子盖上了,所以一个蒙着脸的人静静躺在这里,和前面安静矗立的海兰映衬着,仿若一幅宁静悠远的画。 “把他埋到那个坑里去吧。”海兰并未打量李玉如何凄惨的死相。她松了口气,只知道李玉背主,也不会再出现在皇上面前,惹皇上对姐姐心怀芥蒂。 李玉再不会令姐姐烦心了。 三宝应了声,和勒死李玉的五福一起,把人搬到事先挖好的坑里头,再将土抚平,尽可能的不留痕迹。 无人发觉的地方,海兰又默不作声的回了延禧宫,静静地看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次日 嬿婉正和玫妃探望意欢,意欢昨日疲累,也没说上两句话。 嬿婉绘声绘色的给意欢讲了昨天晚上的事,譬如白蕊姬吓得一直流眼泪,止都止不住,譬如娴贵妃一听是个公主后,那副膈应人的样子,真是令人讨厌。 片刻,王蟾凑过来耳语两句。嬿婉微微挑眉,对着意欢和白蕊姬二人说道,“姐姐,意欢,你们先聊着,我宫里头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两人对她点了点头,嬿婉便出了储秀宫。 春婵和澜翠跟在嬿婉后头,几个人就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嘉嫔脸都被吓白了?”嬿婉低声问着王蟾。 “千真万确,主儿。嘉嫔刚才就在养心殿和皇上哭诉来的,进忠公公传的话说,连带着四阿哥都被吓得直哭。已经叫了太医来看了。”王蟾微微笑着,回答道。 “她倒是真舍得,也不怕四阿哥吓坏了。”春婵转了转眼珠子,说道。 “嘉嫔做事小心,想必是预先知会了四阿哥,她可是心疼孩子,心疼得紧呢。”嬿婉说道。 “那四阿哥也是个会逢场作戏的。”澜翠哼了一声。 “在深宫之中,不会逢场作戏的人,怕是都死了。四阿哥出身帝王家,耳濡目染,只有表现出孩童的天真,才能唤醒皇上的慈父情怀,这样才显得作恶的人如此可恨。”嬿婉微微一笑。 几个人走着走着,便到了养心殿门口。进忠正在门口候着,一见了嬿婉,便急匆匆走过来,然后又行礼问安,“奴才给炩主儿请安。” 嬿婉面上没什么表情,装出一副不熟的模样来,“起来吧。” 进忠起了身,两手摊开做出一个请的动作,又说道,“炩主儿随奴才进来吧。” 然后嬿婉便跟着进忠往养心殿里头走。抬脚迈过门槛的时候,嬿婉低声问了句,“可确定了是他?” 进忠微微点了点头,抬眼瞧着嬿婉的脸,说道,“确实是李玉,死相凄惨,是被人勒死的呢。” “皇后、娴贵妃已经在里头候着了。皇上喊主儿过来,想必也是要寻一个既没有针对娴贵妃理由,又不过分袒护她的高位妃嫔来评评理。”进忠又悄悄提醒道。 “您只需要来看戏就是了。” 嬿婉轻笑一声,春婵便扶着她进去了,两个人交错过去的时候,嬿婉还用护甲刮了下进忠的手背。 进忠下意识就去捂住了,然后这一道印子在手上灼烧,虽瞧着都是白的,并没什么特殊,但进忠这心里头就升起一团热气来。也跟着嬿婉后头进了养心殿。 “皇上,炩妃娘娘到了。”进忠恭恭敬敬的说道,随即皇上摆摆手,进忠便领着春婵退了出去。 皇上不许奴才们在旁边听着,因为此事有碍娴贵妃的颜面,所以他们都要出去。 “给皇上,皇后娘娘,娴贵妃娘娘请安。”嬿婉先一一行礼,坐在了给自己留的椅子上,又看着一副惊慌模样的嘉嫔说道,“嘉嫔妹妹这是怎么了。” 皇上沉着脸,说道,“嘉嫔今日带四阿哥去散步,四阿哥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差点摔进花丛里头,嘉嫔去拉,结果踩到的土里,竟然有个人的衣服在里头。” “这便给她二人吓到了。”皇上轻轻叹息一声。 “啊,皇上,那四阿哥可还好吗?小孩子最是容易受到惊吓,若吓出病来可怎么办。”嬿婉满脸的关切。 皇上赞许的瞧她一眼,皇后便接了话开口说道,“太医已经来看过了,不碍事的。” 嬿婉点了点头,面上放松了一些,说着,“那就好。” 皇后又转头问娴贵妃,“娴贵妃,李玉是皇上赐给你的人,你可知道他为何在这样偏僻的一个角落里头埋着?” 如懿茫然的摇了摇头,说道,“臣妾不知李玉是被何人所害,又是为何会被埋在土里。” 她一脸的无辜,疑惑的瞪大了眼睛,秀美的粉唇微微张开,露出里头的红色的舌头。 “那你昨日最后一次见到李玉是什么时候?”琅嬅皱了眉,忍着心里头的不适,仍然盯着如懿的脸。 如懿蹙眉,上下嘴唇紧紧贴合在一起,然后从面上往外翘起,在侧脸上形成一个美丽的弧度。 她大而美丽的眼睛眨了眨,带着些天真和少女的憨态说道,“舒妃生产,臣妾昨日去储秀宫探望,李玉便在翊坤宫中看守,所以最后一次见到他,便是臣妾起身,从翊坤宫出来的时候。” “娴贵妃出门怎么不带着身边的大太监啊。”嘉嫔瞧着如懿呆愣的模样,便问着。 如懿心里思索,她要考虑皇上的面子,不能直说皇上不喜欢李玉,所以她才不带着。思来想去,便用起了昔日的说辞,“李玉手脚粗笨些,臣妾怕他再犯了什么错,惹了人嫌弃,所以便让他留在翊坤宫了。” 嘉嫔有些生气的说道,“是不是娴贵妃嫌弃李玉是皇上厌弃的奴才,所以便悄悄将他处理了,不然为什么从前一直带在身边,昨儿个突然就不带了。” 第152章 凶手 如懿转头看着金玉妍,面上是一种宽和,“嘉嫔,你误见到这等可怕的事情,心里不满也是正常的。可是你说本宫有意除去李玉,那本宫又是为了什么呢?” “李玉是皇上赏给本宫的奴才,本宫厚待才是应该的。”如懿说道。 嘉嫔一声轻笑,“若是厚待,怎么不肯带着李玉公公出来呢,难道娴贵妃是想让他享享清福?” 如懿面上难堪,嘉嫔实在是莫名其妙,不就是看到了李玉的尸体吗,她也不知道是为何,怎么就这样逼问。 如懿沉着脸,冷冷地说道,“本宫体谅嘉嫔受惊吓心里难受,嘉嫔也莫要失了分寸才好。” 金玉妍一听此话,面上更是生气,她瞪着娴贵妃,指责她道,“四阿哥是臣妾亲生的孩子,臣妾自然不愿他骤然撞见这等嫔妃灭口下人的丑事!” “若不是臣妾立刻拉住了永珹,只怕是他要摔在埋着尸体的土上面了。” “娴贵妃出身高门贵族,你能忍受贴在这种东西上头吗,就算娴贵妃能忍受,臣妾也不能让永珹碰到这样的脏东西。” 金玉妍声音里头蕴藏着满满的愤怒,像连珠炮似的吐出对如懿的不满。又转而对皇上哭诉道,“皇上,若是永珹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再沾染到不干净的东西,那可怎么办啊。” 这一串话语立刻重重击打在如懿的脑袋里头,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也无法反驳,要怎样苛责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呢。 皇上叹了口气,带着安抚的意味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你委屈,但现在还不能确定事情是娴贵妃做的,这一腔子怒火,也该冲着那个在天子脚下行事狂妄的家伙去。” 金玉妍仍不解气,但还是收了自己的愤怒,规规矩矩的说道,“皇上教训的是,臣妾知错。” 如懿青白的脸才微微好转一些,她没做过这等事情,问心无愧,被人当做是心肠歹毒的凶手,心里头自然是不大舒服。 嬿婉见了几个人都不大愉快,便劝着说道,“嘉嫔妹妹就算疑心娴贵妃做出这等事情,让晦气东西冲撞了你和四阿哥,也要先等皇上和皇后娘娘问过翊坤宫的奴才才知道。” “娴贵妃是一介柔弱女流,怎么能徒手勒死李玉公公呢,若真是娴贵妃娘娘做的,翊坤宫里头定然有谁是帮着贵妃的,所以待皇上和皇后娘娘一查便知。” 金玉妍扫了她一眼,不情不愿的说道,“多谢炩妃。”然后又喊着皇上,皇上便让进忠带着人去查,看翊坤宫谁是最后见到李玉的,审问下又有谁的神情有异。 几个人就这样等候在这里,进忠去翊坤宫传唤各位奴才的事情,便捂也捂不住的扩散开来。 *翊坤宫,偏殿 海兰有些不安,她还没来得及和姐姐说李玉的事情,昨日姐姐回来的迟了些,她不想深夜去打扫姐姐休息。 再有一个,便是海兰想稍微拖延一下,因为此事姐姐知道了定然生气。她一时间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姐姐的怒气。 但刚才皇后匆匆传了姐姐过去,怕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一会儿,进忠就带着人来翊坤宫审问奴才了。 海兰听见外头的动静,立刻就起身出去,冷冷的对着进忠说道,“放肆,翊坤宫是娴贵妃的宫室,岂容你随意审问宫人?” 进忠冲海兰行礼,耐心的解释道,“回禀愉妃娘娘,李玉公公不明不白的死了,尸体藏在一个角落里,恰好嘉嫔娘娘带着四阿哥散步,正巧被四阿哥发现了,皇上龙颜大怒,派遣奴才来审问翊坤宫的奴才。” 海兰身子一摇,叶心立刻去扶稳主子,海兰强撑着底气说道,“李玉死了,关姐姐什么事情?” 进忠皱了眉,面上有两分惋惜,说道,“这娴贵妃啊,可是李玉的主子,李玉不明不白的死了,皇上要追问,也只能追问娴贵妃娘娘这个管理翊坤宫的人了。” “您啊,就别问了。皇上怕是要为了四阿哥和嘉嫔,狠狠责罚娴贵妃娘娘呢,别再牵连了您了。”进忠苦着脸,诚恳的说。 海兰脸一下就白了,有些踉跄的回了偏殿里头。叶心扶着她坐下。 海兰紧张的说,“怎么办,我竟然连累了姐姐。” “不行,我要去找皇上。”海兰猛的站起身,转身就要出去。 叶心连忙拉着愉妃,哀求她说道,“主儿,娴贵妃娘娘没做这种事情,皇上肯定不会冤枉她的,满宫里谁不知道,贵妃和您最为要好。您去了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反而会牵连贵妃啊。” 海兰眉毛皱起,焦虑的在殿内踱步,“难道我只能看着姐姐一个人陷在这等困境之中,而不能帮她分毫吗?”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 进忠领着三宝从外头进来了,他回禀道,“皇上,奴才派人审问了翊坤宫的各位奴才,大多数人都未曾见过李玉公公。” “而且……”进忠突然停住了嘴,十分犹豫。 “怎么?”皇上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进忠吞吞吐吐的模样。 进忠叹了口气,便接着说,“翊坤宫并没有宫人守夜,所以奴才们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头休息。因此能给出的消息十分有限。” “偌大个翊坤宫竟然没人值守?”琅嬅皱了眉,转头看着如懿,便问着,“娴贵妃,宫规森严,你怎么能如此放任宫人,翊坤宫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若真有什么刺客,岂不是混在你宫里头,旁人都发觉不了?” 如懿茫然的睁大眼睛,她看着皇后,语气中隐含着委屈,“皇后娘娘,臣妾从潜邸开始如何安排的,现在就是如何安排的。” 她又转头看着进忠,语气包含着质问与惊讶,“怎么从前几十年都没有什么问题,一直有人夜里头当差,偏偏现在就没人值守了呢?” 如懿再好性子,也受不了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冲着她恶言恶语,她朗声质问道,“你莫不是在诬陷本宫!” 第153章 各人的心思(上) 进忠面上惶恐,苦着脸不敢说话,只能用期望的目光看着皇上。 倒是嬿婉听了此话,心里头泛着一股子生气,今生转变了心态,如懿嘲讽她的时候她都没这么不悦过。进忠是御前的人,怎容娴贵妃在这里呼来喝去,又是指责,又是耍横的。 嬿婉轻轻叹息一声,然后看着如懿,说道,“娴贵妃莫不是御下不力,所以恼怒了要责怪旁人。” “不过,娴贵妃娘娘,从前娘娘宫里头有人去和嘉嫔妹妹说些不该说的,皇上已经有些不悦娘娘管教下人不力,为此还让娘娘多去祈福,以此惩戒。” “娴贵妃娘娘怎么如此不将皇上的话放在心上。”嬿婉一派全心全意奉行皇上的话的模样,语气中满满的不高兴。直直盯着娴贵妃面孔。 进忠低着头,掩藏住了他窃喜的脸。他的好炩主儿这是替他出气呢。 皇上微微一笑,想到,这嬿婉啊就是小孩心性,只知道维护他的旨意,而不顾着会不会惹了娴贵妃不高兴。 皇上心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温顺、柔善的炩妃,从前会为了他的高兴而替苛责自己的娴贵妃求情。 这样善良,这样体贴的嬿婉。今日却因为娴贵妃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而生了这样大的气。 瞧她生气的模样,多可爱,多生动。 皇上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哄着她说道,“好了,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然后又对着进忠说道,“进忠,你继续说。” 进忠又说道,“太监们都三三两两待在一个屋子,并没有落单的。不过,和翊坤宫原大太监三宝一个屋子的小太监倒是说了,三宝昨夜里头出去了一会儿,有好一阵子才回来。” “所以奴才便询问了三宝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但是三宝说有要紧事和皇上说。眼下奴才已经将人带过来了,不知皇上是否要听听三宝的话。” 看皇上点了点头,进忠便挥了挥手,就有个小太监领着三宝过来了。 三宝一进来便跪在地上,先向皇上、皇后和几位主子请安。 如懿皱了眉,便问道,“三宝,你怎么会与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三宝伏在地上的头微微抬起来一些,趴在地上抬眼盯着如懿花纹繁杂的鞋面,眼神怨毒还有着满满的不甘心,他略带着古怪的笑意说道,“回娴贵妃娘娘的话,奴才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做罢了。” 如懿心里头突突得跳着,只觉得心口发紧,她惊诧的说道,“荒唐,本宫何时命令过你做这等恶毒之事!” 三宝面上苦笑,轻轻摇了摇头,又转而对着皇上拜伏下身子,说道,“奴才是奉了愉妃娘娘的命令,是她让奴才勒死李玉的。” 心脏似乎跳到了嗓子里头,如懿秀口微张,面上惊讶而又茫然,她下意识的说道,“海兰?” 三宝又接着说道,“愉妃娘娘昨夜寻奴才过去,说让奴才假借愉妃唤李玉公公有事,带着李玉公公去偏僻的地方,再让她身边的五福将人勒死。” “而后,愉妃娘娘命令奴才和五福将李玉的尸体掩埋在预先挖好的坑里。” 三宝飞快的说道,生怕如懿出言不许他说出来,不过娴贵妃眼下还没从这种巨大的惊讶中回过神,没产生捂住他的嘴,不许他污蔑愉妃的念头。 如懿听完了,只觉得这是一派胡言,她转头看着皇上,说道,“皇上,海兰绝不是这样的人。” 皇后也皱着眉头,不理解为何愉妃要除去李玉,明明这是娴贵妃的奴才,而愉妃和娴贵妃最是要好,怎么会突然将人处死了,真是荒唐。 “素练,你去寻愉妃过来,本宫和皇上有话要问她。”琅嬅说道。 素练应了声,就转身出去了。 *翊坤宫的偏殿 海兰心神不宁的坐在椅子上,明明旁人不会打探他们翊坤宫的事情。李玉是被皇上厌弃的人,大家都避之不及。更不是去无端的寻他,免得惹得皇上不快。 皇上也不会挂心李玉究竟去哪里了,只要她寻个机会和姐姐解释了,再让三宝替了李玉的职位就好了。翊坤宫又能回到从前的运转里头去,一点波澜都不会有的。 可是,李玉的尸体怎么会突然被人撞见了,嘉嫔好端端的非要和四阿哥去那儿做什么! 海兰定了定心,对着旁边的五阿哥说道,“永琪,额娘还有事,你先自己看会书。” 永琪懂事的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多问,只是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看书。前两日消瘦的面颊已经长回来了些许,但看起来还是略瘦弱一些。 本来前两日额娘就跟他说要回延禧宫了,可是好像有什么事情耽搁了。额娘告诉他,她要保护娴娘娘,永琪也要保护娴娘娘。 永琪将此事牢牢的记在心里。 *海兰往养心殿的方向走着,三宝已经被带走了,免不得会惹得皇上疑心姐姐。 三宝告诉她李玉去了进忠的住所。若李玉存心背叛姐姐,那他就会说出七宝手串是假的的事情。这就是李玉唯一知道的和姐姐相关的事情。 所以李玉留不得。海兰寻了个众人忙碌的时机便立刻弄死了他。 然后若是有人问起,便是三宝嫉妒李玉顶替了他的位置,心怀怨恨,所以趁机行凶。 而她,全然不知此事,只是三宝见自己做的恶事败露,无辜攀咬到的人罢了。 毕竟她和姐姐最是要好,怎么会杀了姐姐宫里头的太监呢。 海兰一步步走在路上,她做之前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想好了退路。即使真的东窗事发,她也无所谓收到什么惩罚。 只希望姐姐知道实情的时候,不要真的不理她,毕竟她都是为了姐姐。 正巧,海兰迎面碰上素练,素练在行礼问安后说,“愉妃娘娘,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前往养心殿。” 海兰点了点头,她看着外头的景色,呼出一口气,她就知道会有此时。 “走吧。”海兰说道。 第154章 各人的心思(中) *养心殿 素练领着愉妃进来了,海兰盈盈冲几人行礼,然后皇后便开口问询了,“愉妃,本宫传你来是为了一件事。” 海兰站在原地,表情平淡,“皇后娘娘有事相问,臣妾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玉死了,你知道吗?”皇后说道。 海兰面上惊讶,摇了摇头,说道,“臣妾不知。” “三宝说你命他杀死李玉,可有此事?”琅嬅看着海兰镇定自若的模样,问着。 “并无此事。”海兰笃定的答道。“定然是三宝怨恨李玉抢了他的位置,所以蓄意行凶。” 三宝心里头一冷。 他从遇见了丽心的那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做谁的棋子都好,不过就是一死。 但他还是愿意,用全部的灵魂化作一团热辣的毒油,去尽可能的为他曾经的主儿一帆风顺的人生增添一些波折。 不然也总会死在那些与娴贵妃敌对的人手里头,没什么差别。就算他死了,娴贵妃也不会为了他流一滴眼泪的。惢心不就是个例子吗,被折磨成那样,出嫁的时候连个贵重的物件儿都没有,尽是些宫外头随处可见的垃圾。 一个嫁到宫外头的宫女,你费心派人从宫外去买些杂物。岂不可笑? 是惢心他们不能自己去买吗。 三宝的心冷了,他并没有真心为了愉妃做事,不过是听从嘉嫔的指示,去怂恿愉妃处死李玉,再由嘉嫔发现李玉的尸体,以此作为由头报复。 但是愉妃本人不知道此事。 她只以为三宝是厌恶李玉,加上忠心娴贵妃,所以才听了她的话。 三宝身上发冷,心里也发冷。他只觉得灵魂连同着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栗。 愉妃即使认为他对娴贵妃忠心耿耿,也要将全部的罪责推到他的身上。即使他是帮着愉妃和娴贵妃处死李玉,也还是难逃一死。 是吗? 就算他真心为了娴贵妃,也难逃一死,是吗? 三宝哀戚的开口,哭诉道,“愉妃娘娘看不惯李玉,说皇上是因为李玉的存在,才不肯常来翊坤宫,所以便总想着除了李公公。” “奴才忠心娴主儿,娴主儿和愉妃娘娘交好,所以奴才也相信了愉妃不会害我们主子,便听从了愉妃娘娘的吩咐,将李公公杀害了。” “可是奴才不想竟然惊吓到了嘉嫔娘娘和四阿哥,奴才自知罪孽深重,所以愿求一死。”三宝在地上磕头,泪眼朦胧的说道。 海兰面上带了些不屑,她就知道三宝是个没骨气的,遇到了事情便要牵扯出她。真是没让她看错了。 “皇上,臣妾和姐姐交好,怎么会杀了姐姐宫里头的人呢。”海兰看着皇上,面色诚恳。 “三宝不都说的很清楚了吗,愉妃疑心皇上不喜李玉,担心皇上连带着不喜欢娴贵妃,所以便除了李玉,这样皇上就不会迁怒娴贵妃了。”嘉嫔唇角微微勾起,说道。 妃位四角齐全,炩妃、玫妃、舒妃三个人抱团,碰了其中一个,便会引来另外两个的针对,要除掉一个,难度也是极大的。 反之,愉妃满心都是娴贵妃,虽有个孩子,却也不得皇上宠爱。 而金玉妍,她可是有两个皇子。所以嘉嫔心里头是胜券在握,只需要将这事在海兰身上钉死了,皇上肯定不会轻轻揭过的。 皇上虽然不喜李玉,可李玉总归是御赐的人。愉妃有多大的胆子,连御赐的人也敢说杀就杀。 海兰面上带了些愠怒,她不喜欢旁人针对姐姐,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姐姐受到什么闲话,便开口说道,“嘉嫔只听三宝一介奴才信口胡说,而不听我的话语,可见嘉嫔心里已经失了公允。” 金玉妍微微一笑,扯起嘴角笑着调侃道,“愉妃冲臣妾急什么啊,这是与不是,也不是臣妾说了算的,您还是接着和三宝据理力争吧。” 海兰偏过头,冷哼一声,跪下来看着皇上说道,“皇上,臣妾绝没有做出此事。” 皇上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先坐吧。” 叶心又扶着海兰起身。 嬿婉便劝和着在场紧张的气氛,说道,“愉妃姐姐说的对,这是与不是,都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需得找到证据才是。” “不过,皇上说让进忠审问翊坤宫的宫人,可是臣妾听说,愉妃姐姐也住在翊坤宫。”嬿婉提醒道。 她漂亮的眼睛转而盯着进忠,微微一笑,说着,“进忠,我问你,你去翊坤宫审问的时候,可有问及愉妃姐姐身边的人?” 进忠摇了摇头,低声说着,“回炩妃娘娘的话,奴才不曾问询。” “在翊坤宫审问的时候,愉妃娘娘就曾出来拦着,不许奴才问询翊坤宫的宫人,还是奴才说了这是皇上让的,愉妃才没生了气。” 进忠面色愁苦,似乎是有些害怕的看了眼愉妃一眼,又忐忑的看着皇上,说道,“奴才本想着问问愉妃娘娘身边的人,可是见了娘娘心情不愉快,怕耽误了皇上的事,便没问了。” 三宝猛然抬头看着皇上,说着,“皇上,是不与不是,您一审五福便知道。因着怕被人发现,而且又不能引人注意,所以五福和奴才一起用手挖的土坑,奴才的手被土里头的砂石磨破了,五福的手定然也还有着痕迹在上头。” 皇上沉着脸,海兰这时候便凄厉的说道,“三宝,你费心污蔑我,究竟是有何图谋?皇上,您不能听三宝的话啊皇上,说不定三宝在臣妾不知道的时候,勾结了臣妾身边的五福,五福就协助三宝杀死李玉,然后将罪名栽赃到臣妾身上。” 皇上将手抬起,海兰便立即止住了声,她像被掐住喉咙的鸭子,再也叫不出来。她知道,皇上这是疑心她了。 “进忠,你去审了愉妃身边的人,再带五福过来回话。”琅嬅说着。 进忠应了声,便退了出去。 片刻后,五福已经带到。其余在愉妃身边伺候的人仍在审问中。 五福跪在殿中央,旁边就是他的朋友三宝,右边坐着的是他忠心耿耿的主子愉妃。 “五福,你可协助三宝一同杀死李玉?”皇后开口说道。 第155章 各人的心思(下) 五福面上茫然,看了眼愉妃,又看了看三宝,便说道,“奴才没做过。” 琅嬅深吸了口气,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都说自己没做过,以为这样说就可以躲过去了吗?” 她转头看着皇上,等着皇上决定接下来应该如何。 “打。”皇上只简短的说了一个字,然后进忠便领着人将五福带走了,留下三宝在殿内孤零零的伏在地上。 皇上扫了三宝一眼,指着他说道,“把他也带下去,打到说为止。” 然后进保便带着三宝也下去了,只留下愉妃坐在这里。 海兰止不住的往如懿那边瞧,就看见姐姐似乎是觉察了什么,半闭着眼睛不愿看她,只是面色平淡的坐在椅子上。 海兰知道,姐姐有些生气了。 她心情低落,但还是维持着自己的尊严,没露了怯。 三宝恨极了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不会改口,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行刑的人没用了力气,这声音异常响亮,但打在他身上倒没有预想的那般痛。 反而旁边的五福,都已经叫喊不出声了。 进忠刚才亲自领了他来,又点了这位江福侍卫行刑,可见他们是认识的。 他和嘉嫔不过是联合起来报复的,嘉嫔也不会在意他究竟死了还是没死,今日不死,日后也会被嘉嫔灭口。 所以,人生中得到的最后一点儿温暖,居然是来自进忠的宽宏吗? 进忠啊,你肯对我发善心,说不定想着只是多年来常打个照面的情意。 奴才不是人,你真当我是人,那便让我助你一程吧。 三宝的头缩在行刑的凳子上,他似乎是坚持不住了,大声哀嚎,“愉妃嫉妒炩妃娘娘得宠,所以除了李玉后,还要再除了王蟾,要让炩妃娘娘伤心,好让娴贵妃替了炩妃娘娘的恩宠啊。” 江福停住了手,有些局促的站在旁边,三宝已经招出了些新的东西,那他还要不要打了。 进忠冲他微微点了点头,江福便把手里头拿着的板子立在地上,又将三宝给扶起来,交给两个太监的手里。 “三宝公公似乎有些话没说全,咱家这就带您去面圣。”进忠声音里头带着些愉悦,他扫了眼旁边的人,轻笑一声,“走吧。” 养心殿刚平静了一会,进忠又带着仿若死狗的三宝进来了,三宝满头大汗,像一滩烂泥铺在地上。 进忠将三宝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说道,“皇上,三宝受了刑,怕是无法好好跪着回话了。” 皇上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让他说便是。” 三宝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哑着嗓子说道,“皇上,奴才知道自己罪该万死,只求能将这些暗藏的脏事说个明白。” “愉妃娘娘,既然您一直只拿奴才当个弃子,那奴才便不会维护您的自尊了!”他颤声说道,“愉妃娘娘一心只有娴贵妃,所以这后宫里头的宠爱,她都只希望在娴贵妃这里。” “因此,愉妃很是憎恶得宠的炩妃娘娘、嘉嫔娘娘,还有皇上真心爱护敬重的皇后娘娘。” “所以愉妃只觉得,娴贵妃前些日子受了皇上的冷落,都是因为李公公的阻碍。因此她才痛下杀手,处死了皇上赐的人。” “李玉公公死后,愉妃娘娘行迹疯魔,还悄悄同奴才说,她要故技重施,再勒死炩妃娘娘身边的王蟾。” “荒唐,本宫何曾说要勒死王蟾了!”海兰气急,三宝竟然如此污蔑她。 “那愉妃这便是承认了你与三宝勾结,处死李玉了。”金玉妍带着笑意看着她,颇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心态。 海兰自知说错了话,就闭口不言,不再说话了。她沉着脸坐在那里,面上白皙,唇也是苍白的,真有一种易碎的脆弱在的。 这时候进保来回禀说道,“五福已经召了,承认他听从了愉妃的命令,勒死李玉,后和三宝一同掩埋李玉的尸体。奴才已经看了,五福手上还有和三宝如出一辙的伤痕。” 反而是如懿,面色惶惶,异常的难过,她两眼都跑出了些泪光,看着海兰这副模样,刚才心里头的五分确定,此刻变成了十分。 如懿声音里头皆是难过与痛苦,痛心疾首,带着不可置信道,“海兰,你怎么会如此……” 她闭上了眼睛,一副沉痛的模样,一滴透明的泪水顺着如懿白玉般的面颊流下。这样圣洁的仙女,为了人间肮脏的思想而感到深深的自责。 嘉嫔笑吟吟的说道,“愉妃是为了娴贵妃才如此狠辣,娴贵妃竟也毫不知情吗?” 金玉妍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这说不定啊,是娴贵妃自己的意思,不然三宝怎么会如此听之信之,顺从愉妃呢。” “真是可怕,若无人发觉,娴贵妃便坐收渔翁之利,若有人发觉,娴贵妃便推出三宝和愉妃来,自己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的。” 金玉妍勾唇微笑着,看着仍在痛心的如懿,美眸轻轻对她眨了眨,“娴贵妃娘娘,您说是吗?” “若三宝是姐姐命令的,那他为何要将我供出来。我看三宝早就有了异心,只是苦无事由罢了。”海兰冷冷的说道,然后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是臣妾做了此种恶毒之事,与娴贵妃娘娘无关。李玉不满皇上的安排,心怀不轨,臣妾只是见到李玉如此碍事,替皇上料理了这种您不想看见的人罢了。”海兰跪的笔直,她不卑不亢的说道。 皇上只觉得后宫让他异常疲惫,他用手揉了揉鼻梁的穴位,给自己醒醒神,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愉妃,朕不曾知道,你竟然如此狠辣。” 海兰面无表情,她的心早已经冷硬,不会因为皇上的一句话而感到难过,“皇上,臣妾是一时想错了,才如此的。” “愉妃定然不是有意的。”嬿婉突然开口说道,她真挚的说道。 “只要你发誓你真瞧见李玉做出了背主的事情,你也只是为了维护娴贵妃,一时冲动,并没经过深思熟虑才这样做。皇上和皇后娘娘仁慈,定然也不会过于责备你的。” 嬿婉的声音里头带着轻快与关心,态度诚恳,完全是为了愉妃考虑。 海兰看到嬿婉的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的盯着自己,红唇轻启。 她说, “愉妃,你敢发誓吗?” 第156章 处置 海兰只觉得周身一道闪电划过,她是不怕誓言胡诌的结果的。 她刚想开口,只听魏嬿婉带着特有的、令人作呕的娇媚说道,“愉妃,既然你关心娴贵妃,若你真是清白的,那就用娴贵妃来发誓吧。这样,我就信你是无心之失,也愿意替你求情,也是为了五阿哥,可不能让他的额娘有这样可怕的污点在身上。” 海兰刚张开的嘴便一下子闭上了,她怎么能用姐姐发誓? 无论是不是说的真话,她都不会以姐姐来发誓的,若真有报应,便落到她一个人身上就好,绝不能连累了姐姐。 嬿婉见她闷不吭声,面上充斥着失望,生气的说道,“看来愉妃是真做了这样的事情了,真是枉费皇上对你的厚待!” 皇上笑着扫了嬿婉一眼,安抚道,“好了好了,怎么老是这样生气,成何体统。”虽然嘴上斥责,但是语气里全是轻松。 大家一看,炩妃这句莽撞的话便是撞到了皇上心里头去了。 嬿婉轻哼一声,乖乖的闭上嘴了,就是坐在椅子上瞪着海兰。 皇上因着海兰的疲乏此刻缓解了一些,他说道,“愉妃,既然你不愿意发誓,可是认了此事是你蓄意而为之?” 皇上心里头还带着一点儿期望,他记得海兰从前性情安静,和她恬静面容一致的便是她的性子,最是和顺,美中不足的便是她过于关心娴贵妃,常常为此失了分寸。怎么今日,竟然变成此种模样了。 海兰垂着头,她说道,“是。” 皇上内心的期望此刻也散了,全而转变成失望,他又叹了口气。 皇后看着皇上,问询着,“皇上,要如何处置愉妃?”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的海兰。海兰容貌不俗,昔年也甚是讨他欢心,又为他生下了永琪,虽然后来在没侍寝过,可一直也没什么太大的错处,皇上一时间有些心软,拿捏不定到底应该如何处置。 金玉妍看出了皇上的犹豫,便要推一把,怎么也得让海兰从妃位上下来才是,就说,“皇上,愉妃姐姐此等行事,差点儿就让咱们的永珹遭了殃,即使这样,皇上仍在怜惜愉妃吗?” 如懿回过神来,接受了这样可怕的事情,她心里生气海兰如此,但又念着昔年的情分,不忍海兰受到过于严厉的责罚。 如懿身子微微前倾,她探着头,恳切的同皇上说道,“皇上,您就念在海兰侍奉多年,不要责备她了吧。” 自己做了这样的恶事,姐姐还肯为了自己求情,海兰瞧见了姐姐刚才流的那滴泪,滴在她心上,灼得她疼痛难忍。 海兰眼里浮现泪花,泪水顺着面庞就流了下来,她看着如懿,低声唤了一句,“姐姐。” 皇上见了此番场景,心里头的不忍和怜惜都散了。他刚才斥责愉妃,愉妃毫无反应,而娴贵妃为她求情,她却感激得流下了眼泪吗? 皇上捻着手里的手串,“愉妃恶毒,降为嫔。”他失望的瞧着海兰,又说道,“愉嫔,你行事狠辣,不要带坏了朕的孩子。” “将五阿哥送去阿哥所,不必养在愉嫔身边了。”皇上闭上了眼睛,不愿再见到海兰,纯洁的外表下是蛇蝎心肠,真是可怖。 海兰向皇上磕头,“臣妾谢皇上隆恩。” 金玉妍见状不大满意,愉妃成了嫔位,这怎么能够,若是娴贵妃也能降位,那就好了。她便说道,“愉嫔如此看重娴贵妃,想必娴贵妃说什么便听什么了,只怕……” 海兰抬起头,说道,“嘉嫔想要污蔑娴贵妃也得有证据才行。” 嬿婉点了点头,附和道,“愉嫔妹妹和嘉嫔妹妹说的都有道理,三宝是娴贵妃的心腹,却害死了皇上赐给娴贵妃的人,即使愉嫔心怀不满,可是三宝也同意此等做法,真是太奇怪了。” “皇上,还是应该在细细问询三宝缘由才是,不然娴贵妃可真要落得一个指使三宝和愉嫔勾结,转而害死旁人的恶名了。”嬿婉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便问着,“三宝,刚才说的那些,是你的全部所想吗?” 如懿的心里头发紧,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她没察觉的事情,此刻要浮出水面。 三宝往前爬了两下,强撑着胳膊,把上半身支起来了,“皇上,奴才心里头是恨着李玉公公的。” “自从皇上赐李玉给我们主儿以后,李玉便替了奴才的位置,成了翊坤宫的大太监,而奴才呢,娴贵妃贵人事忙,没做安排。所以奴才便成了个无名无姓的边缘人。” “吃的少,睡得晚,做的活计多。月俸也是翊坤宫里头最少的。”三宝叹息一口气,说道, “娴贵妃是奴才的主子,奴才誓死效忠,可李玉他凭什么挤走了奴才,奴才辛苦侍奉娴贵妃二十余年,却只落得这个下场。” “奴才不甘心啊。所以愉嫔娘娘说出她的打算,奴才也趁机报了仇。只是不想连累了无辜的旁人,奴才该死。”三宝重重的在地上磕头,发出沉闷的声音,没几下额头就渗出了鲜血。 “三宝也是个可怜的。”嬿婉叹了口气,面上有些不忍。 皇后接话,也是劝着嬿婉不要对三宝这样的人发善心,“炩妃善良,只是再怎么可怜,也不能对着别人下这样的狠手。”她转而看着嬿婉,冲她微微一笑。 嬿婉则是回以笑容,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说到底,还是娴贵妃管教宫人不力,才造成这种风波。”金玉妍说道。 海兰怕皇上迁怒姐姐,便说,“皇上,娴贵妃是无辜的,不要让臣妾的罪责牵连到娴贵妃娘娘啊,皇上。” 皇上叹了口气,愉嫔这般模样,真是让他厌恶,而如懿从前就管不住宫人,也不能再让她如此荒唐了。 翊坤宫的运转皆是破绽,没个守夜的人,身边竟然成了筛子,底下的人都各有异心,这可怎么行。 “娴贵妃管教宫人不力,禁足半个月。另外,除了容佩,将翊坤宫的宫人都换了,换一批踏实肯做事的来。”皇上皱着眉,说道。 他转眼看着皇后,冲她点了点头,“皇后,此事就劳你费心了。” 第157章 分配 海兰闭上双眼,痛苦的跌在地上,她面上满满的自责,看着如懿伤心的模样。 如懿起身谢恩,便是同意了皇上的处置,并且视海兰如无物,再未看她一眼,“臣妾遵旨。” “三宝和五福都是沾染了人命的,也不能留在宫里头伺候了。就处死吧。”皇上同进忠说,进忠应了声便又让人抬着三宝下去了,而他本人还在一旁候着,免得皇上再有安排。 皇上看着嘉嫔,安抚他说道,“嘉嫔受了惊吓,还是早些休息吧。” 然后又对嬿婉说道,“你也吓坏了吧。莫要担心,有朕在,不会有人偷偷杀死王蟾的。” 嬿婉点了点头,说道,“臣妾相信皇上。” “前些日子外头刚进贡了两斛珍珠,便赐给你二人,一人一斛,略作安慰。”皇上说道。 嬿婉和金玉妍皆是起身谢恩。 两个人受了赏,两个人受了罚,四个人同时聚在一块儿,真是对比鲜明。 进忠微微一笑,他让江福收手,不要狠命的打三宝。主要是担心三宝不经打,再招供了他是听了嘉嫔的话。 现在场面已经较为混乱,若是再扯出什么内情,以皇上对娴贵妃的呵护,只怕真要疑心是否有人陷害娴贵妃了。 所以,现在这样的结果便很好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嬿婉还得了一斛珍珠。 *次日,储秀宫 皇上给五公主赐名璟?,意为美丽。 白蕊姬、嬿婉来看望意欢,嬿婉也是想着意欢现在常要注意休息,定然是觉得没意思,正好昨个有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便说给她听,也是解解闷。 璟?刚出生,常常睡着,都说刚生出来的小孩儿皱巴巴的不好看,可是嬿婉和白蕊姬越看璟?越觉得可爱。 反而意欢着实有些郁闷,怎么刚出生的小孩并不像她想的那样,最好一半像她,一半像皇上,还是个白白胖胖的雪娃娃,反而是这种模样的。 皇上、皇后给璟?送来了好些小孩儿的玩具,还有些金银锁,意为要锁住福气。 太后也送了许多赏赐,但也催着意欢再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才好。 意欢心里头别扭,女儿也是她的心肝儿,怎么璟?才出生没两日,太后就催着她再怀个阿哥。 她便也这么和嬿婉她们说了,“太后可是觉得,我和皇上的璟?不好吗?” 嬿婉不是太后的人,只是上一世曾经做过太后的棋子,用得时候夸她倒也乖觉,不用的时候就为了如懿,联合海兰将她陷害。所以她心里头对太后的印象,便是个理解不了的人。 白蕊姬和意欢一样,所以她深有感受,而且太后曾经对她也是冷酷,失了孩子,不中用了便扔到一边。若不是她又强打起精神,没有一蹶不振,怕是真要不明不白的死了。 这屋子里头只有她们三人,所以不怕遭了人知道,白蕊姬便说道,“太后的性子你第一天知道吗,只不过是利用罢了。她利用你,你利用她,也只能这样。” “你若真当她是亲额娘,那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和你的孩子。”白蕊姬安慰道。 “还有皇上。”嬿婉忙补充了一句,然后肯定的看着意欢。 意欢皱眉,“不行,我是绝对不会伤害皇上的,我也不会让太后伤害我的孩子。” 她坚定了决心,虽然曾经借着太后的势进宫,可是这些年她也有从中周旋太后和皇上紧张的关系。 意欢不是知恩不报的人,太后的恩情她已经偿还,从今日起,太后依然是她的长辈,她会尽力让太后开心。 但是太后的任务,在她心里头重要程度的顺序就要往后排一位了。 先是皇上和孩子,然后是嬿婉、白蕊姬,再是她自己,最后是太后的任务。 嬿婉和白蕊姬相视一眼,心里头叹了口气,也只有用皇上才能说服意欢。 *养心殿 “你求见朕有何要事啊?”皇上坐在椅子上,看着下头跪着的江与彬。 江与彬伏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微臣惶恐,昔日曾经受人威胁,欺瞒皇上。” “哦?”皇上皱了眉,心里头略带了一点儿猜测。 江与彬说道,“前些日子五阿哥受了凉,高烧不退,乃是有人刻意让阿哥服用寒凉之物,加上吹了冷风,两重刺激所致。” 皇上心中一痛,他怜惜五阿哥,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被母亲当作争宠的棋子,还是替娴贵妃争宠! 真是荒唐,海兰这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莫不是她对娴贵妃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妄念? 江与彬磕了个响头,说道,“微臣感激皇上赐婚,也知道皇上厚待臣与惢心。” “只是惢心常被召进宫拘着,微臣投鼠忌器,受愉嫔娘娘胁迫,不得不隐忍不发。不然微臣一家老小和惢心的性命,便要受到威胁了。” 皇上深吸口气,说道,“好,好个愉嫔!” 他冷笑一声,目光中蕴藏着怒火,说道,“既然这样,那朕便为五阿哥寻找一位仁善的额娘吧,这等毒妇给永琪留下的印象,也是应该洗去。” 江与彬战战兢兢,仍跪在地上,“微臣有罪,未曾及时告知皇上。” 皇上叹了口气,“无碍,现在也不晚,若是永琪被教坏了,那才是真的晚了。” 皇上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对江与彬说道,“你说惢心常被召进宫拘着?你们的性命还受到威胁?” 皇上冷笑两声,“愉嫔的父亲不过是一介从五品官员,这样便要威胁你们。既然如此,那他便做个九品芝麻官吧。” “朕便给惢心的品阶再提上一提。”皇上当即下旨,给惢心五品诰命夫人的荣誉。这便是一桩不大不小的新鲜事了。 江与彬只是太医院不大受重视的一位太医。齐汝是医术最高明的,太医院以他为首,有几个太医都是齐汝的徒弟。 而江与彬一开始跟着如懿,所以也受了不少排挤,还是后来皇上赐婚他与惢心,又和包太医、许太医略有交集,日子才好过许多。 不过江与彬此时也才是正七品。皇上厚爱,也是第一遭夫人比丈夫职位高的情况了。 第158章 绝望 虽然惢心只是挂个名头,可是每年都可以领不少的俸禄。也算是添了些荣光。 皇上又说,“朕便给惢心拒绝的权力。以后翊坤宫、延禧宫,所有和珂里叶特氏交好的人,都不可以传惢心进宫。” “只要惢心不愿,就可以回绝任何妃嫔的传召。就说是朕让的。” 江与彬叩头谢恩,然后便退下了。 皇上又想起来海兰的荒唐行事,他喊来进忠。 然后从养心殿的某个角落里头拿出他珍藏的如懿的画像,那还是他们少年时候,他唤她青樱。这画像的衫子上,还带着一颗栩栩如生的樱桃。 皇上抚着画纸上因为长久放置而变黄的部分,说着,“进忠,你觉得人在什么时候会最痛苦?” 进忠低下头,以己度人,说道,“那定然是失去自己最珍视的。” 进忠想到嬿婉曾经瞪着他,说道,“那就一拍两散啊。” 一回忆起来,他的心里头就有些后怕,还好他看破了炩主儿不过是吓唬他罢了,否则,若是真信了,可真要与他们嬿婉做了陌生人了。 皇上点了点头,又将这幅画放了回去,“不错。” “既然愉嫔如此重视娴贵妃,重视到超过朕和朕的孩子,不顾永琪的前途做出这种事情。” “只怕朕如何处罚她父亲,都不会让她觉得太过于难受。” 他轻轻一笑,就连唇角的胡子都富含魅力,他修长而又有力的手指摸着桌上他刚写下的词,是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云彩在天空中变幻,流星传递思念。 “银汉迢迢暗度。” 遥远的银河,我悄悄渡过。 愉嫔就是这样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觊觎他的娴贵妃的吧! 多么美妙的句子啊,多么优雅的意象。牛郎和织女通过银河,在七夕相汇,这便胜过人间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无数倍。 只是不知为何,他这个横跨在牛郎和织女中间的“王母娘娘”,今儿才知道此事。 他将纸递给进忠,“传朕的旨意,愉嫔降为贵人。而且以后,不许愉贵人再与娴贵妃单独碰面,也不许愉贵人再和娴贵妃说上一句话。” 他便拆了这等便利的鹊桥,彻底让“牛郎”和“织女”分隔开来。 进忠接过皇上的御笔,只听见皇上又说道,“把这个送到延禧宫。” “另外,你再代朕问愉贵人一句话。” “朕想知道,你是牛郎啊,还是织女啊。” 皇上似笑非笑,唇角轻轻勾起,看起来仍然是个风流儒雅俊美男子,似乎正在为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而感到心情愉悦。 而他现在也确实觉得愉悦。 进忠恭恭敬敬的退下了,他心里头着实有些震惊。 皇上的内心难以捉摸,常常会下令一些令人惊异的事情。 自重生以来,他和嬿婉并没有做太多的变化,就是怕再生什么巨大变故,旁的都好,若是嬿婉心心念念的、她曾经的孩子,因为这些事情消失了,那可真是要伤心死了。 只是虽然说着,不将应该发生的事情大幅度改动,现状也改变得足够巨大了。 不知最终,是福还是祸啊。 *延禧宫 进忠恭恭敬敬的送过来一张纸,又转而复述了皇上的旨意,说着皇上会为五阿哥寻一个养母,然后不许海兰再同娴贵妃私下见面,也不许她在任何时候同娴贵妃说话。 随后进忠又后退了两步,他都能感受到叶心憎恨的目光,几乎要凝成实质,狠狠的戳他两刀。 进忠有些忐忑,他还没重复出皇上的那句话,真是害怕他一说了,海兰受到这样大的刺激,再发了疯。 若真发疯了,挠了他的脸可怎么办。 若是他脸不好看了,嬿婉还会喜欢他吗? 他今晚可得去问问嬿婉。 进忠又往后退了两步,试探性的开口,说道,“愉贵人,皇上还有一句话让奴才转达。” 海兰面如死灰,眼皮也未抬,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进忠看她失神,便说道,“皇上问您,您是牛郎,还是织女。” 海兰一听此话,立刻从刚才那副仿若昏睡的模样清醒过来,她猛然起身,大步往进忠的方向走了两步,若不是叶心迅速拦着,只怕是要逼近他质问。 海兰瞪着进忠,心里涌起一股要杀了他的冲动。 皇上怎么能这么说?皇上知道了?进忠也知道了?她不能让进忠将此事传出去,这种事情会对姐姐的清誉造成多么大的影响啊! 海兰喘着粗气,目不转睛的盯着进忠,带着诡异而又紧绷的笑容,说道,“进忠公公,我没听清,您能再说一遍吗?” 海兰拂开了叶心的手,缓缓往进忠这边走着。 进忠意识到,海兰这个只关心娴贵妃的疯狗,现在要因为他知道海兰对娴贵妃的私情而发了疯,皇上不会乱传此事,所以她想要杀了他来维护娴贵妃的清誉。 “愉贵人,您得搬去偏殿才行。”进忠迅速的丢下这句话,然后快步迈出延禧宫。 海兰这个疯狗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让人意外,现在进忠旁边有一同传旨的小太监,海兰肯定是杀不死他的,但若是海兰硬要延禧宫人摁着他,就为了把他挠破相,那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这样可真是太亏了。 “走,快走。”进忠一甩袖子,催着旁边两个小太监赶紧跟上来,他低低的说了一句,“愉贵人疯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然后几个人便近乎跑着赶紧往延禧宫外头走。 后面传来一声茶盏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是愉贵人扔了茶盏出来,可惜进忠他们走的太快了,没砸中。 海兰跌在地上,上半身撑着门槛,眼里流出两行清泪,“皇上,你怎么可以如此对臣妾啊!” “姐姐,我再不能和姐姐说话了吗?”海兰喃喃自语。 随即,踏出延禧宫的进忠等人就听到一个女人凄厉而又痛苦的、充满憎恨的尖叫。 “好可怕,我们快走吧,师傅。”一个小太监只觉得后背发凉,他搓着自己两个胳膊,带着祈求对进忠说道。 第159章 养母 *养心殿 桌上摆了些香料,供嬿婉随意调制着玩儿。皇上则是在一旁看书,然后两个人便随便闲聊些事情。 “朕想为永琪寻一个养母。”皇上开口说道。 嬿婉点了点头,“愉贵人对五阿哥是有些不够周全,五阿哥该是有位额娘精心照顾才好,皇上心里头可有属意的人选吗?” 皇上放下书,转而看着嬿婉,她的护甲摆在一旁,正专心的用小银匙摆弄香料,“朕属意你。” “你最是和善,定然不会带坏朕的孩子。”皇上微微一笑,说道。 嬿婉放下手里的物件儿,有些苦恼的看着皇上,开口说道,“皇上,可若是臣妾和皇上有了孩子,肯定会忽略永琪的,臣妾不想这样。” 这便是婉拒了。 皇上思索一下,觉得也是如此,嬿婉正值青春年少,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这若先养了别人的孩子,总是要考虑会不会厚待了谁、薄待了谁。 而且愉贵人前些日子还要杀了王蟾,若是真将五阿哥交给嬿婉,不知道还会引起什么风波来。 “皇上还是应该多考虑一下从潜邸就跟着皇上侍奉的姐姐们。”嬿婉诚恳的说道,她冲着皇上微微一笑,“臣妾就知道皇上关心臣妾,只是有的姐姐们膝下无子,也是寂寞,比臣妾更需要一个孩子。” “而且臣妾满心都是皇上,照顾五阿哥,那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全心全意都是您了。”嬿婉眼神中闪烁着光辉,她轻轻将手指搭在皇上的手背上,撒娇说道, “皇上难道不想臣妾只想着您、念着您吗?”嬿婉歪头,眨也不眨的看着皇上。 皇上被她逗笑了,“傻话。” “你既这么说,那以后我们的孩子,你又要怎么分配呢?”皇上笑着问她。 嬿婉一脸苦恼,嘴里碎碎念着,“啊,那可怎么办呀。”然后红唇抿起,愁眉苦脸的思考着。 “有了!那臣妾便来问皇上,皇上说臣妾应该怎么分配,臣妾就怎么分配。”嬿婉眼睛一亮,又转头看着皇上,笑吟吟的说道。 “你倒是会偷懒。”皇上打趣道。 他心里头则是盘算着,还给永琪找谁做养母。 永琪前些时日才病了,太医说胎中受毒,身子也不好。所以皇上有意为他寻一位高位嫔妃作为养母,这样也是更能照顾得更好些。 纯贵妃已经有了大阿哥这个养子,还有自己的儿子,实在没必要。 若交给娴贵妃,那愉贵人的心思也不会断绝,得是避嫌才好。 况且愉贵人用永琪为娴贵妃争宠,永琪还小,不知道这是为何,若是寄养在娴贵妃膝下,长大以后,永琪定然要伤心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疼爱自己。 嬿婉刚说了,怕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无法精心照顾永琪,再让永琪有些失落,若是因此生了嫌隙,实在是没必要。 嘉嫔也有自己的孩子,实在无需再多一位养子。况且她是玉氏贵女,若是永琪寄养在她那儿,也是埋没了。 那现在就只剩下,玫妃和婉嫔了。 玫妃昔年是太后的人,皇上担心永琪给了她,会成为太后的棋子。 而婉嫔温厚和善,最是适宜。 可是皇上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大满意,得有一个热烈、果敢些的妃嫔教导永琪才好,不然永琪童年时候过得不好,遇上婉嫔这个带点谨小慎微的性子,只怕长大了会畏畏缩缩的,什么也不敢做。 皇上希望永琪的养母可以用热烈的爱意,来抚平永琪内心受到的伤害。 其实后宫中符合他这个标准的也只有炩妃和玫妃。 玫妃昔年略张扬些,近些年在宫里头待久了,也没有从前的莽撞,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定然不会教导他的孩子要忍气吞声,皇上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忍气吞声。 而且玫妃泼辣,必不会让永琪受了旁人的欺负。 只是皇上还需要考量她一番,看看玫妃的心思,来确定她能不能承担养母的责任。 *储秀宫 白蕊姬天天赖在这里头,意欢怎么催着她休息也不肯离开,常抱着璟?,实在比她这个母亲还精心得多。 意欢生了孩子以后常常觉得乏累,有白蕊姬帮衬着,她也乐得清闲。 嬿婉从养心殿一出来,就赶紧来了储秀宫,一进来先奔着意欢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就摘了护甲,接过白蕊姬手里头的璟?,哄着逗着,“是谁这么可爱呀?原来是我们的小璟?。” 白蕊姬坐在榻上,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她十指光秃,昔日留的指甲已经全都剪了,就是因着留指甲不方便抱着小公主。 嬿婉将璟?交给旁边的乳母嬷嬷,让她们把公主先带下去,白蕊姬便皱了眉,说道,“你抱累了,我还没呢,怎么就让带走了。” 嬿婉瞥她一眼,心里头无语,又对着荷惜她们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屋里头的伺候的人便如流水一般出去了。 璟?不在,白蕊姬便拿着旁边的扇子,给自己扇风,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嬿婉真是受不了她这副模样,就因为她让乳母嬷嬷先带小公主下去,这位就闹了脾气,“哎呀,好啦。我是有事情要说。” 白蕊姬扇风的手没停下,面上仍然是不理人的模样,不过倒是直起了身子,竖着耳朵偷听。 “昨儿愉贵人受了责罚,皇上有心为五阿哥寻一个养母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嬿婉开口说道,“我刚才从养心殿出来,皇上正在考虑到底谁才能精心照顾五阿哥呢。” 白蕊姬叹了口气,自嘲道,“除非皇上不介意我是太后的人,也不介意五阿哥成了太后的棋子,不然此事便绝对和我没关系的。” 嬿婉笑吟吟的看着她,看的白蕊姬面上狐疑,转而望着意欢,用眼神询问。 意欢轻轻摇了摇头,这两个人有时候实在是幼稚,但她还是替白蕊姬解惑了,说道,“放心,你脸上没有脏东西。” 白蕊姬这才又看着嬿婉,嬿婉笑眯眯的跟她说,“你怎么知道此事就一定和你无关呢?” 第160章 敲定 白蕊姬笑了一声,指着自己说道,“我?怎么可能?除非皇上疯了……” 嬿婉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白蕊姬放下了手里头的扇子,她严肃的看着嬿婉,说道,“真的吗?” 嬿婉点了点头,“皇上已经属意你抚养五阿哥,但应该还需要问问你的意思,我只是来提前告诉你一声,若你想,那便要思虑一下,如何才能向皇上表明,你忠心的不是太后,而且皇上。” “若你不想,那便回绝了就好。”嬿婉又补充道。 白蕊姬一下子站起身,她不可置信的说道,“怎么会是我呢?” “我能教他什么啊?弹琵琶,皇子弹琵琶好像也没什么让他更得皇上宠爱的。我还会使鞭子,但是五阿哥也有专门的马术、武术的师父。我和愉贵人的关系也是普普通通,算不上好的。”白蕊姬声音里头满满的惊疑,她在意欢和嬿婉面前踱步,嘴里念叨着。 “五阿哥会不会很仇视我啊?他要是觉得是我把他从愉贵人那儿夺走的,那可怎么办?” “其实永和宫也挺破的。你们说,五阿哥会喜欢永和宫吗?” 白蕊姬的时而紧张、时而兴奋。 最终,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意欢和嬿婉,问询着,“皇上这样想,五阿哥已经知道了吗?五阿哥会同意吗?” 嬿婉和意欢相视一笑,依着白蕊姬疼爱孩子的那股劲儿,定然是想要抚养永琪的,只是担心也多、顾虑也多。 片刻后,进忠来了储秀宫,说皇上传玫妃娘娘去养心殿一趟。 “去吧。”意欢看着她,点了点头,鼓励道,“你会心想事成的。” 白蕊姬点了点头,带着忐忑和进忠去了。 *宫里头的事情遮掩不住,大家都知道愉贵人自己做的错事惹恼了皇上,似乎是愉贵人对娴贵妃有不轨之心,皇上厚待,留了她一条命。但确不允许她再见娴贵妃,再同娴贵妃说话了。 兴许是怕娴贵妃多心,皇上还嘉奖了已经出嫁的惢心,以示安慰。 不管旁人信不信,这紫禁城的流言都是这么传的。传到容佩耳朵里,她转述给如懿,如懿又深觉皇上关心她、在意她,自己是个独特的存在。 今儿江与彬给如懿请脉时,如懿便问询了,皇上怎么突然传了江与彬过去。 江与彬苦着脸,叹了口气,看着如懿和容佩,如懿将屋内新来的宫人都遣散了出去。 江与彬这才开口说道,“皇上说微臣一直照顾娘娘的身子,又不是娘娘身边的奴才,所以定然可以实事求是的说。” “皇上异常生气,询问微臣,您是否对愉贵人有情。” 江与彬说完便小心观察如懿的表情,只见她完美充斥和善的面容有了一丝龟裂,还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在里头,充斥着一股令人不适的感觉。 如懿还是笑吟吟的,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可江与彬总觉得,她这般从容,一戳就破,若是真戳破了,就会看到如此佛性的外皮下,流脓的内里。 江与彬又继续说道,“微臣从未见过此事,娴贵妃娘娘定然是清白无辜的,微臣也相信皇上是误会愉贵人了。” “所以您是否要替愉贵人解释一番?”江与彬说道。 如懿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她说道,“皇上还是相信本宫的。” 随即,她看着江与彬,那股子奇异的神色还没消散下去,她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劝慰说道,“皇上疑心愉贵人,我若是去求情,便是坐实了愉贵人的心思。” “皇上有心惩罚她,让她吃吃苦头,必不会伤了愉贵人的,且让她先等一等,等咱们找到机会,就将她从这种困境中救出来。” 如懿秀口微张,从嘴里头喷吐的蛇信子,从她的内心深处的黑色里头卷出这么一句话,摊开在江与彬和容佩面前。 江与彬只觉得脊背发冷。娴贵妃并不觉得惊愕或者诧异,只是忙着甩脱关系,从“海兰”,变成,“愉贵人”。 所以,她是知道愉贵人的心思。只是利用,就像利用惢心一样。 娴贵妃是什么妖怪吗?可以捏着旁人的最浓厚的感情,以此来让人心甘情愿为她做事,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即使娴贵妃永远人淡如菊,也有一个又一个前仆后继的来替她赴死。 这太奇怪了,太可怕了。 好像失了自己的本性,而转变成娴贵妃个人的傀儡。 江与彬应了声是,然后拎着药箱就告退了。直到踏在外头充斥热意的地上,才觉得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如懿垂下眼,容佩便小心的给她扇风,生怕八月份的天儿,将她热着了。 如懿拨弄着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叠戴的翡翠戒指,和护甲上均匀分布的宝石。 愉贵人受了责罚,看似严重,实则不痛不痒,只是降位罢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在的。皇上已经罚了,短时间也不会再罚了,只要等到以后大封六宫的时候,愉贵人又会晋位的。 只是愉贵人对她的这种心思,她还是要不做反应,表示自己不知情才好。 不然皇上真要连她也疑心了。 *不知皇上问询了白蕊姬什么,储秀宫里头嬿婉和意欢还在说着话,就看见白蕊姬风风火火的闯进来,面上还有压不下去的红。 她惊喜的说道,“嬿婉,意欢,我竟成了五阿哥的养母!” “姐姐,你可觉得五阿哥是个好的?”嬿婉考虑到永琪已经七岁,是记事的年纪了,不知道会不会迁怒于无辜的人。 “孩子都是好孩子,只是额娘教导不好的问题罢了。”白蕊姬笑了笑,并不在意。 意欢点了点头,“我曾和五阿哥说过些话,他虽然年纪小,却不是个不懂事的,即使知道了愉贵人的事情,也不会闹别扭、发脾气的。” “意欢,那你知道五阿哥喜欢什么样的吗?”白蕊姬说道,“皇上说,明儿就让永琪过来,永和宫的偏殿我还没让人收拾呢。” “不知道这样大的小孩喜欢什么。”白蕊姬有些苦恼的说道。 “你同他一起布置,这不就是一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吗?”意欢笑着说道。 第161章 托付 *皇上思虑一番,五阿哥竟然托付给了玫妃。着实令人惊讶,旁人都以为,这位阿哥要么是托付给炩妃,要么是给婉嫔。 也不知皇上看重玫妃什么,竟然赐给她这样大的福气。 五阿哥的东西已经搬到了永和宫,也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恭喜玫妃。 炩妃和庆贵人都亲自前来贺喜,也给五阿哥带了些新奇物件儿,就为了让他在永和宫更加舒心些。 舒妃和嘉嫔则是送了些东西过来,璟?还没满月,太医说舒妃不宜见风,所以只得遣人送些物品了。而金玉妍也是不想与嬿婉碰面,能避则避,所以也是派丽心送了些东西。 纯贵妃来延禧宫探望海兰,两个人恰好听到这消息。 苏绿筠有些惊讶,以她的私心来看,她是想着嬿婉可以抚养五阿哥的,这样她便会为了海兰多去探望,也是能和炩妃说说话儿。 海兰本人则是非常愤怒,她本以为五阿哥会交由给婉嫔,谁知却便宜了玫妃? 白蕊姬和魏嬿婉是一伙的,她们指不定会对她的永琪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还会故意教坏永琪,引导他仇视自己、仇视姐姐! 海兰急急的起身,想去寻皇上,即使给永琪寻一个养母,也不能是玫妃啊。依她看,婉嫔就很好,又和善又敬重姐姐,而且以后她还能常去看看永琪,免得永琪忘了姐姐对他的恩情。 可是给了白蕊姬以后,白蕊姬怎么会让她接近永琪呢! 苏绿筠忙拦住了她,柔声劝着,“皇上已经生了你的气,你现在再怎么求见,皇上也不会见你的。” “不如等待时机,等皇上消气了,复了你的位分,你再图谋将永琪夺回来。”苏绿筠循循善诱。 海兰失魂落魄的回了榻上,她看着苏绿筠,带着祈求说道,“纯贵妃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多去看看永琪?” 苏绿筠和善的笑笑,她安慰道,“你是怕玫妃教坏了他罢,大抵是不会的,炩妃心地善良,她和玫妃交好,玫妃想必也不会是个恶毒的。” “而且还有舒妃呢,舒妃那个高傲的性子,怎么能容忍有人在她面前恶意教导孩子呢。” 苏绿筠似乎是忆起来了什么,有些为难的说道,“我知道你对炩妃的印象不大好,不过曾经的事情,想来是个误会。” “炩妃……”苏绿筠面上有些发烫,她想说嬿婉其实很可爱,但又觉得这样过于肉麻,着实说不出口。 海兰看着她,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纯贵妃姐姐,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不放心,我总怕永琪受了欺负。” 苏绿筠叹了口气,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微笑着说道,“好啦,我多替你去看看就是了。” 海兰微微一笑,她未施粉黛,而且本就面容纯善,这一笑便显得纯净无瑕。 真是一位可怜的、心疼孩子的母亲。 *甬道 可心看着纯贵妃的侧脸,小心的问询着,“主儿,咱们真要多去玫妃那儿吗?” “玫妃从前可实在张扬,咱们与她也没什么交情在的。”可心有些担忧。 苏绿筠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怕什么,总有炩妃和舒妃在呢。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她盼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机会可以让她凑在嬿婉的跟前儿,说上些话,问询点什么。 苏绿筠深夜里头常被那一滴泪水折磨,是宫女嬿婉跪在她面前,祈求她怜惜,而她狠狠拒绝所致的,那一滴泪水。 她不敢提起旧事,若是炩妃真忘记了,那她提起来,不就是真让炩妃同自己没有交好的前提了吗?若炩妃没忘记,只怕会觉得她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假惺惺的做些姿态。 而且苏绿筠也是有了些侥幸的心理,只要她不提起,嬿婉也不会提起来,她们兴许还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若是真提起来,而又没法解决,那么现在的虚假的交情也会消散了。 伪装的薄膜被戳破,就会露出内里丑陋的现实。 “既然愉贵人如此恳求,咱们明天就去永和宫看看五阿哥吧。”苏绿筠微笑着说道,先多去永和宫,若是炩妃来寻玫妃,就会见到她了。而她也不是突然出现的,是受人所托,有理由的。 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是,主儿。”可心点了点头,说道。 苏绿筠一脚一脚踩在地上的砖石中央,她突然回忆起来她无忧无虑的童年。 父亲只是一个小官,每日也不大忙碌,与母亲琴瑟和鸣,也没有什么小妾和外室。两个人感情甚笃,所以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没什么心机去争斗。 苏绿筠一副和善性子,逆来顺受,不争不抢,在后宫里头,也算是个独特的存在了。 童年时候常常央着母亲给她念书,父亲常抱着她让她骑大马。可以说,她出阁前是从未流过眼泪的,家里不算大富大贵,但父亲母亲给了她最好的爱。 进潜邸后,见到别人泪水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她流泪的次数也是极少的,只是在生孩子的时候,太痛了,痛的她都哭了。 她见到别人哭泣,一次是海兰被皇上强占后,来寻如懿帮她,那时候她正好同如懿一起喝茶。见到海兰这样美丽而又可怜,真是让她心里头难受。 一次是海兰被慧贤皇贵妃欺负,跪在雪地里头受刑。她觉得海兰可怜,所以也愿意帮助些。 但现在的海兰已经不是从前的海兰了。她杀了李玉,而且不知悔改。苏绿筠心里头对她的情分已经淡去,她不能接受这样可怖的海兰。 还是婉嫔和善,绝不会做出这些事情。想来炩妃也不会做出这等事情。 海兰每次流泪都是受人欺负了。 那嬿婉呢? 第一次是她欺负了嬿婉,所以嬿婉难过。是她的错。 第二次又是为什么,为什么谢谢她,为什么冲她笑,为什么又要掉那样一种不知道寓意是何的眼泪? 苏绿筠抬头看天,今天不算热,甚至是少有的凉爽,想着明天去看永琪,她的心情也很不错。 第162章 爱与爱 *永和宫 白蕊姬和永琪简单解释了一下,知道永琪已经记事,没强迫他立刻忘了海兰,也没不许他在去见海兰,只说了下发生什么事情,没说永琪生病也是愉贵人做的,怕他伤心。 “你皇阿玛生了很大的气,所以不许愉贵人再亲近你。”白蕊姬说道。 永琪已经知道了自己额娘的所作所为,他心里头都有些羞愧。额娘为了娴娘娘做出这样狠辣的事情,还要难为玫娘娘来为额娘开脱。 他点了点头,说道,“没事的,玫娘娘,我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额娘做错了事,所以皇阿玛要责罚她。您没有拦着我再见额娘,永琪已经觉得很好了。” 白蕊姬心里头一软,永琪看着这么瘦,愉贵人从前肯定也不会娇惯了他。嬿婉已经告诉她,前些日子永琪高烧不退,就是因为愉贵人想用他替娴贵妃争宠。 永琪刚才可怜兮兮的抱着一坨小被子,然后眼巴巴瞧她,跟白蕊姬说,自己刚离了愉贵人,还需要适应几天。 白蕊姬心里头母爱泛滥,连忙说着,不必立即改口,她不介意,等到永琪真心想叫她额娘的时候,再改口就好。 白蕊姬领着人将他的偏殿布置了一番,还将嬿婉意欢她们送过来的一堆玩具在永琪床上摆成了一排。 她没养过这么大的孩子,处处都是小心谨慎的。 白蕊姬担心他刚到永和宫睡不惯,捧着一本话本子就给他念睡前故事,一直到永琪闭上眼睛。 永琪觉得他这位玫娘娘,是和额娘截然相反的热情。 额娘待他也好,但这个好里面常常有许多严厉,也常叮嘱他记得娴娘娘的恩情。永琪知道,但是有时候也总觉得喘不过气来,娴娘娘的恩情太多太多,他都有点背不动了。可他不能辜负额娘的期待。 而玫娘娘,永琪觉得她实在是有点过于宠溺自己了。 但是玫娘娘要喂他吃饭,可是他都七岁了啊,还是永琪反复推脱才推脱掉的。不然真吃了玫娘娘喂的饭,额娘肯定要觉得他懒惰。 玫娘娘还给他读睡前故事,这是额娘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虽然玫娘娘读的这本书他早就看过了,但永琪还是眨巴眼睛看着白蕊姬,一副期待后续的模样。 小孩子天生就具有一种渴望人宠爱的本能。惯着他,尊重他,他即使不知道事情背后的含义,但是这种心里产生的高兴是骗不了人的,所以他会想要被这样对待。 不过,谁都会喜欢被爱吧。 *次日,永和宫 纯贵妃带着些礼物,就来看望白蕊姬。她说道,“玫妃妹妹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白蕊姬笑盈盈的拉着她,“怎么会呢,纯贵妃姐姐。臣妾和永琪欢迎您还来不及呢。” 她迎着纯贵妃进了永和宫,苏绿筠一扫殿内的陈设,似乎是刚翻新过一遭,都是整洁明亮的,一个角落还有一个木头做的小马,有人小腿那么高。旁边还有个柜子,上头摆着的全是木头做的刀剑斧子,最顶上还有一把纯金的小刀装饰。 “玫妃妹妹可真是有心了。”苏绿筠有些惊讶的说道,她宫里头都没这么些小孩儿的玩具。 白蕊姬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一提到永琪,便是各种夸赞,说这孩子懂事、乖巧,真是招人喜欢。 然后说着说着,她又生气起来,对着苏绿筠就是指责愉贵人心狠,居然对自己的孩子也下得去手,随即痛批了一顿海兰的冷酷无情。 这一连串的变化,先是乐呵呵,后来又变成气冲冲。弄得纯贵妃猝不及防。 苏绿筠本想客套一番,然后在表明自己的来意,是因着愉贵人托付,然后顺理成章的每日来看看。 但是玫妃这样抵触海兰,她也不能用这个作为借口了。 白蕊姬一番斥责,拦住了苏绿筠要说的话,然后她又转头看着纯贵妃,笑的温柔,问道,“纯贵妃姐姐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来了。” 苏绿筠有两分犹豫,她不知道要以什么为借口了,不能提愉贵人,难道要说她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这不是明摆着说白蕊姬会苛待永琪吗。 一时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只能点了点头说道,“嗯。” 不知道怎么回答那就不回答好了。纯贵妃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灵机一动,避过了白蕊姬的问询。 白蕊姬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礼貌的叫永琪出来,和纯娘娘说些话。 *永寿宫 “主儿,嘉嫔复宠有些时日了。”春婵凑在嬿婉跟前儿说。 “听说她可是急切得很。”嬿婉支着脑袋,躺在榻上,用手指转动扇子的玉柄,转的扇上的流苏轻轻扫动她的手背。 “嘉嫔可急得很呢,愉妃变成了愉贵人,正好给她留了个位置。她自然是想要晋一晋位分的。”春婵抬眼看着嬿婉,唇角微微勾起笑意。 澜翠端了一盘新择好的果子,她半蹲在嬿婉旁边,用手喂给她吃,“嘉嫔估计就指望再有个孩子,好借此封妃呢。” 嬿婉用唇衔过去,再一抿卷进嘴里,她轻轻一嚼,便觉得香甜多汁。 “嘉嫔越急,就会对那坐胎药深信不疑。”嬿婉掩唇一笑,说道,“她想往上爬,也得有个机会才是。” “许太医说,嘉嫔日日要取两次坐胎药来喝,一天也不曾落下。”春婵说道。 “那便好。”嬿婉眨了眨眼睛,算一算,现在是上一世如懿封后的时候,过了年,便是南巡,然后再到夏天,便是蒙古而来的拜尔嘎斯氏入宫。 那个抢走她的璟妘的人。 嬿婉不急,拜尔嘎斯氏、巴林·湄若,两个远道而来的蒙古妃嫔,仗着自己出身蒙古,就瞧不起宫女出身嬿婉,屡屡欺负她。巴林·湄若还教坏了嬿婉的璟妧,让璟妧当街咒骂自己的额娘。 等。 等到她们进了宫,等到她们依附在如懿身边。嬿婉就要把这些令人作呕的面庞,将她们通通捏死。 第163章 别样的惩罚 *永和宫 纯贵妃自打来看过永琪一回,便日日都要拜访,来了也不说什么事情,就是坐在永和宫,一杯又一杯的喝茶,坐上一个多时辰然后再离开。 白蕊姬知道纯贵妃是个老实的,又不像愉贵人和娴贵妃那样讨人嫌,若是那两个来,她肯定让俗云给人赶出去。 可是苏绿筠实在是个老好人,从前也没少帮着白蕊姬打圆场。 白蕊姬实在开不了口,给人赶走。 所以就看着纯贵妃常进来,憨厚一笑,然后便坐在永和宫喝茶,还时不时的往门口瞅一眼,待上好一会子,再恋恋不舍的回宫去了。 白蕊姬心知肚明,一开始定然是愉贵人托苏绿筠来瞧瞧,所以白蕊姬抢先说了海兰的坏话,不,是事实。就是为了不让苏绿筠提起海兰。 海兰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从前刁难嬿婉,现在不仅刁难嬿婉,也欺负她的永琪,真是令人讨厌。 不过这瞧也瞧了,也跟永琪说上话了。怎么纯贵妃还觉得不放心,仍然要天天来看啊? 白蕊姬抿了一口茶,悄悄的看纯贵妃略带局促的表情。 苏绿筠和她不大熟稔,偶尔聊聊天还可以,这天天见,就有些无话可说了。 白蕊姬想找个话题也找不到什么,只能随便扯些怎么照顾孩子啊,给孩子吃什么的话,还好纯贵妃一说上这些,还能说许多。 但是再多的话,只有一个话题,也会说完的。今日,她俩就这样无言静坐,她都看见苏绿筠脸上的不好意思了,饶是这样,苏绿筠也还守在这不走。 就这么喜欢永琪吗? 这样古怪的氛围随着外头小太监的通传消散了。 “炩妃娘娘到,庆贵人到。” 白蕊姬便瞧着,纯贵妃一下子来了精神,连茶也不喝了,就摩挲着杯子的沿儿,直起身子等着外头的人进来。 很快,便是一个人的声音传过来了,“姐姐,我和庆贵人来看看你和永琪。” 然后就是两个人的轻笑,裹挟着一股微甜的清香,从外头盈盈走进来。 苏绿筠好像闻到了上次她分辨出来的,嬿婉身上的香料。可嬿婉才刚踏进殿门。 她转头去看,迎着日头,嬿婉最外头的纱衣就像烟雾缭绕在身上,配上她明艳而又美丽的面容,和唇角发自内心灿烂的微笑。 有人在苏绿筠心里头敲了敲,她有些紧张,回忆自己近来准备的话题,她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 “纯贵妃姐姐居然也在这,好巧。”嬿婉笑眯眯的说道,这便给纯贵妃满肚子话打散了。 苏绿筠面上微微泛红,她点了点头,只说道,“嗯。” 白蕊姬心里觉得好笑,又出现了,随口敷衍大法。 她赶紧起身说着,“嬿婉,庆贵人快来坐。” 苏绿筠和白蕊姬换了个地方,这一张桌子上捧着几叠瓜果,周围围着四个美人。 这几个人拥着一张小桌子随便说些话,庆贵人问着白蕊姬近来照顾永琪累不累,而嬿婉则是说一些她刚听说的趣事,白蕊姬就是说着这两天为了和永琪有话说,看的什么书。苏绿筠最是沉默,常常看着几个人说话,面上悄悄浮现笑容。 嬿婉说皇上给她了一套新做的叶子牌,约着过两天有空的时候,几个人一起玩。 这便三言两语敲定了,说是后日下午还在永和宫碰面。 *外头阳光正好,苏绿筠又踩在甬道的砖石上,砖块专门踩着最中间的位置。 小时候,她父亲得空了就和她一起在砖石上头跳,谁若是踩到了两个砖块中间的线,那便输了。 终于在永和宫蹲守到了嬿婉,不枉她日日来,坐的腰都酸了。 后日就可以一起玩叶子牌了。 苏绿筠轻轻踩着步子,心里头雀跃。 她忆起来自己童年常扑蝴蝶的时候。 *甬道 春婵扶着嬿婉,迎着夕阳往永寿宫的方向走去。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嬿婉脸上,衬得她如花的娇颜更加艳丽。 对于纯贵妃,嬿婉心里头曾经有怨。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再大的怨,也不如如懿、海兰、巴林·湄若、拜尔嘎斯氏、金玉妍…… 李玉已经死了。 上一世狠狠踹她一脚的三宝,今生这事还没发生,所以嬿婉不会去对他做什么,但也不会去刻意救他。 不过是推动一把,三宝想要复仇,她就给他这个契机,让他复仇。 现在,三宝要么已经被皇上派人处死,要么是金玉妍将他灭口,要么是愉贵人报复。反正定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而苏绿筠呢? 苏绿筠识人不清,蒙蔽了耳朵,觉得她教大阿哥争宠,将她赶走,又送她去了花房。又在嬿婉被金玉妍带走后,跑过去乱说海兰的胡诌。 但在前世,嬿婉成了妃嫔后,旁人针对她,前期也只有苏绿筠会为她说话、打圆场。 嬿婉信她是个傻的,从前那些只是做了别人的棋子。 不过,错就是错了。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善良便可以揭过的。 进忠对别人蔫坏,对她确是真真切切的好,所以她也护着进忠、偏心着进忠。 所以,嬿婉细细考量了许久,对于纯贵妃的报复,便是让她日夜受到自己良心的折磨。 你在宫里所接触到的最天真纯善的人,真真切切给你温暖,看到你的特殊,看到你的长处,理解你、鼓励你的人,就是你曾经唯一做的错事所伤害的那个人。 这样巨大的反差,只要是个有良知的人,就会日夜难寐,祈求嬿婉的原谅。更何况纯贵妃常年吃斋念佛,心肠柔软,这种愧疚便会在她心里头加倍放大。 而嬿婉只会对纯贵妃客气而又疏离,让她期待,再让她落差,让她紧张,让她羞愧。 这就是对她的惩罚,让她永远看着嬿婉,看着日日在她面前飞舞的漂亮蝴蝶。 看着她永远抓不住的蝴蝶。 *冷宫的凌霄花又一次开的正盛。 赵九霄天天在冷宫盼着夏天,盼着什么时候炩妃娘娘再派澜翠过来摘些,这样也好让他和澜翠能说说话。 自从去年见过澜翠,他时而能碰到她,她总是打扮的那样好看,那样娇俏。 赵九霄是日日想,夜夜想,就想着什么时候他能有个晋升的机会,多赚点银子,也好有底气开口问问,澜翠姑娘有没有心仪的人。 第164章 偏向的心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今年炩妃并没差人来摘凌霄花。赵九霄只能盼着她偶尔路过这里,不过冷宫实在偏僻,澜翠也很少从这经过。 他还不知道,每次都是澜翠不顺路的路过这里。 赵九霄只以为次次都是巧合,所以每次遇见了澜翠,他都兴高采烈的和她打招呼,再夸夸她衣衫好看、耳环好看,也是因为人好看所以怎么打扮都好看。 不过澜翠好像不爱听这些,每次他还没说出来澜翠到底哪里好看,是鼻子好看还是眼睛好看,澜翠就被太阳热的脸红,然后匆匆跑走了。 *永和宫 纯贵妃苏绿筠、玫妃白蕊姬、炩妃嬿婉和庆贵人陆沐萍又凑在一块,打叶子牌。 嬿婉脑袋活,记性也好,能把其余三个人的牌都记住。反观苏绿筠、白蕊姬和陆沐萍,都是不大会玩。所以,这一下午,基本上都是嬿婉赢。 其中又以苏绿筠输得最多,因为嬿婉和白蕊姬是两个人来疯的,玩的高兴,脸上的笑就没断过。嬿婉一笑,纯贵妃脑袋都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而且不知是谁发现了,纯贵妃一遭人撒娇就会举手投降,反正白蕊姬或者陆沐萍要输了的时候,就会呼唤纯贵妃姐姐放放水,偏她又最受不住这一套,于是一直输的人就只有她一个了。 不过各有各的乐在其中。 *养心殿 内里是永璋、永珹、永琪、永瑢,正站成一排由着皇上提问,皇上狠狠批评了永璋退步的学识。 永琪忙站出来替永璋说好话,说永璋是因为教导他和六阿哥永瑢才会落下了自己的知识的,这才让皇上心情稍微好一些,说永璋疼爱幼弟也还算是情有可原。只让他多读一读孝经,懂得孝悌之礼就好。 苏绿筠知道皇上要提问,便就候在养心殿门口,她担心皇上生了永璋的气,就讨厌永璋了。 白蕊姬也在门口候着永琪,这是她抚养永琪以来,永琪第一次被皇上校考,她自然得重视起来。永璋一出门就能见到额娘,她也得让永琪第一眼就能见到才好,好让他们永琪不觉得寂寞。 她还拉着嬿婉,说两个人去接永琪,定然会让永琪心里头更高兴。 嬿婉便也跟着来了。 三个人正在门口候着呢,恰好如懿来给皇上送百合莲子羹,她想着皇上提问三阿哥,三阿哥又是个糊涂的,必然会引得皇上生气,吃些莲子羹可以消消火气。 娴贵妃见嬿婉三人等在门口,便问着,“纯贵妃怎么在这?” 纯贵妃正侧耳朵听着嬿婉和白蕊姬讨论晚上给永琪做什么点心,想着也给永璋也做些好吃的,骤然听见如懿唤她,她便应了两声,然后才恋恋不舍的转过身,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娴贵妃。” 容佩守护在娴贵妃的身边,她只行了常礼,膝盖甚至都没弯下去。不过纯贵妃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她从未让如懿身边的奴才对她行大礼过。 如懿顺着苏绿筠身后看过去,面上有些惊讶的说道,“炩妃和玫妃居然也在这。” “真巧。”如懿的唇瓣快要贴到下巴上的软肉,粉嘟嘟的像是刚出生的耗子。 容佩平视着纯贵妃的面容,下巴微微扬起,面上是一副平淡的神色。又顺着娴贵妃的话去看炩妃和玫妃。 嬿婉这才收敛了笑容,搭理如懿一眼,她像容佩那样,随便蹲了一下,甩了下手中的帕子,娇滴滴的说道,“给娴贵妃娘娘请安~” 白蕊姬只冲着如懿点了下头,说道,“娴贵妃也来了。” 如懿没计较嬿婉的无礼,反而对着玫妃寒暄,微笑问着,“玫妃怎么来了。” 而容佩浓密的眉毛微不可察的蹙在一起,连带着她饱满无褶皱的眼皮都散发出一种不满来。 容佩觉得,炩妃和玫妃真是不将娴贵妃放在眼里。居然如此不恭敬! 白蕊姬拢了一下旗头上的流苏,说道,“皇上今日喊了各位皇子来问询,臣妾等着接永琪回永和宫。娴贵妃怎么有雅兴来这儿。” “本宫来给皇上送些清热去火的百合羹,没成想正碰见皇上教育阿哥们。”如懿说道。 “我真担心皇上斥责永璋,还好永琪会说话,让皇上的气消了。”苏绿筠拍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白蕊姬笑着说道,“纯贵妃姐姐常来永和宫看永琪,永琪也记得你对他好呢。” 苏绿筠冲白蕊姬微笑,心里头也觉得,她虽然是为了多和炩妃说说话,但这也正好同永琪亲近了些。永璋是个呆笨些的,不聪明,反而永琪伶俐,还能在永璋惹他皇阿玛生气的时候说上两嘴。 纯贵妃心里头升起一股温馨,只觉得很是高兴。 如懿心里头略带了点涟漪,她想到海兰的永琪,现在变成了玫妃的永琪,此刻竟将永琪当做一个炫耀的物件儿来,当作拉拢纯贵妃的人情了么? 她面上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半掩着自己眼神中的那点儿不屑。只是微笑的站在一旁,盯着地面。 这时候,几位皇子便从殿内出来了,永琪看着圆润了些,也活泼了些,一出来就扑到白蕊姬身边儿,说着,“玫娘娘,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接我的吗?” 白蕊姬一手拉着永琪,蹲下来,摸着他的小脸哄着,“是呀,我和炩娘娘一起来接你,永琪开不开心?” 永琪将头偏过去,悄悄声的说了句,“开心。” 嬿婉将护甲摘了放在春婵手心里,也摸了摸永琪的脑袋,说道,“永琪今天想吃什么好吃的,炩娘娘给你做。” 春婵用手捂着还带有嬿婉体温的护甲。带着慈爱的笑意看着几个人其乐融融这一幕。 如懿觉得永琪年幼,大抵是有些忘了谁才是他真正的额娘,便也尽量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招呼道,“永琪。” 永琪这才看到如懿,他冲娴贵妃行礼,说道,“给娴娘娘请安。” 如懿便伸手叫他过去,说着,“来,给娴娘娘看看。” 永琪下意识就去看白蕊姬的脸,怕这张温柔美丽的脸上有了什么不高兴。但白蕊姬只是笑吟吟的,仍然带着永琪打心眼里就觉得亲切的温柔,她说,“娴娘娘叫你呢,永琪,去吧。” 第165章 惊吓 永琪这才撒开了拉着白蕊姬的手,他往如懿身边凑近了,如懿也蹲下来细细打量了他的面容,还扯起他的袖子看了看。 看的白蕊姬那叫一个生气。如懿这种姿态,不就是担心她虐待了永琪吗?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永琪大致明白如懿的意思,他乖巧的没有挣扎,而是任着娴贵妃检查,然后安慰道,“永琪知道,额娘定然想永琪了,娴娘娘肯定也会为了永琪担心。” “但是永琪在永和宫过得很好,玫娘娘待我也很好,还有纯娘娘、炩娘娘和庆娘娘常来看我。娴娘娘可以告诉我额娘,让额娘放心就好,不要因为担心永琪而愁坏了身子。”永琪冲娴贵妃一笑,露出整齐的八颗小白牙。 这一番话真给白蕊姬的眼睛弄得酸涩起来了,她拉着嬿婉的袖子,凑在她身边说道,“嬿婉,你瞧,咱们永琪多懂事啊。” 嬿婉也觉得永琪真是个可爱的懂事的小孩,他一直都是聪明体贴的,也正是因此,上一世才会被海兰和如懿拖累致死。 永琪重孝道。如懿用孝道胁迫,让永琪去为皇上想杀的凌云彻寻一个风水宝地。 永琪友爱兄弟。海兰在他儿时,利用他设计了他三哥永璋。 两个人,都一直往永琪的身上叠加灵魂的负担。她们或许爱他,但是这爱不够好,不够纯粹。 嬿婉真心觉得,永琪是个可怜的。 但今生他有白蕊姬这样一位母亲,兴许可以补全他上一世的遗憾吧。 如懿觉得永琪真是被白蕊姬给迷惑了,她还要说什么。 三阿哥和六阿哥也凑在纯贵妃旁边,六阿哥拉着苏绿筠的手,看嬿婉哄着永琪,说要给他做好吃的,也念着他也要吃想吃的。 苏绿筠心里头高兴,也哄着永瑢,又对永璋说,“还不快谢谢你五弟,也谢谢玫娘娘。额娘都听到了,多亏了五阿哥替你解释,不然你皇阿玛可真要生了大气了。” 永璋带着后怕笑了笑,然后忙谢谢永琪,谢谢玫娘娘。 纯贵妃要带着孩子们回宫里头去说些话,便和嬿婉还有白蕊姬告了别。 白蕊姬也不想如懿带坏了她的孩子,就喊着,“永琪,咱们也回去吧。改日再跟娴娘娘说话。” 没成想,永琪却站在那里没动弹。 这一下便给白蕊姬弄得惊疑了起来,她便凑过去,便轻轻唤着,“永琪,在瞧什么呢?”白蕊姬怕自己大声,再给人吓着了。嬿婉也跟在她后面凑过去瞧。 她凑近了一看,永琪面色都一下子青白了,她小心扯了扯永琪的袖子,这一下才让人回神了。 永琪转而看着白蕊姬,嘴唇动了动,只嗫嚅着一些什么白蕊姬没听清楚的,然后便一下子往后栽倒了。 还好白蕊姬就在他旁边,忙伸手给人揽住了,她吓得不行,连忙大喊着,“永琪,永琪,你怎么了?” 永琪双眼紧闭,脸上都不透出血色了。还好白蕊姬在见到永琪的时候就不会带护甲,不然永琪骤然摔倒,真要给人划伤了。 白蕊姬狠狠瞪着如懿,指着她的鼻子说道,“要是永琪因你出了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如懿讷讷的说不出什么话来,她被永琪突然晕倒也吓了一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但她也确实没及时拉住永琪,但如懿也是被这种突然的状况吓到了嘛,又不是有心不拉着的,这毕竟是愉贵人的儿子,而愉贵人从前也和她交好。 容佩将娴贵妃扶起,瞪着白蕊姬这般生气的模样,“再怎么说娴贵妃娘娘的位分也比玫妃娘娘高,您这是对娴贵妃应有的态度吗?” 进忠已经连忙拉了个小太监过来,将永琪抱起来,白蕊姬手里头没什么可顾及了,俗云也扶着她起身。 白蕊姬花盆底往前踩了两步,咬牙切齿的说道,“是与不是,我自有定夺,也容你一个奴才在这指手画脚?娴贵妃若是还管教不好下人,就应该识相点,别放出来惹人讨厌。” “走。”白蕊姬怒气冲冲的快步出去,她要赶紧带永琪回永和宫,不能再待在如懿这种晦气东西附近了。 嬿婉也走上前,顺着永琪晕倒前最后盯着的地方一扫,娴贵妃肥美的脖颈处现在却有一个黑色凹坑,在她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格外显眼,真是有够突兀的。 嬿婉突然瞧见,都心中一震,很是惊讶。 永琪人小,还见不得这种不合常理的现象,只怕是将这种画面和孩子丰富的想象力结合在一起,纠缠成什么非人类的妖怪、或者会钻出可怖虫子的洞穴来了。 嬿婉轻哼一声,“容佩刚才那般态度,是对玫妃姐姐应该有的吗?” 她扫了眼进忠,眼尾翘起的睫毛一下子就给进忠勾得嘴角上扬了起来。进忠便附和道,“天子近前,容佩姑姑也忒放肆了些,也不怕惊扰了皇上。” 嬿婉轻轻一笑,看着愤愤不平的容佩,说道,“娴贵妃心肠柔软,玫妃姐姐还有要事在身,没空搭理你。” “那本宫便教教你,在宫里头,要怎么做一个好奴才。”嬿婉轻轻勾起唇角,她蜜糖一般的唇瓣张开,露出下面洁白的贝齿。 但容佩只觉得脊背发凉,心惊胆战。 “现在你便去慎刑司劳作一天,直到明日这个时辰才可以出来。”嬿婉面色骤然冷了起来,她盯着如懿僵硬的面颊,又问道,“娴贵妃娘娘,皇上就在里头,您若是觉得容佩不当罚,那便和臣妾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 “不过嘛,算下来,这是娴贵妃娘娘第几次管教下人不力了?”嬿婉掰着手指头数着,“哦,第四次。” 她任着春婵给自己戴上护甲,然后晃一晃金色护甲上头镶嵌的宝石,阳光透过宝石,反射在如懿的眼睛里,一下子晃到了她的眼睛。 嬿婉笑吟吟的说着,“皇上知道了,只怕是要把容佩姑姑打死呢~” “娴贵妃应该不愿意见到此事发生吧,那便放了容佩去吧。”嬿婉和善的说道,然后她又转头看着进忠,“进忠公公,还麻烦您派一个人去监督容佩呢。” 进忠面上也是笑的开怀,他略一弯腰,说道,“嗻。” 第166章 噩梦 嬿婉的眼睛带着嫌恶与轻蔑,从如懿的眼睛下滑,盯着她的脖颈。 她柔声提醒道,“娴贵妃的龙华散了呢。” 如懿面上一慌,连忙伸手挡着衣领上松散的围巾。 容佩顺着嬿婉的目光看过去,心中一惊,她不知道娴贵妃是如何成为皇上的妃嫔的,是在潜邸还是皇上登基以后。 不过,选秀女的标准之一就是身体无瑕疵。 平心而论,娴贵妃的容貌在后宫中不算突出,前有艳丽逼人的嘉嫔、玫妃,后有清冷出尘的舒妃,还有娇媚的炩妃。各色的美人儿都聚在皇上的后宫里头,所以娴贵妃身上有瑕,还能够入选,乃至走到今日。 定然是母族昌盛,和与皇上的情分。 容佩听说了乌拉那拉氏族已经没落,但昔日也是满洲大姓,想来定是盛极一时。不过世间轮转,由盛转衰也是正常的。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想到乌那拉那氏族从前竟有如此大的权力,容佩心中一动。 总之,她会好好辅佐娴贵妃的。 嬿婉轻轻一笑,扫了眼进忠,又对着春婵说,“走吧。” *永和宫 江太医不在,许太医被嘉嫔唤走了,而包太医今日也不当值,齐太医被白蕊姬从太医院即刻请了过来,赶路太快,让他实在是两眼发昏。 一到了永和宫,两个小宫女就拎把扇子猛给他扇风,白蕊姬则是赶紧催促着齐太医去给永琪看看。 齐太医给永琪把脉,然后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永琪面上没那么青灰了,但仍然是苍白的,好像是睡得不安稳,正在做一个噩梦似的。 “回玫妃娘娘,五阿哥受了惊吓,再加上从前营养不大好,虽然近来弥补了一二,但是阿哥年纪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所以内里还是有些亏空。” “今日骤然遭到惊吓,血液逆转,所以才会晕了过去。眼下仍在昏睡中,玫妃娘娘只需等着他醒过来便好了。” 齐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说道。俗云立刻奉上一碗糖水,供齐太医略略恢复体力。 齐汝局促的站在一边,捧着个水碗就轻轻抿了两口,俗云往里头加了花果蜜,尝起来清甜而又不腻。一碗水下肚,齐太医昏昏的头脑恢复许多。 “多谢齐太医。”白蕊姬冲齐汝点了点头,永和宫又有个宫女捧上来一叠银锭,白蕊姬央着齐汝收下。 齐太医微笑了一下,只顾左右而言他,婉拒道,“五阿哥受了惊,臣会开一剂药方,去去惊慌,另外再写下药膳的方子,供五阿哥滋补身体。”然后拎着医药箱,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小宫女又将托盘连带着银锭收起来,退回原位。 嬿婉迎面正碰上齐汝出门,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给他扇风遮阳,正好言好语的奉承着,将人送回太医院。 她心里头略松了口气,齐汝这么快就从永和宫出来了,想必五阿哥是没什么大碍。 这一进永和宫的偏殿,五阿哥正在床上昏睡着,白蕊姬正守在他旁边,仍给永琪念书听。 “姐姐,永琪怎么样了?”嬿婉关切的问道。 白蕊姬冲她笑笑,以示宽慰,说道,“齐太医说永琪受了惊吓,等他睡醒就好了。” “永琪身子也实在是有些弱了,等再过两天,他从这吓里头缓过来,我就给他制些药膳,也好补一补身子。”白蕊姬扯了扯被角,说道。 嬿婉点了点头,然后便坐在最近的椅子,说道,“容佩冒犯姐姐,我已经罚她去慎刑司待上一天,学学规矩。” 白蕊姬冷哼一声,“还不是那个如懿,好端端的,竟然吓到我们永琪。” 嬿婉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刚才你先带着永琪离开,我去看了眼,永琪兴许是冷不丁看到娴贵妃脖子上有一个小坑,这才吓到了。” “小坑?”白蕊姬挑起眉毛,她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可是选秀女的时候,不是要验明正身,怎么身上能有这种瑕疵呢?”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娴贵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当时又是宫里头的格格,大抵是无需这些的。” “不过这也可见皇上对她的痴心,只要皇上喜欢,那个人什么样都是好的。”嬿婉感慨的说道。 白蕊姬微微一笑,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那是,只要皇上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 说罢,她又捧着书继续柔声读着。 嬿婉就借着永琪的光,也可以听姐姐温柔的讲故事。 *浅紫色天空,深紫色的柱子,暗紫色的地上的砖石,永琪身处一个紫色的朦胧的世界里头。 这是,养心殿门? 面前站着的还是那几位娘娘,娴娘娘、纯娘娘、玫娘娘、炩娘娘。 永琪害怕,便过去寻玫娘娘。他在永和宫待了些日子,也算是熟悉了玫娘娘的脾气,知道她看着艳丽,让人下意识觉得不好相与,可实际上,她最是偏疼永琪。就连温温柔柔的炩娘娘,也会在教导永琪时候透露些许严厉出来。额娘就更为严厉,很少对永琪有着由衷的笑意,永琪知道,他做的不够好,所以额娘不开心。 娴额娘,不知道。娴娘娘从未教导过他。永琪只知道娴额娘的恩情,没受她的教导,倒也觉得轻松一点,不然这样多的恩情,怕是永远也不能回报点滴。 可是一凑近玫娘娘,玫娘娘便像个雾气似的消散了,永琪怎么也找不到她。 然后他去寻炩娘娘、纯娘娘,但是她们也像个轻烟,寻也寻不到,摸也摸不到。 只剩下娴娘娘。 永琪心里头有些抵触,但还是走过去,想问问她,玫娘娘去哪了。 他凑近了,娴娘娘也没消散。 这才让永琪心里头稍微松了口气,娴娘娘温柔的蹲下身,耐心的问永琪怎么了。 娴娘娘长长的护甲几乎要戳到永琪的喉咙,永琪隐隐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轰隆隆的声音在永琪脑袋顶上响起,是娴娘娘粗犷的声音回荡,“永琪,永琪。” 永琪立刻转身就跑,他要去找玫娘娘,他不要凑近娴娘娘! 第167章 一致 身后娴娘娘可怖的声音越来越响,永琪边跑边哭,他好害怕,刚才娴额娘说话的声音,竟然不是源自于她的嘴唇,而且她脖子上的那个坑洞,那样黑黢黢、深邃的一个洞口,就静静搁置在娴额娘白腻的脖子上头。 娴额娘就用喉咙上头这个可怕的洞口说话。 她是妖怪! 永琪拼命地跑,从余光里头几乎都要看到了娴额娘长长的护甲,闪烁着锋利的光芒,就像是御膳房厨子手里头的刀一样。 她就快要触到永琪了。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是谁在他耳边轻声唱着。 永琪眼睛看到的紫色迅速消散了,娴额娘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然后是另一个温暖的声音,也学着前一句唱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 梦境迅速汇聚成一个七彩色的小泡,然后“啵”的一声,就被他身边两个娘娘轻柔的歌声驱散了。 永琪睁开眼睛,便见到炩娘娘正在教玫娘娘唱曲子,炩娘娘又唱着,“过往君子念三遍~呀,永琪醒了。” 嬿婉看着永琪,笑的温柔。她上一世学过昆曲,今生唱些童谣,实在是毫不费力。这童谣,从前只能听见母亲给弟弟唱,却不肯给她唱。 她央着母亲。母亲却说,败家丫头,这有什么好听的,去去去。 白蕊姬惊喜的转过头,拉着永琪的小手,说道,“永琪醒啦,玫娘娘在和你炩娘娘学唱童谣呢,怎么样,你喜不喜欢?” 永琪哑着嗓子,摇了摇白蕊姬的手,说道,“玫娘娘,永琪没听清,您能和炩娘娘再唱一遍吗?” 白蕊姬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嬿婉也笑着哄了一句,然后又轻哼起来。两个人一起柔声哄着,让永琪觉得无比安心。 冷不丁受了惊吓,现在一下子放松起来,永琪一开始还躺在床上笑盈盈的听着,然后突然嘴巴一扁,立刻委屈起来,悄悄的在躲在被子里头流眼泪。 “永琪不怕,可怕的人都被玫娘娘和炩娘娘打跑了。”白蕊姬用绢子给永琪轻轻擦眼泪。 永琪反而抱着她的胳膊哭的更厉害了。 *翊坤宫 因着维护娴贵妃的颜面,进忠特意派人先送娴贵妃回宫,随后再押送容佩去慎刑司学规矩。 翊坤宫正殿里头,如懿正犹豫不决,要如何应付此事。 容佩不想让她担心,便主动站出来说道,“娴贵妃娘娘,就让奴婢去吧,炩妃再怎么猖狂,也不会将奴婢真的如何,反而奴婢不去,才会让炩妃借机生事。” 如懿轻轻叹了口气,她眉宇间分布淡淡的愁态,白腻肥嫩的面颊笼罩了一层乌云在上头,她轻轻点了点头,又闭上双眼,很是痛苦道, “容佩,本宫知道委屈你了。” “你且放心,如此种种,本宫都会替你讨回来的。”如懿双目坚定,诚恳的说道。 进忠的徒弟高丰就站在旁边候着呢,他心里头觉着这两位可真拿他不当外人,这种话能在有人的时候说吗? 他心里想着进忠公公刚才的嘱咐,让他一到了慎刑司,就将人转交给小德子即可。 高丰见娴贵妃还要和容佩寒暄一会,怕师傅突然有事情找他,所以便催促道,“娴贵妃娘娘,容佩姑姑,您二位还是等着明日此时再小叙吧,奴才可是领了命来的,实在不能耽搁。” 容佩刚才自请领罚,心里头虽然不大情愿,但也不能让自己主子为难,只能一步三回头,就这样跟着高丰离开。 如懿只是坐在椅子上,面带着淡淡的微笑安抚,目送容佩远去。 *次日,容佩好不容易熬过了慎刑司两个嬷嬷的责打。拖着疼痛的身躯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怎么也没个人来接她,娴贵妃娘娘定然是过于忙碌,身边也抽不开手。 自打翊坤宫的奴才换了一批,菱枝和芸枝被调离了翊坤宫,太监总管也换了个不认识的二肃,这宫里头的人虽然勤谨,可是却没个值得信任的了。 所以娴贵妃只能事事亲为,真是辛苦。 她可得好好辅佐娴贵妃,毕竟娴贵妃就只有她了。 容佩揉了揉疼痛的腰侧,心里暗暗骂着。 那两个该死的老嬷嬷,穿着个奇丑无比的蓝色花纹衣衫,还好意思说她穿的不好看。 而且容佩都说了自己是娴贵妃的人,若是识相,厚待了她,娴贵妃必有重谢,那两个嬷嬷一听了,就发出怪笑,还死命用鞭子抽她。 偏容佩又被绳子缚住,动弹不得,她破口大骂,那两个嬷嬷还用个破抹布给她嘴堵上了。 真是气煞她也。两个老东西,居然敢这样对她。 可千万别落在她手里头,不然她的手掌,一定要好好给她们两分颜色瞧。 容佩朝空气中挥了几下,听到破空的风声,然后这心里的郁闷才消散一些。 *永和宫 苏绿筠带了些去惊吓的汤药来,正碰见嬿婉也在里头,面上笑意更盛三分,说着,“昨儿我走的快,也不知道永琪竟然出了这样大的事,真是让人揪心。” 白蕊姬轻轻揉了揉脑袋,一提起那事她就来气,这好端端的孩子,竟然被娴贵妃给吓着了,她说道,“我也是十分后怕的,若我没靠近了,再让永琪摔在地上,那可怎么办啊。” 饶纯贵妃是如懿的好友,也说不出为她开脱的话语来。 苏绿筠瞥了眼嬿婉,嬿婉对她过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在她进门的时候问了声好,然后便抱着一本书看。 究竟是什么书?竟然这样好看。 苏绿筠没替如懿解释什么,她也知道,如懿似乎和嬿婉不对付,她若是突然提及如懿的好来,只怕嬿婉心里头要对她有芥蒂了。 虽然她们两个本就不熟络,但苏绿筠也不希望这种不熟络更加扩大。 白蕊姬还在念着当时的惊险,她问着苏绿筠,说道,“纯贵妃姐姐,若是永璋突然这样,您怕不是得吓坏了。” 苏绿筠点了点头,更是一丝替如懿开口的欲望也无了,若是永璋差点摔了脑袋,她定然要和那个伤害永璋的人拼命。 第168章 误会 *延禧宫 容佩虽然板板正正站着,但就让人心里头感觉奇怪,虽然挺直,可总觉得如此别扭。但是主子没开口,叶心也没多问。 海兰则是挂心姐姐,并没有发觉容佩的异常。 她身强体健,而且那两个老嬷嬷也没将她的皮肉打伤,只是四肢连带着肌肉都觉得酸痛容易疲乏。因此容佩虽然站着,但是尽量不让自己用力,所以就看着略微奇怪了些。 反而容佩心里头有些犯嘀咕,愉贵人嘴上说着一切为了娴贵妃,可是一受了罚就如此沉寂,她身上的伤也是为了娴贵妃受得,愉贵人也全都当没瞧见。 但容佩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简单陈述了前天的事情。 她昨个从慎刑司出来,回了翊坤宫,娴贵妃允她休息一天。今日便差她去将养心殿前发生的转述给愉贵人。 娴贵妃还嘱咐了,皇上已经不让二人相往来,为了避免生了什么事端,再引起皇上对愉贵人不满,所以让容佩一定要悄悄地去延禧宫。 娴贵妃受了愉贵人的连累,还替愉贵人如此着想,真是善良啊! 海兰心中一紧,容佩转述的话语里,永琪似乎受了玫妃的虐待,因此骤然昏倒。而姐姐要去拉,也被白蕊姬给阻拦了。 姐姐还因为自己的牵连,受了魏嬿婉的嘲讽。 愉贵人心里头一阵一阵的发痛,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全部的作为都是为了保护姐姐,没想到姐姐的困难,都是来自于她。 “我知道了。”海兰收回发散的思绪。 *御花园 永琪休息了快两日,精神头稍稍好了些,白蕊姬便领着人去御花园里头走走。总觉得时常躺着,喝些味道不大好喝的汤药,实在是辛苦她们永琪了。 白蕊姬便带着宫女太监们围着永琪,护在周围,防止有什么爱带着护甲摸小孩的人出现,再碰伤了永琪。 花园的角落划过一截浅紫色的布料,永琪视线扫到那里,心里头立刻有些紧张,他转头看着玫娘娘,玫娘娘还什么也未察觉,仍然拉着他往前走。 那一截紫色又出现在更远处的树丛附近。永琪突然停住了脚,望着白蕊姬,“玫娘娘,儿臣想自己转转,可以吗?” 白蕊姬面露迟疑,她犹豫了一下,不过看着永琪诚恳而又略带局促的表情,说道,“好。” “多谢玫娘娘。”永琪笑的开怀,然后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跑过去了,白蕊姬使了个眼色,便有一个小太监远远跟着永琪去了。 看永琪这种表情,白蕊姬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瞧见了愉贵人。 不过孩子嘛,也不能一昧拦着他,虽然白蕊姬讨厌极了海兰,但那个毕竟是永琪的亲额娘,母子情分是很难断绝的。 她也只能护着,不要让海兰伤了永琪。 绕过几个树丛,永琪便见到自己额娘背身抚着御花园一丛蔷薇的叶子,他张了张嘴,说道,“额娘。” 海兰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她唤着,“永琪。” 永琪也顷刻留下泪来,他往前走了两步,海兰蹲下将他拥在怀里,又为他拭去眼泪,问着,“永琪,在永和宫过得好不好,额娘听说你前两日晕倒了,可是为何?” 永琪抽抽噎噎的说道,“额娘,前两日娴娘娘同永琪说话,永琪突然见到娴娘娘脖子上有个深黑的坑洞,十分可怕。” 他哭着说道,“额娘,娴娘娘是不是生病了啊?” 海兰刚才柔情万分的面容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她生气的说道,“永琪,你应该知道娴娘娘对你的恩情,没有娴娘娘,就没有永琪。” “你怎么能如此说娴娘娘呢?你安的什么心?”海兰厉声斥责他。 永琪慌忙解释,“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额娘,永琪没有撒谎。” 海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永琪,定然是你受了玫妃的苛待,身子不好,所以看差了。永琪晕过去以后,娴娘娘也很挂心呢,你怎么能这样想娴娘娘?” 永琪心里头满满的委屈,他就是瞧到了娴娘娘身上有个坑,他没有骗人。额娘都不可以和娴娘娘再接触了,额娘根本不知道,娴娘娘压根就不关心永琪。永琪在她面前晕倒了,醒过来后娴娘娘也没有来永和宫探望过。 永琪哭着说道,“额娘,永琪说的是真的,娴娘娘根本就没来永和宫看过永琪,她压根就不关心永琪。” 海兰猛然推开永琪,她站起身,指着永琪的鼻子说道,“永琪,你太让额娘失望了,你在玫妃那儿待了几天,就全然忘记额娘的教导了吗?” “定然是白蕊姬教坏了你,教得你不记得恩情,还教得你满口谎言!”海兰愤怒道。 永琪刚生了病,身子还没好全,她力气又小,一下子被自己一直想念的亲额娘推倒在地,手擦在地上,火辣辣的疼。他脑袋里一片茫然,不知道为什么额娘非说娴娘娘好,也不知为什么额娘非要说玫娘娘不好。 “玫娘娘对永琪很好。”永琪缩回手,看着手心上擦破的地方和黏在上头的沙砾,他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但还是努力为玫娘娘解释。他不想额娘误会玫娘娘。 后头远远跟着的小太监刚凑近,正好就看到愉贵人将永琪推倒在地,立刻嚎了一嗓子,大喊着,“玫主儿,您快来,五阿哥被推倒了!” 白蕊姬匆匆往这边走着。 小太监忙跑过来,护着永琪,警惕的看着愉贵人,生怕愉贵人再对永琪做什么。 永琪只是盯着自己额娘,他说道,“额娘,玫娘娘对永琪很好,她不是个坏人。” “炩妃是个坏的,玫妃和她交好,必然不是什么好人。”海兰冷冷的看着永琪,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她带着失望和痛惜说道,“永琪,你被她们迷惑了,是不是?” “额娘,永琪知道你不喜欢炩娘娘,但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永琪还要再解释什么。 这时候白蕊姬已经到了,她大步流星走过来,从身边的太监手里接过她从前使惯了鞭子。 第169章 连你姐姐一起抽 小太监给永琪已经抱起来。 “永琪不哭,玫娘娘来了。”白蕊姬摸了摸永琪的脑袋,看着人抽抽噎噎的委屈的不得了,心里头也不好受。 她尽量温柔的对着永琪一笑,“永琪先去旁边等一会玫娘娘吧。” 永琪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然后小太监忙抱着人先去远一点的地方。 白蕊姬看着永琪被带远了,然后将手上护甲脱了给俗云拿着,两手抓紧鞭子一抻,然后缓缓靠近海兰,说道,“你一个,娴贵妃一个,真是惹人厌烦,老是出现在本宫身边,让本宫膈应,也老是出现在本宫的孩儿身边,让本宫的孩儿受伤。” 海兰站的笔直,她比白蕊姬高一些,此刻就是居高临下的看着白蕊姬,她仰着下巴说道,“你的孩儿?永琪是我的儿子!” 白蕊姬冷笑一声,握住鞭子头的那一只手撒开,另一只手轻轻甩了甩,鞭子打在空气中,发出破空的声响。 “既然皇上让我做永琪的养母,那他就是我的孩儿。”白蕊姬缓缓往前走着。 “我和永琪的血脉是不可分割的,任凭你再怎么做也没有用。”愉贵人看着白蕊姬充满压迫的走过来,明明她还没自己高,可是看着却如此渗人。 “你要做什么?”海兰往后退了一步,她硬撑着底气说道,“这里是紫禁城,你还敢打人吗?” 白蕊姬扯起唇角一笑,然后抬起手,说道,“你忘了吗?” 啪。 鞭子抽在布料和肉上面发出闷响。 海兰下意识就捂着自己被抽到的胳膊,她瞪着白蕊姬说道,“你敢打我?你不怕我去告诉皇上和娴贵妃吗?” 白蕊姬另一只手顺着鞭子柄,捋了一遍她精心保养的鞭子,上头黑色的编织在阳光下反射着亮光,她冷笑说道,“你想见皇上和娴贵妃,也得看看他们愿不愿意见你才是。” “这第一鞭子,是你故意喂永琪寒凉之物,只为了替娴贵妃争宠。”白蕊姬另一只手又任着鞭子垂下去,她紧握鞭子柄的手又一次抬起来。 撕拉。 锦帛撕裂的声音。 海兰衣衫最外层的轻纱,袖子已经被抽破了个口子,疼痛打在身上,鞭子顺着她的胳膊抽到了捂在上头的她的手背,她下意识就往后闪躲。 她白皙修长的手指迅速红肿起来,连通到手背上长长的红色的一道,看起来十分可怜。 “你这样对我,娴贵妃是不会放过你的。”海兰心里头发虚,但还是不肯向白蕊姬低头,她嘴硬说道。 “第二鞭,还你推倒永琪的那一下。”白蕊姬没理会色厉内荏的海兰,她轻轻呢喃。然后又晃了晃手腕,养尊处优多年,偶尔一用力,这手臂都觉得乏累了。 然后又是狠狠一鞭。 直顺着海兰的大腿侧,连带着抽到她另一条腿的小腿。 “这第三鞭,是替我们嬿婉,以报你们长时间来的恶意。”白蕊姬抽了三鞭子,然后就收回了手,她不会做些什么。嬿婉的不满,还要嬿婉亲自去发泄才是。 海兰腿也受了抽,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手抱着胳膊,一手抱着腿,只觉得好痛。 痛,太痛了。 上一次这样狼狈,都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是慧贤皇贵妃诬陷她偷炭,是皇后说她在二阿哥病重的时候放风筝,说她只顾着自己玩乐,让她跪在大雨里头。 这么多年,她没有再那样狼狈过。 白蕊姬! 海兰阴鸷的目光,从斜下方盯着白蕊姬,黑灰色的瞳仁,青白的眼白。海兰褪去了平日柔弱温顺的伪装,此刻露出了她本性里头的獠牙,“白蕊姬,我记住你了。” “这时候怎么不喊娴贵妃来救你了?”白蕊姬略一挑眉,嘲讽道, “这有的人啊,就是贱皮子,好好的妃位不愿意待着,非要替你那好姐姐解决李玉,现在好了,自己成了落水狗,还要朝孩子发火。” 她的用鞭子指着海兰,海兰下意识转头去避开可能的抽打,但只听见头顶上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挣扎这么多年,又成了贵人,孩子不能见,你的姐姐也不要你了。”白蕊姬上前一步,用鞭子柄挑起海兰的下巴,红唇微微勾起,笑吟吟的问她, “愉贵人,瞧瞧你自己。可不可怜呐?” 海兰奋力一转头,斜着眼睛,从眼角的位置盯着白蕊姬,说道,“你也配提姐姐!” 白蕊姬哈哈一笑,又硬戳着海兰的脸,强行让她转过头,看着自己,说道,“配不配,你自己心里清楚。” “珂里叶特·海兰,你记住,我不仅抽你,我还要连你的姐姐一起抽。”白蕊姬微笑着说道。 海兰瞪着她,情绪激动,大声道,“你敢!” 白蕊姬眉头一皱,啧啧两声,柔声的关切道, “忘了吗?你这条疯狗的主人,乌拉那拉·如懿,早就被我抽过了。” 白蕊姬将手里头的鞭子递给旁边的太监,转身用帕子擦了擦手,“咱们走吧。” “别忘了好好给我这宝贝鞭子清洗一下,刚抽了那等晦物。”白蕊姬的声音渐渐远去。 只留下海兰跌坐在地上,双手无力的垂落下去,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 “姐姐。”海兰攥着手心里头的帕子,轻轻呢喃。 *御花园外头 白蕊姬出来的时候,永琪的哭已经被小太监止住了,她身边的一个宫女正在给永琪轻轻的擦手心,另一个小宫女则是给永琪擦脸。 永琪一脸不好意思,轻声说着,“宫女姐姐,我可以自己擦的。” “永琪。”白蕊姬唤了一声,然后走到永琪身边,轻轻拉着他的手,看着有些破皮渗血的手心,问着,“痛不痛?” “不痛。”永琪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来。 “还是等你额娘情绪稳定些了,永琪再去见她吧。”白蕊姬并没有责备永琪私自去见愉贵人,也没说什么这样违背了皇上的旨意,她只是安慰永琪,并没有生气。 永琪点了点头,小小声的说道,“永琪知道了。” “额娘。” 第170章 满月 *五公主璟?满月,意欢终于可以出宫散散步了,她可是听说最近不太平,永琪归了白蕊姬以后,竟被娴贵妃给吓晕了。她差人问候过了,虽白蕊姬说没事,但她也得看看永琪的精神头,不然她这个庶母可真是不称职。 不过今儿最重要的便是小璟?的满月宴,是皇上特意为璟?置办的,以示天恩。 璟?刚一个月,比刚出生两三日那样皱巴巴的好了许多,皮肤渐渐舒展,也白了很多,头发也浓密不少。 只是意欢老是疑惑,为什么璟?的眉毛这样淡,皇上和她可都不是眉毛很淡的人。不过也无妨,若是璟?长大后不喜欢淡眉,常用螺子黛画眉就是了。 *重华宫 宴饮庆贺五公主璟?满月,为此,几位王爷和福晋都共聚在此。皇帝厚爱,璟瑟带着额驸则是坐在皇帝近旁的首位。 仅有皇上的亲缘血脉、妃嫔和太后,坐在此处。战事平息,百姓安乐,后宫短暂的和睦,子息旺盛,一时间皇上心里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重华宴饮,玫妃新得了五阿哥,舒妃得了位备受皇上喜欢的小公主,许多人的眼睛都瞧着嬿婉,看她这张欢欣娇媚的面孔,是不是会因着交往密切的玫妃和舒妃都得了孩子而伤悲。 可是,令人失望的是,炩妃气定神闲,面上并没有什么妒色。 相反的,一贯人淡如菊的娴贵妃屡屡转头,意味不明的看着舒妃和玫妃。 皇上为了尽可能的让璟?的满月宴更添和睦之色,连他甚是讨厌的愉贵人也允许出现。 海兰只僵着身子,盯着面前的珍馐,呆愣愣的,也不怎么动作。 她刚才一直瞧着姐姐,可姐姐却并没理会她。 愉贵人知道,姐姐是真的生她的气了,皇上本就不让她见姐姐,海兰也只能等待这样合宫宴饮的时候,远远的望上一眼。 不过,瞧着白蕊姬得意洋洋的模样,不就是仗着永琪吗,真是小人得志。 海兰心里头暗恨。 不知道为玫妃照顾身体的,是哪位太医? 永琪坐在白蕊姬身边,并没有看自己的额娘,只是闷头吃食,也想着额娘这样对他,他要狠狠生额娘的气,等到额娘主动来哄他的时候,永琪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她。 而且他现在已经改口叫玫娘娘为额娘了,还需要等到亲额娘能接受了这位新额娘的时候再说,不然额娘定又觉得是玫娘娘的错了。 都怪娴娘娘,有娴娘娘在,额娘总是糊里糊涂,不肯听永琪说的话,也不肯相信永琪说的话。 若是额娘能忘记娴娘娘就好了,反正娴娘娘也不在意额娘,被额娘忘了,定然也不会伤心难过的。永琪天真的想着。 坐在高位者,底下人的神态动作都一览无余,皇上端起酒杯,望见舒妃面上喜气洋洋,正对他遥遥举杯。嘉嫔也面上笑的灿烂,也转头渴望着他的回应。 皇帝后宫两朵开得最盛的花,都这样祈盼他的恩露。 皇上对二人各点了点头,眼睛又往后扫到那个愉贵人,愉贵人面上沉寂,想必是异常痛苦,只是僵硬坐在椅子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而他的娴贵妃,也是端庄坐着,像一朵静静盛开在无人之处的莲花,如此皎洁。她并没有顾惜大逆不道的愉贵人,即使那是她从前的好友。 娴贵妃虽然时而自作主张,但她始终记得,谁才是她的主子,她应该听谁的话。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觉得如懿不愧是他的青梅,就是如此的识大体。 皇上就着心中诡异的愉悦下酒,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他面上顿时升起两分红晕,头脑也愈发昏沉,薄雾蒙蒙。 一扫下头的鲜嫩面孔,各个都是标致出众的美人儿,争相斗艳,天下各色的花儿都开在他的后宫里头,不过美则美矣,却没什么新意。反而失了些野性。 炩妃虽然深爱他,也勤奋好学,但皇上此时周遭都是迎合爱慕,譬如,皇后、舒妃、嘉嫔。 娴贵妃偶有忤逆,但还没露出上一世那样不加掩饰的自我,所以皇上受惯了温柔,便觉得嬿婉表现出来的温顺稀松平常了。 因此这两日对嬿婉也是略有冷淡。 不过若是如上一世的后来一样,琅嬅薨了,意欢自焚,金玉妍恶事败露死了。后宫中全是蒙古来的粗犷妃嫔,只知道吃羊肉喝奶茶,皇帝又会觉得嬿婉的温柔如此出众了。 皇上总念着再入宫两个新人,也是能有些新鲜的感觉。 因此,他又斟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他要,即刻南巡。 想必江南的美人儿定能有些新奇的说道,能让他耳目一新。而且皇上也许久未出紫禁城游历一番了,是时候看看民生百姓。 皇帝的心思,嬿婉也大致知道些。这皇上前一世就是如此,对潜邸旧人还能有着温情,但是对她们这些后封的妃嫔,常喜新厌旧,还得嬿婉常学着些新鲜的事,才能保得住荣宠不衰。 嬿婉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块翡翠段,放入口中,汁水在嘴中迸发,入口清甜。 嬿婉念着可口,一时间贪食了些,皇上见她如此,心中陡然生出两分愧疚来,他的炩妃还什么也不知道呢,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冷落了自己。 皇上心中有些不忍,便唤来进忠说道,“炩妃喜欢这道金玉满堂,你便把朕面前这碟给她送去。” 进忠应了声,然后端着碟子送到炩主儿身边,悄声说着,“炩主儿,这是皇上给您的。” 嬿婉有些惊讶,“哦?本宫还以为,皇上这两日已经将本宫忘了。” 嬿婉轻笑一声,面上是又羞又喜,她悄声对进忠说,“进忠,今晚我等你。” 进忠连连应声,“嗻,奴才遵命。”然后转身又悄悄回了皇上身边,说道,“皇上,炩妃娘娘甚是感激皇上厚爱,说她一定全部吃完,不浪费一点儿皇上的心意。” 皇上不禁露出了微笑,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炩妃就是这样,像个孩子似的。” 皇上思索一二,想着,今夜是应该去看看舒妃了,既然嬿婉如此想念他,那他明日便去看看炩妃吧。 第171章 自卑 *深夜,永寿宫 嬿婉如瀑的乌发披在身后,在烛火的映照下显现出昏黄的温暖。 她身上是浅蓝色的里衣,胸口上头绣着一簇绽放的百合花,进忠木愣愣的坐在床边,手脚都僵硬的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嬿婉扯着进忠帽子连接着下面的绳,两根绳子顺着进忠的帽子,绕过他的耳朵后面,汇集在他下巴上的一颗红珠子上,打成了结。 嬿婉略一使力,进忠便被她牵动,整个人顺势躺倒,压在嬿婉娇娇软软的身躯上。 进忠嘴巴里陡然涌起一股清甜,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喝下的花蜜回味在口中,还是因为永寿宫的空气都是清甜的,让他汲取了空气里头的蜜糖。 一口口水顺着他喉结下去,喉结上头的红珠子因着他咽口水的动作而摇曳了一下。 这种暧昧的部位暴露在空气中,平常的时候却没有人觉得异常。 然而眼下,两个人鼻子近乎贴着鼻子,体温感触着体温。嬿婉只觉得进忠喉结上头的红珠子,闪着异常显眼的光泽。 嬿婉坏心,用嘴唇呼气,朝着进忠的肌肤上吹拂温热的风,吹的进忠的血液都汇集到了头脑,然后轰然炸开。 他好爱她。 如玉的肌肤散发着盈盈的光泽,嬿婉像一尊完美的玉饰,任着进忠摆弄。 进忠止不住的吞咽口水,深红色的珠子就不停的在他喉咙上头摆动,像一个锁扣,锁住了春色,锁住了两个人的情意。 嬿婉顺着进忠脖子上的红色锁扣摇曳。 窗外下起了大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窗檐上头,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声音。 后半夜,瓢泼大雨倾注后,雨渐渐小了,空气里头散发着宜人的清香。 嬿婉躺在床上,衣衫略微不大整齐了些,她面上羞红,本就喝了酒,又劳碌一番,已经昏昏沉沉。 进忠先去洗了手,又打湿了帕子擦拭,一直换了好几个帕子,然后才擦干净。 “炩主儿,奴才还有半个时辰要去当值,就先走了。”进忠摩挲着嬿婉的面颊,说道。 嬿婉点了点头,她真是困倦极了,即刻就要睡过去。 进忠恋恋不舍的离开了永寿宫,整理了自己的衣衫,然后赶紧回去当差了。 *甬道 江福刚交替轮岗,正要去侍卫们休息的地方,迎面正好碰上进忠公公匆匆赶过去。 江福看周围无人,便夹着嗓子,叫道,“进忠公公。” 进忠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江福,挑眉询问着,“江福?你怎么在这。”他心里头下意识就起了怀疑,然后略有一丝紧张与后怕。 “我刚换班,正要回去休息呢,公公,您这是做什么去了?”江福看进忠面色红润,想来是极为高兴,现在问他定然不会被拒绝,而且江福心里头确实有些好奇,想着也不会有人听见,便问道。 进忠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皇上有事命本公公,本公公是为了贵人解乏,送东西去了。” 江福点了点头,又关切的说道,“公公,您可仔细着,夜里漆黑,小心有松动的砖石绊倒了。” 进忠点了点头,轻轻一笑,温柔而又耐心地说道,“我知道了。” 江福讷讷的应了两声,然后转身,同手同脚的快步走了。 太可怕了,他判断错了。 进忠公公绝对不是特别高兴,而是特别气愤,超级超级气愤。每次阴狠的进忠公公生气了,他都会是这种温柔的模样,让人觉察不出什么来,但江福一听进忠这种腻得吓人的声音,就心里头发怵,后背寒凉。 这种声音,他唯一一次听见,不是因为进忠生气,就是在炩妃娘娘面前,进忠公公那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可那是对炩妃娘娘! 进忠公公怎么可能对他这样温柔如水? 江福搓了搓自己两胳膊起的鸡皮疙瘩,心里头真是害怕,不知道谁又惹这位瘟神生气了,给他气成这样。 进忠无知无觉,正哼着歌快步往皇上那边赶过去。 *进忠是个太监,实打实的太监。 他不像个男人,也无法像个男人。 所以他从前记恨凌云彻,因为凌云彻有嬿婉的真切的爱意,又是个男人。 进忠当时想着,如果他也是个男人,他定然会做的比凌云彻好千倍万倍。 真是可笑,令人作呕的一团老鼠屎。进忠是如此认为凌云彻的。 进忠同时又自信自己即使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但他能给嬿婉真正的幸福,他能让她得到她真正想要的,让她不受人欺负。 可是,今生真的贴近了他神仙似的炩主儿,进忠心里头隐约的复杂,更加被炩主儿这个勇敢付出真情的人映射到,反而让他的思绪混杂。 他一方面自卑,一方面又抑制不住的渴望嬿婉。 进忠不会因为自己心里头那点儿无妄的自卑,就对他的宝贝炩主儿撒手。但他内心深处隐隐的担忧,又怕他的炩主儿不要他。 得到的越多,便越贪心,不肯撒手。 若是今日要退回最初的模样,进忠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他只要贴着他的炩主儿。 做刀子,做棋子,做脚边的一条狗,他都心甘情愿。 什么也不为,什么也不为。 他只要在她身边。 就算嬿婉的心里头是复仇,就算嬿婉可能对他的真情没有几分。 那也好。 反正没有人可以像他一样陪在炩主儿身边。 进忠带着奇异的满足,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舒爽的舒展开来。他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好。 赶上当值的时候,正路过守在养心殿门口的凌云彻,进忠也是带着风流的笑意,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凌云彻那张丑陋的,令人作呕的脸,耷拉的肥肉和面上的灰败,都带着滑稽的令进忠发出嘲笑的有趣。 进保从值守的屋里头出来,和进忠碰了个面对面。 进保面上带着两分疑惑,他问询道,“有什么高兴事吗?” 进忠眨着眼睛,面上的红晕还未消散,他眉头一皱,无辜的说道,“没有啊。” 第172章 假面 *南巡需要准备些时日,皇上觉得常常拘在紫禁城也有些乏味,想带几人去五台山烧香,祭拜祖宗。也是出门散散心。 他前日去瞧了炩妃,炩妃还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冷落,这让皇上心里头更加愧疚起来,嬿婉如此体贴,痴心于他。 帝王的一丝愧疚是异常珍贵,可以允了嬿婉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当然,前提得是炩妃不知道这分愧疚,然后心里头渴盼某件事,想要求他一求。 若是炩妃恃宠而骄,那皇上心里的一丝丝愧疚,也会顷刻消散。 “此去五台山,朕定要和皇后同去,便也带着璟瑟和额驸吧。”皇上转动拇指上的翡翠戒指,然后又对着进忠说道,“还有炩妃,她一向侍奉皇后勤谨,想来也愿意去看看外头的风光,再带上永琪和玫妃吧。” “意欢刚生了璟?,想来暂时不便骑马,便不带她去了。” 进忠看着皇上的面色,便贴心的问询道,“皇上,那娴贵妃娘娘可要随您同去?” 皇上眯了眯眼睛,他没发现自己眉毛突然锁了起来。 皇上面露犹豫,说道,“娴贵妃喜静,就让她在紫禁城好好休息吧。” 进忠应声,又听皇上说,“你去知会她们,过两日便启程。” *皇上要去五台山。 此去的人只有皇后、炩妃和玫妃。 这便引起了一些人的惊讶,今日请安的时候,嘉嫔还特意问了娴贵妃,怎么不和皇上一起去。 如懿强笑着摇了摇头,只说,“皇上的决定是皇上的事,嘉嫔这样是否是对皇上的决议不满?” 金玉妍掩唇一笑,只是娇声说道,“臣妾怎么敢呢,不过是关心娴贵妃罢了,看给您急的。” 如懿胃里头泛着恶心,她垂下眼帘,沉默以对。 金玉妍见如懿又是这一副厚着脸皮,不搭理人的模样,心下无趣,又转而撩拨舒妃,说皇上如此宠爱她,怎么不带着她一起去。 意欢唇角微微勾起,只说道,“嘉嫔姐姐不也没去么?” “况且璟?身边还离不开人,皇上体贴,我自然懂得。”意欢轻轻瞟了眼金玉妍,语气中一片对皇上的信任。 金玉妍眨了下眼睛,眼珠子顺着眼皮的睁开往上看,她不屑的眼白显露出来,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 今日的舒妃,就像是从前的娴贵妃,说上她两嘴,便有个海兰跳出来。而舒妃还要比娴贵妃更胜一筹,一是她不似娴贵妃那般缩成一团棉花,二是她身边有两个海兰,声势远比娴贵妃浩大多了。 若是能让她离了其余两位,那便好了。金玉妍低头浅笑,面露思索。 *如懿高高的鞋底子踩在地上,她身后头除了容佩就没别人了。 翊坤宫新来的宫女太监,多干练老成,如懿有心以忠诚拿捏,但是那些人极为圆滑,只对容佩说,他们是忠心皇帝,忠心大清,自然也忠心娴贵妃,所以娴贵妃娘娘无需担忧。 如懿碰了个不硬不软的钉子,高贵的嘴巴便再也张不开了。 所以只得就这样受着如此的冷淡。 绣鞋上是新奇的花样,鞋前头坠着一簇流苏,马蹄底两侧上是小巧精致的珍珠编织的花样,中间掏空了放置新奇的香料,步步生香。鞋侧镶嵌着宝石,耀眼夺目。 这是前些日子皇上专门为她定制的。 皇上待她……一如既往。 但是如懿心里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别扭,这两年,自从魏嬿婉攀附权贵成功以后,一切都变了。 皇上宠爱妖媚。 凌云彻的心仍被魏嬿婉牵动,还不可以从被她抛弃的仇怨中脱离开来。 愉贵人降位,失了永琪。玫妃因为依附魏嬿婉获利,得了位皇子。 舒妃也被魏嬿婉迷惑,进而转了阵营。 皇后依旧同她的病弱阿哥,嫁给富饶部族的女儿过得很好。 她是大清的国母,又有儿女福分,如懿从不羡慕别人的福气。但富察氏如此恶行,怎么配母临天下? 如懿踩在地上,总觉得心里头裹了一层腻歪,像蜡烛滴落的泪包裹着她,让她不自在。 她一时有些厌倦了现在,旁人日复一日的争夺、算计。如懿不屑于做这种事情,这样的恶心事,即使告诉她,她也不会做的。但这样纷沓而至的恶意,真是让如懿心中疲倦。 随着如懿秀足的摆动,她裙摆随风绽放。 近来的事,常是不顺她心意的事情。 如懿心里头有些冥冥的预感,她总觉得自己的路不会止步于此,所以旁人肤浅的纷争,她都不屑于参与。 可是,如果那种预感并不是真切的呢,如懿心里头茫然,近来屡屡有人挑衅她,她要依着自己心中的规律,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这样清高孤傲的人生,真是累啊。 娴贵妃端庄典雅的假面,依然定格在她的面孔上,只是严丝合缝的边缘,有些因着主人内心的不安而松动。 *皇上出宫,带一些人去五台山上香祭拜,留在紫禁城中的人,便放松了许多。 如懿特意去储秀宫拜访意欢,这是自意欢被魏嬿婉迷惑以后,她第一次踏足储秀宫。 前些日子,意欢有孕,然后璟?降生,如懿总担心意欢会不会用着孩子的性命来陷害自己,所以还是等到璟?满月以后,舒妃不会常常带在身边以后,才敢踏足储秀宫。 “娴贵妃娘娘。”意欢冲着如懿行礼,如懿点了点头,两个人便对着相坐在榻上。 “不知娴贵妃娘娘所为何事。”意欢抬手又握着刚才翻开的书本,眼皮子也未抬一下,一副无视如懿的模样,这言外之意便是不欢迎如懿的到来。 如懿面上假笑愈发扩大,她红润的面颊浮起来淡淡的愉悦,此刻如懿褪去一些高洁的面容,倒真有些与皇上相似,那副对着愉贵人的苦楚深感愉悦的模样。 两个人相处久了,便会更加相似。 这便是,青梅竹马。 如懿声带中的磁性响彻在意欢耳畔,她秀长的指甲轻点在紫檀木桌子上。 “意欢,这么多年,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我真是为你开心。” 第173章 虚伪 “多谢娴贵妃娘娘。”意欢仍盯着书上的文字,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 如懿低头,沉下脸,嘴角愉悦的弧度还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头。 她从前填补在隐晦的缝隙里头的阴暗,此刻因着她圣洁假面的松动,而跑到了娴贵妃的脸上。 舒妃如此得意,有了璟?,又和魏嬿婉等人蛇鼠一窝。 她还尚不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许她有孕,虽然如懿也不知道意欢究竟是如何怀孕的,兴许是她没珍惜皇上的情意。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舒妃幸福的面容来看,她定然是不知道此事的。 现在皇上在五台山,舒妃的好友魏嬿婉和白蕊姬,也都在五台山,左右都没什么人顾及到储秀宫。 若是此时,她知道真相了呢? 定然悲痛欲绝吧。 以舒妃这样倔强的性子,定然受不了枕边人的算计吧。 如懿仅在脑内设想一下,面上就浮现两分控制不住的喜悦。美貌如舒妃,也得不到皇上的真心。 孤高清冷如她,这样冷清的面容,若是因为痛彻心扉而狰狞哭泣,会不会露出丑态呢?不过这等美人,兴许连落泪都是出尘的。 “意欢你已经有了璟?,想必对于子嗣的渴望便不再如从前那般强烈了。”如懿肥厚的指头敲击紫檀木桌上的花纹,蓝色、蓝绿色的圆环交替相连接,绕着她的指头,逐渐缩小,最后支出一个锋利的尖头。 意欢将书合拢,眼神顺着如懿的手指看去。 她从前没觉得,眼下脱离了昔日对娴贵妃的滤镜,此刻看对面这个人,便不觉得有多特殊,反而平平无奇。 妃嫔的手都是精心护理的,娴贵妃的手想必呵护的更为精心,看那饱满的模样,和在阳光下会泛着光泽的肌肤,便知道她出门前必定花心思养护过了。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意欢厌恶如懿,所以如懿任何模样她都觉得抵触。 更何况意欢本就爱美,看见这般不属于上天杰作的部位,更加觉得丑陋异常。 她知道并不是人人都如皇上一般,是造物的宠儿,她也能接受普通和平庸的人类。 只是,若你本就不具有完美的四肢,那略微精心呵护一下也算是弥补了生来的不足。可是为何已经有些短板,却不肯好好护理,而又要明晃晃的展示出来给人炫耀? 还是说,是翊坤宫的宫人不懂得嫔妃双手的护理? 还是娴贵妃本人就偏好这种一瞧见就觉得黑腻的模样? 不然为何如懿有些指甲修理的如白玉一般,有些却短得过分,甚至边缘都不甚圆润,略有发黑? 意欢眉毛已经深深锁上。翊坤宫的奴才还能做得了娴贵妃的主吗?所以事情的实质显而易见。 她眼睛又扫着如懿的衣衫,这般暗沉的颜色,着实难看。 她顺口敷衍道,“若是皇上有这种心思,赏赐些坐胎药,那我便喝就是了。” 一提及皇上,意欢面上升起两分温情,她说,“我不想浪费皇上的心意。” 如懿微微一笑,“既然你如此在意皇上的心意,那从前的坐胎药是日日都喝的吗?” 意欢嘴巴一撇,只觉得如懿胡搅蛮缠,真是讨厌。 皇上给她的心意,她喝与不喝,都是她的事情,岂容别人三番五次的催促? “莫不是娴贵妃心中吃味,那便去求皇上也给你一份。”意欢冷下了脸,此刻真像一朵冰霜之中盛开出的花朵。 意欢冷脸呵斥人的模样也是美丽的,如懿看她这样完美的面容,做出此等表情也是惹人怜爱的。 如此美丽,如此美丽!这真应该是人间所有的吗? 如懿心里头突然升起两分妄念来,若这般出尘之色非是世间应有,那她应该做一回接引的使者,将不属于尘世的人送回本该去的地方。 将意欢送去她命定的终途。 如懿那种古怪而又窃喜的表情愈发扩大,她两颊堆起,两颊隆起下,因为饱满的面部投射了些许阴影,显得她面上的仁慈透露着狰狞和残忍。 意欢的眉毛真要打成死结,娴贵妃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露出这种恶意混杂的表情。 这种浮于表面的恶意,意欢已经很少遇见了,后宫中的人多演技精湛,不会直接将厌恶流露出来,即使嘴里头说的是算计,面上也要带着温和的笑意才是。 娴贵妃如此明晃晃的怀疑,那她接下来的话定然是陷阱了。 如懿面上透露着一层薄雾似的阴霾,然后表情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她今日涂了红艳艳的唇瓣,这样的鲜红在她身上真是少有。 自诩高洁的娴贵妃开口说道,“舒妃,本宫不曾羡慕你的得宠。” 她内心扭曲的妒火熊熊燃烧,用如懿的精神作为养料。 她说,“意欢,你能有今日本宫真替你开心。” 如懿衣衫上绣的鸟儿紧紧抓住一只鲜红的花朵。这是谁的血泪汇集? 她说,“只是开心之余,不免也替你惋惜。” 如懿两手相握着一串佛珠,轻轻将其在指尖捻动。 她说,“若是眼前幸福,全然是因为茫然不知,那可真是太可怜了。” 娴贵妃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漆黑的眼睛里头闪耀着光辉,散发着阵阵的温暖。 她便是整个紫禁城中最贴心的人儿,不忍有人受到蒙昧,致力于温暖整个后宫。 虽然知道娴贵妃是蓄意挑拨,但意欢的心不免受到牵动,娴贵妃意有所指,就算意欢相信周遭绝无此种事情,但也要知道到底与何有关才是。 “娴贵妃,你这些话究竟是何意思?”意欢看着如懿面上意味不明的微笑,心里头充斥着疑惑。同时又有对着娴贵妃的警惕。 但令她心中气恼的是,如懿起身,立即头也不回的走了,意欢想去追问,娴贵妃身边的容佩就阻拦在储秀宫的门口,梗着脖子不许她们出去。 储秀宫的人当即就要动手,容佩也是个愣头的,当即就对着一堆人,要大打出手。 意欢只觉得无语,便让人将容佩赶出去。 真是奇怪,不想听娴贵妃说那些酸言酸语的时候,娴贵妃总是说个不停,不想听也没有用。 现在想听她说清楚,她又不肯好好说话了。 第174章 纵马 五台山上的白桦树已然变黄,一片连绵的黄色山脉,映衬着黄交接的草地,煞是好看。数以百计的羊群,远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小的棉花团,一团一团分布在清新的绿地上。远处的小山丘上头有着红色的秋叶,真是静谧而又令人安心的地方。 皇上和皇后分别骑一白马和一匹黑马,两个人并行在草地上,一副和睦温馨的景象。 一大半的侍卫们跟在皇上的身后,骑马排成阵列,显示出皇家队伍的精气神儿。 一小半则是跟在炩妃和玫妃后面,一行人在草地上行走,感受这里的风光。永琪则跟在玫妃旁边,骑着一匹小小的棕色马。 白蕊姬和嬿婉并行走着,她们两个不曾学过骑马,所以便在这散散步,而永琪刚学马术,还不大熟练,况且他人小,又勒不住大马,皇上便让人给他拉了一匹棕色小马,四蹄上的毛雪白,像是穿了袜子一样。 永琪坐在马上就十分高兴,想着总有一天他要驰骋疆场,带着玫娘娘游历名山大川,白蕊姬就在旁边对永琪说出来的各种期望表示惊喜。 “永琪真厉害。” “永琪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大英雄。” “永琪这么聪明,想要做的事情全部都会成功的。” “永琪,额娘相信你。” 白蕊姬轻哄小孩儿的话,像一串流水,顺着永琪的心尖儿流淌,他面上发烫,脸也被夸的通红。 额娘真好,无论永琪说什么,额娘都相信。 永琪双眼亮晶晶的,对着白蕊姬笑,他说,“额娘,永琪一定会努力的,让所有的事情都变成真的。让额娘快快乐乐的生活!” *琅嬅身子疲乏,就先回去休息了。璟瑟同额驸也跟着皇后同行。 玫妃照顾永琪。皇上见嬿婉虽然身边围着侍卫和服侍的宫人,她看着永琪和玫妃其乐融融的模样微笑。皇上只觉得她心里头定然是落寞。 嬿婉有多渴求子嗣,这皇上是知道的。可是近来也没个动静。 不过,皇上觉得,嬿婉一是羡慕玫妃和孩子一起,二来也是深感永琪如此快乐的缘故吧。 皇上心念一动,他在嬿婉身边勒马。 皇上见到,嬿婉抬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芒。这样巴掌大的一张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只温顺的犬。这种渴望而又倾慕的眼神,只会对他一个人展示。 皇上心中舒畅,他轻轻一笑,向嬿婉伸出手,说道,“可要与朕同骑?” 嬿婉轻轻将手搭在皇上的手心里,她略微低下头,另一只手掩着唇,略带紧张的说道,“皇上,臣妾不会骑马。” 皇上爽朗一笑,说道,“有朕在,别怕。” 他翻身下马,先让人将马匹拉住,然后便将嬿婉抱起来,轻轻一托,直接让嬿婉跨坐在马上,然后他便翻身上马。 皇上拥着嬿婉,热意透过衣服传到嬿婉身上。他有心让怀里的美人儿胆怯,然后娇声依附于他。 皇上纵马疾驰,果然,嬿婉香香软软的身躯随着马匹的加速而愈发后缩,她紧紧贴在皇上的怀里。皇上只觉得灵魂也被这种依靠而抚慰。 “怕吗?”皇上凑在嬿婉耳后询问。 嬿婉侧着头,面颊都贴在皇上的脖子,她紧紧攥着皇上的衣袍,声音里还有一丝颤抖,她说,“怕。” “可是有皇上在,臣妾便安心。” 皇上哈哈一笑,然后便减慢了骑行的速度。他的炩妃如此信任他,那他也应该好好教她才是。 两个人就这样在马背上,皇上耐心教导嬿婉骑马。 嬿婉先是紧张,然后便认真聆听皇帝的话语。 她一点一滴的进步汇成河流,然后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周遭都是彩色的晚霞,嬿婉很快的学会了骑马。 皇上接着她,嬿婉从马背上扑到他的怀里。 “皇上好厉害。”嬿婉饱含娇羞与温情的说道。 皇上笑容止都止不住,温柔的拉着她的手,一行人便向住所的方向前去。 嬿婉面上是一片的喜悦与幸福。 她上一世已经学过骑马,当时也是如此,皇上教她的。 这般假装,也着实累人。还好今日“学会了”,往后便无需硬要装作对此事笨拙了。 *紫禁城 御驾回銮,紫禁城又重新紧密运转起来。 嬿婉和白蕊姬先去瞧了意欢,看她似乎有些精神不大好。 嬿婉便问道,“意欢,怎么了?” 意欢面色带了些惆怅,荷惜有些气恼的开口,“前些日子娴贵妃娘娘来说了好一番糟心话。主儿想问个详细,娴贵妃又不再开口,让身边的容佩拦住我们,不许人追问。” “皇上、皇后、炩主儿和玫主儿您们都去了五台山,太后又潜心礼佛,不便打扰。这后宫里头,一时间都成了娴贵妃的天下了。”荷惜越说越气,她是真心疼她们主儿。 白蕊姬端着茶盏,冷笑一声说道,“咱们一离宫,娴贵妃竟如此放肆。” 意欢嗔怪荷惜一眼,然后解释道,“咱们是不必与这种人计较的,我只等着皇上回来,然后将这种古怪告知皇上便可。” “意欢,娴贵妃正是知道你不会对她反击,所以来总是来挑拨。”白蕊姬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说道。 “嬿婉,你怎么不说话?”白蕊姬又转头看着一旁的嬿婉,刚才荷惜说了话,嬿婉就突然沉默了,似乎在想些什么。 嬿婉眼神闪烁一下,说道,“想来娴贵妃是妒心大发,她常拿着子嗣作为筏子,让别人伤心。” “而今看你如此得宠,又有了她渴求的孩子,娴贵妃已经按耐不住,要来摧毁你的幸福了。”嬿婉说道。 意欢的表情变换,转而变成坚定之色,“我和皇上好不容易才有个孩子,而且璟?还这么小,我绝不能被人暗害了,也不能让璟?被人伤害。” “这可是我和皇上血脉融合的生命,多么伟大。”意欢微微一笑,说道。 “那是自然,只要你不相信她说的,那她便无法加害于你。”嬿婉笑吟吟的说道。 第175章 晦暗 娴贵妃的心思昭然若揭。 重生的好处此刻便体现出来了,嬿婉已经知道了坐胎药的真相,虽然皇上的心意已经转圜,可是在他转变之前坐胎药中阻碍人怀孕的事实已经让娴贵妃知晓。 而娴贵妃掌握这条伤人的真相,要在意欢毫无防备的时候展示给她。 她就这样记恨意欢? 真是恶心。 意欢可曾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吗?如果说出事实,就无法令娴贵妃接受的话,那在如懿的世界里头,意欢的确是个坏人,这个世界上所有看破如懿虚伪的人都是坏人。 *养心殿 嬿婉托进忠在皇上面上将此事隐晦一提,只说娴贵妃去舒妃娘娘那儿以后,舒妃娘娘便心情不佳。 娴贵妃似乎莫名提及坐胎药,还说舒妃不珍惜皇上情意,如此种种。 皇上没什么反应,只说知道了,后就让进忠先退下。 随即他便召了齐汝过来,询问他是否有向娴贵妃提及坐胎药一事。 齐汝回禀道,“娴贵妃的身子一直是江与彬照顾的,她从未问询过微臣坐胎药一事。兴许是娴贵妃娘娘心细,不知从哪里得知的。” 皇上摆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 随即皇上传召毓瑚,让她着手去查这件事,打听一下是否是江与彬发觉舒妃的坐胎药有什么不妥,然后再去看看是否是齐汝将此事泄露。 毓瑚很快便去了,养心殿里头只有皇上一人坐在此处。 他又拿出从前他为如懿所做的画像,画像上头的女子正值青春年少,笑的天真而又灿烂。 时过境迁,如懿成为他的妃嫔也有二十余年了,时光不留情,如懿早已不似少时那般活力,但她身上始终有一股子通透与恬静。 如懿的聪明,她灵魂之中的灵动与狡黠,是皇上在别处寻不到的独特。 可是如今,皇帝觉着,好像这种独特的气质也渐渐从如懿的身上剥脱,她逐渐平庸、老去,逐渐成为他后宫一个平凡的脸谱。 她和后宫那些纷争不休的女人们一样,心中充满着不安分的算计。 皇上心里微微抽痛,他真不希望自己纯洁善良的青梅变成那般模样。 若如懿是真的知晓坐胎药一事,又不理解皇帝的苦衷,决心透露给舒妃的话,用此算计别人,或者因此背叛他。 那如懿和那些平凡之人也毫无区别了。 那皇上对她青梅竹马的情分,就断不会再有了。他只会缅怀自己曾经纯善的青梅。 *自打白蕊姬听了储秀宫的事情,便得了空就来储秀宫守着,生怕如懿再来这里捣乱,若是那个容佩再来储秀宫撒野,那她的鞭子也不是吃素的。 白蕊姬为了能维护自己姐妹几个,和永琪身边的安宁,每天早早就睡了,然后晨起便跟着永琪练习他师傅教的内容,做一些强健体魄的运动。 每天和永琪吃些补身子的药膳,傍晚她还要绕着永和宫走上好几圈。 就是为了下次再拎起鞭子的时候,身子能和受得住这种挥舞的消耗,不要抽一下就觉得酸痛。 *储秀宫 永琪今儿下学早,白蕊姬便领着他来储秀宫看看他舒娘娘和璟?妹妹。 白蕊姬怀里头抱着个小小的玉团子,璟?比满月的时候更好看了些,白里透着粉,还特别喜欢笑,常常见人就张嘴笑笑,不过那小嘴里头一颗牙都没有,可爱中还有一点儿引人发笑。 她轻轻哄着璟?,璟?便眉开眼笑的盯着白蕊姬。 白蕊姬将小璟?微微倾斜,给永琪瞧,说道,“永琪,你瞧。小妹妹可不可爱?” 永琪点了点头,说道,“额娘,永琪可不可以抱一抱妹妹?” 白蕊姬犯了愁,她怕永琪抱不稳,再将璟?摔着了,刚想说,“永琪,还是等妹妹大一些,你在抱她吧。” 不过她只来得及说出前两个字,意欢便答应道,“可以啊,乳母,将璟?抱给五阿哥。” 然后便很快来了个乳母嬷嬷,小心从玫妃怀里接过璟?,又耐心的告诉永琪,他应该怎么抱一个这样小的孩子。 白蕊姬看着意欢,扯起嘴角,有些不好意思。意欢还说道,“没事的,永琪本就是个细心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纰漏。” 永琪接过他的小妹妹,小妹妹裹在襁褓里头,轻飘飘的,又白白的,像永琪每次望着天空都能看到的云彩。 她的眼睛黑黑的,眨呀眨,然后冲他笑。 永琪心里头感觉十分温暖。他高兴的抬头,看着额娘和舒娘娘的笑颜,怀里头又是他最年幼妹妹的笑脸。 这真是太幸福的时刻了。 *永和宫外头 永和宫的宫人歉意的说道,“纯贵妃娘娘,我们主儿刚出门去了,不在永和宫。” 苏绿筠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然后无精打采的往着自己宫里头去。 可心扶着纯贵妃的手,不理解的说道,“主儿,虽然愉贵人托您多去看看永琪,可咱实在没必要做到此种地步啊。” “自从玫妃娘娘回宫,这几天,您可是日日都来永和宫,可是玫妃娘娘常出去,您这样总是跑空,也不是办法啊。” 可心小心翼翼的说道,“要不,主儿,您就邀请玫妃娘娘来钟粹宫坐坐吧。也省了天天出行的辛苦,况且您是贵妃,她是妃位,这也是请得来的。” 苏绿筠摇了摇头,只说,“不可。”便不多言语。 可心不知道自己主子想的是什么,只能悻悻闭上了嘴。 纯贵妃轻轻叹了口气,她前去永和宫,本就是想着何时能再见见炩妃,若是邀请玫妃来她宫里头,那不就和她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吗? 那还不如她直接邀请嬿婉来钟粹宫坐坐呢。 她会来吗? 苏绿筠心中紧张,回忆起她们玩叶子牌的时候,感觉已经是许久以前了。嬿婉从五台山回来以后,除了请安,她也没怎么见过嬿婉。 况且苏绿筠心里头总有几分胆怯,她不敢主动对嬿婉做些邀请,她心里的愧疚长久的折磨她。让她不敢要求,不敢奢望,不求嬿婉视她为好友,只求能有个客套一二的交情就好。 第176章 喝酒 *深夜,赵九霄的住所 凌霄花盛开的时节过了,凌云彻念及此事,便觉得伤怀。所以他特意带了些酒菜去赵九霄那儿,和兄弟谈心。 “不是兄弟说你,云彻。这嬿婉和你相好的时候,你老觉得人家乏味。” “说嬿婉老哭,你看了难受,但又帮不了什么。你要是想让嬿婉不受欺负,那现在人家成了炩妃,不就正合你意吗?” “左右你现在也是娴贵妃的人了,还管那些做什么呀?”赵九霄撇了撇嘴。 凌云彻长久的苦着脸,从嬿婉承宠开始,他就一直这样灰头土脸的。 再好的情意,再多年的相识,赵九霄也没法对着凌云彻这种模样心平气和,天天耷拉张脸,不是苦笑就是苦笑。 你不是升职加薪了吗?对人家炩妃的情意不也淡了吗?怎么还老做出这副神情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你几分,然后便可以心安理得的堕落萎靡。 凌云彻将一杯酒喝下肚,他说道,“你懂什么啊。” “嬿婉她是有苦衷的,我一想到,是我的疏忽,让她因为这种我不知道的苦衷而背负了许多,我心里头就揪着疼。”凌云彻揉了揉自己的心口。 他面色戚戚,仍回忆起嬿婉对他的笑容,和总是精心捧着他的话语。他这样平凡的一个人,就好像是那个小宫女的全世界。 凌云彻又自顾自的倒了杯酒,然后仰头饮尽。酒吞入喉咙的时候,他的眼角划过一滴泪水。 他沉浸在自己完美的伤情之中。 两个人相知相爱,长久以往,凌云彻心里懈怠,然而就是因为他的懈怠,这才让嬿婉和他不告而别。 昔日他觉得略带着啰嗦的,只顾着催着他努力上进的,那个常哭哭啼啼的小宫女,是笨拙的、不如娴贵妃聪慧。只是因为幸运,和娴贵妃有一张相似的脸罢了。 这样普通,这样平庸的魏嬿婉。 在她骤然背负一切,决绝的转身离开,不曾给凌云彻一丝一毫的眼神,不曾对他说过一句话…… 这样充斥悲情,充斥着个人牺牲的魏嬿婉。 魏嬿婉在凌云彻心底里染上一层霞光,从他嘴边儿的饭粘子,天天念着柴米油盐的庸俗小宫女,摇身一跃变成他可望不可即的皎皎明月。成为他的白月光嬿婉。 赵九霄哈哈一笑,说道,“嬿婉是个好女孩,谁让你当时不珍惜。” 凌云彻皱紧了眉头,他心里头有些不舒服,说道,“嬿婉嬿婉,你怎么也喊着嬿婉了。” “你可是喜欢炩妃娘娘?”凌云彻面上起了一层薄醉的红晕,他念着嬿婉,那是因为嬿婉是他的恋人,即使成了妃嫔,可那从前的事实是不可更改的。 可你赵九霄这股子亲昵劲头,到底是打哪儿来啊? 凌云彻自己念着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赵九霄一念着,他就立刻搬出嬿婉是皇帝妃嫔的身份,让赵九霄别妄想那些不可能的。 这便是凌大人的双重标准了。 赵九霄翻了他一眼,只说道,“你真是脑子有问题,炩妃是皇上的妃嫔,我怎么可能会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 “哼,倒是你,你趁早熄了那些念头。”赵九霄将也一口闷了杯中的酒,提醒道。 提及嬿婉,他便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 “不过,炩妃娘娘身边儿的澜翠,倒是令我一见倾心。”赵九霄笑嘻嘻的说道,胡子都因着笑容而支起来,“澜翠模样俏,人也泼辣,我一看见她,都觉得这身上发烫,只想着注视澜翠的一瞥一笑。” 赵九霄带着幸福的长叹一声,他感慨道,“若是有朝一日,能将澜翠姑娘娶回家,那该有多好啊。” 凌云彻讥笑他痴心妄想,“炩妃身边的人,往后可都是要嫁个高官子弟的,你、是吗?”说完,凌云彻面上的红晕都扩散的更大了,他自斟自饮,还念着,“不配啊,你、我,何尝配过呢?” “嬿婉,嬿婉……”然后凌云彻就捂脸呜呜哭泣了起来。 赵九霄啧了一声,他第一讨厌凌云彻半死不活的萎靡模样,第二讨厌凌云彻软弱无能的哭泣模样。 他一拳打在凌云彻的肩膀上,虽没下重手,但也没收力,他斥责道,“你哭有什么用啊!” “哭哭哭,就知道哭,福气都给你哭没了。”赵九霄重重一点凌云彻的脑袋。 凌云彻用两手的手心擦着眼泪,然后他期期艾艾的说道,“失了嬿婉,我伤心。” “哎。”赵九霄又叹了口气,他转而一笑,说道,“我一定会努力的,以后我要娶澜翠姑娘为妻,然后对她可好!” 凌云彻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好奇的询问道,“兄弟,你怎么突然认识澜翠的?人家在永寿宫当差,你在冷宫,你们压根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吧。” 赵九霄瞪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澜翠姑娘有时候会路过冷宫的,又不是永远见不着。” “哎,真是可惜,今年炩妃娘娘没让澜翠来摘凌霄花……”赵九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嘴,他觉察到自己失言。 “凌霄花?”凌云彻脑袋里的昏沉被赶走了一些,他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赵九霄,刚哭过的眼睛里头还带着红血丝,整个脸看上去就像蒙了一层红色的薄纱。 赵九霄闷不吭声,只是倒酒、喝酒。 凌云彻急了,他说,“兄弟,你若还当我是兄弟,那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凌霄花?” 赵九霄默然片刻,突然说,“云彻,你听错了。”然后他就举着杯子看着凌云彻。 凌云彻就这样静静瞪着眼睛看着赵九霄,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 又过了一会,赵九霄抿了一口酒,说道,“是我失言。” “云彻,我本不想告诉你的,你本就放不下炩妃娘娘,若是我说了,想必终你一生你也无法忘记她了。” 赵九霄惆怅的说道,“去年凌霄花最盛的时节,炩妃娘娘差澜翠来冷宫取些,她日日都来取,直到凌霄花的花朵不似最美丽之时。” 第177章 自我感动的奴隶 “这便是我与澜翠的初相识。现在回忆起来,真是巧极了,偏就是她来冷宫取花朵儿,偏就是我在冷宫当一个侍卫。”赵九霄面上带笑,感慨的说道。 凌云彻又开始呜呜哭泣。 嬿婉还记得他们青梅竹马时候最喜欢的花。 一时间,凌云彻百感交集,心中的愧疚和爱意都已经蓄满,而无发泄的出口。 他无法为嬿婉做任何事情,因为他是娴贵妃提拔上来的侍卫,名义上就挂着娴贵妃的标签,他不能让娴贵妃失望,也不能让嬿婉有与他勾结的嫌疑。甚至他连安慰她都做不到,因为两个人完全没有私底下见面的时候。 凌云彻心中被如懿催化出来的拯救与奉献,略带着自我牺牲的卑微与仰望。 现在,在他心里充斥着无法再触及的嬿婉的爱意和愧疚。 前头那些复杂的超越男女之情的情意,所有如懿为了收割凌云彻全部精神的循循善诱。现在悉数由我们无暇的嬿婉来接手。 那个凌云彻永生难忘、梦里也要念着的人,此刻变成他愧对的嬿婉。愧疚和浓烈的爱意混合起来,转化成尖锐的钉子,扎穿凌云彻的胸口,让他牢牢的趴在地上。 他只能像一条狗一样,伸着舌头,用渴望的眼神祈求主人的一丝目光。 然而他梦中的神女,始终不会分给他一丝一毫的关注。 *后半夜,凌云彻醉得厉害,便在赵九霄这里打个地铺。 赵九霄搬出一团没盖的被子,一把塞到凌云彻怀里,然后他便休息了,凌云彻沉浸伤心,时而不去当值,而且又有娴贵妃的庇护。 赵九霄草根一个,就只能老老实实当值,况且他还盼着明儿澜翠从冷宫门口路过呢,若是他起晚了,澜翠已经过去了,那可怎么办。 凌云彻抱着一团被子,然后便躺在地上,地板冰凉,他的额头和面颊像一坨面团,半融化的黏在地板上,但他却觉得很舒服。 从今年夏天开始,上面给侍卫们会每天发一碗绿豆汤。 嬿婉从前会做绿豆汤,她做的虽然不算特别好喝,但是总让人觉得有满满的温柔在里头。 凌云彻从来不会喝宫里头发的绿豆汤,但是在嬿婉离开后,他看见绿豆汤,便觉得心里苦涩。于是便每每将此一饮而尽。 他用这种自虐的,伤害自己心灵的方式,怀念嬿婉,怀念他们过去的美好。 今日还没喝他惯例饮下的绿豆汤,凌云彻回忆起味道,嘴里不自觉的涌现口水。 他浑身上下似有蚂蚁在爬。 凌云彻贴在地板上,寄希望于冰凉的地板可以缓解自己身上的热与痒。 但是却没什么用。 蚂蚁从他的皮肤外头钻进去,走过他的肌肉,他的经络脉穴,走到他骨头的表面,钻进他骨髓深处里头。 凌云彻抓着自己的皮肤,可是却缓解不了身上的痒与心里头的痒。 他挠着的手背已经泛红破皮,可他却浑然未觉。 口水从凌云彻的嘴角滴落。 他好想喝那碗绿豆汤。 *慈宁宫 福珈捧着鹦鹉的食儿,正在一旁伺候着太后喂鹦鹉。 太后拿着个小黄金勺子,上头盛了各样的谷物,正在喂一只油光水滑的绿黄相间的小鸟。 “太后,娴贵妃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福珈小心打量着太后的神色,隐晦的提醒道。 太后冷笑一声,“娴贵妃聪明,想告诉意欢真相,以此借刀杀人。” “让意欢恨上皇帝,便可除了这位宠妃。”太后仰起头,微微一笑,看着鸟儿快活吃食的神情。 “可是娴贵妃却打错了念头,皇上已经对舒主儿放心,允了她生育。”福珈恭敬的说道,“即使娴贵妃说出事实,怕是舒主儿也不会相信的。” “不管娴贵妃是从哪儿得来这个消息的,她有心除去舒妃已是事实。”太后将金匙顺手丢入福珈手里捧着的碗,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 “太后您的意思是?”福珈抬眼,心中微微一动。 太后扯起嘴角轻轻一笑,“娴贵妃明知道舒妃是哀家的人,还要如此作为,只怕是她对哀家的不满,已经无法遏制。” “意欢那孩子,虽然清高了些,可是却从未与娴贵妃交恶啊。”太后慢悠悠的走着,她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惩处如懿。 “娴贵妃为了奉承您,连景仁宫的唯一的念想都给忘却了。没想到,她竟是个有心的,表面恭恭敬敬,虚与委蛇,实则对您心怀不满。”福珈说道。 太后转而坐在榻上,她端起茶盏,打开盖子,轻轻刮了刮茶水表面的浮沫,“这么多年,哀家从未真正相信过娴贵妃。” “哀家与景仁宫如此深仇大恨,娴贵妃是乌拉那拉氏的人,难道她真如此天真,连自己姑母的教训都忘得一干二净,反而向仇人卑躬屈膝?” “可是没想到,娴贵妃的心情竟然这般深,若不是意欢未全信了她的话,只怕哀家手里头可用的人,又要少一个了。”太后抿了一口茶,又说道, “她卑躬屈膝,蛰伏在哀家身边多年,原来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笑道,“多亏了炩妃的劝慰,不然意欢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哀家还蒙在鼓里,不得而知呢。” 福珈也是笑吟吟的说道,“太后,炩妃和舒主儿交好,兴许也是可用的。” 太后点了点头,沉思道,“中不中用,还需要再看看。” “不过意欢真是出乎哀家的意料,本以为皇帝的疑心不会消了,没想到竟得了位公主。”太后微笑道。 福珈奉承道,“定然是舒主儿的痴心,感动了皇上,所以皇上才允了舒主儿有孕的。” “意欢的痴心,便是她最大的弱点。她今儿生了个公主,若是来日再得位阿哥,哀家便掌控不得她了。” “只有璟?也好。”太后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这样才抓的牢。” “不然她翅膀硬了,便要飞走了。” 福珈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告知齐太医。” 第178章 南巡 *毓瑚本就在彻查是谁告知娴贵妃,舒妃坐胎药曾经有碍一事。哪成想,福珈奉了太后的命令,决心要绝了舒妃的子嗣缘分,于是便瞧见齐汝在非请脉的时辰,去了太后的宫中。 “齐太医去的时辰,不是太医请脉的时候,而且他身边又未带随侍的太医院内监。”毓瑚双手握在一起,放于身前,说道。 “齐汝侍奉朕、皇后和舒妃,好端端的,他去慈宁宫做什么?”皇上面上塑了一层薄薄的愁云,他内心不痛快,富含情愫的眼睛也内含了一层冰霜。 “舒妃是太后送给皇上的人,想必太后是辛勤督促齐汝,为舒妃娘娘安胎。”毓瑚说道。 皇上眉毛皱紧,冷笑一声,说道,“朕竟不知道,御用的太医也要向皇额娘事事汇报才行。” “齐汝可真是好心思,一仆侍二主啊。” 毓瑚又说道,“已故的慧贤皇贵妃,便是齐太医照顾她的身体。” “太后记恨慧贤皇贵妃的阿玛,极力促成端淑长公主远嫁,所以便将矛头指向了慧贤皇贵妃。让齐太医在其服用补汤里添加伤身的药材,所以慧贤皇贵妃的寒症,才会愈发严重,最终危害了她的性命。” 皇上面上突然微笑了起来,他说道,“皇额娘看朕的妃嫔不痛快,便可以不经朕的允许,让朕身边儿的太医,将其暗害。” “那,若是皇额娘看朕不痛快呢?”皇上眼尾都泛起笑纹,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是不是这天下,终成皇额娘的天下。” 毓瑚低头,她清晰感知到皇上的愤怒,便只说道,“皇上息怒,是否要奴婢悄悄料理了齐太医,免得皇家的龃龊让旁人知晓。”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齐太医既侍奉朕,又侍奉皇额娘,实在辛苦。还要抽时间去传播朕让他做的秘事,实在不可留。” “你且在南巡之前,将他料理了。朕不想再出行的时候,再见到他这张脸。”皇上冷笑一声,带着残酷说道。 毓瑚应了声是,然后便悄悄退下了。 *南巡的提议愈演愈烈,其中有诸多缘由。比如,因为江浙官员恭请皇上临幸,大臣们根据史书及圣祖皇帝南巡的例子,觉得此提议可行。 又因为江浙地广人稠,应该前去考察,问民疾苦。 而最重要的一点则是,皇上顾念太后,想要供奉母亲游览名胜,以尽孝心。 所以,在诸位大臣的请命中,皇帝便定下了南巡的日子。 其实宫中早就开始准备南巡一事,只是皇帝尚未敲定,所以大家一边准备着,一边心里头做好此事可能不了了之的预设。 南巡之日定在半月后,宫里宫外即刻运转起来,为了即将到来的皇帝出行做准备。 *南巡路线已经敲定,皇帝决心去亲观水利工程,以此考量他臣子们的能力。 十月下旬,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从紫禁城出发,南去江浙一带,一看水利工程,二看风情民俗,三阅天下风景。 皇上和皇后乘坐的龙凤马车,琅嬅此次坐的自然是皇上命内务府改良的,更加宽大,更加不颠簸。 不过长久的事忙,总让琅嬅心里头有一股气,堵在胸口,让她喘息时都略带着疲惫。 齐汝前几天失足,去为舒妃请平安脉,回去的时候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不小心触到了额头。 皇上已经派人将齐汝厚葬,封赏黄金百两,将遗体送回家乡。 齐太医兢兢业业几十年,也是为紫禁城尽了他最后的一份效力。 *娴贵妃和皇上青梅竹马,确是江南长大的女子。所以她性子中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温婉,想来是江南美景呵护她,使她独有一股子水汪汪的感觉。 不过如此柔情似水的娴贵妃,也会因为无人懂她的内心,而在深夜里头触动情肠。 愉贵人不被皇上喜欢,所以此去南巡,皇上便留她在紫禁城,对着佛像诵经祈福,以此减轻她罪孽的报应。 而皇上也是细细品味着愉贵人会因为同娴贵妃再见不能的痛苦。他念及如此,心里头就会产生某种隐秘的愉悦,所以这便是他刻意而为之。 海兰知道此消息,哭了两次,然后只能抱着一个如懿送给她的鞋样的图纸,以此略宽慰自己见不得姐姐的苦闷。 至于为什么不抱着个更适合托付情感的物件儿呢?因为如懿不曾给过那些东西。 从前,海兰天天侍奉她的姐姐,送荷包,送手套子,送各样的绣帕、香包,等等。 两个人的情意无需这些外物来证明,所以如懿便心安理得接受海兰一切的赠予,然后丝毫不加以回馈。 毕竟,这都是海兰自愿送的。 而这张鞋样的图纸,便是姐姐唯一送给她的东西。 所以愉贵人守在延禧宫的角落,日夜哭泣的时候,手里只能攥着这张可怜巴巴的牛皮纸。 好在,娴贵妃命内务府制作的图样,虽然寒酸了一点,但是也没那么容易被眼泪打破,所以这张牛皮纸,便可以成为愉贵人余生中长久的慰藉。 而如懿呢? 她只觉得高处不胜寒,深宫里头无人懂她。什么愉贵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懿正在疑惑,为何自己已经暗示的如此明显,意欢还不曾起疑心,做出些反应来。 不过,让她无暇考虑此事,让她难以招架的事情很快发生了。 *巡游由马车海乘船的时候,皇帝设宴,娴贵妃这次没因为犯错而被禁足,所以也跟着大家一起赴宴。 此次南巡便是为了提前恭贺太后的五十大寿,太后福泽深厚,皇帝至孝,各种的稀世珍宝都呈给太后,为讨皇额娘一笑。 太后发了话,无需后宫妃嫔进献珍宝,她不在意价值,只要真心孝顺便可,所以众位妃嫔便费心搜罗些新鲜玩意儿,望太后展颜。 嬿婉费心思学习,精心制了一碟藕粉桂花糖糕。 近身伺候太后的小太监们验了毒,太后便夹了一块放入口中,咀嚼一番,然后说道,“不错。” 虽然只是中肯的评价,可太后面上的笑意难掩。嬿婉便知这份儿礼物,是送到太后心坎里了。 第179章 瞧不起 太后心里头泛起一些昔年的回忆。从前种种,都好像是梦境之中,真是太久太久了。 想起从前的事情,太后微微一怔,她突然产生了疑惑。钮钴禄氏在先帝的后宫里头,受了太多阴谋和算计,她早就厌倦了无休止的纷争。 皇帝治世,仁善和孝义都是他所想得到的美名,但凡他在意天下的议论,就会将钮钴禄氏高高奉起,绝不会苛待半分。 她的大女儿已经远嫁,为了避免更多的遗憾,她不肯放权,就是为了将恒媞留在身边儿。 她的所求已经达成。 那她为什么还要牢牢控制住舒妃呢? 太后永远是太后,是皇帝的皇额娘。 她执着后宫和前朝的权力有什么用呢? 不属于太后应有的权力,一个执政多年的帝王是绝对不会给予的,她争也争不来。 属于太后的权力,皇帝为了孝义的名声,便会双手奉上。 那她到底在做什么呢? 太后的心里头陡然生出许多疑惑,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争权夺利,明明现在是最该颐养天年的时候。 钮钴禄氏从命运安排的既定轨道中突然醒过来,她看着自己碾过的痕迹。都觉得好笑,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居然是她做出来的,居然是她这个在深宫中待了几十年,对争夺都已经疲倦至极的人做出来的。 她居然觉得,后宫不能有两个主子,所以试图分走皇后的权力? 她是疯了吗? 太后有些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没等她深思,娴贵妃便端着她亲手做的汤呈上,太后的注意力便又落回面前。 眼下她还有件更要紧的事情呢。 如懿托着一个汤盅,内里是她亲手制作的暗香汤。皇上最喜欢她做的暗香汤,所以如懿也有信心进献,兴许此物就合太后的口味。 她将汤盅打开,用镶嵌宝石的金勺子盛了一碗出来。 一个甜白釉小碗,里头是漂浮着粉白花瓣的黄水。 如懿微微笑着,端着仍在冒热气的汤碗,对太后介绍道,“太后,此为暗香汤。” “乃是取了冬日的梅花花瓣,洗净晾干,而后用蜂蜜腌制,封存一年。然后用热水冲开,梅花在水中舒展,犹如盛开之时。” “皇上最喜欢臣妾做的暗香汤。”如懿面前浮起两分羞涩,她用拇指抵住汤碗的边缘,食指和中指托住碗的底部,余下两根手指舒展开来。 她自信且从容的将碗凑近了太后,说道,“还请太后品尝。” 暗香汤离得近一些,太后便瞧见里头漂浮的梅花花瓣,和暗黄色的汤水。以及如懿那双爪子上带的护甲,金晃晃的,正四处乱晃呢。 太后沉默片刻,她不太想喝这什么暗香汤,一是卖相不佳,颜色偏暗,一看就让人没有品尝的想法,二是她也存心给如懿颜色瞧瞧,以此表明她对娴贵妃的小动作心知肚明。 这般你来我往,便是太后的想法了。 太后不去看如懿,只是平视前方,她面上带了两分乏味,兴致缺缺的说道,“哀家觉得这汤没什么值得一尝的必要。” 如懿低下头,她是皇上的妃嫔,太后是她的长辈,因为要尽儿臣的孝道,如懿只能再次开口,劝道,“太后,皇上对此汤可是赞不绝口呢,还希望太后可以品尝一二。” 太后眉头一皱,不高兴的瞥了眼如懿,说道,“皇帝是见过太多好东西,才会被这样叫精巧都算不得的玩意儿吸引了目光。” 一语双关,太后既是说如懿手里头端着的这碗汤,也是说在她面前端着汤的人。 况且,皇上喜欢暗香汤,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以为自己得了皇上的宠爱,便可以以此炫耀,让太后因为这是皇上喜欢的汤,而强迫她服下? 太后不想失了风度,所以便没如此言语,只是坐在椅子上,似乎是没瞧见娴贵妃一样。 如懿面上有些尴尬,她心里头委屈,不知道太后为何如此对她。难道太后的心,竟然如此捂不热吗。 在众人都因为太后不高兴而略有局促的此刻,如懿心里头的湖水积蓄,她的精神化作一个小人儿,对着湖水自怜。 如懿强撑着贵妃的气度,不想在众人面前露了怯,所以她只是微笑着端着这碗汤。 如懿刚用开水冲了蜜渍梅花制成暗香汤,汤盅又极其保温,并未让汤水变凉分毫,所以她盛出来的一碗,此刻端在手里,便是滚烫的。 她只能用食指和中指轮流拖着碗底,以此略微缓解忍受开水烫的痛苦。 不过,令人疑惑的是,近乎是滚水制成的汤,现在也烫得如懿手里头都拿不住,那她这般呈现给太后,就不怕给太后烫着了。若是太后被她的献礼给烫着了,那么定然是要责罚她的。 这便是,自讨苦吃了。 皇后见太后不快,忙出来打圆场,说道,“娴贵妃知道皇上的口味,也是想着让太后尝尝鲜,若太后不喜欢,那么娴贵妃,你便撤了此物吧。” 如懿似是没听到一样,仍然端着这碗,她眼睛上蒙了一层水雾,倔强的盯着地面,以此展示她的诚恳。 皇后心里头只觉得晦气,娴贵妃总是能在许多时候给她颜色瞧,真真是放肆至极,越俎代庖。 她心里一冷,便不再为娴贵妃开口解围,既然如懿愿意端着个烫碗,那便一直端着吧。 眼下的场景真是似曾相识,太后总觉得好像自己摇身一变,又回了先帝丧仪的时候。 当时琅嬅也是这般劝慰。已故的慧贤皇贵妃高曦月,当时也是有着想要讨太后关心的目的,便立刻站出来,指责如懿无礼。 现下,这一屋子的妃嫔都战战兢兢,也没个能让她舒心的人。 哎,这一晃几十年,情况已经不同了啊……太后心里头泛起两分唏嘘。不过,这时候,突然有个人说话。 “太后都已经说了对此物没胃口,娴贵妃姐姐为何还要一直端着,是要用孝义来胁迫太后吗?”嬿婉朗声说道。 第180章 烫汤 “娴贵妃这样做,是全然忘了皇上举行家宴的初衷,为得是让咱们姐妹引得太后开心。”嬿婉不满的说道。 “娴贵妃姐姐是否是故意惹太后生气,想让皇上的孝义之举做了无用功?”嬿婉怒目而视。 这番斥责,便让太后心中一动。 太后是长辈,可以拒绝晚辈的献礼,但却碍着身份,隔了一层,于情于理,也不可以说出过于伤人的话。 然而炩妃与娴贵妃同为妃嫔,所以炩妃出声斥责,便说到了太后的心坎里头。太后巴不得有人狠狠将娴贵妃脸皮踩在地上,这才让她舒心。 太后嘴角轻轻勾起,微微笑了笑,然后略带赞许的看着嬿婉。 这孩子虽然借口是为了皇上,可是句句贴心,一看就是站在她这边的。 与此同时,一旁的皇上心中也是一动,嬿婉善良,最不与人争执,每次生气,都是因着有人做出不利于他名声的事。 他的炩妃可真爱他啊。皇上美滋滋的想着。 这样全心全意的爱意,实在珍贵,而且嬿婉懂事、识大体,又会主动维护他,也从不吃醋,事事以他为主,聪明,但是还需要他的教导。 如此优点叠加,这嬿婉可谓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儿了。 皇上也微微笑着,他想着开口劝劝,想着疏了嬿婉心里头的火气,别再因为这种事情恼了。不过嬿婉这般不高兴的模样,也实在动人,煞是可爱。 “好了。”皇上安抚的看了嬿婉一眼,然后又转头看着撅个小嘴的如懿,说道,“如懿啊,既然皇额娘不喜欢,那便给朕吧。” 如懿可怜巴巴的抬眼,望着皇上英俊而又宠溺的面容,她心里头的委屈此刻有了倾泄的口子,全然消散在皇帝的柔情之中了。 如懿捧着热汤,又怕撒了,只能慢慢挪腾到皇上的桌前,翘着几根指头,将暗香汤放下。 所有人就这样看着如懿慢吞吞的端着汤,在前头挪动。 有人心里头怀疑,这莫不是娴贵妃哗众取宠的由头,娴贵妃是景仁宫的侄女,她记恨太后,所以便在此时让太后不高兴,又引得皇上维护自己,属实是有一层在太后面前炫耀的意思在的。 不过如懿这样小心,便让自己的手被烫得更厉害了。不过只要皇上喜欢,那她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如懿心里头发甜,只觉得自己在皇帝心中是如此重要,皇上真是偏疼她。 然后她对着皇上五指张开,两只手的手心都对着皇上的脸,有意让皇上瞧见她指端的红色,那都是为了太后端着如此滚烫的汤,所导致的。不过仅展示了一瞬,便像花瓣合拢一样,双手在空气中一抓,然后垂在身子两侧。 皇上心中有一分怜惜,这幅场景让他想到两个人还未成亲时,他去寻如懿,如懿便俏皮的对他张开五指,用望远镜瞧他。 爽朗的笑声现在还回荡在皇帝的耳畔。 “哈哈~你的嘴真大啊。”如懿笑的开怀,还发出呵呵的笑声,她打趣道。 一转眼,竟过了这么多年了。皇帝心里头有些感触。 但是看着她红彤彤的指头。皇帝对如懿的情意不变,但是娴贵妃的手本就不算出众,反而普通,皇上不傻,也知道她挨了烫,实在无需如此展示。 平心而论,这样红色的指尖,让他想起了御膳房做的鸡爪。 如懿看皇上面有动容,她两手捏着衣角轻轻搓了搓,轻轻提起衣角,转身便退回自己的位置。 她一拢裙摆,便坐在椅子上,带着两分得意,瞥了一眼魏嬿婉。 皇上终究是护着她的。 太后轻哼一声,面色如常,也没说什么,毕竟皇帝本是一片孝心,也不想让如懿给她气着。 只是皇帝如此护着乌拉那拉氏,真让太后心里不痛快。 皇上伸手去摸那个甜白釉的碗边儿,手指一触到,便立刻被烫了缩回了手。 如懿的手怎得如此不怕热,这样的碗盏竟也能端上好一会子。皇上心里头也产生了些疑惑,这么烫的汤,要如何下口呢。 这如懿,也不知道晾一晾再呈上来。 不过他念在刚为如懿解围,若此刻再让人撤下去,岂不是打了他自己的脸吗?而且也会让娴贵妃伤心的吧。 进忠瞧见皇上悄悄缩回的手,心里头明白,便派人取了条冰过的毛巾来,旁边还有一碗冰块。 进忠恭恭敬敬的端上来,说道,“皇上,奴才瞧您的手上沾了些碗边儿的水珠。” “皇上请用”进忠将毛巾端上来,又小心的说着,“还请容奴才先将此碗边上的水珠子擦了,别弄脏了您的手才是。”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将这条毛巾拿在手里头,进忠又将托盘上盛着冰的碗放在皇上面前,转而将这碗暗香汤腾挪在托盘上。 瞧皇上的意思,便是不想喝了,所以进忠只是寻个由头,替皇上将碍眼的东西带下去。 他将托盘端到后头,然后交由给外头候着的小太监,嘱咐着,“将此汤倒了便可,皇上不喜欢。” 小太监拿了东西便要走,进忠突然唤道,“等等!” 小太监又小心的转回过身,问着,“进忠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进忠嘴唇一抿,搓了搓手指头,上头还火辣辣的发疼,“你给本公公也拿一条冰毛巾来。” *如懿周身有一种无形的规则,我们就拿前一世的种种举例子吧。 有人喝了她的汤就会短命,譬如,意欢、如懿的侍女阿箬;即使不立刻死去,也会受到极大的痛苦,譬如,寒香见——因为如懿一碗汤受到了极大的折磨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 反之,拒绝了如懿的汤,便会长寿,比如,拒绝了火腿鸡汤的太后,拒绝了醒酒汤的皇帝,拒绝了如懿送来的补汤的八阿哥。三人的寿数都在八十以上。 真是太后的幸运,碰巧躲过一劫。 若是如懿不曾算计舒妃,那么太后会看在如懿昔日帮助她留恒媞公主在身边儿的事情,而赏脸一尝。 不过,这样烫的暗香汤,兴许太后一摸,便被烫伤了,而不会喝。 第181章 杭州 御船停泊,皇上拉着琅嬅的手,两个人衣袍上的龙凤图案相互应和,迎面是此地百官前来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罢,便向二人叩首问安。 大清仅有太后、皇上和皇后可以从御码头的正门走过,平日里都是由人守着,不许人随意进出,所以同皇上携手走在正门下头,便是无上的荣耀了。 琅嬅对皇帝的情意无需多言,此刻面上充斥着喜色,看起来实在幸福洋溢。 如懿就在两个人的正后头,然后只能从侧边的小门绕过去,还要看着皇后如此炫耀的表情。 再往后便是纯贵妃,她育有数子,地位本应该在娴贵妃之上,可是,却不知为何,帝后身后的第一人是娴贵妃。 她再好性子,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她可以谦虚,但如懿却不能真把她的谦虚当作事实,进而轻慢了她啊。 而后是玫妃,她抚养五阿哥,而且伺候皇上的时间也久一些,自然走在嬿婉前头。 白蕊姬一袭蓝色衣衫,上头绣着盛开的荷花,面上带着微笑,满头的金玉珠饰。她现在的气色,可比去年东巡的时候强多了,多亏了江与彬辛勤照顾着。 意欢本应该在白蕊姬的后头,不过璟?才刚出生,还未满周岁,不宜出远门,所以皇上便让她留在紫禁城,又给她协理六宫的权力,可以根据着自己的评判来做事。 白蕊姬往后是嬿婉,嬿婉看着也是极为高兴的,好不容易可以外出走走,自然开心。 随即便是嘉嫔,嘉嫔面色不大愉快,艳丽的面容微微发冷,这样阶级分明的时候,她心里总是不痛快。 而后便是婉嫔、庆贵人,等等。 *杭州的行宫 太后、皇上和皇后一同散步,后头还跟着娴贵妃,再往后便是忠心的奴才们。 皇后恭敬的扶着太后的手,尽儿臣的孝道。三个人正说着话,如懿则在后头随侍,太后觉着皇帝近来操劳,说今儿出游,也应该多休息休息,松泛心神。 皇后说着江南风景如画,现在已经是十月,也可以去瞧瞧西湖边上的枫叶。 太后点了点头,看着天边的云彩,说道,“皇后说的是。皇帝,你也别总记挂国事,是该好好游览一番江南美景。” 如懿笑吟吟的接话道,“是啊,皇上,您前日观潮阁阅兵,昨儿同文官和江南才子喝酒作诗,这几日得空些,倒是可以细细观赏西湖美景。” 太后面上的笑意未减,说出的话却不留情面,“哀家在跟皇帝说话,问你了吗?” 皇后本在生气,如懿刚才说的,本应该是她的话。娴贵妃真是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越俎代庖。琅嬅在心里头默默念着。 然后转而便听见太后冷冷的一句,她面色迅速由微怒转变为平和。 如懿面上带了两分惶恐,连忙告罪,说道,“是,臣妾知错。” 太后冷哼一声,便没有再理会娴贵妃。 而皇上则是带着淡淡的微笑,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着若是红梅盛开,嬿婉赤脚行走在梅花铺着的地上,那该有多美。 至于他的青梅。 啊,皇额娘一直不喜娴贵妃,他是知晓此事的。 而且娴贵妃最是孝顺太后,怎么会因为区区几句话而不快呢,只怕是会暗地里高兴吧。毕竟太后的不痛快都说出来了,不会因为如懿而憋在心里头,再生了病。 如懿应该高兴才是。 不知道炩妃会不会跳舞啊,不过他的炩妃学东西也快。皇上摸了摸胡子,正遐想着呢。 如懿深深的望了她的少年郎一眼,然后便强撑着得体的笑容,垂下眼睛只盯着太后的鞋子瞧。 太后走在前头,如懿走在她后面,一步一步的踩在太后的影子上头,鞋底碰撞地板,发出清脆的声音。 *皇上觉着身后跟着的人太多,即便是出去走走,也因为人多的束缚而觉得不痛快。 他灵机一动,想到了个便衣出行的法子。 不过皇后因为舟车劳顿,这两日已经有些咳嗽,自从齐太医因故去世,皇后的身子便交由另一位刘太医照顾,刘太医虽然医术精湛,却不大知道皇后的体质,因此用药总是选择更为温和的,不过这也导致病去如抽丝,好得缓慢。 琅嬅已经想开了些,一些细枝末节,可以无需抓的太死,不用事事都要比过娴贵妃,不然劳心伤神,加上她身上国母的职责,实在是让她疲惫不堪。 所以,虽然心里头不大高兴,又觉得娴贵妃定要仗着此事借机炫耀。 但琅嬅还是派素练回禀了皇上,她身子不适,这便不能陪着皇上微服出巡了。 于是,此去,和上一世一样,依然是皇上和如懿乔装打扮了,化作一对儿百姓,出门看看。 冥冥中有某种设定,要由这些细节来凸显如懿的特殊。 不过唯一有变化的是,上一世南巡时,如懿已经是继后,可以和皇帝称为夫妻。而今琅嬅才是大清的皇后,所以两个人只能称作是夫妾。 这便是如懿在得意之余,唯一觉得不美的事情了。 两人乘坐一辆朴素的马车,换上些略简单的装扮,便坐车从行宫侧门,悄悄溜出去了。 进忠也换了一身管家的衣服,坐在马车前头,他都能听见里头娴贵妃和皇上说的悄悄话。 娴贵妃十分开心,似乎是笑着说的,“皇上~自从您登基以后,咱们可再没这么出来玩过了。”她娇嗔道。 进忠挠了挠胳膊,他希望娴贵妃知道,这是最普通的马车,并不隔音,所以里面说什么,外头略认真听一下,便能听见。 皇上和她坐在这狭小的马车里,两个人肩膀贴着肩膀。 皇上笑吟吟的看着她,说道,“是啊。” “朕知道你喜欢苏杭,喜欢民间百姓的夫妻情意,所以便带你出来,咱们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皇上微笑着说道。 如懿眼神闪着亮光,她面上娇羞,微笑着扯了扯皇上的衣角,撒娇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才是您的妻子,即使在宫外,臣妾也不能如此逾矩。” 如懿摇晃身子,两手捂在面上,一副不好意思偷笑的模样。 第182章 乔装 皇上有些诧异,他看如懿这般羞涩,还以为是自己少说了什么,让她误会了,于是便握着如懿的手,盯着她眼睛,非常诚恳的解释道,“如懿啊,你误会了。” “琅嬅是个好皇后,朕是不会废了她的。”皇上心里头有些急,他是真担心自己的话语让如懿误会了,如懿如此重礼数,内心定然忐忑不安,他可不想令娴贵妃徒增烦恼。 “虽然在宫外,而且只有你我,以及随侍乔装的几个奴才,但是礼不可废。” 皇上对她微微一笑,“如懿啊,你放心。你和朕,绝不会称作夫妻!” 绝不会……称作夫妻?如懿如遭雷劈,她心里头微微抽痛,又责备自己。 是啊,人家皇后才是皇上正经的妻子,她又算什么呢。 如懿只恨自己面前没个镜子,这狭小的马车没个去处让她揽镜自怜,去诉一诉心里头的不痛快。 当初选秀女的时候,皇上央求着她一定要来,青樱嘴上惊讶,说着, “我做你的秀女?” “我怎么做你的秀女?咱们都那么熟了。” 可是当她姗姗来迟,惊艳众人的时候,也惊艳了弘历。 当弘历真的将那柄本该给琅嬅的玉如意搁在她手里的时候,青樱心里头的窃喜,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可惜,她和弘历哥哥中间,总是存在许多波折,青樱的姑母乌拉那拉氏·宜修因为触怒了先帝,连带着先帝也不允许弘历娶她为福晋。 她为姑母求情,她跪在先帝面前,唤他姑父,试图让他回忆起和姑母曾经的温情来。 可都失败了。 玉如意还是被琅嬅得去了。 然后弘历登基,变成了皇帝。琅嬅成了皇后,而青樱被钮钴禄氏不喜,只能留在潜邸。 青樱换了名字,用了太后赐名如懿,姑母又为了她的未来而自杀,她都没给姑母求一份哀荣。 如懿遭人陷害,进了冷宫,又从冷宫里费尽心思爬出来,成为贵妃,她一步一步向皇上靠近。 可是如今,皇上却说,绝不会称作夫妻! 那她这么多年,因为想陪伴在皇帝的付出的努力,所流下的血泪,皇帝竟浑然未觉吗? 如懿一下子闹了别扭,她突然萎靡了许多,心里头想着,既然皇上只当她是一位妃嫔,从没有与她做夫妻的打算,那她也不要为皇上付出这样多了。 如懿心里头冷冷的,皇上此言伤了她的心,她再不要付出这样多的感情,因为这样只会让自己受伤! 她依然会为皇帝送汤,关心他,体贴他,但只会做妃嫔应尽的职责。其余的是一点儿都不会有的了。 等到皇上发现如懿的心被自己伤了,她炙热的心已经变冷了,到那时候再追悔莫及,就晚了。 他永远失去了他的真爱。 如懿想到此处,面上又微微勾起笑容,皇上没觉察她神情的细微变化,只看见她笑了,一副欣慰的模样,他又补充道,“如懿啊,在外头你我便称作是夫妾。” “朕扮做一个富家老爷,进忠是咱们的管家,而你就是我身边最受疼爱的姨娘。”皇上笑吟吟的说道,心里头想着,如懿真是体贴而又懂事,看他一说了不会逾矩,她这脸上灿烂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看如懿略有失神的模样,皇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如果这若是真的便好了?” “若朕真是个富家翁,有皇后主持家务,再有你、炩妃、舒妃、嘉嫔几位姨娘,便心满意足。”皇上哈哈一笑,放肆畅想道。 如懿似乎是惊喜傻了,笑都不会笑,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皇上揽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在马车里依偎。 进忠在前面,绷紧了身子,生怕自己笑出来,这若是笑出来,便是偷听皇上和贵妃的谈话,要为此受罚的。 不过,真是太好笑了啊。 进忠捏着自己大腿内侧的软肉,以此来平息心里头压抑不住的笑,良久,他才松了口气。 *两个人手拉着手,沿着夕照山的砖石台阶,往上爬。两个人爬上顶峰,又登上伫立在最上头的贵妃塔,一步一步,一起登上高处,俯瞰西湖美景。 深秋里头,贵妃塔附近栽种的松树仍然郁郁葱葱,西湖边上围着一堆枫树,枫叶红的像火一样,这样交错的颜色,搭配蓝汪汪的湖水,真仿若不属于人间。 皇上在塔顶上感慨道,“朕自从当了皇帝以来,每日上朝,批奏折,年月无休。” “还要见大臣,谈军事,得空了便去给皇额娘请安,其余的时候还要处理后宫的琐事,和妃嫔相处,教育子女。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这次来到江南,看百姓安居乐业,朕真觉得,他们的清闲适意,远胜过朕许多。”皇上眺望远方,微笑着说道。 百姓安居乐业,这便是帝王操劳的功勋。若是天下万民都如此适宜忙碌而又富足,那他的辛苦便全都值得,他就是一个仁君。 皇上正想着史书会如何描写他治理天下的丰功伟绩,心里头高兴。 如懿吸了口气,张开嘴,她采取一个犀利而又独特的角度,问道,“那皇上愿不愿意褪去龙袍,和臣妾一起过平头百姓的生活,体会人间烟火呢?” 随即两个人停住了脚步,皇上回身看着如懿,如懿上半身后倾,贴靠在塔顶的围栏上,一手搭在围栏上,面上满满的娇羞。 皇上微微笑着,语气里还是温和,他柔声说道,“那自然是不愿。” 这声音如此温柔,皇帝面上的宠溺和柔情都没改变,嘴里却吐出残忍的拒绝。如懿几乎都要疑心,是否是自己听错了,皇帝想说的应该是“那是自然愿意”吧。 “爱新觉罗祖先打下的天下,朕岂会拱手让人。”皇上仍然微笑着,目光中带了淡淡的威严。 他说道,“如懿啊,朕知道你羡慕平头百姓的生活,觉得那样自在闲舒。不过你更应该记得,你是朕的妃嫔,紫禁城的贵妃,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也就是今日只有你我二人,若是让别人听见,不知道你还要受到多少非议呢。” “往后这种话,便不要再说了。” 第183章 少女 如懿侧过身子去眺望湖水的景致,她唇侧的肌肉用力,唇缝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弧形,如懿有些怅然的说道,“是,臣妾知道了。” 皇上见她无精打采,心里也觉得,是否是他或许苛责,不过他是为了如懿好,想来如懿也不会真的不高兴,只是因着他没哄她罢了。 哎,这丫头。 皇上从身后揽着如懿的肩,说道,“好啦,知道你向往民间,咱们这一刻,不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吗。” 皇上思索一二,心里头想着,只有正妻才能称呼他为夫君,那如懿应该叫他老爷才是,便说,“如懿啊,你就叫我老爷吧。” “我就唤你娴儿。”皇上说着,自己都忍不住呵呵一笑,这种肉麻的昵称,他们可是从没有过。 如懿心里头的小雨又消散转晴,正巧皇上肚子咕咕一叫,如懿便转过头仰脸询问他,“皇上……老爷想吃什么?” 如懿思绪突然发散开来,民间恩爱的夫妻也会这样称呼吧。 这一刻,皇上的身边只有她。 她会长长久久的陪伴在皇上左右。 如懿笑嘻嘻的说,“葱油拌面?”然后她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哈哈大笑。 皇上温柔的注视着她,说,“吃什么都行,娴儿。” 如懿笑的都弯了腰,缓了一下后,她直起身子,又仰脸看着皇上,凑在他脖颈附近高兴的说道,“片儿川。” 随即她又哈哈一笑,笑的前仰后合。 皇上受她感染,也笑起来。 这种笑声回荡在深秋的山林,给人的感觉真有两分微妙,像是话本子里写的,那些刚出世的妖精,正为了能摄取凡人的精气而欣喜若狂。 *华灯初上,皇帝和如懿站在一艘普通至极小船的船头,看小河一侧戏台子上头的表演,有唱戏的,还有喷火的,真是一种不同于紫禁城的鲜活气儿。 如懿回忆起自己童年的时光,她在江南长大,现在重归故土,看什么都觉得既新鲜又怀念。 如懿指着唱戏的人惊呼,过一会又指着喷火的人赞叹,随即再挥舞手臂,指着杂耍的戏班子大叫。 这般娇憨可人的少女情怀,真让皇帝面上不自觉的微笑。 不过,皇上一边看着他娴儿的天真烂漫,一边又在心里头想着,如懿这样会不会太过显眼了,毕竟他们是微服私访,为的就是不引人注目。 皇上心里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这种情愫,他身为帝王,从前的几十年完全都没有产生过,他有嫌恶、厌恶过人,可这种略带着微妙的浑身不自在,让他无法忽略心里头的异样,转而尽量不用视线注视如懿。 明明他也觉得如懿这般可爱的模样,很是吸引人。可却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的眼睛,总想看着边上的小河的水波。 帝王还不知道,这种情愫,名为嫌弃。 如懿娇哼着指着一些她知道的事物,这是她梦里的故乡。她的少年郎皇上在旁边柔声应着。从前凶悍的恶奴,往她身上泼过水的进忠,此刻只能看着皇上待她有多么体贴。 如懿面上扬起得意的笑容,心里头十分轻快。今儿刚出行宫时候的不痛快,已经浑然抛之脑后了。 她要活得轻松,活得自在。让从前那些针对她的人好好瞧瞧,她不屑于争,皇上心里有她,便会把所有的东西捧到她手上。 *下船 “盼了这么多年的江南,如今终于回来了。”如懿面上带着掩藏不住的欣喜,她抱着皇上的胳膊,笑吟吟的仰头望着他,笑的洁白的牙齿都全露了出来,眉眼承装着感动。 她骨子里的机灵劲儿掩都掩不住,远离紫禁城,这一刻,如懿仿若真的变回了少时的自己,那样洒脱,那样肆意,她歪头对着皇上撒娇道,“还是老爷带我回来哒。” 两个人踏上台阶,如懿蹦蹦跳跳的拉着皇上的袖子,指着远处一串连起来的卖杂货的小贩,说道,“老爷,咱们去吃点儿点心吧~” 进忠趁机压低声音劝了一句,“老爷,百姓大多吃些粗粝的粮食,奴才斗胆,兴许吃多了民间的吃食,可能会让您的龙……身体不适。” 皇上有纵情的资本,因为这天下都是他的,但是他身边儿的奴才可不能容着皇上伤了自己身子,即使皇上不会听,但进忠也得一劝。 不然,若皇上真吃坏了肠胃,太后和皇后怪罪下来,即使他有九条命也不够啊。 皇上宽慰他道,“无妨,我知道,只是略尝个鲜罢了。” 如懿觉得进忠多嘴,便嘟囔着,“怕什么,百姓都吃得,咱们怎么吃不得。” 皇上依然笑着,心里头却泛起一丝涟漪。 还是同样的道理,皇上可以说,没事,百姓吃得,他也吃得。皇帝自己说出来,这是心系天下万民,关爱子民,与民同乐。 而如懿说出来,那便是不关心皇上的身子,心里头没有皇上。 进忠用力绷紧面颊,努力忍住笑意。 今日见到的新奇事真是够多了。 如懿浑然未觉,她依然跳脱的扯着皇上的袖子,哼哼道,“老爷,走嘛。” “您可是答应了我,今儿就和我当一对儿民间夫妻……幸福的平头百姓的!” “而且,老爷本就是为了体察民情,咱们可得入戏才是。”如懿轻轻瞥了一眼进忠,似乎是没瞧见他这个人一般,又转过头看着皇上。 皇上似笑非笑,而后表情又转化为全然的微笑,他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娴儿说的是。进忠啊,你可莫要再劝我了。” 进忠摸了摸鼻子,苦笑着应了声是,然后恭恭敬敬的跟在两个人身后。 皇上最是多疑敏感,此刻,定然是有了两分心思。娴贵妃愚蠢,自诩为皇上的青梅竹马,却连这点眼色都瞧不出。 上天偏私,不肯睁开眼睛来看看。明明嬿婉比娴贵妃这样无能无才又不肯学习的人强上许多。 可是却偏偏是娴贵妃这样的人能成为上天的宠儿。她什么也不用做,因为她什么都做不好,也可以坐享其成,享尽荣华富贵。 进忠心里头叹息一声, 他可怜的嬿婉哦。 第184章 迢迢偷偷 皇上还有所感慨,说道,“从前在王府的时候,我和娴儿也是这样,时而出来吃些路边摊食。如今也过了这么久了。” 如懿圆盘似的面孔,已经盯住不远处的糕点铺子,她面上充盈,脂肪丰满,均匀补在脸上,微微扬起的嘴角更是让她两颊隆起。 灯笼映着如懿的面孔微黄,她面上笼罩一股淡淡的、富含油脂的肥美。不必寻最精巧的点心,如懿便是这儿最精致可口的糕点。 如懿拉着人到了摊子前头,小贩立刻开始吆喝起来,说道,“官人,尝尝我们的条头糕吧。” 如懿瞬间自信起来,为几个人解释道,“对,这就是条头糕。” “我小时候吃过。”如懿轻快的说道,“这里头的豆沙,香甜细腻。”她声音中带着几分骄傲。 如懿总是这样聪明,懂得多,又常为大家解惑。 在她说话的时候,小贩已经麻利的将条头糕用荷叶托着,递给了皇上,嘴里还说着,“您尝尝。” 如懿踮了下脚后跟,活泼的微微摇晃着身子,她有些期待与娇羞,嘴巴抿起,脸颊上可爱的婴儿肥展露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如懿笑嘻嘻的看着皇帝手里的条头糕,目不转睛的盯着,然后微微弯腰,将面颊也贴近了皇上。 进忠和进保就在一旁守着,警惕周围是否有人要伤害皇上。 皇上看了眼如懿,如懿也期待的看着皇上,然后两个人都盯着皇上手里托着的条头糕。 皇上小心地用筷子将条头糕夹起来,然后温柔地说了句,“来。” 如懿面上的得意都掩藏不住,她不让自己笑的太过于灿烂,转而将嘴抿成一个小结,欣慰的看着皇上。 皇上将筷子递到自己的嘴边,此时如懿的面色已经微微凝滞。 她想着,难道皇上怕条头糕烫着她,所以要吹一吹吗,皇上可真是体贴。 不过条头糕本就露天放着,也不会是烫的,皇上定然是关心则乱…… 皇上不知道他娴儿心里头竟然想到了这么多,他呵呵一笑,然后将条头糕送入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品味,随即点评道,“不错。” 随即他转头看着眼巴巴望着的如懿,跟她说道,“就是有些粘牙。” “不过这味道嘛,不比……家里的差。”皇上笑眯眯的说道。 随即他将筷子上头,他咬了一口的条头糕喂给如懿,如懿一直盯着条头糕,此刻可算是吃上了。 她只觉得这一口,品尝到内陷的豆沙,比蜜糖还甜。 小贩忙说着,“我这红豆,可是蒸熟了在剥了皮,然后用细网滤过三次,才做的呢。” 小贩扬了扬眉毛,他呵呵的自夸道,“就连皇上对我这条头糕赞不绝口呢。” 如懿和皇上相视一笑,然后如懿歪着头天真的问道, “真哒?” “皇上也吃过啊?”她面上的好奇做不得伪。 小贩倒是没笑,他瞥了眼如懿,又看看皇上,心里想着,这位俊老爷旁边的不漂亮小姨娘,感觉是撒娇装痴惯了的,这么大人了,还像个五岁小孩一样“哒哒”的。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这位官人相貌英俊,可能常对镜子看够了美的,兴许这就喜欢这样笨笨的女子。 这叫什么……独特! 不过嘀咕归嘀咕,小贩总归是要做生意的,他还是撑着微笑点了点头,说道,“那可不。” “皇上啊,年年都派人买了带回宫里去呢。” 皇上和如懿又是相视一笑,这个小贩,自卖自夸,也真是有趣。 皇上说道,“那便给我们多包一些。” 皇上看着摊子上的条头糕,说道,“多包一些,给夫人、舒儿、炩儿和嘉儿都带些。” 小贩一边麻溜的装起来,一边震惊于这位老爷的风流,家里这么多夫人姨娘,居然争不过面前这位吗? 真是恐怖如斯。 如懿本想着,此处只有皇上和她,没想到,那些在行宫里头的人,还要跳出来捣乱,皇上可真是多情。 条头糕,小贩嘴里一下子因着激动没咬准音,给第二个字说成了个一声,便是条偷糕了。 皇上心里念着别人,这小贩说的话也好像故意讽刺她一样。 条偷? 迢偷? 迢偷迢偷,迢迢偷偷。 她千里迢迢来到江南,偷的是琅嬅和皇上一起出门的机会。她偷得了机会,却偷不走皇上的念想,皇上心里头还想着富察氏。 如懿面上发烫,心里一下别扭起来,当即拒绝道,“我不要这个。” 她扯着皇上的袖子,央着,“老爷,咱们去看看那个吧。”然后硬将人扯走了。 进忠没理娴贵妃的话,他想着皇上都说了要带些,嬿婉也没吃过,他得多带些才成,忙凑过来说道,“你这摊子上的条头糕,我们都要了。” 进保从怀里头掏出装钱的袋子,等着付钱。 小贩点了点头,心领神会道,“晓得晓得,不能厚此薄彼是不是啊。” 进忠无奈笑笑,也是这么个道理,多买些带回去,皇上想必是要给宫里头受宠的妃嫔都发上些,他笑着说道,“你也听见我们老爷念着的名字了,那些是老爷的夫人和姨娘,所以都得周全顾着。” 小贩三两下将条头糕全都装起来,递给进忠,然后他看着面前这位管家,欲言又止。 进忠挑眉看了他一眼,便问道,“怎么了?” 小贩望着如懿扯着皇上远去的背影,他心里头想,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儿。 他用手背挡着自己的唇边,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那么多姨娘,你们老爷为啥就带这个啊,是这个最好看吗?” 进保是个古板一些的,他不会开这种玩笑,只是在一旁等着付钱。 进忠则是略带了点儿笑意,他诚恳的解释道,“自然不是,老爷嘴里的炩儿才是最好看的。” 小贩心里头的好奇劲儿上来了,他说,“那怎么带这个姨娘出的门。” 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答案,当即肯定道,“定然是性子娇缠。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小贩啧啧一声,为管家嘴里的炩儿有些不平。 第185章 西湖月 进忠憋着笑意,他没打算替娴贵妃解释。 进保则是递了钱,说道,“好了好了,老爷还等着呢,快走吧。” 小贩点了点头,高兴的说道,“好嘞,有空您再来啊。” 两个人捧着东西,往皇上那边赶,进保压低了声音劝着,“你说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呀。” 进忠则是笑吟吟的说道,“随口逗个趣儿罢了。” 上一世,娴贵妃和她的随从们百般污蔑嬿婉,说嬿婉手段下作,狐媚惑主。 今生,得让最是自持端庄稳重的娴贵妃,也有妖媚下作的名头在身上才是。 这才是,一报还一报。 而今不过是一个小贩这样觉得,这才哪到哪儿啊。 *如懿拉着皇上走到一群人围着的地方,里头有个说书先生,正坐在桌子前头,将皇上治世的盛景和太宗皇帝仁明相比较,极力歌颂当今圣上的贤明。 这真是说到皇上心坎里头了,他笑的合不拢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看了眼如懿。 如懿面上露出几分欣慰与从容,还有一些比皇帝更沉稳的安静,她笑着瞥了眼皇上,似乎略带着一点调侃,好像在说,“这也能这么高兴”。 随即,如懿面上又转化为宠溺,既然皇上高兴,那便是好的。 她笑着凑在皇帝耳畔,边往他耳朵边吹起边说道,“这盛世气象,还不是天子宵衣旰食成效的体现。” 如懿贴的更近,然后抱着皇上的胳膊,轻快的说道,“百姓们都在夸你呢。” “朕只有深入民间,才能更加了解我的子民、我的天下。”皇上笑眯眯的说道,然后又转头期待这位说书人接下来的话语。 说书人又开口夸赞皇帝治理之下,各地官员清廉,贪官污吏被帝王的雷霆之威肃清,天下万民无忧无虑。 周围的人就静静听着他讲话。 说书人情绪激昂,又说到,如今皇帝南巡,与皇后娘娘携手同行,两个人年少夫妻,如今已过二十余载,还如此恩爱,皇帝待皇后如此情深义重,是天下男子典范! 周围都是一阵儿喝彩,所有人都说好,这一番话让皇上龙颜大悦,他大喝一声,“好!”然后让进保去给这位说书人赏银。 进保连忙去给人送了一锭银子,喜得这位说书人连忙对这边儿作揖。 如懿从这人说帝后情深、少年夫妻、携手共进、相濡以沫的时候,面色就已经不大好了,她嘴皮子向下耷拉,但是嘴角还要替皇上开心,所以就在面上做出一副哭不哭笑不笑的表情。 她今儿没戴护甲,但是手指已经习惯了戴上护甲的模式,所以微微将后两指头翘起来,食指和拇指轻轻搓着两侧衣角。她没有刻意制止自己翘起的兰花指,仿佛这样,她的体面还戴在身上。 如懿垂下眼睛,她高挑的眉毛,近乎和快闭上的眼睛缝隙形成一个圆。 这一刻,她是皇上身边的唯一。 只要皇上心里有她就好。 别的阻碍与困难,横隔在他们中间的人,她都不在乎。 *两个人手拉着手,在西湖边上的桥梁散步,欣赏月夜与水色相连接的美景。 皇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赞叹道,杭州风景如画。 如懿应和道,“是啊。尤其是夫妻……尤其是咱们两个人,共赏西湖月夜。” 皇上应和道,“是啊。只有我们两个人,清清静静的真好。” 如懿又应和道,“是啊。皇上,如果我们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只有你我。” 皇上又应和道,“是啊。不过,有时候多几个人也热闹些,朕看嬿婉、意欢都很沉稳,又体贴。” 如懿现在说不出“是啊”了。她只想说,不是的,炩妃心思不纯,舒妃又被炩妃蒙蔽。 可是这些话她却说不出口,因为如懿的原则不允许她在皇上面前说出这些。 这些话,皇上听了定然会对她心里有些误解。况且,如懿也不愿提起那些污秽事情。 皇上兴致好,两个人依偎着坐在桥梁边上,他又说道,“朕只希望我们可以朝夕相处,相依到老。” 如懿偷笑一下,欢喜的说道,“善始善终。” 然后她话锋一转,又说道,“若真是善始善终,便好。” 如懿略带着审视,她坐的直直的,居高临下的看着皇上,半睁着眼睛问道,“若情起缘落,如夜间的薄雾一同消散呢?” 皇上心中一顿,他就知道会有此时。 但他此刻只想拉着如懿的手,所以皇上耐心的哄着她,说道,“即使夜雾消散,你我情分也不会散。” 见皇上依着她,如懿又略带着得意,扯起嘴角质问道,“若夜雾茫茫,你我走散呢?” 皇上温柔的看着她,说道,“不会。” “你只要拉着我的手,永不放开就是了。” 如懿这才满意的笑了,她贴在皇上的脖颈处,这是对他话语诚恳的褒奖。 进保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两个人相互靠着,皇上开心,他就开心。 进忠则是板着脸伸出两手,“啪”得一打,然后又“啪”得一打。 进保啧了一声,有些不满的看着他,说道,“进忠,你又在干什么?” 进忠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将手臂在空气中挥动,然后无辜的说道,“没有啊,这有蚊子。” “啪” “啪” 进保忍无可忍,他说,“进忠!你是不是不想看?不想看就去一边儿,这都深秋了,哪还有蚊子。” 进忠冷哼一声,说道,“你是江南人吗?就你知道有没有,这蚊子偏叮我不成吗。”然后他傲娇的转过身,悄咪咪的绕到后面去了。 去就去,本来他也不想看。 进保又转回头,开心笑着,看着皇上幸福的模样。 *皇上和如懿又悄悄回了行宫。 进忠连忙问了皇上的意思,他将带回来的条头糕送去各宫的主子们那儿。还特意嘱咐了,是皇上特意给各位娘娘带的。 能让进忠亲自送的,也只有炩妃那儿,进保已经见怪不怪了。 到了嬿婉的居室,进忠将食盒放在桌上,然后巴巴从怀里掏出一个麻布包着的物件儿,说道,“炩主儿,这是奴才在宫外头买的,您瞧瞧,喜不喜欢?” 第186章 一些童年 嬿婉眼睛一闪,她自打进宫以后,就再没出宫过了,上一世,皇上只和娴贵妃换衣服出去玩,其余时候巡游天下,嬿婉也只是跟在皇上身边。 其实说来,还是有些想念宫外头的热闹,因为她已经好久好久没去看过了。 嬿婉来了兴致,面上带了两分狡黠的笑意,但还是压着兴奋说道,“什么呀?” 进忠一进来,嬿婉平淡的表情就隐隐含着高兴,夸张点说,一下子眉眼都柔和许多,当他从怀里头又拿出东西来的时候,他们炩主儿眼睛都亮了,虽然嘴上总要端着个傲气,但是一直盯着他手的眼珠子,进忠都瞧得真真儿的。 进忠将麻布包放在桌上,然后一手握拳放在唇边,假装咳嗽的止住笑容,他说道,“不过是些普通的小物件儿罢了。” 随即进忠打开麻布包,里头是一堆零零散散的小东西,大多都是小孩爱玩的,比如草编的蚱蜢、小泥人、黄铜编的戒指、打扮用的假花、还有个小女孩看见就会喜欢的口脂,盒子上头画着个仙女。 还有一个单独用白布裹着的,进忠将此物递给嬿婉,里头是一个精致的百合银簪子。虽不如内务府的精巧,但这般精致的物件儿在外头也得卖上些价格。 也不知进忠一直跟着皇上,是什么时候去买的这些东西。 嬿婉偏过头,捋了捋自己耳边的鬓发,她微笑着看着进忠,说,“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宫戴上。” 进忠一下子面都憋红了。 这样亲昵的举动,是只有夫妻才能做得。为妻子戴簪梳妆,便是夫妻情好的体现。 嬿婉这样自然的指使,进忠激动的情不能自已。 炩主儿这是把他视作夫君了啊! 进忠拿着簪子的手都有些发紧,他心里头责怪自己笨拙,又骂着从前为什么不学学怎么替人梳妆,不然以后给嬿婉梳妆弄疼了她怎么办。 他手轻轻抚摸嬿婉略冰凉的黑发,这些头发都乖巧的缠绕成漂亮的结,一看就是手艺精湛的宫女编的。 进忠都觉得手心里潮湿,手指上的热气摸脏了嬿婉的发,他将手用帕子擦了擦,然后一手摸着嬿婉的后脑,手掌完全覆盖在上头。 嬿婉半抬着头,看着进忠小心翼翼的模样,面上都不自觉的带有笑容,这个傻子,紧张什么呀。 进忠小心将簪子穿过嬿婉的发丝,然后固定在她乌黑的头发中,可以见到一小簇百合盛开在她的耳边。 “炩主儿真好看。”进忠看起来像个热气腾腾的包子,他红着脸、红着耳朵,真挚的对着嬿婉说。 嬿婉双颊微红,她偏过头轻笑一声,娇嗔道,“登徒子。” 进忠忙蹲下身,两手握着嬿婉的手,胳膊贴靠在嬿婉的小腿上,他仰头注视面前人温柔的面孔,“奴才可不是随口胡诌,炩主儿貌比天仙,奴才只觉得您是世界上最无瑕最完美的女子。” 嬿婉轻笑一声,带着笑意看着进忠,漫不经心的用手从他掌心滑到胸膛,又往上爬到他的脖颈,最后落在进忠的面颊。 进忠咽了口口水,他喉结上的红珠子动了一动,里头闪着嬿婉的脸。 他带着渴求和祈盼的念着,“炩主儿……” 两个人之间的暧昧要凝成实质,嬿婉一笑,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快回去吧,皇上还在等你呢。” 进忠撅起嘴,可怜巴巴的“啊”了一声,然后他慢吞吞的起身,不情不愿撒开嬿婉的手。 哎,可恨,为什么总要去当差! “进忠。” 是炩主儿在唤他,进忠兴奋的转过身,刚慢吞吞走了三四步的距离,此刻被他一个大跨步就跳了回来。 他几乎是飞着扑到嬿婉腿上,伏在人膝盖上,然后歪着头看着嬿婉,眼睛亮晶晶的,他欣喜道,“炩主儿,奴才在。” 怎么啦?是不是嬿婉想起来,今天还没有亲他,所以要亲亲他呢? 嬿婉拉着进忠的手,将人从地上带起来。这下两个人的动作,就变成了嬿婉仍坐在椅子上,进忠则是弯着腰,一手抵在墙上,一手撑在嬿婉坐的椅子上,几乎是禁锢着她。 嬿婉将进忠支在椅子上的手拉起来。 嬿婉的手好软,好可爱。 混合着舒爽与疼痛,进忠忍不住低声叫了一下,他看着自己的食指侧面,上头有一个红色的牙印。 进忠红着脸,说道,“只要炩主儿喜欢,奴才任你咬。” 嬿婉又拉着他帽子垂下来的带子,将人的脑袋拉的贴近自己,随即在他的唇瓣人轻轻碰了一下。 嬿婉松了手,笑吟吟的看着他,说道,“去吧。” 进忠点了点头,然后脚步轻快的走了。 嬿婉瞧着桌上这一堆小东西,心里头复杂。 她随手拿起一个草编蚂蚱,放在手心里头细细瞧着,然后又拿另一只手轻抚。 这些都是她童年常见的小玩具,在家那些年,她只在弟弟出生后见过这些东西。 这些不算精妙的小玩意儿,在她们家也算是好东西。对嬿婉而言,是她不能触碰的顶顶好东西。 母亲拎着她的耳朵告诉她,不许和弟弟抢,不许碰弟弟的东西。 嬿婉微笑着摆弄小泥人。 嬿婉将这些东西又重新包好,然后让春婵收起来,待回宫了以后,放在永寿宫里头。 *行宫中皇上的居所 进忠抚着自己的唇瓣,快步走过来,嬿婉玫瑰花瓣一样的唇,覆在他的唇上,让进忠总觉得嘴唇上湿漉漉的。 他手指上嬿婉刚咬过的地方觉得格外烫烫的,吹一吹夜晚的凉风,能缓解一下进忠心中的燥热。 进忠带着笑意,满面春风的和进保打招呼。 进保已经守在殿门口,见他来了,便说道,“既然你来了,那我先回了。” 随即他扫到进忠指头上的红痕,便问道,“你手上这是怎么了?” 进忠扫了一眼,然后宝贝的捂起来,他带着满足的笑意说道,“刚才路过一只猫儿,我想逗弄,没成想小猫有两分野性,就被咬了一口。” 第187章 湖上月 进保嗤笑一声,一脸“你逗我呢”的表情,“猫怎么会只咬这么轻?” 进忠亲了亲手上的红痕,无辜道,“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她喜欢我吧。” 进保一脸鄙夷,“怎么可能。” 进忠挑眉,瞪大眼睛说道,“难道你不相信我吗?” 进保面露疑惑,震惊道,“难道是真的?”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吗? 进忠嘻嘻笑起来。 进保无语道,“你果然是骗我的对吧。” *皇帝南巡,亲临江浙,朝中大臣怕行宫人手不足,想要送些女子来服侍皇上,以讨皇上关心。 太后知道了,她本想着趁此安排自己的人去承宠,不过随即一想,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已经是太后了,还能更进一步,成为皇帝不成?况且太后也并无垂帘听政的心思。 自打上次想通以后,她便决定了,不再掺和这些无聊而又费神的事情。 所以太后便熄灭了安排些事宜的心思,跟皇后说道,朝臣想为皇上选些服侍的人手,再进献些歌舞伎以娱圣上,一来不要平白添些损功德的事情,二来只要皇上高兴便可,其余的便由你安排吧。 “琅嬅,你是皇后,不用事事都来征求哀家的意见。”太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她已经打算渐渐松开手里的事情,只颐养天年,不要让钮钴禄氏族由盛转衰就好。 而玫妃、舒妃还有庆贵人,太后也无需她们再做什么了,只要几人记得她往日的恩情,若是钮钴禄氏族有难,她们三个能求情尽力就好。 琅嬅还要布置明日歌舞献礼,便先行离开。 太后盘着手里的佛珠,讽刺道,“朝臣们打的什么算盘,哀家心里清楚。” “有女儿的送女儿,有妹子的送妹子,既无女儿、又无妹子的,便想法设法的送些有亲缘、没亲缘关系的女人。” 太后面上带着鄙夷和不屑,她看着西湖里头游动的锦鲤,冷哼一声,说道,“都想着靠女人来讨皇上开心,却不想想那些进了行宫伺候,一朝承宠的女人,此生便要被困在行宫里头,无法逃脱了。” 福珈说道,“太后仁心,皇后娘娘定然会明白太后的意思。” 太后略带了些笑意说道,“但愿是吧。” *次日夜间,西湖家宴。 皇上、太后、皇后三人坐于前方,底下朝臣为明年太后的六十大寿而恭贺祝福,皇后说着有人精心为太后准备贺礼,也想以此来博皇上与太后一笑。 这下,便让皇上来了兴致,他有些好奇是谁让皇后如此费心推荐,笑着问太后,“皇额娘,听皇后的意思,是位有孝心的。皇额娘可要给她这个表现的机会?” 太后摩挲着手中的茶盏,她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是个孝顺的,哀家便给她这个机会。” 皇后微微笑道,然后扫了眼素练,素练便对着远处等候的一位宫女使了眼色。 随即,西湖中心驶过来几艘小船,船中央有人举着巨大的寒月梅花布料,将船上的的人给挡住了,骤然亮起了火光。而最中的那艘小船,上面的图案最是耀眼精美,朵朵红梅艳透了,摄人心魂。 几艘船两侧都扎了些梅花形状的花灯,乐器声响起,正中船儿两侧的船上的丝绸轰然被人推倒,两个浅蓝色衣衫的侍女完成任务后,便蹲在在正中端坐的人左右。 两艘船上,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正舒展歌喉,正是白蕊姬和陆沐萍。 陆沐萍轻柔的歌声响起,正中的丝绸也一下子滑落,露出后头的人影来。 是一袭红衣的嬿婉。 嬿婉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铜镜,在火光的映照下浑圆透亮。此时,天上、地下和水中有三轮月,一轮弯弯挂在天幕,一轮弯弯映在水中央,一轮圆圆伫立在嬿婉身后。 嬿婉今儿打扮的鲜嫩,玫红色的衣衫衬得她娇嫩欲滴,手里头拿的是一捧半开的梅花。 风儿在湖面吹拂,这一幅月下美人图,顷刻迷了皇上的眼睛。 红衣飘飘,随风摇曳,红唇如血,连同那人赛雪的肌肤,仿若一个踏月而来,落入人间的仙子。 皇上内心的躁动已经无法用酒浇灭,这样灵动的人,只为了他一个人舞蹈。 嘉嫔扯起嘴角一笑,不屑的说道,“这是做什么啊?我竟不知,这宫里头的嫔妃,竟成了戏子不成。” 纯贵妃皱着眉,语气虽然温吞,但是说出的话却让金玉妍只想翻个白眼,她说道,“嘘,别吵。” 金玉妍抿嘴,十分无语的瞥了纯贵妃一眼,冷哼一声,“怎么,炩妃没把皇上迷住,先把你给迷住了?” 然后她看着纯贵妃面色涨红,有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便知道这个嘴笨的,自然是想不出话来回应。 自从琵琶声响起,进忠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他期待而又紧张的看着湖中央,看着嬿婉的一举一动,生怕出了什么差错。 还好。一切都比他们预演得更为顺利。 嬿婉的舞姿带着力量和柔美,其中姿态轻盈自然,远超上一世的表现。她本就天赋极好,加上两世的积累,更是表演得异常出色。 像飞舞的蝴蝶,像暴风雨中的燕子,像石缝中盛开的凌霄花,如此生机蓬勃,闪耀动人。 天上没有下雨,但进忠的眼里头蒙了一层水汽,他为嬿婉的一切美好而感到深深动容。 琵琶声减小,空灵的歌声止住,西湖中央的仙子也以一个优美的姿态谢幕。 皇上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连连夸赞道,“这嬿婉啊,真是才情过人,而又聪敏好学,朕是知晓她不善舞蹈的,没成想今儿竟然跳的这样好。” “炩妃的舞蹈,玫妃的琵琶,庆贵人的歌喉,都令朕一扫国事繁忙的疲惫。”皇上喝了一杯酒,又大喝一声, “当赏!” “都过来吧。”皇上笑眯眯的说道。 嘉嫔看皇上龙颜大悦,不高兴的说道,“一天天净弄这些妖媚的东西,真是不知羞。” 纯贵妃轻笑一声,说道,“炩妃妹妹可比不上嘉嫔妹妹当时。” 她掩唇笑道,“当年你不也是什么长鼓舞啊、扇子舞啊,又是吹箫,又是弹北琴的。怎么一见到嬿婉跳个舞,就酸的不成样子。” 第188章 失落转移 金玉妍扯起唇角,有些不屑的打量着嬿婉,说道,“哼,东施效颦罢了。” 苏绿筠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就不做声了。金玉妍这般失态,实在没必要在同她说什么。 纯贵妃一笑完,婉嫔也笑了,她由衷的赞叹道,“炩妃一舞,真是充斥画中意境,分外动人,我看了以后都觉得,这般美好应当落笔画就。” 婉嫔不顾金玉妍的酸言酸语,诚恳的夸赞道。 这比直接质疑金玉妍还要让她生气,她说完了,周围也没个人应和,只有婉嫔跳出来巴巴的夸着魏嬿婉,说她跳的好? 难堪,无法言喻的难堪。 金玉妍将自己四指指甲收在手心里,在掌心里扣出了两个弯弯的月牙,余下的则是带着妃嫔的尊贵,作为一个护甲禁锢在手指上,回握不能。 如懿挑眉往金玉妍这儿看,她面上晦暗不明。 又想起来昨夜,她和皇上同游西湖,当时西湖上还没这些庸俗之物,都是不懂梅花的人的亵渎罢了。 昨夜将要下了大雨,皇上看着天色便说,“回行宫罢。” 如懿轻哼两声,扯着皇上的袖子委委屈屈的嘟囔,“我不想离开杭州。” 皇上柔声哄着她,说道,“还会再来的。” 如懿垂下眼,面上是带着微微的笑意,她不去瞧那得意的炩妃,而且低头专心望着酒杯里头自己的倒影。 皇上也会对炩妃这般柔情吗? 如懿心里冷笑一声,赝品就是赝品,再怎么模仿她,也学不到她的精髓。魏嬿婉当宫人久了,做小伏低习惯了,成了妃嫔还带着从前的俗气。 她淡淡开口说道,“有些事嘉嫔放在心里就好了,不必说出来。这等手段虽然下作,但只要能入了皇上的眼,便是有效的。” 虽然如懿有心迎合,但是金玉妍刚遭了纯贵妃和婉嫔的讽刺,加上她从来瞧不起如懿,也看不上如懿示的这点儿好,便说道, “炩妃的歌舞是皇后娘娘推荐的,又有玫妃和庆贵人一同表演。” “娴贵妃这话,臣妾竟不知您到底是什么意思了。”金玉妍瞥了眼如懿从得意转为愠怒的模样,轻轻笑了。 娴贵妃都不急,她急什么啊。 反正樱儿像的是青樱,又不是她金玉妍。就算真的迷的皇上挪不开眼睛,也是如懿这张老脸先被厌弃。 而她,总归是和魏嬿婉长得不一样的。金玉妍抚着自己的面颊,她突然笑了。 琅嬅听见几个人的说话,扫了眼如懿,面上冷淡,还有不加掩饰的不耐。她不知道为何炩妃跳个舞,竟成了下作,这不是明摆着说她的安排居心叵测吗? 这个娴贵妃,什么话让人觉得膈应,她就说什么话。 如懿被这样冷酷的一扫,心里头的话一下子堵住了,不敢再说。 随即,她心里头又恼怒起来,皇后有什么厉害的,偏护着魏嬿婉,不过是她邀买人心罢了,就知道借着宫规训人。 不过,如懿冰雪聪明,心里头灵光一现,一下有了个贴切而又有趣的猜想。 皇后因为这点儿小事如此不高兴,连平常的气度都没有了。 想来是因为皇上喜欢炩妃,皇后吃醋失德。 是了,她得宠的时候,皇后的表情总是不大好,常假惺惺的同她维持表面的情谊,这心里天天往下淌着酸水。 金玉妍和如懿看了嬿婉如此出挑,心里头都有失落。不过两个人都有个发泄的口子,一层一层的将自己心里头的失落转移出去,金玉妍直接转给如懿,如懿在心底偷偷转给皇后。 内心的负面情绪便这样清空。 心里头又落得一个空澄明净,映着天上的月亮。 *几个人从船上下来,皇上赏了玫妃和庆贵人不少好东西,又念着庆贵人侍奉久了,位分也不高,便当即提出,将她封为庆嫔。 陆沐萍欢喜的看着嬿婉和白蕊姬,前两日嬿婉突然寻她来,说想为太后和皇上献礼,没想到,她随手一帮,竟然也有好处。 庆嫔连连谢恩,谢皇上、谢太后、谢皇后娘娘。 太后面上的笑意加深几分,陆沐萍是她的人,位分更好些,对她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她还没和炩妃真的说上过话,但是这段时间,炩妃也没少直接或间接让太后舒心。 太后心里头有两分肯定,炩妃不比什么娴贵妃好多了,不知道娴贵妃给他下了什么迷魂药,这么多年了,一个无才无德无子嗣,样貌也不出众的女人,屡屡惹太后不痛快,皇上还一直护着。 皇帝真是没眼光。 玫妃和庆嫔入座,现在只留嬿婉一个人站在皇上面前,她微微颔首。 皇上都能瞧见他炩妃额间的一滴汗,那样晶莹,像是月亮上采摘下来的露水。见嬿婉仍在乖巧的等待,皇上笑着说道,“嬿婉。” 嬿婉便盈盈行礼,先是说些吉祥话,惹得太后和皇上笑意满满,随即又将手里头捧着的梅花献给皇后,一是表明不曾忘却皇后给她这个机会的恩情;二是大家都喜欢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嬿婉是;这三来嘛,定然是要将娴贵妃看着,她爱的梅花,让两个她厌恶至极的人——魏嬿婉和富察·琅嬅,亵渎。 如懿面上的表情确实更加难看,她面上笼罩了一层灰色,现在瞧起来,都和不远处灰个脸萎靡的凌云彻一般模样了。 如懿剥开桌上的坚果,两手捏着靠近嘴边,用舌头去接,然后将坚果卷起来,用她洁白而又坚固的牙齿研磨。 她的两侧面颊软肉都咬紧了。 见琅嬅接过半开的一簇红梅,红梅枝子柄上还精心用金线打了个梅花络子,如懿脑海绷紧的线瞬间断了。 梅花高洁,炩妃反而用金银俗物修饰,既不懂梅花的傲然,也不懂得礼义廉耻,真是庸俗的令人作呕。 如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不爽,在众人装或者发自内心笑吟吟的时候,如懿突然开口。 她略带有磁性的声音落在此处,周围一下子寂静无声。 如懿带着隐约的狰狞,绷不住她完美的笑容,略带着些呵斥说道,“炩妃常佩戴百合。” “如今,不会又喜欢梅花了吧。” 第189章 耗尽 如懿这话一出,大家的面上顿时都惊了,娴贵妃竟然连面上的功夫也不做,在众位皇亲贵胄面前,说这种尖酸刻薄的话。 还是在皇上为了明年太后的大寿,提前营造一股子乐融融氛围的时候,而且此舞是由皇后亲自推荐的,这便代表着皇后的意思。更何况,湖上一舞的人,是皇上的宠妃,两年封妃,已经是盛宠。一同的是抚育五阿哥的玫妃,和刚晋封的庆嫔。 娴贵妃竟然如此大胆,在众目睽睽之下口出狂言? 皇上面上的笑意不变,他仍带着笑意喝酒,突然忆起来昨天晚上,在西湖边上。 当时天要下雨,皇上温柔的对如懿说道,“回行宫罢。” 如懿面上突然有些恼了,她勉强笑着,扯着他的袖子,带着不甘心央着他道,“我不想离开杭州。” 皇上心里头有一丝的不愉快,如懿今儿已经多次不顾着他的感受,也丝毫看不出来如懿对他的在意。 皇帝真要怀疑,从前那个可爱而又真挚的如懿,去哪儿了? 他不喜欢旁人痴缠着闹性子,这样不够贴心的人,皇上最多也是兴致高的时候宠上两分。 皇上默然,但如懿瞧他没有给予保证,就扁着嘴,不高兴的坐在桥上,闹着别扭不肯起身。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模样。 刚才如懿的百般质问,尤然回荡在皇上的耳侧。这一刻,帝王的耐心面对他常无理取闹的青梅,真是消耗殆尽。 皇上压着心底下的不痛快,说了一句,“还会再来的。” 如懿才终于满意了他的回答,仰起头用下巴瞧他,欣慰笑着,点了点头。施舍得挽着他的手。 皇上的心一沉、再一沉,直至湖底。 *如懿一语震惊四座。 周遭寂静无声,诸位只见台上几位仍然笑吟吟,但是却都是沉默。而炩妃一个人伫立在皇上面前,在娴贵妃这等逼迫下像一根扶风弱柳。 嬿婉缓缓抬起头,半掩着面,她袖子突然轻轻在眼角擦了一下。 炩妃娘娘好像落泪了。 王爷、朝臣们心里都是一惊,娴贵妃当着众人的面就公然逼迫妃嫔,不知道其在后宫之中,要仗着自己的位份尊贵,做出何等事情来! 其中一位脾气较为暴躁、又深得皇上器重的和亲王,便立即开口道,“娴贵妃此言实在不中听,本王听了都心里不舒服,更何况是炩妃了。” “炩妃一舞,甚是美好,且让皇上面上微笑,一扫国事劳碌的疲惫。”和亲王眉毛一皱,打量一下娴贵妃,又说道, “娴贵妃身份尊贵,坐在黄花梨的椅子上,动也未动,不为太后即将到来的诞辰准备,也不想让皇兄开心,反而对让太后、皇兄高兴的炩妃呼来喝去的。” “本王竟不知道,如今我大清,我皇兄和太后娘娘,全要看你一个人的脸色不成?” 和亲王冷哼一声,他和皇上同父异母,细细看也是位俊俏的男子,但是他蓄了满脸的络腮胡,面孔更多的是粗犷之色。 如懿此刻遭了和亲王这样严厉的一番斥责,她又是极为爱护自己面子的,这是当着大庭广众,又是因为和亲王要维护魏嬿婉。 她竟不知道,炩妃有这样大的魔力,让诸多男人对她倾倒? 如懿心里头细细碎碎的刺,均匀的分布在她内心的软肉上,魏嬿婉推着这些刺,狠命得往里钻。 痛的她心里直直颤抖,痛的她心中酸涩难言。 嬿婉抬起头,她眼圈都红了,但仍强撑着微笑,落落大方的说道,“回娴贵妃娘娘的话,臣妾最爱百合,从前是,如今也不曾更改。” “不过皇上喜欢臣妾佩戴梅花,说这样瞧着舒心。故而臣妾斗胆,只以为如此编排舞蹈,可以借皇上、皇后娘娘对太后的孝心,一同连带着呈现臣妾诚心。” “娴贵妃语气里的批评,请恕臣妾不能向您请罪,因为今儿的舞蹈,有很多精妙的设想都是源自皇后娘娘的诚恳,所以臣妾不愿您诋毁、玷污皇后娘娘的心血。” 嬿婉不卑不亢,说出这么一段。 她既没有一味装可怜,因为这样令人怜惜的同时,只会令一些人觉得她是个菟丝花,只能依附于皇上,毫无主见。 她也没有一昧反驳,只是维护皇后娘娘的苦心,仅此而已。 谁还会如此苛责一个真诚的人呢? 没有。 和亲王鼓掌,说道,“好。” 他是皇上的亲兄弟,也是皇上的死忠,自然希望后宫伺候的人是肯为皇上着想的,但又不要全无主见,不然若是个蠢得,伤害他皇兄可怎么办。 嫔妃只需要讨皇上开心,讨太后开心,如果什么都做不了,那就不要在后宫引起纷争,让他皇兄担心。 像娴贵妃这样一丁点都不顾皇兄颜面的嫔妃,要来何用? 皇上对他遥遥举杯,两个人相视一笑,和亲王两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知道他的忠心,从不疑他。天下都知道和亲王虽然荒唐些,不顾着任何人的面子,但是皇上的吩咐,他是拼死也要去做的。 所以,在座的人只是低头窃笑着,笑娴贵妃糊涂,怕是烧坏了脑子,引得和亲王生气,连皇上也不理她了。 如懿此刻的理直气壮,又全然被堵回去了,她面上通红,又憋着说不出一句话。 反而嬿婉则是宽容一笑,说道,“臣妾知道娴贵妃娘娘喜欢梅花,也希望今夜一舞,可以……” “博、您、一、笑。”嬿婉笑吟吟的、灿烂说道。 民间的有个画本是小鲤鱼跃龙门。 善良可爱的红色小鲤鱼,一直被青黑色的赖皮蛇刁难。 小鲤鱼总是笑着,面对困难。 赖皮蛇一开始还猖狂傲慢,而今也渐渐惧怕了小鲤鱼的天赋与才能,有些笑不出来了。 嬿婉今儿一袭红衣,如懿今天一身青色黑色混杂的衣衫,额上带着苍绿色的点翠装饰。 谁是小鲤鱼?谁是赖皮蛇? 一眼就可知。 如懿心里一阵一阵的失重感,她身子突然有些摇晃,但仍撑在椅子上,不露了怯。 她突然想到,若是海兰没出事,还在这就好了。 第190章 转衰的瞬间 不过如懿心里头再怎么惊涛骇浪,也没有人理会她,仿若她只是个误入这里的杂耍戏班子,大家都只是笑一下,然后就视她无物。 太后打破僵局,面上带着欢喜说着,“炩妃这一舞,哀家觉得很是舒心。不错,是个有孝心的。” 鼓声助酒兴。 咚。 太后高兴。 皇上对嬿婉招了招手,说道,“嬿婉,来坐朕身边。” 咚咚。 皇上高兴。 “皇后啊,你真是有心了,这样别出心裁的舞蹈,定然是花费你不少时间吧。”皇上夸赞道。 太后也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出行之时,大小琐碎都由皇后安排,这样精彩的歌舞琵琶,想必是皇后精心雕琢,实在难得。” 琅嬅轻轻一笑,略不好意思的低头说道,“皇上、皇额娘,臣妾只是略尽一番心意,还是炩妃聪慧,一学就会,玫妃的琵琶技艺精湛,以及庆嫔的歌喉实在动人。” 咚咚咚。 皇后高兴。 鼓声噼里啪啦的仿若大雨,在场所有人都开心,为西湖、为南巡、为大清。 只有两个人,心里头苦涩复杂。 真是缘分。 凌云彻望着如懿,他内心的线头纠缠成结,这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那日听见春婵和进忠的言语是真的。 娴贵妃她……真的有在刁难嬿婉。 为什么? 娴贵妃那么善良,那么聪明,怎么会有这等庸俗的情绪? 嬿婉,他的嬿婉,他最灵巧最可爱的云上的燕子,真是受苦了。 嬿婉本就是凌云彻心中深藏的一抹艳丽,谁和嬿婉不相容,那他自然是讨厌谁。 嬿婉。 嬿婉。 娴贵妃怎么能如此,她真是令他太失望了。 嬿婉坐在皇上身边的下座,同皇上正说些话。 皇上一眼也没有瞧他昔日挚爱的青梅,不惜反抗皇阿玛也要求娶的青梅。 他只觉得她厌烦。 *行宫里头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平淡如水,又不如最开始那样充斥着甜蜜的滋味。 魏嬿婉偷走了如懿悬挂在额头前方,吊着她往前祈盼的蜜糖。 如懿这只不停奔蹄的驴子,此刻陡然停下了脚步,她目光里美妙的甜蜜消失不见。再向前去瞧,只有后宫女人最终的归途。 像她从前去过的地方那样,冷清、死气,充斥着衰败与腐朽。 后宫的所有人,都要眼瞧着既定的结局,然后无法阻挡那种腐臭灰尘气味的靠近。一步一步的被遗忘,被丢弃。 如懿也像一只船,孤苦无依,漂泊在茫茫海面,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忧伤而又掺杂着令人怜惜的倔强,像一个易碎的甜白釉花瓶。 *嬿婉心里头已经蓄满了急切,布局如此,终于快到了出手的时候了。 她要沉心静气才是。 可万不能,功亏一篑。 *进魏二人已经单独讨论过多次,关于如懿的奇异之处,譬如白丝、白雾,可以吐出白丝的海兰,受了蒙蔽的皇上和嬿婉…… 这个世间的鬼神之说,大都是谣传,不过是些疑难案子,或者某些巧合,以及爱说大话吹嘘,博取旁人注意吹捧的人,如此种种,构成一种令人惊疑的结果。 再加上头脑中带点儿奇异天赋的话本子作家,将这些故事添加些妖鬼狐神的色彩,便引得百姓好奇、购买,以作消遣。 倘若你说娴贵妃是妖孽,让皇上即刻绞杀,未曾经历过的人自然不会相信,只怕会认为是嬿婉失心疯了。 更何况,自从二人互通消息,知道了彼此视角里头不同的细节,进忠便托人去宫外将市面上能买到的话本子,除了仅有艳俗内容和什么人家日常生活无用杂的,都带回了宫里,再让他徒弟高丰送到嬿婉那儿。 嬿婉读书本来就快,而且许多话本子的故事都大差不差,所以她只需要粗粗浏览一下。 然后着重看一下各种妖魔鬼怪被高人如何制服的过程。 不过都是夸大其词的内容。 有的上头写着,妖怪不能见日。 嬿婉也没少看见如懿在太阳底下发光的脸盘。 不过,也有一些收获。 嬿婉看到一本较为独特的书,其中的内容便是,某位不知名王爷不爱自己福晋,然后拼命宠爱自己侧福晋,最后王爷终于将福晋虐待致死。 但是! 管家发现,福晋身上有一块王爷丢失多年的玉佩。王爷便发了疯,一下子把自己宠爱的侧福晋掐死了。 还说着, “都是你害了她,本王让你给她陪葬!” 不知名王爷心里充斥伤心与悲痛,寻找了数不清的与已故王妃相似的女人,什么眼睛像、鼻子像、声音像、才情像。 王爷带着无边的悔恨,与几个侧福晋和许多侍妾、外室、青楼女子,育有好多孩子。 长命百岁,孤独而死。 嬿婉读完此书,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静。这是民间新近流行的话本子,深受未出阁的少女们追捧。 嬿婉已经不知道还说什么,手握权力,杀了一个活着的时候不爱的人,等对方死后以此为借口纵情酒色,天下还要称其一句痴情。 这种好事,怎么就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啊! 嬿婉真的接受,如果可以交换,皇上现在就可以死。 到这个话本给嬿婉提了一个醒,上一世的皇上就是个脑子有病的,三番五次无视如懿对她的责罚,甚至如懿当众逼迫皇上喝醒酒汤,皇上最后也原谅了他。 如果皇上真的脑袋有问题,如果皇上真的和那个话本子里的王爷一样呢?活着的时候不大爱护,也兴许爱护了,只是嬿婉没发现。然后死了以后,就要迁怒旁人。 话本里的侧福晋好端端嫁入王府,同王爷一见钟情,好像也没做什么错事。不过在这本书传达的思想里头,王爷给了侧福晋真的爱意,便是她的原罪了。 反正,王爷先是无端宠爱她,又无端将她掐死了。 嬿婉可真害怕,如懿若是去了,皇上犯了病,自动将缘由归结给她可怎么办。 她可不想死。 嬿婉还指望等皇上死了,和进忠去圆明园颐养天年呢。 所以,只能徐徐图之,若是娴贵妃真的因帝王的冷淡而死,那就让皇上愧疚自责去吧,说不定她还能早些时候当上太后。 第191章 怨恨 南巡的乐趣便是看江南风景,但是皇上因着想看看江南美人儿,所以便提前了些时间出游,十一月时,一些非常青的树叶将落未落,其实真有一种略萧条的感觉。 天下平定,国库充盈,皇上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所以莫说临冬南巡,便是他就想在江南过除夕,看看春日美景,也是无人置喙的。 这天下,是帝王的天下。 自打如懿当众失言,皇上虽然轻轻揭过,并没有责罚,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除非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变化,娴贵妃这身上的荣宠,应就是断了。 如懿知道皇上生了气,也惶恐自己的未来会不会和那些先帝的太妃一般。她在冷宫看到的吉太嫔,就是被太后寻个由头打发到冷宫里头去。 皇后心肠不算好,从前也故意赐给她零陵香的手镯,不许她有孕。若是富察氏占了上风,定然会趁机将她赶走的。 如懿只能带着心里头的忐忑,同时又告诉自己,皇上不会如此绝情的,因为墙头马上定情时,便说过,此情至死不渝。 话说多了,她又重新笃信起来,相信皇上只是因着旁人的议论,暂时无奈冷落她。 只是这样。 是的,只是这样。 皇上心里还是有她的。 不过,就从如懿回忆起西湖夜晚,两个人是那样亲昵。而皇上的回忆里,则是如懿无理取闹,而自己实在顾念旧情,一直迁就。 两个人印象里的差异,便可以看出,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其实也已经不多。 如懿自诩为最了解皇帝,但她脑海里头充斥着太多自欺欺人的谎言和自负。全世界的人都捧着她,所以她轻飘飘的被托在云间,看不清自己,只觉得她是全宇宙最为独特的真挚的化身,皇上喜欢她、爱她、离不开她。 她确实最了解皇帝,她是最知道如何能以一种“我为你好”的姿态,让皇上暴怒失常的。 可帝王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主宰,他享受权力。天上地下,唯我独尊,这便是说的皇帝。 皇帝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妃嫔是一位精神上的他的主宰? 皇帝的皇帝? 一位精神太上皇? 那他还当什么皇帝,给人当孙子算了,真是可笑。 *如懿鼓励自己的时候,皇上心里头已经充斥着些不大符合他想营造的“念旧、重情义”的想法。 他在想,若是当时不将如懿这个一无子嗣,二无才能,而今又发觉也无美德的人,放在贵妃之位上,便好了。 那他的嬿婉为他费尽心思、讨他开心的时候,他至少能给嬿婉一个更为尊崇的荣耀。 而不只是些什么珠宝首饰,即使再珍贵,帝王也见过太多,觉得配不上嬿婉的苦心。 他想给她最好的。 至于如懿嘛,皇上觉得她在妃位就很好,反正如懿也不在意位分,只希望陪在他身边,不是吗? 不过他当年已经如此决定了,而今也不能仅因为如懿的一句言论而让她降位。皇上要的是念旧情的名声,宽恕一位侍奉多年的妃嫔的过失,便是他的善良了。 过些日子寻个由头降位就好了。 *西湖一舞的当夜,皇上命人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还要了许多红梅花瓣,就这样散落在地面。 嬿婉穿着纱裙,赤脚在上头飞舞,她旋转的时候,衣袍带着的风吹得花瓣轻轻滑动,真像一只梅花化作的妖精,勾魂夺魄。 自那夜以后,炩妃则是宠上加宠。 *凌云彻像一条疯狗一样,在内心纠结自苦,他心里头逐渐推理出一个令人无比惊讶而又有几分可信的结果。 他认为,冷宫时,他只是尽自己的责任,护卫冷宫,这时候让娴贵妃心里头对他有了妄念。 所以,娴贵妃一出冷宫,便故意不许他为嬿婉求情,让嬿婉从花房出来。 娴贵妃此举,为得只是逼迫嬿婉,只怕当时那个小宫女嬿婉自己寻死,娴贵妃就如愿了。 后来,娴贵妃定然在嘉嫔苛责嬿婉的时候做了手脚,让嬿婉受尽苦楚,流了这么多眼泪。 从前他一直不知道,嬿婉的苦衷是什么,怎么不愿意告诉他。现在他才知道,是因为他这个傻子,他认定的恩人心思叵测,要折磨嬿婉,嬿婉怕说了会让他纠结,所以只能伤害自己,离他而去啊。 凌云彻几乎都要捶胸顿足,他真的痛恨自己的愚蠢,为什么他是个烂好人,为什么他要怜悯一个不应该怜悯的冷宫妃嫔。 这下倒好,嬿婉,嬿婉,她害得我们分离,害得我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 至于娴贵妃为什么如此。 那便是,娴贵妃瞧上了他,所以厌恶嬿婉,想将嬿婉赶走,然后让凌云彻做她的男宠,在她和皇上感情不和的时候用来消遣解闷。 凌云彻一股脑将错处都推给如懿,用极大的恶意揣测如懿的内心,仿若从前他心里头没有半点儿旖旎,全都是因着他的职责做事。 为娴贵妃受伤的手吸蛇毒是因为职责,与嬿婉分离伤心了找娴贵妃诉苦也是因为职责,护送娴贵妃回宫发誓要永远注视着她也是因为职责,深夜去翊坤宫里头同禁足的娴贵妃喝酒也是因为职责…… 全都是职责所致,他凌云彻是一个清清白白只爱慕嬿婉的人,全无别的心思。 只是上天苛待他,给他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昔日凌云彻和如懿惺惺相惜时候说的话尤回荡在耳边, “超越男女之情的情意”。 凌云彻双目赤红,他一口饮尽今日发的绿豆汤,恨恨地说道,“下流龌龊!” 超越男女之情的知己,现已经因为有些人的愤怒,单方面的将此情意破碎了。 真是可惜、可叹。 这样完美无瑕,不掺杂男女之情,只是相识、相知、相互理解的真挚情意,在这等庸俗污浊的尘世间,是一个多么珍贵、多么稀缺的物件儿。 它一开始以一个可笑的借口产生,蒙上一层遮羞布,现在又以一个滑稽的谢幕告退。 也算是,相互呼应的马戏团双人表演。 第192章 如懿的冬天 *十二月的冬日里头,江南比紫禁城稍微暖和一些,但也是泛着潮湿的冷气。 皇上冷落如懿,好久没有见她,如懿内心愁愁,心冷,身子也冷,只能常抱着膀子,瑟缩在被子里。 秦立也一同随皇上来了行宫,所以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落井下石的小人,此刻又被他逮到了机会。 加上璟瑟也随着皇帝南巡,当时娴贵妃当众指责炩妃,也是故意针对她皇额娘,因为炩妃的舞蹈乃是皇后所编排的。 嘉嫔还念着她的好贞淑,贞淑的死都是因为皇帝要给娴贵妃出气。 正好这些人凑在一处,便不约而同,一齐向这位贵妃动手脚。如懿只觉得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格外难熬。 但这样难熬的日子,才是一个开始。 皇上不去见她,那她便去见皇帝。如懿心里想着,然后她便想着怎么才能同皇上偶遇。 哪成想,宫人听见皇上要去哪儿走走,便来告诉如懿,如懿往往兴冲冲的过去瞧,去寻皇上,试图以两个人见面的温情,来使皇上对她的误会消解。 是的,误会,在如懿这等聪慧的头脑里头,那时候的事情,又变成了个误会。 都是坏人挑唆,都是狐媚子勾引,反正皇上爱她,只是误会她了。 这样精神中给予如懿的安定,如懿便觉得能稍微好受一些,不至于骤然落差过大,得了失心疯,终究落得她所见到的冷宫妃嫔的下场。 如懿心里头想着,便频繁的出门。 不过似乎是宫人们的消息不够传播迅速,反正如懿所带来行宫的翊坤宫宫人,每每忠心耿耿的来禀报,告诉娴贵妃,皇上要去哪里。 而娴贵妃真的兴冲冲到了那儿以后,就要么看到嘉嫔笑的灿烂,陪伴在皇上身边;要么是炩妃同皇上一起散步;要么是皇后和皇上一起,连同七阿哥和璟瑟,几个人其乐融融。 肉眼可见的,如懿愈发灰心。 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如懿屡屡撞见她不喜欢的人在皇上身边,她又不愿在讨厌的人旁边示弱,所以她的斗志越发萎靡,不再昂扬。 而且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冬天到了,秦立手里头不松,娴贵妃就既没有炭火,又没有热水。 她连在出门后暖暖身子,洗个热水澡的热水都没了,所以这般高傲的娴贵妃,便被困在了小小的宫殿里头。 成日抱个被子,不肯下地。 但这样长久的窝在棉花里头,终究不是个办法,在她第三天吃不下内务府送来的清粥野菜时,如懿晕倒了。 在她昏倒的五个时辰后,江与彬终于努力突破重重阻碍,跨过了嘉嫔的阻拦,来到昏迷的娴贵妃身侧,为她诊脉。 不过,有趣的是,金玉妍压根就没想到此事,她只顾着让宫人去撺掇娴贵妃偶遇皇上,全然没想着要不许如懿就医。 不过,江与彬说什么,如懿就会信什么。只要她认为这是金玉妍做的就好。 谁会想到,是江与彬自己,巴不得娴贵妃病死呢? 可惜,没死。 江与彬将手一搭在如懿的脉上,他眼睛便睁大了,这真是一个绝妙的喜事。炩妃娘娘知道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江与彬微微笑着,然后用针扎在如懿的穴位,将她从呼呼的昏睡中唤醒。 他跪在如懿身旁,如懿见他来了,温柔的笑着,说道,“江与彬,你来啦。” 她像一个刚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仙女,目光中带着对世界的温柔和无辜。真让人觉得,怎么会有人苛责这样天真纯善的人儿呢? 容佩站在如懿床边,便将她这副模样看了个十成十。容佩心里头真觉得,她们娴贵妃娘娘,何其可怜啊! 江与彬面无表情,缓缓闭上眼睛,他好像看到了癞蛤蟆冲他吐舌头,是如此难以言喻的令他烦躁,厌恶。 很快,他再睁开又是一副替人欢喜的模样。 “娴贵妃娘娘,您有孕两个多月了。”江与彬高兴的说道,他笑的灿烂。 如懿面上惊讶,小口微张,这一瞬间,她突然散发着母爱的光辉,然后她面上浮现两分慌乱,护甲不小心的划到了江与彬的手臂,然后含羞带怯,惊喜的问道,“江与彬,这是真的吗?” 江与彬不动声色的挪开胳膊,他现在特别想狠狠擦拭一下刚才沾染到如懿的衣衫。 不,直接撕了吧。 反正他家里还有几套。 江与彬点了点头,说道,“微臣细细看过,绝不会有错。” “只是娘娘近来忧思过重,再加上饮食上似乎……不大富有营养,所以孩儿的脉象不算特别强劲。” 如懿点了点头,面上三分愁苦、三分凄凉、三分欢喜,再加上一分期待,这便构成了一个楚楚可怜的如懿,引得人不由自主的怜惜她的脆弱。 如懿的魅力光环拼命往江与彬这里播撒,但是江与彬就像个瞎子一样,既不动容,也不怜惜。 他没有拂袖走人,已经是念在为了炩妃娘娘的计划,所强忍着了。 若是还要符和娴贵妃的心理预期,表演出一副被她吸引的模样,那江与彬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太恶心了,还活着干什么,干脆死了算了,也不配喜欢惢心。 江与彬笑吟吟的开口说道,语气里满是真诚,他说,“娴贵妃娘娘可要告诉皇上?” 江与彬幽幽的说道,“微臣听说,皇上因炩妃娘娘同您生了大气。” “您说,若是皇上现在知道您育有龙胎,依着皇上对您的爱护,定然会欣喜若狂,这样,再大的气也可消了。” 江与彬温柔笑着,他样貌平庸,在宫里头又没有什么势力,家中也无什么背景,唯一的用处便是因为他懂医术。所以他才能荣幸的成为,娴贵妃用得顺手的工具。 他眼睛只是普普通通的漆黑,笑也是平凡人所具有的微笑。 如懿心里头不警惕,看江与彬的笑容温厚,也想着借此和皇上破冰。 她没注意到江与彬是一个人,是个人就会因为自己和心爱的人受伤而愤怒,所以她不知道。 这样温厚的神情,亲切的笑意,下面是咬紧了不让自己吐出来的牙关。 第193章 临门 如懿略带着羞涩和压不住的欣喜,忙去寻皇上,她要赶紧同皇上分享这等喜悦。 江与彬便说着,他先去禀报皇上,这样恰好娴贵妃到了皇上当前办公的殿时,就会看到皇上高兴的表情。 如懿没什么反应。 江与彬微微一笑,便告退了。 娴贵妃不想让人做的事情,她就会拒绝。这种无什么反应,只是坐在那边不做声的模样,便是她想,但又不肯说出口,要让人猜去呢。 他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上啊。 后宫有孕,常是三个月后,胎像稳固了再告诉旁人,但是如懿已经等不得了,她不能再让皇帝继续对她误会的冷淡。 而且冬天没个炭火,实在是太寒冷了。 如懿没有因为俗物而违背自己的准则,她只是特别想告知皇帝,因为这个孩子是他们期盼多年的,仅此而已。 要给皇后瞧瞧,瞧瞧她费尽苦心弄得零陵香手镯子,就为了让她无法育有皇上的孩子。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还要给炩妃瞧瞧,看她喝了那么多坐胎药,是否有什么用处,是否能真的得到她想得到的呢? 所以不必等三个月,仅两个半月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如懿想着,赶紧告诉皇上这件喜事才是最要紧的。 *如懿披上她殿里头仅存的一个较好的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再戴上个棕色毛领。 因为旁的衣服全被璟瑟带走了,理由是梅花傲然,不畏严寒,娴贵妃如此珍爱梅花,定然已经全得了梅花精神的精髓,不惧风霜雨雪。 所以如懿的厚衣服,便被璟瑟慷慨的赏赐给下人,说是让下人拿来做鞋垫,毕竟冬天容易冻脚嘛。 这也是,为何从前如懿各种名贵大氅披着,而今只能抱着被子缩在被窝里的缘故了。 这样虽然保暖,但是穿的太多有个弊端,那就是显得人臃肿,而臃肿则会显矮,配上她脚底下的高跷,远远看去像一头棕色小熊踩着树棍子走来。 真是憨态可掬啊。 *皇上在行宫里头办公见大臣的地方 容佩扶着如懿,小心的托着她的玉手,让娴贵妃上台阶方便些。 如懿虽因着近来生活习惯不好,踩上台阶多了,便有些气喘。但她精神头很足,兴致勃勃的一直往上瞧。 到了殿门口,进忠在外头值守,便说着一句,“娴贵妃娘娘稍后,请容奴才进去通传。” 瞧,进忠这种刁滑的奴才,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只能对她客客气气。 如懿拼命从各种细节中寻找,寻找全世界知晓她即将要一鸣惊人的肯定答案,并且从这种真切传来的肯定中,内心熨帖,深感慰藉。 她的焦躁和急切平复了,又回到她淡然从容的时候。 如懿微微颔首,冲进忠点了点脑袋,向前小幅度倾斜着身子,半闭着眼睛,只看着自己脚下的青石砖,说道,“多谢公公。” 进忠没理会她,如懿不在乎,她内心足够强大、足够稳定。 “请吧,娴贵妃娘娘。”进忠带着一丁点儿笑意开口,如懿心里头有些隐隐的不安,她再去瞧,便看到进忠又神色如常,面上并没有浮现什么笑意。 如懿跨过门槛,往殿里头腾挪脚步,她刚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就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里头刮着龙卷风,呼呼的往她耳朵里头灌。 这个狐媚、庸俗、谄媚、惑主、人品低下的魏嬿婉,正凑在皇上的耳朵边上,含羞带怯、娇滴滴,造作的夹着声音说道,“皇上,臣妾有了身孕。” 如懿心里头一滞。 什么?魏嬿婉也有身孕了。 如懿的脚都有些发软,幸好容佩劲大,若是惢心在这,只怕两个人都要摔了。但是容佩恨不得一手给娴贵妃扛起来,所以也真没让她摔着。 魏嬿婉怎么会有身孕呢? 她不是喝了舒妃的坐胎药吗?她不是喝了舒妃有碍子嗣的坐胎药吗? 如懿飘飘忽忽的走着,她又看见皇上深情望着魏嬿婉,然后将人搂在怀里,两个人脸贴脸,靠得紧紧的。 皇上好开心啊。 如懿想着。 她看见向来沉稳的皇帝,笑的都要开出了花,这种表情,她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在她和皇上洞房花烛夜的那晚。 如懿仍在慢吞吞走着,又听到江与彬站在两个人旁边,说道,“皇上,微臣今日诊脉,发现娴贵妃娘娘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不过……” 江与彬话还没说完,皇上就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好了,有什么事情改日再说,今日朕不想听,朕今儿可要好好陪着我们嬿婉。” 皇上拉着嬿婉的小手,嬿婉顺从的依偎在皇上怀里头,她抬眼看着如懿,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真像只可爱的小狗。 如懿讨厌狗,蠢笨,恶心,像魏嬿婉! 江与彬弯着腰,然后转过脑袋,就这样前倾着身子,带着笑意看着如懿。 说不清他是高兴的笑容,还是苦涩的笑容,还是两者皆有? 不过在聪明的娴贵妃的头脑里,这样普通的笑容并无什么特殊,所以她强笑着安慰了一下江与彬,冲他点了点头。 肉眼可见的,江与彬的笑容更大,随即他转身告退。 嬿婉扯着皇上的衣角,柔弱可怜的看着如懿,说道,“娴贵妃姐姐,请恕臣妾不便请安,因为臣妾已经育有龙胎了呢。”嬿婉轻轻抚着肚子。 *其实,客观来讲,嬿婉的存在对如懿来说是一件好事,如懿总维持着她的体面与淡泊,从前什么困难都没给她光滑的大脑留下一丝褶皱。 而今,嬿婉说些话,做些事情,便能轻易调动如懿内心的怒火,这便是帮助高贵的娴贵妃,体会平民百姓家的情感啊。 本段摘抄自——当日夜,进忠日记。 *如懿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了些什么,屋里几个人也没听清,然后如懿又略带着期盼,含情脉脉的看着皇上,说道,“皇上,臣妾已经有孕两月余了。” 皇上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说道,“娴贵妃,那你先下去休息吧。” 第194章 对比 如懿仍杵在这不走,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皇上,又重复了一句,“皇上,臣妾有孕,您难道不开心吗?” 皇上笑呵呵的又转过头,看着如懿,说道,“开心啊。” 但这种反应并不是如懿所期待的,她面颊雪白,好像真落上了些雪。 美人一笑起来,周遭立刻就会为她让步,所以如懿一笑,睡眠在她面颊上的小精灵,就会飞速的将她面上的雪扫开,露出她深深的沟渠,眼皮上两条,鼻子旁竖起来两条。 有黑有白,这才是一个立体饱满的人呢。 但如懿这时候没笑,她皱着眉,有些惊讶的询问着,“皇上?” 皇上又将脸从嬿婉那边挪过来,对着如懿,眉毛微微皱起,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朕听见了,朕又不聋。” 如懿看皇上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头气便不打一处来,她撅起嘴巴,又斜着眼睛凝视着皇上,说道,“那皇上连个话也不跟臣妾说吗?” 皇上和嬿婉正相握着手,皇上分心和娴贵妃说话,嬿婉就用手指挠他的手心,在他手里头作乱。 像一条小鱼在皇上手心里游动,惹得他心底里头发痒,皇上轻易的捏住嬿婉的手背,用自己掌将她的小手压实,固定在榻上,不让这个爱闹人小女孩老是逗弄他。 将他的小蜜罐子给暂且制服后,皇上的心思才从两个人的手上跑出来一些,他笑盈盈的看着如懿,然后说道,“娴贵妃,怎么还不去休息啊?” 如懿身子摇了摇,她缓缓后退一步,想娇弱的倚靠在身强力壮的容佩身上。 容佩从前是圆明园的宫女,她也就是侍弄花草,把一些长的不好看的树枝修剪,然后扛扛树干什么的。 她没做过这等精心的活,还以为娴贵妃因为近来吃的太差,而站立不稳了。 所以容佩两手一伸,放在娴贵妃的腋窝下,然后用力将人举起来,“笃”的一声立在地上。 如懿像一个快要倒了的花瓶,被容佩一手拎起来,然后“啪”,立正。 皇上见了这一幕,脸上才有些惊讶,这是做什么? 刚才江与彬好像同他说了什么事情,皇上压根就没听,难道是禀明娴贵妃有心杂耍? 如懿喜欢,皇上也随她去。不过如懿不是怀孕了吗,最近可不能自己偷偷练习,不然真是会伤了她和孩子的。 如懿皱着眉头,说道,“皇上究竟有没有在听臣妾说话?” 皇上这下真的有些不高兴了,如懿怎么总是质问他,这又是在嬿婉面前如此,可还有体谅他?想一下她这样带着呵斥同他说话,嬿婉会怎么想? 随即,他瞪大了眼睛,朗声说道,“朕听了啊。” 如懿面上一热,她舒展的自尊心在嬿婉面前受了挫,这会让她心里头不高兴。 在讨厌的人面前,皇上压根就没有考虑她,这让炩妃怎么想? 炩妃定然要看她的笑话了。 如懿耐着性子说道,“那皇上怎么……连一句话也不说呢。” 皇上瞪大眼睛,他声音更大了,说道,“朕说了让你回去休息啊!” 如懿也不甘示弱,她突然指责道,“皇上贵人事忙,臣妾不便打扰。” “臣妾先告退了。”然后如懿拂袖而去,转身大步走出去,拎着自己的衣摆,张开双腿大跨步,走出去。 两腿在下台阶的时候,像一个对称的精密机器,弯曲着,一迈步子,一折叠。 如懿就这样“笃笃笃”的气冲冲走了。 把皇上和魏嬿婉狠狠的、远远的甩在后头。 *殿内 皇上气的胸口起伏,嬿婉忙给皇上顺气,然后又是好言好语安慰。 皇上看着她这张如花娇颜,心里头想着,若是这才是他的青梅竹马,该有多好。 “从前的如懿已经消失不见,今日的娴贵妃,只知道贪图享乐,全然不懂朕,也不爱朕。”皇上垂下眼,他苦笑一声,心里头突然泛起了两分伤感,为他不在的青梅。 嬿婉在一旁斟茶,她乖乖巧巧的坐在皇上旁边,柔弱而又无害。 春婵看着外头的天色,提醒道,“主儿,到了该喝安胎药的时辰了。” 皇上点了点头,说道,“嬿婉,那你便先回去吧。可仔细着脚下。” 嬿婉点了点头,然后皇上又唤进忠过来,让进忠送炩妃回去。 进忠抱着拂尘过来,又恭敬跟在嬿婉后头,恪守宫规、谨言慎行,不掺杂私心,小心的护送皇帝的宠妃回自己的殿。 本次南巡,皇上想着虽然国库充盈,但也应该节省些,因为他还想着后年再出来巡游,所以行宫里头带的人也不多。 三个人走过一个拐角,初冬时,树叶落了,这边的风景也瞧着萧条,所以几乎不会有人来着。 而一察觉此处无人,进忠又十分顾念主上,怕皇帝疼爱的炩妃娘娘摔了,所以便抱着人走。 炩妃身边的大宫女春婵,也是个忠心奉主的,她忠心皇上,所以更得护好炩妃,于是她小心的看着周围,有没有从天上飞过来的石头,别再伤着她们炩主儿。 进忠把人抱起来,感觉手心里好像捧着一大坨棉花,这样软,这样轻盈。他有些心疼的说道,“炩主儿,眼下您已经怀孕了,也是应该多吃一些,您这样轻飘飘的,多让奴才心疼啊。” 嬿婉搂着他的脖子,一手随意揉捏进忠的耳垂,只说,“哪有,本宫都胖了些了。” 进忠看着前方,小心脚下,他轻笑一声,说她坏,说她又骗他。 “炩主儿重没重,奴才能不知道吗。”进忠揶揄嬿婉一句,然后又说,“奴才可是常常将您掂量在手心里头呢。” 嬿婉见他嘴上调笑,又微微用力捏他的耳朵,刺激得进忠一下子咬住唇,闭上了嘴巴。 旁边是没有人,这不是还有春婵呢么。虽然春婵一直捂着耳朵走,但是进忠的脸皮也没厚到这种地步。 进忠抬眼瞧着嬿婉,看这人笑嘻嘻的像偷吃了蜜一样,低声求饶道,“好炩主儿,现在先饶过奴才吧。” 嬿婉轻哼一声,骄傲的仰着头。 进忠就这样紧紧抱着他昂着头的孔雀公主,一步一步走下去。 第195章 话本成真(上) *皇上本就惦记着江南女子,可是太后不许朝臣们进献,也阴差阳错的阻止了皇上看看江南风情的想法。 嬿婉有孕,便不能侍寝,妃嫔们大多年长,皇帝对她们的感情则是略微平淡一些,他想寻个能让他重新产生激情的女子,最好是和宫里头的人完全不一样的。 太后乐得见到皇帝不终日忙碌政事,所以也默许了他常出宫去,却没想到,皇上是有心猎艳,而非单纯欣赏景色。 *近来皇上常单独出宫逛逛,嘉嫔有心陪同,皇上只是敷衍过去,只说他的嘉嫔美貌无双,怕是会让外头的百姓们看呆了眼睛,将他们周遭围得水泄不通。 皇上这便给金玉妍哄得乐开了花,便不再闹着要出宫去了。 金玉妍想着,她勤谨侍奉些,便可以让皇上念着她的好,然后晋她的位分。 *江南的美人儿大多眉目含情,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水汪汪的凝聚着滴清亮的珍珠,漂亮得像是软玉。 皇上见了这边的服饰,和京中的女子不同,显得人更温婉些,他便欣赏路上这些盛开鲜嫩的花朵,带着一种天下名花尽在他后花园的满足,也想着带朵野花回去,看她盛放。 “做你的夫人?”一个女子惊呼道。 她讶异的问着对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男子,说道,“我们都这么熟了,我怎么做你的夫人?” 皇上心中一动,便惊喜的顺着声音的由来望去。 只见一个鬓发斜着挽的女子,模样娇俏,她饱满的额头上覆盖着一层乌黑的斜着的鬓发,然后双颊含羞,有些不好意思的扯着自己脖子上系着的丝绸。 长长的,几乎要垂到小腿的浅蓝色丝绸,随着风轻轻飘动,一半在女子纤细的手里,另一半随着她的指缝洒落。 更为玄妙的是,这名女子的模样,和青樱有五分相似,皇上心里头的小鹿突然复活,他感觉自己一下子身处二十年前,是那样的青春。 皇上带着笑意凑近,随即便看到那名女子和对面的男子争执起来,然后这位肖似青樱的姑娘,便转过身气冲冲走了,她迎面向皇上走来,又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未察觉这位常服帝王的存在。 皇上只觉得这个倩丽的身影在自己心中留下了一抹痕迹,他转过头去瞧她,只见那人身后葡萄般密密麻麻绑起来的辫子,呈现给他一个圆润的后脑。 *皇上在行宫外头遇见一个酷似娴贵妃的姑娘,心心念念,就想再见那姑娘一次。这个惊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行宫。 端着白粥,正吃里头那一点点肉沫的如懿,听了此话,心中大为苦涩,她手一抖,剩下的半碗粥便直接掉在地上,碗直接碎裂成两半。 皇上就这样生她的气,爱她,却要冷落她,然后宠爱和她相似的女人吗? 从前是炩妃,而今是那个宫外的来路不明的女人? 她要去见皇上! *秦立听了以后,吓了一跳,然后便十分紧张,生怕皇上又念起来娴贵妃的好,转而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他实在太担心,在去炩妃娘娘那儿送东西的时候,只顾着想如何脱罪,没顾及脚底下的一颗小石子,便滑了一下,然后托盘上头的珍珠就噼里啪啦飞出去好些,散落一地。 秦立赶紧跪下,连连向嬿婉赔罪,边抽自己耳光边说,“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还请炩妃娘娘责罚。” 面前这位可不是他能得罪的,那是皇上的宠妃,又育有龙胎,若是这时候惹了这位不痛快,只怕不死也要扒层皮。 比不得如懿,秦立就是把这堆珍珠摔在娴贵妃的宫里头,娴贵妃也不会说什么的。 秦立第一次期盼着,若这时候面前的是娴贵妃就好了。 他正战战兢兢,脑袋也胡乱想着,就等着炩妃发落呢。 秦立听过炩妃善良的美名,可是再好性子的人,也不会宽恕他这种愚蠢的错误的,更何况若是皇上知道了,也得给他痛打一顿。 他低眉顺眼,此刻真是心里头害怕极了,比皇上又爱上娴贵妃还要紧张。 春婵给跪在地上的秦立扶起来,然后安慰了两句,说道,“秦公公,咱们炩主儿最是温和,你若是有什么心事、或者什么困难,尽管说了,主儿是不会苛责你的。” 秦立颤颤巍巍的爬起来,他感激的看着春婵,又连连感谢嬿婉,说道,“回炩妃娘娘,奴才是听见下边的奴才说了些皇上的事情,一时间,有些恍惚,所以摔了给娘娘的珍宝。” 嬿婉勾唇一笑,轻声说道,“这些东西本宫见惯了,秦公公不必挂心。” 嬿婉轻轻眨了眨眼睛,然后说道,“况且从前永寿宫什么好东西都不缺,是秦公公的心意,本宫心里记得。” “秦公公素来的孝敬,主儿都记着,您啊,就别担心这个了。”春婵从秦立手里接过托盘,放在一旁的桌上,几个小太监也过来迅速将地上的珍珠捡了。 然后,这宫室里头,又是只有嬿婉、秦立、春婵和澜翠四人。 嬿婉看了眼澜翠,澜翠便捧着一本书过来,递给嬿婉。 嬿婉随手翻了翻,煞有兴致的说道,“秦公公,本宫也听说了和你一样的事情。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秦公公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怕皇上想起娴贵妃的好,然后觉得你不好,是不是?” 秦立心中一顿,他很识趣,立即说道,“那炩妃娘娘可否指点指点奴才?” 嬿婉又是轻轻一笑,然后将手里的话本递给澜翠,澜翠便将这本书放在秦立的手里。 秦立拿起来一看,只见到封面上面四个字,《春雨凄迷》,然后并没有什么旁的注释,也没有作者。 他便问道,“炩妃娘娘,这是?” 澜翠微笑着,然后突然讲了个故事,“男子和一名女子相处,可是两个人却总是争执,所以男子便寻了一位和心爱女子模样相似的女子,当作替身。” “这位替身抢了正主的所有爱,人人都厚待替身,苛待正主,男子也十分高兴见到这种事情。”澜翠说道。 第196章 话本成真(下) 话就说到这里,大家都不是蠢的,也不必说得连那点朦胧都没有了。 秦立眼珠子提溜提溜转着,他翻看了一下手里头的这本书,单就说他看到这两页,在前头管家让“真爱”吃馊饭,跪碎瓦片。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老管家笑的欣慰,看着王爷和“真爱”其乐融融。 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也没被惩罚,秦立瞬间觉得这真是一本精妙的读物,他应该仔细研读,从中找出破解之法。 秦立连忙谢恩,然后小心捧着这本书回去了。 澜翠看着秦立欢喜的模样,虽然其中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她突然想起了赵九霄。 冷宫的侍卫不比御前,可以跟着皇上南巡,只怕赵九霄正憋在冷宫里头,也盼着她回去呢。 嬿婉突然说道,“春婵你去告诉江侍卫,让他寻个由头,再不要给那位冯大人递话了。” 春婵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便出去了。 嬿婉拨弄自己的指甲,睫毛在脸上轻轻打下一片阴影。 有人想献上女子,趁着西湖夜宴的时候奉承皇上,但是太后不愿意让那些无辜女子留在行宫,一辈子困在这儿。 这位冯大人的算盘便落空了,不过,他有一天外出逛逛,正好看到了出宫采买的江福,于是两个人一来二去,便说上了话。 冯大人问,什么样的女子皇上会注意到呢? 江福便说道,“娴贵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无子嗣,无家事,却能稳居贵妃之位。” 冯大人面上将信将疑,然后又问道,“那为何前些日西湖夜宴……” 江福感慨一句,说道,“这再深厚的情意,也比不过岁月流逝,佳人老去,更何况娴贵妃年岁越大,越仗着青梅竹马的情意,屡屡给皇上脸色瞧。” “皇上看着这位娴贵妃,心里头怀念的确是他记忆里的青梅。”江福微微笑着,然后用一种“男人都懂”的语气说道, “这已经到手的、正在老去的、愈发胡闹的,哪有记忆里最美好模样突然又出现在面前来的让人惦念呢?” 冯大人呵呵一笑,他眯起眼睛,挑了挑眉毛,说道,“凌侍卫,你真是快人快语啊。” 随即他哈哈大笑。 江福从容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多谢冯大人夸奖。” 冯大人又说,“凌侍卫,我听说你从前是娴贵妃提拔的,而今怎么……” 江福勾唇,阴恻恻的说道,“娴贵妃哪里是帮我,皇上本就看重我,我原有大好前程的。可是娴贵妃揠苗助长,这便让我只能停驻在这个位置,不得寸进了。” 冯大人若是个正直的,便不会想走这种偏门,他作为一个想加官进爵的人,自然是懂得“凌云彻”的心情。 不过懂得归懂得,瞧不起还是瞧不起。冯大人打量江福的目光,略带了点鄙夷,他又拍了拍江福的肩膀,带着施舍的说道,“若是你想,我家里头还有个适龄的亲族家的女儿,本官可以为你牵线搭桥啊。” “凌云彻”脸上对娴贵妃的气愤,瞬间变成了谄媚,他呲着牙笑道,“那就麻烦大人了。” 冯大人点了点头,然后背着手就离开了这家酒楼。 牵线搭桥?笑话,一个小破侍卫哪来的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这个凌云彻说的话,倒是可以一试,反正失败了也不要紧,又没什么损失。 待冯大人走了,江福才松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面颊,只觉得脸上都变僵硬了。他可真不会学这种东西,还好进忠公公前两天安排人带他去看了场戏,这才现学现用,也算是有两分真。 他眼神重回清澈,然后招呼店小二,指着桌上未动筷子的菜肴,欣喜的说道,“这个这个,这些都给我包起来。” 然后江福喜滋滋的捧着半人高的油布包就回了行宫,这么多好菜,还有好多肉,今天他可真是太赚啦! *所以皇上偶遇的那位宫外女子,便是冯大人一手安排的,根据娴贵妃从前选秀时候的表现,为皇上量身定做的。 冯大人就等着皇上和他安排的人再偶遇几次,然后将这位佳人纳入后宫,这样他在宫里头,也有个可以替他说话的人了。 *秦立仔细研读了嬿婉给的话本子,再结合他从前挤兑娴贵妃的后果,从中大胆而又果决的道理。 那就是,娴贵妃的处境和这本书里头的“真爱”一样,爱她就要虐待她。虐待了“真爱”的人都会过得更好。 是了,正是如此,你瞧,和娴贵妃交好的海兰,好不容易成了妃位,最后位分没了,孩子也没了。 还不都是娴贵妃克的! 而舒妃从前盼得孩子,她和娴贵妃交好的时候,一直未有,一和娴贵妃交恶,同炩妃娘娘交好,便一下子有了个受皇上喜欢的小公主。 而他秦立,娴贵妃一直不喜欢他,他不也过得好好的吗。反而昔年娴贵妃突然受宠,得了个皇上的赏,秦立去讨好,还被阿箬痛责了一顿。那时候才真是倒霉呢。 看来,他只需要维持现状就好,秦立得出结论。 只要对娴贵妃不好,那他过得就会好。 秦立大手一挥,命令下去,让下边的人就给娴贵妃有孕的妃嫔应该有的吃穿,仅能让她肚子里的龙胎平安成长,但是不许给什么美的、好的、非必须用的东西。 如懿这才终于得了一床新的厚被子。 *秦立仔细观察,也没发觉谁和皇上告状了,所以他心中一松。 果然,炩妃娘娘给的话本上说的是真的。 “真爱”需要狠狠苛待。 秦立嗤笑一声,不屑的想着,这算哪门子真爱呀。 连他这个太监都知道,喜欢谁,就要给谁塞好东西。不然是脑袋有病吗? 不过真不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可真是个妙人,这其中满口仁义道德,这个不屑那个不屑的“真爱”,自诩为不爱争宠其实是因为争不上的人,不就像极了娴贵妃吗,世上竟然有如此巧合,真是有趣。 哦,对了,娴贵妃和“真爱”一样,都不是正妻。 不过书里头的“真爱”是被王爷羞辱,所以只让她当个侍妾。而娴贵妃呢?可能是她不喜欢当吧。 反正后宫之主本在人心,不在位分。 第197章 后文 *皇上心心念念着那位纯洁的姑娘,巧的是,后头又出宫偶遇了几次。 据皇上身边的进忠公公说,那位姑娘的确像极了娴贵妃,而且又和皇上实在有缘,有时候皇上出门转转,就会碰到那位姑娘或是在河边发呆、或是天真俏皮的看着些寻常物件儿。 还有一次,两个人在那个卖条头糕的摊子面前碰上了,那姑娘红了脸,悄声问着。“你是哪家的公子?” 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金玉妍知道以后,心里头真是惊异,从前有一个几分像如懿的魏嬿婉,今儿又来了个宫外头的。 所以在众人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她便提上了一嘴,“哎呦,真是奇怪,这全天下的女人,长得都跟娴贵妃很像呢。” 如懿有了孩子,心里头多了两分底气,不过她吃得不好,精神头也不大足,所以便只想着保存体力就好,不必理会嘉嫔。 可不是因为她争辩不过金玉妍,而是因为如懿不屑与人争执。 嬿婉扶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这里头的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孩子懂事,她也没怎么害喜,不知道肚子里的是她的哪位孩子,嬿婉心里头带着期盼。 她微微一笑,明媚大方,抬眼瞧着金玉妍,说道,“嘉嫔急什么,皇上喜欢才是最好的。那皇上就喜欢娴贵妃这样的,你还要左右不成?” 金玉妍不屑的嗤笑一声,只说道,“炩妃还不急呢。”随后她轻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鬓角,说道,“宫外头的像娴贵妃,你也像娴贵妃,那外头的那个女人,不就也像你吗?” “炩妃有孕不能侍寝,可别觉得自己高枕无忧,等着生下孩子以后,新人入宫得宠,皇上还能记得你的好么?”金玉妍扯起一侧的嘴角,红润润的唇闪着耀眼的光芒。 嬿婉当即就轻轻笑了,她说道,“皇上心里有谁,就会寻个和谁像的。” 此话一出,周遭便立刻泛起一股怪异的波澜,奇特的氛围扩散开来。琅嬅、金玉妍面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朝着如懿那边望去。 只见如懿面容憔悴,脸因为没了匀面的珍珠粉而有些粗糙,上头翘起一点点、一点点的白色皮屑,是她面颊上的精灵疏忽,在打扫的时候落下的一点儿垃圾。 不过这也是一种别样的雪。反正都是如懿清高的象征。 因着前些日子吃不到盐,她还略微有些浮肿,这两日面上的肿都此最严重时消了两分。 为了不露怯,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让琅嬅害怕,她强撑着还要来给皇后请安。 不过这种姿态出现,较为紧身的衣衫下面塞的鼓鼓囊囊的厚衣服,撑得她整个人都像一个内里散落的棉花人偶,搭配着有些浮肿和青灰的面,着实是狼狈。 如懿虽然处境艰难,但是她的心还是充斥着昂扬,她铮铮傲骨挺立,窝囊的外壳阻挡不了她的自信。 她端坐在这,一副胜利了的模样。 嬿婉这话一出,如懿沉稳而又微笑的笑了,然后缓缓抬起脑袋,慢悠悠的将没怎么睁开的眼皮收敛进自己的眼窝。 如懿打开嘴巴,空气中发出一声轻轻的两瓣肉分离的声音。 “皇上喜欢,嘉嫔对此心怀不满吗?” 如懿带着她特有的沉稳说道。 嬿婉看着自己手指头上的戒指,她低下头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笑意,得要让如懿自欺欺人的认定,自己是皇上心里头最爱的女人,将现在的苦难都视为两个人情意中必然有的阻挠。 她只能这样靠着她心知肚明是虚幻的梦境,夹带着期待,靠着“万一这是真的呢”的幻想度日。 将这种鸠酒饮下,让自己有可以把握的信念,避免自己真的被逼成一个疯子。 在这样吃了许多年的苦楚以后,当她终于走到皇上身边,期待皇后的宝座的时候。期待皇上硬塞给她无上荣光。 到那时,就彻彻底底戳破她的幻想。 告诉她,皇上不爱你,不因为误会,不因为岁月,不是什么兰因絮果。 只因为,你本来就很烂。 他被你伪装的纯洁迷惑,越了解、越深思,便越觉得你是一个空洞的壳子,像一个虚伪狰狞的虫子。 一点也不出尘,一点也不特殊。 他不喜欢你,就是因为是你。 把如懿心里头最大的倚仗去了,她会发疯吗?还是继续装傻,给自己洗脑呢。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所有人都相信“难道娴贵妃是皇上真爱”。 反正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相信这样的。 上一世就是,被打耳光不受宠的真爱,断发的真爱,不合葬的真爱。 喜欢一个人就要疏远,以此保护,这是皇帝?还是小孩子过家家。 把命运赐给娴贵妃往上爬的青砖换掉,全部变成下坡路。 下坡路走起来脑子轻松而又不累,只需要保持愚蠢,听着周遭的声音,听着那一声声的“真爱”,然后相信就好了。 肉体上的苦楚,只是她人的嫉妒,还有什么比娴贵妃不因困难所改变的圆满内心更珍贵呢? 所以,就算是痛不欲生也没关系吧。 如懿。 乌拉那拉·如懿。 琅嬅面色已经开始难看,她冷眼瞧着如懿得意的模样,心里头又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回想起来选秀那日。 那一日发生的事情,近乎已经成了她的梦魇,她只觉得分外恶心,她也瞧不得如懿这般张狂的模样。 怒火均匀烘烤琅嬅的内心,她的心灵长久沉浸在一个不安之中。 因为最令她不安的人,抢夺她玉如意的人,日日在她面前晃悠,装作恪守宫规,却总是“不经意”做出一副“皇上最爱的人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我才是他的真爱,我才是皇上心里的皇后”的模样。 日夜操劳,忧虑焦灼,冥冥之中的不安催促她,要她考虑她母族的荣耀,为富察氏殚精竭虑,还要在后宫弹压不安分的妃嫔,而且又要顾念她的嫡子。 永琮只要活到十岁,他就是大清的太子,未来的皇帝。 第198章 咳嗽 琅嬅不能不为了儿子打算。 可是永琮一略微考虑一些,次日便会起了高烧。琅嬅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太医已经说了,七阿哥或许寿数无碍,前提得建立在他不能忧思,也不能过度操劳。 哪有皇帝不忙碌?哪有皇帝不烦忧国事? 所以即使永琮平安一辈子,他也终究与帝位无缘。 琅嬅知道,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很好了,可她总是忍不住担忧,一个有机会继承大统的嫡子,未来的皇帝会如何对待她的永琮? 她冷眼瞧着如懿的幸福,心里头冰冷一片,若这是个儿子呢?如懿要抢她的皇后之位,如懿的儿子也要抢她儿子的太子之位? 如懿察觉到了皇后面上的郁闷,她的笑容愈盛,愈发恭敬。 金玉妍轻哼一声,“娴贵妃这话说的,就跟皇上是按照你的模样找的人一样,怎么不是按着炩妃的模样找的呢?也许是有人传错了话,误会了吧。” 嘉嫔为了避免如懿装作没听见,又补了一句,“臣妾的眼睛分不清人脸。” “反正臣妾是分不出这娴贵妃和炩妃长的有什么不同。”金玉妍笑得灿烂,看着对面其实两模两样的两个人。 从前是有些人觉得嬿婉和如懿相似,不过,过了几年了,嬿婉长开了些,更明艳,更美丽,而且因为怀孕了,浑身都是一股子母爱的温柔萦绕。 而娴贵妃也是青灰青灰的,还窝窝囊囊,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油腻腻的,还总像浑身裹着一层灰一样。 金玉妍也看得出来两个人现在已经不像了,不过她这么说,娴贵妃必然急得跳脚,这才有意思呢。 果不其然,如懿当即就有些恼了,“我和炩妃又不是同一个人,嘉嫔若是分不清楚,也应该去瞧瞧太医,好好给你治一治。” 金玉妍漫不经心的捏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轻啧一声,说道,“娴贵妃娘娘急什么,臣妾说的不是真的吗?” 如懿灰白的面上平添了两抹红云,她嘟嘟囔囔的说着,“嘉嫔若真有眼疾,去看看也是好的。” 然后便自以为回击的漂亮,微笑着盯着地上的一角,傻笑起来。 纯贵妃听了这话,心里头一下子膈应起来,哪里就一模一样了?金玉妍也真是乱说话,她便立刻开口道,“哪一样了?” “我可看着炩妃年轻而又貌美,娴贵妃和她才不像呢。你瞧,这眉眼都不一样……”苏绿筠转过头细细看嬿婉的脸,然后耐心的给金玉妍分析,她是真心觉得金玉妍真看不出来两个人,所以那叫一个诚恳。 这种认真解释所带来的讽刺,一下让嘉嫔无可奈何,她跟这个大傻妞没什么可说的。 金玉妍只点了点头,眉毛蹙起,说道,“好了好了,又没人问你。” 但如懿又不高兴了,她不想让别人沾了她的光。她有孕以后,待遇稍微好些了,吃饱穿暖,又开始可以想别的事情了,就用鼻孔看人,觉得她肚子里有个孩子,别人都嫉妒她。 不然为什么秦立立刻向她卑躬屈膝,也不敢苛待了呢? 也确实如此,琅嬅、金玉妍都为此而暗自警惕。 再加上如懿近来心气实在是不顺,身边可以捧着她的愉贵人也被剥夺了和她平等对话的权利,而且愉贵人心肠恶毒,如懿也是不能再看到这样的海兰了,和她记忆里的完全不同。加上意欢与她反目,惢心嫁人,如懿损失了一些对她美好高贵的品格赞美。 再来,舒妃那样美貌,又得宠,皇上猜忌她,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了个孩子。反正种种事情,都是让如懿不顺眼的。 不过还好是个女儿,女儿又不能继承皇位,舒妃也得意不了多久。 眼下她也有孕了,到时候生个白白胖胖的阿哥才好呢。 这怀孕,便是如懿最大的底气。维护住了她将要破碎的心境。 她从嬿婉身上找不到任何可以优越的地方。 一来,她爱的红梅花,现在都要成了炩妃的代名词了,自从炩妃西湖一舞,自那以后,所有的梅花相关的,全都送到了魏嬿婉那里。 罢了罢了,反正她也不喜欢梅花了。被这种庸俗之人玷污,真是可惜了。 二来,炩妃年轻些,可以一直倚仗两个人的相似,来争宠。 三来,炩妃也有了身孕,还是有一定概率会生下一位皇子的,但是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能不能平安长大,就要看炩妃的福气了。 如懿拼命从各种微小的细节里头汲取平衡,用种种臆想,假设嬿婉身上可能发生的最坏的事情,来让自己精神上可以摆脱嬿婉无形带来的压迫。 但是心中被虫子啃食的感觉,无不在提醒她,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存在她的心中,是嫉妒。 简而言之,她的自尊仅剩一层薄膜,谁戳一下,就会看到像一个流心鸡蛋黄一样,淌出来的,如懿心里的脓血。 金玉妍轻轻一笑,又想把话头放到嬿婉身上,说她靠着模仿娴贵妃上位,现在再来一个也模仿的,不知道两个模仿人的货色,谁会更胜一筹啊。 但她还未开口,就听见琅嬅突然咳嗽了几声,这一下就把众人的说话给打断了。 琅嬅皱着眉头,一手握着帕子挡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咳得身形都在颤抖。 嬿婉声音颤了一颤,她关切的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金玉妍的话被打断了,她有些不高兴的看着皇后,又斜了眼嬿婉,说道,“炩妃可真是关心皇后娘娘,也关心皇上,前两日还给太后献舞,看来,这宫里头谁比较尊贵啊,您就关心谁。” 嬿婉向来是温柔的,但今儿也露出着严厉之色,她冷冷瞧了眼金玉妍,只说,“是啊,所以不是没关心你吗?” “一个小国来的贡女,还在这儿跳脚,你看我理你吗?”嬿婉皱起眉头,她微微偏着脑袋,凛然道。 这下可真让金玉妍气得要命,她最讨厌别人说她们玉氏。她当即涨红了脸,决心与魏嬿婉口舌大战,定然要守护她们最好的母族。 第199章 可能 “好了,不必说玉氏的荣华与好处,你已经是大清的妃嫔,就应该知道哪儿才是你的根,你的根在紫禁城,不在玉氏。”嬿婉乱拳打死老师傅,迅速说完这段话,然后就猛然站起身,去关心琅嬅。 她一起来,白蕊姬也一下子起身,行宫里头规矩没那么严,两个人便一同上前去看看皇后如何,不是她们大惊小怪,实在是这样的咳嗽听起来就不大妥当,像是心肺都在人身子里头颤抖一样。 苏绿筠看她们两个人走到琅嬅旁边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金玉妍,跟她笑了笑,说道,“那我也去了啊。” 金玉妍粉白的面颊,升起两抹红,她气得胸口起伏,红唇微张,咬着牙恨不得将嬿婉撕了。 可是这人已经蹭蹭走远了,金玉妍又不能追过去,追在魏嬿婉后面骂她。 真是气煞她也! 这个纯贵妃,还不好意思的跟她说了句也去看看。 是当她看不出来吗,不就是因为从前把樱儿赶出去,说了樱儿的不好,让樱儿吃苦,现在看人家风光了,又愧疚上了。 装模作样。 金玉妍一下子站起身,便对着琅嬅说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那臣妾就不打扰了。” 然后看着琅嬅摆了摆手,她便迈着步子离开了。 见金玉妍走了,如懿也想走了,她才不要在这里看皇后咳嗽呢,万一有什么传染病,再传染给她可怎么办。 如懿微笑着开口说道,“皇后娘娘,那臣妾也先回去了,怀有龙胎,坐久了总会不适。”她说完,便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看着皇后的表情。只听见琅嬅咳嗽的更为剧烈,如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然后便昂着头离开了。 其余人见娴贵妃和嘉嫔都走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便陆陆续续的走了。 琅嬅旁边只有素练、白蕊姬、嬿婉和苏绿筠四个人,几个人陪在这里,等着太医的到来。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来的是江与彬。 “刘太医呢?”素练问道。 江与彬回答道,“刘太医吃坏了肚子,身子有些不适,现在太医院值守的人,仅剩下微臣一个,微臣不敢耽搁,便速速赶来了。” 琅嬅咳出了眼泪,听着她的咳嗽,都令人十分揪心,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一块儿心肺出来。 她忍着嗓子上微微的痛感,扯起嘴角,开口说道,“没事。” 江与彬忙放下药箱,为皇后把脉,脉搏细弱,跳动无力,便给江与彬的心里头吓了一跳。 这…… 怕是只剩下几年的寿数了。 身边儿炩主儿、玫妃娘娘,以及素练都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江与彬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只能简单提及,说道,“皇后娘娘忧思过度,是应该放下杂务琐事,好好休养生息才是。” “微臣会开一剂滋补的药来,还请皇后娘娘先服用才是。” 说罢,江与彬微微抬头,瞟了眼嬿婉,便退下了。 皇后松开了捂着唇的帕子,帕子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但是她心里头却是一惊。 一种不好的预感回荡在她的心底。 琅嬅抬起头,扫了一眼看着微微松了口气,和玫妃相视一笑的嬿婉,她心里头有些许的苦涩。 她是皇后,事务繁杂,大小事情处理过的不计其数。然而,她其实有一件事,记得很清楚,而且略带着一点点的愧疚。 如懿和海兰受到报应,那是她们罪有应得。而,她曾经因为娴贵妃的挑衅,迁怒了一个无辜的宫女,那个宫女就因此被嘉嫔带去启祥宫,苛待了许多年。 后来,小宫女成了妃嫔,痘疫的时候忙跑过来提醒她。她生病了也伺候在侧,哄她开心。璟瑟出嫁,嬿婉也去替她跟皇上说过话,还特意寻了璟瑟喜欢的物件儿,送给璟瑟,作为璟瑟的嫁妆。 更重要的是,炩妃从一开始就是站在她的身侧,不曾动摇。和她不喜欢的如懿、海兰,也不和睦。便有一个同仇敌忾的意味。 皇后看见嬿婉对她笑的真诚,眼睛里头是仰慕和关切,她心里总有些淡淡的愧疚。 若不是娴贵妃张狂,她怎么会迁怒了无辜的人? 虽然错不在她,但是琅嬅的良心会因为嬿婉这个一心向着她的人,从前受到的一些伤害而疼痛。 真心换真心嘛。 她病了,她知道她病了,这次怕是不似从前的病,尚可以好。这种身体的亏空,所引发人表现出来的虚弱,是一种浸泡在她身上,让她擦不掉、去不除的阴湿。 琅嬅心里头有一些的预感。 但她看到嬿婉这般担忧、急切。那样温和的一个人,因为她生了病,而和嘉嫔如此疾言厉色。 她知道,嬿婉一直讨厌嘉嫔。可从前,嬿婉从不会说如此重话,琅嬅知道嬿婉内心善良的底色。 嬿婉越善良,越护着她。皇后心里头就越苦涩,越良心难安。 她愧对的一个小宫女,得了势以后却不曾对她有过分毫的意见。 嬿婉信任她,敬仰她。 琅嬅看嬿婉活泼而又天真,这几年渐渐变得更为端庄些,真像她的孩子,在她的注视底下成长。 皇后的愧疚真切保存在了她的心里,她心里头被一个可怜的小小嬿婉,占据了一个角落。 这微小的情绪,就会决定她的一些决定。 皇后突然想到,若是她病重,难以护着她的璟瑟和永琮可怎么办。 娴贵妃恶毒,纯贵妃是个没什么手段的……玫妃有了五阿哥,若是想让永琪继承大统,那么她的永琮便是最大的阻碍。 嘉嫔更是有几个皇子。舒妃过于清高,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永琮最好的爱。 那只剩下……嬿婉。 可她也会有自己的儿子的。 可是嬿婉是个善良的人,她这么善良,教养出来的孩子也会是个孝义的,兄友弟恭…… 琅嬅心里头急剧跳着,她怦怦的心脏近乎要顶到嗓子眼儿。 琅嬅攥着手里头的帕子,抬头看着嬿婉。 嬿婉似乎察觉到什么,然后温柔而又关切的对她笑笑,问道,“娘娘,您现在觉着好些了吗?” 第200章 太像才错 *嬿婉的居所 江与彬给嬿婉请了平安脉,然后说道,“炩主儿,皇后娘娘的寿数已然不超过这些。”他伸出手,竖起三根手指。 嬿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说道,“三年么……” “不算太短,也不算太长。”嬿婉思索着说道,“这便是最多的时间了吗?” 江与彬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这还得是皇后娘娘休养生息,多进补,少劳碌时候,若是成日忧心忙碌。” “那怕是……只有一年或者更少。”江与彬低下头,说道。 “本宫知道了。”嬿婉卧在美人榻上,面上受着光的照射,半明半暗,一半是阴影里头的冷酷,一半在阳光下微笑。 江与彬又问道,“素练询问微臣皇后娘娘如何,她还告诉微臣,无论好坏都不可以告知旁人。” “微臣只说,皇后娘娘脉象略有混乱,可能是因为过于劳累所致,微臣不敢妄言,还需要等待娘娘休息一天,明日再诊断,才能确定。” “不知炩主儿希望微臣如何作答。”江与彬说道。 “你就正常说便好,没了你,还有刘太医呢,你不说,他也会说的。”嬿婉说道。 “刘太医最近的拉肚子怕是好不了了。”江与彬微微一笑,说道。 嬿婉轻笑一声,“人也不会一直拉肚子,不是么。” “素练不许你告知皇上,你便不告诉就是了。” 江与彬应声道,“是。” *自从上次在宫外头偶遇的那个姑娘,她红着脸,害羞的问了句皇上,“你是哪家公子。”然后便飞快的跑开了。 皇上笑着,买了份条头糕。 然后又突然冷了脸。 回行宫以后,进忠旁敲侧击的问道,“皇上,咱们明日可还要出去吗?” 皇上疲倦的摆了摆手,说道,“朕还有许多政务没处理完,国事繁忙,朕已经见到了民间和乐而又安宁,以后就不必再微服私访了。” 进忠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次日,他又去嬿婉那儿送个梅花样式的花瓶,是江南这边献上来的,皇上觉得很是精妙,便让进忠送过去。 进忠捧着这花瓶,里头已经放了满满一捧红梅,他说道,“炩主儿,皇上说,不必再出宫去寻那位女子了。” 嬿婉捧着一颗红梅的花骨朵儿,凑近了瞧了瞧,她今日的口脂也是这样的红,看着就是和谐。 她红唇轻启,说道,“是因为冯大人安排的人太急切了,开口问询了皇上的名讳么?” 进忠的两手握在嬿婉伸出来的那只手上,他赞叹道,“咱们炩主儿真聪明呢。” 嬿婉轻哼一声,她已经习惯了,进忠有时候老拿她当个小孩儿似的哄着,并且对嬿婉的任何动作都觉得真是聪明、真是厉害。 嬿婉吃颗葡萄,进忠也觉得好棒好可爱;嬿婉换身新衣服,进忠就说是仙女下凡了。 油嘴滑舌,真讨厌。 天天说这些腻死人的话也就算了,还老拿那种可怜兮兮的、特别无辜、特别特别惹人怜惜的表情看着她,进忠就是知道自己这种表情挺可爱,所以才老这样的吧。 老是用那种水汪汪、闪亮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好像全天下就只能看见她一个这样。 进忠故意的,进忠坏! 嬿婉心里头偷偷嘀咕,表情却很诚实的不好意思的笑了,她说道,“皇上只觉得和娴贵妃的情意,是令他怀念的。” “这时候,有一个和他记忆里的如懿十分相似的人出现,便会让他惦念着。” “但若是这个人抛弃了她的少年郎,转而对皇上心动。那么她就破坏了皇上心里头美好的回忆,便不再像他记忆中完美的青梅了。” 进忠一手抓着嬿婉的手,另一只则是摸着她的手腕,一根指头悄悄在她袖口处摩挲,惹得嬿婉感觉手腕痒痒的。 进忠又是握着,又是捏,又是轻轻用指腹抚摸,把嬿婉这小小一截手腕摸得都快起了汗。 他手上胡闹,嘴里倒是一本正经,说道,“是了,皇上会因为和如懿相像而注意到他人,又会因为这极大的相似里头,冷不丁冒出来一点儿违和而觉得完全接受不了,所以皇上的心才一下子冷却了。” “这便是学人的难处了。” “她不像,那就不能靠着皇上对娴贵妃的情意进宫,她太像,那就不能违背娴贵妃对她青梅竹马的深情,转而投入皇上的怀抱。” “虽然那位女子的青梅竹马,也是和她一起搭台唱戏的戏子。两个人是真无半点感情的。”进忠笑着,“但皇上只能看见他想要的。” “所以太像也是错咯。”进忠两手都专心捏着嬿婉的一只手,所以嬿婉的另只手便顺着他的衣袍往上跑,她说道。 进忠压低了声音,有意夹出一种惹他炩主儿心痒痒的声音,说道,“太像才错,炩主儿。” 嬿婉那只手专心的覆盖在进忠的大腿上,然后一个手掌一个手掌的紧贴在人身上,逐渐往上,她正在用手丈量进忠的腿。 摸到腰的时候,进忠只觉得魂儿都飞了,他抓住嬿婉作乱的手,看了眼外头的天色,轻声说道,“炩主儿,这还是白天呢。” 嬿婉无辜的望他一眼,然后这手又执意要在进忠身上跳舞,进忠捏着她,又不敢真捏痛了她,就这样好像是半推半就的,任着嬿婉摸他。 冬日人穿的厚一些,嬿婉力道也轻,进忠的肌肤感觉到的近乎是羽毛轻轻扫过,扫在他的大腿上,腰上,胸口上。 直到最后,进忠的面已经通红的一片,他不敢看着嬿婉,只觉得自己这样脸红而又出汗的模样,一定十分的狼狈。 嬿婉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 进忠的眼睛充斥水光,黑色的透亮瞳仁像是最好的黑曜石,他红彤彤的面颊,急促而又混乱的呼吸,这人还故意轻轻将气吐在嬿婉脸上。 嬿婉都能感觉到他潮热的心,顺着进忠呼出的气息,轻轻贴在她的面上。 嬿婉站起身。 进忠低低哼了一声,然后他的舌头便被他的炩主儿所主导了。 第201章 江南美人 *不知怎得皇上也没在去江南转转,将那位在后宫短暂出名了一瞬的女子带回来,反而兴致不大高了。 后宫里头乐见这样的结果,有的人都无法忍受宫女成为妃嫔,自然也接受不了宫外头的平头百姓了。 而皇上只将错处归咎为,宫外头的女子还是教养不够,不能有那种昔年如懿身上的清高。 是了,那种清高过于难得,连现在的如懿身上也没有了。 皇上对着眼前人,怀念曾经的她。 这是一个察觉到了就会让人发疯的,旧时空替代。 *这次出门时间选的实在是不大巧。 现在正是深冬里头,江南气温要比紫禁城高些,所以也没什么雪景可看的,大多是常青的树木,和一些叶子掉光的树枝子,等待着来年再绽。 皇上想回紫禁城看雪,算算日子,也到了该回程的时候了,所以一众人又是坐船、又是乘马车,终于在除夕前到了紫禁城。 入京就看到遍地洒落的白雪,皇上心神因为这样熟悉的景致而松快些。 下次还是年后再去江南吧。皇上想着。 *回紫禁城以后,处处张灯结彩,以贺新年。 过了年,太后便是六十岁了,皇上想着今年也应该热闹些,还特意请了个外头来的戏班子,等着过了除夕,给太后唱她最喜欢的戏。 另外,还请了两个杂耍的,以娱太后。 今年过年,永寿宫里头真是热闹非凡,贺喜的人来人往,还有几个小太监、小宫女,特意提前做完了自己的活儿,跑到永寿宫,就为了和春婵姐姐、澜翠姐姐,还有王蟾公公几个人贺上一句喜,若是幸运的,还可以悄悄递给一些孝敬,这被他们留意到,改日炩妃娘娘的孩儿降生,便拨了他们伺候,那才好呢。 不过三个人是没收旁人的孝敬,反而递出去了些,妃嫔们赏人会用金瓜子,嬿婉厚待几个人,今年过年又足足添了三倍的赏,加上皇上、皇后、太后赏给永寿宫的,所以他们制了银瓜子,给来贺喜的人。 妃嫔们情愿、或不情愿,都要往永寿宫递些好东西。 庆嫔还特意缝了个肚兜,配着她送的礼物,一齐送过来了。 陆沐萍位分晋升了,如今也是一宫主位,全靠着嬿婉的帮助,嬿婉又真心待她,所以她见了嬿婉,面上也亲切。 纯贵妃也是亲自送来东西的,她为得就是进门那一瞬,嬿婉要起身去迎她,给她行礼,这时候她就会去握着那双娇嫩的小手,伸手拉嬿婉起来。 嬿婉还会抬眼瞧着她,笑吟吟的说,“纯贵妃姐姐。” 苏绿筠一想到这种场景就心头一颤,她也刻意同嬿婉偶遇多次了,也算是能说上两句话吧。 嬿婉却从来没主动提起过,说两个人可以用名字相称呼,像嬿婉和意欢那样。亦或者是说,可以叫姐姐妹妹,像嬿婉和白蕊姬那样。 所以苏绿筠有心和她亲昵一些,也无从下手,只能听见嬿婉一句句的“纯贵妃姐姐”,说的她心里头痒痒的。 不过,纯贵妃姐姐,也是姐姐,也可以说是姐妹相称了。 苏绿筠就想着,什么时候能悄悄的,趁她不注意,将自己唤她的称呼由“炩妃妹妹”变成“嬿婉”才好。 嬿婉,这样多亲切呀。 外头冷,璟?还小,而且嬿婉也特意嘱咐了意欢,不用将公主带来,她得空了会去储秀宫看她的小女孩。 所以意欢便穿个毛茸茸的大氅就来了,是白狐狸皮子做的,洁白如雪,她面色红润有光泽,一看就是在紫禁城养的极好。 宫里头也就她和愉贵人,还有几个小答应常在留着,她管理紫禁城的琐事,内务府的人巴结意欢,有什么好东西都可着储秀宫先用,愉贵人天天缩在延禧宫里头不出来,又没有如懿这样的人出来让她不高兴,意欢的日子十分滋润。 现在皇上回来,她更开心了。 *皇后的身子不大好了,如懿听到这种消息,明镜似的内心泛起波澜。 她就这样静静坐在朴素低调的翊坤宫里头,看着外头撒下来的雪花,如懿面色平静,只是淡淡对容佩感慨道,“善恶到头终有报。” 年关已至,娴贵妃为人抠搜,从来不发赏钱,新来伺候的人是头一年在翊坤宫,来之前也心知肚明这边的光景,不过是各司其职罢了。 反正这边不发赏钱,他们的主子也会发的。 当然,其中也有真拿不到任何赏钱,无人关怀的小太监、小宫女,这些全都巧合的路过了永寿宫,向春婵她们问过了好,拿到了来自炩妃的赏,这个年也不是白过。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接过了永寿宫的赏赐,这些人在做活的时候,都竖起耳朵、瞪大眼睛,仔细着翊坤宫的动静,留心着重要的,好去永寿宫通风报信。也不愧对炩妃娘娘厚待。 翊坤宫的年便这样平淡的度过了,对如懿来说,除夕和别日并无什么分别,是一样的冷清、充斥着唏嘘。 她独自度过了这种温馨热闹的节日。 对面的永寿宫则是热闹得很,嬿婉快乐、顺遂、平安的人生,只会越来越好。 *过了年,皇上又悠闲下来。他想起来江南碰见的那名宫外头的女子,虽然不够宜人,但也带着些江南水乡的清新,而其中的缺点,则是因为乃是宫外头的人,不是大臣们精心养护的女儿,所以德行上有些瑕疵。 还没到选秀的时候,皇上想着,在朝臣中的女儿、妹妹里头,选几个江南佳人便好了。 他期待着能有个眼睛里蓄了蒙蒙细雨的女子,吴侬软语,给他日复一日在紫禁城中困顿乏味的内心,增添两分不一样的乐趣来。 这个消息放了出去,很快的,元宵佳节时,便有几位新入宫的妃嫔到了。 从江南乘坐小船,然后又坐了好些日子的马车,日夜兼程,终于在元宵节时到了紫禁城。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紫禁城的侧门,旁边两个婢女撑开了马车的门帘,从里头便钻出一个人来。 “颖贵人,咱们到了。” 第202章 心思 这位颖贵人肤色是小麦的金黄,看着就是康健活泼,她额头两侧梳着两个比脸还大上许多的牛角样发髻,这是蒙古特有配饰,两侧发髻中的空档都足以再塞两张她的脸进去了。 她头顶上顶了个金色的迷你小角,角底下还配着黑色绒毛,围在她的头顶上。牛角髻两侧固定了几个黄铜做的长方形镂空饰物,上面镶嵌着红色和粉色的玛瑙。 两根红绳子交叉挂在她的头顶,从她额头处向两侧延伸,绳子末端挂了一个巨大的黄铜锁头,上面还镶嵌着一个大而圆的红玛瑙。底下坠着流苏,一直到她的胸口。 这便是巴林·湄若,巴林王的掌上明珠,在江南长大的蒙古格格。上一世的颖妃。 因为皇上有心寻一位江南佳人,恰好巴林·湄若是在江南长大的,模样出挑,也算是一位江南美人,年岁也是够的,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而且所以巴林王便将他的女儿立刻塞进了宫。 这便是小小的蝴蝶效应了,导致巴林·湄若比本应该入宫的时间早了两年。 嬿婉拿到这次入宫的名单,看到上头赫然列着的“巴林·湄若”,心里也是微微一惊,这便是她重生以来第一个较大的变故,颖妃提前了两年出场。 不知道颖妃的性格是否会改变,如果和上一世不一样,那或许内里换了个芯子。 巴林·湄若,希望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嚣张跋扈,看不起人,用你那种恶毒的高傲先攻击我才好啊。 不然嬿婉可真要动摇一二了。 *巴林·湄若望着周遭,只觉得紫禁城真是气派,她想要转头,两侧的牛角发髻都能打到她的肩膀,所以她只能微微侧着头用余光瞧瞧。 一张口,便是柔美的音色,可真是带着一股江南风情,“日夜兼程,总算是到了。” 巴林·湄若感叹道,“这紫禁城可真漂亮。” 她的侍女阿宝兴致勃勃的奉承道,“主儿,您往后就住在紫禁城,再漂亮也由得您住呢。” 湄若娇羞一笑,低头的两分风情,足以见得她的美貌,这也是一位靓丽的佳人。 进保迎着她,毓瑚也一起带她去她的宫殿,和上一世一样,是咸福宫。 不过因着她入宫早了两年,便不似上一世那样,一入宫就是嫔位,只是贵人,所以便不住在咸福宫的正殿,只是屈居侧殿。 一进来,便看到这样漂亮的宫殿,这么多伺候的人,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自己只能住在偏殿,湄若心里头有一丁点委屈,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以后再晋了位分就是。 因着这位是第一位嫁入大清的蒙古妃嫔,所以毓瑚全程跟着,顺便打量一番这位颖贵人的成色,若是一来就对皇上的安排颇有微词,那么这样的,也不必搭理了,只给口饭吃,让她老死紫禁城就好。 “颖主儿,请容奴才们给您改妆。”毓瑚恭恭敬敬的说道。 湄若有些惊讶的说道,“改妆?” “您往后就是宫里头的主子了,不再是蒙古的格格,所以要更换装饰,不然是不能伺候皇上的。”毓瑚说道。 湄若似乎是叹了口气,强笑了下,然后便灿烂的说道,“那就改吧!” 她便坐在梳妆台面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梳头嬷嬷解释了满人的规矩,要梳成什么模样才好。湄若点了点头,便是同意了。 *皇上听闻江南来的佳人已经到了,于是赶在元宵家宴前头,特意先去看了一眼其中身份最贵重的。 皇上远远走到咸福宫门口,只见咸福宫宫门大开,里头是湄若正和阿宝她们在一起玩雪,打雪仗、堆雪人。 这笑声都透过宫门,传到了远远的甬道上去。 皇上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湄若专心致志的玩雪,都没察觉门口有人,奴才们也都陪着主子在雪地里头撒欢,也是没发觉。 皇上悄悄瞅了一眼,又悄悄转过身,换了个方向走。 皇上眉头一皱,他有些纳闷的问道,“这巴林王的女儿,不是自幼在江南长大吗?怎么性子这么的……豪爽啊。” 两世相见的前提不同,皇上给予的评价也是天差地别。 进忠努力憋住笑意,悄声说道,“颖贵人的父母都是在草原上驰骋的,想来颖贵人也是继承了她父亲的英姿。”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头十分失落,他可是期盼一个别样的温柔如水的女子,用那种吴侬软语为他诵诗。 怎么说了是江南人,却来了个蒙古草原上的女子呢? 这和他想要的完全不一样啊。 上一世吸引皇上的也是湄若的伶俐活泼,今生同样的活泼,却只引起皇上微微的不喜。 他认为巴林王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入宫争宠,连他的要求都不管不顾了。 要知道,此次皇上只精心挑选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湄若,并且对她寄予的很大的期待。 他要温香软玉,却送来一匹草原上的烈马,还占了他想要的人的名额。 真是令他生气。 皇上深吸了口气,眼下他唯一的期望,便是剩下的那个人了。 *不过一切都令皇上失望,晚上元宵家宴,众妃嫔全部出席,其中便有真真是江南人的赵答应,现正住在永和宫。 然而赵答应模样并不是一等一的出挑,虽然是皇帝想要的那种吴侬软语的调调,可是却胆怯的很,像最从前的愉贵人一样,一见他就瑟瑟发抖,什么话也不说,真是令他没兴趣。 皇上只能叹了口气,然后面上浮现两分低落,他想要一个称心如意的人,怎么就这样难呢? 诶,对了。 皇上心里头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若是他请江南女子教嬿婉说话呢,这样不就既温柔如水,又带着那种别样的风情。 皇上心里头近乎窃笑起来,一波三折,最终还是给他找到了合适的办法。 颖贵人坐在位置上,只能远远看到皇上的脸,都看不大清,只见到那脸上头有一撮胡子,感觉年岁也十分大了。 她心里头的失落遮掩不住,来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住的又是偏殿,还要伺候一个老头子。 第203章 草原 不过再怎么不情愿,她也已经入宫了,再回不去她的家乡,再回不去她的草原。 湄若悄悄叹了口气,然后瞥着场上的妃嫔。旁边皇上分配给她的一位宫女,便低声介绍着。 “最上头的是皇后娘娘。” 湄若一眼扫过去,琅嬅病得厉害,但是素练每日为她妆饰,所以也看不出来,加上皇后的华服威严。 颖贵人有些惊讶,也有些羡慕,皇后的衣服比她父王的还要华丽呢。 “左边第一位便是纯贵妃娘娘。育有三皇子、六皇子和四公主。” 纯贵妃笑起来略微憨厚些,颖贵人下意识就觉得她是个好相与的。 “左边第二位是玫妃娘娘。她是五阿哥的养母。” 玫妃今儿穿得是艳色,红唇扯起来,一笑就让人能看到内里头的精光,看着是一个精明泼辣的角色呢。 “左边第三位是炩妃娘娘。” 炩妃穿得清淡些,是一浅紫色上绣着金丝百合的衣衫,她笑的温柔,目光常望着皇上,皇上也常瞧着炩妃。 一看就是勾得住皇上的心的。 颖贵人心里头微微警惕了些,能让皇上如此喜欢,定然是有些手段的,她得小心些,别被人暗害了才是。 宫女又带着两分微笑补充道,“炩妃娘娘最是温和,待人和善。她的人缘也是后宫里头最好的。主儿若是有空,可以去炩妃的永寿宫拜访一二,对您也是有益。” 瞧,炩妃的手竟然伸的这样长,连她宫里头的人都说好呢。 草原上最是不喜这等一瞧就是狐媚子的人,曲意承迎,想方设法的讨好他人。草原崇尚力量,这样又白又瘦弱的女子在她们草原上了马,定然是要被别人的烈马落到九霄云外去,追都追不上。 哼。湄若轻笑一声,炩妃她会骑马吗? 似乎是天生就与嬿婉表现出来的这种温柔小意的模样不对付,湄若一见了嬿婉,就下意识觉得她不似表面这样温和无善。 这便是强悍的蒙古格格天生就排斥的柔弱了。 湄若觉察自己心里头产生的恶意,她有些惊讶,但还是强行抚平,归结为这是她的警惕,而非主观臆断。 “右边第一位便是娴贵妃。”宫女的话有些吞吐,湄若当即哼了一声,“你是我宫里头的人,对我说话还要害怕什么吗?” 宫女这才补充道,“主儿,若是能不与娴贵妃接触,便不接触得好。” “娴贵妃在去岁宴饮时候,口出狂言,已经遭了皇上的厌弃。” 湄若小口微张,露出她洁白的牙齿,她有些惊讶娴贵妃看起来这样淡泊的人,居然会口出狂言? 真是口出狂言,而非他人陷害吗。 如懿周遭带着落寞寂静,在这样热闹的地方,也好像是孤身一人。真是令人怜惜。 这样瞧起来倔强的女子展露的脆弱,让湄若这个草原—江南人,下意识的就有些心疼。 “右边第二位便是舒妃。她是五公主璟?的额娘。” 意欢容貌美丽的像是水面倒映的月亮,如此超脱凡俗,精致的毫无瑕疵。湄若觉得她身遭带着一股清淡怡人,又旁人转不开头的芬芳,真是漂亮啊。 她心里头有了两分亲近,舒妃这种沉静的气质也是草原难寻的。 “右边第三位便是嘉嫔,是四阿哥、八阿哥的生母。” 嘉嫔艳丽逼人,是带有攻击性的漂亮,她瞧着你的时候,会让人忘了呼吸,喘不过气来。 湄若不喜欢这种女子,这样美艳的女人在草原上往往都是造成纷争的祸水。 …… “这右边第四位,就是愉贵人。是五阿哥的生母。” 海兰穿的素净,面上也是一股子掩盖不住的落寞。 颖贵人便好奇的问道,“她怎么瞧着这样憔悴呢。” 宫女便说道,“愉贵人犯了大错,皇上不许她再同娴贵妃私下见面,也不许她同娴贵妃说话。加上她被降了位分,五阿哥也交由旁人抚养,所以便如此了。” 颖贵人面上真真是怜惜起来了,海兰模样也是偏娴静的,加上她憔悴的似乎要碎裂的模样,总是不住的微微侧头往娴贵妃的方向瞧去。 这一瞬间,真让颖贵人有些可怜她。 湄若叹了口气,微微蹙眉说道,“真是个可怜的。” 宫女心里头突然一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好了。 也许这就是眼缘吧,娴贵妃和愉贵人的模样确实具有迷惑性,不过主儿再多了解两个人,想必就懂得这两个人身上的晦气之处了。 宫女打定了主意,要悄悄和颖贵人说道说道,让她可莫要对这二人起了什么亲近之意才好,和炩妃娘娘走得近些,多好啊。 湄若微微一笑,又问道,“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宫女微微抬起头,恭谨的说道,“奴婢菱枝。” 湄若打量别人,别人也正打量着她。只见这位颖贵人一身淡黄色的衣衫,模样是美丽动人的,肌肤是小麦色的健康,透露着活力。 她眉毛飞扬,眼尾圆钝而又无害,右脸上一颗痣,带着两分妩媚,两分英气。 只是和大家预设里头的江南人,不大一样,倒像是武将出身的女子呢。 *初次与众位嫔妃碰面,便是这样了,次日颖贵人和赵答应,便去向皇上和皇后谢恩。 两人先对着皇上行跪拜大礼,然后并未起身,略挪动膝盖,转向又给皇后行礼。 颖贵人今儿才瞧清楚了皇上的面貌,不似她昨日朦胧看到的那一眼,老老的。反而很是俊俏,是一位英俊的男子。 湄若心里头微微高兴了些。 见面仪式过后,皇上同两个人说话,湄若便灿烂的抢白道,“皇上,臣妾见过您的画像,当时就觉得画上的人竟然如此潇洒,没成想,您比画像上更要魁梧三分。” 赵答应也想说些什么,但是她的位分本就比颖贵人低,而且也没有封号,所以只能住了嘴,有些羡慕的看着湄若和皇上讲话。 草原儿女的言辞往往直白而又热烈,这一下便让皇上心里头微微好受了些,只不过她如此表现出豪爽来,让皇上心里头疑心她父王胡乱进献人的猜测,又加深了一分。 第204章 悖论 你女儿是江南长大的,好,若是耳濡目染,性子受了影响,那也算是江南人。兴许他昨日去咸福宫看到的那副模样,是因为颖贵人未曾见过雪,所以才如此欣喜。 但是颖贵人今日也是热烈直白,想必平日性格就是如此。 只怕是仅在江南待过短暂的时间,那算什么江南人? 巴林王竟然装作不知情,将他的蒙古格格当作江南佳人送上来,真是为了龙恩什么都不要了,这样欺君罔上的事也做得出来。 皇上沉思,但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来。 *颖贵人去谢过皇上、皇后恩典,而后便带着礼物,打算去拜访一下各宫嫔妃。 她先去了钟粹宫,和纯贵妃简单说了会子话,然后又顺便去钟粹宫偏殿拜见了婉嫔。 颖贵人去的时候,婉嫔正在作画呢,她画的是一个红衣飘飘的女子,只画了飘飞的衣裙,还未勾勒五官。 颖贵人便好奇的问道,“婉嫔姐姐,此人看起来仿若天上的仙女一般,这是谁啊。” 湄若觉得这样出尘的姿态,大抵是舒妃?但昨天见到舒妃的时候,她只是淡色衣裳,湄若觉得她大抵不会喜欢这样的艳色。 难道是嘉嫔,若真是她,那湄若还要高看她一眼。 婉嫔微微笑道,为她解释道,“我画的是炩妃,炩妃西湖一舞,真是让我灵感迸发。” 陈婉茵温柔笑着,湄若却只觉得这般温和着实令人隐隐不安,下意识就生出两分抵触来。 又是西湖吗? 真不知道在西湖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永寿宫 颖贵人带着些蒙古特产的物件儿,来拜访嬿婉。 一踏进永寿宫的门槛,就听见里头欢声笑语的,厚实的门帘子一掀开,都能感受到里头烘得人面上有些烫的热意。 永寿宫的两个小宫女忙将颖贵人身上的厚袍子解了下来,又接过她带着的毛绒手套。 颖贵人刚从翊坤宫那边过来,本来应该去永和宫拜访的,但是永和宫的宫人说,玫妃和五阿哥都去了永寿宫,恰好她也要来这边,便想着一起说说话了。 湄若有些怕热,而且刚去了冷得像冰窖一样的翊坤宫,身子已经是浑凉的了,眼下永寿宫的热意竟然比贵妃宫里头还要足。 炩妃的手段,真是不能小觑。 不过颖贵人没想起来,纯贵妃宫里头也是一样热,只是她刚去了冰冷的翊坤宫,所以觉得永寿宫格外热。 当然,也有她从第一眼就不大喜欢嬿婉的原因,自然是觉得嬿婉怎么做都不好了。 宫殿里头好些人在,刚去拜访过的纯贵妃,不知怎的,又跑到永寿宫里头来了,还有玫妃、五阿哥,舒妃和庆嫔都在这儿。 几个人正围在她旁边说话,贵妃,平级的妃位,低一级的嫔位,都捧着炩妃,好像她是个易碎的珠宝似的。 颖贵人向众人行了礼,然后便同她们说些话。 前头这位颖贵人打着从江南长大的旗号来的,皇上有多期待,大家都知道,隔几天就会问询一下她们到哪儿了,结果到了紫禁城,江南水乡的女儿变成了一位蒙古格格,真是诙谐的笑话。 白蕊姬真是好奇,这样欺瞒皇上,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意欢则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谁来都可以,她只希望那人是真心喜欢皇上,而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完全不考虑皇上的心情。 不过没见过皇上的人,怎么喜欢皇上呢,一开始定然是想着为家族增添荣光,而后入了宫,见到皇上,才能产生情愫。 所以意欢的标准也是极为苛刻的,需得先对皇上一见钟情,而后入宫才可以。要么对皇上的画像钟情,要么和她一样,远远看上一眼。 需得是这样才行。 所以对纯贵妃,意欢内心深处是不认定她是深爱皇上的,纯贵妃更爱她的儿子永璋。不过,爱子乃是人之常情,意欢也深爱她的璟?,所以也能和纯贵妃维持一种熟识。 但她讨厌人欺瞒皇上,哪怕颖贵人是无辜的,可是有这样蓄意想让女儿承宠的父亲,她怎么能全心全意对皇上呢。 意欢决心好好观察颖贵人对皇上的诚心,和她的人品,再决定要不要真心待她。 嬿婉温和的对颖贵人笑笑,然后让人给她拿了个座位,湄若位分最低,所以便只能坐在众人的角落。 “颖贵人,你远道而来,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这边的茶。若是感兴趣,就尝尝这雨前龙井吧。”嬿婉笑吟吟的说道,她唤了澜翠进来。 澜翠便端着一杯上好的雨前龙井,还飘着热气,小心的放在了颖贵人旁边的桌上。 湄若有些骄傲,又有些轻快的说道,“炩妃娘娘,臣妾喝不惯这的茶,臣妾只喝草原上的奶茶。” 嬿婉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她带着两分笑意,然后有些惊讶的感慨道,“没想到颖贵人在江南长大,居然爱喝草原上的奶茶。” 颖贵人眉头微微皱起,她觉察到有一丝丝的不妥,但还是说道,“我是蒙古巴林部的格格,自然热爱草原的一切。” 白蕊姬忍着笑意惊讶道,“蒙古的格格?前头皇上吩咐的不是要寻位江南女子吗。” 湄若低下头,有些害羞的笑着,然后说道,“我是在江南长大的。” 纯贵妃有些听不明白了,她便问着,“巴林部是在江南有封地吗?” 颖贵人摇了摇头,“未曾有过。” 意欢问道,“那巴林王是在江南吗?” 颖贵人摇了摇头,“父王从未去过江南。” 白蕊姬又问着,“难道是巴林王妃出身江南水乡?” 颖贵人又摇了摇头,“母后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也从未去过江南。” 几个人都有些惊讶了,便询问,“你父王、母后,都未去过江南,那你为什么在江南长大呢?” 颖贵人面上有两分苦恼,她说道,“我母后想让我受那边的熏陶,所以我便在那边长大了。” 众人看着她的目光瞬间掺杂了些可怜,从小就背井离乡,把一个小女孩送去江南,扔在那边好多年,再带回草原,就为了受到什么劳什子熏陶? 天啊,天底下竟然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父母。 第205章 固执 片刻,澜翠又端上来一杯牛乳茶,里头还放了些糖,不知道这个是不是草原上的奶茶。 颖贵人尝了口,点评道,“这个味道倒是像了些,不过太甜了,比不上我们那儿。” 澜翠有些不痛快,宫里头还没有人说话这么不客气,说她做的不好,就是说永寿宫招待不周,说永寿宫就是说她们主儿。 颖贵人出身草原,过于直来直去,真是没礼貌。 嬿婉不顺着颖贵人的话较劲。 这好喝还是不好喝,颖贵人说了不算,永寿宫里,只有嬿婉说了算。 她说了句,“可惜,本宫还挺喜欢喝的,既然这样,那便撤了吧。” 澜翠抬眼望着嬿婉,甜蜜蜜一笑,然后又将颖贵人面前的茶盏端走了。 呸,叫你点评,现在好了,什么都别喝。 颖贵人看着每个人旁边的一个茶盏,有看着自己旁边空荡荡的,心里头有些失落,怎么还拿走了呢,这样显得她都有些突兀了。 再瞧一瞧炩妃温柔笑着,像一个长辈包容晚辈那样。颖贵人心里头一股子逆反的莽劲儿,顿时就上来了。 炩妃这是存心瞧她的笑话是吧。 不过她已经听说了,炩妃是宫女出身,而自己的蒙古四十九部来的格格,出身高贵,又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这高贵与否,一下就了然。 虽然炩妃现在众人团簇,位分也高。但是终有一日,她也会同炩妃一样的,或者,超过她。 湄若心里头迸发着野心飞溅出来的火焰,她身份高贵,以后还要压着炩妃一头才好呢。 巴林·湄若深受草原的狂野感染,对于和自己相差甚异,看着是温柔小意的嬿婉、陈婉茵之流异常反感,觉着这样的人只是奉承皇上,心里头谄媚。 而对于金玉妍这样美貌、知情趣,一瞧着就妖艳的妃嫔,巴林·湄若更是心里头不喜欢,也是一样的,只知道勾引人。 得是她母后那样的,湄若才喜欢,端庄大气、贤明,像皇后娘娘、娴贵妃娘娘那样,更为得体些的。 湄若见了她父王的温柔或妖艳的小妾,是如何嚣张跋扈,针对她母后的,还好父王护着她母后,但也因此,湄若觉得这种类型的妃嫔都大抵是这样。 这便是早入宫的不好了,因为年岁太小,有些事情懵懵懂懂。 只觉得世界是非黑即白,而且颖贵人被巴林王娇纵得厉害,觉得自己家世高贵,便瞧不起所有出身卑贱的人。 相比来说,上一世18岁入宫的巴林·湄若,还要更沉稳些,看人也不是仅看着自己的主观臆断,而是根据这个人做的事情来决定。 所以会因为嬿婉给皇上喝鹿血酒而瞧不起她。 现在的巴林·湄若还不够成熟,不明白接纳世界上的多种可能,只将她的喜恶投射出来,对自己喜欢的和颜悦色,对自己讨厌的嗤之以鼻。 而让她更加确信的便是,娴贵妃宫里头如此冷清,而炩妃这里却这样热闹,这样便可以看出来,这位宠妃过得有多滋润了。 炩妃越是幸福,她便越可怜娴贵妃。 同样是怀孕,怎么差距这样大啊。 湄若有些感慨的说道,“臣妾刚从翊坤宫出来,只见到翊坤宫里头冷冷清清,冻得都吓人。” 她一进去,就看见娴贵妃裹着一条特别厚的大棉被子,整个人堆在床上,虽然这种姿态看着有些丑,但真的好可怜啊。 颖贵人还试图说明娴贵妃的可怜,让大家也去关心关心娴贵妃。 她想的很简单,炩妃有这么多人关心,娴贵妃看了应该很难过,多可怜啊。所以她们也去关心娴贵妃,去给翊坤宫送温暖,便好了。 不过颖贵人说完话了,只见到众人都陡然沉默,她认为是厚道老实人的纯贵妃说道,“娴贵妃她……” “她自己犯了错,我们也不好管的。这样会惹皇上生气。”苏绿筠有些犹豫的说道,她们大多都是有孩子的,都要为了孩子考虑,而且除了她以外,旁人又和娴贵妃没什么交集,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还指望一个无交情的妃嫔对她伸出援手吗? 颖贵人觉得紫禁城的人真是冷漠啊。她轻哼一声,然后说道,“娴贵妃犯了错,就拿她当成个石头一样吗,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这可怎么办啊?” 嬿婉轻轻抚着脸颊,她好奇的问道,“若娴贵妃真出了什么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颖贵人理直气壮的说,“那姐姐们也知道她的困境,不理会的话,岂不是良心难安。” “而且有人受难,知道她困难的人,又坐视不理的才是个坏的。” 颖贵人的话音刚落,玫妃突然笑出了声,她笑的厉害,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趣事。 嬿婉和陆沐萍也忍不住笑了。 在场的,除了新来的颖贵人,其余人都知道嬿婉的苦楚,她曾经受过的磨难,这样漫长而又持久的折磨,嬿婉真应该报复伤害她的人才是,但她善良,还曾对娴贵妃伸出援手,是娴贵妃不识好歹,所以嬿婉心凉了。 颖贵人这般言语,实指到的人就是如懿本人啊。 既然是她先坐视不理在先,那么嬿婉袖手旁观又有什么错呢? 虽然嬿婉善良至极,但她不是傻子,从前为娴贵妃私通的事情求情,只落得娴贵妃默许愉贵人用求情来讥讽嬿婉的下场。 白蕊姬和陆沐萍都觉得,如果是她们,定然要将娴贵妃私通之事坐实。 求情?做梦去吧。 苏绿筠心中一紧,悄悄瞪了一眼颖贵人,她责备巴林·湄若为什么莫名说出这种话。好像也在说她似的。 颖贵人面上有些迟疑,她问道,“玫妃姐姐笑什么呢。” 白蕊姬真是捧腹大笑,她哎呦一声,然后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上头没有泪水,但是她真是要笑出眼泪来了。 “这句话应该送给娴贵妃本人才是,对她人的苦难坐视不理,现在还想让我妹妹去帮她,她做梦。”白蕊姬骤然冷了脸,说出这么一句来。 她转而冷眼瞧着颖贵人,说道,“颖贵人,本宫知道你年岁小,家里娇惯着长大的,而且又是刚入宫,所以不加以苛责。” 第206章 打击 “你若真有心,便去和人打听打听娴贵妃昔年做的事情。”白蕊姬冷脸说道,“若你想,便去用自己的份例给她吧。” “莫要来慷他人之慨。”白蕊姬冷冷抛下这样一句话。 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语真是令颖贵人高昂的头颅垂下来,她面上夹杂上了些羞赧,草原上的小公主哪里受过这种闲气。 突然有些委屈起来,颖贵人喃喃自语道,“好好说不就好了吗,这样仗势欺人做什么。” 白蕊姬皱了眉头,这种话也可以说的出吗? 她刚才只是对事不对人,心里还觉着这位新来的颖贵人小时候背井离乡一个人跑到江南,现在这么小的年岁就要进宫伺候,这才能在父母身边待上几年啊。 她觉着巴林王只是娇惯巴林·湄若,却不为她的未来打算。而且心也狠,这么小的女儿,也硬要违背皇上的意思送进宫。 本还有些心疼颖贵人呢,不过看颖贵人这副模样,真是被惯坏了,什么礼数都不懂得。 真是没礼貌。 巴林部也不教导过她宫规礼仪吗? 她们永琪这样小,都比颖贵人懂事许多。 白蕊姬像个炸药一样,此刻已经被点着了,嬿婉忙扯了扯她的袖子。 颖贵人刚进宫,此刻白蕊姬若是训斥她了,颖贵人再去皇上那边哭诉,怕是要落得别人口实,说她因着自己位份尊贵而瞧不起人,有碍名声。 而且说不定皇上会维护颖贵人,再斥责姐姐,那就不美了。 嬿婉微微皱眉,还是好言好语的说道,“颖贵人,这是紫禁城,已经不是蒙古,在宫内要注意言辞,今日玫妃姐姐不怪你,若是碰上个脾气不好的,只怕是要责罚你呢。” 意欢看颖贵人面上有些惶惶,便主动解释道,“娴贵妃在西湖家宴上口出狂言,引得众人不快。” “而她所大肆批判的献礼,其中一齐准备的人正是炩妃、玫妃和庆嫔,乃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意思,以此博太后一笑。” “最重要的是,这便辜负了皇上对太后的一片孝心。” 意欢目光中一片清明,她认为,只要这么说了,颖贵人便会理解。 毕竟那可是影响了皇上的颜面啊! 颖贵人默不吭声,什么有碍孝心,皇上的孝心摆在这,他做了,别人就会知道,哪里能被一个女子一句话左右了呢。 他们那边民风淳朴,是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话语的。 定然是紫禁城里的人尊贵,连耳朵都尊贵些呢,一些话也听不得。 湄若点了点头,应了两声。 见颖贵人不接话,只是敷衍两句,意欢也明白了,这个人根本就不在意皇帝,她侧过头不再看颖贵人。 嬿婉不会因为她和上一世的湄若有怨,就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一世的湄若带着原罪。毕竟以前的事情还没发生,颖贵人现在只是一个礼数不周的十五岁小孩。 一切只看颖贵人自己的选择了。 希望巴林·湄若你一切如常。 嬿婉温和笑笑,站出来打圆场,在座的各位,也只有她这个唯一的苦主才可以在言语上宽容颖贵人。 “好啦,好端端的,怎么提起这样不开心的事情。” 嬿婉眉眼弯弯,红唇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她睫毛轻轻抖动,温声说道,“颖贵人,你初来紫禁城,本宫准备了些物件儿,一会就让我宫里头的翠珠拿着,送到咸福宫去。” 小宫女翠珠便端着一个匣子,呈给颖贵人瞧,里头是一颗颗浑圆硕大的珍珠,这是草原上罕有的物件儿。 她母亲喜欢珍珠,可是只有几颗,还是天家赐的,尚没有炩妃这的好。 更何况炩妃还有满满一匣子。看她赏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知道,她定然见惯了这样的物件儿。 湄若心里头憋了口气,她像那种乡县的地主,突然进了大城镇里头,看什么东西都不自觉的对比,把自己家里头的和城镇里头的豪绅一一比了,然后自尊心受挫,又埋怨为什么豪绅这么有钱有权。 她面上崩起倔强,对嬿婉道了谢,然后就说自己还要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先告辞了。 翠珠跟着这位颖贵人,她得将东西送到咸福宫才是。 *待几个人都走了后,嬿婉缓了口气,怀着身孕总会有些疲惫,身上泛懒。 春婵给她拿了个软枕靠着,让嬿婉能坐的更舒服些。 澜翠过来又给嬿婉腿上垫了个小枕头,然后便为她捏腿。 她和春婵满脸欣喜、笑吟吟的一会望着嬿婉微微凸起的肚子傻笑一下,一会再傻笑一下。 嬿婉轻轻叹了口气,这两个傻丫头,自从她怀孕了以后,天天这副模样,好像乐傻了一样。 嬿婉看着澜翠傻乎乎的笑着,然后手里也没松懈,一下下的给她按摩。 她心里想着,澜翠也不算小了,该是把赵九霄和澜翠的事情提上日程才好。 上一世两个人也是因为她才死的,今生嬿婉有能力、有把握,绝对不会让此事再发生了。她想着,应该让澜翠有幸福快乐的生活。 *颖贵人的入宫没引起皇上多大的反应,反而对巴林部更冷淡了些。 巴林王心头一紧,知道自己胁迫弄巧成拙,心里头十分害怕,他又不敢和皇上请罪,这便是坐实了他欺君罔上的罪名。 所以只能缩的像个鹌鹑似的,寄希望于他的女儿不要在宫里头给他惹祸,给皇上问罪的机会。 不过以湄若那样鲁莽的性子,只怕是难啊。 巴林王十分后悔,皇上礼重蒙古,这两日已经提起来要等到春天时候,让拜尔嘎斯氏的女儿进宫侍奉。 有一就有二,他只需要再等待些时候就好了,也用不了几年,而且多留几年,湄若的性子也能更讨皇上喜欢些。 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凌云彻告诉他的事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皇上都盼着偶遇他安排的人了,怎么他的人想问皇上姓名,皇上便一下子失去兴致了呢? 冯大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已经知道了皇上的喜好,这次不成功,下次再试试就好了。 第207章 真爱 *深夜,甬道 三月雪化,天气还是冷的,如懿披着个毛绒披风,去养心殿溜达,走的时候,进忠便指了凌云彻去护送娴贵妃回去。 凌云彻和容佩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后。 如懿还是和两个人说,想要自己走走,这回她后头就只有这两个人了,容佩不大精明,听不出来言外之意,只说,“娘娘有孕,奴婢怎么能离开呢。”然后不肯在后头跟着,非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娴贵妃。 而凌云彻听了此话,并未客气,而是转身就走。 如懿面上惊愕,她轻柔娇俏的唤了一声,“凌云彻。” 凌云彻也未回头,就这样决绝的走开。 他不理会如懿这样思想龌龊的人,只是将自己雄伟的背影展露给她,不留情面。 娴贵妃同他说话,他没理会,眼下定然是心里头疑惑,难受死了吧。 凌云彻微微笑着,他要用她那些不该生出来的妄念,狠狠地折磨她。 娴贵妃,为了我可怜的嬿婉而忏悔吧! 晚上喝完了绿豆汤,凌云彻躲在自己被子里偷笑,他在心里头安慰嬿婉。 嬿婉,别怕别怕,云彻哥哥会让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的。 仿若他只知道如懿欺负嬿婉,而不知道别人愧对嬿婉,也忘了他自己曾经的言语,错误都是娴贵妃的,而他反击对象的选择也仅看那人对他的情意。 有情意的娴贵妃,便可以冷言冷语,扎她的心,没情意的嘉嫔,便躲得远远的,不敢说话。 也是,毕竟嘉嫔可不是娴贵妃,你若对她口出狂言,嘉嫔即刻就拉凌云彻去慎刑司责打。 看似鲁莽的报复,他也不傻哈。 凌云彻带着窃喜,回味着嘴里的滋味,又进入略带着忧郁色彩的梦境中里去。 *新人来了两日,皇上便按着家世位分,各宠幸了一回。随即便觉得完成什么任务了,又把两个人搁置到后宫中,并不常去看。 颖贵人和赵答应正在努力的融入后宫。 赵答应在永和宫,她胆子小,白蕊姬也不为难她,便偶尔带她去钟粹宫坐坐,说不定和婉嫔在一块儿,两个人还能说上些话呢。 也确实,前几次,赵答应还有些怯怯的,后来,便无需玫妃领着她,自己就跑去钟粹宫和婉嫔一起画画了。 到了三月的时候,湄若已经用一个月多熟悉了宫里头妃嫔的脾性。 出于三观未完全成熟女孩的心思,草原小公主的强烈自我,以及下意识对小意温柔女人的讨厌,湄若便选择性的忽略了她了解到的嬿婉的痛苦,只偏袒眼睛所看见的弱者,觉得这像是她从书上看到的可怜真爱。 是的,无名作者编写的《春雨凄迷》已经悄悄渗透进了紫禁城,几乎是人手一本了。 不知道这位作者是谁,反正其中的描述,王爷府里头几个人,有的都隐约能跟宫里头的娘娘对上号。 尤其是王妃说的那句…… “侧福晋不会也喜欢梅花了吧。” 大家就觉得,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然后忙从里头试图找出自己的影子,还有几个小太监为了辩论谁才是书中写的紫禁城最英俊太监,而争执了起来。 宫里头的消遣本来就不多,这样的书若是被皇上见到了,定然要封禁了不许人看。所以众人便憋住了话头,生怕让上面的人知晓。 不过,也真是奇怪,这样一本薄薄的书,却字字精妙,让人挪不开眼睛。 还有好些人,看到最后王爷和王妃相濡以沫场景,不禁潸然落泪。 这样的幸福,却只能在王爷的梦中的。就是两个人刚成亲的时候,那时候没有误会,没有波折,王爷待王妃是极好的。 梦里是五年以前的洞房花烛夜,那时候王爷刚掀开王妃的红盖头,见她清丽、气质出众,决心要好好待她;那时候,王妃倾慕王爷多年,记得这是小时候见过的小男孩,希望他能一眼认出她来。 到最后,童年的小女孩死了,只留下小男孩一个人苦苦寻找。 好多小宫女都哭的眼睛红肿,觉得这个权势滔天的伤情男人,好不容易才弄懂了如何是爱,就要永失所爱了。 多么可怜啊。他只能流连花丛,以此来抚平自己内心的苦楚。 这便是真爱! 兴许我们可以称此书为真爱论,真爱论便是那种觉得这不是爱的人不会看的话本子,对于喜欢看这种悲情故事的人则会十分偏好。 所以,除了秦立是为了钻研如何虐待娴贵妃而不被责罚,其余读过的奴才,大多是是认同——这就是爱。少数不认同的,则会因为认同的人太多,而不愿意发声反驳。 进忠公公通过倒卖这本书赚了不少钱。 而且他也不只是倒卖。 这书就是进忠编了个梗概,然后去寻了外头几个书坊的人,让他们把嬿婉读过的三十余本最不合常理、最让人挪不开眼睛的话本子,编撰成一本,便是《春雨凄迷》。 然后又交由书坊印成话本子,他再拿到宫里宣传。 不乏有妃嫔也读了此书,譬如娴贵妃、颖贵人。 这两个都是宫里头好渗透的,所以这话本子便被轻而易举的呈上去了。 而其他人呢,嬿婉觉得实在没必要读,读了也不会有什么益处,若是给金玉妍瞧了,怕是会立即告知皇后或者皇上,那就坏了事了。 嬿婉不许,进忠便叮嘱了买书的人,千万千万不要让主子们知道了,不然大家都要受到责罚。 进忠的话摆在这里,他又是皇上身边最得脸的太监,所以十分有效。 *颖贵人年纪小,会被看似凄婉动人的故事打动,她将书本里头的真爱代入了如懿,心中突然起了要守护这样可怜人的念头。 于是便隔三差五的给娴贵妃送些东西,一些她带来的草原上的吃食、一些绸缎,等等。 如懿也读了此书,心里头更加笃信自己在皇上那儿是特殊的。 真爱,真爱。 如懿的眼睛被这两个字蒙的严严实实。 靠着真爱两字,便可以每日都狼狈的快活。 吃的差,穿的不好,宫内的摆设普通,都不要紧。 只要,她是——真爱~ 第208章 和睦 *四月,春花已经开了,嬿婉有孕七个多月了,自从她有孕以来,日子是分外舒适,玫妃天天来陪着她说话,意欢也偶尔过来,天气暖了,也时常带着璟?过来瞧瞧她干娘。 纯贵妃也常过来,她总是不好意思笑一笑,打个招呼,然后便踏进永寿宫,慢腾腾的坐在一个位子上,略带着期待的看着嬿婉,在心里头数着她什么时候会瞧这边一眼。 是现在吗?不是。 现在吗?也没有。 然后嬿婉便会塞给她一本书,纯贵妃便高兴的捧着这本嬿婉亲手递给她的书,一坐就是好久。 皇上也偶尔来坐坐,嬿婉有孕,后宫中只有嘉嫔和舒妃两个人最为得宠。 意欢虽然还是盛宠依旧,不过她却对于侍寝的事情没什么兴致。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意欢总是惦记璟?。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皇上的感情好像冷却了些,不似最初那般奋不顾身、飞蛾扑火了。 她最爱的依然是皇上,可是这个最爱的爱意却未达到峰值。意欢是个对情爱要求甚高的,她不要求皇上只爱她一个人,只求皇上心里有她就好。 可是,她不能容许自己对皇上的情意懈怠。 因此,意欢便陷入了一种迷茫之中。 *草原上的新鲜嫩草已经长了不知道几茬,这还是巴林·湄若离家的第一个春天,她真想念纵马驰骋的日子。 听说皇上有时候会去打猎,湄若便盼着今年打猎的时候,自己也能同去,在草原上纵马,那才叫肆意快活。 不过,令她高兴的是,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快要开始了,说不定皇上会选几个蒙古的格格,这样她在宫里头就有伴儿了。 湄若虽然可怜娴贵妃,但她的骄傲也觉得如懿这样窝囊,真是有些看不下去眼,她不止一次苦口婆心的劝道。 “她是妃位,您是贵妃,您怕她做什么呢。”湄若瞪个眼珠子,说道,不是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吗,怎么娴贵妃能忍得下这口气,就是受她们欺负呢? “就算炩妃、舒妃、玫妃、庆嫔抱团,可是她们都没有您的位分尊贵呀。”湄若理直气壮的说道, “您只要一发火,保证给她们吓得屁滚尿流的。” 湄若说完,自己便咯咯笑起来,她一想到那样温柔贤淑的炩妃被吓得快速跑开,就觉得简直太搞笑了。 如懿露出优雅的微笑,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嘴上虽然勾勒出弧度来,但是下唇却撇着,便是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了。 如果有个能看懂表情的人看见,定然要觉得娴贵妃因为颖贵人的狂妄言语,正暗自苦恼呢。 不过这里只有一个草原蛮子,和一个圆明园蛮子。 两个蛮子的脑袋瓜都不大聪明,所以没人看懂娴贵妃的肢体语言,只看到最表面的微笑。 哦,娴贵妃同意了。 颖贵人说的慷慨激昂,在她的言语之中,娴贵妃三下五除二制服炩妃、弹压玫妃和庆嫔,收服舒妃。 因为她比较喜欢舒妃的模样,所以就说,可以将舒妃收为己用。 容佩听得那是一个热血沸腾,她摩拳擦掌,只要娴贵妃一声令下,她便一马当先,冲进永寿宫与那些不敬娴贵妃的人大战三百回合。 如懿面上有两分胆怯,还有几分委屈,只说道,“不可,毕竟她们人多势众。” 巴林·湄若猛然站起身,说道,“娘娘放心,若是真动起手来,咱们也是不怕的,还有我呢,我们草原儿女,都是会些拳脚的。” 湄若对着自己胸口邦邦两拳,然后还因为拍重了而咳嗽了两声,容佩赶紧又扶她坐下,心里头敬佩这位勇猛的蒙古格格。 如懿仍微笑着,容佩和巴林·湄若都是一根筋的没脑子,两个人说这等荒唐话,还把她高高架起。 况且,就算真的争执了,也是对面人多。 玫妃那一手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如懿叹了口气,愉贵人前些日子还挨了白蕊姬的打,她知道,所以也躲着白蕊姬。 如懿可真怕玫妃发了疯,再伤害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真是得不偿失,白蕊姬自己没孩子,永琪也是愉贵人的儿子,本来就是白捡的,丢了大抵也不会心疼。 可她肚子里的会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呢。可不能有什么闪失。 她只摇摇头。 湄若失望的“啊”了一声,然后就不情不愿的告辞了。她觉得这些宫里头的人可真是没趣,怕这个怕那个的,还是在家里好玩,还能用木刀和她父王的侍卫们对打,多有意思呀。 而且她巴林·湄若是战无不胜! 娴贵妃也太软弱了些,她得让娴贵妃狠狠立起来才是。 快来个蒙古的姐姐才好,到时候她们几个人就制霸六宫,让皇上给整个蒙古增添荣光。 湄若嘻嘻笑起来,然后和跟着她的阿宝说道,“阿宝,你说现在有没有蝴蝶。” 阿宝一笑,说道,“主儿,现在御花园里头肯定有蝴蝶了。” 湄若便提着裙子往御花园过去,轻快道,“走吧,那我们去抓蝴蝶。” *御花园 苏绿筠正在给嬿婉讲解抓蝴蝶的要点,还是嬿婉说自己坐久了乏累,想要出去走走,苏绿筠便灵机一动,想到了她童年的最大乐趣。 嬿婉怀孕七个月,不能猛然运动,但是也可以轻轻扑一下。 苏绿筠打算捉个最好看的蝴蝶,送给嬿婉。 白蕊姬不放心,正好永琪也没抓过蝴蝶,于是几个人便往御花园那边过去。 嬿婉今儿穿的一身浅青色的衣衫,风儿吹吹,她衣裙飘飘,苏绿筠拿着捕蝴蝶的纱网杆子,嬿婉的衣摆时而会擦到她的手背,和她手里头的竹竿。 这还没到御花园呢,苏绿筠先被一只勾人心的蝴蝶给捉去了。 如果有一只小小的嬿婉蝶,再被她捉到,苏绿筠定然要给它放在她宫里头的花丛,天天用花蜜亲自喂了。 哎呀哎呀,她这是在想什么。真是奇怪。 苏绿筠有些紧张的瞟了一眼嬿婉,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嬿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然可真是丢死人了。 第209章 新人 *四月下旬,三年大选,考虑到今年年初刚新纳了两位妃嫔,所以皇帝只选了三位入宫,定下了封号和位分,分别是拜尔嘎斯氏——恪贵人,林氏——恭常在,西林觉罗氏——禧常在。 皇上念及拜尔嘎斯氏和巴林·湄若同出身蒙古,便让两个人都住在咸福宫。而恭常在和禧常在则居住在庆嫔的景阳宫。 恪贵人和颖贵人都出身蒙古,虽然颖贵人在江南生活了一段时间,但她身上的蒙古气息更盛,两个人一见如故,便按着年龄称为姐妹。 拜尔嘎斯氏今年17岁,所以是姐姐,而颖贵人则是妹妹。 恪贵人刚入宫,还不大了解宫内的情况,便向颖贵人打听。 湄若只说后宫中现在最得意的人就是炩妃,现在有了身孕,而且皇上也喜欢她。 湄若心里头怜惜如懿,便将她的可怜绘声绘色的讲述,恪贵人还没见过后宫妃嫔,心里头便勾勒出一个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娴贵妃。 这也太懦弱了。 恪贵人心里头有些淡淡的不喜。 她虽然和颖贵人同出身蒙古,性情相似,不过颖贵人年岁实在太小了,怕是看不明白这宫里头的事情,如果娴贵妃真是这样成日瑟缩着装可怜,那她们是应该离娴贵妃远点才好。 这样一贯柔弱的人,只怕是心机手段都让人防不胜防。 恪贵人暗自提防着,她打算亲眼瞧了,再下定论。 *嘉嫔心里头着急,自从她复宠都多久了,一个两个的都有了动静,就连多年不开花的老树桩子如懿都结果了,她的肚子还没有什么变化。 这肯定不是她的问题,毕竟金玉妍也是个有福气的,育有四阿哥和八阿哥,定然也不是皇上的问题,后宫现在有孕的人也不少呢。 金玉妍思来想去,她和丽心仔细分析了后,便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儿。 若要真对比今儿和从前有什么差别,便是她听了娴贵妃的酸言酸语,喝了舒妃的安胎药。 “哎呀,我这个笨脑子。”金玉妍一拍额头,然后说,“这宫里头的人都不值得信任,我怎么给忘了呢。” “丽心,从前从齐汝那儿得到的药方子,你去宫外头托人瞧瞧,是不是这里头有什么差错。”金玉妍眉头蹙起,心里头很是不安稳。 娴贵妃三番五次的劝别人喝这药,若药真有问题,那定然是她蓄意而为之。 金玉妍垂下眼,望着面前乌黑色泽的药汁,药映出启祥宫的景致来,里头有一个丰润如羊脂玉的女人。很快的,药碗晃动,这里头的人影便消散了。 *意欢心里头惆怅,但也再提不起昨日的那种狂热的爱意,反而趋于平淡了。 可她总是抱有着这样的心思,自己来这世界上一场,定然是为了皇上而来的。 两个人的缘分是如此的奇妙,她饱读诗书,就是为了读懂皇上的诗。她是为了皇上而生的。 可是现在,自己对皇上的感情竟然懈怠了,那她还怎么陪伴皇上呢? 她的感情已经不是纯净无比的了。 意欢略带着苦涩,抱着璟?,怀里头的小女孩儿白白嫩嫩的,也快一周岁了,瞧着很是可爱,每天无忧无虑的,经常看着意欢笑。 意欢愁眉苦脸,就看见璟?对她眨了眨眼,然后嘴巴里吐出一个小泡泡,小小的嘴唇微微撅起来。 意欢突然笑了,她用手背轻轻抚摸璟?的脸颊,然后轻笑着说道,“璟?是不是想亲额娘啊?” 她将面颊轻轻贴在璟?的小嘴上,那个小小的泡在触及她脸后就破裂了。轻轻绽放在意欢未施粉黛的肌肤上。 说不清是何种感觉,也许是巧合,也许是真的,是这个小小的孩儿在尽可能的逗她开心。 璟?咯咯笑起来。 意欢抱着她,轻声哄着。 皇上也会允许她分出一半的爱意来呵护他们的孩子的吧。 皇上,意欢不能全心爱您了,请原谅我。因为我要护着我们的孩子,这也是您会高兴看到的场景吧。 意欢微微笑着,眼睛里头“啪”得掉下来一滴泪水。 *恪贵人去各宫拜访过,今生没有鹿血酒一事,她对嬿婉的印象便是一位有孕宠妃,并无什么别的痕迹在她心中。 相反的,她心里头有些嘀咕着,娴贵妃是否存心谋夺她们蒙古的支持,将颖贵人当作刀子,以此来除去娴贵妃讨厌的人呢。 毕竟上一个和娴贵妃交好的愉贵人,已经失了皇上的宠爱、孩子、位分,也不许再和娴贵妃有任何接触了,住在延禧宫里头,和住在冷宫没区别。 听说,上个冬天,也没什么炭火可用,手上都生了冻疮呢。真是可怜。 恪贵人的模样要比颖贵人英气些,她的眉毛浓密,眼神也有些伶俐的气派来,虽然她并不是家中的独生女,但也是被宠着长大的,从未拘束了。 因此,恪贵人和颖贵人一接触上,光是草原上的趣事,就可以说上三天三夜而不停歇。 皇上近来事忙,但也特意来咸福宫看过恪贵人,以此表示对蒙古的重视。 至于颖贵人嘛,皇上心里头还因为巴林王耍心思而恼火,加上颖贵人也实在年幼,皇上翻她牌子那晚上,也没真的做什么,不过是不想偏颇,好像多冷淡她似的。所以他也不去看颖贵人,反而更多关注落落大方的恪贵人多些。 颖贵人也不在意宠爱什么的,她父王前两日给她写了封书信来。 里头殷切叮嘱了,湄若无需和旁人争宠,也不用非要在后宫里头树立什么威严,只要安安分分的过好日子就是了。 湄若让阿宝将信收好,父王真是疼她,不想她接触那些脏了手的事情,更何况,她也不屑于使那些下作手段来争宠。 她美丽而又热情活泼,皇上了解她以后,肯定会喜欢她的。如果皇上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那么湄若只需要等待皇上发现她的好就行了,无需做些什么。 书里都是这么写的,权势滔天的摄政王会注意到像她这种热情小鹿一样的女子,她会感化皇上,让皇上感受到勃勃的生机。 第210章 囚笼 湄若的下人知道她爱看那些情啊爱啊的话本子,便拼命地往上递。 她眼睛看到的书是不带脑袋的情啊、爱啊,耳朵听到的是皇上和娴贵妃的爱情,看见的是落魄贵妃凄美的爱情故事。 巴林·湄若向往自由的心,逐渐被一个不怀好意的太监,所潜移默化的替换成了一颗向往爱情的心。 *翊坤宫现在像冷宫一样,春天来了也不明媚,还是冷冰冰的。 湄若善心大发,去拯救了一下愉贵人,并且一口答应她,可以为她给娴贵妃带话或者物件儿什么的。 愉贵人大喜,便忙从延禧宫一个角落的匣子里头,翻出来整整十沓子信。 每十封便用麻绳编起来,绑好,系成一捆。 愉贵人觉得麻绳配不上姐姐,本来想用丝绸包着的,但是手里头只有这些粗劣的东西了。 她将这些整齐在湄若面前摆好,这就是一百封信。 湄若都震惊了,她从未写过这么多的信,一百封啊!一天一封信也要写一百天,三个多月呢。 愉贵人双眼下头挂了两滴清泪,她满脸都是破碎的祈盼,略带着恳求的望着湄若,说道,“颖贵人,这些都可以送去姐姐那儿吗?” 颖贵人看了一眼阿宝,她觉得菱枝心里头偏好炩妃,便不怎么带着她,怕她将自己之前说的话告诉皇上,若是罚她不能喝奶茶可怎么办,那就只能喝这边淡淡的茶水了。 这两个人,一百封信,一个人五十封,捧着,想来也是够的。 颖贵人不忍心看着海兰如此可怜,便点了点头,豪气的说道,“放心好啦,我都会带到的。” “而且我还会带娴贵妃的回信过来!”湄若高兴的保证道。 海兰抹了自己脸上的泪水,欣喜的说道,“颖贵人,多谢你了。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恩情的。” 湄若抱着一大堆信便要走,愉贵人又期期艾艾的喊住了她,忸怩说道,“颖贵人,若是你有空,可否去瞧一瞧我儿子?” “你儿子?”湄若眉毛微微皱起,她心里头盘算着,若是再来一百封信,她和阿宝可真带不走了。 虽然她可怜愉贵人,可是愉贵人也不能真将她当成送信的邮差呀。 海兰还以为她不认识五阿哥,便说道,“我儿子是五阿哥永琪,现在被玫妃夺走了,养在永和宫。” “烦请你……若是方便的话,帮我去瞧一瞧他,告诉他,我很想他。” 海兰眼睛里散发着母爱的光辉,里头仿佛是破碎的珍珠一般,洁白而又无瑕。 湄若当即就被这种母爱所感动到,她点了点头,说道,“你放心。” 然后便和阿宝捧着半个人高的信封走了。 *这一百封信便被颖贵人送去了翊坤宫,翊坤宫本就是个筛子,这堆信表面是只给娴贵妃看的,其实各宫都看到了。 “里头的内容都是愉贵人的哭诉,没什么要紧的。”如懿用护甲抚着桌上厚厚一摞信,淡淡说道。 她已经亲自将这些信看完了,并未假手他人。所以也算是不辜负了愉贵人的一片心意。 容佩被海兰真挚的情意感动到了,她有些哽咽的说道,“主儿,咱们要不要给愉贵人送些东西?” 如懿微微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只说,“愉贵人的心意送到了,她就安心,不在于是否有回应。” “况且,本宫不回复,就是最好的回复。这样,即使皇上知道了,也会因为本宫的避嫌,不去过多苛责她。” 如懿眼睛微微弯起,露出一种和善的、体贴的笑意来。 她是这样的诚恳,孩子存在于她的腹中,为娴贵妃无懈可击的伪装更添了一层慈祥的光辉。 她的伪善,带着仁慈,更加逼真。 容佩点了点头,这个脑袋没什么思维能力,自然是娴贵妃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容佩赞叹道,“主儿远见。” 有这样一个应声虫在,如懿只会在赞美中沉溺。 *过了两日,湄若盘算着娴贵妃怎么也都看完了这一百封信了,便带着她的好姐姐恪贵人,两个人去翊坤宫打算取了娴贵妃的回应,转而送到延禧宫去。 颖贵人满脸的怜惜,说道,“恪姐姐,你都不知道,愉贵人可惨了。” “她写了一百封信那样多,那个匣子里头还有许多没装好的信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一片又一片的水渍,肯定是她边写边哭弄污了的废纸。” 拜尔嘎斯氏点了点头,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聆听,“咱们可以去送娴贵妃的回信给愉贵人,也算是了却她的一桩心事。” 颖贵人点了点头,然后两个人便往翊坤宫里头去了。 到了翊坤宫,就看到几个人捧着一叠信匆匆出去,颖贵人惊讶的拉着恪贵人,说道,“姐姐,你瞧,娴贵妃居然也写了这么多信。” “她可真厉害,这几日就能写这么多,都要赶上愉贵人这么久写的了。” “看来,她们真是姐妹情深啊。”巴林·湄若感慨道。 恪贵人看着太监脸上有些警惕,心里头便有了个猜想,扯了扯颖贵人,劝着她,“别管这个了,咱们先进去吧。” 一进殿门,娴贵妃正拿着一本书兴致勃勃的瞧着,嘴里头还念念有词。 两个人迈过门槛,鞋子触碰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便吸引了如懿,如懿放下书,有些惊讶的看着两个人,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颖贵人高兴的说道,“娴贵妃娘娘,臣妾和恪姐姐来看您。”然后她便没等如懿赐座,自己嗖的一下坐在椅子上了。 湄若心里头觉得娴贵妃是怯懦的弱者,而她是守护娴贵妃的强者,所以虽然谨记宫规,但是在不经意之间就会流露出来她的内心想法。 恪贵人行了一礼,也安然落座。 如懿面上茫然的无辜消散了些,她的笑容都有些僵了,心里头暗暗斥责这两个草原上的野人不懂宫规森严。 不过,她和野人计较什么呢。 如懿很快找到了她可以平息不快的优越,心里头又从容起来。 第211章 逼迫(上) 如懿合上书,表现出一副被打扰的模样,她用这种细节的肢体语言来暗戳戳地赶客。 颖贵人便说道,“娴贵妃娘娘,臣妾来取您给愉贵人的回礼。” 她天真的笑眯眯,然后说道,“臣妾知道您和愉贵人不能相见,也不能递东西。” “所以臣妾和恪姐姐便来替您送过去。” 如懿心里缓缓爬上去了一片凉水浸没的布,将她整颗心裹起来。 她为难的说道,“皇上不许本宫和愉贵人有交集,所以……” 颖贵人笑嘻嘻的说道,“没事的,这不是有我们呢吗?” 如懿传在心里头嘀咕,有你们有什么用,皇上若是责罚,事情与你们无关,自然不会波及到啊。 恪贵人有些古怪的说道,“娴贵妃娘娘,臣妾等刚才看见有些个小太监抱着一摞子信,想来这就是娘娘对愉贵人的回应吧。” 拜尔嘎斯氏微微笑着,她目光中流露出一股新奇的意味,意味不明的瞧着如懿。 如懿眼神躲闪,她啊了一声,遮遮掩掩的不肯说明白。心里头都有些纳闷,她早就让人处理了,怎么还被颖贵人和恪贵人撞见了呢。 算了,也许是太监们事忙,才有空吧。这种怪异的事情便顺着娴贵妃圆溜溜的后脑滑走了。 哪成想,是这几个人,一发觉有人进翊坤宫,便捧着这些信走来走去,待人进去了,他们在把信搬回原位置。 这便是金玉妍的手笔了。 昨个,宫外头的大夫替她看过了方子,说此方子添加了几味有碍人怀孕的药材,但却不会对身子有什么损害,若是喝了,就是无痛避子。 一听见这个答复,金玉妍一把将桌上的瓜果全都甩在了地上,她气的面上都红了,咬牙切齿道,“如懿!” “我还没去找她的麻烦,她倒好,杀了贞淑不说,又设计阻碍我有孕。” “啊啊啊。”金玉妍大叫一声,然后一把将桌上的写着的药方子摔在地上,“拿去给本宫烧了!” “全都烧了!”金玉妍歇斯底里的说道。 丽心忙将这纸拿着,然后转身就要出去,将这个拿去烧了。 “慢着。”金玉妍平息了心里头的怒火,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这纸本宫还有用。” 金玉妍扶着紫檀木的桌子,缓缓站起身,她的足从一片狼藉的地面上小心踩过,这是从前炩妃常要捧在手里的。 是一双白皙的足,脚趾圆润。让她跳舞的时候有力量而又轻盈,金玉妍常呵护她这双玉足。 嬿婉也记得这双足的模样,还有那句,“本宫的足美吗?” 金玉妍擅舞,必不会损了她的双足。 所以嘉嫔有意避开地面上的陶瓷碎片,防止这些锋利将自己的脚划破了。 丽心又捧着这张纸回来了,金玉妍看着上头意欢的名字,和下面药方最后还落着齐汝的名字。 “娴贵妃喜欢提及坐胎药,那这个方子就送去翊坤宫吧。”金玉妍微微笑着,说道。 *如懿面上有些犹豫,她解释道,“本宫是……” “要将愉贵人写的信送到没人的地方,免得被别人看见了,不然会让愉贵人再受些苦楚的。”如懿越说,心里头的底气越足,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送到没人的地方,然后再也不拿出来罢了。并不是丢了。 恪贵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那娘娘先忙着。” 如懿松了口气,心里头觉得总算甩脱了这个麻烦,她还没彻底轻松呢,只听见颖贵人又说,“那娘娘快把回礼给我们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回礼?哪有什么回礼啊。 如懿心里头觉得她看过愉贵人的信就够了,但她也只是让下人们将信拿出来,摆出来,这么多信纸桌子上摆不下,铺了满地。 如懿抬眼扫了一眼,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姐姐”。 下人们又将信全部折好,收起来,娴贵妃这轻飘飘一眼,便足以抵了海兰这半年多苦苦的思念。 虽然愉贵人愉贵人写了一百封信这么多,但是娴贵妃真的扫了一眼啊。如懿也很用心了。 如懿想要推脱,只说她不能回信,如果有人发现会责备愉贵人的。 颖贵人不依不饶,觉得娴贵妃怕这怕那的,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屋里头也只有我们几个人,我和恪姐姐,还有我们的随身侍女肯定不会说的。容佩是您的掌事姑姑,定然也不会提起的,难道娴贵妃您自己会说吗?” 颖贵人觉得这话可笑,便哈哈笑起来,又说,“娴贵妃娘娘,我和恪姐姐定然会亲手将你的回应送到延禧宫的,你放心,我会让其他人都退下,只留愉贵人一人。” “愉贵人这么挂心您,总不会把这事说出去了吧。”湄若笑眯眯道,她觉得自己真是机灵,这样便排除了娴贵妃的为难。 娴贵妃这下便无需为难,只要专心准备就好了。 如懿压根就没打算写半个字,但是又看着这两个人坐在这不动,颖贵人鲁莽,一张嘴就是叭叭的说道,三两下就用她天真的大脑制定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 而恪贵人虽然也是蒙古来的,却老是这样有些古怪的瞧着她。 如懿仔细看她,她又笑的真诚了。真是奇怪。 如懿不想让面前两个人失望,而颖贵人还觉得如懿是不好意思在她们面前写,便大手一挥,对着容佩说道,“容佩姑姑,你去取些纸笔来,娴贵妃娘娘不好意思说,你还不知道吗?” 如懿只能勉强微笑着,迟钝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 她复杂的看了一眼容佩,容佩收到,就应声退下了。 如懿又一次松了口气,想必容佩是懂了。 很快的,容佩便捧了一个托盘,上头放着砚台、墨和狼豪毛笔,后头跟着的宫女还捧了厚厚一叠纸,还跟着几个宫女捧着一堆丝绸,是容佩让她们拿着用来包信的,作为伪装。 如懿心里头憋了一股子气。 固伦和敬公主三番五次的来她宫里头拿东西,秦立虽然松了手,但是却只有吃食可以拿到,绸缎啊、银子啊,都是紧巴巴的。 这些绸缎可是她擦身子要用的,全都拿出去给了愉贵人,那她还怎么沐浴。 第212章 逼迫(下) 这些物件儿摆在桌上,看着还像是那么回事,颖贵人站起身来替娴贵妃研墨,然后还说道,“娘娘,您放心写吧,我不看。” 如懿被架在这里,这么多人瞧着她,她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应声,然后抬起尊贵的臀,坐到椅子上,拿起毛笔装作思索的模样。 颖贵人只以为如懿是想说的太多,还欢快的劝着,嘴里头不停歇的说道,“娴贵妃娘娘,愉贵人给您写了那么多信,您就随便回一回,不用也写一百封信了,就写个十来封吧,愉贵人还能多点儿东西作为慰藉。” 十来封? 那么多。 如懿拿着笔的手都一抖,在纸上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点儿,她只得动笔。 写了两三个小字以后,如懿就放下笔,松了口气,说道,“这样就足够了。” 恪贵人有些惊讶的看着如懿,颖贵人也非常疑惑的说道,“怎么才写这么点儿呢,多写些吧。” “真的,娴贵妃娘娘,嫔妾定然不会偷看的。”颖贵人保证道,随即她就转过身去研墨。 如懿绞尽脑汁,磨磨蹭蹭的又写了些,不过也才二三十个字。 湄若等了许久,转身一瞧,看着纸上就几个字,还磨磨蹭蹭的写了这么久。娴贵妃是不是笨啊,怎么写字这么慢。 她有些不耐烦道,“怎么才写了这么点儿,娘娘,您快些吧。不然得天黑了才能写完十封信了。” 湄若搬过来一张椅子,就坐在如懿旁边瞪着眼睛盯着她写。 娴贵妃气的几欲呕血,只觉得喉咙堵的难受,但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难道要说她不想写给愉贵人吗,那她们定然要觉得自己薄情。 如懿罚坐在这里,只能写啊、写啊,等她把第十封信写好了以后,天色都发昏了。 还好她被慧贤皇贵妃罚编写佛母经二百遍的那天,已经练就了快速写字的能力。 佛母经五百多字,抄写的那一日一夜她写了二百遍,就是十万字,现在写十封信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不过她怀有身孕,吃的也不算上佳,所以容易疲惫,加上颖贵人老说写的太少了太少了,一直逼迫如懿不停的写字。 一封得至少写个八百字才行。 弄到后面,如懿的脑袋空空,已经写不出什么了,她只能灵活的化用自己从前读过的诗句,顺便加上注解,也算是给愉贵人传授一些知识了。 终于,如懿苍白着脸,嘴唇颤抖的说道,“写好了,颖贵人,这下可以了吧。” 容佩将这十封厚厚的信一一用丝绸包好,藏在里头,然后又将托盘递给阿宝。 颖贵人点了点头,夸赞道,“娴贵妃娘娘,您可真是有心人啊。” 然后她便欢欣的和恪贵人一同行了礼离开了,两个人开开心心的来,开开心心的走,带走了如懿的精气神,只留一副生闷气的躯壳坐在这里。 等颖贵人走远了后,如懿扫了眼容佩,从胸腹里头重重吐出一口气来,说道,“容佩,你先把门关上吧。” 她真是怕了,一开始就不应该搭理颖贵人,这种蠢笨的人,只会给她增添麻烦,让她劳心劳力。 如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略带着敲打的意味,说道,“容佩。” “怎么颖贵人一说,你就去做了呢。”如懿心里头真是气坏了,颖贵人说拿纸笔,容佩就拿纸笔来,竟然也不看她的眼色,把她擦身子的丝绸都送出去了! 容佩摸不着头脑,她冥思苦想,然后一脸正义的说道,“娘娘,奴婢是怕您为难,这样……也算是颖贵人盛情邀请,如果皇上知道了,定然不会怪罪您的。” 容佩胡乱编了一个比较贴近的缘由,然后又补充道,“而且,也没有人会说出去的。” 容佩安慰道,“娘娘也不必太为愉贵人担忧了,这是很隐秘的事情。” 如懿扯起嘴角,尽量温和的笑了,她缓缓看了眼容佩,又说,“你先下去吧。” 待容佩走后,如懿撑着桌子缓缓起身,她窄而紧的袖口束缚着她的小臂,袖子不小心擦到了桌上的茶盏。 如懿似乎浑然未觉,缓缓的走到了贵妃榻旁边儿,坐了上去。 看着地上的碎裂,如懿心中微微破开一个向外发泄的小口,她的愤怒得以缓解。 这是心灵圆满的完人如懿,第一次流露出愤怒的情绪,让她的完美变得不完美。 让如懿从高贵的神坛里踏出了第一步,踩在人间,感受人类的愤怒。 地上的陶瓷碎片看起来孤零零的十分可怜,如懿发自内心的突然笑了,她又有了可以可怜的对象。 这次的怜悯给予的,甚至都不是活物。 但这小小的一碗茶盏,便足以让她的内心重回平衡。 *永寿宫 “炩主儿,奴才来知会您一声,皇上让您即刻前往养心殿。”进忠弯着腰,伸出一只手给嬿婉做支撑。 嬿婉不小心的用指甲摩擦进忠的掌心,又不小心的将手滑到进忠的袖口里头去,去捏他的小臂。 嬿婉没摸过别的太监,只轻轻摸过皇上的胳膊,但进忠和皇上的还不大一样。 皇上的胳膊更粗糙些,还有着汗毛立在上头。 进忠的胳膊确实光溜溜的,手感十分好,他从前也是做过重活的,胳膊上肉也不松散,不像死去的李玉一样,是个被揉散的面团。 若非是面团,进忠也是那种极为劲道的面团,反正嬿婉揉着揉着,只想把脸埋上去,或者嗅一口,或者咬一口,看看这面团里头的内陷是个什么滋味。 进忠一把拉着嬿婉的小手,拖着她迈出永寿宫的殿门,然后两个人手就自然的交错开。 由春婵托着嬿婉香香的玉手。 刚才这只手上头还有一个作乱的小手,现在就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是拂尘柄破木棍。 还想再拉一会小手。 进忠心里头还泛着渴望,他无形的尾巴一直在屁股后头疯狂摇摆,然后一直轻轻咳嗽,试图吸引嬿婉的注意。 到了养心殿门口,快到围房的时候,春婵突然问了句,“公公,您是不是生病了?” 第213章 反击 进忠这回是真真咳嗽了,他说道,“不碍事,不碍事。” 然后便没打算进围房,仅在外头门边上站立不动,借着停住身子的时候幽怨地瞧了眼嬿婉。 那一双眼睛,委屈的不得了,进忠饱满的唇也微微抿起,肉眼可见的给嬿婉展示出一个垂头丧气的人来。 嬿婉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关心的说道,“进忠公公可要注意身子啊。” 进忠瞧对面这人装作无辜的模样这般逼真,他咬着后槽牙温柔一笑,面上带着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魅惑,“多谢炩主儿。” 嬿婉勾起唇角,用眼尾扫了他一眼,这样温柔如水的目光,看的进忠心里一哆嗦。 两个人擦肩而过。 进忠的脸突然微微泛红起来,他的肌肤本就在渴求他唯一的主人,眼下被炩主儿又轻又柔的爱抚了一下。 真是让他目眩神迷的好滋味。 进忠满腔的激动,也只能等到明日再向他好主儿抒发了。 春婵低着头,装作什么也没察觉,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她只用余光和耳朵注意着这两个人,和旁人有没有察觉这边的动静。 *进忠有点不满足于仅是如此了,他突然生了一点儿妄念,想着要终日和他的炩主儿腻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想做劳什子的活计,也不想伺候长胡子的男人,和旁的那些妃嫔。 他就想做炩主儿一个人的奴才,为她端茶倒水,为她洗衣做饭,这就好了。 日日思君不见君。 他胸腔里头的惦念已经压抑不住,只想紧紧缠绕在嬿婉身边儿,用他的躯干将嬿婉包裹起来。 *养心殿里头已经坐了好些妃嫔在里头,嬿婉眼睛一扫,就有皇后、嘉嫔、恪贵人和耷拉个脑袋的颖贵人。 还有大着肚子歪在椅子上的娴贵妃,她近乎是斜着躺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撑着椅子扶手,另一只胳膊自然的落在膝盖上,两条腿伸的直直的,交叠放在地上。 满屋子里头的人都被规矩束缚着,就她是不拘小节、轻松肆意的。 逍遥自在,恪守本心,真是难得。 嬿婉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她肚子大了,下蹲都有些困难,春婵忙在旁边搀着她,防止嬿婉身形不稳,再摔了。 皇上立即开口说道,“还不快扶炩妃起来。” 进忠一个大跨步就上去,托着嬿婉的另一只胳膊,和春婵一起将嬿婉扶了起来。 在坐的几个人都瞧着嬿婉的脸,她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真诚的说道,“多谢公公。” 进忠弯了弯身子,又恭恭敬敬的退回到门口。 皇上微笑着说道,“嬿婉啊,你先坐吧。这月份大了,以后就不必行礼了。”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带着抬眼看着皇帝,只柔声说,“皇上,礼不可废。” 皇后面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疲倦,她开口道,“炩妃一向守规矩,但是你如今毕竟有着身子,也要顾及腹中皇上的血脉。” 嬿婉温和对着琅嬅一笑,又微微屈膝回应道,“是,臣妾知道了,多谢皇后娘娘提点。”然后她又略带着欣喜与娇羞望了眼皇上,温柔说着,“多谢皇上关怀。” 然后她便小心的坐下,皇后还让素练去给嬿婉拿了个软枕头让她垫在腰后头,也能坐得舒适些。 琅嬅看大家皆已坐好,便说道,“既然人齐了。” 琅嬅转头看着一旁自若的金玉妍,示意道,“嘉嫔,你说吧。” 金玉妍清了清嗓子,抬眼打量了皇上和皇后一眼,然后又将眼珠子收敛起来,盯着自己的手心,一副为难的模样。 “皇上,昨个儿,臣妾宫里头的奴才小乐子去御膳房取些北朝的特色糕点,没成想,竟然见到翊坤宫里头热闹极了,几个小太监捧着厚厚一摞子信就往出走,好像是娴贵妃从前的家书,如今不需要了,要拿去处理了。” 信? 如懿心里头一惊,她的面颊从支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挪开,愉贵人偷偷给她送东西,这事不会让嘉嫔知道了吧。 金玉妍恰好也抬头看了眼如懿,她面上笑的热切,但是如懿能感觉到金玉妍心里头的恨意,她恨毒了自己。 “小乐子不小心撞到一位,将其抱着的信撞散了,那人匆匆走了,却恰好遗留了一封在地上。” “小乐子本想将东西送还给那个人,可是他一瞧信封署名的两个字是‘海兰’,心里便害怕起来。” “小乐子是个忠心的,他生怕这是娴贵妃,和已经明确被勒令不许靠近娴贵妃的愉贵人私下来往的证据。所以便拿来给了臣妾。” 嘉嫔瞧了眼如懿,然后又看着表情晦涩不明的皇上,说道, “皇上,臣妾怕冤了娴贵妃,所以便打开看了一眼,从这封信开头那句,‘我被皇上下令不许见你以后……’就可以看出,这是愉贵人被皇上责备以后写的。” 金玉妍将唇闭上,她扫了一眼丽心,丽心便从外头领着战战兢兢的小乐子上来了,旁边还跟着个端着托盘呈信的宫女,进忠将信接到手里来,恭恭敬敬递到皇上的面前去。 皇上随手拿起来,只扫了一眼,就看到里头情真意切,字字恳切,全然是对娴贵妃的思念之情。 他心里头一股无名火气冒了出来,随即缓缓闭上了眼,冷哼一声,便将这封信丢在地上,“好!” “朕竟不知道自己培养出来一个痴情种啊!” 皇上大发雷霆,众人都站起身来行礼,以求他息怒。 皇上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说道,“先起来吧,皇后啊,你看看这顶上写的。” 进忠便赶紧将信纸捡起来,又呈到琅嬅面前,自从嬿婉进来,琅嬅面上微微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她修长的手,捧着这几张纸,扫了一眼,然后表情上的愉悦便转化成了惊讶。 她皱起眉头,凝重的阅读,众妃嫔都好奇的瞧着她,只听皇后接下来要说的话。 片刻,皇后瞧完了,她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抛下两个字,“荒唐。” 第214章 搜查 皇上似笑非笑,扫了眼一旁有些紧张的娴贵妃,又对着进忠说道,“拿去给炩妃瞧瞧。” 嬿婉接过这纸,她前两日已经知道愉贵人借着颖贵人的善良,又偷偷与她最爱的姐姐传上了信。 只是嬿婉不好奇其中的内容,便没让人去看。 看金玉妍今儿有备而来,便是要借着贞淑的死对娴贵妃下手了。 嬿婉勾起唇角笑着,这样狗咬狗的好戏,她可得好好瞧一瞧。 信里头大多是描述自己思念姐姐,而后是咒骂皇上、咒骂嬿婉、咒骂所有不允许她见到姐姐的人。 里头还有, “姐姐,我已经有287天没有见到你了,我真的好想你。 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宁愿一直在那天的雪地里头跪着,因为那时候,我和姐姐相互依偎,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 姐姐,海兰无用,不能再陪伴在姐姐左右了。 勿念。” 后头还有一滴水渍,想来是愉贵人触动心弦时候所落下的泪水。 嬿婉心里头有些许的震惊,皇上为什么处罚愉贵人,她是知道的,不就是觉得海兰对着如懿抱走一丝别样的情愫吗。 上一世的时候,皇上还挺敏感多疑的,嬿婉还以为愉贵人仅仅是有点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被皇上怀疑了。 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直白而又热辣的奉献的情意。 看珂里叶特氏的信里头,她已经记恨上了所有阻挡她和姐姐见面的人。 但旨意是皇上下的,关嬿婉什么事呢? 罢了,嬿婉已经习惯,无论发生什么,海兰都会将错处归结在她身上,兴许这就是海兰的直觉吧。 娴贵妃可真有手段啊。嬿婉心里头想着,这是那些白丝所造成的效果吗。 她和进忠推测,娴贵妃死后白雾消散,所以如懿可以主动或者被动释放白丝、白雾。 海兰是对娴贵妃最最最狂热的信徒,进忠瞧见海兰嘴里头吐出来的白丝,大抵是娴贵妃对她的控制吧。 控制至深,就可以让其成为一个新的散播的源头? 不知道这宫里头还有没有新的源头。 嬿婉和进忠两个人也有心去探查一番,可是她二人能看见这种无形迷瘴的方法实在是不可示人,所以便一直耽搁着。 不过也还好,许多凌乱、琐碎的事情尚未处理完。 她们不急。 嬿婉将信纸又收好,转递回给进忠,她看了眼皇上的面色,出于为皇上颜面考虑的心理,便趁机光明正大的瞪了一眼娴贵妃说,“真是不像话。” 皇上冲她微微一笑,后宫里头许多人都会犯错,只有嬿婉,一直是这么合他心意。他心里头的愤怒没消散,但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 嘉嫔看着皇上愤怒,心里头觉得此回定然能将如懿这个黑心的拉下水,便不阴不阳的说道,“娴贵妃娘娘,您放心,小乐子不识得几个字,只认得几个粗浅的词,譬如什么长长寿寿啦、愉愉快快啦。” “再有就是什么义结金兰、金兰之友、情深似海之类的。”金玉妍说了几个形容两个人感情好的词汇,然后捂嘴一笑。 “臣妾也特意告知了小乐子,不许外传。所以啊,您和愉贵人荒唐事是不会传出去的。” 金玉妍这话便让皇上想起来了,底下还有一个奴才跪在着呢,他不想让下人们知道太多这等事情,便挥了挥手,进保便将地上跪伏着的小乐子带了下去。 如懿只是用粗略的一眼,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一百封信,所以她不知道嘉嫔拿的是哪封,也不知道里头的内容是什么。 只以为愉贵人是诉诉苦,想必是言辞太过激烈,引得皇上不痛快了。 她便解释道,“皇上,臣妾不知道愉贵人写了什么,臣妾是谨记着皇上的吩咐,不许臣妾和她有交集的。” 如懿面上有些委屈,她确实不知道愉贵人写了什么,旁人责备皇帝,难道这也要怪她吗? 金玉妍冷笑一声,这就被她揪到了漏洞,“那愉贵人被勒令不许同娴贵妃接触以后才写的书信,怎么会在翊坤宫宫人的手里头呢?” “难道是翊坤宫的宫人不听话,非要去延禧宫要了愉贵人的书信,又带回这么多,只是为了拿到翊坤宫里头,再莫名的处理掉?” 她的红唇勾起一个弧度,上头全都挂满了讥讽,“春日里头已经不冷了,娴贵妃难道是要用愉贵人的书信来烧火吗?” 如懿气结,她皱着眉看金玉妍,一手摸着肚子给自己壮底气,一边说道,“嘉嫔,你说话做事是要讲依据的,这是紫禁城。” 金玉妍今日就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要让如懿狠狠吃瘪,她立刻回嘴道,“证据?臣妾只知道翊坤宫里头出现了不能出现的东西,这就是证据!” 两个人已经吵起嘴来,皇上叹了口气,他知道嘉嫔和娴贵妃昔日不大和睦,可是这样吵嚷,成何体统。 看一旁的嬿婉,虽然气鼓鼓的瞪着如懿,但是仍在恪守着宫规礼仪,不曾说话。 皇上又觉得他的炩妃好爱他。 哦。从前总觉得亏待了嬿婉,眼下这不是来了个机会吗? 皇上眉头皱起来,琅嬅便立刻止住了如懿和金玉妍的争论,“好了,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如懿心里头一紧,她转脸看着皇上,说道,“皇上,难道您要因为旁人的诬陷而疑心臣妾吗?” 她寄期望于如此能让皇帝愧疚,然后不要再查下去了。 她都怀孕了,这还不够让皇上揭过此事吗? 皇上却没看她,如懿心里头已经凉了半截,她刚才可是瞧见,魏嬿婉用目光勾引皇上。 皇上却没看自己…… 难道,皇上真的不相信她了? 如懿面上一白,她两手放在肚皮上,现在只有她浑圆的肚子能给她带来一丝安全感。 琅嬅提议道,“皇上,现在去搜了翊坤宫和延禧宫,就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了。” 皇上的眼睛微微眯起,众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静静坐在这里等待。 “搜。” 一个斩钉截铁的字,全然将如懿的幻想击碎。 她面上有些扭曲,心里头一股子无名邪火冒了出来,皇上为什么不信她? 皇上为什么不信她! 都是魏嬿婉勾引皇上,让皇上不看她,皇上只要看了她就会心软的! 第215章 困顿 进保、进忠带人去搜查延禧宫和翊坤宫,这封愉贵人写的信,皇上又让颖贵人和恪贵人瞧了瞧。 恪贵人看完了,面上多了些鄙夷,她重礼数,也重规矩,所以最是不喜欢出格的事情。 上一世她厌恶嬿婉给皇上鹿血酒,这一世,也会觉得愉贵人这种心思实在恶心,上不得台面。 恪贵人将信纸转递给颖贵人,说道,“皇上,这真是太荒唐了。这若是在蒙古,真要即刻将这种败坏风气的人处理了才是。” 湄若只看到海兰在里头诉说爱意,就已经惊吓的立刻将这封信递给旁边候着的小太监了。她只看过男女之情的书,没想过这女子和女子,竟然也有这样的情愫。 真是,真是太惊奇了。 湄若小嘴微张,她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了看如懿,又看了看皇上。 看皇上黑着脸,而如懿又有些恼怒的模样,颖贵人灵光一闪,直白而又大胆的开口询问, “娴贵妃娘娘,难道您和愉贵人真有私情?” 怪不得愉贵人给娴贵妃写了这么多封信呢,娴贵妃也给愉贵人回了许多信,难道…… 难道她们其实不是姐妹,是妻妻? 如懿眼前一黑,她心里本来就有些因为魏嬿婉而气恼,眼下颖贵人又好像脑袋缺根弦似的,这种话能在人前说吗? 还不都是她们非要自己写信的! 如懿的呼吸已经不均匀,喘着气看着巴林·湄若,眼睛瞪圆了瞧着她。 娴贵妃心里头极力安慰自己,不可同她人针锋相对,巴林·湄若是蒙古来的格格,皇上免不得要给她几分薄面,她又和恪贵人是一伙儿的。 如懿用她刻入骨髓的礼仪,强压下了心里头的不满,她咬紧了牙齿,露出微笑来。 面孔里头止不住的往外渗透出些许的狰狞,如懿面上的肉拧起来,她说,“颖贵人说笑了,怎么会呢。” 皇上有些不满的扫了眼颖贵人,湄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便悻悻的闭上嘴,偷偷打量着场上众人的表情。 不过令她失望的是,宫里的大家都很是沉稳,没什么表情。嘉嫔只是冷笑着瞧着娴贵妃,而炩妃则是淡淡微笑,皇后是抿着嘴端坐在上头,娴贵妃则是一副疲倦模样。 她转头去看恪贵人,就看到她恪姐姐也收敛了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好吧,难道在宫内这种事是很稀松平常的吗? 全天下就她一个人不知道女性和女性还会有感情吗? 湄若垂头丧气的想。 片刻,进忠和进保又带人回来了,身后的小太监们都捧着厚厚一摞的书信,进忠让人呈上去,说道,“皇上,这堆是源自于从翊坤宫后挖出来的一个匣子,被人用丝绸包着,好好的藏在地里呢。” “还是奴才瞧着这块地颜色有些不一样,才发觉了。”进忠恭敬说道。 金玉妍面上的喜色都遮掩不住,她专门让人将这些信埋在后头,就是等着皇上的人去发觉。 金玉妍开口说道,“听闻娴贵妃沐浴后要用丝绸吸去水分,想来,您定然是很喜欢丝绸了。” “愉贵人给您的书信,也用您喜欢的丝绸包好了,埋在翊坤宫里头,怕是哪天想看了,就翻出来瞧一瞧呢。” 如懿转过头,不可置信的说道,“荒唐,我从未用丝绸包过这些信。” “皇上,容佩可以为臣妾作证,臣妾已经将所有的丝绸都送去延禧宫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用来包这些信呢。” 如懿解释道, “所以这些信定然不是臣妾所藏。” 皇上呼吸微微一凝滞。 好,他的娴贵妃可真好,他不许她做什么,她偏要做什么。 “是朕让你给愉贵人送丝绸的吗?”皇上冷着脸询问。 如懿心里头酸涩,她觉得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儿了,她倔强的看着皇上,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妾知道皇上不许,但是……” “难道皇上不许的事情就都是对的吗?” 此话一出,屋里头一下子寂静起来。 金玉妍连忙低下头,她不能再看着如懿了,不然若是此时笑出声来,皇上定然要迁怒于她。 嬿婉也忙低下头,她也在憋笑。 醒酒汤事件即将再演。 但是这次在场的人多,是定然不会让皇上真的被如懿气个半死的,同理的,如懿也不会被皇上扇巴掌。 哎,可惜。 皇后眉头紧紧皱起,她厉声呵斥道,“放肆!” “娴贵妃,不可妄言!”琅嬅一脸惊疑的看着如懿,只见她瞪着皇上,嘴唇也撅起来,并没觉得自己有错。 听皇后斥责,如懿不情不愿的挪开了眼睛,偏着头看着殿门口的方向。 进忠编写的话本子给如懿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此时她龙胎在肚,心里头笃定了自己是皇上的真爱,便什么也不怕了。 琅嬅缓缓闭上眼睛,又觉得心里头郁闷,她好累啊。 进保这时候才寻到说话的时机,他开口道,“皇上,奴才在愉贵人的床褥和枕头底下搜到了十封信,还请您过目。” 进保便呈上来了,但此时皇上心里头气极了,已经不想看信里头的内容了,他扫了一眼如懿,只说,“娴贵妃,这些信是你写的吗?” 如懿梗着脖子,转头看了眼对面的颖贵人和恪贵人,又垂下眼睛,说道,“是臣妾写的。” “但是臣妾真的不知道愉贵人写了什么啊,皇上。” 皇上脑袋上的青筋都蹦出来了,他咬着牙笑道,“哦,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愉贵人写了什么,但你却回了信是吗?” “还是说,是你先给愉贵人写信,所以她才回了你……一百封?” 皇上挑眉看着如懿,眼睛笑眯眯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让她不自在。 如懿张开有些因为营养不良而发白的嘴巴,她目光中露出些许失望,肿胀的两眼皮上头的肉虫就这样正对着皇上。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主动和愉贵人来往。”如懿觉得自己冤屈。 “所以这十封便是你的回信了,对吗?”皇上又重复了一遍。 第216章 望仙妃 如懿讷讷的说不出话来,虽然确实是这样,可这不是她的本意,都是颖贵人非要带来愉贵人的信,又非要守在翊坤宫让她回信。 皇上见她不吭声,便朗声质问道,“说啊!” 如懿心里头委屈更盛,她强撑着坚强,说道,“是这样的,但是……” 皇上只听了前四个字,就指着她说道,“给朕闭嘴。” 如懿嘴唇颤抖,张了又张,她眼里头蓄了泪水,胸口随着喘息而起伏。 如懿凝视皇上良久,然后狠狠转过头,在转头的一瞬间,一滴泪从她的眼里头掉出来。 这样凄婉动人的表演,却没让应该看到的人看到,只给好奇观望的颖贵人瞧了个正着。 湄若心里头的柔软又泛起来了,好可怜、好脆弱的娴贵妃啊。 “去把愉贵人给朕带来。”皇上突然开口说道,如懿正沉浸在自己的伤心里头,没注意到皇上瞧了她一眼。 皇上面上隐约透露出两分狰狞,他想着可不能趁此便宜了这等胆大包天的罪人,便说道,“把愉贵人的眼睛蒙上。” 很快的,海兰便被两个太监带到了殿内,她面上蒙着两层厚厚的蓝色布条,只露出她精致的鼻梁和下半张脸。 海兰进殿,便跪在此处,她伏在地上说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 “朕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的。”皇上说道。 他微微一笑,带有些残忍和发自内心的好奇,他说,“愉贵人罪该万死,但是朕念你育有五阿哥,免除你的死罪。” 皇上又带着对情人温柔的呢喃,唤道,“娴贵妃。” 便有两个太监来扶着如懿起身,如懿直挺挺的跪在海兰旁边。 海兰察觉到周围有个人跪下了,皇上刚又叫了姐姐的名字,她便立即说道,“皇上,娴贵妃娘娘怀有身孕,可不能跪啊。” “愉贵人,你再多说几句,娴贵妃可就要跪更久了。”金玉妍说道,她畅快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如懿。 跪吧,跪吧,为了死去的贞淑、为了她死去的九阿哥、为了她一直没再有的身孕! 愉贵人听了以后,便侧头看了一眼有人的方向,可她眼睛被蒙的死死的,什么也看不清,周遭除了皇上的声音,什么也没有,她听不见姐姐的声音。 海兰只能伏在地上,磕头认罪。 “愉贵人褫夺封号,降位答应。五阿哥从此不再有你这个荒唐的额娘,从今以后,永琪的生母就是玫妃。”皇上冷冷道。 海兰的额头已经渗血,她仍在为娴贵妃求情。 皇上话锋一转,笑盈盈的说道,“赐珂里叶特·海兰,封号为‘媛’,延禧宫赐名‘媛喜宫’。” “二秋叶神媛,七夕望仙妃。”皇上吐出这么一句诗来,又温柔看着嬿婉,对着她微笑。 嬿婉懂得,皇上想给不大知道这句词意思的外邦妃嫔解释一下,便开口说道,“这句的意思是,初秋时节,带着美丽的侍女。” “在七月七乞巧节的晚上,渴望得到天上织女的馈赠。”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海兰,你如此美丽,媛这个字,可真是适合你。” 媛答应身影骤然开始颤抖,旁的人不知道这乞巧与织女和她有什么关联,但她却是知道的。 这是皇上阴狠的折磨,要用她的情意,去逼迫她,让她心碎,让她的肉体破裂。 虽然除了嬿婉和进忠,旁人不知道这乞巧节、七月七、牛郎织女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这诗词的后半句意思,大家都是懂得了。 望仙妃。 不就是媛答应对娴贵妃的心思吗。 海兰不能允许因为自己,让姐姐受到这种奇耻大辱,她心里头撑了一股劲儿,决心一头撞死在殿上,以证姐姐的清白。 海兰刚抬起膝盖,皇上又感慨的说道,“媛答应若是不在了,只怕娴贵妃也要伤心欲绝,不能安寝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如懿心中一惊,她眼里头落下两滴泪来,哑着嗓子说道,“皇上。” 海兰已经许久没这样近的听到姐姐的声音,姐姐就在旁边,受她的连累,可她却看也不能看姐姐。 她又重重跪在地上,眼睛上蒙着的布条都被她的泪水打湿了,海兰更加用力的磕头,只说,“臣妾有罪,臣妾有罪。” “媛答应禁足媛喜宫内,不得外出,饮食吃穿,只能从后门送进去。”皇上看着两个人各有各的伤心难过,他面上笑的更加怪异起来。 他笑吟吟的看着如懿,说道,“娴贵妃犯错,降位嫔。” “另外,娴嫔和媛答应姐妹情深,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娴嫔每日正午,必须要从媛喜宫的正门路过。” “就算是昏了,也得让人抬过去。” “如懿,你得去探望媛答应才是啊。”皇上微笑着说道。 如懿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她跪得笔直,仍然保留着自己骄傲,说道,“是,臣妾遵旨。” “将她带下去吧。”皇上扫了眼媛答应,说道。 两个嬷嬷忙走出来,海兰挣扎着要去触碰姐姐,她哭着往旁边爬,裙摆都蹭到刚才头上流出来的鲜血。 其实就差一点点,就能碰到娴贵妃的衣衫了。 然而娴贵妃像是个石头一样,动也未动,静静在此,仿佛睡着了一样,低着头跪在地上,并未理会一旁哭着爬着的海兰。 两个嬷嬷将海兰摁住,又将她架起来,要带回媛喜宫去。 殿内只留下了两声掺杂痛苦的,“姐姐。” “姐姐!” 如懿还跪在地上,皇上没搭理她,没开口让她起来。 这一番事情解决,皇上似乎是倦了,他看了眼皇后,琅嬅便开口接话道,“今日之事,不仅娴嫔和媛答应有错。” 她犀利的目光扫过一旁面上带着不安的颖贵人,开口问询道,“颖贵人,你是否和你的侍女,一同去媛喜宫拿着媛答应的信给娴嫔?” 颖贵人心里一凉,在路上她也没碰见别的人啊,皇后是怎么知道的。 果然,她就知道,这事本来和她无关,为何偏要她来旁听,只怕是皇后也要责备她了。 第217章 后续 湄若有些忐忑不安的点了点头,回答道,“是这样的,皇后娘娘。” 皇上瞥了一眼颖贵人,微微吐出口气来,他心里粘附着一坨阴暗的火,即使责罚了如懿和海兰,也未曾消散,看颖贵人这样不知规矩,粗俗。 巴林王欺君罔上,巴林王的女儿也将她父亲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一样的不听他的旨意,僭越。 皇后又问恪贵人,说道,“恪贵人,你是否和颖贵人一起,将娴贵妃的书信送到延禧宫?” 恪贵人也不辩驳,草原儿女敢作敢当,况且皇上刚发了好大的脾气,若是不有个认错的态度,只怕是皇上对蒙古的印象也要差了,她便应声道,“的确如此,皇后娘娘。” 好啊,一个个都这么有底气的,一问便承认了。 皇后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她面上露出深深的疲倦,只觉得这些琐碎真是令人操劳,宫里头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越来越多,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古妃嫔,野性难驯,罚轻了没记性,罚重了也不好。 毕竟她是皇后,而这两位是新入宫的人。总不能落得一个苛待妃嫔的名声出来。 只是今天的事实在不像话,圣意如此,两个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视若罔闻。 皇后思索一番,开口说道,“念在你二人刚入宫,还不大知晓宫里头的规矩,本宫就网开一面,颖贵人禁足一个月,罚俸六个月。恪贵人参与的少些,禁足半个月,罚俸三个月。” “你二人且去吧。”皇上皱着眉头,不愿再看到这两个人,只摆了摆手,然后湄若便有些委屈的站起身,和恪贵人一同行礼。 琅嬅又开口警示道,“今日之事,万不可宣扬出去,免得污了圣誉。” 两个人又应了声,便退下了。 皇上倦了,屋里的人便也自请离开。进忠还捧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一张薄薄的纸,在一旁候着。 金玉妍出去的时候,扫到进忠手里的东西,她面上的笑意更深两分。 如懿啊,如懿。你现在是插翅也难飞。 待众人都走了,皇上又对进忠说,“说吧,什么事。” 进忠有些为难的看着皇上,将手里的东西呈了上去。 皇上抬手一拿,他面上有些惊愕。 这竟然是从前齐汝为意欢配制的,不许舒妃有孕的“坐胎药”的方子。 “这是哪来的?”皇上的眉头又紧紧皱起,他问道。 进忠低眉顺眼的说道,“此物是搜查翊坤宫的时候,在娴嫔娘娘的妆奁的夹层翻到的。奴才粗粗一看,上头有齐太医和舒妃娘娘的名字。” “奴才知晓这方子是皇上对舒妃娘娘的厚待,可于情于理,此物也不应该于翊坤宫娘娘那里头放着。不知娴嫔留此物是做什么用的,于是便一同带过来交由皇上定夺。” 皇上吸了口气,将纸放回去,说,“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不想意欢坐胎药有碍怀孕一事闹得人尽皆知,便只说,“大抵是娴嫔服用此方,也想有孕。” 进忠应声,然后恭敬的退下了。 殿内只有皇上一人,他微微叹了口气,突然想到去岁从五台山回来的时候,玫妃带着永琪来给他请安,只说意欢近来状况不大好,好像如懿和她说完话就有些难以安眠。 他当时也没大挂心,现在想来,娴嫔怕是早就知道此事了。 或许舒妃已经知道了? 不可能,前两日他还见了意欢,意欢眼里的爱慕做不得假,而且舒妃性子清高,若是知道真相,定然要来寻他问个明白的。 皇上更倾向于,如懿不知怎么从齐汝那儿得了这个方子,发觉此事,想要暗暗提示舒妃,却没成功。 娴嫔真是聪明太过,令他实在厌烦。 *六月六,龙王晒鳞日,天赐功德,去除大地上的霉晦,正午吉祥预兆最足的时候,永寿宫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六公主降生。 皇上、皇后、纯贵妃、玫妃、舒妃……等人都在永寿宫偏殿等着消息,就见到进忠低个头急匆匆进来了,连忙向皇上道喜,说,“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这话一出,苏绿筠、白蕊姬、意欢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她们相互看了眼,面上都带了笑。 “皇上,炩妃娘娘生了,是位小公主。”进忠高兴的说道。 “传朕的旨意,炩妃魏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封为炩贵妃。” 皇上立即站起身,说道,“朕去瞧瞧她。”然后便带着笑,忙出去了。 进忠赶紧跟上去,他眼睛红彤彤的,不过这边儿事忙,也没人注意他,皇后等人也跟在皇上后头,一群人乌泱泱的就涌进了永寿宫的正殿。 嬿婉刚生产完,看起来累极了,她同皇上说了两句话,便露出深深的疲态。 进忠只替皇上说了嬿婉封贵妃的事,他的眼珠子还是红彤彤的,就这样站在嬿婉脚边的那一侧盯着她。 嬿婉温柔笑着,扫了眼进忠,又对皇上谢恩。 皇帝赐名六公主为——璟妧。 嬿婉上一世被夺走了的女儿,被巴林·湄若教养得当众辱骂生母的女儿,她屡屡想要守护、却无能为力的女儿。 今生今世,终于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乳母抱着璟妧,将她展示给皇上和贵妃瞧。 真好,一个小小的人儿裹在布里头,正熟睡着,这是嬿婉心心念念的女儿。她的第一个孩子。 眼下正在许多人的关心与期盼之中,降临到这个世间。 现在她在后宫站稳了脚跟,已经有了势力,后宫、太医、侍卫,都有人帮着她。 她再也不会像上一世一样,被几句话剥夺了自己的珍宝。 她会好好教养璟妧,再不会有人将她们分离了。 嬿婉由衷的笑了。 *七月七,乞巧节 娴嫔在正午于媛喜宫门口散步时,骤然发动,产下七公主,赐名璟兕。 皇上念着娴嫔刚生产完,就允她休息半个月,半个月后由轿子抬着到媛喜宫外,去陪她的好姐妹。 轿子一直抬到她能下地走路为止。 第218章 现状的困顿 *六公主和七公主都是公主,怎么一个如此受皇上偏疼,满月和百日宴都大办特办,好不热闹。 七公主璟兕却可怜的像个猫儿似的,皇上也不怎么理会。 璟兕的满月皇上只是赏赐了些物件儿,旁的就无了。 璟兕刚出生时,纯贵妃念着昔日的情谊还去瞧了一瞧,只见到襁褓里头的孩子,面色微微发紫,喘息也是缓慢的。便出言提醒。 她说,七公主好像有些不妥。 “四公主出生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我记得不大清楚。不过前两日六公主出生时,我就在旁边守着,璟妧出生时可没这样……” 她话说了一半,就见到榻上躺着的如懿两眼睛顺着面颊淌下泪来。 皇上不来…… 魏嬿婉忙着自己的孩子,没来找她晦气。 难道她这时候也要听见魏嬿婉吗? 如懿自从被罚了日日去媛喜宫门口散步,她心里头本就一直不痛快,憋着一股气,作弄得她夙夜难眠。 魏嬿婉六月六大吉之日生产,皇上如此挂心,送去永寿宫的赏儿像流水一样,如懿怎能不恨! 那本是她的。 如懿一张嘴,口腔里头拉出两条粘稠的银丝,她声音颤了又颤,哑着嗓子说道,“我已如此……你还要提魏嬿婉吗?” 如懿的泪就这样淌下来,洇湿了她的枕头。 苏绿筠心中一堵,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嬿婉也没做什么吧?怪人家做什么。 不过她现在再说什么话,都是枉然,娴嫔只会觉得她的心是偏着嬿婉的。 纯贵妃听了这一句,一下就默然了,蔫蔫的坐在这里,盯着自己鞋面看,她想回钟粹宫了。 如懿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之中,泪水就像皇上送到永寿宫流水的礼物一样,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这时候,容佩突然进来,打破了两个人的怪异,她粗声粗气的说道,“主儿,颖贵人和恪贵人来了。” 如懿深深地闭上眼睛,她嘴巴抿起来,吸了口气,只觉得胸口更堵的难受了。 容佩见娴嫔哭了,忙用自己的帕子给她的脸擦了擦。 她在圆明园做惯了粗活,手劲儿大些,再加上下人的帕子本就不是柔软的绸缎,而且翊坤宫被秦立天长日久的苛待,所以容佩的手绢就是一条粗麻布。 像是抹布的质感,用力擦在娴嫔脸上,擦的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懿刚生产完,身子也虚弱,她要转过头,不要容佩给她擦脸了。 容佩还以为主儿这是不好意思了,转而擦的更卖力,两下给她脸擦的干干净净、微微的黑里透着红。 颖贵人和恪贵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如懿虽然黑了些,但是面上却是红的,看起来倒是有些精神。 “给娴嫔娘娘请安。”两个人行礼说道。 *她二人解禁以后,考虑娴嫔娘娘刚被皇上罚了,所以便又等了一个月才缓缓走动,就是为得给娴嫔留些颜面,别让她因为被皇上罚了而不好意思。 当时,颖贵人和恪贵人解禁后第一次来探望如懿,正赶上嬿婉生产的第二日来翊坤宫探望她,湄若看如懿黑了些,便关心,“娴嫔娘娘,您每日正午去看望媛答应,可真是辛苦。” 只见如懿的表情变了又变,笑也笑不出,只是僵着头看着书,似乎没听到一般。 片刻,她才从内心的躁动中挣脱出来,对湄若笑了一笑,只说,“皇上有命,本宫不敢不从。” 她眼尾扫过两位瞧起来活力满满的蒙古妃嫔,觉得她二人催促自己行差做错,皇上却没责罚其二人,只是小小惩戒罢了。 还没等如懿找到自己的平衡,只听见湄若又突然关切的说了句,“娘娘可觉得龙胎还好吗,炩妃……不,现在都是炩贵妃了,她昨个生产,皇上可真是关切。” “娴嫔娘娘莫急,等您肚子里的孩儿降生,皇上心里头肯定比得了六公主要高兴许多倍呢。”颖贵人信誓旦旦的说道。 妒忌的火焰燃烧,因为颖贵人的前半句话灼烤如懿,又因为她后半句话让她微微宽心。 这世上最让人能觉得好受些的,就是幻想未来荣光的时刻。 *眼下如懿产女,这还是颖贵人第一次瞧见刚刚出生的小婴儿,她虽未点评,可是表情确实有些异样。 如懿只觉得,颖贵人好像在用眼神告诉她,这孩子好丑。 恪贵人忙恭喜娴嫔生育之喜,恰这时候江与彬带着他命人熬煮的汤药来,给娴嫔补气血用。 纯贵妃咬了咬唇,还是提醒了一句,说道,“江太医,你瞧一瞧,七公主是否……” 江与彬凑近一看,又伸手摸了摸公主的心脉,只感觉七公主心跳极为缓慢,加上这发紫的面色,只怕是先天带疾病。 “似乎是因为娘娘在育有龙胎时思虑过度,导致公主先天不足。” 江与彬迟疑道,“七公主患有心疾,不能疲惫,也不能受惊,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魏嬿婉的女儿就好好的、健康的,而她的女儿就先天带了疾病。 如懿怨啊,怨啊! 她怨皇上不懂她,怨颖贵人和恪贵人胁迫她回信,怨媛答应为何不听从旨意非要与她联系。怨皇后抢了她的福晋之位,不然她怎会受到如此波折? 墙头马上的情意,如今还在吗? 如懿心里头传来一股子力量,让她有精力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而不是因为娇弱的身躯,在产后即刻睡去。 颖贵人无措的候在一旁,只能侧过头不去看这样悲伤的场面。 而皇上,始终没有到来。 *偏如懿在七月七生产,这更让皇上觉得冥冥之中有某种注定,将如懿和海兰两个人隐隐牵绊。 偏娴嫔生的又是七公主。 所以皇上不想来探望,也只让进忠去瞧一眼,就罢了。 皇上还特意嘱咐了,定要告诉媛答应,别让她在媛喜宫里头焦心难安。 进忠来时候,正赶上如懿失声痛哭,进忠许久未见娴嫔,骤然见了这个灰突突的哭泣小圆脸,都有些认不出了。 屋里头哀戚一片,颖贵人也深受感染,不住得抹着眼泪,恪贵人在一旁拉着颖贵人的手,给她安慰。而纯贵妃则是局促的坐在椅子上。 进忠有些迟疑的问道,“各位主儿,这是怎得了?” 第219章 讨厌 纯贵妃这才带着尴尬开口说道,“进忠,你奉命来探望公主的吗?” 她还特意强调了奉命两个字,就是希望这能给娴嫔带来一点儿慰藉,让如懿不要再这样哭嚎了。 这样真是太不讲礼数了,而且也毫无美感。 进忠应了声,先给纯贵妃请安,然后去嚎啕大哭的娴嫔,再是偷偷抹眼泪伤感的两个蒙古妃嫔。 他还将皇上的借口拿来给诸位解释了一下,说皇上事忙,不方便过来,让他带了些赏赐来。 一听皇上关心,如懿的哭嚎总算是止住了,只是这停止了,翊坤宫一下子寂静无声,地上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屋子里的气氛更加凝滞。 进忠感觉这几个人好像都不大正常,他硬着头皮道,“还请让奴才瞧一眼七公主,皇上还等着呢。” 皇上等着,如懿满脸是泪的点了点头,容佩便让乳母将七公主呈给进忠瞧。 进忠便问了,公主怎么瞧着不大精神。 江与彬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进忠面上痛惜,然后就告退了。 见进忠公公走了,江与彬也先离开了,刚才他一说完话,娴嫔就立即哭了起来,着实让他束手无策,走也不是,留在这里也不是。还好现在止住了。 眼下总算是能离开了,江与彬松了口气,惢心近两日身子不舒服,他每天都早早回去陪着。 *湄若回到咸福宫,又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来那本《春雨凄迷》,细细读着,想着这样的话,娴嫔还有许多困难没跨过呢。 她翻看这话本子,边看边流眼泪,最后将书一合,伏在床上痛哭道,“天啊,赫舍里·清洳也太惨了。” 湄若越心疼话本子里的真爱王妃,便越将这种怜惜移情给如懿。 清洳、清洳。 乃是进忠取青樱和如懿两个字的头一个字捏造的,避免太过明显,他还特意加了三点水。 这只是进忠公公的恶趣味,但还是那句话,爱看的人,相信真爱论的人,会代入娴嫔,觉得她是皇上的真爱。 不相信真爱论的人,便不会在意话本子主人公的名字,是不是和谁像了。 不然是太闲了吧。 巴林·湄若被巴林王宠爱太过,所以看不懂细微的表情变化,也不知道在她未察觉之时,如懿已经自顾自的给她好些脸色瞧了。 虽然两个人去给娴嫔和媛答应送信受了罚,不过草原儿女是不在意这些小事的,这点子罚也是不痛不痒的。两个人背后有部族支撑,银子自然是不会缺了。 湄若想着,她不会去责备娴嫔娘娘的,毕竟娴嫔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于是,监督如懿写信,又将如懿写的信送去媛喜宫,给金玉妍捉到把柄的巴林·湄若,已经宽恕了懦弱、柔弱的如懿。 而恪贵人觉察到娴嫔心里头不高兴,但她也不会将这种缘由往自己身上揽。因为恪贵人每次见到如懿,如懿都是这副表情。 她只当做娴嫔爱生气罢了。 而且她瞧着,不知为何颖贵人偏心着娴嫔,为了避免麻烦,也不会特意跟颖贵人说,其实娴嫔好像挺讨厌你的。 两个人虽然同来自蒙古,但是颖贵人毕竟是蒙古——江南人,也不是彻头彻尾的蒙古人。再加上,来之前她父王私底下告诫过她。 本来拜尔嘎斯氏才是第一个与大清联姻的蒙古部族,巴林王为了一己私欲,提前将自己女儿塞进宫里头,置整个蒙古于何地? 若是皇上因此怪罪蒙古,不再与蒙古联姻。到时候蒙古又将如何自处。 所以,拜尔嘎斯氏虽然欢喜有位蒙古来的格格和自己一同,但是也要考虑到,巴林王为了让女儿获宠,已经不顾着蒙古的颜面,可能巴林王的女儿也是如此,会因为利益而谋害她。 这些都是父王的叮嘱,拜尔嘎斯氏谨记于心。所以也留了个心眼。 在宫里头,为了更好的凝结在一起,防止内斗,蒙古妃嫔应当推举出一位核心人物,保护蒙古不会因为后宫的阴私斗争受到波及。 恪贵人本觉得巴林氏可以当此重任,但是湄若过于年幼,还不懂得这些事情,于是便需要再考察一番。 不过,话又说回来,巴林王会因为一己之私不顾蒙古,若是巴林王的女儿也是如此呢? 所以,由于蝴蝶效应,今生的蒙古妃嫔之首,将会变成恪贵人。 *颖贵人每每寻了恪贵人一同去翊坤宫,恪贵人也真陪她去。 如懿的心情,她们一个不知道,一个不在乎。 所以,只有如懿一个人自己生闷气。 因为要守着自己的体面,即使再不喜欢的人也要以礼相待。只能微笑着招待两人。 自从七公主出生以后,颖贵人和恪贵人天天都来翊坤宫坐坐,如懿讨厌死巴林·湄若用那种坦然的表情,说话来扎她的心。 颖贵人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眼珠子看着如懿头上的抹额。 这是皇上在她生产以后赏赐的,毕竟皇上再怎么生气,如懿都生了孩子,也不能当作不知道一样。不然别人该觉得他刻薄寡恩,陪伴自己多年的妃嫔生产了也不加以理会。 颖贵人在心里头数着这个抹额上有多少宝石,一个……十一,十二。 如懿就看她的视线放在自己额头的宝石抹额上,眼睛也不眨的就盯着瞧,心里头更有几分不高兴,这是想要自己送给她吗? 娴嫔摸了摸额头上的宝石,不经意的撇了撇嘴,没说话。 然后又见到颖贵人两眼放光,贪婪的看着自己的脑袋,如懿缓缓闭上眼睛,以一个优雅的姿态闭目养神了。 她真是不愿看颖贵人,实在太像一个毫无教养的幼童,真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允这样的人成为妃嫔。 颖贵人数完了,这个数和她一开始猜的一样,她很是开心,两眼亮晶晶的盯着如懿。 只见到娴嫔娘娘深深闭上了眼睛,嘴里还耷拉着,好像很累的样子。 颖贵人便关切道,“娴嫔娘娘,您累啦?” 如懿没睁开眼,用鼻孔出气,然后哼了一声,“嗯。” 第220章 彻底失望 如懿心里头想着,这宫里的人一看到别人面上露出疲态了,都会识趣的离开,而这两位就好像守在她翊坤宫里了,除非天色暗下来,不然是断不肯走的。 这是湄若从书上看到的,书里写着,王妃生产以后王爷不来陪着,王妃终日落寞,还得了病。 湄若心里豪气,喜欢当英雄,只觉得自己是在拯救娴嫔。 七公主需要精心养着,皇上也不来探望,天天只顾着去永寿宫那边儿。 这种狐媚子真是令如懿心烦。 一睁开眼,周遭都是令她讨厌的事情,还有她不喜欢的人在眼前晃悠。 如懿平滑如镜面的内心,已经无法维持。现在镜面已经分布了细密的裂缝,只需要什么外力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碎。 而巴林·湄若的举动,则是日日在顶上添加稻草,等哪日如懿的心里受不住这些累积的沉重,那时候她就会沦为情绪的奴隶。 *媛答应不是同颖贵人讲,她想儿子了吗? 颖贵人这个蠢的,自听了这话以后,第二日就去永和宫拜访,又当着白蕊姬的面跟永琪说了此话。 永琪再怎么对海兰失望,那也是他的亲娘,他也不能视之不理。于是面上也有些难受,强装出笑脸来,他将此事记在心里。 而白蕊姬则是一直笑眯眯的,直到永琪去偏殿读书,然后即刻找来永和宫的宫人,将颖贵人直接赶了出去。 其实她想给颖贵人打出去,传话前则不打听打听从前的事吗? 而且,她没长脑子吗? 白蕊姬真就这么问了,她扫了眼正被赶出去的湄若,阴阳怪气的问询道,“颖贵人,在我宫里头耍什么呢?” “没长脑子就去瞧太医,让太医看看这是个什么疑难杂症。” 白蕊姬指着颖贵人说道,“给本宫赶出去!” 然后湄若就被永和宫的人赶走了。 考虑到颖贵人乃是初犯,所以白蕊姬就没打她。 正是因此,湄若讨厌上了玫妃,更觉得和魏嬿婉一边儿的人,怕都是这样,毫无礼貌可言。 过了两日,永琪自以为天衣无缝,悄悄溜去媛喜宫,当时还是延禧宫呢。他去瞧了瞧自己的亲额娘。 正好看见颖贵人和恪贵人带着人进去,没一会,颖贵人就满脸唏嘘的和恪贵人出来了。 她说,“愉贵人可真是挂心娴贵妃,竟然写了百封信送过去。而娴贵妃也是有心,回了十封。” 恪贵人似乎想到什么了,她疑惑的问着,“愉贵人不是五阿哥的生母吗,怎么没拿出写要给五阿哥送的东西来。” 颖贵人惊讶的看着恪贵人,说道,“送了呀。” 永琪心里一跳,屏住呼吸,缩在草丛后头偷听。 他是生亲额娘的气,也想着除非亲额娘来找他好好说话,他才会原谅。然后再告诉他亲额娘,永琪现在已经有好几位待永琪好的额娘了,玫娘娘真心疼爱他,把他当眼珠子似的呵护;炩娘娘也十分宠爱他,常给他做点心吃;额娘不在的这段日子,舒娘娘还教他读书呢,五妹妹也十分可爱,他还抱过她呢。 “愉贵人不是送了五阿哥一句话吗?”颖贵人说道,“她很想他。” 永琪缩在草丛后头,他懂了,他全都懂了。 额娘心里只有娴娘娘,没有永琪。 额娘只记得娴娘娘,不记得永琪。 还是玫娘娘最好,玫娘娘就不会这样。 永琪抱着自己的膝盖,默默流眼泪。他心里头突然有个期盼来,若是玫娘娘这时候能来就好了。 可是他没告诉额娘自己去哪了,额娘怎么会知道呢? 永琪伤心,只想躲在这里,不想见到外头的延禧宫,他的心伤透了,现在已经不想见到愉贵人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永琪已经觉得腿都麻了,手臂都有些僵了。 “永琪。” 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永琪。” 永琪抬起头来,就看到白蕊姬笑盈盈的瞧着他,伸手摸他的脑袋。 额娘的手又热又让人安心,就这样轻轻捋平他的乱发,摘下他身上挂着的草叶。 “永琪,额娘来接你了。”白蕊姬温柔的说道。 永琪点了点头,抽噎了一声,伸出两手,有些胆怯、又有些委屈的说道,“额娘,抱。” 白蕊姬出门就是来接五阿哥的,所以也没带护甲,意欢有了璟?,她还常抱着,嬿婉肚子里头的孩儿也快出世了,所以白蕊姬的指甲未曾留长。 她伸手一捞,直接将永琪整个人给抱在怀里。 永琪本是撒娇之语,额娘能跟他说句“乖,不哭了。”他就心满意足了。 本来他也大了,从前他亲额娘老是对他说,“永琪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以后应该保护娴娘娘,对不对?” 永琪不要保护娴娘娘,但他确实是个大孩子,应该懂事了。 他轻轻挣扎一番,有些难为情的说道,“额娘,沉,会很累吧。” 白蕊姬笑了一笑,说道,“永琪忘啦?额娘不是天天和你一起练习吗,不觉得沉。” 永琪见白蕊姬确实脸不红气不喘,泰然自若的抱着他,便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缩起来,想尽可能的让额娘好抱着一些,不给额娘添麻烦。 以后等永琪越长越大,额娘就会抱不动了。 永琪在心里默念着,所以,现在稍微感受一下,也没事吧? 永琪微微红了脸,他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用心去努力记住这种来之不易的亲昵。 *璟妧满月,风光大办,过了一日就是璟兕出生,可是皇上不理会,也不放在心上。 一直到八月七日,璟兕出生的时候,皇上读诗,他读到一首赞美牛郎织女深情,抨击拆散二人的西王母的诗。 皇上突然觉得被膈应到了,他便让进忠去传旨,不许娴嫔抚育七公主,免得公主和她的额娘一样,和一名女子不清不楚的。 再加上七公主患有心疾,受不得惊吓,需得选一位安静平和的生母才是,所以璟兕便被交由给了婉嫔抚育。 公主被抱走的时候,如懿还木愣愣的坐在榻上,呆呆的,什么表情都没有。 但她的眼睛里头蕴藏着极致的悲伤,痛到麻木。 但这种滋味进忠没看出来,他只觉得娴嫔像傻了一样。 第221章 言语 进忠本想着用言语挤兑一番,也让如懿尝尝当年嬿婉吃的苦头。 他说娴嫔落寞,怕是乌拉那拉氏族也不会再度荣光了。 如懿淡淡的没反应。 进忠又说七公主要被婉嫔带去抚育,因为娴嫔不能照顾好公主。 如懿依然表情淡淡的木着脸。 进忠福至心灵,突然凑在如懿旁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如今只疼爱炩贵妃娘娘,已经忘了您了。” 如懿一下子活过来了,她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进忠,嘟起嘴巴,暗淡的粉唇形成一个圆,里头留有一个圆形的留白,露出她洁白的牙齿和舌。 她看着进忠,只觉得在看魏嬿婉的化身,蛇鼠一窝,蛇鼠一窝。 如懿恨恨的说道,“你胡说。” “不过是一时的上风罢了。”如懿重重闭上眼睛,不去看进忠,她又回身面朝里面转去,只留给进忠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进忠笑得那叫一个小人得志,他邪笑着应了声是,然后便对着后头的两位小太监说道,“带着七公主,咱们走吧。” 如懿气哼哼的,也没有回头。 *八月八日,璟兕满月的第二天,也算是个吉利日子,纯贵妃特意去永寿宫,想陪着嬿婉说会子话。 正巧赶上意欢和白蕊姬,带着孩子们都来这儿看她,屋里头热闹极了。 “璟妧来让干妈抱抱。”白蕊姬笑着就接了六公主在怀里,永琪也在旁边欣喜的瞧着,这是他的六妹妹。 “好了,你也抱了,也该让我抱抱了。”意欢也争着要抱璟妧。 白蕊姬耍赖,就是不依,“璟妧最喜欢我这个干妈了,对不对?”她转脸看着璟妧,璟妧就冲她张了张嘴,又砸吧砸吧,白蕊姬便说这是回应。 意欢也凑在旁边,“璟妧最喜欢我才是,我给璟妧读诗的时候,她睡的可快了。” “我才是璟妧最喜欢的干妈。”意欢浅浅一笑,不与白蕊姬争执了,反正她知道她是对的。 嬿婉就在一边儿逗璟?玩,看她啊啊的挥手,不理这两个时而幼稚的家伙。 纯贵妃通传了一声,然后进了永寿宫的殿门,几个人相互行了礼,虽还是说笑着。 可是纯贵妃总觉得气氛不像刚才那么融洽自在了。 苏绿筠心里头有些难受。 是啊,这两位都是璟妧的干妈,她又算什么呢? 嬿婉到现在也没唤过她的名讳,只是“纯贵妃姐姐”,更别提让她做璟妧的干妈了。而纯贵妃也是,至今也只能叫“炩贵妃妹妹”。 白蕊姬平日也是精明的,舒妃那样清高孤傲,如此有个性的人。两个人在嬿婉这儿闹得像小孩似的,可见她们关系有多好。 苏绿筠心里头有些吃味,但她又全无理由。 只能觉着自己是愧疚太甚,所以难以平心静气。 她多想再近一点啊,再亲近一点点。 恰这时候永寿宫宫人来禀报,澜翠瞧了屋里头的人一眼,面上露出两分为难,她有些迟疑的说道,“主儿……” 纯贵妃本就敏感的心此刻里头更是翻江倒海,她心里重重一跳。 苏绿筠知道,大抵这屋里头的外人,仅她一个。 嬿婉漫不经心的笑笑,先让人将孩子们带走,又温和的说道,“怕什么,这都是自家姐妹,你说就是了。” 澜翠眨了眨眼,开口说道,“主儿,昨个皇上将七公主带去给婉嫔娘娘抚养,翊坤宫娘娘生了好大的气呢,奴婢听人说,她正在宫里头咒骂我们主儿。” 澜翠皱眉,很是气愤的说道,“此全是因着娴嫔自己行事不端,怎么拐来拐去,竟然能怪到我们主儿。” 嬿婉眉目舒展,她笑着安抚澜翠道,“无碍,随她说吧,本宫又不会因此有任何影响。” 澜翠应了声,然后便退下了。 又听见如懿这个晦气的,白蕊姬哼了声,说道,“她有什么可怪妹妹的,不都是自找的。” 意欢偏头瞧着嬿婉,看她面上真是毫无伤心难过,这才放心,又劝道,“娴嫔不知是怎得了,从前也是,一有事情就责备到嬿婉头上去,真叫人疑惑。” 嬿婉全然不在意如懿说了什么,如懿活着,且一直觉着痛苦,那就是对她最有意思的趣事。 至于些言语辱骂吗,嬿婉从前不会怕,今儿也不会当做一回事。败者食尘,不过是些心里头难堪的人在嘴上找些平衡,用言语给自己壮势罢了。 纯贵妃坐在一旁,她不知澜翠的为难是刻意而为之的,苏绿筠有心替嬿婉出一出气。 她端起茶盏,眼睛扫着地面说道,“就应该按着皇上的旨意办,七公主是婉嫔的女儿。” “至于翊坤宫里那位七公主的生母。” “不必好好待她。” 苏绿筠抿了一口茶水,她面上带着微笑,悄悄的瞥了一眼嬿婉,用喝茶的动作掩饰自己嘴角的讨好。 两世重叠,纯贵妃都说出这句话来——那位七公主的生母,不必好好待她。 上一世是嬿婉,这一世是如懿。 今生,纯贵妃已然造成的对嬿婉的伤害,将由她被自己良心折磨难安的日夜来赔偿。 嬿婉痛了多少年,苏绿筠被折磨的只会更久。 嬿婉操控她、牵引她,将纯贵妃心里的忐忑攥住,放大,将她变成自己的傀儡。 *距离嬿婉生产已经有两个月了,皇上心里痒痒的,还念着嬿婉的赤诚,想多让她休息些日子,不过已经两个月,想来已经好全了,便即刻让进忠去传炩贵妃来养心殿。 屏退众人,两个人又在永寿宫探查了一番白雾,这次一扫,只觉得没如上次那么夸张了。 不知道是因为皇上对如懿的爱护减少,还是因为如懿内心郁结,还是因为如懿降位。 反正自从延禧宫变成媛喜宫以后,两个人每每观察白雾一事,就见到薄雾蒙蒙,比起从前淡了许多。 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证明二人的方向没有找错。 各种各种写着“真爱”的诗句、话本、书籍,都由翊坤宫的宫人们呈上去。 嬿婉都怕如懿受不住打击,早早就死了,那可不行,她痛了多久,如懿就得比她更痛十倍才行。 所以进忠和外头的书坊,是一本接着一本的写啊。 第222章 窦娥冤 故事的内容都大同小异,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权贵莫名其妙的虐待一位女子,运气好的只是取了些血液,运气不好的就没了心肝、断了些手脚。 但是,最重要的是她会获得男人的真心疼爱,呵护。 她们是——真爱~ 如懿就用这个作为自己的精神粮食,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仍然坚持活着。 *养心殿里,嬿婉侍奉时,突然说道她怀着孕的时候,听闻皇上喜欢听昆曲,便得空时和昆戏师父学了两嘴。 皇上一听,便来了兴致,他甚爱昆曲,嬿婉能有这份儿心,真是让他高兴。 嬿婉便唱了一段儿《窦娥冤》。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嬿婉嗓音婉转,不过唱这种带着怨愤的词的时候,也真有那种不忿的气势。 她眼神依然温柔,可是心里却没什么温度。 为善的受贫穷竟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 皇上突然觉得后脖颈子微微一凉,这种凉意又很快消散了,他没在意,而是专心听着嬿婉的唱词。 “这就是咱苌弘化碧, 望帝啼鹃。” 嬿婉笑着用眼神扫过沉醉其中的皇上,皇上正闭眼睛享受这等轻松的时刻。 养心殿门口的进忠也轻声跟着嬿婉哼着,他只说,“望帝啼鹃。” 屋里头嬿婉还未停嘴,但是这出窦娥冤已经将要唱完,她说, “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 进忠在这屋外,仰头看着天空,反问道,“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 曲毕,嬿婉温柔柔一笑,皇上笑着将她搂在怀里,进忠也重新低下头,像个无目无耳的木头,专心在殿门口值守。 两个人的合唱已经结束,明面上又寂静起来,好像二人从未相识。暗地里头,是两个共生交缠的灵魂,正偷偷蚕食偌大的紫禁城。 皇上打量着嬿婉,好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一样,他目光中有些心思,嘴里头也止不住的赞叹,他说,“朕的炩贵妃当配得世间最好的物件儿。” “你可有什么想要的?”皇上问道。 嬿婉抬眼瞧着他,思考了一瞬,又钻到人的怀里头,撒娇说道,“臣妾什么都不要,臣妾只想陪在皇上身边儿。” 皇上哈哈一笑,一手轻抚着嬿婉的肩膀,炩贵妃不在意这些金银珠玉,但是他喜欢,所以就要给她最好的。 两个人亲昵了一会,嬿婉突然说,“皇上,臣妾听闻一件事儿。” 皇上正高兴,便允了她说,嬿婉状似无意,开口道,“臣妾听闻皇上甚爱《墙头马上》。” “若是皇上喜欢,臣妾便学了唱给皇上。”嬿婉眼睛里头承着满满的温柔,似乎天地间,她只见得皇上一人。 墙头马上。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这是弘历和青樱最爱的戏,皇上心中情肠触动,少年情谊是多么珍贵啊,如今他二人竟成了这般模样。真是让皇上唏嘘。 皇帝的沉默足以证明答案,却正中嬿婉下怀,她又体贴的说道,“臣妾还听说了,这出戏是您和娴嫔姐姐从前最爱的。” “皇上,可要去看看娴嫔姐姐?”嬿婉抬眼望着皇上,一副善良纯洁的模样,她语气真挚,让皇上为之深深动容。 皇上知道,嬿婉在媛答应的事情里头受了委屈,她什么也没做,却好端端挨了许多骂名。 而今为了给娴嫔求情,嬿婉竟然如此用心。皇上心里头一阵感慨,不枉他最喜爱炩贵妃,炩贵妃也着实温柔纯善,实乃人间至纯。 他的炩贵妃可真是体贴。 皇上心里十分熨帖,他也想着,是该去看看如懿了,毕竟他们那么多年的情意…… 今年波斯国进贡的螺子黛,因为这一句求情,嬿婉分得总额的一半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嬿婉也着实过于柔软了些,皇上心里头想着,也得让她略知道些人间险恶才对,不然老是这样善良,即使他护的住她,也怕偶有疏忽,让她受伤。 皇帝自负,他摘遍天下名花,见到不够善良者,嫌弃其心思恶毒;见貌美而又对他痴心者,疑其心意;见妖艳妩媚者,又觉不够端庄典雅。 典雅的不知情趣,知情趣的不够温柔,温柔的毫无野性,野性难驯的又失了礼数。 皇上内心总有填不满的欲壑,他想要一朵完美的花儿,由他打造。 而纯净的像一张白纸的嬿婉,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嬿婉要做的,是让皇帝的投入越来越多,多到他难以割舍。 *璟兕被进忠带走了,如懿成日木木的不动弹,容佩实在没办法,便去养心殿门口寻了凌云彻来。 她们娘娘不是和凌云彻关系好吗,反正她也劝不动娴嫔娘娘,总不能看着人一直消瘦下去啊。 瞧瞧,她们主儿银盘似的面颊都凹下去了。 而且容佩还听说了,纯贵妃特意吩咐了,不许她们翊坤宫用好东西。她去禀报了娘娘,可是娴主儿就只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之中,也不做个声。 容佩连连叹气,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凌云彻身上了,希望凌云彻可以让她们主儿振奋些。 于是这天夜里头,凌云彻便被容佩领到了翊坤宫外头的甬道,也不知道这甬道怎么回事,反正如懿和凌云彻见面时,就不会有人经过。 所以即使是在常有人来往的地方,也十分隐蔽。 凌云彻比前段时日看起来状态更差了一些,但是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两个眼袋又黑又大,看起来累极了。 他总是梦见嬿婉,梦见嬿婉对他笑,可他想伸手去抓,嬿婉就消失不见了。 那种心脏瞬间空了的感觉,凌云彻每每都会痛到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 还好,他还有每日的绿豆汤,这才可以短暂的抚平他的痛苦,就像喝嬿婉亲手做的汤一样。 如懿也灰败着脸,缓缓从翊坤宫里头出来了,她拎着裙子,看着凌云彻苦涩一笑,面上有些强装坚强带来的反差,她似乎是叹息一般,说道,“凌云彻,你来啦。” 第223章 裂帛 凌云彻板着脸,若不是容佩千求万求,他才不会来呢,一看这张脸着实让人生厌。 如懿踩在台阶上,小心翼翼的坐下,在她坐下的瞬间,凌云彻微不可察的挪了挪屁股,往离如懿远的方向。 如懿的身心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麻木,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她这样了。 她坐在台阶上,像一块正在腐朽的木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着碎屑自己却不知。 两个人沉默良久。 还是静静坐在台阶上,都低着头看地上的砖石。 又过了一会儿,如懿的眼珠子从并不好看的地面挪开,她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凌云彻,然后又仰头看着天空,做出一副无聊的模样。 凌云彻觉察如懿的小动作,但是却毫无反应。 他心里头冷哼一声,娴嫔此举无非是想让他主动关心她,可惜定力不够,只能在他旁边抓耳挠腮,以此吸引,像个猴子一样。 除非她求他。 凌云彻决心要在这种谁先张嘴说话的细枝末节为难如懿,来为嬿婉出气。 又过了一会儿,如懿微微抿着唇,她一娇俏起来,面上的憔悴都少了几分。 “凌云彻,你不说话呀。”如懿侧过脸瞥着凌云彻,看他的面上的轮廓,鼻梁硬挺。 皇上是英俊的美丽,举世无双,凌云彻放在皇帝身边,是完全不起眼的,而如懿沉下心来,静静瞧了,才会感觉到,凌云彻像山野里的清粥小菜一样,也别有滋味。 如懿面颊一侧鼓起一点儿嫩肉来,她又重复道,“真的不说话。”然后脸上有些郁闷的,带了点儿不开心。 凌云彻似笑非笑的转过头来,既然如此,那别怪他。 凌云彻将他要说的恶言的罪责推给如懿。 炩贵妃娘娘,这是娴嫔要求微臣说的,所以微臣不得不说,您放心,微臣定然会替您出气的。 凌云彻先在心里忏悔一番,然后他心里头臆想出来的嬿婉便有些不高兴的点了点头,只说道,“云彻哥哥,别轻饶了她。” “娴嫔娘娘,微臣已经听说七公主和媛答应的事。”凌云彻带着温和体贴的微笑说道,如懿都瞧见凌云彻眼睛里头闪过了一丝泪花。 如懿心里头微微熨帖了,她就知道,就算再难,凌云彻也会为她忧心的,因为他们拥有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 凌云彻温柔的说道,“微臣真是觉得……” 心里头的嬿婉喊着,“我心好痛。” 凌云彻眼里头掉出来两颗泪水,顺着他的面颊缓缓流淌下去,他笑得突然灿烂起来,露出自己的上下牙齿。 心里头的嬿婉又重复着,“我心好痛啊,云彻哥哥。” “实乃报应。” “什么?”如懿心里头一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皱眉瞧着凌云彻,试图从他的面上找到些悲伤、痛苦、理解的神色来。 但是她失望了,凌云彻面上只有复杂的残忍。 他心里的嬿婉哭诉道,“云彻哥哥,她拆散了我们。” 好嬿婉,好嬿婉,你且再等一瞬。 “报应啊。娴嫔娘娘。”凌云彻突然站起身,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如懿,将她面上的惶恐不安都看得清清楚楚。 “什么?”如懿不自觉的用手捂着心口,她不明白,她不理解。 为什么凌云彻要这么说?为什么他会说出这种话?为什么他,他也变成这样? 凌云彻眉头微微皱起,他斥责道,“还不肯承认吗?” “你用计取了我去。”凌云彻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如懿心里一惊,她……只当凌云彻是个懂她的人,她从没有过旁的心思啊。 “借着妃嫔的权势,用晋升来作为筏子,再扮演一副知心人的面孔,引诱我,使我犯错。” “使我忘却我的本心,忘了我可怜的嬿婉!” “是你,操纵媛答应,让她诬陷嬿婉勾引皇上,让嬿婉失了好差事,被赶去花房。” “是你,在嬿婉去花房的时候,允我为她求情,又不肯出手相助。平白让我们嬿婉被嘉嫔得去,又那样虐待了多年。” “都是你拆散了我们。” “都是你的错,所以才会有因果报应。”凌云彻的眼泪又噼啪流下来,他的泪滴在地上,将肮脏地面的一坨灰尘清空,这样真挚、这样澄澈的泪水,从这个三十岁大男孩的眼睛里头流出来。 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受迷惑的可怜男子啊。他能有什么错呢? 嬿婉,嬿婉。 又是魏嬿婉,又是魏嬿婉。 如懿猛的站起身,她已经维持不住昔日的佛性,那种略带着恩慈的平淡,是会让凌云彻不自觉的关注。而今已经全然消失了。因为她没法接受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成了魏嬿婉的裙下之臣,她生气、恼火。 这便更让凌云彻认为自己说对了,娴嫔就是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决心除了他的宝贝嬿婉,不然为何一提及,娴嫔便如此恼怒? 如懿瞪着眼睛,张了张嘴,“她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仇恨本宫!” 如懿咬牙切齿的说道,一股实质的气堵在她的胸口,“魏嬿婉她又做了什么啊?” 如懿叫声凄厉,声音中蕴藏着仿佛要泣血的伤心,十分具有穿透性。 然而,周遭静悄悄,没有一个人影。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万幸我们的娴嫔娘娘不会因为口出狂言而又又又被禁足。 若是让个不知内情的人来瞧一瞧,这场面可真像是一家主母,正为了勾引丈夫的小妾得了偏爱而歇斯底里的发疯。 可惜,如懿不是主母,嬿婉也不是小妾。若真如此算,假设凌云彻是一家之主,那么嬿婉最差也得是他的正妻才是,如懿作为个通房姨娘。 可惜,嬿婉还没那么不幸运,要沦落到给凌云彻做妻子。 “你发什么疯。”凌云彻皱起眉头,往后躲了两步,他真觉得娴嫔怕是受不住这样的压力,好像有些魔怔了。 但也是她自作自受,没什么可值得怜悯的。 人在做天在看,她做之前若是有半分体谅嬿婉,今日也不会如此痛苦的难堪了。 第224章 干戈 如懿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两步,她要去抓凌云彻的袖子,但凌云彻往后一退,便让她的手捞了个空。 如懿满心都是疑惑不解,她看着凌云彻,面色戚戚,声音都哑了,带着破碎的美丽,“凌云彻,你告诉我,魏嬿婉究竟做了什么,竟能换你回心转意?” 她真的好奇那样一个普通的宫女出身的女人,究竟有什么手段,能将皇上、凌云彻甚至和亲王都迷惑得团团转,他们争着护她,为她说话。 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段? 凌云彻眉毛皱的更紧,他恼羞成怒的反驳道,“你不要胡说,我什么时候心意变过!” 他又想到嬿婉的清誉,不愿嬿婉因为他这等卑微如尘土的人,而平添麻烦,耐着性子强压下火气解释道,“炩贵妃从未与我接触过,若你想说,便冲我来吧,不必非要扯上嬿婉。” “凌云彻!”如懿凝视着凌云彻,他面上一片维护之意,而且还带着自我感动的满足。 没有接触? 没有接触? “魏嬿婉什么都没做,你凌云彻会无端端又爱上她吗?”如懿说不清自己在愤怒什么,是愤怒凌云彻不说实话,还是愤怒凌云彻又对魏嬿婉有了爱意。 “又?”凌云彻敏锐的觉察到如懿话语里头的内涵,他更加不快。 “你从前明明对我……”如懿还要说什么。 但凌云彻已经暴跳如雷,他痛斥她,大吼道,“你闭嘴!” 她不许说他对嬿婉的感情,她不许! 他有反应,所以,其实凌云彻也知道,不过他深受娴嫔感染,也学会了她经典的转移错误的规则,那便是去怪别人。 只要凌云彻够恨如懿,那么他在嬿婉面前就是纯白无缺的,就算嬿婉人已是皇帝的,但是心里总会看他忠心,给他留两分位置的。 况且,嬿婉爱他。 他知道,不然他晚上怎么会总梦见她,定然是嬿婉也想念着他,所以夜夜托梦来问询。 嬿婉笑嘻嘻的在凌云彻心里飞来飞去,应和道,“是吧,是吧。” “云彻哥哥,嬿婉好想你。”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人儿在他心里漂移。 凌云彻忍不住想要呵护她,叮嘱她,他说,“嬿婉你慢点儿,别撞到头。” 如懿想要吸气,却觉得喉咙堵住了,凌云彻居然在和她争执的时候都想到魏嬿婉? 这时候居然也将思绪分给那个女人?那个负了他的女人? 魏嬿婉、魏嬿婉…… 如懿被自己的闷气憋住了,呼吸不畅,再加上猛然起身,头脑也昏昏沉沉的,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就闭眼晕倒了。 这给凌云彻吓了一跳,他上前两步,探了探如懿的鼻息。 然后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就像他上一世看着琅嬅落水,在水里挣扎,淹个半死一样。那样没有表情,心里不带有一丝波澜。 随即,凌云彻转身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甬道远处有个人影探出头来。 江福天天帮别人值班,今儿也和别人换班了一回,容佩去寻凌云彻,就被他给偷听到了。 江福向进忠公公禀报,进忠却说,“江福,你的福气就要到了。” “去看着他俩吧。”进忠只告诉他这么一句。 江福领了命,他虽没听见容佩和凌云彻说的时间,但是看凌云彻什么时候不当值,那便是何时了。 哪成想,竟听见娴嫔娘娘发了疯一般,在宫里头叫喊,她也不怕引来人。 不过也真奇怪啊,平常人来人往的地方,今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 江福摸了摸自己的后脖子,他突然有点害怕了,常跟着炩贵妃和进忠公公行事,他两位顶头上司都是蛮相信鬼神之说的,江福从前不信,但是现在也有点儿信了。 而且进忠公公之前老让他买些什么神鬼的话本子,有些作者就是很变态,非要写那个鬼多么可怕,多恶心多吓人。 江福偷看了一本,心里有点毛毛的,他害怕有鬼在这。平日人多倒是没什么,可是怎么今儿一个人都没有啊? 哎,拼了! 江福从怀里头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元宝,只有他一根拇指那么大,但是这是纯金的,是炩妃娘娘成了炩贵妃以后,进忠公公送他的,送了一个小的,两个手掌大的。 江福把大的埋在自己屋下头的土里,小的则是随身携带。 你别说,这小金元宝,拿在手里沉甸甸,看着就喜庆,让人发自内心的高兴。 江福深深吸了一口手心里的小金元宝,然后又好好收起来揣进怀里,雄赳赳,气昂昂的往翊坤宫那边儿走去。 凑近了,就看见娴嫔躺在地上,面色灰暗,一动也不动。 她两颊都有些凹陷,眼下青黑,此刻躺在地上,月光洒在脸上,映衬得人白些,不过看起来更是憔悴三分。 江福大惊,他害怕的看了看左右是否有人,又颤颤巍巍的蹲下,两手凑近如懿的鼻子下方。 随即,他松了口气,又重新笑了。 娴嫔娘娘也真是的,在甬道上都能睡着。可吓死他了。 江福隔着衣衫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小金元宝,然后放开喉咙大喊道,“来人啊,娴嫔娘娘昏倒了!” *如懿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皇上关切的坐在她床边,正温柔的注视着她,皇上身边还有一位眼熟的侍卫…… 哦,她记起来了,那个先前心悦惢心,后有因为惢心进了慎刑司而不再出现的侍卫。竟然在此吗? 如懿张了张嘴,心里带着一些倔强,还记着皇上责备她的事情,所以什么也没说。 头有些痛,她伸手就要摸,但是手一从被子里伸出来,就看到她十指光秃,护甲不在了,现在连半分指甲也没有了。 如懿面色奇差,她惊慌的瞧着自己的手指头。 她的体面呢? 她的体面去哪了! 皇上关切道,“如懿啊,你刚晕倒了,还摔了头,眼下感觉怎么样?” 如懿很是虚弱,她声音都比平日小了,十分难过的询问道,“臣妾的护甲去哪了……” 第225章 回光返照的爱情(上) 皇上呼吸一滞,耐心解释道,“你刚摔了,护甲已经损坏,朕就让人给你取下来了,而且你的指甲也劈了,所以让宫女都给剪掉了。” 如懿喃喃自语道,“那臣妾的护甲……” 她心里一痛,她失去的已经够多了,现在连手上的护甲都要损失了吗? 都是因为魏嬿婉! 如果不是她,凌云彻不会同她如此,她也不会晕倒。 好像知道如懿正在想什么一样,嬿婉正从外头进来,她笑吟吟的说道,“皇上,娴嫔姐姐的汤药好了。” 后头江与彬端着一碗汤药,正小心翼翼的跟在炩贵妃后头,走进来。 皇上接了碗盏,放在手心里,他用勺子舀了,要喂给如懿。 容佩连忙大力一推,将如懿猛推得坐起来。 念及如懿昏倒,皇上内心又起了一丝怜悯,不过他对如懿的感情已经不似最盛时,所以即使容佩这等粗手粗脚的姑姑在身边儿伺候,他也不在意。 皇上将勺子喂到如懿唇边,他小心的一口接着一口喂给如懿。 可这汤药十分苦涩,如懿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居然要喝这种粘稠而又浓苦的汤汁,喝的她胃里头直犯恶心。 江与彬则是静静守在一旁,等着皇上的吩咐。 如懿觉得汤药太苦,不想喝了。可是皇上还沉浸在自己是一个体贴的帝王的情绪里,没细看如懿面上的抗拒,还是一勺一勺的喂。 嬿婉见如懿脸都皱起来了,便关切的说道,“娴嫔姐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汤药太苦,所以喝不下去啊?” 皇上这才察觉到,啊,原来如懿不想喝药。 他微微一笑,又将汤药放回托盘上,只说,“罢了,既然你不愿喝,那朕也不便强求。” 如懿瞪了一眼嬿婉,又忙说道,“不苦。” 她笑容里带了三分甜蜜,说道,“皇上,您亲手喂的汤药,怎么会苦呢?” 皇上目光中闪过几分动容,两个人骤然升起一股温情的气氛来。 “皇上,微臣还要去看着给娴嫔娘娘熬煮的汤药,就先告辞了。”江与彬突然说道。 两个人好不容易出现的温情不见,皇上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你去吧。” 他又转头看着如懿,突然想起来了《墙头马上》,他们曾经最喜欢的,那时候,两个人正值青春年少,真是美好的回忆啊! “如懿,朕许久未见你了。”皇上有些感触。 如懿则是抬起头,两个人深深地凝视对方。 “皇阿玛!”璟瑟一身华服,抬脚一跨步就进了殿内,“听说娴娘娘晕倒了,儿臣特来看看。” 璟瑟大步走进来,先是给几位分别行了礼,然后她后头跟着的宫女还呈着一个托盘,上头放着一个挺大的物件儿,用红布盖着。 这等温情时刻被女儿打断,皇上面上突然有了两分局促,他讪笑着说道,“璟瑟啊,你怎么来了。” 璟瑟的狐狸眼睛里头透露出许些狡黠,她笑眯眯的说,“皇阿玛,儿臣今儿正好进宫探望皇额娘,却听见娴嫔娘娘晕倒的消息。” “娴嫔娘娘再怎么德行有失,那也是儿臣的长辈,是庶母。儿臣不敢不来探望。”璟瑟勾起唇笑着说道。 不敢? 皇上面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回头看了一眼面上有些抵触的如懿,心里突然起了疑心。 难道娴嫔竟欺负了他的女儿? 皇上仔细观察娴嫔的模样,只看她不敢抬头看固伦和敬公主,反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被子,就知道,她绝不能做。 她不敢。 也是,从前璟瑟还跟娴嫔闹过脾气,就为了维护她额娘。 璟瑟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啊。 皇上又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带了两分温柔,几乎是哄着说道,“璟瑟,这是带了些什么啊?” 璟瑟往前走了两步,腰上的玉佩随着步子微微晃荡,这是皇上前两日赐给她的,是璟瑟自从出嫁以后收到的第五百七十六个玉佩,她刚得了,所以一直带着。 公主昂起头,略带着一点儿得意说道,“儿臣给娴嫔娘娘带来了科尔沁的特产。” 如懿疑惑的抬起头来,她才不相信璟瑟能有如此好心。 固伦和敬公主单是派人来她宫里头拿东西,就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现在弄得翊坤宫里头那叫一个空空如也,就如懿的寝殿还能剩两个花瓶,不至于啥也没有,让人看笑话。 皇上许久不来翊坤宫,还以为如懿是为了节俭,至于是不是真的节俭,他也不在乎。 “公主这是带了什么好东西呀。”嬿婉带着两分羡慕说道,璟瑟冲她一笑,“炩贵妃娘娘若是喜欢,我明儿差人送更多去永寿宫里。” 嬿婉冲璟瑟点了点头,然后便看到一个小宫女将红布揭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是一条羊腿,而且还是新鲜宰杀的。 如懿听见璟瑟说送给永寿宫更多,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她晕倒了,固伦和敬公主来探望她,所以带了些补品,明儿却要给魏嬿婉也送过去。 怎么,炩贵妃也晕倒了吗? 一摘下红布,看见一条羊腿摆在这,如懿心里头更是堵得慌,那两个草原妃子都是傻得,成日里来翊坤宫吃喝,每每一张嘴都是让她生气的话。 要么就问她媛答应现在怎么样了,要么就问她想不想皇上。 还有一天,巴林·湄若用那种无辜到令人作呕的语气问她,“娘娘,您知道七公主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怎么知道?她怎么知道啊! 又没人告诉她,皇上也将七公主送给婉嫔了,她如何知道。 如懿都觉得头一阵一阵发昏,这两个蒙古野人!毫无礼数教养,真是令人讨厌。 眼下嫁给蒙古野人的皇后女儿,又带着一个血淋淋的生羊腿过来,美其名曰是念她身体虚弱。 羊腿,羊腿。 颖贵人和恪贵人成日在翊坤宫里头提及蒙古的奶茶和烤羊腿,如懿一见到羊腿,就又想起那两个人的脸来。 叽叽喳喳的说着,“娴嫔娘娘,娴嫔娘娘,你怎么不笑啊,是不开心吗?” 第226章 回光返照的爱情(下) 璟瑟的随侍宫女将羊腿硬塞给容佩,她也没旁人可以给,因为这屋里翊坤宫的宫人就只有容佩一个。 所以容佩只能松了手,不推着娴嫔的后背,而如懿人又往床上一堆,靠在床边上,像一坨融化的蜡油,目光都涣散了。 皇上心里头更加怜惜。 他哄着璟瑟说道,“好了,你看也看了,早些回去陪你皇额娘吧。” 璟瑟轻哼一声,她知道自己皇阿玛这是铁了心要心疼心疼娴嫔了,但也不好违背了亲爹的意思,就告退离开了。 皇上又含情脉脉的看着如懿。 但是江福这么大一个人还杵在这呢,让人无法忽视,皇上突然意识到,他还没嘉奖这位侍卫,便说道,“朕记得你,你是江福?” 江福恭敬道,“是。” 皇上说道,“娴嫔,这位江侍卫发现了昏厥的你,就喊人过来,也是有功。” 嬿婉就坐在皇上旁边,悄悄观察如懿和皇上的面色,她今儿来的主要目的就是给江福求得晋升,不然以如懿这种人淡如菊的性子,只怕是会给江福一双鞋子吧。 那有啥用。 如懿来了精神,目光又不涣散了,面上含羞带怯,她瞥了一眼江福,带着感激,有些黏黏糊糊的说道,“多谢江侍卫。” 然后她微笑的盯着皇上,不再言语。 江福心里一沉,娴嫔竟然如此抠搜,他好歹也是帮她叫人来救治,却只得了五个字吗?连半分赏赐也没有吗。 江福心里头飞快的计算,如果救一次晕倒只能得到一句谢,那凌云彻成为御前侍卫到底得救娴嫔多少次? 难道娴嫔娘娘被掳到过准噶尔?是凌侍卫杀了个七进七出,将人救回来,所以才能被娴嫔引荐为御前侍卫吗? 江福老是帮着进忠拿宫外头的话本子,他也时而会留一本自己看,脑袋里看多了这种东西,想事情也都不合常理起来了。 嬿婉有心推他一把,看如懿连嘴也不张,便说道,“皇上,臣妾看这位江侍卫很是忠心,救了娴嫔娘娘的性命,不如皇上随意赏他些银子,也不枉他救主一回。” 江福仍然弯着腰,他心脏砰砰跳着,既紧张又期待。 嬿婉为了让皇上意识到江福的功劳,特意将奖赏压低了,果不其然,皇上眉毛微微皱起,说道,“不妥,他救主及时,怎么能只赏些金银呢。” 皇上思索一二,便说道,“江福,你忠心耿耿,朕便封你为三等御前侍卫吧。” 这便让他晋升了一级,眼下已经和凌侍卫平起平坐了。 江福心里头高兴,他欣喜的瞧了一眼嬿婉,然后叩头谢恩,说道,“多谢皇上,多谢炩贵妃娘娘。” “也多谢娴嫔娘娘。”谢谢她说了一句谢谢。 皇上满意的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你先下去吧。” 如懿用一种奇异微笑的表情,看着欣喜若狂,近乎要蹦跳出门的江福,她心里又明悟了。 原来江福喜欢的不是惢心啊…… 皇上又转头看着如懿,他真是被青梅竹马的情意蒙住了眼睛,现在怎么看如懿,怎么觉得亲切。 嬿婉觉察出皇上的心思,便突然开口说道,“皇上,那臣妾先告退了。” 啪。两个人的温情再次消失不见,皇上都有些尴尬了,他对嬿婉点了点头,也哄着道,“嬿婉啊,那你先回去吧,朕改日再来看你。” 嬿婉轻笑一声,然后便行礼离开了。 一出翊坤宫的门,就看到璟瑟公主的仪仗在外头候着,璟瑟正站在这儿等着她。 “固伦和敬公主。”嬿婉温柔笑笑,璟瑟也对她笑笑,提议道,“炩贵妃娘娘。” “一同走走?”璟瑟挑了挑眉,说道。 嬿婉点了点头,“走吧。” *几个人都离开了,屋里头只有如懿、皇上和端着一条羊腿的容佩,容佩捧着羊腿挥舞的虎虎生风也退下了,将空间留给两个人。 皇上再次开口,说道,“如懿,你瘦了。” 如懿摸着面颊伤感的笑了笑,“皇上带走七公主,臣妾怎能不消瘦?” “你可是在怪朕,你同媛答应的事委实荒唐,朕也是不得已,才小惩大诫。”皇上面上冷了,他硬邦邦的说道。 如懿笑了一声,心里头那股子倔强劲儿又上来了,她嘟起嘴说道,“臣妾若不是晕倒了,皇上还和臣妾置气呢吧。” 皇上吸了口气,感觉心里堵得慌,但还是顾惜旧情,有些责怪的说道,“你别和朕生气了,人都晕了,醒来还想着这些。” “到底为何晕倒?”皇上握着如懿的手,关切的问道。 如懿不敢说是同凌侍卫讲话生气所致,只说,“臣妾思念七公主,夙夜难寐,食不下咽。”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朕已经去看过了,婉嫔待孩子很好,你不必担心。” “况且你如此娇弱,也不适合操劳璟兕的事儿,就好生歇着吧。”皇上微笑着说道。 如懿面上又重现娇羞,她低下头,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皇上只要肯见她,便不会真的责备她的,前些日子不过是因为媛答应的牵连,所以不得已冷落了她。 如懿面上欢喜,心里头则是想着趁此时情谊浓,向皇上问询一下,是否可以让母亲进宫探望。 还好,魏嬿婉的母亲在她怀孕的时候也没进宫探望。 有皇上的宠爱,如懿心里又充斥淡淡的平衡。 *如懿的母亲不能进宫探望有孕的女儿,这是因为皇上生娴嫔的气,而且那尔布夫人得知如懿被降位,心里头惧怕得很,不敢求皇上允了自己进宫,生怕让皇上更加不快。 而嬿婉的母亲不进宫,乃是因为,魏夫人头一次进宫的时候,她一离开,嬿婉就喝了好多坐胎药,这事儿连皇上都知道了。 后来皇上听说,嬿婉心里头急切,是因为魏夫人催促她快点儿有孕。这样会令嬿婉忧心的额娘,还是不要在她怀孕的时候来宫里的好。 皇上都担心魏夫人会说什么酸儿辣女,无儿有罪,之类的话,而让有孕的嬿婉难过,拼命吃酸杏干。 所以便没让魏夫人进宫,只想着等孩子出生了,嬿婉想念母亲,便传旨就好。 一个是带了厌恶的,一个是出于呵护的。 这要是让娴嫔知道了,又该不平衡了。 第227章 助情 *嬿婉已经同澜翠问好了,可是有心仪的人,只见澜翠红了脸,有些结结巴巴的说道,“奴婢感觉冷宫那个赵九霄就挺好的。” 虽然这也是位熟人了,但嬿婉总得考察一二才是,若是她们澜翠以后过得不开心,那可是她的失职。 进忠不想他的炩主儿去亲自考察赵九霄,即使这是澜翠的男人,他那针尖大的心眼儿,一见到个侍卫都瞬时警惕起来。 他就自告奋勇,说他去安排此事。 进忠知道凌霄花并不是凌云彻的代名词,从前闹着嬿婉,非要她不许再看凌霄花,不过是小儿撒痴的玩笑话。 凌霄花有用,便用得。 况且今日,进忠已经全然不在意凌云彻了,就算嬿婉天天抱着凌霄花也没事啊。 是真是假不知道,反正进忠公公嘴上是这么说的。 皇上喜欢凌霄花,觉得此花虽在困境,但仍然坚强,这就好像童年的他一样,坚韧。 进忠便在御前的一个角落里头,放了一盆。 皇上便看见了,他心里头感触颇多,想起如懿进冷宫时,他命人移栽去冷宫的那些凌霄花,不知现在开得如何。 皇上有心去那边瞧一瞧,但又不便张扬,免生事端,便只带了进忠和进保两个人。 到了冷宫,就看见有个大胡子侍卫在里头侍弄这些凌霄花,一边浇水一边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还顺手把底下杂草给拔了。 皇上来了兴致,便问道,“这是哪个?” 进保没做什么表情,他侧眼瞥了一眼进忠,只看见进忠勾起唇角一笑,说道,“自从凌云彻凌大人被娴嫔娘娘求了恩典,调离了冷宫,冷宫便只剩下一位姓赵的侍卫了。” “好像是叫,赵九霄?”进忠有些迟疑的开口。 “赵九霄?”皇上总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一样。 “是了,这侍卫就是赵九霄。他曾和凌侍卫一同救了尚处在冷宫的娴嫔娘娘。”进忠恭敬答道。 “这赵九霄并未晋升吗?” 进忠回答道,“未曾。” “朕也未曾赏他些金银?” 进忠有些犹豫,但还是答道,“未曾。” 皇上有些疑惑,赵九霄也曾救过娴嫔,自己怎得没给他些奖励。相比之下,凌云彻是既升了职,又得了金银啊。 进忠只幽幽的说了一句,“本来,侍卫维护主子就是本分。” “不过,凌大人是帮助娴嫔娘娘的主力,所以娴嫔娘娘帮凌大人求了个恩典。”进忠佯装解释道。 皇上沉默了一瞬,他目光还注视着那个侍弄花草的侍卫。 进忠便过去将人给唤过来回话,他凑近了赵九霄,说道,“赵九霄,随咱过来一趟吧。” 赵九霄有些惊讶,“呀,进忠公公,您怎么到这儿来了?”然后他顺着进忠后头一瞧,就看见不远处一个明黄色的身影,正背着手瞧他。 他心里一惊,然后连忙跟着进忠过去,在皇上面前行礼,“微臣赵九霄参见皇上。” “免礼。”皇上允他起身,见赵九霄面前有些紧张,便笑着说道,“别紧张,朕喊你过来,只是想问问你。” “冷宫向来没人愿踏足,更别提侍弄里面的花草了,你怎么有心去给内里的凌霄花浇水除草呢?”皇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赵九霄心里一跳,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年炩贵妃命澜翠来取凌霄花,所以自澜翠来了以后,他就时常去浇浇水。 可是今年,不管他怎么浇水、除草,这凌霄花的花期都快过了,澜翠也不来取了。 真是愁人啊。 反正在冷宫没什么事,赵九霄索性多看顾着些,也能趁着侍弄花草的时候和凌霄花说说话,念叨念叨这小澜翠怎么还不过来。 没成想,正赶上皇上过来,看见他玩忽职守了。 赵九霄苦着脸,立刻认罪,说道,“皇上,微臣是看这些凌霄花开了,想让它们开得更好些。” 他叹了口气,说道,“微臣玩忽职守,当值的时辰不去守着,反而做这些事情,还请皇上恕罪。” 他立刻跪了下去,战战兢兢的等待皇上发落。 进忠偷偷瞥了眼皇上的脸,看他面上笑意更盛,就知道稳了。 此事,他们没事先同赵九霄通气,一来澜翠说了,赵九霄是个藏不住事的。 他若要送澜翠一条手串,提前好几天就遇见了,本两个人,还在说些别的事呢。突然就问一句,“澜翠,你喜欢手串吗?” 澜翠应了。 过了两天再碰见,赵九霄又会生硬的问上一句,“澜翠,你姓澜,是不是因为喜欢蓝色。” “诶,澜翠,那你喜欢绿色吗?” 澜翠点了点头,然后好奇的问他,“喜欢啊,怎么了?” 赵九霄还连忙说,“没事没事,随口一提。” 然后下一次两个人碰上,果不其然,他就从怀里头掏出一条用布包着的,蓝色为主、绿色点缀的手串。 二来,嬿婉也想着,虽然赵九霄和澜翠二人有情意,但终究经了一遭变化,这已经不是前世了,所以前世的事实,其实今生是不一定的。 万一,有什么变故,赵九霄对澜翠的心并不是前世那样坚定呢? 所以这也是一层考验。 皇上问赵九霄,“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赵九霄若是求娶澜翠,那么便算他有心,以后他的晋升,都由嬿婉来安排。 有个任何愿望都可以实现的机会摆在眼前,赵九霄开口提出什么,就证明他最想要什么。 一切只看他的心。 皇上赞赏的开口,说道,“怜惜花草,何错之有?”皇上喜欢凌霄花,所以也不觉得赵九霄是不当差做闲事。 他因为这个小小的侍卫,居然懂得呵护他偏好的花朵,心里头感到一丝丝愉悦。再加上从前赵九霄也护主有功,却没得什么奖赏,他不愿有功之臣寒心。 所以皇上龙颜大悦,他畅快一笑,说道,“正巧今儿朕心情尚佳。” “赵九霄。” 赵九霄跪在地上,将头伏得更低了,他恭敬答道,“微臣在。” “你可有什么心愿?”皇上微微笑着,看着赵九霄。 赵九霄又惊又喜,他猛然抬头说道,“微臣想要求娶炩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澜翠。” 第228章 小妹嫁个乡野村夫就好 皇上起了兴致,便问询道,“为何是永寿宫的一位宫女呢?” “你大可向朕求娶一位勋贵家的女儿。”皇上试探道,“怎么,你的愿望竟不是寻常男子那样的抱负,想要出人头地?” 赵九霄脑子里头都有些糊涂了,皇上这是在说什么呢,怎么这样奇怪,他诧异的开口道,“微臣并不想要因皇上的赏识而谋取什么高官厚禄,或者哪个勋贵家的女儿,微臣只求澜翠一人。” “还请皇上您允准。”赵九霄跪地叩首,诚恳道。 皇上点了点头,这才满意道,“好,但炩贵妃是朕的爱妃,朕还要问过她的意思才好。” 他扫了一眼赵九霄,心里头对两个人的情谊怎么产生、又是怎么发展的,并没有什么兴趣。 在他眼中,除了皇亲贵眷,旁的有生命的东西,都不足以让他过多关注。 这便是帝王的世界。一大堆讨他开心的生命,偶尔零星出现几个人。仅此而已。 皇上只是念着那些受了呵护的凌霄花。 *那尔布夫人入宫,正赶上永寿宫那边儿热热闹闹的,澜翠姐姐要和侍卫赵九霄成亲了! 内务府送的礼正巧从那尔布夫人乘坐的小轿子旁经过,如懿的母亲好奇,就问了一句,“这是哪位贵人有喜事啊?” 旁边来接夫人的容佩,就笑了声,然后不阴不阳的说道,“哪里是什么贵人呢,不过是永寿宫的一位宫婢罢了。” 澜翠的婚期敲定了,嬿婉还求了皇上,让他允了赵九霄离了冷宫,这不,赵九霄便被调到宝华殿当值,月俸多了,值守地方也好了,这也算是变相的升职。 容佩肿肿的眼皮子没半点波澜,她不怎么认识澜翠,但她知道炩贵妃屡屡在娴嫔娘娘有难时得利。 这种天然的对立,容佩脑子虽不灵光,但也知道,皇上宠爱旁人,自然会冷落娴嫔娘娘,所以心里头对于嬿婉也是十分抵触,连带着讨厌她身边的人。 那尔布夫人皱了皱眉,然后没说话。 到了翊坤宫,如懿已经在里头等着了,她就在殿门口候着,那尔布夫人一进门,如懿就盈盈拜倒,“母亲,请受女儿一拜。” 那尔布夫人眼里瞬间湿润了,她的女儿黑了、也……额,也胖了,但是这精神看起来都不大好了。 她连忙将如懿扶起来,“娴嫔娘娘快请起,妾身怎么能受得娘娘一拜。” 如懿微微笑着,说道,“母亲,先受女儿一拜,然后再当女儿是宫中的娘娘吧。” 她就跪下,两手摸着自己母亲的腰,还因为抬起手来累而胳膊颤抖,那尔布夫人心疼女儿,便赶紧两手抚了抚如懿的额头,这便是行完礼了。 两个人坐下以后,那尔布夫人便皱着眉,试探性的问道,“娴嫔娘娘近来可好?” 如懿面上转瞬即逝的忧愁没能逃过她母亲的眼睛,那尔布夫人轻轻叹息一口气,又说道,“妾身只求娘娘平安就是了。” 她两眼带泪,关切的问询道,“娴嫔娘娘,皇上待你还好吗?” 如懿点了点头,说道,“皇上待我自然是好的,只是……”如懿话说了一半,便闭上了嘴巴,她不想在母亲面前也要提及魏嬿婉这个人。 容佩便站出来,作为如懿的嘴巴说道,“只是娘娘身处后宫之中,总些阴谋算计,防不胜防。” 如懿略带赞许的看了一眼容佩,容佩又昂着头,后退一步,退回如懿身后。 那尔布夫人心里更是苦涩,女儿过得不好,她是知道些的,没成想竟然如此之差,眼瞧着翊坤宫里,还不如她们府里头的陈设。 她又是一声叹息。 不想让如懿知道自己的忧愁,那尔布夫人便提及了些家常事,也算是扯开思绪,免得沉浸在伤心里头。 两个人提及如懿的妹妹,如懿小妹已经到了待嫁的年龄,也是该议亲了,本想着若是如懿在后宫得脸,他们家女儿也是不愁嫁的。 可是娴贵妃不知怎的变成了娴嫔,从前有意结亲的人便退去了许多,谁知道娴嫔此时是不是被皇上厌弃了呢?若是沾染了,只怕是会连带着一同被皇上所不喜。 那尔布夫人想着,娴嫔娘娘在宫里头也帮不上在外头,家里没有靠山,也没有富贵的底子,就有意给小女儿选一个富饶宽和的人家,也能让小女儿富足一生,无需辛苦。 如懿想着,宫里头的斗争太多,这等富贵地方,也滋生出许多阴谋算计来,让她防不胜防,让她心累。 于是,她笑的宽和,便说道,“女儿家能嫁给一位疼惜她的如意郎君就好,无需门第富贵。” “免得沾染了富贵权势,也带来许多烦恼不是?” “额娘,女儿在宫中经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总觉得不如宫外头的粗茶淡饭,那边娴静自在。” “所以,女儿觉得,小妹嫁个乡野村夫就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个平淡而又幸福的一生。”提及民间生活,如懿面上浮现了一种由衷的向往,她多想去百姓人家,过普通的日子啊。 那尔布夫人皱紧了眉头,说道,“可是咱们家又无银钱,你小妹嫁去个乡野村夫家里,咱们也没法帮衬太多,若是你妹妹成日去田间劳作,那多辛苦啊。” 如懿轻轻摇了摇头,带着一种坦然说道,“小妹怎么会在意这些呢,这样平淡的幸福,是多少人在富贵权势中求也求不到的。” 她微笑着看着自己母亲,柔声解释道,“母亲,难道要让我的亲妹妹去经历和我一样的事情吗?” 那尔布夫人心里头实在诧异,她没忍住情绪,带了些指责说道, “额娘已经说了,咱们家一没银钱,二没权势,只有个虚爵在,还等着你弟弟继承爵位。若你小妹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以后你弟弟如何议亲?哪家高门贵族的女儿能瞧得起我们?更何况,她也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怎么能配给一个平头百姓,这让乌拉那拉氏族其他的女孩儿要如何自处?” 第229章 反抗 “况且,咱们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家里头的女儿都是呵护着长大的,你妹妹怎么受得那种劳作之苦呢。”那尔布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如懿无奈的说,“母亲,你不知道一入宫门王府,便要迎接无休止的人心恶意,小妹若是真进入这种纷争之中,那女儿到今日的苦楚,算是白受了。” 那尔布夫人诧异极了,她几乎要惊呼出声,只说道,“如懿,你在皇宫里头怎么也享受了半生荣华富贵,而今竟然都成了苦楚来了?” 如懿被母亲用话噎了,心里头生出许多委屈来,她在宫里头苦苦挣扎为得不就是自己的亲人吗,怎么连母亲也不理解她? “母亲,你真觉得这种富贵荣华是女儿所想要的吗?”如懿瞪大了眼睛,挑眉反问道。 那尔布夫人深吸一口气,说道,“娘娘,或许这种富贵荣华不是你所想要的,但是你妹妹的人生,可不能穷困潦倒一辈子。” “妾身怎么也得为自己女儿寻个家底丰厚的,免得让她还要去田地里去触碰那些从未做过的粗活。” 如懿叹息一声,目光中带着些许了然,她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说道,“所以母亲是为了富贵生活,所以要将小妹当做一个物件儿转赠他人,不管她是否开心。” 那尔布夫人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心间,她抬起手来指着如懿,哆嗦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如懿倔强的起身,蹲在地上给自己母亲赔罪,她仍然竖直脖子说道,“母亲,恕女儿不同意您的想法,你这样只顾着权势,小妹嫁过去也不会高兴的!” 她面上有一种一往无前的坚毅,即使接下来要面对狂风暴雨,也丝毫不惧。 那尔布夫人不明白了,为什么她女儿嫁给一个宽和的富贵人家就不开心,嫁给一个地里种田的村夫就会一定开心。 难不成她女儿是有病吗?放着好好的清闲日子不过,相敬如宾的丈夫不喜欢,非要去过那种鸡飞狗跳的日子,非要用写字画画的手,去田间锄草? 那尔布夫人顺了顺气,才终于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缓缓站起身,说道,“妾身在来的路上,见到内务府送给永寿宫的礼物,光是那些礼物,就足以让一家子平头百姓一辈子不愁吃穿了,甚至还能遗泽三代。” “内务府送的礼物都这样丰厚,炩贵妃给她宫女的嫁妆也绝不会逊色于此。更别提还有皇上、皇后和各宫娘娘的赏赐了。” “也就是说,永寿宫炩贵妃身边得脸的一位宫女成亲,她收到的陪嫁,就是你决心嫁去乡野村夫家里的妹妹,几辈子、几十辈子都攒不下的金银。” “妾身真要说一个笑话,宫女成亲所累积的嫁妆,都已经到了咱们家认为是有点积蓄的水平,已经足够妾身松口让你妹妹嫁过去了。”那尔布夫人冷笑一声,又重复了一遍道,“那才是永寿宫的一位宫女,还不是内里那位主子的喜事呢。” 那尔布夫人近乎叫喊出来,今儿这些话真是给她气坏了,她尖锐而又饱含疑惑感叹道,“娴嫔娘娘,是不是因为后宫不得志,您已经痴傻了啊!” “但就算你过得不好,你也不应该嫉妒你未出阁的妹妹,存心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娘娘事务繁忙,妾身先告辞了。”那尔布夫人没等如懿回话,行了一礼,也没等着时辰到,就从翊坤宫出去,坐上正在外头等着送她回家的轿子。 她在这翊坤宫里头真是越待越觉得恼火,心里头不舒服,看着自己呆笨痴蠢的女儿也像个摆在案板上的猪头一样,傻的可怕! 如懿坐在门槛上,麻木的板着脸,眼神里蕴含着别人不懂的无尽悲伤。 居然连最亲近的母亲也不理解她。她可真孤独。 *没到一天,六宫都知道,娴嫔的母亲好不容易入宫一趟,还没等时辰到,就被娴嫔气的离开了,头也没回,直接乘着轿子回家去了。 这话儿底下的人说给嬿婉听,嬿婉只是笑着转了转手里头的扇子,她漫不经心的说道,“真是无趣啊。” “娴嫔的妹妹也实在可怜,她可得知道自己是从一个什么样的蠢未来里头挣脱出来才是。”嬿婉眼波流转,瞟了一眼旁边候着的人,用扇面勾他的下巴,柔柔问道,“你说是吗?” 进忠一手抓了扇子去,另一手又贪婪的抚着嬿婉的手指,他拿着扇子给炩主儿扇风,还应声说着,“奴才也觉得是,娴嫔喜欢民间生活,咱们可得成全她的夙愿才好呢。” 嬿婉勾起唇角,轻轻笑道,“不急,不急。” 她勾了勾手指,进忠上前两步,便将身子弯得更低,都快要贴在嬿婉面上了。 他的呼吸打在嬿婉的面颊上,肌肤传来微微的痒意,两人唇瓣触碰在一起,空气都有些升温。 片刻后,有人呼吸不稳。 “炩主儿,咱们可得常监督这白雾才是,免得娴嫔再度起势。”进忠两颊都红了,脸上全然是饱腹后的满足,他抬眼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央求道。 嬿婉的脸也粉扑扑的,她轻哼一声,也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这两个人都好像喝醉了酒一样,真是奇怪。 醉了的进忠身子一歪,栽倒在嬿婉腿上,用牙齿的尖儿轻轻咬她的手指。嬿婉也不甘示弱,用另一没被限制的手,去捏那人耳朵最敏感的地方。 这样的胡闹在永寿宫近乎日日可见。 若是让人知道,定要痛斥一声荒唐,太荒唐了。 *宫外头,如懿家的宅子 一处女儿家的闺房里,传来愤怒的声音,“长姐凭什么擅作主张,要将我许配给一个乡野村夫?” “她先前在王府,后又在皇上的后宫里,享了半生的荣华富贵不说,眼下轻飘飘的来一句她不痛快,就要决定我此后的命运吗?” “母亲,你出宫以后为何不告知我此事!” 一个模样俏丽的少女愤懑的说道,她心里头全然是愤怒与不解,“若不是我听人提及此事,是不是您真要听了长姐的劝,让女儿以后去田野里拿个锄头做事?” 第230章 断亲 那尔布夫人连连劝着,却还是安抚不下女儿气恼的心情。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亲怎么舍得让你嫁给一位平头百姓呢?”那尔布夫人说道,“你姐姐说浑话罢了,你理她做什么呢。” 女孩儿气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她只严肃的对母亲说道,“长姐大抵是疯魔了,母亲,你若是还清醒两分,当即刻让乌拉那拉氏与长姐断了关系。” “不然,以长姐此刻的痴傻程度,怕是会让皇上殃及我们家啊。” “可……那是你亲姐姐啊。”那尔布夫人有些惊愕,没成想自己小女儿居然能说出这等言语。 “姐姐?我早就没了什么姐姐,现在乌拉那拉氏有的不过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妃嫔,不懂得维护家族,也不知道人间疾苦。”女孩厉声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她亲妹妹?” “母亲,若你还犹豫,姑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姑母让乌拉那拉氏的荣光不在,而长姐如今还不及姑母万一,至少姑母是真在追求乌拉那拉氏的荣光过程中事败。” “而她如懿却是得了癔症!” “女儿都不敢想,以后皇帝问责长姐,乌拉那拉氏全族又要何去何从。”女孩叹了口气,抹了抹自己面颊上的眼泪,然后转身回屋去了。 很快的,讷礼慢慢走过来,有些迟疑的对着母亲说道,“母亲,小妹说的有道理,长姐那番话真是太过分了。” “竟然让我们乌拉那拉氏的女儿配给一乡野村夫?”讷礼面上惊疑,他叹息一声,又说道,“长姐真是疯了。” “母亲,断亲也是为了长姐好,若是此事传出去,不仅乌拉那拉氏的女孩要受到旁人的讥笑,长姐是嘴皮子一碰,得了个不慕名利的美名,可是小妹却要苦命一辈子。” “而且,断了以后,就算外人说咱们嫌贫爱富,也省得我那在宫里头的姐姐受了牵连。”讷礼说道。 “仅面上断了,母亲若是心疼姐姐,私底下再去递东西给她就好了。”讷礼眼珠子一转,便提出一个这样的建议。 这就让那尔布夫人更能接受些。 不过,无论真断假断,最终都会是真断亲。 讷礼和小妹听到了同一件事。 “弟弟承袭爵位就好,不要沾染到官场里头来。”这可是他在宫里姐姐的原话。 不沾染官场? 那他苦读多年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闲来无事只能读书吗! 如懿要贤名,却拿他们乌拉那拉氏的旁人作筏子,想得美。 *翊坤宫娘娘断亲啦! 如懿她亲娘被气走没两日,乌拉那拉氏就放出风声去,说与乌拉那拉·如懿断绝亲缘,此后再无交集。 皇上听说此事,也没觉得如何,就默许了。其中内情毓瑚已经和他说过了,娴嫔这等言语实在荒谬。 他知道如懿一直羡慕百姓人家的生活,可这实在是过于离奇了,将自己亲妹妹嫁到农田里头去? 皇上都不知道如懿是发自内心的认为去种田是好事,还是她的脑袋更加不灵光了,又或者是如懿是故意而为之呢? 想不出来,皇上也没心思去考虑娴嫔到底是个什么思想,懂她又没有什么益处。 八月十五马上就要到了,内务府正准备着璟?的周岁礼,皇上正考虑此事,心里头都被他的五公主给占满了。 *翊坤宫 断亲一事,让如懿的痛苦更甚,她失了知己好友,失了女儿、母亲、弟妹亲人。 如懿坐在翊坤宫殿门,拿着一个布做的、里头裹着棉花的小球,面无表情的呆呆用手拨弄着小球。 她的护甲前些时候摔坏了,皇上看她一醒过来就寻找护甲,心里头想着,既然娴嫔这样偏爱护甲,那便多给她些吧,于是他大手一挥,让内务府把库存里头所有的护甲都送到翊坤宫。 所以,如懿便得了几百个护甲,她两只手上共带八个,每日午膳和晚膳时都要更换两次样式。 双手伸出去,除了拇指,其余四根指头上都是尖尖长长的护甲,搭配着她手上的金玉戒指。 璟瑟常来翊坤宫搜刮,如果戒指不戴在手上就会被璟瑟差人拿走,所以如懿每天都带着自己剩余的所有首饰、戒指,看着还真有两分宠妃的气派。 还好璟瑟不要她的护甲,不然如懿的体面都不在了。 八根尖尖的金属拨弄一个棉布小球,小球在八个锐物的缝隙里头游走,然后不慎被其中一只尖锐的尖儿扎中,如此反复。 如懿接二连三的遭受打击,她心如死灰,身上披了一条薄被子,只是一直坐在这里,呆呆的玩球。 *璟?的周岁礼 这个聪明的小家伙抓了一本诗集,是意欢编撰的皇上诗词集。 这下真是让她父亲龙颜大悦,笑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当即赏了好些东西。 *炩贵妃和娴嫔有孕时,母亲都未入宫,而娴嫔的母亲,前些日子已经来过了,皇上想着也该让嬿婉见见她母亲才是。 他不想魏杨氏再说出着什么话来惹嬿婉不痛快,于是让进忠派人去接嬿婉母亲进宫,记得嘱咐她不要同炩贵妃瞎说闲话。 进忠领命,魏杨氏进宫的旨意便传了出去。 *次日,一辆马车停在紫禁城的小门,里头钻出来一个打扮较为富贵的妇人,这就是嬿婉的母亲魏杨氏,这是她第二次踏足紫禁城,但还是为紫禁城的华贵所惊叹。 嬿婉现在都是贵妃了,想来也不用怕那个太监了吧。 魏杨氏心里头还惦记着,给她好儿子寻个高门贵族的女儿,再让他入朝为官,当个大官才好呢。 从马车里头出来,是一个不认识的太监守在这,魏杨氏心里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像个鬼的那个人。 “魏夫人,请上轿。”一顶华丽的小轿子就停在旁边。 魏杨氏一看,眼睛都亮了,不知道这轿子她能不能带回家去?嬿婉都是贵妃了,大抵是买得起,到时候她跟嬿婉说一声,给自己一顶,再给她弟弟一顶。 轿子里头装饰也精美,魏杨氏一坐上去就觉得舒坦,本来十分紧张的进宫,现今一放松,都有些困乏了。 第231章 老娘 不过她可不能睡,还不知道她那个女儿能不能给她好东西,眼下可得享受着才对。 魏杨氏拨开小轿的帘子,看见外头那个太监还在旁边恭敬跟着,她一边想问问那个……人现今如何了,一边还想趁机显摆显摆,便开口,半是试探,半带了炫耀的问道,“这位公公,你说是贵妃大还是贵人大啊。” 这位来接魏杨氏的人是进忠的徒弟高丰,他一下子就了然了魏夫人的意思,便带着点羡慕捧着说道,“那自然是贵妃啊,魏夫人,炩贵妃这般盛宠,您可真是有福了。” 魏杨氏得意一笑,然后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圈,又问着,“那本夫人再问你,那个人……现在在哪儿啊?” 高丰微微皱眉,他疑惑的瞧着魏夫人,带着些讨好说道,“魏夫人,奴才不知道您指的是谁啊。” 魏杨氏探出头来,看了看前后,有没有个那样唬人的身影在,确定了他不在以后,便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了,“就是那个,进忠……公公。” 高丰恍然大悟,他面上带了两分喜气,说道,“进忠公公啊,他现在不在这儿,皇上刚让他去取给您的礼物呢。” 魏杨氏刚放松的心里又紧绷起来,进忠还活着,那岂不是她还要日日担惊受怕,她又问道,“那你跟进忠公公,谁大啊?” 高丰吓了一跳,他连忙转头看看进忠在不在,这种话可别被他听见了,高丰可没有什么上位的心思,他只想着老老实实跟在师傅后头,领领赏赐得了。 若真要他天天直面皇帝,皇上那个古怪性子,岂不是他将要步李玉后尘,被赐给个什么疯癫妃嫔,然后再被人杀了,一死了之? 高丰真是有些急了,这话怎么能这样大咧咧说出来呢,他带着恳求,苦着脸说道,“魏夫人,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啊,我对师傅可从无二心。” “您这么一问,岂不是要把奴才架在火上烤吗。”高丰面色愁苦,他真是服了这位不懂规矩的魏夫人了,还以为师傅特意喊他来,是为了让他巴结炩贵妃,给他个好差事呢。 哎,罢了罢了,高丰本还好奇,为何师傅只说不必理会魏夫人,眼下看来,他真应该听进忠公公的嘱咐。 高丰不敢再和魏杨氏搭话,魏杨氏也不敢再问了。 她一开口问,就问到一个进忠的徒弟。 徒弟徒弟,那肯定是那个狂徒更厉害啊,没听这奴才一口一个皇上吩咐、皇上吩咐,只怕过了几年,那个什么进忠在皇上面上更得脸了。 魏杨氏心里头一阵阵后怕,还好她没说什么进忠的坏话,不然这个太监转头就得给她卖咯。 不知道高丰是进忠徒弟的时候,魏杨氏还觉得高丰看起来挺忠厚老实的,若是能当个她家的家奴也不错。 而今知道他是进忠的人,魏夫人怎么看高丰怎么觉得这个憨厚的外表底下露着惊慌,普普通通的小眼睛里也是暗藏野心。 高丰低着头,他背上有些冷汗都渗出来了。 进忠是个笑面虎,手段狠,又让人察觉不出来,李玉挡了他的位置,现在连尸体都不知道哪去了。若是魏夫人这般胡说引得师傅猜忌,那他怕是惨了。 高丰吓得,手背上还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都未发觉,发觉时候,已经痒得难耐,他低着头悄悄用另一只手去挠痒。 魏夫人悄悄从马车帘子的缝隙偷看他,见他鬼祟,好像在袖口里掏什么东西? 难道这什么师傅徒弟也是不能见人的事情吗? 就因为这个要给她灭口? 魏杨氏捂着心口,在马车里头瑟瑟发抖,她知道,她知道了,这是那什么文人的词儿,结营党私? 对,就是结营党私,左禄在家读书时候说过的那个词。又给她发现了一个秘密啊。 太可怕了,她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魏夫人在心里头疯狂辱骂高丰的祖宗十八代。 你有病啊!不能说的秘密你告诉我干啥! 等到了永寿宫,魏夫人眼睛也肿了,腿也有些哆嗦,不热的天儿,冒出一身冷汗来。 高丰要伸手去扶她,魏夫人连忙横着快跑了两步,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吧。” 然后她扶着墙哆哆嗦嗦赶紧迈进了永寿宫的殿门。 高丰摸不着头脑,不过也没跟着进去,将人送到,他的差事也就了了,跟魏夫人离得太近,万一她又当着师傅的面儿问他,“皇上怎么不让你当他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呢。” 那他要如何解释啊? 趁着接炩贵妃母亲去永寿宫的路上,给魏夫人洗脑,让炩贵妃抛弃他师傅转而扶持他? 就他? 夭寿啦,这真的会死人的。 高丰连忙回了养心殿,他得离永寿宫远远的。 *永寿宫 魏杨氏一进门,就看见她女儿穿金戴银的坐在那,旁边和她同席的就是那个太监。 又带着那种恶心的像蛇一样黏腻、阴毒的眼神瞧她,不知道为什么还在笑,魏夫人都觉得后背的汗毛站立了起来,她可真怕进忠突然站起来捅她一刀。 她死了,她儿子又和嬿婉没什么情分,肯定也活不成了。 魏杨氏战战兢兢的行礼,战战兢兢的给两个人请安,澜翠忙扶着她起身。 好不容易哆哆嗦嗦站起来了,魏杨氏立刻从脸上挤出笑意,老脸都开满了褶子,带着讨好冲进忠说道,“呀,贵婿,您怎么也在啊!” 进忠唇角微微勾起,无法否认,他的内心现在是巨爽无比,他真想大笑三声然后去跟凌云彻说,听见了吗,我才是贵婿。 不过今儿的目的不是这个,进忠开口说道,“好岳母,好久未见,小婿甚是想念啊。” 他不轻不重的放下茶盏,茶盏触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 魏杨氏还以为这是摔杯为号,要杀人了,然后麻溜的又跪下了,说,“贵婿呀,我不是有心要来宫里的,我这女儿心悦你,我也十分支持的。” “只是那皇帝老儿非要我进宫,我才不得不来。这我也没办法啊。”魏杨氏迅速说出这么一串话。 第232章 不成器 “魏夫人,您说您怕什么啊。”进忠那声音夹的,落在嬿婉的耳朵里像一片羽毛,轻轻勾引她。 春婵和澜翠抬手又将人扶起来,魏杨氏额头都渗出了又细又密的汗,她不敢说怕,也不敢说不怕,指不定这种阴晴不定的人会因为什么而翻脸了,一刀把她捅死。 魏杨氏说,“我……我是见了咱这贵婿,心里头高兴啊。”她腿哆嗦的都可以摇糠筛了。 进忠垂下眼,低声笑了,魏杨氏看见这人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象征活命的弧度。 “我女儿从小我就精心伺候着,就是为了能让她遇见贵婿您啊,这不,真是缘分,我的宝贝女儿给我这个糟老婆子觅得一位佳婿。”魏夫人干笑两声,然后又开始全方位的夸奖进忠。 说他腿长。可不腿长,上次杀完人了还呼呼往出追,要杀她呢。 说他孔武。确实孔武,不然也没法把人戳成血葫芦。 说他心善。太心地善良啦,她撞破这等隐秘都没杀了她,真是太善良了! “……今日见了您真是神清气爽开开心心,祝您长长寿寿的啊,长长寿寿的!”魏杨氏笑得灿烂说着,然后边说边往后退,踩到永寿宫门槛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外头王蟾不忍心,见魏夫人一把年纪了,脚步都不稳了,又好好的给人扶进来了。 永寿宫正殿里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进忠将两手搭在身前,嬿婉也是同样的姿势。魏夫人这才瞧见,这两个人的手指上,都有个顶大的红宝石戒指,通透无瑕。 疯子,疯子! 一个个都在皇上面前晃悠,还戴这种东西做什么?不怕死啊,还戴个一模一样的,是不是活太久了,你们就差没告诉皇上,嘿嘿我们有点私情,我全家都不想活了。 九族啊!她的儿啊! 魏夫人顿时悲伤起来,又是恐惧、又是害怕的,让她眼睛里头都控制不住的有些发酸。 进忠轻笑一声,说道,“岳母大人,这次找你来,是因为咱听说,小舅子因着咱炩主儿当了贵妃,想要个大官当当。” 魏杨氏倒吸一口冷气,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左禄他蠢笨如猪,哪里配呢。” 进忠没理会,仍说道,“小舅子有这种心,不应该只跟您说啊,也得告诉咱家才是。” 魏夫人心跳如鼓,左禄这想法是她两个人私底下说的,从无旁人知道,进忠是怎么得知的,又是怎么借皇上的口让她进宫的。 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她,魏夫人想着,回去以后定然要给左禄痛打一顿,让他嘴贱,让他不要脸,还敢说当个官,这下好了吧,只能当个棺! 她连忙哀求道,“贵婿,哪能劳烦您呢。回去就狠狠批评,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真是不像话。” 进忠又笑了,只说道,“好了,瞧给您吓得。” 嬿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了,她手上那颗偌大的红宝石近乎要怼到魏夫人脸上,手指上捏着锦帕,温柔的给自己额娘擦脸。 魏夫人这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两行。 “额娘,我知道您担心弟弟,我也担心着左禄呢,过段时日,我就为弟弟寻一位合适的妻子,您看可好?”嬿婉温柔哄着道。 魏夫人疑惑的望着她,自己女儿都像是疯魔了,恨得不得全家都死了她才高兴呢,怎么会给左禄娶妻? “我哪里知道啊。”魏夫人超级小声的说了一句,她又瞥了一眼进忠,看进忠正慢慢收敛起笑容,只是冷冷盯着她。 魏夫人顿时又热情起来,笑的谄媚,“炩贵妃娘娘,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进忠这才又笑了。 这时候一个大胡子小太监到了永寿宫门口,他捧着一托盘金元宝,低着脑袋,粗声粗气的说道,“澜翠……姐姐,这是永和宫送来的给您出嫁的贺礼。” 魏杨氏顺着声音一瞧,一盘子的金元宝啊,金灿灿的,在光底下都散发美妙的光晕。 出嫁贺礼?给一个宫女? 魏夫人心里头又雀跃起来,嬿婉宫里的一个宫女出嫁都有这样丰厚的贺礼,那她弟弟…… 好女儿总算能帮衬帮衬她弟弟了。 左禄就做个富家翁,娶个贤妻,找两个小妾就好了。再给她生一堆白胖孙子。 魏夫人出宫以后,将嬿婉要给左禄娶媳妇的事情说了,左禄没瞧见一大盘子金银,他有些不敢置信道,“娘,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骗你做什么,你姐姐说了,不许你当官,违法乱纪,所以就让你安心做个闲人,反正你姐姐是贵妃……”魏杨氏话说了一半,突然又害怕起来,她又补充道,“咳咳,算了,额娘只希望你平安不要惹事,你姐姐的吩咐就是这个。” 左禄笑嘻嘻的说道,“姐姐真好,啥时候她能当个皇贵妃、皇后啥的,这样咱们家就发了。” 魏夫人一巴掌拍在左禄后脑袋上,骂道,“不许胡说,有空了就多夸夸你姐夫。” “夸姐夫?他又听不见,有什么用。”左禄揉了揉自己后脑勺,嘀咕道。 魏夫人又一巴掌甩过去,“夸就是了,屁话真多。” 左禄吃痛,又想着以后还得靠着母亲和姐姐索要东西,便蹲在墙角念着,“好姐夫、好姐夫,你真好,姐夫真英俊潇洒,好姐夫、好姐夫,你快帮衬帮衬咱,咱还是你小舅子呢,我要个温婉绰约的女人当我夫人……” 魏夫人则在收拾东西,嬿婉跟她说了给买了个新的大宅子,还请了些干活的,过两日会有人来帮他们搬家。 不管怎么说,这边总是喜悦的。 *永寿宫附近 “澜翠,你看我演的好吗?”大胡子小太监问着。 澜翠转了一圈打量他的衣服,说道,“平日看你侍卫服习惯了,今儿总觉得怪怪的。而且你为啥老笑!” 赵九霄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第一次吗,还没什么经验,而且一想到唤你澜翠姐姐,总觉得心里头有好多鹅毛,闹得我痒痒。” 第233章 贵妃嫁妹 *宫女嫁人以后,除非有召,不能再进宫,皇上考虑她们主仆情深,便破例给澜翠一个宫中女官的位置,虽然只是一小官,不用做什么,也没什么权利,但也足以让嬿婉方便见她些。 嬿婉想让澜翠的婚事更好些,还向皇上求了,让澜翠做她的义妹,有个更好的名头,但她额娘和弟弟都不中用,嬿婉也不打算扶持,所以澜翠不必入她们家的族谱。 皇上一听,便允了,而且直接给嬿婉了一本册子,说道,“若你喜欢,魏氏的新族谱便由你开始写。”上头他让人盖了个官方认定的章子,嬿婉是一名女子,这个族谱就是给她写着玩的,最多也就写两个宫女在里头,也无所谓。 反正,皇子皇孙的名都要挂在皇家玉牒上的。 于是,澜翠便跟着嬿婉姓魏,新的名字就由她自己去想了。 嬿婉还问了春婵,她年岁也不小了,出宫嫁人也好,免得在宫里头这样疲累,春婵则是拒绝了,她并无嫁人的打算,而且也对寻常男人没什么兴趣,只想陪着嬿婉。 不过,春婵也同意了在嬿婉的族谱上写自己的名字,就单在她名前加一个姓氏,魏春婵。 澜翠和春婵都写了,王蟾也有些羡慕,但是他也没想着能把自己也写上,族谱族谱的,太监无儿无女,也没亲人,哪里有族,哪里需要写下来。 春婵给自己写完了以后,又拿着这本魏氏族谱递给王蟾,说,“主儿看你不来,便让我给你。” 王蟾感动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他说道,“主儿真给我啦。” 春婵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不过,王蟾,你要怎么写啊,你不是姓王吗?” “难道要叫魏王蟾?还是魏蟾。” 王蟾瞥她一眼,板板正正在上头写下了两个字,“我跟着主儿,自然是姓魏了。” 嬿婉的族谱上头,第一页留了出来,打算以后写一下自己的生平,第二页正上头是魏嬿婉的大名,右边还留了一个空。 不知道是给哪个人的。 嬿婉下头的名字分别是妹妹魏春婵,澜翠的名字还没想好,所以是空着的,和兄弟魏蟾。 不过是女孩子家随便写着玩的,不必在意。 *一个吉祥的日子,永寿宫热闹非凡,纯贵妃、玫妃、舒妃、婉嫔、庆嫔,都赶来永寿宫一同送澜翠出嫁。 就连宫外头的惢心,虽未进宫,但也让江与彬悄悄将贺礼送到了永寿宫。 更别提皇后、嘉嫔以及蒙古妃嫔送来的礼物了。 单炩贵妃给她妹妹的陪嫁,光是黄金就有八担子,整齐的码好排开,盖子都是打开的,阳光一晃,金灿灿惹人眼睛。其余的零散杂物若干,反正皇上是拼命的赏赐给嬿婉,嬿婉也大方的撒出去。 永寿宫的宫人们都憋着一股子兴奋劲儿,让旁人都瞧瞧,她们宫里的澜翠姐姐以后的日子要有多幸福和美。 恪贵人保持中立,颖贵人则是偏着娴嫔的,但这种面上和气的时候,她二人也不能太突兀了,于是也送了些面上看得过去的东西。 几个皇上新纳的妃嫔答应,也送来了礼物。 满宫里头,就只有一人好像不知道此事一样,什么礼也没送,什么祝福也没派个人来说。 嬿婉不在意如懿到底做了什么,她们永寿宫也不差那几个铜盆。 她只是欣慰看着喜气洋洋的澜翠和赵九霄,由衷的为两人感到高兴。 澜翠和赵九霄经历两世波折,总算是修成正果,可以长相厮守。 进忠带着皇上的赏赐,也前来观礼,他就矗立在一边儿,看澜翠一身喜服,人比花娇,赵九霄也笑的合不拢嘴了,实在是高兴。 说不清这种幸福场面给进忠带来的感受,进忠心里头朦朦胧胧的,突然想起前世。 一人一鬼隔着经幡叩首,三拜礼成。嬿婉华服,进忠也是一身血色。 他炩主儿给他的,从不逊色于任何人。 进忠心里头又偷偷骄傲起来,但他仍存了一点儿惦念,他想要光明正大。 不急,不急。 嬿婉似乎是觉察到什么,转而无意间对进忠一笑,两个人的笑容交错一瞬间,又不留痕迹的分开。 等到嬿婉去了那他们心心念念的位置…… *澜翠和赵九霄住进了宫外头的新宅子,这是进忠花大价钱买下来送给两个人的。澜翠家宅子不远处有个小一圈,但是也同样精致的宅子。 这家人刚搬家进来,正欢天喜地着呢,听闻隔壁不远处也有一家新搬过来,于是家里头的混小子便被打发出来瞧瞧。 就见到那户人家似乎是刚成亲,担子都有好些,夫妻在门口儿下了马车,左禄就瞧见一个俏丽的姑娘身穿喜服走了出来。 他忙去喊自己老娘,说着,“额娘,儿子就要个这样的,多俏丽,而且看着就温柔。” 魏夫人站在门口一瞧,就见到那个身穿喜服的姑娘转过头,微笑着看着她。 她张大了嘴巴,差点儿没惊呼出声,“这……这不是?” 澜翠定身站在那,她旁边跟着的侍卫摸了摸自己腰侧的刀,抽出一截来,寒芒闪闪,立刻朝着魏夫人家门口走来。 魏夫人一巴掌扇在左禄后脖子,她不敢大声说,怕引来更多人,只能连连推着她的蠢驴儿子,急切说着,嗓子好像被什么掐住了一般,“快走快走,回家去。” 左禄被推了个踉跄,他皱着眉拧身道,“娘!你干啥。” 迎接他的是魏夫人的一巴掌,直接甩在他嘴巴上,打的他火辣辣的疼。 左禄气恼了,便一声不吭的随着魏夫人回家里头去,魏夫人连忙将门栓挂上,防止那个侍卫进来砍死他们。 魏夫人从门缝往外看,就看到外头那个侍卫笑了一声,然后将手里的刀抽了出来,在外头挥了挥。 魏杨氏看了个真切,心知肚明这是进忠的警告,等那人走了,她瘫坐在地上,懊悔道,“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他不安好心,可我却忘记了……” 左禄还瞪个眼睛在旁边问呢,“娘,咋了,这是咋了?” 第234章 回门 “老娘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个蠢得,天天除了吃就是睡,再不就是要钱出去玩。” “玩玩玩!家都要没了还玩,走走走,我们收拾东西回原来那个屋子。”魏夫人拍了拍屁股,催着左禄道。 “啊?为啥啊。”左禄惊讶的张开嘴,询问道。 魏夫人白他一眼,胡诌说,“外头新来那家不是好惹的,这么有钱,定然非富即贵,若是他们私底下谈点什么事,怕泄露了,不得给你我都处理了啊。” 左禄是个草包脑袋,思维还停留在从前嬿婉当宫女的时候,每天和他额娘讨点银子,出去逛逛,也没别的可做的。 今生魏夫人看得紧,生怕左禄一出门就被进忠找人悄悄弄死了,恨不得给他拴在裤腰带上,一毛钱都不给,所以稍微好一些的,便是左禄还没染上赌博的毛病。 他也不知道贵妃到底是个多大的品阶,就知道自己姐姐也算半个官,可以给他点好处,可那人家有权势的,不是一个官吗? 这半个对一个,自然是一个大了,而且那人住的可比他们家大,左禄一衡量,便得出一个结论,对面那家人比他们家更有底气,所以也同意了魏夫人的话。 “行吧,可我还没住够呢。”左禄有些失望的说道,魏夫人不理他,自顾自的要去收拾东西。 两个人一进屋,就被屋子里的奴仆给摁住了。 “干什么啊?干什么啊?”左禄被摁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魏夫人倒是乖觉,也不挣扎,她已经懂了,给他们换新房子、请了许多仆人,都不过是进忠的把戏。 名义上是让两个人享福,实则监视与控制。 半晌,慢悠悠出来一个丫鬟服饰的姑娘,模样不算美丽,但身体素质不错,看着精气神就很足,她笑眯眯的说道,“魏夫人、魏公子,咱炩主儿不许您二位搬去别的地方。” “所以您们只能住在这边,让侍女们伺候。” 把两人摁在地上的一堆小丫头就七手八脚给人扶起来,左禄刚输了面子,伸手就要去拧一个丫头的胳膊,却被她顺着手反过来就是一巴掌。 “贱婢,你敢打我!”左禄吼道,他捂着自己的脸,只觉得这几天挨的打都要比前半辈子多了。 “奴婢松云,以后就是咱魏府的管家了,这些丫头年岁小,尚不懂事,左禄少爷莫气。”松云拍了拍手,然后旁边守着的护卫就上前来,大有一种你要找茬我们就打死你的气势。 吓得左禄一个屁也不敢放,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说,“是我不懂事,是我不懂事。” 魏夫人和左禄享清福快活的生活开始了,迎接她们的,还有更大的幸福。 *澜翠嫁人三天以后回门,今儿嬿婉特意请了惢心进宫,她也是永寿宫的一份子,出嫁时不便入宫,今儿怎么也得一同见证。 惢心怀孕三个月了,也正想着告诉炩主儿,巧的是嬿婉正好传召,所以今日便是永寿宫的双喜临门。 嬿婉一见了澜翠,泪眼朦胧道,“赵九霄待你好不好?” 澜翠也是伤感起来,说,“他待我很好。”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说了会子话,嬿婉便开口说了,“澜翠,正好你出宫去,也能自在些,我想托你寻个人。” 澜翠点了点头,春婵便拿来一张纸,“这上头便是要求了。” 澜翠接了,微微一笑,说道,“也是便宜他了。” 嬿婉掩唇一笑,说道,“确实。” 惢心好奇的问道,“炩主儿、澜翠,你们在说什么呢。” 这纸又递给惢心,看见上头的字,惢心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样的人也实在难得,澜翠要费心了。” *夜,娴嫔知道惢心进宫了,又出宫了。她死了的心又微微抽动两下,觉着惢心受了魏嬿婉的迷惑,她想要明日唤惢心进宫好好询问一下,问问惢心怎么能忘了魏嬿婉同她们之间的不睦呢? 次日,娴嫔特意打扮了,共带了八个护甲,又将所有戒指、首饰带上,穿上件儿好衣服,满头珠翠,看起来真有两分唬人的派头。 她让容佩去宫门口传话,容佩便按着从前的方式来,去侧门口找到侍卫队长,板着脸,冷冰冰的甩下来一句,“娴嫔要惢心姑娘进宫。” 也不提前说,也不说去哪里找人,反正就是一句吩咐,别无旁的,帮娴嫔跑个腿,连些辛苦费也没有。 前几次的侍卫都比较老实,但巧了,今儿当值的可是个怨气大的,他连着值了几天班,心情本就不爽利。 侍卫眼睛一斜,说道,“要本大爷做事,好处费在哪呢?” 容佩见他蛮横,心里更是不喜,“好处?帮娴嫔娘娘做事就是你最大的好处。” “你可是会得了宫里贵人的赏识。”容佩傲气的仰着下巴,说道。 那侍卫大笑一声,然后说道,“关我屁事。” 容佩气急,倒吸一口冷气,指着他怒斥道,“你这个侍卫,怎么如此不识好歹。” 侍卫也不逞相让,反正就是不肯帮她去找,任容佩说千万句话,用道德如何胁迫,他都是淡淡一句,“我又没钱拿。” 两个人磨了两刻钟,容佩见这个人软硬不吃,便气哄哄的走了。 但她也不想想,她这软是“你能得了娴嫔的赏识”、“娘娘会感谢你的”,硬的是,“你这样就不怕娴嫔责备吗!”、“主儿不能见到惢心都是你的错”。 反正说来说去,好处和坏处都是虚无缥缈的,看不见摸不着,半两银子都没有。 *翊坤宫 容佩将方才的事一字不漏的转述了,她将那侍卫一通狠批,然后便询问道,“娘娘,咱要怎么做呢。” 如懿一脸惊讶,恍然大悟道,“侍卫出宫递话这事,也能用银子来交换啊。” 她思索一二,又道,“既然如此,那你明儿带些银子去吧。” 然后,如懿便没了声音,她也不说这银子是多少,是谁拿出来呢? 就像她现在不知道惢心家住哪里,也不知道让惢心入宫要提前几天告知一声,也好让人准备准备。 她总是这样淡淡的,不食人间烟火。 第235章 幸福 次日,如懿还是没提起银子的事儿,容佩只能从自己份例里头拿出来五两,又去昨日那个侍卫那边。 侍卫怨气瞧着比昨天更重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好像虚脱了一样,面色瞧着就不爽,低个脑袋,抬起半只眼睛看人。 容佩一过去,侍卫瞧见她来了,用鼻孔哼了一声,嘴巴都懒得打开,从嗓子里挤出一声牛叫。 容佩呆呆的,不明白他要干啥。 看这个嬷嬷这么痴傻,想必主子也不是聪明的。也是,若是聪明的,昨天怎么会一分钱不拿呢? 侍卫这才不耐烦的张开嘴巴,“钱呢?” 容佩将银子递给了他,侍卫掂量掂量,揣在怀里,然后就出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侍卫又匆匆回来,只说道,“你家主子找谁?” 容佩还等在这,一听这话急了,说,“惢心啊,那个和江太医成亲的宫女,从前在娴嫔娘娘身边伺候的。” 侍卫打量了她一番,不屑道,“你唬谁呢?惢心肯定不是伺候娴嫔的,我去寻的路上碰见我们队长,队长告诉我,皇上早就下旨过了,不许娴嫔召惢心进宫。” “怎么可能?”容佩大惊失色,“你肯定是走错了。” “怎么可能?”侍卫也大惊失色,“你肯定是说错名字了。” 容佩说,“那你把钱还我。” 侍卫摇了摇头,说,“你和你主子不遵圣意,我还没去禀报呢,我好歹也是跑了一趟,你居然还要把钱要回去?” “娘娘让你带惢心进宫,惢心又没来,你凭什么收下。”容佩粗野惯了,伸手就要去抢。 “那我只能禀报皇上了,说有人抗旨不遵。”侍卫看起来更死气沉沉了,他已经连着值了五天的班了,好不容易赚点外快,他跑都跑了,这人居然还要将钱要回去。 “你这侍卫怎么这般市侩!”容佩气愤的说道。不能让这侍卫告发,主儿已经够伤神了,若是再多一些事情烦扰,也实在不妥,可她心疼自己的银子。 “你这嬷嬷,怎么这么抠搜?”侍卫看着人态度强硬,但是内里已经怕了,便松了口说道,“这银子就当你家主子给我的封口费。” 容佩被气个倒仰,什么嬷嬷,她哪里是嬷嬷?她深吸了一口气,而且这也不是她主子给的,这是她的钱,她的钱啊! 不过形势比人强,她也只能咬着牙,狠狠瞪了侍卫一眼说道,“就当我赏你了!” 侍卫嬉皮笑脸的摸着怀里的银子,没理会她。片刻,他又看着空无一人的地儿,想着自己明天还得值班,眼睛又重新变成死鱼,板着个脸再笑不出来。 *翊坤宫 如懿还带着她的八个护甲,将所有好玩意儿都戴在身上,等着惢心来,打算好好震慑她一下,免得惢心见惯了永寿宫的,觉着她们翊坤宫不够华美。 容佩回来时,正好看见如懿穿着最华丽的衣服坐在殿中,正悄悄摇晃自己的脚,俏皮的放松。 见只有容佩一人,如懿有些疑惑的询问,“惢心呢?” 容佩为难道,“那个侍卫说……皇上有令,不许主儿再召惢心进宫了。” 如懿十分惊讶。 也是,她从上次传召惢心,嬿婉却喊着惢心去永寿宫了以后,如懿得知,有心冷落惢心一阵,让她的忠仆在家里日夜痛苦,以泪洗面,以此祈盼她的再传召。 皇上的旨意虽不是个秘密,但是对于消息闭塞的翊坤宫来说,已经是绝等隐秘之事了。 所以,此刻,如懿才知道皇上竟然下了一道这种旨意。 她心里头惊疑不定,当时皇上定然是因为媛答应的事,有心让她不好过。 如懿心里头充斥复杂的苦涩,不知道是因为皇上跟她怄气,还是皇上只肯跟他怄气,反正又酸又涩的时候,还夹杂着一丝甜蜜。 书上说,真爱总是特殊的。 于是,容佩姑姑的银子就这么白白送出去了,容佩有心提起,但是一说到皇上两个字,似乎是触发了娴嫔的某种设定,她什么都不关心了,只想着她的少年郎。 *澜翠托人抵了话,说是寻到了人,她还特意请了位画师将这姑娘的肖像画下,送进宫里给嬿婉瞧瞧。 那天惢心、澜翠她们传的信儿,便是左禄聘妻的要求了。 需得无父无母,这样女儿嫁给嬿婉弟弟这样荒唐的,也不会引得父母日夜担忧。而且单个一名女子,还是更好说话些,免得后头的事情泄露了。 需得性子强硬,泼辣些,免得受她额娘和弟弟欺负了。也得敢用宅子里的人,将另两位好好看住才是。 需得有些高傲在的,她寻的是个制得住两位的人,不能太贪图银子,想着和她弟弟圆房生子,嬿婉本就没打算让左禄有个真妻子,也无需这姑娘同他圆房、生孩子。她弟弟不中用,也不配有孩子。 最好再健壮点,看左禄发贱就抽他耳光。 旁边是澜翠的字,写着这位女子父母双亡,所以族里便给她寻了个差事,也算不得好,是个屠户,怕是嫁人有影响,不过她做得好极了,赚了点钱,也有些名头,是有点力气在身上的。还打走了从前给她说媒,想要欺负这个孤女,夺她积蓄的不怀好意之人。 这女姓袭,名是她自己取的,磐石。小时候亲人俱在,还有一个小名儿叫娇娇。 袭磐石? 嬿婉细细打量这画上的眉眼,只觉得这女子非同凡响,绝非寻常俗物。 袭磐石身高八尺,样貌算得标致,瞧着极为壮硕,澜翠已经先同此人询问过了,只说我家主儿有个请求,给你银子,求你治住府里的少爷和老婆子。 袭磐石只说,需得她家主儿见上一面才行。 嬿婉在宫里头,不便出去,澜翠入宫也只能个人前往,带不得侍女。所以嬿婉传了一封信给她,袭磐石看了以后便同意了。 于是,左禄有了位强悍能干的好主子。 这位袭姑娘,也得了个不痛快就能打人发泄,还有银子拿的好差事。 第236章 亲缘 *得知魏夫人死的时候,正赶上嬿婉难产。媛答应身边的叶心,特意来告诉她,“魏夫人已死,左禄发配边疆。” “真是可怜啊,老夫人好端端活了这么些年,突然就死了,孤零零的躺在府上,也没人送终。也不知道左禄能不能活下来。” 这便是最后一次提及她的母亲。 魏夫人虽是因为嬿婉用左禄的性命威胁,但她替嬿婉而死,死前的话,三分真七分骂。虽是打算着将嬿婉敲骨吸髓,但是有生恩在,又替她死了一回。 此生,若是额娘听话,嬿婉也愿意让她富贵一生。只要左禄不找死,不过养个闲人罢了,嬿婉也不觉得有什么。 但若是两个人生出点儿别的心思,嬿婉也不会手软。 重活一世,嬿婉想要的是一切都顺遂她意。 家人安康,也是其中之一。也算是还了血脉恩情。 *宫里头的炩贵妃传信魏府,说千挑万选,选了位难得的姑娘当她们魏府的话事人。 左禄一听,这便是额娘从前说的了,姐姐要给他讨个娘子,嬿婉的信上还写了,这位姑娘聪明能干,小名儿娇娇。 左禄顿时心神荡漾起来,只盼着他的娘子赶紧到来,而魏夫人则是错了警惕,依着那个鬼进忠的性子,只怕这个人也不是个好的。 不过她跟左禄说,找个借口拒绝吧。 左禄只摇摇头,说道,“姐姐安排的事情,咱们拒绝了也是无用功,不如顺势答应。在姐姐面前讨好卖乖,以后若是有好事情,还有咱的份呢。” 从肚皮里头爬出来的小儿子,张张嘴魏杨氏就知道他什么心思,不过是惦记着那个漂亮姑娘,也不想拒绝罢了。 魏杨氏哼了一声,这傻儿子,她是没心思去管了,罢了罢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来个男的给左禄当媳妇。 只要是个女的,出嫁从夫,再怎么傲气又能如何?魏杨氏已经准备好,将那位将到来的女子拿捏住咯,往后在府里的日子还能好过些,不然这些人成日的看着他们娘两个,真是局促。 袭姑娘既能同意假成亲,也是个不在意别人看法的,婚期就定在最近的吉日,也就是七日以后。其实她觉着,也不必做个什么礼来,反正也不是真的。 不过宫里头那位贵人传了信来,只说让她安心,该有的礼节总是有的。 成亲当日,魏府出了聘礼,用一顶宽敞的轿子请袭姑娘上马车,骑马的是扮成男装的松云,她打扮成新郎官,与袭姑娘成亲。 毕竟左禄实在不配,嬿婉也不想这姑娘的亲事和自己弟弟那个废物有半点粘连,便让松云替了新郎的位置。 见了松云,袭姑娘心里头微微松了口气。 这种态度已经表明了,绝不会假戏真做。 其实这也是话本子里会有的一种故事设定,假成亲后两个人渐生情愫,最后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了。 不过不同的是,左禄知道“新郎官”在外头接他的新娘,便吵着要出来,他要洞房。 所以,故事的发展不像是书里写的那样,两个人一见钟情、或者是仇人、曾经的的爱侣,只有最原始的暴力。成亲当日,袭姑娘就给闹着要洞房的左禄揍了,两巴掌下去,打的他两边脸都红了,心疼的魏杨氏直抹眼泪。 左禄去问松云这是为何,为何他的媳妇他不能亲近? 松云只说,“这是主儿为魏府娶的新媳,不是少爷您的媳妇。” 气的左禄甩袖子就走,他要用自己的男人魅力征服这个粗鲁的女人。 袭磐石揍了左禄四次,左禄又撞见她在后厨里头杀猪,一刀下去,猪瞬间血流不止,然后袭姑娘就用砍刀利索的剁开猪的骨头。此后,左禄就消停的在自己的屋子里头待着,不天天在袭姑娘面前晃悠了。 哦不,现在是袭夫人了。 袭夫人觉得这样的生活挺不错的,她白天去卖猪肉,晚上回个豪华大宅子休息,中午还有松云给她送府里厨师做的饭菜,每个月还有额外的月例,实在滋润。 所以肉眼可见的,袭夫人吃的好睡得好,一个月以后变得更加精壮了,左禄和魏夫人也更怕她了。 无他,这袭夫人说打人是真的打人,但凡他两个存心找茬,就会受到一顿打。不如安安静静的在家待着,还能免受皮肉之苦。 *惢心怀孕的消息不知道是谁同容佩说了,容佩便学给娴嫔。 娴嫔听了这种好消息,面上又似笑非笑起来,她古怪的说道,“惢心真是好福气。”心里头则还在盘算着,皇上不许她传召惢心的事情。 她总觉得这事情有魏嬿婉在里头作怪,不然怎么单炩贵妃召了惢心过去,惢心就不被允许来翊坤宫了呢? 不过她没有证据,所以只能蛰伏。 如懿带着一种释然,善良的说,“也不枉她从前那样辛苦,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 次日,江与彬耐着性子来给如懿把脉时候,娴嫔便提起了此事。 江与彬这才知道,原来如懿刚知道皇上下旨不许翊坤宫传惢心进宫。 居然这么久才知道啊,江与彬还以为如懿是无所谓呢。反正每次有很多古怪的人,我们聪明的娴嫔总是大智若愚,看出来其中的古怪,依然不掺杂怀疑的重用。 所以,知道皇上不许与惢心接触后,还能放心惢心的丈夫伺候她的健康吗? 她真不怕江与彬心里有坏水? 他确实有,但是现在还不能倾倒出来,没到时候。 在尊贵的无姓氏·如懿的心里,江与彬只是一个趁手的、惢心笼络的工具,最大的优点是好用,所以她也不知道人心易变,不知道反水这两个字怎么写。 乌拉那拉氏与如懿断亲以后,如懿就没了姓氏,她也没去求皇上赐一个新的姓氏,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当作无事发生一样。 所以,无姓氏·如懿心里仍在想着,江与彬是妇科圣手,能不能让他帮着配点坐胎药,让自己再有个皇子才好。 第237章 也痛 “听说惢心有孕。”如懿半睁开眼睛,带着了然看着江与彬。 江与彬点了点头,低下头去,说道,“回娴嫔娘娘的话,确有此事。” 如懿抬起眼皮,长长的睫毛织成一张蛛网,笼罩在江与彬面前,她挤出一抹笑容,脸上出现了些许激动,漫不经心的问道,“那……惢心有的,是男是女,你知道吗?” 江与彬带着灿烂的喜悦,眼角眉梢都压抑不住的展露欣喜,他微微抬起头,以一个恰好如懿能全然看清他表情的姿态,说道,“惢心有的是个男胎。” 他不在意男孩还是女孩,他母亲也不在意,惢心自己也不在意。 只有在意的人会询问性别的人,在意男女,在意这个从前是她身边的卑贱奴婢有孕,在意这位奴婢是否有福气育有男胎。 如懿面上有一丝微的凝滞,不过转眼她又想到,江与彬只是一个普通的太医,惢心同一位太医成亲,往后也没什么前途。 她又想到,那又如何,炩贵妃那样得宠,生的不也是个女孩儿吗? 如懿将放在腿上交叠的两手抬起来,八只护甲搓了搓,又交叠放在腿上,她说,“惢心可真有福气。” 江与彬笑着抬头看她,眼睛都笑出了花儿,漆黑的眼仁里笑出了些泪水,深邃的凝视如懿,半晌,他说,“托娘娘的福。” 如懿淡淡的受用了这句话,又抬眼,有些羞涩的说,“江与彬,本宫虽有过身孕,可是七公主不养在本宫身边儿。” “本宫惦念孩子心里头总是空落落的,也想着什么时候能再有孕,有一位在膝下抚养的孩儿才好。”如懿面上带了两分凄苦,她虽淡然坐在这里,戴着金玉首饰,可是心里头却是细细密密的碎裂开,为了她的璟兕痛苦。 江与彬一片关心,还夹杂着痛惜,他诚恳的建议道,“娘娘,那您应该去婉嫔娘娘那儿,多瞧瞧七公主才是。” 如懿飞快的撇了撇嘴,有些尴尬的笑道,“皇上不许本宫抚育七公主,本宫怎么好去婉嫔那打扰呢。” “更何况见了也是徒增烦恼,不如不见。”如懿带着一种释然开口,她幽幽说道,“若是常去,婉嫔如何精心待我那女儿,只怕是有了许多猜忌。” 坚强中带着一点儿脆弱,这便是最令人怜惜的了。 可惜,江与彬虽不了解婉嫔,但也了解如懿,娴嫔定然是不想沾染麻烦,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太过冷血,所以才这样胡诌一个借口。 就算再怎么避嫌,还能一面都不去瞧吗?况且婉嫔素有温婉的名声在的,也不至于因为一位可怜母亲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就转而将七公主虐待吧。 如懿这话,也连带着抹黑了陈婉茵,好像她是什么恶毒的、不许生母见亲女儿的坏人一样。 是娴嫔自己不去看的,陈婉茵又有什么办法,甚至连半点东西都没送过。 连和陈婉茵不熟悉的嘉嫔、颖贵人、恪贵人等人,都送来了些给公主的礼物,只有娴嫔这位公主的生母漠不关心。 实在荒唐。 如懿见江与彬不接话,便旁敲侧击的问道,“惢心有孕前,你可曾使过什么方子给她?” 江与彬心中火气,如懿先抹黑了婉嫔,现在又来恶心他了,服用什么方子? 服用什么方子啊?她这不就是说他江与彬,只想要惢心育有男胎吗? 哪个真心爱护妻子的男人,会接受这等评价? 江与彬咬了咬后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没有。” 如懿还不死心,又问,“那你可曾给她喝些坐胎药?” 坐胎药。 江与彬又重新笑吟吟起来,他说道,“臣确实有个坐胎药的方子。” 如懿面上又变成淡淡的了,仿佛刚才只是她随口一问,并不是她自己想喝。 既然如懿不愿主动开口,非要江与彬将方子递到她眼前,江与彬也遂了她的意思,说道,“若是娘娘需要,微臣回去便将方子写下来,得空时让人送过来。” 如懿仍然昂着头,面色平静的端坐在这里,两手交叠起来,好像一幅画,岁月静好。 这便是同意了。 江与彬微笑着说道,“那微臣先告退了。” 如懿微微转头瞧了他一笑,唇角微微勾起,轻轻撅起嘴巴说道,“好。” *江与彬走在回太医院的路上,他手里捏着一张纸,这是从前皇上赐给意欢的假坐胎药。 炩贵妃将这方子给了他,只说他有需要时便可以用。江与彬都不知道,是让娴嫔再无身孕、再不能争宠来的痛快;还是让她在如此绝境中可能生下一个不被皇上喜欢的庶子,更痛快呢。 有无孩子都对炩主儿的计划没影响,所以这等细枝末节,便可以由江与彬自己决定。 他实在感激,这等天大的好事,也只有炩贵妃会这样仁慈,能让他这位苦主亲手操控仇人的命运。 江与彬心里头沉闷闷的,他说还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惢心有多痛,他只想让如懿有多痛,要更痛、更痛。 痛到她意识到,原来惢心从前,有这么痛啊。 *金玉妍近两日总有呕吐,食欲不振的现象,自从发觉了坐胎药的手段,她便不敢喝太医院的汤药了,那个许太医也避而远之,不再许他为自己诊脉。 她本想着让丽心寻个机会将许太医除去了,不过她失了贞淑,脑子也转不灵活,本来许太医为她诊脉诊的好好的,突然又不让人来了。 自从她不许许太医来启祥宫的第二天,太医院就查无此人了,说许太医家中有事,昨个已经连夜回家去了。 丽心候了好几天,也没见他回来。 于是她们主仆两人得出结论,是许太医察觉不妥,便立刻跑路了。 所以这种暗亏便只能由金玉妍自己吃了,但她也可以将之发泄在娴嫔的身上,都是娴嫔故意误导的。 自从她不喝那假坐胎药以后,近来又身子不适,终于有了些怀孕的表现了。 金玉妍不想让宫里头的太医再害了她,便写信给她们母族,询问是否能派一位懂医术的医女过来。 第238章 永琮 不过,玉氏的回话便是不妥,都已经是帝王妃嫔,怎么还能从家里头要人? 所以金玉妍这心思也只能歇了,她便同时请了太医院的两位太医,相互监督着,为她把脉。 九月底,金玉妍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只想等着胎象稳固了再告诉皇上,这便要捂好了,不能再被人所害了。 *今年入秋,夜里骤冷,七阿哥本就身子弱,便得了风寒,气得皇后将照顾七阿哥的嬷嬷都责备了个遍,然后日夜守在旁边,照看自己的儿子。 皇上来见时,就看到他的嫡子惨白着脸,一旁的他的妻子,也是面色惨白,在这陪着、守着。 皇上有心看看永琮,却只摸到一个滚烫的额头,他心里瞬间一苦,问旁边的太医,“为何七阿哥的高烧还没退?” 太医惶恐,只说永琮本就身弱,从前也感染风寒,本就应该更加小心,这次又得了风寒,只怕是难上加难,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啊。 皇后听见性命之忧四个字,已经泣不成声,她心爱的儿子,怎么能允许他先去了呢? 皇上厉声说道,“定然要治好七阿哥,不然朕就唯你们是问!” 太医不得不从命,只能尽心竭力的救治。 这边儿急哄哄的,启祥宫这边的气氛也不大好,金玉妍的八阿哥就是被永琮分走了宠爱,永琮早八阿哥一个月出生,是在个大吉之日。而八阿哥则是在中元节出生,宫里头都议论,说八阿哥在鬼节出生,不吉利。 皇上也这么觉得,所以皇上更偏心皇后的嫡子。 今儿,金玉妍又有孕,七阿哥又一次跑出来,要分得她孩儿的宠爱。 嘉嫔是断不能接受这样的局面,她肚子里的一定是个男孩儿,也一定要得到皇上的喜欢,绝不能再被七阿哥搅了去。 *江与彬将坐胎药配好了,交给翊坤宫去取药的宫女,半个时辰过后,宫女回到翊坤宫,小心看顾着,将娴嫔的坐胎药熬煮。 这边皇上和皇后都愁容满面的,另一边儿颖贵人和恪贵人在宫里头架了火烤野鸡子。 咸福宫热热闹闹的,一阵又一阵的传来香味,菱枝在宫里头待了多年,知道在这种伤心时候这样,可是要被狠批一通的。她吓得要死,连连劝着颖贵人,莫要这样不守宫规。 颖贵人摆了摆手,不大在乎的说道,“先前皇上和我们一同,怎样烤羊腿、喝奶茶,你也没说过半句不妥。” “如今咱们也只是和从前烤肉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出格的,咱们烤完了就给皇上送过去。”颖贵人说道。 菱枝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她突然说不出来话了。 给皇上送过去?送到养心殿告诉正为了七阿哥伤怀的皇上?我们正在咸福宫开心吃烤肉庆祝吗?况且宫里头不可以随便生火,防止走水,烤之前不问了皇上的意思,烤完肉了送过去,先斩后奏,这在宫里头可是忌讳! 菱枝真是不明白,明明皇上也不怎么宠爱这两位贵人,她们这是怎么恃宠而骄,轻狂到如此地步的呢? 若是皇上责罚,定要给她安一个不能劝谏主上的罪责,可她劝谏了颖贵人,颖贵人也根本不会听她的。 为什么自己的运气就这样差,竟然接二连三的碰到的蠢得主子。菱枝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守在旁边,防止这两位草原的公主,失手将咸福宫给点了。到时候,就是杀头的罪过了。 皇后内心不痛快,太医正在为七阿哥熬煮汤药,见她已经守在这里许久,便劝着让琅嬅先去休息,素练也劝着皇后娘娘可不能熬坏了身子。 琅嬅便出了偏殿,但她又不愿去休息,永琮的身子实在是弱,琅嬅真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就见不到她的永琮了。 “素练,你陪本宫去走走吧。”琅嬅略带着一丝疲倦说道,她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看着就有些憔悴。 琅嬅前些日子身子就不大好,她得了个消耗身体的病症,日日的咳嗽,也吃不下什么东西,总觉乏累。 现在永琮突然病了,她又忧心又害怕,看起来精神更差了。 素练小心搀扶着皇后娘娘,一行人就从长春宫出去,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看看风景,兴许能让心情稍微好一些。 路上正碰到嬿婉,嬿婉听说永琮的事,今儿穿的也是素净,只有些寻常的物件儿在身上,琅嬅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说道,“炩贵妃,你怎么在这。” 嬿婉行礼,说道,“臣妾无什么事情,随便出来转转。”她面色带着忧愁,小心翼翼的看了皇后一眼,识趣的没有提起七阿哥。 琅嬅微微松了口气,若是嬿婉问及七阿哥,她也是不想说的,不问便最好,她轻轻叹息一声,说道,“陪本宫走走吧。” 嬿婉便随着琅嬅的步子行走,两个人一前一后散步在御花园里头,这还是她二人第一次这样,带着安宁,琅嬅一时间恍惚的觉得,若是从前就能如此,倒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嬿婉身上真有种独特的魔力,让人心安,两个人走了一会子,琅嬅觉得心里头稍微好些了,又想着回去看看永琮,便说道,“本宫还要回长春宫去,就不留你陪着了。” 琅嬅转身就要离开,嬿婉突然说了一声,“皇后娘娘,那条路多石子,您接连劳碌了几日,还是从这条平稳些的石板路上走吧。” 皇后看了眼她面前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觉得嬿婉说的有道理,她真觉得身子乏累,若是再摔了,实在不妥。 琅嬅带着两分真心的微笑,看着嬿婉,说道,“嬿婉,你有心了。” 嬿婉便随着琅嬅,一齐往长春宫的方向去,她说道,“娘娘,臣妾也想去瞧瞧七阿哥。” 琅嬅点了点头,说道,“也好,七阿哥可是很喜欢你从前送来的点心,他见了你,心里头也会高兴的。”提及永琮,琅嬅面上露出两分微笑来。 第239章 罚跪 嬿婉带着笑说道,“能让七阿哥高兴,是臣妾的福分。” 本来那条鹅卵石小路,是回长春宫最近的路,琅嬅今儿没乘坐轿子,一时间又怕她没当心脚下再摔了,所以便和嬿婉一同走青砖石路。 实在是巧合,这路恰好要经过咸福宫,一行人靠近咸福宫时,就闻到一股烤肉的香味。 嬿婉轻轻一嗅,有些惊讶的说道,“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春婵吸了口气,皱着眉头,有些迟疑的说,“主儿,这好像是烤肉的味道。” 琅嬅皱紧了眉头,她抿起嘴唇,重复了一遍,“烤肉?” 素练望着香味传来的地方,她面色严肃的说道,“前头就是咸福宫了,听说前些日子,皇上和里头两位蒙古妃嫔,时常一起烤肉、喝奶茶。” 皇后站定,只觉得头一阵眩晕,她看着这咸福宫的牌匾,突然想到了已经死了的慧贤皇贵妃,从前慧贤皇贵妃要害她的儿子,现在咸福宫里头新住进去的颖贵人和恪贵人,也对她的永琮起了不敬之心吗? 琅嬅深吸了口气,她目光冷硬,说道,“去看看。”然后便往咸福宫的大门走去,门口菱枝正守在这里,就是怕着有人闻到味道过来,再跟皇上或者皇后说了这事。 没成想,她战战兢兢的躲在门口,一抬眼就见到皇后怒气冲冲的朝着这边走来。 菱枝眼前一黑。完了,全完了。她今日这处罚是跑不了了。 琅嬅走近了咸福宫,就见到咸福宫门口有个小宫女,一下子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奴婢给皇后娘娘、炩贵妃娘娘请安。” 皇后没心情理她,径直踏进了咸福宫的院子,素练也忙随着进去了,后头跟着皇后服侍的奴才,也都紧跟着上去。 嬿婉则在咸福宫门口停顿了一下,她有些惊讶的说道,“菱枝?” 菱枝满脸是泪,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一抬头就看到炩贵妃带着温柔微笑着看她,光笼罩在炩贵妃的身后,衬得她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菱枝听见她宽和的说,“本宫真不知道,你竟分到了咸福宫。” 菱枝的泪再也止不住,没想到炩贵妃还记得她,没想到炩贵妃居然记得从前在娴嫔身边服侍的一位小宫女,还这样亲昵、这样温柔的喊她的名字。 菱枝哭哭啼啼道,“是奴婢。自从被调离翊坤宫后,便被皇后娘娘安排到了咸福宫,颖贵人入宫,奴婢便被分配到做颖贵人身边的宫女。” 嬿婉叹了口气,说道,“苦了你了,先起来吧。”随即她也抬脚迈进了咸福宫,菱枝忙拍拍膝盖上的灰尘,赶紧跟着炩贵妃进去了。 她不知道炩贵妃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只能紧紧跟着嬿婉。 里头,颖贵人和恪贵人都唯唯诺诺的站在皇后面前,听着皇后教诲,她们两个后头放着的就是一只即将烤好的野鸡,看起来十分诱人。 赵一泰立刻去端了一盆水,直接泼在这火和野鸡的上头,火熄灭了,水不干净,野鸡也不能吃了。 颖贵人心里头一下子恼火起来,她在巴林部的时候,从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话,从没有人敢这样动她的东西。 巴林·湄若当即指着赵一泰,斥责道,“你这刁奴,怎得这样不爱惜食物!” 琅嬅冷哼一声,赵一泰便摆了摆手,带着几位小太监硬将颖贵人给摁在地上、跪了下去,琅嬅严厉的目光扫在恪贵人身上,拜尔嘎斯氏十分识时务的就跪下了。 湄若仍不服气,恨恨的瞪着皇后。 琅嬅面上已十分疲倦,她缓缓闭上眼睛,说道,“满宫沉重之时,你二人竟如此放肆,在宫里头使用明火,兴高采烈的庆祝。” 嬿婉忙上前两步,小心扶着皇后,她看琅嬅面色苍白如纸,唇也是毫无血色的,都担心这人会径直晕了过去。 嬿婉柔声劝道,“皇后娘娘,您莫要气坏了身子,气大伤身啊。” “颖贵人和恪贵人尚且年幼,还不大懂事……”嬿婉面上带了两分为难,劝道。 湄若深吸口气,像一只愤怒的小兽,她用仇视的目光看着嬿婉。恪贵人也带了两分倨傲,跪在地上,不去瞧嬿婉。 湄若心里恼怒,被炩贵妃看见自己这样狼狈的模样。自己跪着,炩贵妃却好端端站着,还能出言劝着,让皇后不要责罚太过。 她才不要魏嬿婉假惺惺替的求情! 嬿婉不知她心里想什么,但看湄若的表情,就能猜个大概,不过颖贵人的反应和嬿婉要做的并没有什么联系。 善良的嬿婉还是好言好语劝着,试图让皇后平息怒火。 皇后好好缓了一会,才又去看巴林·湄若的脸,见她满满的不忿,还瞪着嬿婉,心里头刚强压下去一些的火气,此刻更加猛烈的燃烧起来。 琅嬅声音中蕴藏着寒冰,“颖贵人,本宫瞧你很是不忿。” “既然颖贵人不知悔改,那便让你足足跪在这六个时辰,以作惩罚。”琅嬅抬起头,说道,“另外,颖贵人不受宫规,未来一个月就无需出门了,本宫会为你寻个嬷嬷,好好教导你宫规。” “至于恪贵人嘛。”琅嬅扫了她一眼,看恪贵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垂下眼看着地面,说道,“本宫看你乖觉,但你同样不敬,就跪在这三个时辰,禁足半个月吧。” “颖贵人和恪贵人身边服侍的宫人,不能劝谏自己的主子,罚俸一个月,给本宫陪你们的主子一同在这跪着!”琅嬅朗声说道。 她看了一眼嬿婉旁边的宫女,还记得这个宫女就守在咸福宫门口,大抵是惧怕了的。嬿婉见琅嬅看向菱枝,心有不忍,开口说道,“菱枝早就知错,娘娘就别罚她跪着了。” 琅嬅点了点头,只说,“这个宫女,炩贵妃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她声音里头带着深深的疲倦。 她累了,要回长春宫去歇息。 琅嬅转身的时候,只觉得身子不稳,两脚都无什么力气,便一下子昏倒,还好嬿婉离得够近,忙去将人抱住,饶是这样,两个人也摔倒在地。 第240章 掌嘴 *长春宫 皇上听了颖贵人和恪贵人做出来的荒唐事,龙颜大怒,赶紧来长春宫探望琅嬅。 琅嬅仍昏睡着,眉头紧皱,面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一副不安的模样。 而嬿婉则守在旁边,太医在为她诊脉,又看了看她的腿脚是否有碍。 皇上关切的询问了太医,琅嬅这是怎么了,太医便说道,皇后身子虚弱,为看顾七阿哥,熬了许久,本就乏累,骤然生气,血气全然涌到心脏,所以才会昏倒,还需要静养才是,不能劳碌伤心。 皇帝又询问,炩贵妃可好,他看嬿婉抬起脚,似乎是扭到了,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突然的,不合时宜的,他想到嬿婉的足,在跳舞时像一朵小小的花儿一样,一下又一下的在皇上跟前儿绽放。 在红色的花瓣铺就的地毯上,嬿婉是唯一一朵洁白的梅花。 这样美好的事物,必不能损了。皇上想着。 太医说无碍,皇上这才松了口气,刚才的念头像个石头一样被丢掉,他的忧心又重回到琅嬅身上。 片刻后,琅嬅悠悠转醒,见皇上在,她强扯起一抹微笑,宽慰道,“皇上怎么来了。” 皇上拉着她,面色愁闷,说道,“皇后怎么突然晕倒了?” 皇后叹了口气,说道,“臣妾是担心永琮,所以见不得颖贵人和恪贵人此时做这种事情。” 素练刚已经告诉过皇上事情的经过,皇上也跟嬿婉求证过,再加上问了咸福宫的菱枝,多番确认,能知道皇后的怒在哪里。 琅嬅一醒来,就只是解释。这便让皇上心里头更添了三分愧疚,是他太过于纵容颖贵人和恪贵人,才让皇后还要为了那两个糊涂东西解释。 “是她二人太过混账,宫里头正是伤心的时候,怎么能有心生火吃烤肉呢?”皇上皱眉,带了些生气道,“皇后不责罚,朕也要责罚她们。” “竟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传朕旨意,将她二人降位为常在。”皇上很是不悦道,“进忠,你去取最好的野山参,送到长春宫。” 进忠应了声就忙去了。 琅嬅心思没管颖贵人和恪贵人,她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无神的望着帘子,询问道,“永琮怎么样了?” 皇上沉默,嬿婉也沉默,七阿哥的病情并未好转,反而恶化。太医跪在地上,回道,“七阿哥的状况不大好,太医仍在治疗。” 琅嬅又一次深深闭上眼睛,说道,“我知道了。” 像是疲倦的呢喃,又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皇上又说,“皇后,你好好休息,朕先去瞧瞧永琮。”嬿婉也跟着退下。 在门口,两个人就见到菱枝正哭着,赵一泰嘴里还带了点儿怨气,正在责打菱枝,嘴里还说着,“叫你不长眼睛,叫你不长眼睛。” 嬿婉皱了眉头,她当即出声喊住了赵一泰,说道,“赵一泰,长春宫岂容你放肆?” 皇上不悦的皱眉,说道,“这不是咸福宫的菱枝吗。”他又转眼看着赵一泰,询问道,“你为何要打她?” 赵一泰忙跪在地上,菱枝捂着脸默默啜泣,她双颊都红肿了。 菱枝回了皇上的话以后,皇上也没说如何处置,还要不要罚,进忠就让她在门口等一会,若是皇上不提,那就没旁的责罚了。若是皇上提起,菱枝就还要再受一份儿皇上的责备。 菱枝就跪在长春宫殿外头,等着可能到来的皮肉之苦。 赵一泰得知皇后娘娘转醒,十分高兴,端了给皇后娘娘熬煮的汤药就匆匆要送进去,却撞到了跪在长春宫门口的菱枝。 这一撞,汤药撒了他半身,让赵一泰无名火起,他便一把揪住菱枝的领子。 一如既往,像他从前那样,扇一位宫女的巴掌。 穿着红袍子的赵一泰,急匆匆从外头进长春宫,撞到一位捧着姚黄牡丹的绿衫子小宫女,花瓶碎了。 皇后和金玉妍询问,这是什么动静? 赵一泰一把揪住小宫女的衣领子,金黑相间的袖口一下又一下在空气中闪动。 太监恶心的阉人臭味直冲小宫女的鼻子,那只硬而滚烫的手伴随着响声落在她脸上。 是贼喊捉贼,是趁机发泄。 “你眼睛瞎了吗?” “让你走路不长眼睛。” 宫女只能苦苦求饶,她是这紫禁城最单薄的,仅有她自己。而赵一泰身后的,是皇后。 从前的哭声,和现在菱枝的抽泣重叠。 似曾相识的场景,赵一泰却没了昔年那副得意的模样,而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解释道,“皇上,是这宫女跪在长春宫门口,挡了奴才给皇后娘娘送汤药,这才……” 进忠刚领了命,皇上让他去取库房里头最好的野山参给皇后,让她补身子用。这才没在长春宫外头看顾着,也没能让赵一泰不要如此放肆。 赵一泰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太监,他的话就足以决定一位小小宫女的生死,更何况这位宫女的主子刚触怒皇上、触怒皇后。 菱枝心里一沉,她想要辩解,但是刚张开嘴,说,“不是的,奴婢跪在长春宫外是为了等皇上的发落,并非存心挡了公公的路……” “好了。”皇上的心思不在这两个奴才上面,他想着赶紧去看看七阿哥,只说道,“她挡路是错,你责打宫人也是错,各自掌嘴二十吧。”然后转身就要走。 嬿婉突然开口,带着两分怜悯唤道,“皇上。” 皇上又停下脚步。 赵一泰抬起头,面上带着两分欣喜和期待。 他知道炩贵妃依附皇后,也知道嬿婉素来有仁善的美名,从前和安多有些牵扯,而被皇上责罚,与炩贵妃毫不相干的小宫女艾儿,都给人从慎刑司里头捞出来了。而今定然也会因着他是皇后身边的人,求皇上网开一面的。 菱枝双眼蓄满了泪,也是略带着期待看着嬿婉。 两个人的祈盼,此时都投射到嬿婉身上。相似却不相同。 皇上微微一挑眉毛,询问道,“怎么了?” 第241章 永琮之死 嬿婉面上仍是温柔,善良的,她说道,“臣妾和皇后娘娘到咸福宫之时,就见到菱枝在咸福宫门口,一脸的愧疚与害怕。” “颖贵人……颖常在和恪常在都是蒙古上豪爽惯了的格格,菱枝是宫里头的多年服侍的丫头,虽有心,却也劝不得。这便是她的难处了。” “皇后娘娘已经罚过菱枝,但菱枝仍守在长春宫,在殿门口跪着,可见是真愧疚的。”嬿婉略带着笑意,说道,“不然,总不能是想等着讨罚吧。” “还请皇上念在菱枝只是一小小宫女,无法影响主子的决策,就不要掌她的嘴了吧。”嬿婉抬眼看着皇上,建议道。 皇上沉思一瞬,随即开口说道,“你说的也是。” 菱枝抬手用帕子抹了抹眼泪,帕子上淡粉色的一角晃了皇上的眼,他转过身,正视这位宫女,问道,“你帕子上绣的是什么花?” 菱枝有些不舍的松开手心里的帕子,摊开给皇上看,上头绣着的是一朵凌霄花,不算精致,但是有点神韵,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怀念,突然有了些耐心,问道,“你从前是哪儿的宫女?” 菱枝努力压住自己的抽噎,回道,“奴婢从前在翊坤宫,是跟在娴嫔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翊坤宫宫人轮换,奴婢便被分配到了咸福宫。” 嬿婉轻轻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这说来,也是菱枝时运不济。” “你从前跟的,确实不是什么好主子。”皇上为了这株凌霄花,也想着成全菱枝一个念头,便问道,“你可有想去的地方,亦或者是出宫去?” 菱枝瞬间纠结起来,若是能去永寿宫,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是若能回家,她当然是想回家的,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父亲母亲年纪也大了,菱枝想回去照顾。 可出了宫,哪里还有这种俸禄高的差事?不过是嫁人成亲罢了。 一时间,她也纠结了起来。 嬿婉瞧出来菱枝的为难,便说道,“皇上,臣妾看菱枝也不是个笨手笨脚的,不如就去永寿宫当差吧,等过两年你满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去。” 这也是最好的安排了。菱枝连忙磕头,感谢嬿婉的赏识,她牢牢将这帕子攥在手心里,当个宝贝护着。 这帕子是方才在咸福宫门口,炩贵妃看她一直啼哭,随手从春婵姐姐那里拿出来的。 是炩贵妃娘娘帮了她,菱枝此生永远不忘这恩情。 嬿婉说完,便跟着皇上走了,菱枝磕了两个头也忙跟上去。赵一泰有些失望,他还以为炩贵妃会出言解围呢。 白日里头攀附皇后娘娘,真有什么便默不作声,不过是虚伪的假装罢了。 赵一泰一声不吭的认罚,巴掌噼啪落在他的脸上,实在是痛啊。 嬿婉没回头看这个人,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 现在她应该在意的,是那位大人物。 *永琮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琅嬅就这样不眠不休的守在永琮旁边。 她的面色也是一天比一天憔悴。 就这样经历揪心的痛苦。半月后,七阿哥不治身亡。 皇后就眼睁睁看着她的七阿哥失去生命,由鲜活变得更加灰暗,她大哭一场。 一直哭到自己都无法直起身子,只能弓着腰,以此来暂缓她的心痛。 皇上坐在永琮旁边的床榻上,他面色沉痛,只能掩面默然流泪,他拉着皇后的手,皇后也拉着皇上的手。 夫妻二人相握的手里,本来还有一只热乎乎的小手,现在那只手凉了,剩下的两只手也是凉的。 “永琮,我的永琮……”皇后竭力从嗓子里头挤出来这几个字,然后她猛的咳嗽,再挪开掩着唇的手,上头都是鲜血。 皇上心里一惊,他刚失了嫡子,不能再失去中宫了,忙要开口,只见皇后两眼一翻,径直晕倒了。 还好皇上握着她,便将人拉住,抱在怀里。 这样紧密相贴的时候已经很久未有,帝后感情和睦之时,最多的也不过是两手相握。 亲昵的依靠,不是皇家会出现的事物。琅嬅许久未再有的接触,在她最心爱的儿子死亡的那一日重现。 可这又有何意义? *七阿哥薨了。 启祥宫里头嘉嫔正候着消息,算算时间,七阿哥也就能撑到这时候了,那个孩子本就应该在冬巡之前死去的,可却撑了这么久,真是幸运啊。 他唯一的不幸,就是他是嫡子。只要好好活着,以后必定是大清的太子。 金玉妍怎么可能容忍有这样一个孩子呢。 所以她只是伸手推了一推,七阿哥受不住这等天大的福分,便自己先去了。 *永和宫 永琪的一个弟弟去了,听闻此消息,他十分伤心,消沉的坐在寝殿里头,看着从前曾和七阿哥一起读过的书,默默发呆。 永琪心里有兄弟手足,他实在难受。 *翊坤宫 娴嫔今儿让江与彬来请脉,可以看出她是精心打扮的了,又戴齐了她的首饰,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衣衫,唇也是红的。 这样鲜嫩的颜色,在如懿身上真是罕见。 如懿略带着笑脸,面上还含着不知名的羞怯,她说道,“江与彬,惢心近日如何?” 江与彬鞠了一躬,恭敬说道,“托娘娘的福,惢心近来一切安好。” 如懿娇俏的摆了摆手,将眼睛闭上,微微笑着,一副不敢当的模样,她笑吟吟的说道,“本宫不过是略尽绵力罢了。” 江与彬赶紧奉承着。 他不能停嘴,一不说话就要深思娴嫔的话语,就会发笑。 略尽绵力? 什么绵力啊? 娴嫔知道惢心有孕以后,也什么都没赏赐啊。不会真以为同江与彬说上两句,这种“本宫一切安好,你去知会惢心,让她不要担心”,就真有什么比灵丹妙药还管用的效果吧? 无论江与彬说了什么奉承话,如懿都含笑受用了。 她不是这样不谦虚的人,如懿素来谦虚而又谨慎,只不过今儿高兴,所以听两句让她顺心的话,便不想反驳了。 第242章 半个义子 如懿又问到,“惢心的产期是什么时候。” 江与彬看着她红衣衫上繁复的花纹,脚底下的鞋子还是那双侧面雕空、模样新奇的。 他说,“娘娘,还有半年呢。” 如懿淡淡“哦”了一声,然后张开唇瓣,殷红如血的唇里头是洁白的齿,下面是嫩滑柔软的舌头。 这位金尊玉贵的娴嫔娘娘大抵是高兴的,所以她眼尾都带着笑意,主动开口说,“等你们的孩子降生,就多多带到宫里头来。” 她顿了顿,自以为抛出一个绝世好机会,说道,“到时候,让他做本宫的半个义子。” 如懿满足了自己心里的虚荣,她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一位仁慈的主子,就这样静等着江与彬的感激涕零。 江与彬像个木头似的,缓和了一会儿,突然硬邦邦的鞠了一躬,嘴里说的是感激的言语。 真是呆笨,竟才回过神。如懿有些得意的想着,惊喜过头了吧。 江与彬拎着药箱,大步迈出去。 如懿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面上是一片冷清严肃。 琅嬅,你害我多年无子。可你却有尊贵的嫡子,还不止一个。 但是你行恶太多,报应不爽,你的儿子便不能留在人世间。 真是可怜,额娘的罪孽竟然报应到儿子身上,还是位可怜体弱的皇子,什么风波都承受不住呢。 琅嬅,现在我们已经平等了。 你没有儿子,我也没有儿子。 但,再过半年,本宫会多半个义子。你呢? 你费心生下七阿哥后残破的身躯,还能让你再奇迹般的再得一位嫡子吗? 如懿轻笑两声,她翻着手里头的书,只觉得上头的笑话真是说进她心里了,这般令人高兴。 *“半个义子?”嬿婉忍不住笑出声,“义子就是半子,半个义子又是什么呢。” 江与彬微笑着,“娴嫔不过是见皇后伤心,更觉得开心,所以才肯仁慈的赏赐微臣。” “她能给你的,本宫自然能给你更多。”嬿婉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一盘棋,这是她和姐姐留下的残局,永琪下学,白蕊姬忙去接他,所以这局尚未下完。 只等嬿婉再落一子,黑子便乘势而起,不再蛰伏。 “炩贵妃娘娘,委实不必,微臣知道您的图谋不止于此,没必要为了娴嫔而暴露了与我的交集。”江与彬说道。 “况且,您不收我的孩子为义子,您给那孩子的帮助,已经比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多了。” “你很聪明。”嬿婉仍然带着笑意抬头,江与彬只像个木头一样,有人在他面上刻画出了笑容。 “去吧。照顾好娴嫔。”嬿婉说道。 江与彬转而悄悄离开了。 他忠于炩贵妃,但时而仍被炩贵妃的耐心所震慑。掩藏多年,此等耐心,一步步看着自己的猎物落入陷阱。这是何等的从容。 一种毛毛的感觉从江与彬的脊背遍布四肢,他松了口气。 还好他是炩贵妃的人。 *璟瑟听闻弟弟薨了,忙进宫去宽慰母亲。 “弟弟不在了,但是您还有女儿啊。”皇额娘已经这样失神几天了,终日目光涣散着,就这样静静卧在床上。 璟瑟入宫陪了几天,只见到母亲如此憔悴,心里更是难受,她皇阿玛心里苦闷,时常去安华殿跪拜。 帝后皆被这等残酷的事情伤了心,他二人的女儿璟瑟,也惶惶的不知应该做什么,只能多陪陪母亲。 *尚在禁足的颖常在和恪常在,听说七阿哥薨了,本还在气恼皇后实在针对她们,现在也略微有些后怕,知道事态严重,这次责罚也不冤。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禁足在咸福宫中。 七阿哥去了,皇上也没什么心思约束她二人,只是安排了一队侍卫守在咸福宫的门口,便也没管了。 这样禁足对两个人来说作用也不大的,她们住在一个宫殿里头,禁止两个人外出,但却没禁止她二人碰面。 湄若便和恪常在还如从前那般,时而聚在一起说话。 这便不可避免的提起菱枝来。 菱枝本是分配给颖常在的宫女,现在被炩贵妃要走了,她二人又在禁足,内务府也送不进人来。 虽然湄若也不在意菱枝,可是她不能接受菱枝被她不大喜欢的炩贵妃要走了。 更何况,她刚入宫的时候,菱枝就曾极力言明炩贵妃的好处,如今只怕是魏嬿婉怕自己安插的棋子出了什么差错,所以给人带走了吧! 湄若心里头对炩贵妃的抵触更多。 拜尔嘎斯氏也带了点不满。她心高气傲,此番被罚,便是讨厌极了皇后。 从前在蒙古,父王都没有对她这样过,到了紫禁城,却要受一个弱质女流的脸色,她要罚便罚,她要杀便杀得。 拜尔嘎斯氏心里头气恼,同时又对着正撞见她屈辱一面的炩贵妃带了点不喜。 这样自诩高贵的人,被宫女出身的嬿婉瞧见了这般狼狈的模样,心里头又是羞又是恼,恼羞成怒,便连着嬿婉一起埋怨上了。 恪常在不喜严苛的皇后,也不喜替她求情的嬿婉,更不喜只会装柔弱的娴嫔。 她讨厌有人居高临下的饶恕,更讨厌旁人拿她当刀子使。 恪常在将这般屈辱都记在心中,憋了一口气。待她登高位之时,如此种种,都将回报过去。 她二人身边重用的,都是从蒙古带过来的陪嫁,忠心耿耿。殊不知这宫里头,不沾亲带故的下人,已经怨声载道。 二人入宫的时间,加起来才超过一年,这就已经被禁足两次了。连带整个咸福宫的下人都被罚了两次俸禄。 旁的主子就算再怎么不讨喜,也不会如这二位一般三番五次的禁足罚俸。 哦,翊坤宫那位除外。 况且颖常在和恪常在住在一起,唇齿相依,每次一罚,就直接罚了两个人的,不然若事情单是颖常在做的,恪贵人也无需受罚。偏二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姐妹情谊,成日待在一块儿做荒唐事,闹得这咸福宫,是罚了又罚,宫人也常被拘着,吃的不好、也没什么银子。 第243章 野鸡崽子汤 *七阿哥去了,皇后伤心难过,病得都起不来床,还好璟瑟一直在身边陪着,皇上也常来探望,这才让琅嬅的身子稍微好些,能撑着病体起身,在院子里走走。 长春宫里头常寂寥,从前尚有七阿哥的读书声,他虽然年幼,又身子不康健,但脑袋十分灵光,举一反三。 每每感受到七阿哥的聪慧,长春宫的人心里都不大好受,这样聪明的阿哥,又是正统出身,怎么就时运不济,病弱到如此地步呢? 现在读书声也消散了,长春宫长久的沉寂下去。先前几天还有琅嬅微弱、压抑的哭声,现在只剩下一片死气。 素练和璟瑟扶着皇后,琅嬅就缓慢的走在长春宫门口,只觉得身子一股一股的发冷。 现在是十月,还未到冬天,可是琅嬅总觉得寒凉从骨头缝里沁出来,让她觉着难受。 又过了几天,皇后才恢复了每日的请安。 她总像是受到什么催促似的,老有种焦躁在她身上,总是怕,总是担忧,不肯休息。 富察·琅嬅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从灵魂里头都散发着疲惫,却还是忍不住的要做好皇后的职责。 这样沉重的负担,在她本就憔悴的心上,更添烦忧。 还好,璟瑟已经嫁人,额驸待她也够尊敬,琅嬅不用再为璟瑟的幸福而烦忧,她也盼着何时自己的女儿也能有个孩子,再让她抱上一抱。 一日,容佩特意让人去出门打听了,固伦和敬公主今日是否入宫,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以后,容佩松了口气,带着娴嫔吩咐的东西,还带着好几个宫女,匆匆赶往长春宫。 这时候,素练正扶着琅嬅走一走,才十月中旬,琅嬅已经披了一层薄薄的斗篷挡风,可见其状态之差。 听闻娴嫔派人来,琅嬅又坐回长春宫的殿中,她讨厌如懿,所以不想在其奴婢面前失了皇后的气度。 琅嬅自小是按照主母培养的嫡女,但是弘历青樱两个人在选福晋那日,将她一番戏耍,实在让琅嬅长久的处于福晋、皇后之位将要被夺走的阴影中。 皇上常纵容如懿的不规矩,如懿自己也知道皇上的这些偏爱,屡屡以下犯上。 这种暗戳戳的炫耀,让本平和宽宏的琅嬅陷入一种怀疑的循环里头。 一见到如懿,如懿总是彰显自己的特殊,从穿衣打扮、说话、行事,种种只要如懿能想到的地方,她都要表明自己是皇帝心中那个特殊的人。 琅嬅怎么也逃不出这样的魔咒,她康健时,还能宽慰自己,不过是妃嫔的挑衅罢了。 可她身子虚弱,嫡子也去了,所剩寿数本就不多,而如懿还是康健的,以皇上从前对她着魔的样子。 若是她死了,下一位皇后会是谁? 会不会皇帝就要让如懿当皇后? 她怎么能容忍厌恶多年的女人,继承了她的名头,坐在本该是她的位置上,还有她所没有的健康。 琅嬅越是被如懿牵扯情绪,越是消耗心力,去反复的纠结、痛苦。 其实最让她害怕的是皇帝的态度,琅嬅害怕问询皇帝的打算,她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想听见皇上说下一位皇后会是谁。 无论是谁,都不会是琅嬅。 这有什么好知道的呢。 容佩一进来,就见到皇后坐在殿正中,素练在一旁陪侍,赵一泰在另一旁,他的脸已经消了肿,被皇上责罚以后,皇后的心思全然放在为永琮伤心之上,只让素练去太医院拿了药给他。 容佩觉得皇后的气色并无变化,看着也不苍白,不像别人说的,什么面如金纸,看着就时日无多那样。 皇后没理容佩心里嘀咕,她当即开口说道,“说吧,娴嫔让你来做什么。” 容佩心里给自己鼓劲儿,她硬着头皮说道,“听闻皇后娘娘伤心,奴婢是替娴嫔娘娘送补汤来的。” 皇后心里起了疑惑,上一次如懿无事献殷勤,还是在皇上纠结选哪位公主同科尔沁联姻,当时如懿领了太后的赏儿,就送到琅嬅这里,说是给璟瑟出嫁的嫁妆。 从前的恶心事还历历在目,这人今儿又赶着来了。 不过,这次如懿学聪明了些,自己没来,而是派人来。 素练开口问道,“长春宫什么补汤没有,还要娴嫔进献。不知娴嫔送的什么汤,竟这般金贵?” 容佩犹豫,她一个人在长春宫殿里头,孤立无援的,心里头真是有些害怕,但想起来娴嫔娘娘的叮嘱,也只能赶紧说完,赶紧离开此地。 “回皇后娘娘,奴婢送来的是用红参滚了的野鸡崽子汤。”容佩心里一横,想着,左右也要得罪,不如硬气些,娴嫔娘娘同皇后本就不和睦,落井下石也是常理,撕破脸了对方一时反而拿她们没办法。 野鸡崽子。 皇后刚失了孩子,如懿就派人送来野鸡崽子汤,这是用刀往她的伤口扎啊。 皇后深吸口气,她只觉得心跳如鼓,有一股巨大的怒火憋在心中,充斥她的脑海和心间,这样庞大的气顶住她,倒让她听不见周遭的声音了。 素练当即变了脸色,指着容佩说道,“出去,滚出去!” 赵一泰抄起拂尘就上来要抽人,端着汤的小宫女吓得忙把汤往旁边桌上一放,也没等容佩,几个小宫女就匆匆忙忙走了。 容佩撒腿就跑,赵一泰就盯着她在后头追,他前两日憋着的火气,今终于能发泄出来了。 “娘娘,您可不要着了娴嫔的道,她嫉妒您,就是故意想要用这些下作手段气您。”素练忙上前去劝慰皇后。 只见到她的主子,两眼无神,木愣愣的坐在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是泪,自己也不知道。 素练皱眉,关切的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触在皇后脸上,将泪擦了去。 皇后仍面无表情,她说,“让她喝下去。” “什么?”声音太过于微弱,素练都没听清楚。 “让她自己喝下去!”皇后皱起眉头,愤怒的说道。 几个宫女太监从后头站出来,端着这补汤,素练就带人出去了。 第244章 夺子 长春宫殿里头空荡荡的,只有琅嬅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 她重重咳嗽两声,鲜血从她的唇里吐出来,吐到她明黄色的衣衫上,洇开一朵正红色的花。 正红色和明黄,这都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颜色。 她仍然僵硬的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如懿知道皇后恼恨她,以琅嬅的骄傲,又如此忌惮自己是皇上心里头特殊的人。琅嬅为了面子,是绝不会将此事告诉皇上的,所以只能自己吃下这个暗亏,还要撑着皇后的气度,不能露怯。 她也预料到皇后会有些不疼不痒的反击,不过是禁足、亦或者是罚俸。 那又如何呢? 不需要等到如懿解禁,琅嬅就会油尽灯枯而死了。 如懿讨厌这种忽明忽灭的火焰,只觉得晃人眼睛,她决心帮皇后一把,索性一口气将皇后的气焰给吹灭好了。 *永和宫 白蕊姬正在同五阿哥一起看书。永琪前两日也去向皇阿玛请安过,他看见从前永远温和从容的皇阿玛,今却面露疲色,看着十分憔悴。 见了永琪一脸的伤心难过,皇帝又想起永琮来,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懂事,他只说了几句话,便让永琪回去读书。 永琪离开前,皇上关切而又伤感的说了一句,“永琪,你一定要注意身子。” 永琪懂得皇阿玛的意思,两个人中弥漫着一股无言的伤心。也是父子间的默契,谁都没点明,只是隔着宫规礼仪,默默的安慰。 今儿嘉嫔得空,特意来永和宫拜访。 白蕊姬让永琪回他自己的房间去,免得金玉妍说什么不该说的,教坏了她儿子。 白蕊姬心态十分平静,她绷紧自己的一根弦多年,永琪的出现,让她短暂忘却了从前的仇恨。 人不能只靠着仇恨活下去,因为这样,仇恨一了结,便不会再存于人世间了。白蕊姬失了一个孩子,她不想要自己的第二个孩子再失了母亲。 但金玉妍受的苦还不够多。 白蕊姬觉得,她的第一个孩子仍不满意,一报还一报,还得一命偿一命才是。 忍耐、忍耐。 她要让金玉妍也痛失爱子。 “嘉嫔姐姐。”白蕊姬微笑着说道。 永琪让她更平和,更从容,更能沉得下心来。一声姐姐妹妹又如何,占了个口头便宜,也是没什么实际的好处,不如就这样顺着金玉妍,让她暂时放松了警惕。 金玉妍心里头有些惊讶,有时候都觉得她和白蕊姬的关系真是怪异,从前金玉妍是姐姐,后来白蕊姬晋为妃位,又成了白蕊姬是姐姐。现在这时候,白蕊姬话锋一转,金玉妍又成了姐姐,但她还是接受了这样的称呼。 因为她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玫妃的心思,玫妃是个疯癫的,从前还不知怎么,责打了媛答应,若不是用得上她,金玉妍早就打算给这个疯子除去了。 可惜,皇后还在,她还需要借白蕊姬的手,将这位大清的皇后送入阴曹地府。 “玫妃妹妹。”金玉妍也勾起唇,顺着白蕊姬的话儿说,两个人又亲亲热热的说了会子话。 金玉妍似是无意提起七阿哥去了一事来。 “眼下皇后的孩子刚去了,她定然想有一位皇子在身边陪着,也能缓解她的丧子之痛。”金玉妍猜测道,“想必等她身子好起来,就会选位皇子抚养吧。” 白蕊姬面上惊讶,她转了转眼珠子,瞧着金玉妍一脸的小心,又瞧了瞧外头无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金玉妍扯起嘴角,微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皇后选谁,谁就是嫡子,是大清未来的太子。”金玉妍又感慨道,“可是这各人的儿子,都是为娘的生出来的,她想拿了去,哪个亲生母亲会同意呢。倒不如选个别人的养子,也不是亲生的,大抵皇上也会同意。” 见白蕊姬面色奇差,金玉妍又忙改口说道,“这不过是我随意说的闲话罢了,妹妹可莫往心里去,宫里头抚育皇子的妃嫔多了,这不还有纯贵妃的大阿哥吗。” 白蕊姬眉头紧皱,看着一副惊慌模样,只说道,“大阿哥都成家立业了,皇后再怎么帮助他,他也不会由衷的感激,要选也只能选一个年幼的皇子。” “纯贵妃的几个阿哥都不大得皇上喜欢,你的孩子又都是玉氏血脉,那就只有永琪了。”白蕊姬喃喃自语道。 金玉妍撇了撇嘴,她真想质问白蕊姬。 玉氏怎么了?玉氏血脉怎么了? 四阿哥是贵子,人又聪明得很,皇上可疼爱四阿哥了,玉氏血脉怎么了?是呆傻还是不健康了。 不过她还要借着这种谣言来推动白蕊姬对皇后下手,所以便忍了,她眼珠子转向一侧,画了一个半圆,又重新看向地面,只笑着说道,“玫妃妹妹说的是,这宫里头就属五阿哥最聪明伶俐,最得皇上喜欢,皇后若是有心,也只能从永琪这下手了。” 白蕊姬一下子惊慌起来,她站起身来,慌乱的在永和宫殿里头走来走去,说道,“若是皇后要抢走我的永琪,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白蕊姬好像疯癫了一样,嘴里重复道。 “本宫应该怎么办啊!”白蕊姬瞪大眼睛,突然一个跨步走到金玉妍面前。 这给金玉妍吓了一跳,她还以为白蕊姬要打她呢。她忙捂着胸口,皱着眉说道,“哎呀,玫妃妹妹你可吓坏我了。” “这不过是我随口一提的玩笑话罢了。妹妹莫要担心,皇后娘娘身子能不能好起来都是两说呢。”金玉妍身子往后躲了躲,但她坐在椅子上,也移动不得,只能紧贴着椅子的靠背。 白蕊姬眯起眼睛,她瞬间平静很多,重复道,“是啊,好不好还不一定呢。”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嘉嫔说完,就立刻站起身,还没等白蕊姬回话,就自顾自行了个礼走了。 她可真是怕了,每次单独见玫妃,都觉得对方的头脑不大正常。 金玉妍带着丽心走的飞快,生怕白蕊姬从永和宫里头追出去。 第245章 呕吐 *让如懿没想到的是,琅嬅不跟她弄那些虚假的名头,什么看别人坐在皇后尊位给如懿带来的痛苦,这种都是心灵上的,不是实质。 素练已经带着人到了翊坤宫,赵一泰刚才没追到容佩,没想到这个老嬷嬷看着不显眼,跑得倒快。 不过还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再怎么逃,也总得回翊坤宫。 所以赵一泰便和素练一起,两个人领着宫女太监们找上翊坤宫去。 皇后身边的莲心念着如懿从前对她的好,在她被皇后许配给王钦那个心理变态的太监时,安慰了她,所以莲心便给这位高洁的娴嫔守卫尊严的空间,便说她要服侍皇后娘娘,就不一同去了。 翊坤宫少有这么多人来,今儿终于冷寂的热闹了一次,这么多人杵在这里,却都不说话。 只有一个人板着脸站在前头,带着灰色的面颊看着对面的人,她说,“这样好的补汤,娴嫔娘娘喝了吧。” 如懿沉默,容佩也心里头打怵,她怕素练也将火撒到她的身上。 小宫女端过来这一砂锅里滚烫的补汤,临行前,素练又放在火上将其热了热,生怕凉了以后,效果不好,不能让娴嫔身子大补。 如懿思来想去,说道,“这样好的东西,还是拿给皇后娘娘补身子吧。” 容佩伸手就要将小宫女递来的碗推开,素练当即说道,“这种东西娘娘已经见惯了,既然娴主儿觉得难得,那就别浪费。” “喝吧。”素练呼出一口气说道,“咱们可能奉了命来的。” 这碗便被放在如懿的面前,赵一泰捏紧拂尘,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娴主儿,您请吧。” 他就站在容佩旁边,手里头攥着拂尘的柄儿,容佩只觉得身上毛毛的,有些想躲开的冲动,不过这里是紫禁城,不能不守规矩,赵一泰刚才可以借着皇后的势,去追容佩,但是容佩跑出长春宫,那便不能再动她了。 所以他只能这样阴恻恻的望着她。 如懿伸出手去摸那碗边儿,她从前昏倒时剪掉的指甲都长回来了,又因着护甲戴的多,而多留了几个。 单是指甲放在顶上,都能感觉到碗上传来的热。 顺着如懿的金属护甲,加热了她手指的第一个指节,烫的她立即回缩,将自己娇嫩的手指揣在怀里。 如懿低眉顺眼的,她面上有些惊讶道,“竟然这样烫。” 素练突然笑了,她面上尽是残酷和悲戚。主子受辱,就是奴才无能,娴嫔趁着七阿哥薨时落井下石,居然还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好烫。 素练深吸了口气,说道,“娴嫔娘娘,莫要让奴才们动手,那样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如懿心里头顿时恼怒起来,皇后都是将行就木的人了,还要在这种时候用她立威。 不过,她也不能不给皇后几分面子。 毕竟那是皇后,快死了的皇后,也是皇后。 如懿绷起面颊,一手握住这汤碗,烫的她立刻就想要松开手来,不过如懿忍住了。 她用一种长久干涸在她心上积年的恨意,卧薪尝胆。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喝了一口。 好烫。 好痛。 她灵巧的像山间猿猴的舌头,烫的都有些僵直,拼命的回缩到喉咙深处去,以此躲避这滚烫的岩浆。 就当这是为这位大清皇后最后的贺礼,她也仅能给如懿这等屈辱,让她受皮肉之苦了。 如懿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随着热汤流进喉咙里的,还有她的眼泪,顺着其娇美的面容淌下。 带着她不屈服的信念。 “这样皇后娘娘可满意了?”如懿冷冷的说道。 素练瞥了一眼空了的碗,又深深望了一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娴嫔,“这余下的补汤,就留着给娴嫔补身子吧。毕竟这物件儿对翊坤宫来说也实属罕见。” 素练带着人走了,如懿这才痛苦的捂住嗓子,滚烫的热汤灼人,让她每说一个字都剧痛无比。 如懿只能竭力说服自己,就当是用这碗汤给皇后送终了。不过昔年非常好用的自我洗脑,而今已经不大管用了,如懿从为自己编织的美梦中半醒过来,用白日梦拢去一半的坏情绪,余下的一半……只能靠她自己消化。 如懿又等了一会儿,才松开了捂着嗓子的手,她站起身,将面前的碗盏狠狠向外扔去,一直听到清脆的碎裂声,才稍微缓解一丝。 如懿又起身两步,将那碗汤也推下地去。 野鸡崽子从里头滚落出来,鲜活的小鸡崽子,现在都变成了肉段。 如懿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她在笑。 容佩担忧的看着如懿,她在娴嫔的身后侧,想上前去扶着她。 容佩的双手摸到如懿窄紧的衣袖,她都觉察到如懿手上不正常的热意,这是被滚汤给烫的,心里更是心疼自己主子。 她两眼含了泪水,心情复杂的唤道,“娘娘……” 如懿缓缓转过头,眼珠子近乎凝成一个黑点,贴靠在眼尾盯着容佩。 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如懿? 像是披上人皮的怪物终于不再伪装,起来它的外表,底下是蛆虫蠕动,像一堆血线分布在外的生物。 眼神怨毒而又夹杂着扭曲,这是压抑多年铸成刻骨恨意。 怪异的声音在容佩耳边响起,是娴嫔被烫伤了嗓子所导致的声音变化,那个沙哑的声音说,“快、去、找江与彬。” 容佩心头一颤,匆匆忙忙出去,赶紧去找江太医过来为主子看看。 她不敢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实在是太奇怪,和平时的主子太不一样了。这不像是她记忆里那个淡然的主儿。 屋里头,如懿面对一地的狼藉,她心里头还有未平息的不痛快。 如懿的不快都放在罐子里,用淡淡的“赢了”来作为限制锁住,而今她觉察不到“赢了”,妒火、记恨,将她负面情绪表面封着的薄膜点燃。 等到这份心里的从容燃烧殆尽,如懿又会是何模样呢? 翊坤宫里头又传来沉闷的一声响,似乎有桌子倒地了。 随后是呕吐的声音。 和一声嘶哑的,“皇后!” 第246章 托孤 *皇后再一次醒来,又是在长春宫的她的寝殿的榻上,旁边是长春宫众多奴才围着,都关切的望着她。 皇后疲惫的闭上眼睛,又睁开眼,问道,“本宫这是怎么了?” 素练忧心的说道,“奴婢和赵一泰刚从翊坤宫回来,正巧见到莲心拿着太医开的药进殿里头。” 莲心接话道,“奴婢一进殿门,就见到娘娘您昏倒在地上,衣衫上还有好些子血。”莲心哭啼啼的说道,她言语间全然是诚恳,还带着为皇后担忧的体贴。 事实上,莲心在皇后刚昏倒正好回来,她眼见着琅嬅从椅子上缓缓滑落下去,但她不想理会。 皇后娘娘是她的主子,但是没有什么规定是说奴才一定要全然忠心主子。 皇后曾经为了笼络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钦,不顾她的反复的哀求拒绝,硬将莲心许配给那个阉货。王钦心里有问题,对着莲心又是掐、又是打,皇后也不闻不问。 娴嫔曾对跳河自杀的莲心给予安慰,劝她说,“你还有丈夫王钦呢。”这话戳人心窝子,但是如懿别的话是真让寻死的莲心感到了一丝温暖。 娴嫔说,再等等。 还是半年后,莲心给王钦吃了药,让他在宫里头发疯,扰了慧贤皇贵妃,这才被皇帝处死,莲心也得以脱离苦海。 从事情发生,到结束,皇后都没有对莲心有过任何安慰。王钦的事了,莲心还是皇后的奴婢,是长春宫的宫女,长春宫的宫女不能怨恨主子,所以将分内的事儿做好。 如懿对莲心的点滴恩情,莲心记着,所以不去看娴嫔的难堪。 但莲心恨皇后。 所以她拖。 看莲心满脸的自责,皇后没有责备她不在,只当这人是给她拿药去了,她说,“无妨。” 皇后呼出长而衰弱的一口气,她又说,“本宫想见炩贵妃。” 片刻,嬿婉一身浅色的衣衫,打扮的也素净,就这样来了。 皇后精神头看起来好一些了,她半坐起身子,倚靠着床上的软枕,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奴才们都被屏退下去,嬿婉行礼,皇后才抬起沉重的眼皮,冲她微微一笑。 “嬿婉。”她声音轻柔的,好像是母亲对孩子的呢喃。 嬿婉比璟瑟大不了几岁,论年纪,琅嬅也做得她的长辈,论身份,皇后也是贵妃的主子。 “娘娘。”嬿婉顺势坐在皇后的床榻边,伸手去亲昵的握着她的手。 嬿婉的眼睛是润的,晶莹剔透的不含杂质,也是这样的眼睛,带着柔情,望着人的时候好像会说话一般,让人沉醉。更是这样的一双眼,心里的情谊三分,经过这漂亮的眼投射出来就是十分。 这也是一双,会撒谎的眼睛。 琅嬅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好像脑袋里的东西都碎裂开来,扰的她痛,一团乱麻之中仅剩的思绪便是: 她得给女儿找个可依靠的人。 若是有朝一日,科尔沁有不臣之心,惹得皇上生气,宫里头需得有个人能护着她的璟瑟。 兴许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但是后位不会长久悬空,皇上一定会选一个人成为继后,这个人就不能对璟瑟心存不满,不然若是以后欺负她的女儿,故意劝皇上不给璟瑟的孩子爵位,可如何是好。 最差最差,也得是为不偏不倚的。 可是宫里头有可能继任皇后的无非就那么几个,纯贵妃苏绿筠、炩贵妃嬿婉、娴嫔如懿。 为何还带个如懿呢,琅嬅始终都记得如懿差点夺了她玉如意的事情,因此总是忌惮。 纯贵妃不大受皇上宠爱,近来召幸的也很少,反而是嬿婉最得盛宠,若是皇上有心,不介意她汉女的血脉,想来也是可以。 只要不是如懿就好。 她不愿最后登上皇后之位的人,是她最讨厌的女人。 所以琅嬅有心问一问嬿婉的意思,只求能换的炩贵妃对璟瑟留些情谊,若真有什么变故,能伸一伸手相助,也好的。 “本宫只怕是时日无多。”琅嬅带着一种奇异的坦然,说道,“永琮去了,本宫也跟着去了一半。” 她的眼睛沉重而又缓慢的抬起,带着一些复杂的蕴含,“可本宫还不能走……” “我的璟瑟,我还没见她成为人母的模样呢。” 皇后耷拉下眼皮,顺着她憔悴的眉目,一滴泪落下来。 嬿婉眼睛里头都泛起泪花,她说道,“娘娘,您福泽深厚,一定会好起来的。” 皇后另一只手覆盖在嬿婉拉着她的手上。 琅嬅的手是柔软的,现在已经有些发凉。嬿婉能想到若这手是暖的时候,应当是各种的温馨。两个人都有些不同的古怪在心里头,但是相同的一点是,她们都觉得,本应该是两双温暖的手相握,而不是如今这般,一个人已经一脚踏入了鬼门关。 为何,是如此呢? “嬿婉,本宫有一事相求。”皇后勉强撑起嘴角的笑容。 她的面色十分憔悴,前两日还有素练为其精心装饰,掩盖病色,所以容佩看了以后,才没觉得皇后是个快死的人了。自从又吐血后,她没有妆点自身的余力,只想着留着精力,留着再多见见璟瑟,所以便没有修饰。 嬿婉能瞧见琅嬅从前威严的眉眼里头,如今全被病气取代,疾病真是一个折磨人的东西,它将一位尊贵的皇后,改头换面变成今天这种病得起不来床的模样。 两行泪顺着嬿婉的面容滑下来,她伤感的说,“娘娘,您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而且您说的事情,何谈‘相求’呢?” “您待臣妾这么好。”嬿婉激动的说道,“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的!”她语气诚挚,一脸的感激。 琅嬅心里更是复杂,她说,“本宫想你……多照顾照顾璟瑟。” “固伦和敬公主?”嬿婉用帕子擦了擦自己两颊的泪水,有些惊讶道。 “璟瑟是个傲气的孩子,我在的时候,还可以纵容她这样骄矜。若是我不在,皇上也不记得曾对璟瑟的爱护,那么我唯一的女儿,只怕是要受人欺负了。”琅嬅说道。 第247章 临终的争执 “本宫不想璟瑟会有这番伤心难过的时候。” “所以……若是真有那一天,还希望你能看在与我的交情,不要让我的女儿受人欺负。”琅嬅字字都透露着她的真情,她不用尊贵的称呼,现在她和嬿婉之间只是你我,这是两个人面对死亡时一场平等的谈话。 天地间,也唯有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任你再怎么尊贵,也难逃一死。 嬿婉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说道,“娘娘,再怎么说,公主身后还有科尔沁呢。” “不过……若真有那样一天,我定会尽我所能的去保护公主,不让旁人欺负了她。”嬿婉坚定的发誓。 琅嬅这次是由衷的笑了,她点了点头,眼睛里头闪着泪花说道,“好。” “我信你。” 嬿婉红着眼眶从长春宫出来了,里头的琅嬅的胸口每次起伏都无比沉重,她指尖仍残留着刚才相握的手的温度,是来自一个同在后宫的妃嫔。 指甲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一滴泪水,是她的? 还是炩贵妃的? 是现在的炩贵妃嬿婉,是那个捧着姚黄牡丹想讨个好彩头的花房嬿婉,还是那个本应该成长为某种模样、不受限制的嬿婉? 琅嬅没力气思考心里的那点怪异,她头脑昏昏沉沉,又昏睡过去了。 再醒来,身边守着的又是皇上,皇上看她醒了,替她掖了掖被角,说道,“皇后,你睡了许久。” 琅嬅尽可能的微笑着说道,“皇上,臣妾自知寿数无多。” “有些话,臣妾不得不说。”琅嬅劝道,“臣妾知道皇上从前爱惜娴嫔,也曾起过纳她为福晋的念头,可是娴嫔委实荒唐,不重视您的情意不说,还屡屡犯错,不知悔改。” “您若是真心喜欢她,就让她当一位宠妃便好……” 琅嬅话未说完,皇上就叹息一声,拉住她的手,说道,“都生病了,怎么还想着这些事情。” “你这样要怎么好起来呢?”皇上温柔的注视皇后,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皇上……”琅嬅哀求道,有些话不说就再没机会说了,所以她一定要在死之前将心里头这么多年的积压发泄出来。 皇上见她执意,又说,“既然你想说,那朕也不拦着你。” “朕从前有过选娴嫔为福晋的心思,也有护着她、待她好的想法,可是现在虽有旧情,总觉得娴嫔也普普通通,并无什么特别。” “你总这样忧心,是不是担心什么事啊。”皇上收敛起温情,他试探的开口。 皇后心中一震,说道,“臣妾自知不是您内心选的嫡福晋,不过是因为得到了先帝和皇额娘的看重,才有今日。” “皇上待臣妾多敬重,而无爱惜。臣妾是大清的皇后,更是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皇后无需在意帝王的情爱,但是琅嬅在意。” “我作为一个女人,偶尔得到丈夫的温情,不过是出于敬重所以体贴……”皇后说到伤心处,长长叹息一口气,又带了些哀求说道, “皇上,这么多年,您可有一分真心,是出于对富察·琅嬅,而不是您名义上的皇后?”皇后带着破碎的恳切,她希望得到的那个答案,也只有皇上才能告诉他。 皇上抿了抿唇,却说,“朕知道一些事情,埋藏在心底许久,也想问问你。” 琅嬅目光闪烁,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来两滴泪水,口腔里头似乎又泛出来鲜血的味道,她说,“臣妾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哲悯皇贵妃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皇上松开握着琅嬅的手,将他心里长久的疑问吐了出来。 “褚瑛是臣妾的族姐。”琅嬅十分受伤的说道,“她的荣耀也是富察氏的荣耀,臣妾绝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 见皇上依然沉默不语,皇后心里更是急迫,她说,“若皇上不相信,臣妾可以用富察氏百年的荣光和福祉来发誓,臣妾绝对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哲悯皇贵妃的事。” 皇上只是打断,“好了,皇后,你实在无需如此。” “不,皇上,臣妾绝不能坐视您这般疑心臣妾,只觉得臣妾是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皇后说到激动处,还咳嗽了两声。 “若你从无算计,那么慧贤皇贵妃和娴嫔手镯里的零陵香,又是从何而来?”皇上冷冷的说道。 “臣妾承认此事,因为臣妾不能看着慧贤皇贵妃和娴嫔在臣妾前怀有龙胎,所以才用了这种下作手段。”皇后当即承认,反正也到了生命的尽头,无需再表演些什么了,她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没换得什么好结果,不还是在和丈夫的最后一面,只能谈论这些旁人吗? 她要死了,临死前,皇上不关心她的心愿,不关心她的病痛,反而关心的是哲悯皇贵妃,是慧贤皇贵妃,是娴嫔。 “臣妾实在惶恐……”琅嬅带着幽怨说道。 “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冷宫闹蛇、和娴嫔中毒,是否也是你所做?”皇上冷眼看着琅嬅,问道。 皇后苦涩的摇了摇头,说,“皇上觉得臣妾恶毒,可臣妾还没有愚蠢到如此地步,要做就要不留痕迹,娴嫔受到的那些算计,不过是她自己为了博得您的怜惜所做,不然为何每每声势浩大,她又毫发无损?” 看皇后如此灰心丧气,连这样话都说出口了,皇上心中实在有些触动,他听闻人死前确实会一反常态,说出平日所不敢说的,这些话语,是否就是琅嬅从前的痛苦…… 皇后又说,“臣妾死后,后位的人选皇上可想好了吗。” 没等皇帝开口,她又说,“炩贵妃贤良淑德,又识大体,皇后册宝她也拿得。” “再不济,也有纯贵妃,纯贵妃育有多位子女,性情和善,也是位好的人选。”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娴嫔她能力平平,不能担当皇后的职责,朕也无心如此。”皇上说道。 至于嬿婉,皇上有两分意动,但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第248章 富察·琅嬅之死 “好了,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情了,你现在好好休息比什么都要紧。”皇上说道。 琅嬅心里头带着苦痛,死亡总是沉甸甸的压在人身上,拼命把琅嬅体内的热气往外散,什么时候热意散尽,那就是命定的结局。 “皇上……”琅嬅带着心碎说道,“臣妾还有一心愿,希望皇上可以待璟瑟一如既往,就算她性子娇纵,胡闹了些,也请您念在曾经的好时光,不要责备璟瑟……” 提到两个人的爱女,皇上又长叹一声,说道,“朕当然会疼爱璟瑟,她是朕看着长大的。” “你如此关心富察氏的基业,这时候竟不求朕厚待富察氏,厚待傅恒吗。”皇上说道。 “富察氏的命途,都系在皇上的喜恶之间,臣妾自知恶毒,也不想因着自己的求情让皇上厌恶富察氏,只请皇上顾念璟瑟,她是臣妾唯一的孩子了……”琅嬅又滴下两行泪来。 皇上又一次叹息,他突然说道,“朕不是软弱无能的傀儡,富察氏的荣光也是朕赐予的,从前在潜邸,朕听从先帝的话,所以才选了你做嫡福晋。” “可是自朕登基之时,天下之主是朕,朕想让谁做皇后,谁就是皇后。” 皇上深邃的眼睛里头多了点琅嬅看不懂的情愫,他又说,“琅嬛福地,女中光华。这是你的闺名。” “琅嬅,听着就像是一位好皇后。”皇上又重新握起皇后的手,这手比刚才还要更加凉了, “朕是天子,朕同谁亲近无需看别人脸色。若是朕对你只有厌恶,咱们也不会有这几个孩子了。” 皇上脸上浮现两分落寞,“帝王是孤家寡人,但你是能同朕并肩的人,大清的皇后,也是朕的妻子。” “为何你竟如此想朕?”皇上面上有一瞬间的伤痛,皇后这等心思,他从前不在意,而今在意了,这人也要不在了。 皇后用力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她轻松道,“皇上既然如此说,那臣妾此生的担忧与惶恐,也不算难熬。” 她心神一松,只觉得眼眶十分沉重,又用微弱的声音说道,“皇上,其实选秀那日……” “第一次接过玉如意的瞬间,臣妾心里是十分欢喜的。” “第一次见皇上,臣妾就为您的风姿折服……”琅嬅的眼睛缓慢闭上了,她又一次昏睡过去。 皇上坐在她身边,心里头十分复杂,他记得那时候,他为了他的青樱,将放在琅嬅手上的玉如意又移交给了青樱,正是如此,才使得琅嬅多年心郁难解。 皇上静静坐了一会儿,然后便起身离开了。 皇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两个人年纪相仿,皇帝也不大愿意看到皇后在他面前死去,这会让他感同身受,更加惧怕衰老和死亡。 他回了养心殿,谁也不见,只是静静的坐着。 消除隔阂的时候是将天人永别的时刻,这让琅嬅在皇帝心里的印象瞬间完美起来,更何况,人死了本就会带走坏的印记,只留下好的。 今生皇后合眼的那一刻,她在皇帝心里就是最完美无瑕的纯白月光。 *皇上传召璟瑟入宫,让她去见她皇额娘,璟瑟赶到长春宫,就看到皇额娘面色比前两日红润许多,竟也自己坐起来了。 她见到璟瑟,微微一笑,说道,“璟瑟,来,坐在额娘身边。” 璟瑟依偎在母亲身旁,她两眼红彤彤,但仍微笑着,说道,“额娘。” “璟瑟,额娘放心不下你,你也是成家的人了,以后可不能总使小儿性子,若是惹了你皇阿玛不高兴,额娘可不会替你求情了。”琅嬅笑吟吟的说道,她一手搂着自己女儿的肩膀,一边笑着,一边从眼里流下泪来。 “额娘把你托付给了炩贵妃,她是个善良的,也不会欺负了你,若真有一天,你皇阿玛不高兴了,你就去向炩贵妃哭诉。” 璟瑟只是依偎在她怀里,竭力控制住自己身子的颤抖,这大抵是母亲临终的最后一番嘱托,璟瑟不想错过任何一句话。 她也是微笑着,两眼淌下泪来。 母子二人互不相望,但都是强挤出微笑,流下泪来。这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璟瑟,额娘还没见你成为人母的时候呢,有了小外孙,也应该让额娘看看……” “璟瑟……”沉甸甸的,饱含复杂的两个字,是璟瑟的名字。 是额娘温柔的唤她。 璟瑟,慢点跑。 璟瑟,不许胡说。 璟瑟,额娘不会让你远嫁蒙古的。 璟瑟,照顾好自己。 “额娘,女儿和世子感情很好,今儿中午他还非夹了菜喂给女儿吃,想来很快我们就会有孩子了,您就要当外婆啦。”璟瑟的嘴唇笑着说道,她的眼睛瞪大了,只有泪流下来。 琅嬅揽着她肩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无力的垂了下去。 璟瑟不敢抬头看,她仍在说着近来的事情,小到公主府的树叶落了、她近来好像长胖了些。 良久,璟瑟拉着琅嬅冰冷而又柔软的手,低着头,说道, “额娘,女儿爱您。” 噼里啪啦的水珠子砸到地面,整个紫禁城都迎来了一场大雨。 有位尊贵的人死了,天应当一哭。 皇上眉毛还蓄着水汽,他站在长春宫门口,却不敢踏足,只听见里头一阵阵悲戚的痛哭,是他和琅嬅的女儿。 进忠忙扶着皇上进去,里头琅嬅已经合上了眼睛,半倚靠在床榻上,似乎是睡着了。 璟瑟跪在地上,伏在床榻上大哭。她听见声音,转头往来人的方向去看,就看到她的父亲瞬间老了许多,看起来突然憔悴了,红着眼,望着她的额娘。 皇上鼻子一酸,眨了眨眼睛,就有什么东西“啪”的掉在地上了。 “璟瑟……”皇上走上前,坐在床榻边上。 璟瑟眼泪横流,说道,“皇阿玛……” 从今以后璟瑟没有了皇额娘,只剩下皇阿玛。 *永寿宫 嬿婉坐在窗边儿静静看着外头的大雨,她心里头也有些感同身受的痛哭,琅嬅是一位好皇后、好母亲,她为了大清,为了璟瑟做了许多。 在这些方面,她也值得敬重。 第249章 有仇报仇 琅嬅从前因为如懿穿了姚黄牡丹,而迁怒那个捧着牡丹的小宫女,让她出去。 赵一泰仗着皇后的势,撞了嬿婉,又恶人先告状,在没有任何人的命令下,就擅自动手,责打嬿婉。 引起了皇后和嘉嫔的注意,嘉嫔见这个宫女同如懿模样相似,就说,“这丫头不是个懂规矩的,臣妾会好好调教她。” 然后皇后说,“也好。” 金玉妍曾说了,送花无错,姚黄牡丹也无错。错的是娴嫔僭越,她既认得姚黄牡丹,却又将姚黄牡丹穿在身上,还非要让捧着牡丹的小宫女嬿婉同她一起去长春宫。 可怜天真的嬿婉,还傻乎乎的替如懿求情,说如懿宽宏和善,待下人极好。 这便是她从前噩梦的开端。 富察·琅嬅欺负她,金玉妍欺负她,乌拉那拉·如懿更是欺负她。 她们都伤害过嬿婉,无论原因,现在嬿婉有了回报的能力,便要好好的同诸位姐妹一同乐一乐。 皇后曾经无视嬿婉这个下人的命运,是嬿婉被嘉嫔虐待多年的推手。 那又如何?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亲近皇后能给她带来的好,远比同皇后撕破脸来得多。这不就有了吗,临终前的推举,将尊贵的嫡出公主托付给她作为盟友。 这是先皇后亲自钦定的善良的人儿,临终前能提起来的,自然是从前相处和睦的。况且嬿婉之前同琅嬅的温馨,皇上也不是没见过。 所以人人都知道,炩贵妃同皇后交好,是真心将皇后娘娘当作自己的长辈对待的。 那么,在今生琅嬅留在皇帝心里的印记只会更完美的前提下,作为一个同自己白月光交好的、皇帝亲自调教出来的妃嫔,嬿婉又是何种地位呢? 从这一刻起,嬿婉才真正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未来让天下名花都黯然失色的寒部公主——寒香见进宫,也不会影响了半分嬿婉的宠爱。 活人哪能比得过死人呢。 更何况咱这位帝王,最是擅长触景生情,也最是喜欢表现自己对故去的琅嬅的怀念,那么这个除了璟瑟以外的、琅嬅留下来的念想,将窃取一部分先皇后在皇帝心中的情分。 这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替身了。 若是这女子深爱皇帝,那么定然内心郁结,痛苦不堪。 可嬿婉对皇帝无情,这样有益,便做得。 要想人相信,先得骗过自己,嬿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面无表情的看着外头大雨倾盆。 戏演多了,她都分不清真假了,嬿婉不可避免的为琅嬅的死而感到两分悲伤。 她觉得,若是没有如懿,她也不至于算计琅嬅的情意,或许琅嬅也不会这么早就撒手人寰罢。 谁知道呢。 *皇后崩逝,帝王万分伤心,为富察·琅嬅亲定了谥号为“孝贤”,又竭力赞美她的品质,好像去了的人是他的真爱。 孝贤皇后死后极尽哀荣,丧仪风光大办。 她去了的当日,长春宫大宫女素练悬梁自尽,一心随主赴死。 皇上念其是忠仆,特意命人好好照顾素练的家人,又将其安葬。又将孝贤皇后身边的莲心放出宫去。 而长春宫的大太监赵一泰,不知踪影,有人说他也随着孝贤皇后去了,也有人说赵一泰疯了,不知道去哪了。 皇上的心思放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也无心关注一个太监到底去哪了,只是同进忠提了一句,“去寻一寻。”便抛之脑后了。 *慎刑司的牢狱最里头的空房间,突然多了一个人,是一个穿着破烂粗布衣服的男人。 两个嬷嬷整理了一番自己蓝色花纹的衣衫,然后用水将这昏迷的人泼醒。 那人一睁眼,就觉得头上实在疼痛,他半眯起眼睛来分辨,这屋子里异常昏暗,只有些微的烛火亮,几乎是看不清对面的人脸。 他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在这……” 两个嬷嬷朝着后头看,这正主不发话,她们两个也不好开口啊。 暗处里头走出来一位红色蟒袍的太监,腰带系在他身上,显得精瘦,衬得其身姿格外挺拔。 那太监抬起脸,赵一泰看见那人玉般的下巴从红色太监帽子底下露出来,然后烛火的映照下,是红润润的唇,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的笑意。 赵一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是你?” “进忠,你把我绑到这做什么!”赵一泰紧张的说道,他扭动身子,想要挣脱身上的绳索,可是两位精奇嬷嬷经验老到,绑的也十分结实,让他都无法动弹。 进忠只是笑着,眼珠子里头的阴狠都要形成实质淌了下来,若是沾到人身上,定然要那人断骨扒皮。 当然,炩主儿除外。 赵一泰看见进忠背在身后的手挪到前头来,一手握着鞭子的柄儿,另一手则是温柔的顺着鞭子抚摸。 他好像轻飘飘走在地上,像个鬼,又像条蛇,不声不响的就凑到了赵一泰近旁。 “进忠,你疯了!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赵一泰瞪着他,试图威胁道,“我若是失踪,皇上必然会疑心,到时候你也要受到责罚。” “不如你放了我,我绝对不会提及此事,必然守口如瓶。”赵一泰咬牙切齿的说道,他声音谄媚,但是眼睛里头的怨是骗不得人的。 进忠向后头看了一眼,两个嬷嬷立刻退了出去,然后小心将门锁上,说道,“公公,咱先出去,钥匙给您放在旁边。咱们就在门口守着,您放心,绝对无人知晓。” 进忠目送着两位嬷嬷远去,带着玩味的笑容,又转过头来看着赵一泰,“皇上要忙着孝贤皇后的丧仪,可记不得赵公公。” 赵一泰心中一凉,进忠这是非要杀了他不可了,可他竟不知道,自己从前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进忠,他忙说道,“我自问未曾得罪过你,皇后娘娘对待皇上身边的太监一向礼遇有加,即使从前李玉更得脸,我也不曾给过你脸色瞧,反而是尊敬你,为何今日却有这般遭遇!” “进忠,你怕不是个白眼狼!”赵一泰歇斯底里的说道。 第250章 有怨报怨 进忠偏过头,凝视着赵一泰,他抻了抻手里的鞭子,确认韧性以后,抬起手抡圆了抽下去。 啪。 “啊!”赵一泰吃痛,大吼一声,他不可置信的望着进忠,说道,“你真打啊?” “进忠,我同你无冤无仇,你是失心疯了吗。”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赵一泰竭力询问,脖子和脑袋的都因为用力而变得通红,带着疑惑和怨恨。 进忠将鞭子放下,慢条斯理的将袖口挽上去,又说,“赵公公不知道为什么啊。” 赵一泰的瞳孔颤了颤,看着自己脸边上进忠的掌心,那只手靠近了他的脸,又离开,在空气中挥了挥,然后便迅速落在他的脸上。 打的他头拼命的歪向一边。 赵一泰嘴角都破了,进忠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怪只怪公公自己。” “谁让你不长眼睛呢。” 进忠一手握着另只手,活动活动手腕,又是接连不断的巴掌,像下雨一样落在这里。 赵一泰吐出口血来,冷笑着说道,“菱枝?” 看进忠毫无反应,又预备着要打他,赵一泰恶狠狠瞪着他,那手又快且狠的落在赵一泰脸上。 他觉得自己半张脸都麻了,赵一泰哆嗦着,只觉得进忠想一巴掌把他头拍下来,他想到了什么,又说,“炩贵妃,是不是?” “你攀附炩贵妃,她是为了给菱枝出头?” 进忠咬牙切齿的笑了,赵一泰忘了啊。 赵一泰居然敢忘了。 进忠又抡圆了胳膊,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赵一泰的脸上,打得他眼珠子面前都看见白色的小点儿游离。 赵一泰感觉脑袋都麻木了,他的泪被直接打出来了。 他回忆起来那个早就忘记的时候,宫女捧着姚黄牡丹,他打了她,那个宫女是……魏嬿婉。 赵一泰说道,“炩贵妃记恨我曾经打了她,所以让你,这只她的狗来咬人。”赵一泰冷笑一声,又说, “你以为杀了我以后你能有什么好下场吗,就因为我打了她,她要记恨多年,还要我的性命!” “这样狠辣的女人,在你没用的时候也会这样对你的。进忠,你想想,你替她做这种脏事,事情败露你必定一死。” “值得吗?”赵一泰带着蛊惑,强撑起来头,看着进忠,尽量温和的说道。 进忠的面孔他看不清,不过,但赵一泰很快就看清了,那人修长的手拿起一根蜡烛,烛火照亮了两个人的脸。 这样看着没什么特殊的手,打在他脸上那叫一个痛。没想到进忠看起来文弱,实则这么有力气。 赵一泰看着进忠,只见到进忠带着一种诡异而又恶心的微笑,说道,“那就要做个有用的。” 赵一泰表情都扭曲了,他说,“你说什么?被利用也无所谓,你就这样忠心耿耿吗?” 就看到进忠的笑容带着更令人呕吐的幸福,笑得灿烂,他说,“当然。” 然后又是迎面两巴掌。 赵一泰被打的没了脾气,他连连求饶道,“进忠,炩贵妃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要是我没打过她呢,我下手也不重,况且就在长春宫,皇后娘娘也在,只打了几下……” 赵一泰絮絮叨叨的说道,他试图说服面前这个活像是恶鬼的太监。 进忠没了笑容,他突然特别心疼他们家嬿婉,嬿婉一个小女孩,怎么就受了这么多的苦呢? 他沉下嗓子,说道,“小爷我会冤枉你吗?”然后是鞭子到肉的声音,屋子里只有几声闷哼。 进忠又说,“不知赵公公是哪只手打的咱们炩主儿。” 一声惨叫过后,这屋子里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 *永寿宫 璟瑟来拜访炩贵妃,她面色憔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嬿婉从偏殿走出来,两眼下面都是青黑的,看着也是憔悴得很。 璟瑟一见到她,又想到额娘临终前的嘱托,慧贤皇贵妃去了以后,璟瑟记忆里额娘的朋友已经不剩什么了,只有炩贵妃在额娘伤心难过的时候陪着,也是额娘认定的善良的人。 璟瑟爱屋及乌,从前就觉得嬿婉对待皇后很是恭敬,现在更将这位没比她大几岁的妃嫔,当作她皇额娘留在人间的遗物。 璟瑟鼻子一酸,强微笑着说,“给炩娘娘请安。” 曾经目中无人的嫡公主,最瞧不起她皇阿玛的妃嫔,只觉得母亲是主母,旁的都是小妾。而今过了几年,她已经懂得礼数,收敛起骄傲来,向她名义上的庶母行礼问安。 嬿婉忙拉着她起身,说道,“璟瑟……” 两个人相视一眼,璟瑟也是少有的脆弱,她今日来,是想要问一件事。 为何她出宫时候额娘的身子虽不好,却还能撑得再久些,她一回公主府处理事务,才不过两三日,额娘的身子就这么差了,居然只剩下最后一面。 长春宫的素练已经死了,赵一泰不知所踪,莲心出宫。 一时间,璟瑟连个问话的人都没有,那些普通的宫人怎么能知道是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所以她便想到了皇额娘临终前提到的人,炩贵妃嬿婉。 璟瑟想问她,那几日是否出了什么事。 嬿婉面色踌躇,璟瑟忙说,“炩贵妃莫怕,您是额娘亲口提及的,也是皇额娘生前交好的人。无论如何,儿臣是必不会将您说出来的,所有的事只是璟瑟道听途说。” 嬿婉叹了口气,她说道,“皇后娘娘生前曾同本宫见过一面,她说,公主年幼,性子难免傲气些,希望本宫能照顾好和敬公主。” “本宫不是不敢说,只是总觉得这样让你陷入怨恨、和这宫里头的纷争之中,愧对孝贤皇后的嘱咐。”嬿婉偏过头,一副纠结的模样。 璟瑟面色平静,说道,“炩娘娘,您不说,我也会去问别人的。我总会问到些答案的,但我怕那是有心人添油加醋放出来的风声。” “所以璟瑟只能来问您。” 璟瑟昂着头,目光中蕴藏着犀利,炩贵妃此话的内涵她明白。额娘受人欺负,做女儿的不能坐视不理。 她痛苦,伤害额娘的人也要痛苦才是。 嬿婉垂下眼,勾唇一笑。 第251章 人心 固伦和敬公主在永寿宫坐了许久,然后便离开了。 过了几日,就是孝贤皇后的丧仪,阵势浩大,哭声震天,宫中众人皆穿白色孝服,神情肃穆,就连被禁足许久的媛答应也被皇上放了出来,只让她日日来替先皇后痛哭,时辰一到就送回媛喜宫去,不许逗留。 上午的哀仪结束了,璟瑟缓缓起身,她两眼红肿,面上近乎麻木,只是转过身,回头凝视着后头的人。 如懿觉察到璟瑟的眼神,她心里一慌,然后垂下眼睑,赶紧离开此地。 纯贵妃已经知了孝贤皇后临死前的话语,这是养心殿某位太监说的,说皇后临终前曾嘱托皇帝,纯贵妃是当的起皇后的。 孝贤皇后又说,皇帝爱重娴嫔,却不适宜让她成为皇后,娴嫔毫无管理的能力,不堪大任。 再加上嘉嫔在她旁边吹风,苏绿筠便觉着,兴许可以一试。 “永璋,你皇阿玛最近伤心,你可要好好表现啊。”苏绿筠拉着永璋说道。 永璋说皇阿玛近日待众位子女都异常温和,想来是真伤心了。 苏绿筠还想着自己皇后的位置,她略带着笑意说道,“无妨,等额娘成了皇后,你就是嫡子,你皇阿玛会更喜欢你的。” 永璋手里还拿着块糕饼,正往嘴里送,他好奇的看着自己额娘,不知道为什么额娘就笃定她要做皇后了。 纯贵妃带着点儿埋怨说道,“孝贤皇后临终前的举荐,便是最好的机会。” “是她非要在你出生时就将你从额娘身边接走,才让我们母子相隔,我每每去看你,也只能在阿哥所。”纯贵妃回忆起从前,有些不高兴的坐在榻上。 “她死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因为从前欠咱们的,今儿才还上一点儿。”苏绿筠冷笑一声,又说,“都是些小恩小惠罢了。” 永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呆笨,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子,所以额娘说什么,他便信什么。 既然额娘不喜欢孝贤皇后,那他也不喜欢孝贤皇后。 *大阿哥是纯贵妃的养子,也曾经是如懿的养子。纯贵妃听了嘉嫔的闲话,只给他选了个小门小户的福晋,这让大阿哥心里头对纯贵妃很是不满。 因为他是长子,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若是没有嫡子,那他就有继承大统的希望。纯贵妃这么做,便是要断了他的念头。 也不瞧瞧自己那儿子蠢笨如猪,还总把算计打在别人身上。 大阿哥决心趁着这等可以入宫的好机会,去同曾与他有交集的、可能成为继后的人多走动走动。 若是对方有心,那便可以将他过继到膝下,到时候,大阿哥既是长子,又是嫡子,岂不名正言顺? 宫里头传的话儿他也听说了,继后的人选大抵是纯贵妃、娴嫔,这两位一个是孝贤皇后临终前举荐的,一个是孝贤皇后亲口承认皇帝偏爱的。 只是有人不解,为何皇帝偏爱娴嫔,却要降她的位份。还要让娴嫔每日正午从媛喜宫门口经过,无论秋冬都不肯善待她呢? 娴嫔娘娘从有孕时就要每天都去媛喜宫,也就在生产前后坐了轿子,出月以后,又是日日都要走到那边去,受这样心灵上的折磨。 听说媛喜宫的媛答应,在见了娴嫔骤然发动,将要生产的痛苦模样,用指甲拼命的抓门,十指都渗出血来了。 这便有看过那《春雨凄迷》的宫人出来反驳了,他们熟读“真爱论”,只说,“你们懂什么,皇上爱之深,责之切。” “正是因为他对娴嫔的心意真切,才更加无法忍受有人觊觎娴嫔娘娘。这不,就如此气恼。” “他伤害她,都是因为太爱她了啊!” 清醒的人只觉得这种信誓旦旦解释的人莫名其妙,不过,宫里的人虽然在这种情爱一事上面转不过弯,但大家都不傻,知道这些事不是下人能掺和的。 不觉得如懿是真爱的人,自然也不会厚待她,这么个晦气东西,沾染了就要有麻烦,还是能躲多远,就多远吧。 觉得咱这位娴嫔娘娘是真爱的宫人,更不会帮助她,书里都写了,有人帮了“真爱”,反而会让“王爷”更加生真爱的气。 大家觉得如懿是“真爱”,便也会对她多几分可怜,既然可怜,那就不会想要这位话本子里的女主更加凄惨。 反正,真爱无敌。皇上现在再怎么伤害娴嫔娘娘,以后都是要补回来的。 想着见证两个人的爱情,众人就这样静静等待,男主和女主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时候。 甚至有的人,还对此时一无所知的皇上起了点可怜而又痛快的心思。 你这样对待你的爱情,等到彻底失去娴嫔娘娘以后,只怕是要追悔莫及啊。 有些人和如懿的脑回路一样,通过幻想如懿死了以后,皇上思念成疾,魂不守舍,来得到一种虚假的喜悦。 反正,聪明的和不聪明的都达成一种共识,那就是不要去管娴嫔的事情。 所以,容佩听了娴嫔娘娘有可能当皇后这一事以后,还在等着宫里头下人们巴结她呢,毕竟她可要成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了。 结果却无事发生。 翊坤宫就像一个臭石头,没有庸俗的人来谄媚。 不知为何,高贵、不在意物质的娴嫔,心里头反而有了不平衡,尤其是在看到钟粹宫里头络绎不绝的拜访者后。 但是今生没有海兰硬是替她姐姐去争抢后位,如懿还要怎么半推半就的打击所有竞争者,勉强从皇帝手里接过这个劳累、她不情愿的皇后之位呢? *嘉嫔心里头明悟,玉氏王爷惹得皇上不痛快过,她从前算计如懿也被皇帝责罚过,有了这种过错在身上,金玉妍怕是当不成皇后了。 但她还有儿子。 四阿哥是贵子,最是吉祥,又聪明,皇上很是宠爱。而且先帝排行老四,当今圣上也排行老四,这便足以证明,皇上的第四个儿子,是又极大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 金玉妍只要除了那些挡在她儿子前头的阿哥就好了。 所有可以沾染太子之位的皇子,都留不得。 第252章 动荡 *大阿哥趁着空闲的时候,先去拜访他的钟粹宫的养母,见到永璋正在里头陪着,纯贵妃也不大有心思理会他。 大阿哥坐了一会冷板凳,就找个借口离开了。 他心里更是有些愤懑,纯贵妃抚养他,却处处限制他,不好好待他,生怕他越过永璋去。 大阿哥决心去传闻里的另一个人那儿瞧一瞧。 *翊坤宫 永璜进了翊坤宫,心里一震,这宫殿他许久未曾来过,自从他成人后住在王府里头,便不能时常入宫。 算一算已经数年不曾拜访过翊坤宫了,翊坤宫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先帝的宠妃就曾住在这里,不过今日瞧着却整个发灰。 看起来就落魄许多。 一进殿里,永璜就看到自己从前的养母满脸惆怅的坐在殿中,见了他似乎是恍惚了一下,随即便满脸慈爱的说道,“永璜,你怎么来了?” 不是刚通传过吗? 永璜还是挤出一种孺慕之情来,说道,“儿臣给额娘请安。” 如懿娇羞一笑,用手掩着唇,手上镶嵌宝石的护甲晃了永璜的眼睛。 他这位娴额娘竟然两手共戴了八个护甲,一捂嘴,四根明晃晃的金属尖儿就扎在她黄黑肥嫩的脸上。 怎么戴这么多护甲。 永璜强行挪开自己的眼睛,他心里头想着,孝贤皇后薨逝,宫里头都穿着孝服,诸位娘娘都不作打扮,免得在这时候再惹了皇上不痛快。没想到娴嫔竟然视若罔闻吗。 是皇阿玛同她的情意太深,还是她蠢笨如猪? 永璜得仔细观察着。 “永璜,本宫也许久未见你了。”如懿面上带了两分落寞,她感慨道,“昨日的孩童,今儿也成了大人了。” 永璜微笑着,说道,“儿臣是听闻宫里头的闲话,所以便来看看额娘是否受到影响。” 永璜叹了口气,又说,“他们都说纯贵妃得了孝贤皇后的举荐,皇阿玛有心让她做下一任皇后。” “可是额娘在皇阿玛的心里分量不同,儿臣担心纯贵妃因为此事,对您下手,所以特来禀报。”永璜眼神真挚,似乎是真觉得他皇阿玛有心让如懿做皇后。 如懿昂起头,这是自流言起了以后,第一个来奉承她的,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永璜。 哎,从前单纯的小儿,今儿也被宫廷沾染得不似少时那样天真了。 如懿心里头叹了口气,永璜竟然成了一位趋炎附势之人,她实在惋惜。 如懿轻轻摇了摇头,流露出一股子淡然来,说道,“永璜,你都说了这是宫里头的闲话。闲话自然是信不得的,况且真假还未可知,你怎么如此挂心呢?” 永璜张了张嘴,又强将自己心里头的不痛快压下去了,他低下头,应声道,“多谢额娘教诲,是永璜鲁莽了。” “额娘,儿臣还有事情,就先告退了。”永璜说道。 如懿点了点头,慈爱的看着他,说,“去吧。” 出了翊坤宫,永璜带着笑意的脸就冷了下来,娴嫔不过是一个嫔位,昔日待他有两分恩情,可他也从没有因被娴嫔抚养而有什么优待,那人却以自己的长辈自居,还觉得他来通风报信是愚蠢之举,真是可笑。 这翊坤宫里头的陈设都没什么好东西,甚至不如他府里侍妾的居所,他侍妾那至少还有些金玉器物。 永璜进去一扫,翊坤宫正殿里头就只有桌椅,和一个花瓶,还是个素的,半点装饰都没有。宫里头最贵重的物件儿都在娴嫔的手上了,八个宝石护甲,再来两个翡翠戒指,金玉手镯。也不知道若是有人瞧见她这双手,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从前富丽堂皇的翊坤宫竟然凄凉到如此地步,这一打量,永璜便知道他这位娴额娘是不受宠爱的。 他也是蠢,竟然相信宫里头人的说辞。 明明娴嫔刚被降位。七公主生下来就被抱离,送到婉嫔那里去抚养了。娴嫔受得罚到现在还没停呢,日日都要顶着正午毒辣的太阳去媛喜宫门口,和她被皇帝厌弃的好姐妹相见。 这样的待遇,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情分? 永璜暗骂自己痴傻,白白浪费时间来翊坤宫,还生了一肚子气。 娴嫔明摆着就是无人奉承而失落,他来奉承了,她又忸怩拒绝,还要顺势斥责他一番,以此表明自己的清高。 你清高,你了不起。大爷我不伺候了。永璜在心里嘀咕。 路过永寿宫,看上头的匾额擦的都闪着金光,永璜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主儿,大阿哥来了。”春婵凑过来说道。 嬿婉正半卧在榻上看书,近两日哀仪忙碌,人也常要跪着、站着,实在疲累,她说道,“大阿哥怎么来了,真是罕见。” 澜翠服侍她穿上鞋子,嬿婉又端坐在椅子上。 今生,她同大阿哥已经有数年未见过面了,自从她被纯贵妃赶走,去了花房,又被金玉妍带回宫里头欺负,两个人连最后一面都未见得。 永璜进了永寿宫,只觉得这里实在奢华,看来炩贵妃甚得皇阿玛的关心。他心里盘算着,又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言语。 可是真见了他从前很有好感的前宫女,永璜心里头满是唏嘘。 他当时只是一个年幼、被许多人当成眼中钉的阿哥,炩贵妃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宫女。 那段时日,只有她是真心待他,不因任何利益。 说来可笑,在这后宫之中,那时候,这两个人近乎是相依为命一般。她是孤单一个人,他也是孤单一个人。 不过,都是过去的旧事了。 永璜收起感慨,他在宫中多年,现在已经能熟练将情绪掩藏在心底里。 大阿哥恭敬的行礼,说道,“儿臣给炩贵妃娘娘请安。” 嬿婉心里也有些感慨,不过对她来说,从前世看见大阿哥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被皇上一脚踢倒开始,到今日再见,已经几十年了。 “大阿哥快坐吧。”嬿婉柔声说道,两个人从前虽有些交集,但也过了许久,都淡去了。 第253章 设局 “许久不见炩贵妃娘娘。”大阿哥叹息一声,说道。 他目光中掺杂几分情谊,带了些复杂看着嬿婉。 永璜善用自己情谊的优势,他从前养在娴嫔膝下,那么娴嫔看他就像个少儿一样,只要摆出一副儿子孺慕极好。炩贵妃从前是他的侍婢,若是她当时对他有情,那么永璜只需要流露出点儿怀念与复杂,说不定就能让炩贵妃的心里偏向他。 别误会,永璜只打算尝试用似是而非的爱情去探探嬿婉的心思,若是嬿婉曾经爱慕过大阿哥,那么大阿哥便会说服她,也许可以让她抚养自己,一位全心付出的贵妃养母,可比只知道拖他后腿的贵妃养母来的好。 而且炩贵妃虽不如纯贵妃那样育有多位子女,但胜在没儿子,也更得宠。永璜转眼就起了几个念头,反正都是要让嬿婉全心推举他成为太子。 嬿婉垂下眼,大阿哥这种手段在她面前使出来,实在太嫩了。 嬿婉前世今生都是用情谊来骗人,永璜骗人也要先骗过自己才是,那眼珠子里头有几分虚伪的情谊,和些微的紧张,都足以让嬿婉发现端倪。 不得不说,真是物是人非。 她无心用情谊笼络大阿哥,因为大阿哥是两世为妃嫔后都没再接触过的,没把握的事情,嬿婉不去做。 况且做了也不定会有什么好,毫无利益,若是被人发现了就是一个死。唯一的效果就是狠狠将皇上这个色鬼气上一气,何必呢。 “自从当年一别,真是物是人非。”嬿婉带了笑说道。 她想起来前世,也是孝贤皇后的哀仪,大阿哥只是冷脸跪着,被皇上痛斥不孝,嬿婉当时正忙着奉承纯贵妃,也不知道内情,只知道大阿哥因此触怒皇上,郁郁而终。 永璜曾经待她也是不错的,至少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嬿婉过得还是很快活的,这是她从前岁月里为数不多轻松的时光了。 便提醒他一句,也算还了曾经的恩情罢。 “大阿哥,本宫近日听闻你很得皇上欢心,孝贤皇后的丧仪,也该是你领着诸位弟妹守着。”嬿婉说道。 大阿哥、你、本宫,这几个词一出,两个人之间只剩宫规,永璜明悟炩贵妃并无和他谈情的意思,面上将那些不大规矩神情卸了,转而是刻板的恭敬,他说,“儿臣是长子,也是应该管教弟妹,不让皇阿玛多操心。” 嬿婉看了眼窗子外头,又说,“大阿哥,你也知道你是长子,又得皇上看重。” “本宫近来听闻你风头正盛,已经隐隐有盖过其余诸位皇子的迹象,可是树大招风,你多表现,便有人会觉察到你的突出。” “还需留神谨慎,小心一些扰乱人心的闲话才是。”嬿婉收敛了笑容,带着警示说道,“本宫念在你我曾经的交集上,说这么几句,也算是还了你曾经的恩。” “儿臣只知道炩贵妃娘娘,不曾记得还有什么别的事情。”永璜微微颔首,转而告退。 走在甬道上头,永璜一时间心乱如麻,接连拜访的几个妃嫔,都无心同他合作,也只有在炩贵妃这儿,得到的含义不是有拒绝。 他用两个人昔年的一点儿情谊,换得一句警示。 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永璜觉得自己近来确实太过晃眼,不只是别人眼红,若他一直得意忘形,怕是有一天也会让皇阿玛起了疑心。 小心闲话吗…… 永璜将此记在心里,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深沉的、含杂野心。 *这日是哲悯皇贵妃的生辰,永璜特意去安华殿,想要同自己额娘说一说话,他不能时时入宫,有这种机会需得抓紧才是。 孝贤皇后丧仪规格隆重,他额娘当年会有如此规模吗?今日是她的生辰,她也只能孤零零的,还好永璜今日在,还可以陪陪她。 永璜带了一小壶酒,放在堂前,虽然不合礼制,但是现在大家都要忙碌丧仪的事,哪有人会来这儿呢? 大阿哥跪在蒲团上,只是絮絮叨叨的说些话,说些他的难过,说额娘去的早,现在他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说他会努力,他希望额娘的哀荣也可以等同孝贤皇后。 说着说着,大阿哥就听见这屋里头好像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只听见是个女人在哭。 “……皇贵妃姐姐,是妹妹胆小怯懦,不能为您报仇,还好您的仇人已经死了,这就是因果报应,老天正为您复仇呢。” 听见这人话语里头说的,好像是自己额娘的事,永璜猛然站起身,寻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去找。 就在屋子后头发现一位模样艳丽的女人,正跪着说话,永璜看清那人的脸,竟然是嘉嫔。 两个人见了彼此,永璜很是惊讶,说道,“嘉嫔娘娘,您怎么在这儿?” 嘉嫔忙擦了面上的泪,迅速站起身说道,“本宫不过是随处走走,不想打扰了大阿哥,先告辞了。” 永璜当即拦住嘉嫔,说道,“娘娘,听您的话,好像提到了我额娘的死因……” 金玉妍连连摇头,说道,“哲悯皇贵妃定然不希望大阿哥你陷入仇恨之中,本宫不能说。” 大阿哥冷笑一声,说道,“我总怀疑母亲的死有蹊跷,可是却无从下手,嘉嫔娘娘就给我一个痛快,让我知道凶手是谁,总好过白白消耗我的心力,让我始终受到折磨。” 金玉妍掩唇,一副纠结模样,大阿哥见她迟迟不肯说话,便当即跪下来,这就让金玉妍无可奈何,只能叹息一声,应了他的要求。 “大阿哥快起,本宫会告诉你的。”金玉妍说道,她面上带着着担忧与惧怕,小心翼翼说道, “那人势大,本宫不过是在她手底下苟延残喘罢了,你可千万不要说这是本宫说的。” 大阿哥已经两眼泪花,说道,“嘉嫔娘娘放心,我知道的。” 嘉嫔三两句话,便将当年的情形说了出来。 孝贤皇后看哲悯皇贵妃育有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心里不能容忍,便痛下毒手。这事在许多年后被金玉妍不小心发觉,可是金玉妍势单力薄,也无法为哲悯皇贵妃报仇。 于是她气愤自己的懦弱,只能在哲悯皇贵妃生辰和忌日来看看。 第254章 原来是你 大阿哥听闻此言,心神一震,没想到孝贤皇后竟然是这种人,从前他也有隐约的怀疑,可是苦无证据,现在杀害他额娘的凶手已经死了,他皇阿玛日夜思念,又将丧仪办的如此声势浩大,孝贤皇后在皇阿玛心里的地位可见一斑。 他该如何是好啊! 看大阿哥神情愁苦,正在焦心此事,金玉妍便趁机说她先走了。 只留下大阿哥一个人,在这殿中为了他死去的额娘发狂。 *金玉妍用大阿哥最在意的额娘来害他,永璜不能不恼恨紧张,不过他伤心半夜,又想起来嬿婉今日同他说的那番话。 不可轻信谣言。 永璜在宫里的时候,每逢哲悯皇贵妃的生辰和忌日,都会偷偷来安华殿为额娘祈福。怎么从前从未见过嘉嫔娘娘。 而今孝贤皇后一死,中宫嫡子也不在,好不容易皇阿玛夸他两句,永璜现在也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却在这时,他额娘的生辰之日,他必然会来安华殿祭拜之时,永璜正好撞见了嘉嫔说出害他额娘的人。 这是真的巧合,还是有人蓄意而为之呢? 永璜心乱如麻,他已经分不清谁是对、谁是错了。 不过现成有个简单的法子,让他一辨。 *次日,永寿宫。 永璜又来拜访炩贵妃,只见嬿婉仍是一身孝服,素也素得好看,她见了永璜,心里头有些疑惑。 就听见永璜面色沉痛,扫了眼宫里头的宫人,嬿婉便让寻常宫女太监出去伺候,只留了春婵和王蟾在内。 永璜仍有些担忧,嬿婉微笑道,“放心,春婵和王蟾不是外人。” 况且,她也不会和一位成年皇子单独相处的,这要是让人发觉,说些闲话,那真是无端起波折。 再有一个,若是让进忠知道了。 只怕他那个小心眼得一下子气炸了,说不定连公蚊子都不许在嬿婉旁边飞。 没看着人嘴上说不在意,实际嬿婉白日里头多看了个侍卫一眼,进忠夜里头便要恶狠狠的咬她的肩膀,在她的身上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 其实嬿婉不知道的是,这已经是进忠劝慰过自己后的反应了。 嬿婉心里有他,进忠知道,只不过是瞧了别人一眼,那又有什么呢? 别人能让炩主儿这样开心吗? 进忠脑袋里这么想着,可这心里头总是泛酸,他决定狠狠惩罚炩主儿,惩罚她这样分神,他就在旁边,炩主儿居然去瞧别人。 况且他看了那人,很是普通,只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也没什么好看的啊。 根本就没有他好看嘛。 进忠手上更加卖力,一直到嬿婉面上发红,两眼滑下来泪才停止。 他用舌头衔了炩主儿的眼泪,又不住的吻她,只说,“好主儿,你最喜欢谁?” 嬿婉低低笑了一声,一手顺着进忠喉结滑到他的下巴,眼里带着令人的眩晕的魅惑,说道,“当然是你了。” 进忠扯起嘴角笑了,嬿婉又伸手摸他喉结上头的红珠子。 这个蔫坏的,这时候也不忘了戴他那个帽子。 一个人衣衫不整,另一个连帽子都戴的板板正正的。 嬿婉熟练得一手解开他喉结上的扣子,将那个好像镶嵌在进忠身上的帽子随手一扔,丢到旁边地下去。 进忠笑意更深,说道,“既然炩主儿最喜欢奴才,奴才可得回报咱主子的赏识,不能懈怠啊。” 他伏下头去,两个人又紧贴在一起。 嬿婉的思绪又落回到永璜身上,一想起进忠,她总是不自觉微微笑着。 大阿哥看她表情温和,心里头也稍微安定两分,他与嬿婉久未接触,也不知这人是否变了性子,能这样笑着,大抵依旧温和。 而且炩贵妃无儿子,没有要害他的原因,大阿哥心里一横,便将昨夜嘉嫔告知他孝贤皇后害死他额娘的事情说了。 嬿婉面上有些惊讶,说道,“本宫从未听说过,没想嘉嫔竟知道这种秘辛。” 她今日才知道,原来上一世让大阿哥被皇帝厌弃,郁郁而终的人是金玉妍。 大阿哥面上纠结,他又说道,“我不知这是真是假,昨儿炩贵妃娘娘的提醒,铭记于心,不敢忘记。” “还请炩贵妃娘娘替儿臣指一条明路。”大阿哥面色恭敬,礼数也足,只有皇后才担得起他一声儿臣的自称,他竟肯为此拿出小儿的作态来,以此奉承嬿婉必得中宫。 嬿婉抬起眼睛,淡淡说了句,“大阿哥要注意分寸才是。” 永璜点了点头,讷讷应声,“是我逾矩了。” 嬿婉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本宫不知这事是真是假,但是有一人定会知道。” 永璜带着欣喜抬起头,就听见嬿婉又说,“那就是皇上。”他面上的喜悦瞬间变成了局促。 “这等事情,怎么好去问皇阿玛呢。”永璜很希望得到皇阿玛的认可,所以他不愿意去问这种事情,若是惹得皇阿玛不快,那该如何是好。 嬿婉说道,“你额娘在皇上心中的情分不一般,皇上很是怀念哲悯皇贵妃,你是她唯一的儿子,又是皇上的长子。” “在皇上心里,阿哥你的位置自然也是不同的。无论你年岁几何,你在皇上那儿永远是他的儿子。” “骤然听见这等流言,因为你的孝心,和对孝贤皇后的敬重,内心惧怕,便向你最亲近的皇阿玛问询。”嬿婉微笑着端起茶盏, “你说,皇上会责备你吗?” 见永璜面上明悟,嬿婉笑吟吟的微微抿了一口茶水。 大阿哥忙感激的说道,“多谢炩贵妃娘娘。”然后便匆匆离去了。 嬿婉面上的笑意褪去,她将茶盏重新放回桌上。 春婵眼珠子转了转,问询道,“主儿,咱们何必提醒大阿哥呢,他是长子,日后若是您育有皇子,只怕是会平白多了些竞争,不如咱们推他一推,索性直接让他废了。” 嬿婉勾起唇,不急不慢的说着,“他执意要问缘由,虽让皇上觉得父子情深,但这也过于鲁莽,不够聪明。” 第255章 败露 “旁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皇帝本就不缺儿子,自然是无心在这等无储君风范的儿子身上浪费时间去教导。” “本宫念着从前的两分情谊,只希望大阿哥因此醒悟过来,不要想着他做不到的事情了,还没到争储的时候呢,这些小打小闹都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储位之争,死伤也是常有的,大阿哥若是醒悟及时,知道自己争不过旁人,从此安心做个富贵王爷也好,用好过白白丢了性命。” 嬿婉又叹了口气,大阿哥怎么这般蠢,知道这样的事也不先查证一番,就等着她给他法子,既然这样资质平平,那还争什么呢。 *养心殿 皇上正拿着从前他七夕做的佛手花簪子,这是他亲手制了赠与皇后的,这都过了许多年,仍像新的一样。 琅嬅爱惜此物,还单独收在一个锦缎屉子里。皇上看到的时候,心里头又酸又涩,更加觉得皇后对他情深似海,十分怀念。 他手里把玩着此物,进忠轻声走进来,禀报道,“皇上,大阿哥求见。” 皇上点了点头,手里仍握着那只簪子。 大阿哥进来,当即跪拜请安。 皇上瞥了他一眼,说道,“永璜啊,今日怎么行此种大礼。” 永璜抬起头,带着些隐忍与痛苦说道,“皇阿玛,昨日是额娘的生辰,所以儿臣去安华殿想为额娘祝祷。” 提及哲悯皇贵妃,皇上又想起他在孝贤皇后临终前问及的,竟然在琅嬅生命将到尽头时还误会了她。 皇帝心里充斥更多哀伤,他深情的注视手里头的物件儿。 琅嬅,此后不会再有人误解你了。 “哲悯皇贵妃的生辰,你去祭拜也是应该的。”皇上不以为意,他全心沉浸在自己完美的伤情之中,不大想有人来打扰他的思绪。 大阿哥面色戚戚,说道,“不想,儿臣却听到一个谣言,说额娘是被孝贤皇后害死的……” 皇上震怒,他皱紧了眉头,深吸了口气说道,“一派胡言!” 大阿哥见皇阿玛不高兴,忙低下头,藏起自己眼中的惧怕,说道,“儿臣幼时,孝贤皇后常关心儿臣,处处细心照料,儿臣觉得皇额娘不是这样的人……” 永璜悄悄抬起头,看皇上的表情柔和许多,又继续说道,“孝贤皇后是儿臣敬重的嫡母,额娘又对永璜有生育之恩,儿臣骤然听见这等谣传,痛心至极。” “儿臣痛心皇额娘竟然被误会成是伤害我额娘的凶手。”永璜把头埋得更低,又战战兢兢的说道,“儿子蠢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只能来向皇阿玛禀明,免得遭了旁人的算计也不知道。” 皇上沉默,大阿哥心里头更是紧张,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实在害怕皇阿玛生气,迁怒于他。 毕竟刚才皇上的反应太过激烈,像是要活活吃了他一样。 大阿哥心里头猜测,若自己不是皇帝亲儿子,只是个普通宫人,这两句话便足以让他毙命。 半晌,皇上突然温和说道,“起来吧。” 永璜忙爬起身,规规矩矩的站在皇帝面前,皇上眼中带着两分柔和,他不愿人误解孝贤皇后,便有耐心解释道,“朕知道你的担忧,但此事朕可以告诉你,孝贤皇后心地善良,她从未有害过一人性命。” “哲悯皇贵妃的死,朕一直记在心里,从未忘记,若是有什么蹊跷,有朝一日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朕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个歹毒心肠的人。”皇上安抚道。 他的话语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永璜心中平定许多,至少他知道,皇阿玛从来没忘记自己的额娘,孝贤皇后也不是杀害他母亲的凶手。 额娘在皇帝心中有情分,那么额娘的儿子自然也有两分情谊在的。 皇上话锋一转,又冷脸问道,“是谁同你说这些歪曲事实的谣言?” 大阿哥面露难色,犹犹豫豫说道,“是嘉嫔娘娘。” “儿臣在安华殿祈福时,听见嘉嫔娘娘在佛前悔过,字字提及额娘的死因。” “儿子心急如焚,便冲出去追问,嘉嫔娘娘几番推托,才告诉儿子此事。” 皇上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他面色变换几下,然后咬牙切齿说道,“很好,又是嘉嫔。” “朕还没死呢!就开始编排朕刚刚故去的皇后?”皇上大怒,他顺手抄过旁边的茶盏,一下子砸在地上。 吓得永璜又立刻跪了下去,连连说道,“皇阿玛,还请您息怒。” 皇上只觉得怒火中烧,他摆了摆手,说道,“永璜,你先下去吧,下午的哀仪还要继续,可莫要记得这些不三不四的话了。” 永璜忙点头,应声道,“儿臣遵命,皇阿玛也要注意身子。儿臣先告退了。”然后他匆匆离开了养心殿。 再待一会,永璜都害怕皇阿玛会因为气急了而失手打人。 没想到在皇阿玛心里,孝贤皇后的地位如此之高,永璜心里头一阵后怕,若是他没去过永寿宫,只听了嘉嫔的话便信了呢? 那么碎裂的大抵就不是那个茶盏,而是永璜自己了。 永璜害怕,心里突然生了两分惧意,他想着,皇位的争斗都是关系性命的,要不就不争大统,只安心做个闲散王爷便是了。 可是他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是长子,皇帝对他的额娘还有情分,永璜也难以割舍他所拥有的优势。 他叹了口气,已经决定要争一争,哪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呢。永璜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失败的可怖后果,若是败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那么他要赢。 *除了皇帝、太后外,众人皆跪在地上为琅嬅先去痛哭。 皇上手里头仍然拿着那佛手花簪子,他看着身穿孝服的众人,突然开口说道,“嘉嫔。” 这一声便让哭声停止,大家都小心抬起头看皇帝的面色。 永琪哭的狠,不能一下子止住,仍在抽噎,白蕊姬忙搂着他,给他拍背。 嬿婉用帕子擦了擦面上的泪,抬头看金玉妍所在的方向。 第256章 第一次打人 金玉妍有些无措,她仍然跪着,只是跪直了,以便回话。 皇上带着微笑,说道,“来。” 金玉妍便撑着身子要起身,只听见皇上声音里头带了怒又说道,“爬过来。” 简短的三个字,却让金玉妍如坠冰窟,身在寒冬,她心里一哆嗦,抬起头用眼珠子哀求皇上。 只见到皇上盯着自己手心里的佛手花簪子,金玉妍认出来了,那年七夕,皇上给各宫都亲手制了簪子,她是栀子,海兰是蔷薇,如懿的是玫瑰,富察·琅嬅得的就是佛手花。 这是皇后的物件儿。 难道她挑唆大阿哥的事情败露了,还是她谋害七阿哥被皇上知道了? 不,不是七阿哥的事,七阿哥一死,皇后没了精神支柱,立刻就随着去了。眼下皇上还能好好说话,而不是即刻把她关押起来拷打,就可以证明事情不算特别严重。 那就是她挑唆大阿哥仇恨孝贤皇后的事情败露了。 金玉妍不顾脸面,皇帝此举就是为了羞辱她,这无妨,但她可得想出对应的法子来。她忙爬到皇上身边,就听见一声如惊雷般的咆哮,“大胆!” 金玉妍抬起头,就见到皇上怒气冲冲的指着她,说道,“是不是你跟大阿哥说,孝贤皇后害死了哲悯皇贵妃?” 果然,大阿哥真是不中用,这嘴像他们玉氏的漏壶一样,说点儿什么,立刻就给她泄露出去。 听闻此言,璟瑟猛然直起身子,愤怒道,“皇额娘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她指着金玉妍的脑袋厉声说道,“嘉嫔,你居心何在!” 金玉妍忙解释道,“臣妾……并没有这种想法。” “没想法,你当朕是傻了吗?永璜亲口告诉朕,是你,好像知道什么隐秘,再三推托才肯告诉他。”皇上手心里紧紧攥着簪子,又说, “孝贤皇后心地善良,管理后宫井井有条。她于你有恩,可你这种庸俗之人,只知道在她死后败坏她的名声!” 金玉妍忙叩头求饶,说道,“皇上。冤枉啊,臣妾不是存心败坏皇后娘娘的名声,是臣妾误听传闻,又信以为真,这才引发了这种事情。” “臣妾有错,是臣妾有错。”金玉妍哭的泪眼朦胧,恳求皇帝原谅。 皇上冷笑一声,又说,“那你告诉朕,是谁同你说这种胡编乱造的谎言?” 金玉妍心里一沉,哪里有人同她这样说,不过是她为了给自己脱罪的说辞。 金玉妍大可以将事情推到死了的慧贤皇贵妃身上去。慧贤皇贵妃在临终前虽然和孝贤皇后反目,她说这话倒也合理,皇帝他却不知道,只以为两个人还是知己好友。 以皇帝维护孝贤皇后的性子,怕是连孝贤皇后的好友都要一同庇护,这只会让皇帝更加雷霆震怒。 金玉妍犹豫这一瞬,皇帝就更加愤怒,身子动了一下,好像要走过来。 吓得金玉妍忙回头看了一眼,如懿正带着淡淡的微笑,正在窃喜嘉嫔的困境。 “是娴嫔告诉我的!”金玉妍朗声道。 众人的目光汇聚到如懿身上,只见她呆呆傻傻的坐在自己小腿上,慢慢收起从容的微笑,黑黄的面上全然是惊讶,她小口微张,轻轻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臣妾没有。” 璟瑟怒瞪着娴嫔,送什么劳什子汤的事情,她还没找如懿算账,今日娴嫔又存心败坏她母亲的名声吗? 皇上没理会如懿的说辞,他只扫了一眼,就笃定这不是如懿说的,如懿哪有这种脑子。 他深吸了口气,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暴怒,抬起脚就照着金玉妍身上要踹。 金玉妍意识到,忙横着往右挪了挪,然后迅速说道,“皇上,臣妾有了您的孩子!” 皇上硬生生将脚停在半空中,金玉妍怀有龙胎,他总得顾着点自己的孩子,于是皇上转而踢了就在金玉妍旁边跪着的永璋一脚,呵斥道,“你为什么不哭!” 殊途同归,又一次的殊途同归。 皇帝又一次在孝贤皇后的哀仪上打人。这还是他今生第一次动手。 孝贤皇后一死,皇上就失了锁住他言行的督促者。现在真是满宫上下无人敢违逆,同样的,也无人能劝谏。 帝王的元后薨了,也带走了他的两分理智作为陪葬,让皇上的心态失衡,暴躁易怒。 这一脚没落在金玉妍身上,但却给三阿哥踹了个摇晃,他一时跪不稳,栽倒在地。 纯贵妃又是惊吓,又是心疼,她忙抱着自己儿子,哭诉道,“皇上,永璋他还小,尚不懂事,都是臣妾的错……” 永璋虽然常被训斥,却从未被皇上打过,他心里害怕,又哭了出来。他委屈的说道,“是儿臣的错,是儿臣的错,还请皇阿玛息怒。” 永璋刚哭了,只是不如旁人悲痛,因为他还记得自己额娘说过的话,孝贤皇后愧对她们母子,所以永璋不喜欢她,自然也不会真心痛哭。 可是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不过是迁怒于他,若是反驳,真怒火便要从嘉嫔转移到永璋和纯贵妃母子身上了,所以永璋此时只能硬生生应下,只求皇帝息怒。 皇上看儿子这般恭敬,心里头一时有一丝愧疚,随即这愧疚转化为恼怒,又统统泼向了金玉妍。 皇上大喝一声,说道,“嘉嫔言行无状,降为常在,褫夺封号,禁足启祥宫。” “还不给朕滚回去!”皇帝瞪着她,丽心忙过来,搀扶着自己主子回宫。金玉妍哭哭啼啼的被带走了。 皇上虽发觉自己迁怒,但是帝王的尊严让他无法承认错误,略带着点儿柔和说道,“永璋,你去换身衣服吧。” 苏绿筠仍抱着孩子无声痛哭,她真的心疼永璋,母子二人依偎在一起都默默流泪,皇帝见了两人的模样,更是不自在,说道,“纯贵妃也同去吧。” 这便算是暂时完结了这场闹剧。 璟瑟缓缓起身,她的双膝已经跪的麻木。处处都有娴嫔,送汤是她,额娘临终前同皇阿玛说的话里也有她,现在嘉嫔败坏额娘名声,还有娴嫔的影子。 第257章 闹剧 她俏丽的面上刚留下的泪水已经擦干,现在是额娘的丧仪,璟瑟不容许任何人破坏。 她只等着丧仪结束的那日,娴嫔、金常在、颖常在、恪常在,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都起身离去,如懿仍在惊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她面上全然是无辜,圆溜溜的双眼瞪着,十分灵动,可见她的震惊程度。 真是一个平白受人诬陷的无辜俏丫头。 颖常在和恪常在还没走,看着如懿正缓慢而又优雅的起身,她俩便凑上前来。 恪常在平等的讨厌孝贤皇后、炩贵妃、金常在、赵一泰……她在宫里头无人说话,也只能和她蒙古来的好姐妹说些话了。同批入宫的恭、禧常在居住在景阳宫,和庆嫔说上些话,也让她们明白点了后宫的事情,于是恭、禧二人便不怎么搭理这两位蒙古格格,因为实在是太能闹腾了。 恪常在无人可以说话,所以只能跟着颖常在去翊坤宫看看,这日日见到讨人厌的娴嫔的脸,拜尔嘎斯氏依然不喜欢她。 不过多去翊坤宫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趁着颖常在放肆说人坏话,娴嫔偷偷附和的时候,趁机戳上一戳娴嫔的痛处。 这个老太妃天天想着借她们的力去争宠,拜尔嘎斯氏偏要不如她的意,没事提一提七公主,再说一说,“啊是不是误会炩贵妃了,我看炩贵妃人很好呀。” 其实她同样讨厌炩贵妃,所以颖常在在背后嘀咕,她也听得高兴,不过嘴上反驳,就能听见这两个人跳起脚来更加卖力的说魏嬿婉的不好,顺便看看娴嫔不佳的面色,更让她心里暗爽。 不过湄若也单纯得多,谁位分高而又得宠,她就讨厌谁。 狐媚,统统狐媚。 今儿嘉嫔变成了金常在,金玉妍没了封号,可是湄若却还有封号,如今颖常在也算是压了金玉妍一头了,她心里头有丝微的窃喜。 后宫实在危机四伏,湄若觉得自己能维持现状便好了,反正旁人总会跌落下来的,这是第一个。 湄若凑近如懿,偏头看了看她的脸色,见如懿还是一副无辜、惊慌、不知所措的复杂单纯的模样。 她心里叹了口气,娴嫔娘娘又来了。 也不知道娴嫔是怎么回事,经常呆呆的,老是一个表情做好久,是不是年纪有些大了,脑袋不灵光? 不过这话,颖常在只憋在心里,当面询问这个,也太失礼了。 湄若开口说道,“娴嫔娘娘,皇上这样声势浩大的,是做给谁看啊?” 如懿面上浮起了淡淡的微笑,了然道,“生前不见得有多爱惜……”她话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不过旁边的一个湄若是不懂她在说什么;一个拜尔嘎斯氏懂装不懂,也不接话;一个容佩更是傻傻的,还在想着娘娘怎么起身这么缓慢是不是跪久了膝盖太累了。 如懿这般姿态,缓慢起身,举手投足都十分优雅,风情万种,落在容佩眼睛里头,就像是牛嚼牡丹,实在可惜。 真应该让大为恼火的皇帝来瞧上一瞧,他的青梅也算是老来依旧俏。 如懿见旁边几人话也不说,更觉得这几个人的蠢笨衬托出自己的聪慧,又缓缓道出下半句,“如今看来,倒像是一对儿恩爱夫妻一般。” 说罢,她微微挑眉,看着旁边几个人,一副等着奉承的模样。 湄若摇了摇头,皱眉说道,“不是,臣妾是说皇上怎么踹了一脚三阿哥。” 如懿嘴唇撇了撇,没理会颖常在的话,她端起下巴看着前方,好像在深思什么事情。 颖常在又开口说道,“娴嫔娘娘,您在皇上心里果然是与众不同的,金常在这样构陷,皇上也不曾疑心您分毫。” 如懿面上由阴转晴,又重新志得意满,她矜持笑道,“哪里,只是本宫与皇上独有两分信任罢了。” 颖常在的表情突然有一瞬变得充满慈爱,她微笑着看着娴嫔和皇上,这两个人一个英俊一个……娇嫩,也算是配的。 今天又被她找到两个人之间爱情的火花呢! *金玉妍骤然降位,又被禁足,虽然内务府不曾缺衣少穿,不过她实在恨极了嘴上没把门的大阿哥,等她可以出启祥宫,定然要报了今日的仇。 金玉妍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哼一声。 不急,龙胎平安落地以后,皇上定然会来探望,金玉妍还有机会。 反正近来后位空置,后宫本来就要起风波,金玉妍不能成为皇后,索性躲在启祥宫里头图个清闲也好。 免得那些不长眼的人算计,再波及到她腹中的孩儿。 内务府依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金玉妍又不曾缺衣少穿,禁足便也禁足吧,无碍。 *大阿哥看自己三弟平白无故被踢了一脚,心里真是怕极了,若是他没发觉金玉妍的阴谋诡计,只怕皇阿玛要踹他不止一脚啊。 永璋什么也没做,都受了这样的冤,连带纯贵妃也是伤心痛哭,听说都哭昏了过去。 永璜对额娘的记忆不多,只觉得她有一双十分温暖而又柔软的手,听闻额娘生前也是不争不抢的。 永璜心里头突然有了两分害怕,他害怕若是自己遭了算计而不曾察觉,傻傻的送了性命,可怎么办。 他可是额娘唯一的儿子。 他若是去了,还有谁会记得额娘,还有谁会年年给额娘上香祈福。 永璜决心为了额娘,也为了他的福晋和儿子,退出这种充斥阴谋算计的地方,安安心心过他的日子便好。 若是额娘在的话,想必也是希望他幸福、快乐的度过一生的吧。 *三日后,哀仪毕。 璟瑟终于有时间腾出手来,她要狠狠治一治那几个欺负她额娘的人。 第四日,璟瑟又带着她府里乌泱泱的一帮人,先来拜访翊坤宫。 翊坤宫这几天只有大阿哥、颖常在和恪常在踏足,还是头一次来了这么多人,也是自从素练逼迫如懿喝汤以后,再一次使翊坤宫重新诡异的热闹起来。 上一次是母亲,这一次是女儿,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第258章 并非有心打人 这边公主带的人几乎都要将屋子占满了,璟瑟一进来就不客气的坐在主位上,如懿看她来势汹汹,又不好意思开口,只能站在椅子旁边,默默的示意璟瑟,这是如懿应该坐的位置。 咱们淡淡的娴嫔,在面对别人不讲礼数的时候也十分贴心,怕点明了以后会让对方局促,所以只是默默提醒。 如懿心里猛得被揪起来,她不知道公主为何又要来翊坤宫找事,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不知固伦和敬公主突然来翊坤宫,所为何事?” “本公主近日听闻,娴嫔很是喜欢喝汤。”璟瑟拍了拍手,随即几个宫女便端来壶。 一排摆在翊坤宫的桌上,又将这些壶打开,都是红参野鸡汤。 璟瑟笑盈盈的看着如懿,说道,“娴嫔娘娘,请喝吧。” 如懿面色变了一变,粗粗一看,这就有七八个参汤壶,这怎么是人能喝得下的。 容佩忙出来拦着,璟瑟身边的两个嬷嬷便要将她治住,哪成想容佩竟然发了狠,拼死也要维护娴嫔的尊严,失手打了其中一位嬷嬷。 璟瑟的视线这才从局促站立的如懿身上,转到一旁的容佩身上。 容佩打了人自知理亏,而且对面人多势众,她立刻垂下头,颤颤巍巍的赔罪道,“是这两个嬷嬷先动手的,奴婢只是不小心。” 如懿立刻替容佩解释道,“容佩并非是有心打人的。” 璟瑟一声冷笑,说道,“不是有心?难不成是本公主的两个嬷嬷抓着她的手,让容佩打在脸上的吗?” 如懿一下子小了声音,说道,“不是有心,就是并非有意这样做,就是不是她自己想这样做……” 璟瑟皱起眉头,当即打断道,“好了,本公主就问你一句,容佩是否打人?” 如懿自知容佩理亏,又突然闷不吭声了。 “我这两个嬷嬷可曾先对她动手?”璟瑟冷笑一声,说道,“在宫内无故打人,这不合规矩吧。娴嫔从前就管教不好宫人,如今您的路数依旧。” 璟瑟不等如懿辩解,只是对一旁的嬷嬷说道,“李嬷嬷,她打了你,你便十倍奉还吧。” 容佩不甘心,她被两个太监钳制住胳膊,仍不屈的抬头望着璟瑟,两个微微肿胀的眼皮里头半是隐忍,半是记恨。 只看见主位上坐着的公主,虽然打扮素净,却也是美丽的,像极了她那日去送汤所见到的孝贤皇后。 容佩心里突然一阵恍惚,只觉得好像是孝贤皇后要责罚她。当日的热汤只给娴嫔喝了,素练却没理她,只觉得打了主人就够了,狗只是狗。所以容佩逃过一劫。 今日见到璟瑟,再加上容佩本身失手就是理亏,前些日子的事也让她心里头惧怕,自然是理亏加上理亏。 真是稀罕事,咱们的武行师傅居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容佩只是任人压着,心里头还指望娴嫔能为她说上两句,让她免了太多的责打。 可她的好主子娴嫔,只是束手束脚的站在一旁,心里还期盼着璟瑟打了她就别再打我了。 向来刚强的容佩成了柔软的布条,但也还是一块韧性十足的带刺抹布。 李嬷嬷看着她这色厉内荏的模样,十分厌烦。 她心里头本就因着孝贤皇后的死有火气,她是公主的乳母,看待公主自然和看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翊坤宫主仆二人竟然趁着公主没陪侍的时候用七阿哥的死来气孝贤皇后,害得孝贤皇后吐血,害得公主没了额娘。 再加上李嬷嬷和赵嬷嬷本就只是拦着容佩,不让她去将公主准备的鸡汤给打翻了,却无端挨了一巴掌。 此刻公主硬气,肯为她们奴婢撑腰,所以李嬷嬷便放开膀子去打了。 巴掌响在容佩脸上,就像她上一世抡圆了胳膊打在嬿婉脸上那样,那样响,那样痛。 几巴掌下来打的她嘴角流血,打的她眼冒金星,打的容佩泪眼朦胧跌坐在地上。 她受了罚,没嬿婉受的打那样重,因为李嬷嬷毕竟是正常人,不会把人往死里打。但她的反应不如嬿婉万一,嬿婉倔强,她会咬着牙受了,自从成为妃嫔以后,嬿婉不会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因为伤心流一滴眼泪。 打骂别人顺手拈来,有点权势就将皇宫当作菜市场,借着如懿身上的位份当作自己的光环,这样得意洋洋的翊坤宫掌事姑姑容佩,今生也成了一戳即破的纸老虎。 十个巴掌打完,容佩捂着脸,低下头,她脸上已经沁出了泪水,太痛了,痛得她几乎要缩起来。 “你是去给长春宫给皇额娘送汤的那位宫婢吧。”璟瑟微微挑眉,带着笑,看起来确实冷的。 容佩不敢应声,只能闭上眼睛祈求,祈求娴嫔娘娘能出手解围。 娴嫔张开唇瓣,冷着脸,带着淡淡的愠怒说道,“容佩是去长春宫送汤不假,可翊坤宫不是固伦和敬公主的刑场,这又不是慎刑司,你怎能随意处置?” 璟瑟勾起唇角,说道,“哦?本公主光顾着容佩,却忘了娘娘您了。” 如懿梗着脖子,深吸一口气,说道,“固伦和敬公主已经打了容佩,还要再打本宫吗?” 璟瑟嘲讽了笑了一声,“娴嫔这是有多怕本公主打你啊?” 如懿面色慌了一瞬,察觉到容佩都悄悄抬头看着自己,她忙撑着底气,解释道,“是非皇上自有定夺,公主岂可代表圣意?” 璟瑟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同皇阿玛提及此事?” 如懿乱了心神,这等不光彩的事情,不过是后宫女人家的矛盾,璟瑟也真是的,连这种事都要跟皇上说吗? 璟瑟垂下眼,说道,“再打容佩十巴掌,打她在不合时宜的时候,送不合时宜的汤。” 璟瑟带来的一个小宫女端来一盏茶,放在璟瑟旁边的桌上,七分热,正是入口的好时候,璟瑟轻轻吹了吹上头的热气,又笑着说道,“娴嫔娘娘,您请喝吧,不然汤该凉了。” 第259章 回馈 数十个人围着如懿,一碗又一碗的将汤盛出来,还贴心的滤过了里头的鸡和红参,只有一碗一碗的鸡汤。 鸡汤拿来的时候就是凉的,上头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近乎要结成一团,如懿肠胃娇嫩,胃口也刁,自然喝不惯这种油腻的东西。 所以喝了一壶以后,便从胃里犯恶心,也一直觉得嗓子眼好像有鸡汤哽在那儿,时不时反上来。 璟瑟悲伤而又强撑着笑喝茶,她痛快,自然是痛快,惩治仇人,能不痛快吗? 可是再痛快有什么用,她的额娘就是被这样的贱人给气死的! 额娘,璟瑟一定会为您报仇的。 固伦和敬公主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将她心里的悲伤掩藏在内心深处。 她会让娴嫔生不如死。 璟瑟没有和皇上提及此事,璟瑟的印象里,只有娴嫔似乎和大师偷情,皇阿玛却执意给娴嫔清白;还有娴嫔曾是杀害好几个皇子的凶手,皇阿玛又不知为何替她翻案,竟然将进了冷宫的娴嫔又放了出来;娴嫔前些日子还和同为妃嫔的媛答应不清不楚,皇阿玛也都留了两人性命,没有赐死,反而娴嫔还是一宫主位,有许多人伺候。 她不知道皇阿玛心里头娴嫔的轻重几何。所以璟瑟不能去赌,若是皇阿玛真的为娴嫔疯魔到连她额娘也不管不顾了呢? 璟瑟已经失去了额娘,她不能再失去自己心中的父亲。 更何况,若是皇阿玛惩戒娴嫔,只怕也仅有禁足或者罚俸,哪里有璟瑟亲自动手来得痛快。 “娴嫔娘娘,您这么喜欢鸡汤,就放开肚子喝吧,还有九壶呢。”璟瑟将两手搭在身前,就看着如懿在翊坤宫里头罚站,还只能一碗一碗的接过宫女们递过来的鸡汤。 如懿嗓子里头发出一声呕,然后她的自尊忙将这声呕止住了,才没吐出来。 又是硬撑着将手里这半碗咽下肚子,宫女一把将她手中的空碗夺走,换上一碗满满的鸡汤,油脂都凝固在表面,结成了膜。 如懿粉嫩的唇因为触碰油脂太多,而涂了一层油刷的口脂,她的丁香小舌从嘴里探出来,灵巧的卷了一口鸡汤。 可这一口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只见如懿面色变了又变,嗓子里突然反出来一股气,她想要撑住,却抵不住生理上的呕吐欲望。 随着一声“呕”,哗啦啦的,如懿吐了。 她仅存的理智让她赶紧找了个壶接着,所以她便吐在她刚喝干的壶里头了。 璟瑟不禁皱眉,催促道,“快把那个带走。” 宫人小心捧着,赶紧送到后厨去让人处理掉。 还剩下八壶半,如懿吐了出来以后,两眼带泪,用帕子擦了擦,然后便虚弱的靠在一旁的椅背上。 璟瑟沉默半晌,突然又说,“还有这些呢,越冷越不好喝,娴嫔还是快些吧。” 如懿狠狠的咬了咬牙,她抿唇说道,“还要喝啊。” 璟瑟冷着脸,并不言语。 宫人们将汤碗递到如懿嘴边,李嬷嬷说道,“娴嫔娘娘,您请喝。” 如懿又强撑着喝了半壶,然后又止不住的呕,她两眼泪珠悬挂,真是弱柳扶风,被恶毒的固伦和敬公主逼迫。 不过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并没有引起璟瑟的半分怜悯,璟瑟只是冷眼看着。 如懿喝了一壶又一壶,吐了又吐。 璟瑟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是她又憎恨极了。 余下最后三壶的时候,璟瑟突然说道,“罢了,就这样吧。咱们走。” 一行人又离去,只留下如懿捂着喉咙倚靠在墙上,容佩捂着自己的脸强撑着起来。 如懿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她说,“容佩……” 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哑,嗓子也好像被一坨黏软的湿棉花堵住了,只有听不清楚的声音。 “容佩,我的嗓子,我的嗓子怎么成这样了。”如懿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气声,说道。 容佩忙走过来,她两颊红肿,一张嘴就会扯到痛处,但仍劝慰道,“主儿,您这是吐了太多次,伤到喉咙了。” “去找江与彬。”如懿拂开她的手,催促道。 “快去!”只见娴嫔皱紧了眉头,瞪大眼睛说道。 容佩忙应声,捂着自己的脸就出去了。 翊坤宫里头的如懿无处发火,只能一把将桌子掀翻,看着上头的三壶汤摔在地上,撒了一地。 她仍不解气,又一把搬动椅子,推倒在刚才的狼藉之处,然后咬牙切齿的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吼。 *三日后 颖常在和恪常在来翊坤宫拜访,就看到如懿正被人督促着喝汤,颖常在面上带了两分微笑道,“是嫔妾们来得不巧了,娴嫔娘娘正在补身子呢。” 如懿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然后便一下子呕吐出来。 这可吓了颖常在一跳,难道是她给娴嫔说吐了? 如懿吐完,面不改色的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璟瑟派来的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福身道,“娴嫔娘娘,那奴婢先告辞了。” “明日还会有补汤送到翊坤宫。”宫女笑吟吟的说道,然后便退走了,只留下一壶的呕吐物在桌上。 翊坤宫里头的宫人便上来一位,将娴嫔的物品拿了下去。 颖常在感觉自己说错话了,竟然一句话给娴嫔说吐了,她又想着找补一下,便说道,“这是皇上送的补汤吗,皇上可真是心疼娘娘呢。” 噗噗。 扎过来两刀。 第一,这不是皇上送的,是如懿最讨厌的富察·琅嬅的女儿送过来的。第二,固伦和敬公主可不是为了让如懿大补身子才送来参汤,她是为了折磨如懿! 如懿深吸了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她抿起嘴角,扫了一眼湄若,也不带着半分笑意,只是面无表情说道,“颖常在和恪常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恪常在抢先一步说,“嫔妾们想着来陪娴嫔娘娘说说话,娘娘不会嫌我们打扰吧。” 如懿冷笑道,她从牙缝里头挤出来几个字,说,“怎、么、会、呢。” 第260章 是您让她嫁科尔沁的 恪常在一脸心疼的问道,“娘娘怎么突然喝起补汤来了,嫔妾刚听您嗓音沙哑,难道这补汤是治嗓子的?” 恪常在眼波流转,突然笑了一声,又说,“不过这汤怕是伤胃。” 如懿垂下眼,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非也,不过是固伦和敬公主心中有气,想要折磨人罢了。” 如懿巧妙的运用春秋笔法,将事情的源头隐去,好像她是一位无端受欺负的可怜庶母,不,她是无端受欺负的可怜的帝王的真爱,帝王心里的特殊存在。 颖常在惊讶道,“太荒唐了,固伦和敬公主心里再怎么因为孝贤皇后的故去伤心,也不能拿您撒气啊,她怎么能这样对您。” “竟然在汤里面加了让人呕吐的药材吗!真是防不胜防。”湄若很是气愤,嘀嘀咕咕道。 如懿有些尴尬的解释道,“里头应是未加令人呕吐的材料。” 容佩适时的站出来说道,“固伦和敬公主每每送来的都是冷的鸡汤,又油又腻,有时候为了作践我们主儿,里头的鸡都没熟,一股子腥气。” “主儿从未喝过那样荤腥的东西,日日都要饮下,实在是难以入口啊。所以主儿时常会吐出来,这才有些伤了嗓子。” “本养上两天就会好的,可是公主不依不饶,每日都要送汤过来,硬逼着我们主儿喝下,这才让主儿的嗓子一直受损,不得康复。” 容佩张嘴说了这么一长串,在她说完以后,如懿不悦的皱起眉头,瞪了她一眼,呵斥道,“容佩,不许胡说。” 容佩又适时的后退两步,不再言语。 如懿略带着期待的看着恪常在,她全是发觉了,颖常在头脑空空,每每说话虽然没什么坏心,除了说人坏话的时候,余下的时间总是说如懿不喜欢的。反而恪贵人,虽也不会说话,却要聪明一些。 拜尔嘎斯氏摸了摸自己的指尖,说道,“这样又油又冷的汤,让人喝下,咱金尊玉贵的娴嫔娘娘自然是受不了的。”这一句奉承便让如懿觉得心里好受一些了,她现在只能从旁人说出来的一句半句里头,截取一些夸赞自己的话,以此来达到舒心的目的。 颖常在十分气愤,她全心全意想着为如懿出头,只说道,“欺人太甚!这等食物,放在蒙古,我家的……侍卫都不吃。” 她本来想说她家狗的,但是一想到娴嫔也喝了,便不能这么说。 如懿刚有的两分笑容消失不见,她沉下脸,颖常在的言外之意她自然是听懂了的,不过还算她乖觉,没说出来。不然如懿可真要再压抑不住她的不愉快,怕是要对这两个不尊敬的宫嫔发了火,责罚她们。 如懿也不是个爱罚人的性子。 恪常在又说,“娴嫔娘娘,固伦和敬公主这样做,您怎么不去告诉皇上啊?” 颖常在也附和道,“是啊,虽然固伦和敬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可是您和常人不一样,您怕什么。” 恪常在面上突然又起了点子笑意。 是啊,娴嫔和常人不一样,她最好笑。 颖常在又附和道,“是啊,娴嫔娘娘,您怎么不去告诉皇上啊?” 如懿眯起眼睛,不过只狰狞了一瞬,她又讷讷说道,“固伦和敬公主背靠科尔沁,本宫怎么好同皇上说这种事情,岂不是让大清和科尔沁不得安宁吗。” 颖常在和恪常在相视一眼,说道,“确实,科尔沁是蒙古数一数二的大部落,固伦和敬公主有这等依仗,自然也不好对她做什么。” 恪常在轻轻勾起唇角,她两指头搓着自己衣角上的花纹,带着诱哄说道,“若是固伦和敬公主没有科尔沁这个依仗就好了,娘娘也不会受她欺负,还要为了大清和科尔沁的和平而委曲求全。” 她抬起眼睛,轻轻端起茶盏,吹一吹上头的浮沫,说道,“不过,嫔妾怎么听闻,当时科尔沁求娶,皇上在固伦和敬公主和太后的长公主犹豫许久。” “是您,极力赞成让固伦和敬公主嫁到科尔沁。” 颖常在面色古怪,说道,“娴嫔娘娘,是您让她嫁科尔沁的啊。”她声音里有了两分急躁,还带了点儿埋怨。 湄若本就不喜欢琅嬅,自然厌屋及乌,也连带着不喜欢璟瑟,今儿知道原来璟瑟得了科尔沁这个助力,是娴嫔极力赞同推动的,自然是有些不痛快。 是您让她嫁科尔沁的。 这几个字捶在如懿心口,她深吸了口气,偷偷闭上眼睛,在眼皮里头翻了个白眼。 这还用颖常在说吗?难道她不知道此事? 事已至此,还来埋怨她做什么。 如懿有些绷不住她和善完美的面容,只是撇着嘴,唇瓣分开,气流从她紧咬的牙缝里头钻进喉咙。 如懿真想把茶盏摔在湄若的脸上,看她还能不能这样伶牙俐齿。 恪常在见娴嫔气哼哼的,面孔都有些扭曲,额头上的青筋都跑了出来,她突然打断如懿酝酿的愤怒,说道,“娴嫔娘娘,时候不早了,嫔妾们就先告退了。” 说罢,她便站起身,颖常在见她要走,便也说道,“那嫔妾也先回去了。” 湄若临走前还突然嘱咐了一句,“不过,娴嫔娘娘您这样呕吐,也该时常备一些润嗓子的茶呀、药啊,在身边才是。” “不然一直这样吐一辈子,可怎么办啊。”湄若担心的说道,随即她和恪常在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翊坤宫。 出翊坤宫的门不远,颖常在就听见啪的一声,好像是瓷器碎裂的声音,她抬头瞥了眼拜尔嘎斯氏,说道,“恪姐姐,你有没有听见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拜尔嘎斯氏微笑着摇了摇头,她轻笑一声说道,“哪有啊,你听错了吧。” *次日,科尔沁部首领弹劾巴林部和阿霸垓部首领教女无方,竟然在七阿哥重病之时公然烤羊肉,庆祝取乐。 虽然此事皇上已经责罚过颖常在和恪常在,将她二人降位,又禁足罚俸。可是科尔沁此时旧事重提,就是要为了固伦和敬公主撑腰,二人不敬孝贤皇后,公主自然不高兴。 于是皇帝便允了科尔沁的折子,让阿霸垓和巴林部两部族,携礼向科尔沁部道歉。 第261章 变化 孝贤皇后的丧仪结束,宫内又恢复一种深沉的哀伤,虽然紫禁城的人员似从前那般运转,但总觉得天都是灰扑扑的,没什么痛快的时候。 又过了半个月,宫里突然有了点儿喜气的兆头,舒妃有孕已三个月,璟?出生才刚一年多,意欢再度怀孕,这一下便让白蕊姬和嬿婉都有些担心,频繁有孕必然损伤母体。 白蕊姬安慰道,“意欢妹妹,也是你福泽深厚,孩子都喜欢你呢。从前那么多年盼得,今儿不仅有个玉雪可爱的女儿,眼下又来了位小娃娃在身边陪着你呢。” 意欢抚着膝盖上的衣料,说道,“从前那么多年都未有,如今……连着来了两个。”她眼神有些放空,漫不经心的说着。 嬿婉心里一紧,说实话,她真不知道意欢对皇上的态度是何,从前她们一提及皇上,意欢定然要说皇上多么多么好,这一下也给嬿婉提了个醒,意欢已经有一段时日没频繁提起皇上了。 若是这次怀孕会让意欢放下对皇帝的爱慕,转而将精力都投入在她的两个孩子之中,嬿婉打算寻个好机会就告诉她坐胎药一事…… 白蕊姬笑了一声说道,“从前定然是因为太急切,一时才成全不得。现在心情好了,孩子们都接二连三的奔着你这位额娘来呢。” 意欢温柔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也是。” *璟瑟惩治了娴嫔,又逼得巴林部和阿霸垓部首领向科尔沁赔礼道歉。名义上是向科尔沁请罪,其实是将礼送到公主府上去,为他们不成器的女儿向固伦和敬公主道歉。 父辈因为自己的荒唐事而受到牵连,对于两个挂心部族荣誉的人来说,可比璟瑟罚她们一直吃烤羊腿吃到吐来得好用。 这便气的颖常在和恪常在食不下咽好几天,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只是缺了一个引发的途径。 今儿舒妃有孕的消息一传开,两个人一起约着去御花园散步,颖常在随手捏下一支树杈,说道,“舒妃真是好福气。” “五公主也不大啊,她今儿又有孕了。”湄若撇了撇嘴,说道,她还挺喜欢意欢清冷出尘的模样的,可是上次去拜访魏嬿婉时候,平白落得一阵奚落,实在让她心里别扭着,眼下听闻舒妃再次有孕,这心里的酸言酸语便顺嘴跑了出来。 早知道,自从她进宫,就单跟皇上过夜过一回,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皇上说她年幼不宜侍寝,于是这么久了,也没再来看过她。 恪姐姐都侍寝许多次了,她还一次都没有呢。 湄若心里偷偷想着,孝贤皇后刚去了,皇上正是伤心难过,需要些活泼的人来填补心里头的情伤呢。 虽然她觉得娴嫔是皇上的真爱,可是湄若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看皇上对旁人深情,自己也想要一些爱。 她还看了一本书,那书里头写的,即使男主角不爱自己,我也要去勇敢奉献,爱的轰轰烈烈一场才好。 这便让湄若很是认同,况且,皇上的真爱是谁,和皇上喜欢她也不冲突呀。 舒妃有孕,从前得宠的金玉妍变成了金答应,又被禁足了。算一算,这后宫里头也没剩几个人,得宠些的无非就是炩贵妃、庆嫔,余下的不过小猫两三只。 就是一个人一天,也能排的上湄若吧。 于是湄若便有心同皇上偶遇,她在宫里头得宠,外头巴林王也能不受科尔沁的气。 “怎么就这般好福气。”湄若捧着自己的面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福气呢?” 恪常在就在一旁安慰她,两个人从舒妃有孕,说到现在只剩下炩贵妃一个人最得宠了,又说到娴嫔最近吐的嗓子好像都结了一层膜,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 越说越高兴越说越高兴,湄若最后兴致勃勃的突然说上一句,“等我以后得宠了,要穿金戴银,好好给我们巴林部涨涨威风。” 恪常在突然停了嘴,湄若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说道,“恪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恪常在望着树丛后头的方向瞧去,刚才有声音从这里头传出来,怕是有人,两个人住口咳嗽了两声,原来两个人侧面的树丛后头有一个亭子,名为拜月亭。 湄若和拜尔嘎斯氏两个人往前走了两步,便见到这拜月亭里头有个人正坐在这里看风景,正是她二人刚才提起来的舒妃。 湄若脸上突然有些红了,她半是羞怯,半是局促,刚说了羡慕人家的福分,转眼就被正主给听见了。还有几分惧怕,因为这在背后说人闲话,总归是不合规矩的。 孝贤皇后前段时日派了嬷嬷来教导两人,二人心里头憋着恼怒,虽没用心学,但也知道了一些宫里头的规矩,除了明面上不允许的规矩,还有一些大家默认的潜规则。 所以,准确来说,湄若还变得会说话了一些,不过她在娴嫔面前依然如旧,还是那副口无遮拦的模样。 一个是觉得同娴嫔关系近些,一个是她自持是巴林部的格格,出身尊贵而又勇敢,有些瞧不起懦弱无能的娴嫔,所以也不把对方会不会感觉不高兴这事放在心里。 湄若出身高贵,都施舍给娴嫔怜悯了,而且侍奉娴嫔都是谨遵着礼节,娴嫔娘娘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恪贵人对意欢没什么印象,也觉得自己没说什么坏话,便大大方方行了一礼,反而湄若有些忸怩。 两个人都等着舒妃发话,若是正赶上舒妃心情不好,怕是要责罚。 没成想,舒妃只是温柔一笑,对着她二人说道,“颖常在、恪常在,可要一同坐坐?” 第一次和湄若对话的时候,意欢心里头皇上还是顶顶重要的存在,现在她对皇上的感情淡了,也觉得没什么可指责的,不过是想要家族更富贵些,哪有什么大错呢? 现在她十分平和,也能接受和两个人同坐。 两位蒙古格格前段时间没少受到明里暗里的白眼,虽然她们不在乎,但是刚入宫的小女孩也总会觉得有些气恼,舒妃这样和颜悦色,不与她们计较,实在是令两个人心里头放松许多。 第262章 懵懂 两个人略局促的坐下了,虽然湄若心里头讨厌极了得宠的妃嫔,不过意欢这般美丽、这般温和,露出这种像姐姐一样的笑容,实在是让她有些忐忑。 意欢只说,“方才你们说的那些话,以后还是私底下说才好,御花园里常有人走动,指不定谁会用你说的只言片语来编排你,颖常在和恪常在也应该注意才是。” 意欢也有个女儿,她看着被巴林王教养的不大好的湄若,心里头有几分唏嘘,不爱护自己的孩子的血亲,那还是血亲吗? 再加上怀孕,一时间心肠柔软,便多说了几句。 说了一会子话,意欢又起身说道,“本宫还有事,若是两位还想赏风景,请自便。” 湄若低下头,露出两分无措来。 在宫里待了段时间,大家只知道颖贵人不是什么好主子,却忘了她只是巴林部推出来的一个弃子,不好好教导就送到宫里头来,而且从小扔在江南,不知什么时候才带在身边儿教养。 湄若心里不安、忐忑,她不懂,她不知礼数,因为无人教导,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责罚中明白,这样会惹来旁人的惩戒,可是这种非良性的教育,只会让她心里头充满戾气。 恪常在叹了口气,说道,“颖妹妹,咱们走吧。” 颖常在点了点头,她跟在恪姐姐身后,突然掉了滴眼泪。湄若很快伸手抹去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然叽叽喳喳的在拜尔嘎斯氏旁边说话。 将一个懵懂年幼的孩童送来紫禁城为家族争宠,岂不是让她来送死吗? *十二月,快到热闹的时候了,今年孝贤皇后先去,所以年节皇上也只打算随意庆祝些,不必太盛大。 他总惦念着琅嬅,总觉得她要是在就好了。 一时间,皇帝只顾着沉浸伤心,让周围的人都犯愁。整个京城,无人不知,当今圣上思念孝贤皇后日夜不寐,情深似海。 皇帝处理政务完毕,得空时便会写上些悼念孝贤皇后的诗词。 他又想到从前琅嬅时而跟他说,可以去看看婉嫔,于是便特意去了钟粹宫,看婉嫔作画。 借此怀念孝贤皇后同他说话的时候。 然后还给嬿婉请了个教吴侬软语的师傅,让嬿婉跟着学一学江南小话儿。 *除夕家宴,太后也劝着皇帝放宽心些,莫要一直伤怀,这样只怕会伤了身子。皇上强撑着笑意应下了,但是在几位皇子敬酒以后,又想起他故去的永琮,只叹了口气,便先离开,回到养心殿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无人能开解伤心的皇帝,所以便自行散去。 次日,进忠禀报皇帝,炩贵妃新学了月琴,说是想给皇上弹奏一曲。 皇上听了以后,虽面上冷淡淡的,但还是扯起嘴角一笑,说道,“嬿婉啊,你有心了,可我这愁绪难解,实在无心欣赏你美妙的琴音。” 嬿婉听了以后既不生气,也不失落,她只是福了福身子,然后懂事的抱着月琴离开。 这便让皇帝愧疚,他便指了进忠去库房里取些首饰来,送到永寿宫里头去。 一直到孝贤皇后死后的次年三月,皇帝这才伤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不过,琅嬅已经成了他记忆里最美好、最不可亵渎的白月光。 他开始转而惧怕衰老,担忧自己的死亡。他是眼睁睁见到琅嬅逐渐衰弱的,只怕这种无可避免的自然规律也会降临到他的身上,所以皇帝心里头略带着些焦急,但他又无法表现出来,因为这不是个令人有脸面的事情。 堂堂帝王,一国之君,竟然突然开始害怕衰老和死亡,说出去也实在让人笑话。所以他不肯开口,只将这情绪压在心底。 不过,他转而唤来江与彬,问了一句,“先帝曾经服食的金丹你可知晓?那可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江与彬一时难住了,他回禀道,“皇上,先帝曾服用的金丹并不出自医书古籍,反而是源自方外道士,微臣不知其中成分,但微臣觉得若是服用不知身份的道士制成的丹药,怕是不妥。” 皇上面色看不出什么,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只说了一句,“好了,你先下去吧。” 江与彬又恭敬退走。 惢心已经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江与彬只想成日陪着,生怕出了点儿什么闪失。炩贵妃前两日让澜翠送去了大把的银票,只说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就算是最好的药材也用得。 *皇帝的哀痛减轻了些,不再成日把自己困在养心殿,时而还会出来走走。三月正是春暖花开之时,春花烂漫,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可正是新生,才让皇上心里分神,这样绿意盎然的时刻,他是隐隐恐惧自己不再年轻,皇帝近来也觉得疲累,力不从心。所以他也借着感念孝贤皇后的时候,略禁欲些。 御花园已经有了三两只的蝴蝶,湄若闲来无事,也歇了偶遇皇上的心了,只觉得这不是个容易的事情。 不过,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没想着偶遇,便真让她偶遇到了皇帝。 孝贤皇后的丧仪过了许久,后宫里头的妃嫔也可以正常打扮了,春光正好,湄若一身浅紫色的衣衫,带着小女孩儿灿烂的微笑,和她的侍女阿宝在御花园里头扑蝴蝶。 正扑着,就撞到个人。 湄若抬眼一瞧,正是皇上。她心里头想着从前看的那些书,里面十分巧合的偶遇,就是两个人缘分的开始。 所以她面上带了两分羞。 皇帝自从孝贤皇后去了以后,就开始留胡子,而今也有成熟男人的韵味,他自觉满意,一看湄若满脸羞怯,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英武之气折服。 一时间,看他从前不大喜欢的颖常在也顺眼许多。 况且湄若今年也刚十六岁,正是青春活泼的时候,皇上看见这样活力的人,也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 所以今儿夜里,湄若这才第一次侍寝。有时候皇帝也会恍惚间觉得,颖常在的性子还有几分像刚成为妃嫔的嬿婉,不过嬿婉活泼之中还带着许多更美好的爱意,远胜湄若许多。 第263章 灰尘 这女人和女人之间,本就没有比较个高下的必要,不过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他觉得谁更好、更喜欢谁,谁就自然而然的被宫里头的人评定为优秀。 说白了,紫禁城的女人,好与不好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巴林·湄若前些日子惹了皇帝心里最重要的孝贤皇后不高兴,所以被降为常在,可过了几个月,湄若在御花园扑蝴蝶,扑着了皇上这只最稀有的蝴蝶,所以便有了荣宠。 那么被二人不敬的孝贤皇后,皇帝已经忘记了吗?皇上心里还是尊敬琅嬅,爱重琅嬅,但这不妨碍他再次宠幸两位蒙古妃嫔。 宫里头的人都顺着他,谄媚他,偶有两个带着野性的烈马,皇上也想借着驯服的过程再度青春。 琅嬅的死,原本均匀裹在皇上的脑袋外头,现在也像灰尘一样,被他扫进大脑的缝隙之中。只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 皇上心情好,便将颖常在的位份也给提了一提。恪常在也因为阿霸垓部近来贡献颇多,而同样封为贵人。 这两位又成了颖贵人和恪贵人,一时间,湄若春风得意,皇上也时常赏她些好东西,便终于可以穿金戴银,打扮得华丽些了。 *钟粹宫 钟粹宫里头拜访的人不多,皇上无缘无故踢的那一脚,大家虽都知道只是迁怒三阿哥,并没有责罚的意思。 不过看在孝贤皇后丧仪上主持琐事,春风得意的纯贵妃哭的如此伤心,只能和永璋依偎着委屈。众人心里也有两分明悟,这纯贵妃虽然是得了孝贤皇后临终前的举荐,可是在皇上心里,只怕是对她没什么情分在的。 都无什么情分了,帝王还会让她做皇后吗? 趋炎附势的人便歇了心思,但也还有些爱左右逢源的,去钟粹宫时而拜访一二,若是真让纯贵妃当了皇后,这便就是值得,不当也无事,左右说两句奉承话也不亏。 苏绿筠憔悴了一些,她近来时常担忧皇帝会冷落永璋,焦心忧虑。同时她也问了永璋当日为什么不痛哭,不然皇帝也不会趁机迁怒了。 永璋只说,额娘不喜欢谁,儿子就不喜欢谁。儿子都听额娘的。 这又让纯贵妃抱着自己的儿子大哭一场,她的永璋这般好,都是她太蠢笨,竟然同儿子说这等浑话,才闹得永璋挨了踹。 经此一役,纯贵妃觉得自己实在没那个脑子,这还不是旁人的算计,只是她自己犯蠢,若是旁人算计于她,而纯贵妃却傻傻听信了,那么皇上怪罪下来,她的永璋可怎么办啊? 纯贵妃将心里头升起的那点儿争权夺位的念头熄灭了,她就老老实实待在贵妃的位子上,皇上喜欢谁,就封谁做皇后去吧。 她只想让她的孩子们都好好的。 *湄若和拜尔嘎斯氏重新封为贵人,后宫的妃嫔未觉得有什么,最焦虑的反而是进忠。 他本以为孝贤皇后丧仪过了,等皇上的心从悲伤中挣脱出来,便会同前世一样大封六宫,可是今生却没有这个征兆。反而颖常在和恪常在突然封了贵人。 进忠思来想去也只能得出一个念头,前世尚有如懿、金玉妍、陈婉茵、陆沐萍等人可以进位。今生如懿犯错降为嫔,陈婉茵和陆沐萍都已经是嫔位,才刚晋封没两年,想来皇上是觉得没有大封六宫的必要吧。 进忠本来就埋怨皇帝,时常占了他们炩主儿的时间去,总是在嬿婉写字、画画的时候召人过去,也不管她有没有空,十分不识抬举。 眼下他就盼着炩主儿能成为皇贵妃呢,这可是她二人的荣耀。 上一世,嬿婉一成了皇贵妃,进忠忽的就死了,他还没亲眼见过嬿婉穿着皇贵妃的吉服呢。那样美丽繁复的花纹,合该穿在他们主儿的身上才是。 皇后已死,皇帝有心让谁成为下一任皇后,就封她为皇贵妃,可皇上却好像忘了这事情一样,只是成日在咸福宫吃烤羊腿、喝奶茶。 不知道孝贤皇后被气死的原因,应不应该算上烤羊腿和奶茶一份儿,不过皇帝不在意,旁人再怎么嘀咕也是没用的。 进忠不知道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他只想他的嬿婉能更好。 反而嬿婉的心态要更平和一点儿,她还打趣进忠说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进忠幽怨的瞥了嬿婉一眼,看那样完美的面容上用神笔点缀的花钿,实在美丽,他放下给嬿婉在脸上装饰的笔,幽幽说道,“奴才这样急,都是为了谁啊。” “炩主儿真是个没心肝的。”进忠轻哼一声,然后转过身去闹起别扭来。 嬿婉一伸手,很轻松就捉住了这人的手,进忠面上微微笑了起来,但是手里还是躲着,不许嬿婉触碰。 不过进忠公公不敌炩贵妃的力气,转而败在嬿婉那双柔荑上,被这一双素白的小手捉了他的掌,放在锁骨下方的心口处,“公公,你听我的心,跳的这样有力,定然是有心肝的。” 进忠本就是开玩笑的,此刻也顺势而下,他迅速收回自己的双手,整个手都觉得滚烫起来。 只是他仍有些忧心,说道,“炩主儿,若是皇上一直不肯封您为皇贵妃,那咱们应该如何啊。” 嬿婉深深的看了眼进忠,看得他面上有一闪而过的慌乱,只是捧着他的脸,温柔说道,“不封便不封,皇后的位子谁都坐得,又不是咱们的专属。” “进忠,我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进忠轻笑了一声,他的红唇全然是笑意,只低低说了一声,“嗻。” 进忠又拿起笔,笑着说道,“炩主儿,您这花钿奴才还差了一笔呢。” 嬿婉凑近了,将面又贴在进忠的掌心,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珠子。进忠眼睛专注在嬿婉的内心,但是耳朵却是发红的,他不住的咽口水,以此来缓解内心的躁动。 嬿婉的一手撑在软枕上,另一手就去玩进忠的腰带,顺着腰间带子的缝儿,溜进去,手指挤在腰带和进忠的衣衫中间,就这样绕着他的腰滑动。 第264章 薄情 进忠只感觉腰侧有点点的酥麻,从下而上的传到他的大脑里,惹得他连笔都拿不稳。 嬿婉狐狸似狡黠的眼珠子,就这样盛着进忠的羞涩。也算得上是闺房情趣了。 *启祥宫里头的日子不大好,虽然吃穿不愁,可是禁足在里头也总有些烦闷。照理说金玉妍从前也被禁足过许久,应该适应了才是,可是这次不知怎么了,大抵是怀孕八月所带来的影响。 金玉妍总觉得心里头烦躁,睡不安稳,而且这春天的时候,刚暖和些,还没到热的日子呢,她身上的温度像个小火炉一样,穿个单衣也不怎么觉得冷。 内务府时常送来些鱼虾,金玉妍记得从前在上头自己做过的手脚,所以十分忌惮,半口都不肯吃。 她在饮食上分外小心,可是身子上的疲乏尤未缓解。 金玉妍心里头有些不安,只怀疑是否有人对她做了什么手脚。 是谁?是如懿,还是魏嬿婉…… 可是没有证据,她托皇上派来守着的精奇嬷嬷去查,去同皇上说自己的忧虑,可是皇上什么都没说。反而嬷嬷还给她带来一个旁的消息,那就是颖答应封贵人。 金玉妍呼出口气,她点了点头,忙谢谢嬷嬷。 转而回到寝殿里的时候,丽心忙扶着她坐下,问道,“主儿,连当面顶撞孝贤皇后的颖贵人和恪贵人都恢复了荣宠,可您还被皇上困在启祥宫里头,不得出去。皇上也真是是非不分。” 金玉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面容,还是那样艳丽逼人,摄人心魄。她年岁也渐渐大了,可是衰老却没有体现在她的身上,金玉妍依然是美的,皇帝也因此喜欢她。 就像喜欢他宫里所有的妃嫔一样,喜欢她。 从前金玉妍尚年少,心里头除了对王爷的爱慕,还会因为皇帝的宠爱而心里头隐隐窃喜。 皇上多情,而又薄情。 真心喜欢的女子,怎么会舍得这样将人长久的困住呢? 启祥宫成了冷宫,媛喜宫也是一座冷宫。 金玉妍争斗多年,为了王爷,为了玉氏,也为了儿子。她争皇帝心中的情分,就要凭借那些虚无缥缈的情谊来为母族增添荣光。 可是皇帝的情谊太少、太少,这么多年的苦功,却不及孝贤皇后的一死。 *惢心生产,江与彬就在旁边守着,田姥姥还特意来为惢心接生,再加上从前注意饮食,适度滋补,所以惢心也没经历什么苦楚,母子平安。 江与彬这儿幸福,就有人不大痛快。 如懿听闻惢心未受到什么痛苦,平安产下一男婴,只是面色古怪的笑了一笑,又说,“惢心真是好福气,丈夫疼爱,又在宫外自由自在的,还有了位儿子傍身。” 容佩低头看着地面,她竭力抑制自己去偷看娴嫔娘娘的想法。这几次都见到主儿表情怀疑,嘴里头说的话也古怪,容佩虽仍然忠心,可这忠心现在也得掂量掂量了,她不是个纯种的傻子,只知道为了主子奉献,要那样奉献,也得看自己主子值不值得才是。 娴嫔救下被太监责打的容佩,所以容佩觉得娴嫔娘娘是位心肠仁慈的好人,娘娘平日也不争不抢,最是淡然。 可是近来的事情,主儿却有几回露出那样狰狞可怖的面容,容佩心里隐约有些发怵。 难道其余的全然是伪装吗? 如懿还记得半个义子的事情,可是听闻这个消息却没有主动提及。皇后都已经死了,她没必要为了同琅嬅较劲,而白白便宜了旁人。 惢心入宫只去永寿宫奉承炩贵妃,如懿已经对她失望,也不打算在赏她什么。 这般左右逢源的人,居然出自她的宫中。 如懿低低的叹息一声,她低下头,光影照在她的身上,衬得她额头上的一个亮点皎洁如月。 如懿已经日日去媛喜宫门口大半年了,她素来是最妥协了,逆来顺受,就这样一日一日的从前头路过,这样黄嫩的面紧绷着,她周身环绕的落寞,看起来也实在有几分凄凉。 宫里头已经有人开始下注,赌娴嫔娘娘什么时候魂魄归天。 她们都期盼着皇帝得知此事以后伤心痛苦,这样才好为众人心中可怜的真爱报复回去。 换句话说,许多人盼着如懿去死,以此通过精神的手段来虐待高高在上的帝王。 却没人问,娴嫔想不想死。 她损失的只是生命,可他却失去了唯一的爱情啊! *侍卫的居所 凌云彻住在最侧面的一间屋子,江福就住在凌云彻隔壁,他半夜下班回来,时而能听见凌云彻遭了梦魇,低低喊着炩贵妃的名讳。 他忙去同进忠公公提及此事,只见到进忠面色青青白白,足足踱步了一大圈,才深吸一口气告诉他,“无妨,凌云彻很快就没有这种机会了。” 江福点了点头,他个人是不大喜欢凌云彻的,总感觉那个人老是瞧不起他。 咱帮你值班,你有啥瞧不起咱的? 而且两个人职位现在都一样了,为啥瞧不起我。江福心里头有些委屈,不过他还得强忍着不痛快,同凌云彻好言好语。 可是凌侍卫好像就是贱皮子,江福好言好语,凌侍卫就总有点爱搭不理的模样。 江福只想对他翻个白眼,问问他,“凌侍卫可曾读过什么书?” 凌云彻每天都喝下宫里头发的绿豆汤,说来也奇怪,这绿豆汤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儿,一年一年,日复一日的供给。 凌云彻本想着问一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他转而想着,怕不是拍板决定的人忘记了,所以底下的人就日复一日的熬煮,送过来。 有这等免费的汤饮,为何不要? 况且,这滋味实在是好,凌云彻日日惦念着,就像是日日都喝嬿婉送给他的汤饮一样。 嬿婉、嬿婉。 那天边遥远的燕子,何时才能再度垂怜他,他不奢求别的,只要嬿婉能同他说上一句话就好。 只要一句,就一句。 凌云彻便心满意足,死而无憾。 第265章 暧昧 *一日,凌云彻恍惚,昏昏沉沉醒来时候,只记得今日由江福代班,他桌上只有一碗呈着绿色的汤,不知是昨日的绿豆汤没喝,还是今日的又送来了。 谁送来的? 凌云彻只是一个侍卫,真要分绿豆汤,是否也应该由个人去取。 大抵是江福顺便送来的吧。 凌云彻没有多想,他又将其一饮而尽。这屋里头怎么总好像有一股酒气呢?凌云彻摇了摇头,他又没喝酒,哪来的酒气呢,或许是日夜睡不安稳,出了幻觉吧。 然后他再闭上眼,躺在床上。 半晌,一个轻柔婉转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云彻哥哥……” 凌云彻的头涌来猛烈的一阵晕眩,他两眼珠子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推,他眼睛突突,一下子睁开眼。 就见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嬿婉正穿着一身宫女打扮的衣裳,拿着一块温热的毛巾,站在他床边。 凌云彻两眼落出了泪来,他一下子坐起来,还整理了一番自己凌乱的衣衫,有些害羞的说道,“嬿婉,你怎么来了?” 只见嬿婉眉头一皱,有些忧心道,“云彻哥哥,你近来意志消沉,我心疼你。” 凌云彻忙抹了抹眼泪,只说,“嬿婉,是我对不住你,都怪我从前受了娴嫔的蒙骗,才忽视了你。” “嬿婉,我只想要你幸福,你今日已经成了贵妃,也算是荣宠满身。”凌云彻轻轻摇头,苦笑一声,又转而潸然泪下,说道,“可我总是怕你受人欺负,娴嫔心存恶念,嬿婉,你可要小心啊。” “只怕她会因为我识破她的诡计而恼羞成怒,迁怒于你。”凌云彻猛然站起身,就见到一旁的嬿婉抹了抹眼泪,转身出去了。 “嬿婉!”凌云彻想再说两句话,不想她这么快就走。 于是连忙跟出去。 他两三步走到门口,推开紧闭的门,但已经看不到那个穿着宫女衣裳的小丫头了。 凌云彻的头好像灌了水,他要去找嬿婉,他一定要找到她! *媛喜宫附近 凌云彻一睡醒,已经是正午时分,又到了娴嫔去媛喜宫外头散步的时辰,如懿再怎么不情愿,也拗不过皇上派来的精奇嬷嬷,她只能寄希望于何时皇帝能停了因媛答应而对自己的迁怒。 如懿磨磨蹭蹭的在几个嬷嬷的前后围绕下走着,这样远而长的路,实在是令她乏累。 她秀美的唇微微撅起来,上头涂的是红艳艳的口脂。 自从孝贤皇后的丧仪过了,如懿一改从前的素净,转而偏爱鲜嫩些的颜色,因此从前搁置的一些艳色衣衫,此时也尽可穿了。 就连口脂,她也只涂红色。 *凌云彻浑浑噩噩的往外走,他还因为没注意脚下而摔了一跤,摔得他好痛。 凌云彻看了看自己破了的衣衫,他又一次委屈的哭了出来。 为何上天要这样待他,为何要如此残忍? 环顾四周,已经不见嬿婉的身影,凌云彻忙爬起来,继续寻找。 快走到永和宫的附近的时候,凌云彻就见到远远的前头有一个淡粉色衣衫的背影,正和一旁的宫女说笑着。 那名女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站住脚步,往凌云彻在的方向一瞥。 是嬿婉。 他找到她了! 嬿婉依然是那样美丽,回眸一笑真是直接勾走了凌云彻的魂魄,他痴痴的傻笑两声,然后忙不迭的朝着人在的方向过去。 可是命运好像依旧在捉弄他,等凌云彻走近了,只见到前头空荡荡的,没有人在了。 他不死心,仍然寻找,就看见前面几个身上是深蓝色、棕色混杂的人,懒懒散散的走着,里头是一个淡粉色衣衫的女子。 凌云彻瞪大眼睛,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而猛跑过去。 前头的人听见声音,旁边衣衫上有深蓝色花纹的人没有转头,反而是其中那名女子好奇的回头望过来。 她红彤彤的唇是这样好看,对他笑得开心。 凌云彻也开心的向她跑过去,然后又在那人前停住了脚步,他都因为害羞而有些结结巴巴,说道,“微臣许久未见娘娘,给您请安。” 旁边人们都诧异了,她们屏住一口气,不知道这是在演什么戏。 只见她们奉命陪护去媛喜宫散步的娴嫔娘娘,两眼忽的流下泪来,她娇羞的捂住嘴巴,四根护甲在面前闪闪发光,说道,“凌云彻,本宫很欣慰,你终于想通了。” 凌云彻轻笑一声,突然跪在他眼中的嬿婉面前,带着温柔与爱意说道,“是微臣从前太糊涂。” 凌云彻突然变了脸色,恶狠狠的说道,“都是那娴嫔欺侮我家中无人,不能靠家里的背靠升迁,于是用这个来拿捏我为她做事。不过我已经识破了她的阴谋,这等龌龊心思,不过是惦念我罢了。” “可我的心里已经有了最好的人……”凌云彻说到动情之处,又落下两滴眼泪,他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自然也无心看他面前的嬿婉是何等脸色。 精奇嬷嬷的面色变了又变,这到底是哪一出戏?一个侍卫突然跑过来跪在皇帝的妃嫔面前,娴嫔娘娘又突然哭了,转而那侍卫又旁若无人的说起了娴嫔的坏话,然后侍卫自己也哭了! 这是什么事啊。 这边如懿还以为凌云彻明悟了,喜极而泣。凌云彻同如懿说了两句话后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对着流眼泪,远远看去,真像一对儿感情深厚的璧人。 皇上背着手站在远处,就这样静静地瞧着,这一幅和美的场景,出现在他的妃嫔,和他妃嫔举荐的侍卫上。 进忠小心翼翼的打量皇帝的面色,他面前一阵苦涩,全然是替皇上感到讶异与不痛快。 这叫什么事儿啊? 呵呵。 皇帝今日突然念起来如懿,记起来他们那青梅竹马之情,也想着媛答应的事,毕竟和如懿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不过是媛答应一头热,他罚了如懿这么久,也是让她受到教训了。 皇帝只希望此次以后,如懿可以知道分寸,不要再这样让他为难。 第266章 好戏开场 皇帝提起来两嘴。进忠体察到了皇上的心思,也忙说着娴嫔这些时日都瘦了,怕是因为皇上的惩罚未曾停止,心里感到惶恐的缘故。 皇上烦闷,眉头都皱成一团,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 进忠试探着开口,问询道,“皇上,眼下快到正午了,您可要去散散心?” 正午? 如懿每日正午都要受罚,顶着烈日去媛喜宫外,再顶着烈日回来。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也是,便出去走走吧。” 他未乘坐轿辇,便是为了感同身受如懿每日受得责罚,正午的太阳实在晃人,现在才是三月中旬,也让皇帝有些睁不开眼睛。 可如懿每天都要受这样的苦头。 皇帝是个奇怪的贱皮子,如懿从未对他有多奉承,反而时常质问得他心里一噎,可他就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她,怜惜她,忍不住想要呵护她。 哪怕从前青梅竹马的情意都被消磨殆尽了,皇帝这心里头也自然存在着仁慈和怜悯。 多么罕见,掌握天下臣民生杀大权的主宰,会怜惜一个常对他冷眼相待的弱女子。 这怎么不是一种爱呢? 不过眼下看了这样温情暧昧的两个人,皇帝亲自体会如懿的苦楚,心里刚才升起的怜惜就像是一个狠狠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 他吸了口气,冷笑一声,说道,“好啊,真是好啊。” 进忠战战兢兢道,“皇上,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您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 皇上缓缓闭上眼睛,他面上的愤怒已经凝成实质。如果不是知道皇帝的寿命远比炩主儿长多了,身体也康健得很,进忠这一刻真会觉得他要气晕过去了。 还好皇帝身体不错。 他突然暴喝一声,“大胆!” 这一吼直震得进忠耳朵一痛,他转动眼珠子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又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忍住了自己心里头的无语。 皇上大步流星向对面那一堆人走去。 他方才站在一个树丛后头,因为想着悄悄看看如懿,所以只带了进忠一个人。如懿和嬷嬷们一开始都没有看见皇上的身影,眼下突然听到一声大喊,自然是吓了一激灵。 如懿转过头,面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她心里头气极了,凌云彻居然这样对着她本人说她的种种不好。 那前头的那些表示衷心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如懿自问善待凌云彻,从不曾欺侮他,还让他晋升,这还不够吗? 为何凌云彻居然如此误会她,为何这种误会竟然这般深? 不过还没等如懿悲痛她的知己离去,就听见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在一旁吐出冷冷的两个字,“大胆。” 如懿眉毛蹙起,她凄美的望着皇帝。 皇上知道她的伤心了吗? 凌云彻仍未从幻觉中醒过来,所以还痴傻笑着,嘴里头还微弱无力的念着,“都怪……娴嫔!” 皇上只看见如懿对着凌侍卫哭泣,凌侍卫也触动情肠,仍然嘴里头唤着,“娴嫔。” 他靠近众人,嬷嬷们已经跪了一地,都瑟瑟发抖,心里十分惧怕。 她们骤然撞见这等隐秘,还是让皇上颜面尽失的事情,这实在不是她们不驱赶凌侍卫,任由一名侍卫凑在皇帝的妃嫔旁边,而且这事情发生的太快,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们有什么私情不能背着人吗,非要这样大庭广众的展示出来,非要让所有见到的人都被皇帝灭口吗。 为首的嬷嬷低下头,心里头苦闷得很,她在宫里头三十年,今天就要因为娴嫔同侍卫私通而死了。 天杀的,不是她撞破这等脏事,是好端端走着走着,突然一个惊天大事飞到她脸上,突然皇上就在旁边看着,突然她们这一堆嬷嬷就都要被灭口了。 如懿心里头难过,她抬起下巴看着侧面,倔强的用无名指自下而上的抹了抹眼泪,将脸上的泪均匀在面上涂开,而且她纤长的护甲还差点儿没扎到眼睛。 皇上走上前一步,冷笑着看着他的青梅,他语气里突然有了两分亲昵,唤起了许多年没提及的那个名字,他说,“青樱。” 如懿转过头,面上全然是湿的,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舌头就先顶在下牙膛上,带着几分委屈与哭诉,说道,“皇上……” 如懿一时间想说许多,想说皇上隔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提起臣妾的闺名,想说皇上居然还记得臣妾的名讳,又想说皇上怎么突然有心来这边走走。 她满心全然是同她闹别扭的皇帝,又肯亲自搬来台阶供她下。 在失了凌云彻这个皇帝不在时候的精神抚慰以后,皇帝这个少年郎的独特情谊,便在如懿心里头愈发重要。 皇上像个铁铸的雕塑,他蓦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然后猛然抬起手,抡圆了直抽在如懿的面上。 如懿吃痛,她双眼紧闭,头颅在被皇帝大力推动之下向一侧偏去,她张开嘴,两瓣分开的红唇里头掉出来一截舌头,下巴上的软肉都因为惊吓而被挤出了一条缝隙。 这一巴掌,非常之响。 给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凌云彻看见明黄色的衣角,也突然回过神来,反正他本就跪着,直接面对着皇上老老实实跪着了。 也是,他的那些傲气、反抗、折磨人的小手段只能用在如懿身上,因为只有善良天真如懿才会这样容忍,才会三番五次的被同一个人讥讽还像个鹌鹑,不惩罚他,不斥责他。 也真是奇怪,被凌云彻这个受她恩惠的男人嘀咕的时候不生气,如懿反而伤心委屈上了。可一见了恭恭敬敬的嬿婉,如懿就心里头厌恶。 咱也不知,她这丰富充盈的善良,是只给男人啊,还是这鲜活的正常人嬿婉就是不合她的意。 凌云彻见了皇帝,自然是怕了,因为皇帝不是如懿。 说杀你,真就杀你。 他伏在地上,背后一下子被冷汗浸湿了。 皇上皱了皱眉,说道,“凌侍卫今日不当值?一身酒气的跑到后宫里头来……” “同朕的娴嫔私会?” 第267章 拉开帷幕 凌云彻心里的惊讶一瞬间压过了幻觉,他声音飘忽,但还是迅速编造了对策,寄希望于娴嫔不要拆台,他诚恳解释道,“微臣失礼,只是偶然遇见娴嫔娘娘,感念她从前的恩情,不想忘却了宫规,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似笑非笑,他眯起眼睛看着凌云彻,只说,“哦?” 凌云彻面上都被汗液沁了,滴在地上,洇湿了尘土,他仍为自己开脱道,“微臣一时感动,忘了自己的身份,实在罪该万死,恳请您责罚。” 说罢,凌云彻就开始叩首。生死大事,他断不可马虎。 皇上只是冷笑一声,并不作声,转而拂袖而去。 只留下凌云彻跪拜在地上,和被打了一巴掌而绷着个脸委屈的如懿。以及一旁跪着的嬷嬷们。 皇上走了,这娴嫔娘娘的罚还要不要继续啊? 还是继续吧。 眼下这么瞧着,娴嫔都挨了打了,怕是皇上也有心惩戒。为首的嬷嬷又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说道,“娴嫔,走吧,您还得去媛喜宫外头呢。” 至于这个侍卫?没人管他。 侍卫又不归精奇嬷嬷管,况且这侍卫还当着皇上的面儿惹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赶紧躲远些,免得沾染了这等晦气。 私通妃嫔,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如懿被人簇拥着,就这样惶惶的走到了媛喜宫门口。 海兰正趴在门缝上瞧她。 她知道姐姐日日都会来,所以每天都在这边等着,等久了,她和如懿一样,也都晒黑了些。 海兰被困在媛喜宫,日子远比金玉妍要难受。金常在好歹还是有着龙胎,而且皇帝要打她,也因为腹中龙胎硬生生忍下来了,足以见龙胎的地位。 媛答应被赐了个有内涵的封号,又是因为有玷污妃嫔的心才被责罚,皇帝怒火未消,仍在责罚娴嫔,怕是永生不会将媛答应放出来了。 所以内务府便也松懈些,但仍然考虑着五阿哥,给媛答应一些能入口的东西,至于吃饱,那就别想了。 海兰本来就不是个正常的,她捧着如懿,视如懿为神明,心甘情愿做其犬马,主动为了她的主子扫除异己。这样深重的执念,不比琅嬅忌惮如懿的程度浅。 她已经许久许久未曾见过姐姐的全貌,只能在姐姐经过门口的时候,看到姐姐飘飞的衣角。 一种极端压抑的情绪一直酝酿在海兰心底,她愤恨万分,却又不能为她心中的神女做出任何事,即使她早已经准备好了牺牲所有。 可是没机会让她去做啊。 海兰怨恨所有,怨恨皇上关着她,怨恨魏嬿婉,怨恨进忠查出了事实,怨恨李玉生前就给姐姐带来的烦忧,死后也仍然给她们带来麻烦。 同样的,她也责怪湄若和拜尔嘎斯氏,若不是她二人非要传递书信,姐姐怎么会受到此等折辱。 至于永琪,那个便宜儿子? 他尚比不上姐姐的一根头发丝,况且永琪还好端端的活着呢,可她的姐姐却这样凄苦,自己的儿子已经认贼作母了! 永琪被奸人迷惑,不能再为姐姐做任何事情,海兰只当没有她这个儿子。 海兰的心终日在伤痛之中,她日日见到姐姐如此受罚,都是因为她,这就是海兰受到的刑罚。 今日,姐姐是红着眼眶路过的,如懿的面上高高肿起,皇帝用了狠劲儿,所以现在瞧着十分可怖。 姐姐的鬓发都乱了,她这是怎么了? 海兰又趴在媛喜宫的门缝处,望着外头,哀戚的喊,“姐姐、姐姐。”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海兰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像是将死的杜鹃泣血的啼哭。 可是,向来耳聪目明、思维敏捷的如懿,眼下正全然沉浸在赌气之中。 皇上不询问缘由就责打她,到底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不过皇上生了这样大的气,想来心里也是有她…… 可是今日遭了这样的事情,她又该如何是好。 但皇上实在过分,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动手。 如懿垂下眼睑,她听见媛答应的呼唤又如何? 皇帝不许她同媛答应说话,她还能违抗圣旨不成? 如懿像没听见一样,仍然瞧着脚前面的砖石,默默走着。就像她从来都听不出海兰因为她的冷待而失落那样,埋着脑袋,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从前皇帝亲自选的齐太医死了,江与彬又阴差阳错的在皇上面前表现了几次。 因此在皇帝身边的毓瑚姑姑去查了江与彬的身份,只查到他家世清白,虽然伺候娴嫔的身子,可是却不因为娴嫔而偏私同其交好的海兰,因此也是有几分正直。也算是个可用的人手。 皇帝信任毓瑚,也信任毓瑚查出来的东西,不过毓瑚这位姑姑,她的才能只是一般,仅能查到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不知为何,咱这位皇帝心腹的手段,已经有皇帝为她大开绿灯,调用人手可用。可在前世,一些离奇的事情上,毓瑚却什么也查不出来。 兴许规则就是这样呢。 这个世界的脑子上限,好像就是如懿,所有人最聪明的只能和她同一水平,脑子超过如懿的人就会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犯蠢,转而败倒在娴嫔面前。 所以先前聪明阴毒的金玉妍,因为失了贞淑以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到最后失了性命。嬿婉也因为她聪明远超如懿,所以上天赐她枷锁,去掉她超过如懿的那部分脑子,让嬿婉杀澜翠、杀进忠、再杀春婵。 大计未成,先把自己所有的助力都断了。实在荒谬。 再一个,因为如懿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所以大家的蠢都和她如出一辙,毓瑚查事情什么也查不出来,皇上的后宫一团糟他也管不了,太后非要把后宫搅成一摊浑水才舒服…… 总而言之,在这种前提下,江与彬得了皇帝的信任也是十分正常的。 皇帝怒气冲冲回了养心殿,随即立刻传召炩贵妃、纯贵妃两位协理六宫的妃嫔,再让侍卫押送凌云彻、娴嫔以及今日娴嫔身边的嬷嬷一同过来。 第268章 唱戏(一) 待嬿婉、苏绿筠、如懿、凌云彻等人,连带着见证的嬷嬷皆到齐以后,皇上面色沉沉,周遭仿若黑气缭绕,实在吓人。 “今日叫你二人过来,实乃朕遇到讶异之事,心情震动,后宫的事情现在已经全然让你们两个管理……”皇上盘着手里的手串,突然抬起头说道, “娴嫔私通侍卫一事,你们是否有意遮掩?” 嬿婉自永和宫而来,她已经换下来方才穿的淡粉色衣衫,改换绿色。她有意引凌云彻撞见如懿,正巧皇帝因为进忠的两句话而起了怜悯,特意去瞧娴嫔,这便让他看见了个惊喜。 后宫里头出了此等大事,想来看两个人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上些话,从前私底下也应该没少接触。 嬿婉虽不知凌云彻同如懿二人具体说了什么,不过这也是不知道的好处,省的她一时情急,再说漏了嘴,倒像是预先知道,却不禀报一样。 嬿婉拎起衣衫,防止不小心踩了,她同苏绿筠一齐面上都是惊讶疑惑的,然后起身跪在皇帝面前,只是摇头认错。 无论皇帝说的是什么事,他如此生气,定然是大事。二人管理后宫,真出了件大事情却并不知情,实乃失职。 “臣妾愚钝,不知皇上所说何事。”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皇上冷笑一声,直接将手里的手串甩了出去,手串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自半空中落地,滑到了如懿的旁边。 她同凌云彻以及嬷嬷,是被当作犯人押着过来的,一进养心殿就已经跪在了地上,此时见到这熟悉的手串,如懿不禁泪涟涟。 这便是紫禁城一出百年难得的大戏开场,是天子震怒、娴嫔落泪。 皇上的脸色依然黑沉,孝贤皇后死了,他没了在这等时候替他发问、同他配合说话的嘴巴,所以一切只能由他自己来审。 即使皇帝已经气的不想再说一句话,但也要亲自开口询问了才是。 他此刻实在怀念琅嬅在的时候。 哎。 可惜。 “朕今日偶有想法,便在午时去媛喜宫外头走了走,本想着去看看娴嫔,这罚也罚了,过了这么久,也算赎罪。” 皇上的脸耷拉得吓人,他两眼里头透出来一股深深的死气,带着一种诡异狂怒,说道,“没想到朕竟在媛喜宫宫门的附近,见到侍卫同娴嫔说话,两个人皆落下泪来,触动情肠。” “二人能够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言行,今日必不是第一次。”皇上深沉的眼光突然挪到了纯贵妃身上,他开口道,“纯贵妃。” 苏绿筠一个激灵,自从永璋莫名挨了一脚以后,她便怕极了,已经躲着皇上好些时日,还好皇上对她也无情,并没有再来过钟粹宫。 苏绿筠觉得,皇帝就这样把她忘记也挺好的。 炩贵妃得知她内心惶恐,还特意来陪着开解了几次,绿筠听她这般耐心的劝慰自己,只说,“三阿哥这次莫名受了迁怒,往后皇上也会因此而产生两分弥补的心,只要纯贵妃姐姐和三阿哥都不犯什么错,皇上定然会补偿三阿哥的。” 这才真让苏绿筠安心了许多,左右她也不打算当皇后了,只要安心守着儿子,看他平安活着就好了。 苏绿筠不擅长处理宫务,宫里头的琐事从前是孝贤皇后来做,现在是嬿婉来做,她是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是不是要校考她做事的成果,看她是否知道娴嫔这等诛九族的大错…… 纯贵妃期期艾艾的回应道,“皇上……” 只听见帝王又不知为何,骤然不耐烦了起来,他厉声质问,“你同娴嫔私交甚好,你是否知道此事,有心为她遮掩?” 苏绿筠当时直接惊恐的抬起了头,她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再怎么蠢笨的人也知道该如何回答啊! “皇上,皇上明察,臣妾愚笨,做不得许多繁杂琐事,承蒙皇上垂怜,允许臣妾协理六宫,虽然翊坤宫乃是臣妾管理的地方,可臣妾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杂事,还好宫内大部分事宜有炩贵妃解忧……”苏绿筠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可是皇上心绪不佳,怎么能容她这般长篇大论的讲述,当下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道,“朕只问你知不知情,是否知情不报?” 苏绿筠迅速摇头,忙说,“臣妾不知,臣妾不知道此事。” “而且此种大不韪之事,必然要避了旁人,怎么能日日如此,不加遮掩呢……” 纯贵妃心里头不停地埋怨如懿,你要私通也就罢了,还要连累我也跟着一起被疑,这是什么事啊! 为何这般不检点的事情非要在众人面前,你去你殿里头,你去没人的地方啊?那媛喜宫被禁足,本就有侍卫守着,如懿日日受罚的时候都有嬷嬷围着,为何非要在许多人面前啊。 莫非你二人的私情还要皇帝祝福不成? 纯贵妃真是怕因为此事自己也遭了殃,娴嫔同她的关系已经很差了,若是因此遭了莫须有的责罚,那叫什么事啊? 如懿缓缓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的面上滑到下巴,汇聚成一个澄澈的泪滴,从前的好友纯贵妃,如今也因为形势不好,转而在她身上踩。 如懿虽早就听说,纯贵妃下令不许给她什么好东西,可是她心里头总还期待着这人不会太坏。 没成想,人心竟险恶到如此地步。 容佩跪在自家主子身后,她已经瑟瑟发抖,旁人不知道,可是她是见到过凌云彻同娴嫔私会的啊。 若是皇帝让她下狱,送去慎刑司拷打。 一想起那两个凶恶的老太婆子,容佩突然哆嗦了一下,当时只不过是炩贵妃罚她学规矩,今天的事情远超那时候千百倍,若是刑罚也要变成千百倍的严苛的话……容佩苦着脸,十分害怕皇上注意到她的存在。 皇上听了此话,面色并没有好转,仍然漆黑如墨,他看了一眼茫然无措的纯贵妃,又联想到她从前的举动,想来也没有这等脑子。 皇上又看向自己一贯宠爱的炩贵妃,只见到嬿婉两眼都红了,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一样。 第269章 唱戏(二) 皇上心里的柔软突然触动了,自从孝贤皇后死后,舒妃再度有孕,嬿婉成日兢兢业业的打理宫内琐事,方才纯贵妃的话里头也表明了,是炩贵妃担负起了维持紫禁城运转的职责。他偶遇颖贵人,心里头起了逗弄之心,一时间真觉得颖贵人的活泼同嬿婉相似,所以爱屋及乌…… 但是,帝王的宠爱份额是固定的,你分给她多一点儿,别人那得到的就会少一点。 这算一算,皇帝用天真活泼的颖贵人和英姿飒爽的恪贵人来解乏,已经过了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他都未曾同炩贵妃好好说上话,虽然也有炩贵妃事忙的原因,但终究是忽略了她啊。 莫非嬿婉是在这时候见了他,有些委屈了吗。 皇帝的心口闷闷的疼痛,像是被谁不轻不重的揉了一下似的,这样悸动,他看着那人蓄满泪水的双眼,带着温柔询问道,“嬿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眼眶都红了?” 嬿婉抬起眼睛,那一瞬间的伤心,设身处地为了自己最深爱皇帝着想的愤怒,展示给帝王的是世界上最难得的真心。 她两眼泛红,只吸了口气,微笑着说道,“皇上可莫要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这是何等的爱? 皇上心里头因为如懿升起的愤怒消散了些,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 她好爱我。 近来的确有些冷待炩贵妃了,皇上心里增添两分柔情,今日得空了也是应该去永寿宫看看。 皇上点了点头,对着跪在地上的纯贵妃和炩贵妃说道,“你二人先起来吧。” 两个人又坐回椅子上,嬿婉低下头,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皇上,皇上回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 继而,皇上又将脸对着娴嫔,看着她和凌云彻跪在一旁,只觉得好生碍眼。 “娴嫔同凌侍卫私会,你们从前可曾见过。”皇上突然说出这句话,这便是对着看管如懿的精奇嬷嬷说的。 为首的嬷嬷连连磕头,忙解释道,“回皇上的话,奴婢们等今日是头一回见到这等荒唐事,咱们正好端端走着,凌侍卫突然跑了过来,说是给娴嫔请安。” “不知怎的娴嫔就因此流下了泪,然后凌侍卫就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继而凌侍卫也哭了。”嬷嬷不敢将凌云彻那话说出来,若是娴嫔真有此等龌龊心思,皇上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她们这些亲耳听见的人是必不能活了。 “哦?怎么个大逆不道?”皇上眉毛一挑,询问道。只见到嬷嬷十分害怕,有些犹豫,皇帝便大吼一声,“你存心为此事遮掩,来人,把她拉下去打死!” 嬷嬷吓得一哆嗦,然后当即飞快的复述了一遍凌云彻的话,又补充道,“皇上询问,奴婢不敢隐瞒,只是担心皇上的身子,怕您听了这些肮脏的话语,污了耳朵。” 太监们已经上前来要拖着这个嬷嬷下去,皇上突然一抬手,太监便停住了动作,又规规矩矩退下去。 “进忠,你先带她们下去吧。”皇上甩出这么一句,他心里清楚精奇嬷嬷都是忠心耿耿的,不可随意因为这等尚未确定的事情而杀之。况且,只要他不当即处死娴嫔,这便可以表明娴嫔的贞洁无瑕,那么帝王的头顶就没有什么疑云。宫人的担忧也可以散去,若是因此杀了这几个嬷嬷,只怕会让人觉得此事是真。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就算是真,旁人也得觉得是假。 帝王的颜面不容有失,皇帝还要考虑自己的清誉。 至于娴嫔,若真与人私通,那就先禁足,过几个月一杯毒酒赐死。 现在屋里只有皇帝、嬿婉、苏绿筠、如懿、凌云彻、进忠、进保、容佩,这几个人。 凌云彻的那一番话的情意决不是对着如懿所抒发的,皇帝看了一眼嬿婉,只见她只是坐着,全无慌乱。 嬿婉和凌云彻从前有旧,早在嬿婉刚承宠的时候就已经同他讲过,皇帝当时不在意,现在更不会在意。 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嬿婉那样年幼,尚不懂什么是情爱。也是见过的男人太少,这不,一见了他这样英明、魁梧的君主,嬿婉这一颗心便被他的魅力折服,别说一个凌云彻,就是一百个凌云彻出现,皇帝也相信嬿婉绝不会心生波澜。 有了他这颗明珠,嬿婉怎么会在意旁人? 小小侍卫,竟然敢对他的妃嫔左拥右抱,一边同娴嫔诉苦,一边心里头惦念炩贵妃? 皇上的怒火烧在脑门上,只觉得脑门紧绷绷的,烧的他热而辣。 “你那番话既不是对娴嫔说的,那是对谁说的?”皇上冷着脸说道。 若是凌云彻敢攀扯嬿婉,皇帝立刻就会让人将他乱棍打死,他不是没调查过,从前让毓瑚留心凌云彻是否与炩贵妃私下接触,毓瑚查到的答案是没有,所以皇帝才信,否则,现在和娴嫔一同跪着的,也要有炩贵妃了。 凌云彻有心护着嬿婉,嬷嬷已经将他的话复述,那他也不能矢口否认。 凌云彻心下一沉,说道,“微臣一时糊涂,误以为自己在同好友说话,于是无心发了牢骚。” 皇上冷笑一声,说道,“你是在唬朕吗?你先请了安,然后又误以为对面的是你的好友,莫非……你的好友是朕的妃嫔?” “非也,是臣喝酒误事,看见娴嫔娘娘出口请安后还以为是幻觉,以为自己正同友人喝酒谈天,所以便将心里的牢骚抒发。”凌云彻低下头,他面色死灰,颤抖着眼皮看着地上。 对不住了,九霄。 “可有人能证明你的话?”皇上方才站起了身,此刻又坐回椅子上,他倒要看看这个刁奴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侍卫赵九霄可以证明,他是微臣的好友,微臣时而会同他喝酒谈天,所以今日误以为娴嫔娘娘是赵九霄,实在是微臣的错。”凌云彻匆忙扯出这个谎言来,他本就不会撒谎,于是只能乱说一通了。 天子坐在椅子上,周遭都寂静无声,只见他轻轻一笑,带着玩味和嘲弄说道,“去传侍卫赵九霄。” 第270章 唱戏(三) 进忠和进保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听见帝王吩咐,立即出去做事。 凌云彻自己提起来,也省的她们将赵九霄作为人证,以此来告发二人的私情,这样略微刻意一些的行动,而且赵九霄主动作为人证,必然会受到皇帝的责罚。 赵九霄今生已经同澜翠成婚,他有事就是澜翠有事,澜翠有事炩主儿就会伤心。所以赵九霄还是不要有事的好,为了嬿婉的好心情。 眼下凌云彻识趣的做好自己的棺材,进忠便直接去寻了赵九霄过来。 他领着这位大胡子往这边走,把凌云彻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低声嘱了两句,“仅说你知道的就行,不必添油加醋,过于刻意反而不美。” 赵九霄叹了口气,他诚恳的看着进忠,轻声说道,“公公,此次皇上传召,本我还有些忐忑,总觉得自己为了澜翠有些对不住凌云彻,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罢了……” 赵九霄平静的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养心殿,说道,“凌云彻在此时莫名想要推我做挡箭牌,我心里的那点儿妇人之仁也可以散了。此刻,我同他已是陌生人。” 两个人踏进养心殿,凌云彻和如懿还跪着,赵九霄面色不改,也跪在凌云彻旁边,恭敬说道,“微臣赵九霄,给皇上请安,给纯贵妃、炩贵妃娘娘请安,给娴嫔娘娘请安。” 皇上无心叫他起来,说道,“朕传你过来,是想要问你个事情。” 赵九霄磕了个头,说道,“进忠公公带微臣来时已经同臣讲述过原委,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凌云彻所言是否属实?”皇帝问道。 赵九霄点了点头,应声道,“确有此事,凌云彻和微臣时而闲暇时会一同喝酒说话,不过这都是在微臣成亲前的事情了。” “你成亲也有半年了。”皇上的眼睛又转而扫向凌云彻,问询道,“怎么,你的知己好友半年未同你喝酒,你还会恍惚认错吗?” 凌云彻讷讷不敢言语,不知如何说才好。 这时候进保也回来了,皇帝看着他,等候他的禀告。进保一拱手说道,“奴才去了侍卫们的居所,带人检查了凌侍卫的屋子,确实有酒放置在其中,而且屋子中、被褥里充斥酒气,押凌侍卫来养心殿时他身上也是酒气熏人,想来凌侍卫确实醉酒。” 凌云彻不可置信的看着进保,他张了张嘴,本想说,怎么可能,他压根就没喝酒,怎么会有酒气?而且他屋里本没有酒啊。 可他不能反驳,他一开始就用醉酒作为借口,此时陡然转变画风,就是欺君罔上,将是必死。 凌云彻只能吃下这个莫名其妙的暗亏,侍卫的门上只有简单的小锁,只是起个装饰的作用,若是有心,人人皆可打开,不过是因为在宫廷中所以十分安全。 他跪在地上,天不热,可他的汗流的像河,冷汗涔涔。 凌云彻心乱如麻,究竟是谁存心陷害了他?怕是那人嫉妒自己,听闻自己御前失仪,便立即出手,好把自己从这个位置上扯下去…… 他骤然得了如懿的推荐,晋升三等,却也没怎么和同僚打好关系,而且他成日沉浸在失去爱情的苦痛之中,更是无心交际。 究竟是谁要害他? 进保语气里有些犹豫,又说,“奴才们既然查了,就不能有疏忽,只怕漏掉些什么东西来,所以连同凌侍卫的物件儿一起翻找,想要看看有无什么证据。” 进保话说到这里,后头的小太监便抬着一个箱子,锁头已经被撬开了,进保打开这个箱子,里头是一双崭新的靴子,靴子两侧绣着如意云纹。 “这便是奴才们寻到的物件儿,靴子本应该穿在脚下,可这双鞋却像新的一样,还用箱子锁起来,想必十分爱惜。而且这上头的花纹暗含娴嫔和凌侍卫的名讳。” 如意云纹。 是如懿为了感谢凌云彻对她的帮助,特意送给他的一双靴子。送给他的时候,两个人两眼对视,手把手的接过靴子。 如懿的心里一阵阵钝痛,她不知道为何凌云彻要留着这双靴子,还如此珍藏。明明他已经将她们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所丢弃了。 进保取出靴子,将其呈递在皇上眼前。 皇上刚缓和的脸色越来越差,他深吸了口气,深深地闭上眼睛,鼻梁两侧眼下的地方都因为他用力的闭眼而出现褶皱,配上他两眼下淡淡的青色,那是处理政务再加纵情声色所产生的。这让皇帝此时看起来真像个被丈夫抛弃的妻子,撞见丈夫同外室厮混,这样脆弱。 他好像一个甜白釉的花瓶,上头突然有了点点裂缝。 皇上伸手拿起一只靴子,然后猛然向外扔去。 靴子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嗖一下砸到赵九霄的大腿,痛的他闷哼一声,然后弹到他旁边凌云彻怀里去了,凌云彻不敢接,那靴子便落在地上。 如懿、凌云彻、赵九霄三人虽跪在一排,但是如懿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且生气凌云彻如此断绝他们的情谊。所以跪的十分远。 因此皇帝座椅正对着的就是跪好了的凌云彻和赵九霄。这便给赵九霄砸了个正着,也是无妄之灾。 如意云纹是金色的,十分好看,凌云彻却无心欣赏。 只听见皇上用一种极其压抑的声音说道,“这靴子是哪来的?” 凌云彻有些犹豫,这靴子他早就想扔了,但是又想到可以在娴嫔面前烧了,以此报复,所以才留下来,不过自从上次把娴嫔气晕过去,他也没寻到什么好机会,便一直搁置。 早知今日,他还不如直接扔了呢。 皇帝发怒,凌云彻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哑火了,赵九霄怕自己受到连累,被愤怒至极的皇帝杀了,那他的澜翠可怎么办,于是忙说道, “这是娴嫔娘娘因为感谢凌云彻的救命之恩所以送他的靴子。” 声音之大语速之急,赵九霄生怕下一秒皇上就说将他们几个人剁成肉泥,那他就没时间说了。 然后他又低下头,不再言语。 皇上你杀了凌云彻可就不能杀我了哦。 第271章 唱戏(四) 空气中又短暂的沉静,饶是纯贵妃这等老实人也因为过于好奇而抬起头来,悄悄瞟了一眼如懿,就见到如懿仍然一如既往的倔强跪着。 苏绿筠又悄悄转回了头,真乃神人也。竟然胆敢做到这种地步。 皇上大笑一声,说道,“好好好,朕真是有个关心万民的好妃嫔。” “先是同宫外来的大师,再是和同为妃嫔的媛答应,最后是侍卫凌云彻。”皇上双眼赤红,他曾对如懿有过真心,所以更不容忍如懿的背叛。 你这样背叛朕,那朕从前是四阿哥时候,不顾惹先帝生气也要求娶你入府是为了什么? 皇上怒从心起,又抄起进保捧着的另一只鞋,往跪在角落里的如懿砸过去。 不过这次没砸到娴嫔,只是从她身旁飞过去,砸到一尊甜白釉的器物。 盛怒的皇帝没有去看,但进忠离得近,忙去将那些碎片悄悄收起来扔掉,以皇上现在砸来砸去的模样,一会说不定还会大显身手,还是把容易伤人的东西收拾了,免得再伤了皇帝的龙体。 让上一世嬿婉被皇帝觉得粗俗的甜白釉,此刻也因为帝王粗鲁的投掷而变成碎片。 今生此物和嬿婉的荣宠无关,就像是一道枷锁,轻轻碎裂在地上。 可嬿婉走到今天,过了两世、几十年。 如懿今天遭到了皇帝的太多怒火,她低着头只看着地面,并不作声。 皇上却没理会如懿的自尊,他指着如懿说道,“不说话是吧。” “进忠,去抽她两个耳光。”皇上只觉得这等贱人亲自动手都是便宜了她。 进忠大步上前,轻声说了一句,“娴嫔娘娘,对不住了。”声音虽轻,可是屋里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进忠手上的力度本就不小,而且他记着从前如懿对嬿婉多有折磨,便狠狠两个耳光抽在如懿脸上,打得她口角流血。然后进忠将手放在身侧,朝着如懿鞠了一躬,算作赔罪,又退到一旁去了。 挨了打,如懿面上又滚滚落下两颗泪珠子,她这才开口说出了她进养心殿后的第一句话,“这靴子不是臣妾做的。” 皇上捏紧拳头,他真想让进忠再抽她一巴掌去,他问的是这靴子是谁做的吗?是谁做的有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这靴子上的花纹和这靴子是谁送的。 皇上在一边吭哧吭哧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位贵妃都收到信号,按理来说,纯贵妃是后宫之中最尊贵的,是贵妃又多子,这时候应该由纯贵妃来替皇上发问,可是苏绿筠用求助的眼光投向嬿婉。 嬿婉只能回以一个宽慰的微笑。 这又让纯贵妃心里头半是复杂,半是感激。嬿婉待她可真好,但是她也实在呆笨,只能由得嬿婉去说了,这样麻烦人家…… “靴子是谁做的并不要紧,皇上在意的是这鞋是否是娴嫔姐姐赠与凌侍卫。”嬿婉直接岔开了如懿的话,说道。 此事同惢心无关,嬿婉也无心让惢心来宫里头走一遭,压根没必要。证据已经够多,无需惢心污了自己名节,她已经是江与彬的妻子,若是证实其从前给另一名男子做靴子,岂不给两人徒惹流言蜚语。 皇上刚才发问,如懿的只不过是五分倔强,五分委屈。此刻嬿婉发问,如懿的态度就成了七分迁怒,三分高傲。 她冷冷扫了一眼嬿婉,只说,“这靴子的确是我送给凌云彻的,是为了感激他曾救了我的性命。” 如懿顿了顿,又说,“可这靴子并不是我做的。” 她面色踌躇,本想着这样故作姿态等人问她是谁做的,可是良久也无人发问,于是如懿便又补充道,“这是惢心做的靴子,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以寻惢心过来一问。” 赵九霄只知道自己的戏份,况且在明面上他和惢心也并无交集,一个是永寿宫从前宫女、现在一个小女官的丈夫;一个是从前翊坤宫忠心耿耿的奴婢,虽然现在皇上下了旨意不许翊坤宫周围的人同惢心接触。 因此他虽然有些担心,但并不敢表现。况且他也相信炩主儿有应对之法。 不过无人怀疑过惢心的忠诚,能为了娴嫔抛却生死的人,怎么会改变呢? 皇帝也并不怀疑,那么就算靴子是惢心做的,原因究竟是惢心自己想做,还是如懿让她做的,不就很明显了吗。 不过为了不留一丝疑点,皇上还是说,“去宫外,让惢心进宫。” 江与彬就候在养心殿外头,皇帝传了他过来,让他看凌云彻究竟是真的醉酒,还是确实胆大妄为。 他就听见那个惺惺作态的声音说,“这是惢心做的”、“可以寻惢心过来”。 江与彬深吸口气,他真希望刚才抽娴嫔的人是她。 惢心刚生产完,尚未出月,这般折腾她,娴嫔你的心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吗?明明你也知道惢心刚生产啊! 很快,养心殿里头又出来个人,是进忠,进忠随手指了一个侍卫江福,让他过来,说道,“皇上要传召江夫人,你去。” 江福同江与彬对视一眼,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又平静错开肩膀。 江福匆匆离开,快一个时辰以后,他又带着一辆朴素的小轿子回来了。 江与彬忙过去,替里头那人掀开帘子,三月仍有些寒凉,惢心生产以后怕冷,这轿子外头朴素,里头却十分舒适,充斥鹅绒,惢心面色红润,已经换了命妇的衣服,好歹是进宫,怎么也要合规矩才是。 江与彬小心扶着人,一直送到养心殿门口,才依依不舍的说,“小心。” 惢心对他微微一笑,低声说,“你放心。无论如何,还有炩主儿呢。” 江福则是接过了护送惢心进去的职责,他守在其身后,看着惢心进去,然后又退出来,回到自己值守的位置。 还没到他登场的时候。 江福挺胸抬头,两眼发光的看着前方,侍卫们隔十步站立,可他的右侧空着一块地方,不知是谁的位置。 第272章 唱戏(五) 惢心进去以后行礼,皇上便赐座。命妇可不是奴婢,只能跪在地上,怎么说也有些荣耀加身。 惢心的名头还是皇帝亲赐,他更不能因为些莫须有、不成罪的事情罚人家跪着,岂不荒唐。 如果这样,那他从前赏赐她的那些荣耀又算什么? 皇上放的屁吗? 皇上对惢心的态度倒温和了些,他指着两只散落的鞋,说道,“惢心你可见过这双靴子?” 惢心面露苦涩,她转过头看了眼娴嫔,此时娴嫔仍然跪得笔直,嘴角的血迹未干,她也不擦一擦,就任由这红色流淌下来,给她添了两分易碎的美丽。 但是这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无心欣赏如懿的破碎。 惢心又转回头,好像是要慷慨赴死一样,说道,“是妾身所做。” 但这并不是皇上想要的答案,皇帝此时化身一个红烧的热铁,一直“呲呲”往外冒烟,他是一刻也等待不得,只说,“你无端送凌云彻靴子做什么。” 惢心同江与彬两情相悦多年,这不是如懿自己说的吗?那惢心为什么要送凌云彻靴子,那她干嘛不直接和凌云彻成亲呢,反正皇帝赐婚的人是惢心,丈夫是谁对皇帝来说都无所谓。 惢心带了两分惧怕,解释道,“是娴嫔娘娘领了凌云彻的救命恩情,所以特意命妾身所做……” 皇上看着忧心忡忡,忍不住看着娴嫔的惢心,心里头灵光一闪,突然说道,“去,叫外头的江与彬进来。” 江与彬一进来,皇帝就问,“你同惢心两情相悦,多年不曾改,想来婚后定然夫妻和睦吧。” 江与彬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皇上只觉得自己从抽丝剥茧,从各种阻碍中寻找到了真相,他怪笑一声,然后指着江与彬说道,“那你身上可有惢心缝制的东西?” 江与彬依然点了点头。 “呈上来。”皇上说。 进保离江与彬近,就凑过去,只见江与彬面上突然多了几分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荷包来,上面绣的一对儿鸳鸯。 皇帝看了以后,又看着惢心,笑眯眯的说道,“这是你所缝制?” 惢心面上的害怕愈发明显,皇上只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真相,他将荷包递回给进保,冷笑一声说道,“那怎么惢心做的荷包和惢心做的靴子针脚完全不同呢?” “惢心,这靴子真是你做的吗?”皇上明察秋毫。他锐利的目光狠狠扫过在座众人,只见大家面色都各有迟疑,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 纯贵妃埋怨如懿闹出这等事,害得她被皇上疑心,便接着话说道,“谁不知道惢心从前最是忠心娴嫔,娴嫔非要惢心进宫,怕就是想着让惢心替她揽罪。” “娴嫔,你怎么能如此狠心,用时是忠仆,不用时就像个随手可丢弃的物件儿。”纯贵妃瞥了如懿一眼说道,她可真是讨厌娴嫔这副样子。 嬿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不知惢心从前替娴嫔背了多少事,这一进来,皇上只是问了一句,她就主动替娴嫔揽责。” “也真是可怜,从前摊上个这样不把人当人的主子。”嬿婉抬眼,然后微微一笑,说道,“还好惢心已经出宫了,也算是苦尽甘来。” 惢心跪在地上,她低下头说道,“皇上明察秋毫,这靴子确实不是妾身做的。” 如懿瞪大了双眼,说道,“惢心,你怎么能撒谎呢?” 如懿指责道,“这靴子就是你做的。” 惢心皱起眉头,她十分伤心的看了娴嫔一眼,并不作声。 皇上想起来从前媛答应以惢心的性命威胁江与彬一事。 他宽慰道,“惢心,不要怕旁人的威胁。你只需要实话实说就好了,若在撒谎,那就是欺君大罪,你可要想想你的家人。” 惢心抹了抹眼泪,当即说道,“娴嫔娘娘对不住了,妾身已经出宫嫁人,本不用再参与宫中的事情,可是您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召我回来,妾身知道娘娘的意思,所以愿意接下这桩事。” “可是妾身已有丈夫和儿子,还有待妾身极好的公婆,妾身不愿因自己没做过的事情赴死。”惢心满脸伤痛的说道,“妾身忠诚娘娘,可是也要爱惜自己的性命,更不能欺骗皇上……” 惢心这个忠仆迷途知返,知道不应该为了主子再继续遮掩,这只会酿成大错。 皇上沉浸在自己的聪明头脑之中,语气倒是不差,说道,“她从前待你的好,你既替她进过慎刑司一遭,现又如此护着。也算全了她的恩情,此后便好好过你的安生日子吧。” 惢心的名字被君主从翊坤宫忠仆这个黏腻的油团中分割出来。此后,无论她自己心里,还是旁人眼中,她都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忠义之人。 不再是谁的奴才、谁曾经的奴才,是一个人。 惢心性子秉直,她要的就是这样,堂堂正正与讨厌的人切割。 但江与彬不是,江与彬跪在地上,先是谢了皇上的恩情,然后又红了眼,带着些愤怒和凄凉。 他越是压抑,皇上越觉得江与彬无端受累,越觉得娴嫔的嘴脸实在丑恶。 同一个如此不念旧情的人,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上看了如懿半晌,突然说道,“娴嫔怕是不合适在深宫中守着规矩。” 如懿略带了点儿期待看着皇帝。 “既然这样,就处死吧。” 皇上疲倦的摆了摆手,娴嫔不想说,他也无心去听,索性直接处死算了。宫里头的看法与他何干,他实在不想再看见娴嫔、再听见娴嫔的名字了。 处死。 死。 如懿不复刚才沉默的模样,忙说,“惢心你撒谎,这靴子明明就是你做的。皇上怎么能听信他人之言而要处死臣妾呢?” “臣妾不知凌云彻为何突然出现,又说上那些话,臣妾同他真的毫无私情。” 如懿转头看着木愣愣的凌云彻,她心里头焦急难安,指责道,“凌云彻,你说啊,你从前跟我说的那些恶言,你现在说啊!” 只要凌云彻承认二人无私情,那就没事了吧。 第273章 唱戏(六) 凌云彻是个窝囊的,能不死他绝不会求死,所以虽然讨厌娴嫔,但还是依着她的话说,只说,“微臣从前是与娴嫔娘娘有些交集,不过那是因为职责所在,绝无旁的心思。” “至于娴嫔娘娘提及的事情,那是因为微臣意识到……”凌云彻缓缓闭上了眼睛,流露出厌烦和痛苦来,他似乎很是厌恶如懿。 “娴嫔娘娘因为微臣曾经救过她,所以对微臣心怀不轨,用升迁一事要挟微臣,趁机与微臣有暧昧行径。” “臣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不察,便没躲过这等心思,不过在发觉的那瞬间微臣已经同娴嫔娘娘解释过了,臣绝无此意,娘娘也不应该有这种意思。” 凌云彻一股脑把责任甩给如懿,如懿瞠目结舌,只能用充斥失望的眼神看着众人,但她没停嘴,因为现在停不得,一停就是死。 如懿又转头看向皇上,说道,“皇上,难道女子送男子鞋子,就是对他有情?可世界上男女之间的情谊不只有这些,除了男女之情以外还有别的,我同凌侍卫从前也只是超越男女之情的友谊。” “我是皇上的妃嫔,怎么会同旁的男子有牵扯呢?”如懿现在怕了,她面上流下两行清泪来,配着嘴角的血迹,实在可怜。 “皇上,皇上可还记得咱们最爱的那场戏?”如懿见皇帝依然黑着脸,怕是铁了心要将她杀了,便搬出她和皇上情谊的见证来。 “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如懿抑扬顿挫的念出这两句来,她面上浮现几分追忆,似乎是在怀念从前和皇帝的甜蜜时光。 “皇上可还记得吗?”如懿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坠落,掉在地上形成了浅浅的小湖泊,虽然不大,但是足以溺死皇帝。 皇帝的心里实在割裂,他异常愤怒于如懿说她和一个侍卫的友谊。 他们少年时光不就是如兄弟一般吗?然后呢,兄弟、兄弟,最后兄弟成亲了。 你现在同凌云彻如此,也是想和与朕的当年一样吗? 皇帝的愤怒不能诉之于口,因为他还要脸,他若是说出这些话,只怕在场这几个人就会永远记得了。 都杀了吗? 杀了纯贵妃,那她的孩子怎么办?杀了炩贵妃,那谁来给他解闷?余下的杀了一个不如都杀了,都杀了还会引起宫里的议论,他再怎样也不能将妃嫔也都杀了,还不如告诫众人,不许胡说。 凌云彻又跳出来解释道,“皇上,微臣留着些靴子仅仅是因为其是主子所赐,不敢使用,不敢丢弃,只能好生保管着。” 终于给了赵九霄说话的机会,他直接惊讶出声,说道,“这靴子娴嫔娘娘送给你以后,你不是常抱着吗?” 凌云彻又惊又怒,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九霄,说道,“你、你还是我兄弟吗?” 赵九霄冷笑一声,“怎么,现在又是兄弟了?明明咱都半年没跟你喝过酒了,你非要在做出不检点的事情以后说咱们喝酒,你平白拉我进这种与我无关的事情里,你当我是兄弟了?” “既然你不仁,那我也不必替你遮掩!”赵九霄朗声说道,“皇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自从凌云彻得了这靴子以后,他将这玩意儿当成个宝贝,时常抚摸。不过不知为何,近来又不成日捧着了,再后来,微臣成亲,就无闲暇的时候同他说话,便不得而知。” “至少这能证明,凌云彻从前对娴嫔的心思不纯,不然为何天天搂着一双鞋,恨不得亲上两口似的。” 皇上虽然说了处死娴嫔,可是娴嫔讲话,帝王却没催促,因此进忠和进保也识趣的没有上前。这时候如懿又开口说道,“皇上,就算凌云彻有心,臣妾也是无心于此的,臣妾怎么知道他私底下会做什么呢?” “皇上……”如懿又低声哀求道,她怎么能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情而死呢? 等等,如懿猛然看向嬿婉,厉声说道,“皇上,此事定然是有人存心陷害臣妾,臣妾若是死了,谁会得利啊,皇上。” 谁会得利? 没有人会得利啊。 皇上心里又想了一想,但还是觉得没有人会得利啊。 他纳闷的询问道,“究竟有谁会因为一个不大受宠、屡屡犯错的妃嫔死了,而得利呢?” 皇上疑惑的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只见大家面上都是惊讶、不解,他心里更是不明白自己刚才听见了什么,于是指着嬿婉说道,“是朕的宠妃炩贵妃会因此得利吗?” 然后又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苏绿筠,说道,“还是朕多子的纯贵妃会因此得利?” 皇上只觉得如懿既玷污了他的感情,又把他当个傻子一样糊弄,他嘲讽道,“怎么,娴嫔如今是皇后?还是太子?” 如懿身影摇晃两下,说道,“皇上,您难道不知,臣妾同您最珍贵的就是青梅竹马的情意了吗?臣妾有您的真心,这是旁人所得不到的,所以她们屡屡污蔑臣妾,只是因为嫉妒!” 这句话都给皇上气得发笑,他总觉得世界好大,他好渺小,用尽全力也无法让如懿听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皇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皱紧了眉头,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说道,“娴嫔的脑袋什么时候生了毛病?” “你是说炩贵妃嫉妒你?” 如懿抿起嘴唇,她点了点头,应声道,“是的。” “为什么啊?” 如懿信誓旦旦的说道,“因为皇上同臣妾有墙头马上的情意啊。” 皇上焦躁的踱步,他长长的辫子在身后甩来甩去,又说,“墙头马上的情意又能证明什么呢?” 如懿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这就证明臣妾同您的情意不一般,您心里有臣妾。所以旁人才会算计。” 如懿幽幽叹息一声,说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皇上喃喃自语道,“朕同孝贤皇后少年夫妻,无人嫉妒;朕待慧贤皇贵妃十分宠爱,赏赐丰厚,无人嫉妒;朕同纯贵妃生育许多子女,无人嫉妒;朕的炩贵妃侍寝时间不过三年,已然是贵妃,无人嫉妒。” “她们都眼瞎了吗,放着明晃晃的宠爱不去看,反而嫉妒你?” 第274章 散场 如懿被吼了,又落下泪来,她哽咽的说道,“正是因为皇上护着臣妾,所以才多有冷待,可是旁人不是傻子,看得见皇帝的心之所向。” 皇上心口哽住了一口气,他发觉无法和如懿说明白事理,于是他又说,“哦,那现在朕的所作所为,在你眼里都是因为爱护你了?” 如懿倔强的点了点头。 只见皇帝狞笑着对着进忠说,“去,再抽她两个耳光!” 进忠对着皇帝这番狂躁都有些发怵,还是娴嫔厉害,无论哪一世,她都能以各种的刁钻的角度让皇上的行为不似常人。 进忠手又抬起来落下两次。 如懿已经跌坐在地,她两眼含着泪,鬓发也散乱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皇上又问,“现在依然这么觉得吗?” 如懿心里有些害怕皇帝让进忠再打她了,毕竟真的好疼啊。但她现在只能以此来让皇上念旧情,不要杀了她,挨打能有死了可怕吗? 所以她依然点了点头。 但皇上却一反常态,诡异的平静了下来,他说道,“确实,确实。” 他没有再对如懿说什么,只是看向凌云彻,说道,“你昨夜饮酒,今日不当值?” 凌云彻讷讷说不出话,皇上扫了眼进忠,进忠便出门带回一个侍卫,说道,“这是今日当值的侍卫,他应该知道今日一同值守的人是否有凌侍卫。” 江福恭敬行了一礼,然后朗声说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江福,是今日在养心殿门值守的侍卫之一,凌侍卫今日也要当值,可是他却并没有来。” 凌云彻倒像是今天才正式认识江福一样,十分震惊的说道,“江福,你怎么撒谎呢?你明明答应了替我值班的。” 江福叹了口气,又看了眼皇上,将一切的事情娓娓道来,“凌侍卫时常喝酒,所以次日不来床的时候就让微臣代班,这本无事,只是帮助同僚做些微末的事情罢了。” “可是今日微臣也要值守,两个人守在同一处,微臣也不能分身啊。况且凌侍卫也不曾提前同臣说过。”江福三两句就将一个被凌云彻欺负的老实人的形象构建起来。 凌云彻心跳如鼓,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同江福说过了,反正江福从来都是谄媚的,他会自己过来询问,可是今日…… 凌云彻的窝囊人生,让他在这样生死抉择的面前,也窝囊的觉察不出什么。他能做的也只是将责任推卸给娴嫔,因为娴嫔惹了皇帝不痛快,因为娴嫔不会存心置他于死地。 皇上冷笑一声,他今日的情绪已经够多,实在无心关注其中的琐碎细节。 皇帝又想起来他正午看到的那场景,真是和美啊。 只让他们死了倒是轻松,可是皇帝的情意千金难寻,娴嫔如此亵渎,帝王要狠狠将其折磨,略发泄怒火才会好受。 这就是爱之深,恨之切。从前有过真心的女子,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真让皇帝心里扭曲,不能为外人道。 “既然凌云彻不顾侍卫的职责也要去探望娴嫔,如此情意实在动人。”皇上死气沉沉的眼睛里头猛然闪动一点戏谑,他说道,“既然你二人非男女之情,想来就是主仆之情了。” “那朕就成全你们,让你二人可以长久相伴。” “传朕旨意,不赐死娴嫔,降娴嫔为答应,褫夺封号,禁足翊坤宫,只留凌太监和容佩在身边伺候。” “璟兕此后的生母就是婉嫔。”皇上冷着脸说道,他又看了眼后头瑟缩起来的容佩,又开口说道,“容佩侍奉主子无能,不能规劝,又没在凌太监冲撞主子时护主,去慎刑司服役一个月。” 皇上突然笑起来,他又有一个堪称绝妙的想法。 他无心理会如懿和凌云彻感情纠葛,两个人是好还是不好,都无所谓。反正,如懿总会因为凌云彻而心绪难平。 皇上似乎是关切的问道,“凌太监今年多大了,也有三十了吧。”他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的说道,“三十岁还未成亲,这可怎么和家中长辈交代啊。” “朕看容佩就不错,就将她赐给你,你二人结为对食。”皇上当即拍板决定,“现在就成婚!” 进保去捧了一壶酒,和一条红绸,顺着皇上的意思将红绸摆在二人中间,又将酒直接泼在两人身上,这便是礼成。 皇上哈哈一笑,说道,“将容佩记为如答应的女儿,凌太监就是如答应的女婿了。” “如懿啊,你也是双喜临门啊。” “家中人丁兴旺,真是好起来了啊。”皇上带了些温柔说道,他真心实意的恭喜三人。 给出处置后,当太监的去当太监,该去慎刑司的去慎刑司,该禁足的人禁足,再加还有零零碎碎的肉体上的折磨,种种了了。 养心殿里的人这才松了口气,皇帝情绪压抑,也没有人敢在这时候说话。惢心、江与彬、赵九霄等人都还跪着呢。 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啊,即使权柄的刀锋没有指向你,但是主宰你生死的人的暴怒只会让你惧怕。 所有人的情绪都随着你的情绪而变化,众星捧月,上天的宠儿。 多么让人迷醉的权力。 皇上心情又有一种奇异的愉悦,他摆了摆手,只说,“都下去吧。” 嬿婉还叮嘱了一句,“今日的事情事关重大,关系到圣上名誉,你们可千万不要外传。” 这又散去,养心殿热闹了一瞬,又寂寥起来。大家都赶紧离开,生怕惹了皇帝的怒火,于是都匆匆走了。 皇上一个人坐在殿里头,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去书架的角落里拿出来一卷画来,是从前他和青樱的肖像。 青樱是青樱,如懿她只是个同青樱相似的老妇罢了。 皇上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上面女子的面容,他的青梅去哪了? 孝贤皇后在时,可从未有这等事情发生。 哎,帝王不过是孤家寡人。也只有皇后能离他近一点,皇帝觉得身周实在寒凉,如此孤单。 他又坐回椅子上,抬笔写下了一首悼念琅嬅的诗。 第275章 丈夫 *春光四月,皇上大抵是还记着他那桩丢人事情,所以又是好久没去看纯贵妃,也没去看炩贵妃。就连着进忠和进保,皇帝也不怎么吩咐做事,他宁可随手指一个小太监去跑跑腿。 皇帝连同嬿婉交好的妃嫔处都不去,就只在咸福宫两位贵人,和几个答应常在那里。 因为这样不会让他想起来嬿婉、苏绿筠。想起嬿婉、想起苏绿筠,就想起来那天的事,想起如答应那一堆子人着实晦气。 这便是有些迁怒了,不过仍然好吃好喝待着几位。反而皇上因为要避开,去新人那里又觉得不够有情致,倒成日闷着。 皇帝也想着出门踏踏青,快到清明,也应该祭拜祖宗。 于是,此次踏青他便只带了两位蒙古妃嫔,与颖贵人和恪贵人纵马疾驰,好不痛快。 不过这痛快之余,也是有些乏味。这二人性子豪爽,偏生年纪又小,平时还好,只要一玩闹起来,就常拌嘴。 常因为玩棋哪个人不守规矩了而争辩,还要让皇上给评评理。 惹得皇上是心力俱疲,总觉得好像一同出游的不是和自己的妃嫔,而是和几个顽劣女儿一样。 他看多了豪放的,心里头又想着婉约娇媚的。不过回宫的日子还有几天,皇帝也只能受着,谁让他又不肯呵斥,又纵容二人如此。 *紫禁城 皇上出宫,后宫的运转便全要靠着嬿婉来打理,纯贵妃经了上次皇上质问,便是半分权力也不肯接了,第二天就去求了皇上,只说她不要协理六宫了。 皇上便赐给玫妃协理六宫之权,因为舒妃有孕也做不得这些。 意欢的身子也要八个月了,金玉妍在禁足之中孩子也快九个月,即将临盆。 如答应被禁足在翊坤宫,吃穿都由秦立克扣,日子实在苦不堪言。 皇上只给她两个人伺候,一个容佩,一个凌太监。 容佩去慎刑司服役一个月,还没到时候回来。只有凌太监在如懿身边服侍,可是凌云彻心怀怨恨,自然不愿伺候如懿。 如懿心肠仁善,即使凌云彻数度不曾给予她好脸色,两个人在皇帝面前争执不休,此刻同处一宫室,凌云彻又做不成男人,变为一个太监,如懿还是怜惜他几分。 不过这怜惜只是暂时的,在凌云彻好几日不出现服侍她的时候,如懿已经有些不快,她见了人之后旁敲侧击的问询,只带着些温和说道,“凌云彻,你为何不来当差,是不是翊坤宫的景色不好,让你不喜欢?” 凌云彻断根以后,成日憔悴着,不知他从哪里寻来一个灰色的粗布,就围在脖子上,腰身也佝偻着,两眼凹陷。 一听如懿这番言语,凌云彻冷笑一声,“喜不喜欢又有何用?难道喜欢翊坤宫的景色就能喜欢如答应了吗?” 凌云彻许久未喝绿豆汤,成日心里头都惦念着,就像他惦念嬿婉一样。人离了依赖成瘾的东西,情绪也变得暴躁起来,虽然看起来萎靡,但是凌云彻的脾气反而大了许多。 凌云彻脾气暴躁,如懿也不好指责批评,她只能委婉的劝说一二,可是凌太监那股子劲儿一上来,就像精神病发作一样,对着如懿就开始夸嬿婉的好。 夸得如懿面上青白,嘴角都撇到地上去了。 “我倒是想去永寿宫,如答应可肯放人?”凌云彻阴恻恻的说道。 如懿面露难色,只说,“这是皇上让你留在翊坤宫,又不是我让的,你这样说我也没有办法。” 凌云彻已经了然如懿的痛点,他心里头并无去永寿宫的意愿,都成了这副模样,还要去心上人面前干什么,实在丢人。不过只要提到嬿婉,这个虚伪的女人就总也维持不住她的表情,屡屡失态。 所以如懿一同凌云彻说话,凌云彻便会提起嬿婉,如懿过一会儿就会被气走。 而如懿不要取了凌云彻的性命,所以心甘情愿替他隐瞒,隐瞒凌云彻心仪魏嬿婉一事,生怕皇帝将凌云彻处死。 这便有了个诡异的平衡。 说是平衡,倒也不算是平衡,只是如答应一个人的愿打愿挨。 等到四月中旬,容佩从慎刑司服役回来后,翊坤宫的二人平衡便被打破。 容佩一回来,听见凌云彻敢对主子这等言语,当即上去将凌云彻一顿暴打。她砂锅大的铁掌扇在凌云彻的脸上,将自己这一个月在慎刑司受得气都悉数发泄出来。 容佩此去慎刑司,还是那两个熟悉的嬷嬷,熟悉的房间。 先是被这两个半截入土的老嬷嬷打了一顿,也没时间养伤,然后又成日被这两个嬷嬷看着舀米,不许休息。手上动作稍微慢了点,两个疯妇就将她一顿毒打,还说什么她不是很能打人吗,怎么现在不横了? 容佩一边想着,一边将凌云彻摁在地上猛扇他的耳光。 她哪里很能打人了? 扇了十巴掌,凌云彻都被打出眼泪来,他缩在地上,用愤恨的眼神看着如懿,恨不得把她吃了一样。 容佩站在如懿身前,只说,“凌太监,你的眼泪要流也是去皇上面前流。你刚才顶撞咱们主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有现在的下场?” “你的眼泪在我这儿和屋檐上滴下来的脏水没区别,凌太监还是收起你这副可怜样子,好好学学什么是太监的规矩。”容佩的话说的直扎人心窝子。 但是如懿的恻隐之心泛滥,又有些责备道,“算了,容佩,凌云彻也不容易,咱们也不要过分苛责他了吧。” 如懿见容佩并不动容,又说,“毕竟凌云彻也是你的丈夫,你怎能打他。” 容佩震惊的看了眼如懿,看如懿的表情严肃,不似是玩笑之语,她喃喃说道,“皇上让奴婢与凌云彻结为对食,不过是他因为凌太监而生气啊。” “主儿,那是皇上气极的言语,咱们是不必当真的。”容佩略带着惊讶说道,她莫名有个对食太监就够惨得了,还要真把这个硬塞给她的累赘当成丈夫吗? 第276章 三角稳定 如懿又有些不悦,她细细弯弯的眉毛蹙起,略带着说教的意味开口,还有几分意味不明天真,“可是你们毕竟真的成亲了啊。” 还不等容佩言语,如懿就摆了摆手,只说她累了。 容佩只能瞪了一眼这等故作柔弱姿态的凌云彻,然后扶着如懿回翊坤宫偏殿去歇息。 如懿还担忧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凌云彻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等两个人走后,凌太监才抬起头来,他两颊红肿,面色晦暗,眼睛里头全然是怨毒。容佩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他,定然是如答应的默许,打完了又来假惺惺的做好人。 这么仁慈就别让容佩打他啊。 凌云彻喜欢将矛头对准如懿,从前最爱,即使现在挨了容佩的打也不曾改。 如懿老是做出天真单纯的模样,凌云彻从前觉得是看破红尘仍然保留天真的智慧,今儿只觉得令他恶心。 老妪何故惺惺然作处子态? 翊坤宫又形成了一种新的平衡。 凌太监以下犯上,屡屡夸赞炩贵妃,又贬低如答应,以此气得如答应常不用吃饭了。 容佩常要做活,不能时时守在如懿身边,不过只要她一听见凌太监如此言语,就立即冲上去责打凌云彻,要么抽巴掌,要么用脚踢他。凌太监也不躲,就是下一次说的话更加锋利,狠狠扎如答应的心。 而如懿则是会在容佩打完凌太监以后,适时的劝说容佩,让她不要这样对自己丈夫。 她一这么说,容佩下次打得也更狠;打得更狠,凌云彻嘴里的话就越难听;话越难听,凌云彻就被打得更惨,如懿就更心疼,说容佩的语气就更加恨铁不成钢…… 就这样,如懿心里还存了一些凌太监被容佩这样殴打,看见自己为他说话,而感到感激的幻想。 不知道凌云彻已经发觉,这里面推波助澜的人,才最是可恨。 翊坤宫就这样运转,三角最为稳固,所以每个人也乐此不疲。 *启祥宫近来的日子不大好受,金玉妍口角生了泡,吃喝都会有些隐隐作痛,而且她时常肚痛发凉,身子又觉得热。 种种症状,无不让她想起当时白蕊姬孕后期的模样。 可是白蕊姬是因为食了含有朱砂的鱼虾,她又没有吃那些海鲜,怎么也会如此? 金玉妍身子不爽,又成日焦虑自己是否遭人暗害,可是就算她什么菜肴也不吃,或者只吃一道菜肴,也依然觉得难受。 一时间,她十分惶恐,生怕自己从前做的那些恶事转而跑到自己的头上。人都瘦了许多,太医院的太医只会说无事、无事,金玉妍自许太医以后本也信不过皇家的太医,但她束手无策。 难道只能在惶惶不可终日之中迎来她的痛苦吗? 会是谁对她下手? 竟还是以这种方式,难道是白蕊姬已经发觉她从前的孩子是自己害死的,所以一报还一报?可是白蕊姬是个傻得,她还觉得是孝贤皇后做的呢。 难道是魏嬿婉那个宫婢不满自己从前折磨她,如今得了协理六宫之权,趁机报复? 还是如懿那个贱人?不,不是如懿,如懿已经被禁足,她身边的疯狗海兰也被禁足,她们没手段的。 难道是固伦和敬公主知道她害死了七阿哥?所以趁她被禁足的时候来为了孝贤皇后复仇? 是皇上?皇上想悄无声息的处死她?难道是鬼?那些被她害死的人来找她了? 金玉妍处在一种成日的怀疑之中,她心绪不安,夜里也难眠,又毫无头绪。 *皇上踏青回了紫禁城,一回来就听到金常在已然发动,他心里既不想见到能让他想起如懿的人,也不想和这两个蒙古豪放女子一起待着,有个能躲一躲的地方,皇上便去瞧了瞧。 这一去就见到金玉妍的口角都因为体内含火而坏了,她的美丽与风采也不复从前。 皇上的眼睛里带了两分失落,但他自诩温柔多情,也是不肯直接表现出来的,便稍微收敛了些。 不过金玉妍正是敏感的时候,她觉察到皇帝的神情,虽然知道帝王无情,但还是有些许难过。 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因为他有孕而容貌有损,又是他表现出嫌弃来。这怎么能让人平衡? 好像她不是一个人,她的作用就是供皇上调情,一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可金玉妍只能示弱,她再不高兴,也只能示弱,只能说,“臣妾容颜有损,实在丑陋,皇上还是不要看的好。” 皇上便顺势说道,“你就算如此,也远胜旁人万千。” 皇上来看她,估计也就这么一次,金常在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求皇上的恩情,允了其能多调来几个人看顾她的龙胎。 听她说了心中的忧思,皇上只是眉头一皱,说道,“现在协理六宫的人就是炩贵妃和玫妃,启祥宫是炩贵妃负责,你这样惧怕,是在疑心她要害你吗?” 金玉妍面上带了两分怪异,她当然怕,她知道原因,皇上也知道原因,但是皇上的反应就是不许她怕,这不荒唐。 于是,她只能说,“臣妾不是怕炩贵妃要害臣妾,只是害怕自己无福,不能让龙胎平安出世。” 金玉妍看皇上面色和缓,又补充道,“从前臣妾对炩贵妃多有得罪,如今心里也是有些惧怕的,所以……”她想着让皇帝选一个专门的太医和两个嬷嬷过来守着些也就是了。 没成想,这一句话不知道戳到皇帝的哪根神经,他一下子阴恻恻起来,说道,“哦,所以你还是觉得炩贵妃要害你了?” 金玉妍只知道如懿降位,凌云彻成了太监,皇上让容佩和凌太监结为对食,又把容佩划做如懿的女儿,这两件事太过荒唐,宫里的人也不敢声张,这样行事传出去只会损毁圣上的名誉。 所以金玉妍不知道皇帝的精神古怪,还以为他只是有些不高兴,但为了龙胎,也只能应了。 可是谁想,她刚点了点头,一旁的皇帝就面露愤怒之意,突然开始咆哮起来,吓了她一跳。 皇帝直接指责金玉妍是自己恶事做多,才会害怕同样的事情遭到自己身上,又说她爱搬弄口舌是非,禁足这么久也不曾改过。 第277章 抄诗 金玉妍面上转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说,“臣妾没有。” 皇上却暴怒出声,继续指责她,说,“你没有?你没有?你没有的话那你怕什么?” 金玉妍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皇上好像得了什么疾病,一直在质问她。 她怕也有错吗? 丽心见状不对,忙出来打圆场,说道,“皇上,主儿近来睡得不安稳,又吃不下什么,所以一见到皇上便想着诉诉苦,主儿也是忧心龙胎。” 皇上冷冷扫了她一眼,然后又变了脸色,当即和颜悦色起来,只说,“那朕便派些人来,免得你腹中胎儿出问题。” “玉妍啊,你可要顾惜自己身子啊。”皇上笑眯眯的说道,然后他便走了,但是好在皇上派来的人也到了。 来了一位专门伺候金常在的太医,和两个经验丰富的精奇嬷嬷。虽然挨了好几顿骂,但也是得偿所愿了。 *储秀宫 意欢正懒散在榻上,这次怀孕她的不适比上次还要严重,身上水肿,面上长了许多小雀斑。 意欢本就爱美,现在的心情自然是不佳。而且皇帝爱美的心情暴露无遗,自从她此次长斑以后再也没来看过她,虽然从前已经有些预料,可是事情真的发生以后,还是有些让她伤心。 她这样奋不顾身去爱的男人,其实看她和旁人没什么区别,都不过是看她们美丽而又听话,所以肯哄着两分罢了。 一旦美丽不在,皇上有耐心时,便肯同你柔情万分,皇上没了耐心,就会弃之如敝履。 可她从前那样爱,即使爱情的潮水褪去,也会留下些痕迹在,持续影响意欢的心情,使她低落,使她伤悲。 璟?已经会说话了,乳母也知道舒妃娘娘不大高兴,所以时而抱着小公主去让孩子陪着额娘,肉眼见的,舒妃娘娘面色也会稍稍好些。 等意欢全然从那种伤心之中挣脱出来,那么她对皇上的情意自然也不在了,不过是她爱的孩子的父亲。 *钟粹宫 孝贤皇后去后,皇上就没怎么来过钟粹宫,前些日子稍微来上那么一两次,也不过是对着婉嫔怀念孝贤皇后,虽然陈婉茵深爱皇帝,不求回报,但也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滑稽,不禁令她心中酸涩。 皇上从前的半分怜惜,不过是因为孝贤皇后提过一嘴罢了,从来不曾因为陈婉茵是陈婉茵而怜惜。 婉嫔忍不住叹了口气,但她也束手无策,她的深爱到只要看见皇上就好,即使这快乐的余韵是些微的悲伤。 她还以为日子会永远这样继续,只能在皇帝想起孝贤皇后从前的言语时,来钟粹宫探望一二,更觉得孝贤皇后的好以后,帝王心满意足,就转而离去。 不过嬿婉给她指了一条明路,炩贵妃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那种很明亮的光彩,耀眼的、深深吸引她的。 她笑得也是极美,三两句就给了陈婉茵一个法子,让她去征集皇帝所写关于孝贤皇后的诗集,并亲手抄录几份,一份送去安华殿让法师诵经再烧掉,一份留着在自己殿里供奉。 陈婉茵向来是极为含蓄的,但她也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这法子定然会吸引圣心,炩贵妃娘娘怎么不自己使用呢?” 陈婉茵不是阴阳怪气,她只是好奇的询问,她也知道炩贵妃这段时间莫名遭到帝王冷落,既然有这种改变境遇的法子,怎么不自己使用呢。 却见到那样美丽的眼睛投射到自己身上,风华绝代的带着复杂的微笑开口,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落寞,她说,“皇上因为前些时候如答应的事情不开心呢,本宫和纯贵妃都是当日在场的人,皇上看了我们也会想起来那件事,所以他近日才略有回避。” “本宫既已经知道,也不想再让皇帝心情不快。何不让你这个深爱皇帝之人来做呢,皇上现在需要有人抚慰他的内心,婉嫔姐姐你性子温柔,又极为细心,定然能比本宫做的好。” 炩贵妃的眼睛里充斥着温柔,注视着陈婉茵,她又微笑着开口说道,“从前我在金常在那儿受人欺负,婉嫔姐姐肯帮我说话,妹妹一直记在心里,如今也可略报答一二。” 炩贵妃又来轻轻拉着陈婉茵的手,哄着道,“姐姐难道不给我这个机会吗?” 陈婉茵受宠若惊,她有些感激的看着炩贵妃,只说道,“从前不过是随口一说,做不得数的。今日妹妹肯提点一二,实在是……”她低头轻轻笑了一声,久不曾同皇上亲近,陈婉茵只觉得眼下都有些面上发烫起来。 嬿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然后就回永寿宫处理琐事去了。 陈婉茵独坐在殿里,痴痴的抚摸皇帝的画像,她只能借着成为孝贤皇后在人间的影子,然后来让皇上注意到自己,但对她来说这就够了,哪怕充斥着一种浅浅的悲哀。 *婉嫔抄录皇帝为孝贤皇后写的诗句,得了皇帝宠爱,连着几天都去钟粹宫看她,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就引得颖贵人和恪贵人心里头不大满意了,二人好不容易多见了皇上几日,又有人千方百计的勾了皇上去。 没见过什么男子的小女孩往往会因为帝王给予的一些赏赐而心动,这样至高无上的存在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就足以采摘从前十几年只见到下人与父母亲人的少女芳心。 这是可悲的。 受到思维的限制,她们只能去怨恨抢走身边人的女人,而不敢责备造成这一切的源头。 但这两个不过是个贵人,就算再怎么不高兴,最多也在背后说上几嘴,若是对方近来困难,二人便会落井下石。可是如果对方好端端的,这两个也做不出什么真的伤害人的事情。 像是想要占着一个心仪玩具的幼童。 婉嫔知道她这样做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后宫之中多的是不平衡,今日你得宠,明日她得宠,她也习惯如此。 而且陈婉茵的年岁都可以做颖贵人和恪贵人的额娘,她虽听见这二人多有不满,也并打算做什么。 第278章 替身 *四月底,皇上心血来潮又带着宫里头的人去圆明园小住,他想要看荷花在圆明园的池子里头点缀,方便他喝酒取乐。 于是这池子里便被移栽了许多荷花进去,又有人日夜精心栽培。 这一天夜里,璟瑟来陪伴皇帝用晚膳,固伦和敬公主言语间多提及孝贤皇后的死是因为有人故意毒害,加快了她皇额娘的故去。 皇上面上有些尴尬,他也知道璟瑟意有所指,不过是在说他前些日子很是宠爱颖贵人和恪贵人。于是随口敷衍两句,也超级略过此事。 璟瑟抬起眼,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皇阿玛,看他脸色还好,又问询道,“皇阿玛,儿臣听闻……如答应又被降位,皇阿玛当日还生了好大的气,您可莫要气坏身子。” 其实璟瑟已经从炩贵妃那儿得知了当日的事情,但她实在震惊为何如答应屡屡犯错,皇阿玛却始终顾念旧情,从来不肯狠下心处置。 皇上饮了一口酒,提起当日的事情,他面上更加窘迫,庶母做出这等丑事,还要让小辈来劝和,真是丢人。 璟瑟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皇阿玛,若是如答应实在顶撞您,您又何苦留她一条性命,不尊敬您的人怎配活着?” 皇上又不便给自己女儿细说,宫里头现只知道如答应惹了皇上不痛快,也不知道是因为何事。 难道皇帝要解释给自己的女儿说,如答应同侍卫有私?难道还要再详细说一下,他是为了折磨如答应,所以才不处死她,还把那个和她有私情的侍卫弄成了太监,让两个人以岳母和女婿的身份朝夕相处? 这多有碍他在璟瑟心里的形象啊。而且如此行事,只会让他的女儿觉得,自己的父亲实在荒唐。 皇上只能随口胡诌一个理由,只是面上带了些复杂说道,“朕总是念及同她青梅竹马的情意。”所以才要让她活着,狠狠折磨她,来补偿他损失的情意万一。 “而且朕也不知道怎么了,无论如懿犯了多大的错,朕总是不忍苛责。”是的,他没处死她,只是掌嘴,只是将她禁足,只是夺走她的孩子,只是责罚她的宫人,迁怒她私通的侍卫,朕真是太仁慈了。 璟瑟心中一沉,她只觉得如答应实在碍眼,为何能引得皇阿玛如此,如懿将皇阿玛气成这样,全然不考虑皇阿玛的身子,那如答应居然还能活着! 璟瑟面上依然是恪守儿臣的本分,恭恭敬敬,可是心里却想了,既然皇阿玛如此偏爱如答应,那么她就得寻一个人来分走如答应这莫名其妙的偏爱才是。 皇上用余光看着璟瑟的表情,见她毫无异样,心下一松,若是璟瑟真的追问,那他实难招架。 哎。 皇帝心中又叹了口气,他那娇俏可人的青梅如今去哪儿了? *过了两日,圆明园荷花池中荷花盛开,深夜里头月正圆,皇帝在去荷花池中赏花之时,就见到池水中一轮碎月,粉红色的荷花与翠绿的莲蓬、荷叶,相互映衬。 就听见一个抽抽噎噎的声音,皇上看了眼身边跟着的进忠,进忠便握着拂尘走在前头,防止是什么人再冲撞了皇上。 进忠清了清嗓子,对着传来哭泣声的那边儿喊道,“是谁在那儿?也不怕冲撞了皇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树丛后头钻出来一个小宫女,她两眼红肿,鼻头和面颊都哭红了,忙跪在地上向皇上请安。 皇帝一瞧见那个宫女的脸,便一下子把进忠拂到一旁去,他和颜悦色的凑过去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宫女不敢抬头,只是哭哭啼啼的向皇上告罪。 皇上勾起嘴角,带着笑意说道,“朕恕你无罪,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小宫女便用袖子抹了抹面颊上的泪,她抬起脸,眼睛虽然略微红肿,但还是可以见得她的眼睛美丽,最令人惊讶的不是这名小宫女的美貌,而是她竟然同一个人有六分像。 皇上面上笑意不减,他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流泪,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小宫女有些惧怕的,她眉头皱起,更显得楚楚可怜。 这名宫女和如懿少年时的模样有六分相似,此刻梨花带雨,皇帝心里头本就在追忆他的青梅,看了这样相似的人,只觉得自己也好像回到从前的时候,因此他带了十成十的耐心,安慰道,“有朕在,不要怕。” 小宫女带着颤音说道,“回皇上的话,奴婢是圆明园中伺候花草的宫女,因为没有银子可以孝敬赵公公,所以赵公公便让奴婢在每日深夜时候来看着荷花池,奴婢刚才见到一只可怕的虫子,所以不小心惊扰圣驾。” 小宫女伏在地上,哆哆嗦嗦的磕头,皇上笑得更加温柔,他哄着人道,“朕都说了,恕你无罪。” “起来吧。” 进忠就在一旁看着皇帝伸出手,拉着这小宫女的手,让她起身。 他寻了个机会提醒道,“皇上面前,不可不说名讳。” 小宫女福了福身子,又说,“奴婢汪芙芷,给皇上请安。” “汪芙芷?好名字,朕身边正缺个侍弄花草的人,你可愿来伺候?”皇上说道。 汪芙芷点了点头,满脸羞涩的看着皇上,只说,“奴婢愿意。” 皇上当即便同汪芙芷说,让她明日来他身边当差。进忠看着有些愣住的小宫女,又低声说道,“还不谢恩。” 小宫女又忙说,“多谢皇上恩典,多谢皇上恩典。” 皇帝满意的看了眼进忠,又背着手离去了。 *次日,帝王的后宫里多了一位缨贵人,皇上对这个封号的说辞是,“既然你要成为朕的妃嫔,那朕也算得你的夫君,就为朕佩戴缨徽吧。” 明着是这个意思,实际上到底是不是皇帝在缨贵人身上找青樱的影子,旁人也不得而知。 而那个欺负缨贵人的赵公公,已经被皇帝下令杖责二十,又随便安排了个别的去处。 本应该由容佩替姐妹发声后,被主子看重,将这等留存的隐患除去,或者由容佩的主子替她解决的赵公公——赵全才,在小两年以后才阴差阳错的真正受罚。 也不知道这等使银子才能去好地方的风气有没有被扼制。 第279章 恩情 皇帝新得了个缨贵人,这封号起的又奇怪,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反而皇帝对缨贵人说的那番话传了出去。 为朕系缨徽可好? 有的人心里头不是滋味,只觉得这等好事情怎么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有的人知道如懿从前的名讳,便有心看缨贵人笑话。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特意去同缨贵人提及,她生的同被禁足在翊坤宫如答应十分相像,而那如答应的闺名又叫青樱。 那人本想看缨贵人变了脸色,可是汪芙芷面容同如懿相似,性格却不相似,她对那人略一挑眉,只说,“皇上喜欢什么样的,那什么样的就是好,我才不听你们言语,若是真觉得这样不好,那便去劝谏皇上啊,找我做什么。” 这般泼辣而又大胆的言语,直说的那人面上青青白白,气的她拂袖而去。 这番话在后宫中传开了,又有人说怪不得是奴才出身,就是没规矩。这话里头也连着炩贵妃一起说道,说两个人都是因着和如答应相似才成为妃嫔的,不知道相见之时又会有什么好戏可看。 不过令看笑话的人失望的是,嬿婉见了汪芙芷,只是温柔的嘱咐了几句,让她事事小心,不可仗着皇上的宠爱就肆意妄为,若是帝王的情意被消耗完了,那么即将到来的便是无尽的冷眼,还有可能丢了性命。 两个人的气氛实在和谐,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种针锋相对。 汪芙芷虽然鲁莽,但还是懂得规矩,只是笑语盈盈的同嬿婉说了声,“多谢炩贵妃姐姐的教导,嫔妾谨记在心。” 颖贵人看见二人这般融洽的模样,只是轻哼一声,悄悄嘀咕道,“假惺惺。” “除了咱们,这宫里头谁人不是 逢场作戏,见面了就是姐姐妹妹,捅刀子的时候可从不留情。”颖贵人轻哼一声,说道,她对着一旁思索的拜尔嘎斯氏又说,“走吧,恪姐姐。” *皇上的注意力大多分给他重现的青梅缨贵人,剩余的则是分给嬿婉、婉嫔、颖贵人、恪贵人等。 汪芙芷知道自己现在受宠,不过是因为帝王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她能成为妃嫔只是因为这张脸。 因为这张与那个被禁足的……据说是帝王真爱的那个女人相似的脸,她才会被人看重,被推到皇帝面前,才会被帝王宠幸。 固伦和敬公主发现她的时候,汪芙芷正被几个恶劣的下人欺负,她们存心捉弄她,将她推到荷花池中。 皇上想看荷花,这是天大的事情。若是她跌在荷花池里,又被哪位贵人看见了,那她定然要死了。 没成想,却迎来了她的恩人,固伦和敬公主命人将她从水中捞起,又严惩了那些欺负她宫人。 汪芙芷将面上的泥泞擦去以后,便连忙向固伦和敬公主叩首,以此谢她的救命之恩。 可是固伦和敬公主却带了些惊讶的看着她,汪芙芷是个聪明的,她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只说,“公主对奴婢有天大的恩情,您想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心甘情愿,只求能让您展颜一笑。” 固伦和敬公主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居所,一个时辰后,汪芙芷换上了干净的新衣裳,手里头握着一方锦帕。 上面绣着的是粉色樱花,公主告诉她,若是皇帝同她说上几句话以后,并没有要让她近身伺候的意思,那么她就要不小心在皇帝面前露出这条帕子,到时候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汪芙芷得到的,来自固伦和敬公主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许皇帝再对如答应有任何的怜悯。她要占据如答应在皇帝心中本来的位置,只要这样就好。 还好没等她露出这条帕子,皇帝就让她近身伺候,这样汪芙芷就不用故意拿出来擦眼泪,或是不小心将其掉在地上。这就可以不弄脏这条锦帕。 这是恩人给她的唯一的物件儿,她应当好好珍藏才是。 汪芙芷一直在圆明园待着,宫里头贵人的事情同她也太过遥远。如答应的从前,也因为皇帝对如答应的态度,所以不曾有人敢提起。 汪芙芷只能从她宫里的下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此人是皇帝的真爱。 真爱,那定然是宠爱无双了。 汪芙芷叹了口气,那她定然要获得皇帝的宠爱才是,可一定要完成恩人的期待。 她漂亮的眼睛变得锐利起来,谁让这位如答应竟然欺负她恩人的额娘,害得恩人的额娘早死,实在是恶毒。 自从有了汪芙芷,皇帝常同她一起听墙头马上,以此怀念他和青樱曾经的爱情。 汪芙芷也明白皇帝的意思,她心知自己只是一个替身,那么就做好替身的职责,好好伺候皇上,好好完成恩人的嘱托。 不过皇上的性子实在阴晴不定,汪芙芷有一点儿做的不够像,皇帝便会突然冷起脸,皱着眉头盯着她的脸看。 那天,皇帝突然问她,“你最喜欢这出戏的哪一句?” 汪芙芷随口说了刚才唱的一句,只以为是那一句话引得皇上惆怅起来。 只见片刻后,皇帝扶着额头,突然苦笑着说上一句,“你终究不是青樱啊。” 第一次见到这等场面时,汪芙芷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好像有人把大粪放在她面前然后期待着让她吃下去一样,恶心得她半晌没有说话。 不过她强大的意志力还是战胜了恶心,汪芙芷强撑起笑容,转移话题说道,“皇上,妾身是缨贵人,不是青樱姐姐。” “如果皇上有意,可否同臣妾讲述一番青樱姐姐与您的故事。”汪芙芷笑得甜美,她略带了一点儿期待,看着皇帝。 可这句话又不知道触动了帝王的哪根神经,皇帝突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只留缨贵人一个人在这看戏。 汪芙芷担忧了半夜,她生怕自己就此失宠,再完不成恩人的期待。闹得眼圈都黑了一圈。 可是最莫名其妙的事情还在后头,第二天,皇上又像没事人一样,传她过去听戏,还是台上唱戏的人甚至还是同一个,还是唱到那句话,皇帝又温柔看着她,说道,“你最喜欢这出戏的哪一句。” 汪芙芷:? 第280章 畸胎 汪芙芷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刚才睡着了,难道其实现在是昨天吗?昨天皇帝拂袖而去以后的事情都是她做的梦? 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手,痛觉明显,绝不是做梦,那就是这事情真的又发生了一遍? 皇帝又在同一时辰、同一场戏、同一个戏班子,让同一堆宫人服侍,然后问她同一个问题? 甚至连桌上的吃食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啊? 可她昨夜因为惆怅,压根无心打听如答应的喜好。况且,若是她做成了第二个如答应,那还会让皇帝的心意从如懿身上转过来吗? 怕不是借着汪芙芷的言行来美化如懿。 罢了,罢了。 还是先度过这件事再想那些吧。 汪芙芷嘴角勾起了恰到好处的弧度,她轻眨双眼,略带着少女似的娇俏说道,“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 见皇帝的面色又沉了下去,汪芙芷心里头也有些犹豫,她是应该识趣的保持沉默,还是借着这个机会猜一猜,排除一些选项呢? 但是帝王更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只是依然笑着说道,“朕想一个人待一会,缨贵人先回去吧。” 皇帝昨日拂袖而去,他觉得自己是天下之主,哪有他走了的道理。所以今日便将汪芙芷赶走了。 缨贵人悄悄撇了撇嘴,然后恭敬的退走了。 她连忙悄悄去寻了固伦和敬公主,公主一见她,就知道她的意思,便领来一个丫头,这个丫头年岁大概在二十,可是眉眼间却有着一种深深的疲累。 “这个宫女是菱枝,从前在如答应身边伺候多年,缨贵人有什么需要问的,问菱枝就好了。”璟瑟只是给她这么一句话。 汪芙芷又领着人回了自己的居所,就看见菱枝提起如答应,总是控制不住表情,时而深吸一口气。 她便好奇的问道,“菱枝,你从前是翊坤宫的大宫女吗,我听闻翊坤宫的宫人均被皇帝遣散,只有一位宫女和一位太监留下。” 汪芙芷便看到一种极为痛苦的表情,只见菱枝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精气,说道,“奴婢不是翊坤宫的大宫女,翊坤宫从前的大宫女是惢心姐姐,后来惢心姐姐出宫嫁人,如答应就寻了容佩姑姑做她身边的掌事宫女……” 一提起来如答应的荒唐事,菱枝能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停歇,偏缨贵人又要了解如答应的喜好,所以只能事无巨细的听她讲解,争取在下次皇帝莫名其妙的发问中给出一个好的答案。 汪芙芷叹了口气,原来那句是“墙头马上”。既然她们喜欢,那她记着就是了。 粗略了解了二人的往事,汪芙芷只觉得这两个人好像都不大正常,真是不明白。 *皇帝的心思多在玩乐之上,他又在圆明园,后宫禁足之人的事情本就传不到他的耳朵里。 因此金玉妍托皇帝派来的嬷嬷去传话,也是杳无音讯的。嬷嬷们只能说,皇帝怕是无心管紫禁城的琐事,金常在还是性格放平心态才是。 金玉妍的口角生了许多燎泡,一碰就痛,她不敢吃送过来的东西,怕是因为这些物件儿掺杂朱砂使她如此,为了保险,她只吃丽心的食物。 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她还是觉得不适,面上的燎泡也没有消下去。 金玉妍知道自己中了别人的手脚,可她有口难言。 白蕊姬就留在紫禁城,金玉妍十分怀疑她。可金玉妍又不能明说,是白蕊姬记恨她,所以在她的饮食中掺杂朱砂,这样一说出去,首先迎来的就会是问责。 旁人有孕时也会偶有上火的症状,为什么你下意识就怀疑有人在你的饮食中掺杂朱砂? 为什么你总是惧怕别人害你,是否是恶事做多?是否从前对玫妃暗下毒手,所以此时才这样寝食难安? 但凡她做的事情有一件儿露出马脚,她都难逃一死。 而且她被禁足,后宫大多数人都不在紫禁城,眼下金玉妍就像是被困在牢狱里头,反抗不得。 金玉妍只能守着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日日用他在自己腹中动弹的时候来安慰自己。 孩子没事,孩子很健康。想来是她多心了。 在这样长久而又残忍的恐惧折磨中,金玉妍到了临盆的时候。 她像从前的白蕊姬一样,挣扎半夜,在凄厉的哀嚎中产下一个畸胎。 这样的大事本应该让皇帝或者太后来做主,可是皇帝和太后都去圆明园,留在宫里的人只有主动请缨照顾有孕妃嫔和极为阿哥公主的——白蕊姬。 从前她的孩子受到的是何种待遇,如今金玉妍的孩儿受到的也是何种待遇,盖上一个白布闷死了事,然后或是火烧了,或是随便埋了。便也罢了。 处置了这孩子,白蕊姬便让人去给皇上递话儿,为了不让皇上过于伤心,只说金常在生下来一个死胎,是个小阿哥。 玫妃一身红色,活像是地狱里头爬出来的女鬼,她十指丹蔻,唇也是红的,带着她那股子伶俐劲儿,几乎是把事实摊开摆在金玉妍面前,说道,“金常在觉得本宫这样回禀皇上,可好?” 金玉妍折腾了半夜,早已经疲惫不堪,可她也要硬撑着,看着这个杀了她孩子的凶手。 金玉妍除了这个孩子,还有四阿哥和八阿哥,她若是倒了,又或者是将胎儿畸形一事闹大,那么她这个生母有了污点,她的永珹可就真没了继承大统的希望。 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金玉妍嘴角的燎泡还未消,她腹中的孩子就这样轻飘飘的死了。 金玉妍两眼落下泪来,缓缓闭上眼睛说道,“一切都听玫妃娘娘的。” “你们先下去吧,玉妍姐姐现在心情不好,本宫宽慰宽慰她。”白蕊姬皱起眉头,面上一副关心的样子。丽心不想离开,可却被着俗云带了两个嬷嬷给架走了。 待众人退去后,白蕊姬的面上又重新绽放了笑容,她轻轻唤着,“玉妍姐姐,你可伤心吗?” 第281章 十年不晚 金玉妍看白蕊姬今夜的行径便可知,她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昔年白蕊姬初次有孕之时,金玉妍催促纯贵妃回忆何种饮食对孩子有好处,纯贵妃思索许久便说是鱼虾。于是白蕊姬便多食鱼虾。 金玉妍借着慧贤皇贵妃高曦月和孝贤皇后琅嬅的名头,在鱼虾中掺杂朱砂,使白蕊姬的孩子成了一个畸胎。 那是白蕊姬第一个孩子,她惦念了十几年,只想着为她苦命的孩儿复仇。 金玉妍只是冷眼瞧着她,然后说道,“玫妃真是好气性,隐忍不发、装疯卖傻这么多年,真将我骗了过去!” 白蕊姬却没理会金玉妍的话,她只是自顾自的说,“我当时也是这么伤心。” 她叹了口气,抚着自己的面容说道,“当时本宫听闻鱼虾对孩子好,便使劲儿的吃,拼命地吃,就是为了让我的孩子能够聪明健壮。” 她突然笑了两声,带着一种愉悦与戚然说道,“可正是本宫这拳拳爱子之心,才让本宫那苦命的孩儿被人所害,他还没曾见过这世间的太阳。” “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似的报复这个、报复那个,就是想不到我的好姐姐才是凶手,那时候,你是不是特别高兴啊?”白蕊姬笑眯眯的说道, “你的孩子还能占上一个十阿哥的名头呢,我的孩儿却被人忘记,玉牒也不曾将他记录,这样干干净净的,好像他不曾存在过一样。” “只有我记得。” 白蕊姬轻轻叹了口气,又笑吟吟的说道,“不过从今日开始,你也要记得了。本宫痛了多久,你就要加倍的痛,痛上更久。” 白蕊姬凑的近些,她抬起皓腕,将长而尖利的护甲搭在金玉妍如玉的面上,说道,“玉妍姐姐,枉我唤你一声姐姐,这么多年,你杀了我的孩儿,又刻意引导我向无辜之人复仇,心肠何其狠毒。” “妹妹我啊,不过是受您教诲,学习到了一些皮毛罢了。如今这些只是利息。”白蕊姬手上用力,捏住了金玉妍的下巴,说道,“玉妍姐姐,从今日起,你肚子里的免死金牌也没了。” 白蕊姬陡然轻笑两声,食指点上金玉妍苍白的唇,这嘴唇最是饱满,也实在犀利,总能三言两语就惑乱人心。她从前不就败在这上头了吗? “玉妍姐姐,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啊。”白蕊姬温柔的在她脸上划过,然后将指甲戳在金玉妍的喉咙,却没有用力,又转身离开。 她哈哈大笑,眼睛里头都沁出了泪水,她说,“真是——” “一报还一报啊。” 白蕊姬心情实在好,她现在就要回永和宫去弹奏一曲,为金常在贺。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不是君子,也等了不止十年。 紫禁城的夜空飘着似是冤魂叫喊,又似是充斥战争气息的乐音,白蕊姬只紧闭双眼,十指飞快的在琵琶上跳跃,铮铮乐音,蕴含的是她的恨与畅快。 良久,她睁开眼,不知何时已经满脸是泪。 正准备回殿休息,白蕊姬一转身,就见到永琪拿着一个披风在她身后不远处守着,也不知站了多久。 “永琪。”白蕊姬忙用帕子擦去自己面上的泪花,这样丢脸的模样,可不能让孩子看见了。 永琪却好像没见到一样,只说,“四月夜冷,额娘夜里还在外头,您身子本就虚弱些,虽然江太医给您开的药剂管用,但也不能这么折腾啊。” 白蕊姬轻轻笑了一笑,又说,“额娘现在就回去。”她转头看了眼俗云,将手里琵琶递给她。 然后转而走过去接过永琪拿着的披风,披在身上,孩子对她的好,她是半点儿也不肯浪费的,即使只有几步路就进殿了。 白蕊姬拉着永琪的手,两个人又回宫里头去了。 “你手这样凉,在外头等了多久?下次直接唤额娘就好。” “儿子不想扰了额娘兴致,不过额娘弹奏琵琶的乐声真是好听。” “如果永琪喜欢,额娘改日就教你。” 这边永和宫是一片温馨之色,另一头的启祥宫就没有这样高兴了,宫里头的人都悲切着,丽心不知玫妃说了什么,她只能守在主儿身边,一遍一遍的劝着。 金玉妍两眼里头都盛满了泪水,一颗一颗的水珠从她眼眶里头跑出来,滴落在她的鬓发。 她疲惫的闭上眼睛,只说道,“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金玉妍是爱孩子的,从前九阿哥去了,她消沉大半年才缓过来,如今又一个孩子去了。 接连两个孩儿都不能平安降生,这种毁灭性的打击使她的心已经麻木,稍微缓和一点以后,迎接她的就是巨大的悲伤。 皇上知道了吗? 皇上知道她们的十阿哥去了,会不会有些悲伤呢。 金玉妍昏睡过去前,只有这一个念头。 *次日清晨,圆明园 皇上正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喜色,看着鬓发整齐梳在一侧额头上的汪芙芷。 她今日穿了一身青绿色衫子,正中还绣了许多浅紫色的花朵,便是有意在模仿皇帝记忆里的青梅。 汪芙芷对皇上温柔一笑,然后小心替他斟酒,陪伴在其左右伺候。 这时候进保脸上带有些不安,然后悄悄凑近了,低声禀报道,“皇上,启祥宫金常在昨夜生了一位小阿哥,可是……” “小阿哥先天不足,已经去了。”进保面上一片哀伤之色,这样残酷的事情,该会让皇上多么伤心啊。 皇上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去吧。” 进保知道他心里难受不能为外人道,便退回去等着吩咐,就见到皇帝面上的笑意也没再有过,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 帝王眉眼间的落寞已经足以说明他的痛心。 哎,上天怎么就如此不公,他们皇上这样好的人,为何总要一次一次的伤害他呢! 进保真是想对老天喊话,他真要问一问,为何赐我们皇上完美的容貌、完美的境遇,却独独不肯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第282章 传话 *进忠借着去各位主子那儿送缎子的机会,来给嬿婉传紫禁城的消息,其实昨夜消息就到了,可是那已经是后半夜,实在太晚。他不想打扰炩主儿休息。 今日一早,进忠就忙打扮打扮,然后去嬿婉的居所。 将紫禁城的传过来的消息讲述完了,进忠的眼睛就深深望着嬿婉,就看见嬿婉将手微微抬起来,进忠以为她是手冷,然后忙一步跨过去,两手捧着她的手握着。 嬿婉有些惊讶的瞧他一眼,然后慢吞吞的将手抽走,转而拿了桌上的茶盏,刮了刮上头的浮沫,抿了一口。 他将手空隙中最契合放置的那只手不在,进忠总感觉自己两手里空荡荡的,心里也突然空荡荡的,总有些失落。 不过这是他误会炩主儿的意思了,炩主儿肯定是太渴了才不牵他的。 嬿婉对金玉妍的下场并没有什么怜惜,本就是仇人了,再怎么怜悯对方也是无用的。不过她只是以一个女性看待女性的角度想着,其实她们不在深宫之中,就不必如此争斗。 其实若是这世界不是这样,那她们也不至于会被聚在狭小一方天地,成日只盯着宫嫔的错处不放。 嬿婉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 但她什么都没说出口,这些想法太过荒唐,也不是她一个人可以做的。 “金常在从前怎样对姐姐,自然也有姐姐这么对她的时候。”嬿婉说道,“只不过,还是应该劝上一劝,姐姐可不能只记得仇恨,她还有永琪呢。” “还有就是意欢,她也快要临盆了,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回紫禁城,这样大的事情,总觉得要陪在她旁边才好,不然我心难安。” 嬿婉看这人半晌没说话,于是抬起脸去瞧,就见到进忠脸上好像写了几个字“炩主儿躲我”,他正忙着劝自己,没事的,嬿婉只是口渴了;没事的,金玉妍的事情毕竟重要;没事的,舒妃是嬿婉的好姐妹。 “进忠。”嬿婉轻唤了一声,她将手里的茶盏放回去,然后要将手搭在扶手上,可就是她放下手的空隙,进忠又将自己的手挤过去,牢牢贴合着嬿婉的手。 他又精神起来了,忙微笑着说道,“奴才在呢。” 进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喜形于色的模样? 好像他头上生出一对儿耳朵,身后冒出来一条尾巴一样,正疯狂的展示自己的魅力,试图让嬿婉来摸上一摸这只眼前的小狗。 “别忘了给姐姐传过去消息。还有意欢。”嬿婉提醒道。 进忠眼睛里头陡然有了失落,嬿婉都没发觉他想念她。 炩主儿是不是不喜欢他了? 是谁? 这附近也没有侍卫啊!难道是这边的太监? 王蟾? 哎,王蟾。他就在炩主儿宫里头服侍,每天都能看见嬿婉,命可真好。 进忠耷拉脑袋,应了一声,又恋恋不舍的要走。 就听见身后一声轻笑,问他,“今日怎么没问我有没有想你?” 进忠公公也是有骨气的好吗,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抑制住自己回头的冲动,炩主儿把他给忘了,他得狠狠还以颜色,让她记住这样是不好的才是。 嬿婉看进忠并不转头,就知道这醋坛子怕是又打翻了,看人的背影,两个耳朵都红了,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羞得。 哒哒两声。 进忠身后传来一股子香风,柔柔的罩住他,然后他的手就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拉住了,后背也有个温暖的身子靠上。 好幸福。 进忠的脸这下也红了,他忙为自己刚才冷淡了嬿婉一瞬间编了个鬼话解释,说道,“奴才着急去回话,所以才没问。” 嬿婉也不拆穿他,只说,“公公这样忙碌,我真是心疼你的辛苦。” 这一下,进忠心和身子都酥软了,他好想一直这样,什么也不做,什么差事也不去当,只同炩主儿贴在一起。 “一点都不辛苦,每天能同炩主儿说上一句半句,就是最大的美事。”进忠回握着嬿婉的手,说道。 嬿婉拍了拍进忠,说道,“好啦,我今日也很想你。” “快去吧,别忘了我递的话儿。”嬿婉捏了捏进忠的手,然后转回身去桌上拿起她刚没看完的史书,这都是前朝君主或能臣的事迹,学习一二,也是有好处。 进忠应了一声,然后便赶紧离开了。 好像被哄了一瞬?但是不重要,炩主儿爱他才会让他帮着做事。 她可真爱他。 出这边儿门的时候,进忠就看见王蟾守在外头,他凑近了打量打量对方,总感觉邋里邋遢的,也不英俊。 进忠拍了拍王蟾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样邋遢,怎么在炩主儿身前伺候,还是得好好打扮才是。” 然后进忠转身离开,心里松了口气。王蟾是比不过他的,无妨、无妨。 王蟾惊讶的看着进忠,就看到那人满面春风的走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王蟾去居所的小隔间寻了个铜镜偷偷照了照,他很邋遢吗? 没有啊,衣服整齐,头发不乱,面上也没有什么脏东西啊。 进忠公公又突然发什么疯。 不一会儿,春婵经过,王蟾忙喊住她,说道,“春婵,春婵。你看我邋遢吗?” 春婵扫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然后又忙捧着玫瑰花水走了。刚送了葡萄过去,现在她还要去给炩主儿洗手呢。 王蟾对着镜子时而挑眉时而瞪眼,他撇了撇嘴,嘀咕道,“哪里邋遢了,很英俊啊。” 说罢,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定然是进忠公公不知怎得又小心眼儿了。”王蟾正了正帽子,自觉潇洒的去当差了。 *圆明园给金常在的回话也没什么温度,皇帝并没有说一些宽慰人的话,只是将这个小阿哥以十阿哥的名头记录在册,又解了金玉妍的禁足,让她好好养着。 听闻此言,金玉妍只是默默抱着给孩子准备的玩具哭泣。 她孩子的一条命,只换来了解禁?和一个空空的名头? 皇上的心真的好狠啊。 第283章 青樱从不会这样恭顺 *圆明园的荷花池 今天皇上又是看的墙头马上,汪芙芷真的很无奈,再好看的戏也不能天天听吧?这都第三次听了,难道皇上还要问她最喜欢哪一句吗? 可上次她故意扮成如答应的时候,已经略带着娇俏和害羞的回答了,“墙头马上”。 墙头马上,墙头马上。 她宣布这句话就是她此生最讨厌的一句,这出戏也是她最讨厌的戏了。不过皇帝喜欢,汪芙芷也只能喜欢,就撑着笑意看着。 皇上心里还因为十阿哥去了而有些惆怅,他伤感的说道,“缨贵人啊,你说这是否是朕从前处事过于冷酷的报应?如今我的孩子……朕又没了一个孩子。” 汪芙芷忙挤出一点儿伤感来,她两眼还带着朦胧的泪花,劝慰道,“定然不是这样的,您膝下子息昌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这都是皇帝福气浓厚的象征啊。” “皇上,您可千万不要太过伤心了。”汪芙芷娇滴滴的拉着皇上的手,有意模仿小儿撒痴的模样,说道,“不然臣妾这心里可是会痛的。” 皇上沉着的脸却没有什么变化,他仍然伤感,又说道,“朕觉得金常在连失了两个儿子,也是可怜,还是晋一晋她的位份吧。” 金常在……汪芙芷思索一番,这人菱枝跟她说过,同如答应不对付,两个人多有龃龉。 敌人的敌人,就是她的朋友。 可是……皇帝存了心将她当作如答应的替代品,她现在扮演的也是皇帝心里的如答应。那她是应该附和呢?还是劝阻呢? 可是这是皇帝,皇帝晋封谁还轮得着别人指手画脚吗?况且她不过是一个小小贵人,也没什么家世,怎么能有左右皇帝的意见。 汪芙芷本着顺从就不会出大错的心态,小心翼翼的说道,“既然皇上觉得金常在可怜,那么就略补偿一二也是好的,以此来展示皇帝的仁厚……” 皇上突然打断她的话,又说道,“缨贵人,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一笑才是。” 汪芙芷笑得温柔,她正要说,“多谢皇上夸赞。” 这个“皇”字还没说出来,就被皇帝又一次打断了。 皇上皱着眉头,失望的说,“你不是她,青樱从不会这样恭顺。” “朕的旨意若是有误,青樱常勇于进谏,她是一位贤明的妃子。”皇上看着汪芙芷,他又缓缓的叹了口气,面上更加落寞了。 汪芙芷收起了笑容。 皇上可真贱啊,就喜欢爱顶嘴的,如答应如果真这么好,你干嘛把人贬斥得一文不值,还要禁足呢? 哦,对,皇帝讨厌如答应,但是他怀念青樱。 怎么?青樱和如懿不是同一个人啦?换了个名字人就变了? 汪芙芷深吸口气,心里默念道。 不气不气,他是皇帝。我若生气,人头落地。 汪芙芷仍然挤出一个温柔如水的微笑,又说,“皇上,臣妾是缨贵人,不是青樱姐姐,这世界上哪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呢。” 她心里头实在膈应死了,别人拿你当替身,还嫌你不像,你还要劝他别太伤心了,世界上没有两个一样的人。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她也只能受着,因为这是皇帝。 最后皇上还是下旨,晋升金常在为嫔位,又赐她封号“嘉”。金玉妍折腾了一圈,失了孩子,最后还是处于原位。 汪芙芷还要在一旁陪笑脸,皇上不还是晋封了吗,那非要她不恭顺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从前如答应和皇上就是这样相处的吗,皇上有旨意,如答应回绝,然后皇上赞赏不已,继续下旨? 皇帝既然都要这么做了,干嘛还要人劝阻呢,难道是天生喜欢被反驳一下? *皇帝又有些冷落蒙古妃嫔,颖贵人也听闻缨贵人的脾气,只觉得这人是骄傲轻狂的,便撺掇她的恪姐姐,说是两个人一起去掂量掂量这位缨贵人的成色。 不过,还没等她们有什么动作,皇帝在圆明园待够了,又想着回紫禁城,他的借口充足,一来去探望一下嘉嫔,二来去看看即将生产的舒妃。 这一帮人回了紫禁城,紫禁城的宫人又开始传皇帝对如答应情深义重,新纳的缨贵人便是同如答应的模样像极了,皇帝还十分宠爱。 看来皇上是被如答应伤了心啊。 不过,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他并没有先去探望他挂念的两人,反而是先去永和宫看了看永琪,永琪最是懂事,陪着自己额娘留在紫禁城,皇帝也觉得他孝心可嘉,又赏赐了些好物件儿,可是永琪只说,希望皇阿玛可以厚葬十弟,十阿哥年幼夭折实在可怜。 *储秀宫的赏赐就没断过,可是皇帝却不曾踏足,嬿婉和白蕊姬得空了就来陪她,也想着不要让痴心一片的她钻进牛角尖。 可是意欢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对皇帝的无情有任何异议。 “皇上来不来,又有什么所谓呢。”意欢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里头的孩儿即将出世,“我只要我的孩子健康平安就好。” 嬿婉捧着书之余,深深看了她一眼,意欢只是对她笑一笑,又转而低头专心绣花。 白蕊姬也笑了笑,然后拿着工具打磨紫檀木头珠子,永琪前些日子提了一嘴,白蕊姬便有个想法,亲手制个手串给他,也快到永琪的生辰了,那孩子一定喜欢。 她嘴角勾起,眉眼间都是快意,她听闻嘉嫔日夜痛哭,十分伤心。 再刻一个小木剑给永琪吧。 白蕊姬又拿起一块大一点儿的木料。 *准噶尔换了个年富力强的首领,其野心勃勃,屡次在边境挑衅,想再度生事,趁着此时大清刚安定不到一年,不便发动战争,索要金银,谋夺良田土地。 若是按着皇上原来的性子,定然要虚与委蛇,先安抚一二,然后等待大清恢复时再狠狠攻破,让其臣服。 可是皇帝近来的心情本就不大好,他粗略一算,大清国富民强,就算近来休养生息不足,也是可以一战,何苦赠予那上蹿下跳的野人财物。 第284章 鹿血酒(一) *五月五日,舒妃产子,是大清的十一阿哥,皇帝特赐名永瑄。 太后十分高兴,特意赐了许多从前先帝给她的物件儿。 意欢对皇上还是笑得温柔,不过眉眼之中已经无了从前的赤诚爱意。但是皇上看不出来,他不过是来探望一下,见到意欢面也浮肿起来,满脸的斑点,只觉得不似从前那样美丽,因此他略关心了两句便走了。 就连荷惜都能看出来皇帝的敷衍,她小心翼翼的劝着。谁不知道她们主儿最是痴心,可这痴心,却只会伤害到她自己。 意欢只是笑笑,她说道,“无事,皇上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你还没习惯吗?” 荷惜撇了撇嘴,心里很是不平。她们主儿最是爱惜容貌,却成了这般样子,还要被皇帝嫌弃。 殊不知,她们主儿变成这样是因为谁! 在意欢养身子的这个月,后宫里头的人也常来探望,嬿婉和白蕊姬常来陪着她,两个人都听说了帝王的冷酷,也十分担心。意欢从前那么痴情,如今生产也是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皇帝却如此冷淡,也不曾多来瞧瞧。 如今看她心情还好,也是常看看书,只是手里的诗集从皇帝的诗词集变成了从前有名的诗人的。 也算是一桩好事。 皇上虽然不怎么来看舒妃,但是永瑄满月的时候,也是风光大办,后宫众人都送来贺礼。 出人意料的是,颖贵人、恪贵人也亲自来了。 两个人进殿的时候,意欢正坐在榻上给永瑄绣肚兜,她还是那样美丽,周身夹杂着清冷的气息,可又看起来异常温柔。 湄若听闻了皇帝因为舒妃容貌有损,而转身离去的事。她本是讨厌极了那些谄媚圣上的人的,如果这要是换了旁人,她定然要拍手叫好,笑话对方。 可这是舒妃,是那个听了她说那些幼稚的话,还温柔告诉她,小心隔墙有耳,这样会让人大做文章的意欢。 湄若看着舒妃的风采依旧,只是面上略生了一些斑点,可是也添了许多温柔的气质。皇上……是有些薄情了。 湄若有心想安慰意欢两句,但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顺嘴就夸旁边的十一阿哥玉雪可爱。 反而是恪贵人,面上浮起两分微笑,只是说了句,“皇上真是爱重舒妃娘娘呢。” 意欢面色未变,礼数周全的给二人上茶赐座,然后说了好一会子话。 湄若同拜尔嘎斯氏出了储秀宫,便有些疑惑的问道,“恪姐姐,你干嘛要对舒妃娘娘说那样的话呢,她深爱皇帝,皇上不来看她,她定然伤心。” 拜尔嘎斯氏只是微微笑着,看着湄若说道,“那又如何呢,宫里头的又不都是姐妹。舒妃从前那样得宠,皇上不也是说弃就弃了吗?” “我只是感慨一句罢了。舒妃娘娘大度,怕是不会记在心里的。”恪贵人看湄若有些不赞同,话锋一转,说道。 颖贵人沉默了一瞬,她没听明白恪姐姐是什么意思,不过总归是不喜欢舒妃的意思。 可是舒妃娘娘也挺好的啊…… 湄若过于单薄的处事经验让她无法理解现状,所以她只能讷讷应了一声,然后跟着恪贵人回咸福宫去。 拜尔嘎斯氏无所谓颖贵人懂没懂,她只要巴林·湄若听她的话,她说什么颖贵人就去做什么就好了。 *待两个人走后,荷惜又过来小心看着意欢的面色,只是说道,“颖贵人尚且年幼,从前那些不大规矩的事,想必也是因为不懂事的缘故。之前这恪贵人,明摆着是往主儿您的心里头的扎呀。” 意欢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也没生气,只是又拿起一旁的书本翻看着,“我不在意皇帝,她们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蚊虫在耳边嗡鸣罢了,毫无意义。” “荷惜,我知道你怕我伤心,往后也不用再担忧此事了。”意欢依然是极为美丽的,她分出去的爱回流到自身里,让她看起来分外平和,“我同皇帝的缘分,大概就是这两个孩子了。” “孩子们一出生,我同皇帝的缘也就了了。” “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为了那个人魂牵梦绕。”意欢就这样平淡的说出决绝的话,语气自然的好像在说,今晚让小厨房做个珍珠丸子。 那样灼热的爱意,也悄悄的散去了。或许这就是帝王的命数吧,珍惜和被爱不会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你深爱他,他也只会在美貌有损时,衡量过后弃之如敝履。 也是,自古帝王本就薄情,他的心里要装着天下,怎么能在一区区女子身上逗留呢? 可是这就不怨吗。 怨啊。 但是怨又没什么意义,后宫的女人就像是一茬又一茬的鲜花,今儿最盛放的两朵花儿败了,很快又会有新的花朵填补上。 这不,继缨贵人以后,皇上又陆续封了几个官女子和答应。 不过,皇帝已经年过四十,近来又纵欲过度,有时候也会觉得力不从心。他便想着喝些鹿血酒补身子。 本还考虑着是否要服食一些金丹,不过又想到先帝服食了金丹以后,也并未长寿,于是皇帝心里的念头就此作罢。 他只是让人拿着鹿血酒来,不顾进忠、进保的劝阻,也还是要喝。 听闻皇帝喝这样有害身子的东西,嬿婉适时的去养心殿劝谏。 说来也有些讽刺,上一世嬿婉也曾将这酒喂给皇帝,而今却要做出一副圣人模样,劝皇上爱惜身子。 嬿婉在说出那等大义凛然的话语以后,都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皇上只觉得她实在关心自己,一听到这消息就感来了,就连太后还没有什么动作呢。 皇上顺便说了个借口,好歹让炩贵妃将信将疑的走了。片刻后,太后又派褔珈来探一探皇帝的意思,也是在委婉的劝着皇帝,不要喝那些东西。 不过,也还是毫无作用。 皇帝是天子,本就不受他人控制,众人也只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是他不听,又有什么办法。 太后叹了口气,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皇帝虽然年富力强,但也不能这样折腾自己啊。 褔珈看着太后如此焦心,突然说道,“奴婢觉着,眼下有一个人尚可劝。” 她在太后目光的注视下,缓缓吐出那个人的名字, “如懿。” 第285章 鹿血酒(二) 太后皱起了眉头,她实在讨厌乌拉那拉氏的人,尤其是如懿,其次是从前的景仁宫。 为何如懿竟然能越过乌拉那拉·宜修去? 无他,实在是因为如懿行事太过荒唐,屡屡同人传出私情一事来,皇上又常护着,不肯责罚,即使同侍卫的那种事情败露,也不过是禁足而已,不曾苛待。 皇帝可以喜欢一个女人,可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连底线都没有了,那这天下是谁的天下? 是皇帝的,还是那个放肆的如懿的? 骤然听褔珈说出这个名字,太后的眉毛都要锁在一起了,她有些嫌恶的说道,“如懿?” 褔珈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答应。太后,如答应从前劝成了皇帝许多事,譬如不给景仁宫名号,譬如追封李金桂,还有让璟瑟公主许嫁科尔沁。” “虽然这些事情都让她和皇帝有所争执,但是总归是成了的。”褔珈小心翼翼的说道,“太后是皇帝的皇额娘,但也不好强行左右皇帝的决定,这样只会消耗您同皇帝的母子情分。” “不如您寻个由头,解了如答应的禁足,然后将这事交给如答应去做。”褔珈面上露出两分笑容,又补充道,“无论如答应做成与做不成,太后都没有损失。” 太后思索一番,只觉得褔珈说的话有道理,若是如懿同皇帝争执,能惹皇帝生气,然后一股脑被赐死那就更好了。 太后实在不愿意后宫里有这样一个令人生厌的女人。 不过,要怎么将如答应解禁呢? 璟兕公主快要周岁了,听说七公主交由婉嫔教养后,如答应还从未见过她。 虽然这事也是够离谱的,从前那么长的时间,如懿也不曾去看自己女儿吗? 太后叹了口气,真是罔顾人伦。不过这正是一个绝好的借口,璟兕先天不足,也是应该让生母探望探望,不然也实在可怜啊。 太后还没发觉,虽然她讨厌如懿,可是有时候为了利用如懿做事,只能被迫的给予如懿一些好处。而她不知为何非要如懿去做的事情,其实也没有几件跟她有关的。 或许这也是这个世界冥冥中的规则吧。 大家做什么事情都需要咱那出尘独特的如懿的帮助。 *六公主璟妧的周岁还没过,太后就同皇上提及璟兕的周岁礼,说是想让如答应这个生母能陪着公主。 皇帝喝了鹿血酒,并且没听皇额娘的劝,此刻正心虚着,只想着若是不过分的要求,便允了。 这便同意了在七月的时候将如答应解禁,不过提及璟兕,皇帝又想起来璟妧。璟妧过两日也要周岁了,他也是想给璟妧弄个热闹些的周岁宴。 他没听嬿婉的劝儿,总得安抚一二才是。 金玉妍刚刚养好身子,这才有精力去出门走,近来后宫里头的喜事不少,生子的生子,晋封的晋封,还有许多孩子的宴礼。 每看到旁人的笑脸,都让金玉妍的心里无比刺痛。 她不知道自己这般辛苦是为了什么,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还失了孩子。甚至她连陷害如懿同安吉大师有私之前的位份都没有恢复,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迷茫将金玉妍冲的头脑昏昏,她想要哭,眼睛里头却流不出眼泪,这些时日,她嘴上的燎泡好了,可是人却消瘦下去,肌肤也不再似牛奶一样洁白而又耀眼,反而透露出一种暗淡。 若不是她还有永珹和永璇,金玉妍真想就这样静静的死去。 可是她不能。 听闻皇帝喝鹿血酒,她只希望皇帝能多喝些,再多喝些。 她的儿子死了,如果能有人陪葬,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反正皇帝不爱她,也不爱她的儿子。 这么长时间,母族也从未传来一封慰问的信件,金玉妍的心已经冷得不能再冷。 天地何其大,可她身边好像就只有两个儿子可以依靠。 她这么多年的筹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她还有永珹,永珹是贵子,又排行老四,以后是可以当皇帝的。金玉妍努力想从这样宏大的志向中汲取一点儿动力,可她好累。 既然挣扎半生,最后获得的不过是一场空,那么索性什么也不做吧。 如果她什么也不做的话,永珹会当上皇帝吗? 或许会吧。金玉妍自嘲的笑笑,万一就这般幸运呢。 *七月初,如答应终于解了禁足。 这段时日可真将她憋坏了。凌云彻不知怎么,一日比一日的暴躁,而容佩也渐渐打出了火气,每日扇的凌云彻的面颊啪啪响,如懿看了都觉得这两个人实在胡闹。 都是成了亲的人,怎么还能这般粗鲁。 不过以她的设想,容佩抗拒同凌云彻的亲事,她这时候应该站出来安慰凌云彻才是。比如说一些,“宫里头的女人可多了,你不要灰心,你若不喜欢容佩,我会为你再寻一位温柔的宫女”之类的话。 但事实和她想的不大一样,容佩打完凌云彻,她去安慰,凌云彻却并不领情,只是自顾自的说炩贵妃有多好。 如懿就不明白了,魏嬿婉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且谁问你魏嬿婉了?这宫里没有人问吧?她的意思是有零个人问魏嬿婉吧?就是谁问汝矣? 不过如懿仍然大度的原谅他。 反而是凌云彻,因为长久没喝绿豆汤,而总觉得心痒难耐,忍不住因为一丁点儿小事就大发脾气。可是他大发脾气的下场不过是被容佩噼啪的打一顿。 嬿婉让江福日日送给凌云彻的绿豆汤,里头掺了蕈菇,让凌云彻依赖成瘾,且产生幻觉。在适合收网的时候,江福在那日的绿豆汤里加入了大量的蕈菇汁子,让凌云彻的面前幻觉不断,又在凌云彻跑出去以后,在他的屋子里摆放事先准备好的酒,洒在地上和他的床榻上。 这就让凌云彻与如懿的私情的暴露变得合情合理起来,凌云彻美滋滋成了太监,江福也美滋滋的收获了进忠公公的赏儿。 他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第286章 置于我死地 蕈菇会使人上瘾,凌云彻被禁足在翊坤宫里头,这加了料的绿豆汤就断了,这便让他一日比一日想念,仿若千百只老鼠在啃食他的骨血,让他又痛又痒,还不知道为什么。 说来也算是一件好事,还好容佩姑姑手劲儿大,能打的凌云彻半张脸痛到麻木,或者半只胳膊被打的发麻,这还能缓解凌云彻渴望绿豆汤的痛苦。 容佩狞笑着打人,凌云彻心怀怨恨。 这也算是欢喜冤家吧。 如懿被解了禁足,褔珈也过来探望过,就见到如答应面上有些浮肿,禁足这段时日还因为没有成日去媛喜宫外散步而白了一些。 可是还是有些黑。 褔珈都觉得如答应的模样有些变了。 可不是吗,日日在凌云彻那受挫,心里头埋着火气。弄得如懿也是十分易怒的。 凌云彻每每同她说魏嬿婉的好儿,如懿就会让容佩和他都出去,这时候容佩就会殴打凌云彻。 如懿就关上门,一个人在屋子里头,她将一把椅子倒过来,坐垫下面分布着大小不一的小孔。 有的浅,有的深。 浅的是最开始的,近来的洞就越来越深。 如懿手里攥紧了一只护甲,狠狠用力扎在椅子上,将护甲钉在椅子上,扎出一个深的小洞。 她再将其拔出来,重复将护甲钉在椅子上的过程。 这就是如懿疏解自己情绪的手段,她的心境已经很难平和,在禁足的这么些时日也没什么可以摔的东西,只能靠着这把椅子消磨时光。 片刻,如懿将这护甲收到屉子里,转而带了一只新的。又打开门,劝阻容佩不要再打凌云彻了,顺便安慰两句被打的抱头的凌太监。 这便是如懿被禁足的日常。 正赶上解禁的前一天,凌云彻说的话真是让如懿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他说,“炩贵妃娘娘那般好,我真心实意爱她,皇上也呵护她,只要能看见炩贵妃娘娘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而如答应,怕是没有人爱了。”凌云彻嘲讽的说道。 如懿将眼睛闭上然后在合拢的眼皮底下翻了个白眼,又深吸了两口气,“啪”得将门关上了。 屋子里头传来桌子倒地的声音,容佩关心如懿,但是又觉得不能轻饶了这个大胆的贱奴,她将手握成拳头,一拳正中凌云彻的面上,打得他鼻血都流出来了。 凌云彻已经学习到了对策,他蜷起身子,缩成一团,任凭容佩怎么打都不动弹。 一扇门的间隔,外头的人在热火朝天的唤醒肢体,里头的人也在拼命的凿。 如懿一下一下的发狠,将护甲拼命镶进椅子下头去,不过因为她太过用力而一手砸到了椅子下头。 她只摘下来了一只护甲,其余的还戴在手上,这么一滑,一个金属边便划破了她的肌肤,将她手上的皮肉弄得红肿。这只是小伤。 更为令人揪心的是,那个扎在椅子底下正中间的护甲,上头的宝石尖儿划破了如懿的手心,殷红的血顿时就从手心里流了出来。 如懿缓缓抬起手,五根手指虚握了一下,然后她愣愣的坐在地上,看着手心里头流出来的血液。 “你们都想置于我死地。” 如懿面色晦暗,她现在一瞧着就是个阴鸷的,毫无昔日如神女般淡然的风姿。 如懿缓缓起身,一脚将椅子踢开,又打开翊坤宫偏殿的门。 外头的容佩听见声音,就停了殴打凌云彻的手。凌云彻也从缩成一个团儿抱头的姿势中变换,他探个脑袋悄悄的看如懿的反应。 两个人就看见如懿冷若冰霜,右手还虚虚的抓一抓,一直在空气中抽动。这便让人不自觉的注意,然后那只手的指尖滑下来一滴血。 啪。 在地上溅出来一个红色的小点儿,周围还散落出来一圈更小的红色小点儿。 这血就这样流下,很快就在地上蓄了一个小湖泊。 容佩的心里一紧,忙去翻过如懿的手心来看,就见到一个狰狞的口子横在主子的玉手中心,着实揪心。 她忙说,“主子,我去拿药。”然后赶紧去仓库里取出从前江与彬拿过来的金疮药,撒在如懿的手上,又寻了一块白色的长布条将她的手包扎。 整个过程,如懿都是淡淡的毫无反应,她的眼睛带着一种淡漠的蔑视,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凌云彻。 凌云彻看她受伤,嘴角却上扬起来,呵呵的笑着,像个痴傻的人一般。 他这样笑着,如懿也渐渐笑起来了,眼睛没弯,嘴角却笑得露出她一排整齐的牙齿。 容佩被凌云彻这莫名的笑弄得后背发冷,她包扎好以后,顺着如懿身后往屋里头看了一眼,就见到桌椅倒在地上,正中的椅子底部全是大小不一的孔洞,还插着一只护甲,顺着椅子的底部沥沥拉拉的滴落的好多血,一直从那儿延伸到如答应现在站立的脚下。 容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这……还是人吗? 她悄悄抬头看了眼如答应,就看如懿在无声的笑。 *如答应又被皇上解了禁足,后宫里头的人都有些震惊,不过又觉得,这是皇帝,倒也正常。 如懿的右手用绷带包扎了,这次不是江与彬来给她诊治,而是换了一位太医。江与彬受皇上信任,现在除了去玫妃处给她开些强身健体的药膳,其余的时候就是专心伺候皇帝的健康。 说白了如答应现在想让江与彬来给她看病,也没法子请人过来了。 而且自从她与凌太监被污蔑有私情以后,惢心撒谎反水,江与彬如懿也信不过了。 这样受人污蔑的一件事,真让如懿元气大伤,她接连损了好几个忠心的奴仆。而且凌云彻还不是男人了。 刚解了禁足,太后便派褔珈送来一些物件儿,是去疤神药,能让她的手心里头不留疤痕。 如懿也心知肚明,她能解了禁足乃是太后一手推动,着实应该感谢太后,于是便于次日去慈宁宫请安。 一进去,如懿便恭恭敬敬的跪下行大礼,说道,“臣妾给太后请安。” 第287章 鹿血酒(三) 太后便说了此次放她出来,就是为了让她规劝皇帝,近来皇帝常饮鹿血酒,又丝毫不加以节制,实在伤身。 如懿只是默默应了。 太后见状,还顺口夸了她两句,“这一番波折,也是去去你的浮躁。如答应很是沉稳啊。” 太后抛出自己的筹码,说道,“若是你能好好劝诫皇帝,那么哀家会晋一晋你的位份,你也是宫里头的老人儿了,七公主的生母,皇帝同你怄气,也不能就给你这样的位份。” 如懿眼神动了动,她看着太后,又默默点了点头。 凌云彻能说出那种话,她自然也不会再怜惜他。 如懿现在的精神只能寄托在皇上身上,她听闻皇上寻了一位同她相似的替身。 看来,皇上心里还是有她。 如懿十分惆怅,她看着尊贵的太后,太后面上已经生了皱纹,但也不难看出曾经的美貌。 如懿心中一动,突然说道,“太后,先帝在您面前流过泪吗?” 太后本在用筷子夹些糕点,骤然听了这话,筷子上夹着的糕点都掉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十分惊讶的看着说出这话的如懿。 流过泪啊。 他当时快死了,伤心得很呢。 但这话不能同如懿讲出来,太后只是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快要溢出表面的嫌恶。 如懿只以为太后没见过,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皇上在臣妾面前落泪的时候,臣妾总觉得心都揪成一团。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也应该回报皇上才是,所以就算太后不说,臣妾也会去做的。” 她坚定的看着太后,面前又微微得意起来。 待你这样……好? 皇帝虽然是太后的儿子,但是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后都觉得面上臊得慌。 这样多次禁足,还动手责打嫔妃的皇帝,真的算的上好吗?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就好,去吧。” 她不能再和过于荒谬的人接触了,若是什么时候同如懿的脑子搭上了线,那她也就完了。 *璟兕周岁,皇帝赏赐了婉嫔许多东西,其中最令婉嫔高兴的是皇帝亲手写下了一首诗,是帝王随性而写,为她所作。 这对陈婉茵来说就是天大的赏儿。 在众人其乐融融之时,如答应也精心打扮过了,来到钟粹宫。 皇上身边坐下的是炩贵妃,另一手边上站着的是缨贵人,如懿骤然一看到这两张脸,心脏都不痛快起来了。 那魏嬿婉如此得意,穿的都是最为华美的缎子,头上戴的是顶大的宝石簪子。旁边那个缨贵人同如懿生的几分像,也是穿金戴银,春风得意。 如懿觉得自己纵然好好打扮,也是素净的,心下难堪,但她不怕。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炩贵妃请安……”如懿给众人请安,这屋里头的嬿婉、意欢、汪芙芷都不是她喜欢的,不过为了皇帝,如懿别无他法。 皇上看见她,心中也说不出来是何种情绪,他索性转头看向另一边,说道,“你怎么来了。” 如懿没什么笑容,只是带着淡淡的温和和疏离,看着皇帝,说道,“臣妾惦念七公主,所以特来送礼。” 容佩便端着一个匣子,递给婉嫔身边的丫鬟,皇上看着那个匣子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就又说,“朕好像在哪见过,里头是什么?” 婉嫔身边的宫女得了主子的首肯,便将这匣子打开,里头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玫瑰簪子,并蒂玫瑰实在特殊。 皇上面色更是古怪,他微微皱起了眉头,说道,“这不是朕从前做的吗,你把这个拿出来做什么。” 如懿面上是平静的伤心,她暗淡的眸子看着皇帝,又开口说道,“皇上的情意珍贵无比,臣妾卑微,不能保管,所以便交给七公主,也是希望皇上能多疼爱公主一些。” 这话一出,向来温柔的婉嫔面色也是奇差无比,这几句话实在是让她听了不舒服,皇上对七公主虽不如对固伦和敬公主那样好,但也是时常会关心,也会来看一看的。 如答应这么一说,皇上以后若是来看七公主,那就是因为她送的这只簪子。而且更糟糕的情况是,要是皇上因为如答应而迁怒七公主呢? 玉牒上陈婉茵才是七公主的生母,如答应一年没有来探望过七公主一次,此时又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干什么呢? 不过是借着她的女儿争宠罢了! 陈婉茵笑不出来,汪芙芷也被如答应的一番言语震惊到了,这实在是不要脸,连自己亲生女儿的周岁宴都不管不顾了。 嬿婉只是微笑着坐在一旁,她的视线挂在进忠的衣角上,只是随便盯着一处发呆。 皇上一见了如懿就会不似常人,这么多年她都习惯了。如今如答应能逆风翻盘也是好事,反正嬿婉现在求的不只有这些,实在无需在这狭小的紫禁城里头和人争抢什么。 她要做的只是等待。 皇上似乎是骤然伤感起来了,他感慨的说道,“如答应也是一片慈母心肠。” 下一秒,如懿说的话就让皇上刚升起来的柔情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听见如懿的目光锐利如箭,直射在皇帝的心中,她说, “皇上实在不应该贪喝鹿血酒,那酒委实伤身。” 皇上只觉得眼前一黑,他都想赶紧离开此地,这屋里的是他的众多妃嫔、下人还有他年幼的女儿。 如答应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些吗? 如懿的话还没停,她继续说道,“鹿血酒性子过热,皇上近来又流连后宫,臣妾不能不担心皇上的身体。” 皇上气极,瞪着如懿说道,“住口。朕的事情岂容你指手画脚?” 如懿一扫众人表情,大多都是在一旁看热闹。可皇帝就喜欢这样纵容他胡闹的人。 众人皆醉我独醒啊。 如懿将嗓音柔和起来,又说,“皇上,臣妾都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忙碌国事本就辛苦,还要常饮鹿血酒,长此以往,定然伤身啊。” 皇上见怎么样她都不闭嘴,气的心脏都疼,总感觉头上一阵一阵晕眩。 难道他要被气死了吗? 这是皇帝昏倒前最后的想法。 第288章 秋猎 *皇上被如答应气昏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钟粹宫的偏殿,周围都是妃嫔们围簇着。 见他动了,妃嫔和宫女们都高兴的说道,“太好了,皇上醒了。” 皇帝只觉得这群人叽叽喳喳的吵闹,实在令人头痛,他看着旁边的江与彬,和再远一点儿板着个脸的如答应,嬿婉正从外头进来,端着药。 虽然这是一副众人都关心他的模样,但是皇帝总觉得心烦意乱,他接过嬿婉手里的汤药,一饮而尽,又顺便罚了如懿一个月俸禄,便说道,“朕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众人走后,皇帝两眼凹陷,盯着床幔瞧,他心里有了一个怀疑的念头。 那就是,如答应到底是不是故意在人前说出这些话的。 哎。 皇帝现在都不想看见刚才屋里的所有人,他总觉得心里头咯噔一下,有些不自在。 休息一会儿以后,皇帝起身回了养心殿,婉嫔她们则是去了外头候着,一群人恭送皇帝,反而让背着手离开的皇帝更不自在了。 但这只是两个人情谊的一个小插曲,从这件事众人就可以得知,如懿真的是皇帝的真爱。 一时间,《春雨凄迷》的信奉者都激动坏了,这是皇上同如答应的交集呀! 不管怎么说,皇帝都没再喝鹿血酒了,太后那边都感到惊讶异常,这如答应真是有魔力,这样皇帝都不责罚,那她也无心惩戒如懿,皇帝愿意纵容如懿,如懿也做成了事情,太后自然是要赏。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如懿又被太后晋封为如贵人。 汪芙芷更加对如答应的特殊深信不疑,她一丝不苟的模仿如懿的言行,如答应从前爱穿什么,她就穿什么。 如懿近来穿的都是鲜嫩颜色,反而汪芙芷穿的倒是素净起来了,她总觉得那些枯草黄和土棕太丑了,所以只是穿些淡颜色的衣衫,不过这整体的打扮倒是有些模仿的意味。 但皇帝心里的念头又变了,所以汪芙芷的打扮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这位如懿的替身和如懿这个正主都受到了皇帝的冷落。 反而帝王突然去了嘉嫔处,但也兴致缺缺,因为嘉嫔沉浸在失子之痛中,没有什么笑颜。 意欢面上生了斑点,她又不用脂粉修饰,皇上在永瑄满月后就去过一次,看到从前貌美无双的意欢面上的斑,和她依然没恢复好的身子,只是坐了坐就走了。 这其中的意思很明显。 相比之下,恪贵人和颖贵人又得宠起来了。 颖贵人还专程去了趟储秀宫,特意对意欢说了一些劝慰之语。湄若今年十六岁,也比刚入宫时懂事一些了,意欢看她本性不坏,也乐意同她说上两句话。 *九月 永寿宫已经迎来了许久不冷不热的日子,嬿婉是贵妃,没受到皇帝明显的冷落,自然无人怠慢。 可是个人的事情个人心里清楚,皇上的心分散出去,一个月来永寿宫也只是两三回。 从前得宠的人,譬如意欢、金玉妍,现在得到恩宠的时候就更少了。至于纯贵妃,皇帝心中无她,所以也不常去探望,只是校考皇子们功课的时候,时而会遇见纯贵妃,同她说上两句话。 后宫里头的答应、常在、官女子,几乎每个月都有几个新封的,皇帝虽然不喝鹿血酒,但是大有纵欲之势。 太后也委婉的劝过,不过帝王因为感觉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便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所以也只当作耳旁风,久而久之,只要不耽误朝政,太后也就随他了。 反而这宫里头最急迫的人是进忠。 上一世,孝贤皇后死了不过几个月,皇上就大封六宫,还将如懿从娴贵妃晋封为皇贵妃。 皇后不在,后宫最大的便是皇贵妃,这皇贵妃的位子,几乎就是给下一任皇后所预备的。 可是今生,不知怎得,皇上迟迟没有许谁皇贵妃之位。 进忠实在琢磨不透皇帝的意思,到底是没有满意的人选,还是他就是要选如懿做皇后呢? 眼下如懿又成了贵人位,若是帝王有心,晋封她为嫔、为妃,再到贵妃、皇贵妃,也是可以的。 哎,真是烦人。 这心里一烦闷,进忠给人的感觉就有些阴沉。 他本就不是个明媚的,现在还成天耷拉着脸,好像不大高兴的模样。 底下的小宫女都说,是进忠公公看不到《春雨凄迷》的后续,伤心欲绝呢。 这就是胡乱猜测了。 大家心思各异,但是时间还是一如既往的走着,这到了秋猎的时候,皇上心情稍微好点了,就大手一挥,领着众人去木兰围场。 皇帝首射到一头熊,他大喜。当日也传来准噶尔被大清部队打的节节败退的好消息,当日就摆下宴席,载歌载舞。 次日,皇上心情愉快,一马当先的冲进树林,可是这马匹不知为何受惊,后头跟着的侍卫、四阿哥永珹和五阿哥永琪三个人冲出去救驾。最后有惊无险,只是那个侍卫差点儿被马踹了。 永珹因此被皇帝大加赏赐,皇上赞他是国之良才,但金玉妍面上只是浅浅笑了笑,并不异常欢喜。 永琪也得了赏赐,白蕊姬笑着感谢皇上,然后悄悄的检查永琪的胳膊和手上有没有什么伤痕。 反而那个侍卫,皇帝赞许的念出了他的名字,“江福。” “江福啊,你做事细心而又稳妥,今也可见你的勇气,救驾有功,朕得嘉奖你才是啊。”皇上背着手,思索一番。 江福单膝下跪,他又露出皇上记忆里的那种,崇拜、尊敬的神情,只说道,“微臣能为皇上做哪怕一丁点儿事情,就已经此生无憾,何须嘉奖呢。” 如此不慕名利之人,从前还默默做了许多事情,即使是不会被他知道的值班,皇上觉得这得好好赏赐才是,当即就升他为御前一等侍卫,顺便还给他赐婚。 指的是御前一位精明能干的八旗宫女——茂倩。 茂倩人就在一众宫人里呢,听了皇上点名,又见到江福谢恩,便忙出来也感谢皇上恩典。 第289章 讥讽 两个人的婚事就被皇上敲定下来,具体的细节则是交给嬿婉来准备。 茂倩本还有些忐忑,她知道有些侍卫是有心上人的,可能是某个宫里的宫女,她无心拆散他人的姻缘,一见到皇帝开头,这位江侍卫也应了,她的心这才安了一些。 没有感情也无妨,这都是可以培养的。 茂倩打量着江福的面孔,这人不胖也不瘦,模样只是普通,不过他身上最为特殊的就是有一股莫名旺盛的精力。 茂倩在御前当差,她有时候也能见到江福在养心殿门口值守,这人常常是精神饱满的站着。 这样的人总不会是个惫懒家伙,茂倩人聪明,也会打理一些家务事。她有信心,只要江侍卫是个踏实的人,她们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差的。 皇帝骤然遭了一场风波,今日的涉猎就先停了,主子们都会去休息,防止其余的马匹也同这匹一样,莫名的出现什么问题,再让人受了惊吓。 这样,众人就都散去了。 不过在人都走差不多的时候,江福偷偷摸摸的喊住了茂倩,他忸怩的从怀里头掏了掏,拿着一个布包说道,“茂倩姑娘,我从前也不知道今天要……成亲,所以也没准备什么的。” “皇上下旨将我们赐婚,这算是一种缘分,我也不知道你们姑娘家喜欢什么,这布包里的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就算做信物吧。”江福有些局促的说道,这人可是他未来的妻子,他从前还没有过妻子呢…… 茂倩已经二十有五,她的年岁比起那些新入宫的小宫女稍微大些,见的事情也多,不会因为江福的几句话就热血上头,萌生出爱意来。 她抬眼看了一眼这个害羞的男人,从对方手里头接过那个布包,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就收下了。” 江侍卫的家世定然不算好的,不然也轮不到她来,茂倩能摸出来里头是一个元宝,她以为是江福从月俸里头攒下来的,左右都是要成亲的了,收着也好,便揣进怀里。 江福看她这样大方利落,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面上都红了,他还是第一次和女孩说这样的话,不过这种话也是得说出来才是,你不说,人家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呢。 江福深吸一口气,又小声说道,“虽然咱们的婚事是由炩贵妃娘娘筹办,但是该有的聘礼我也会准备的。” 他越说越羞,总觉得自己这样太过于直白了,这才刚赐婚,就说上这些了。 呸,江福,你真不要脸。 过两天你是不是还得想着和人家洞房啊! 江福强撑着说完这些话,然后赶紧同手同脚的小跑走了。 茂倩只是微微一笑,她转过身往自己应该做活的地方走着,又想到从怀里拿出来那个布包看一看。 诶,不对。这是江侍卫刚从怀里拿出来的,她又直接揣自己怀里了。难怪那人不好意思。 茂倩面上不禁也微微红了,其实她也是紧张的,不过总还要表现得干练一些,这样别人才会高看你一眼。 她打开布包,里头包着的是一个小金元宝。 她微微笑了,这下心总算是安定了,总觉得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差。 *往后几日,蒙古妃嫔们骑马射箭,玩的不亦乐乎。 嬿婉常看顾璟妧,所以就不怎么骑马。 这一日,皇上同几位宠妃看将士们比拼骑射,妃嫔们有嬿婉、湄若、拜尔嘎斯氏。 蒙古妃嫔见将士们如此,也是央了皇上能允她们一同比拼一下。 湄若还是有些天分的,她骑射俱佳,在马背上的时候最是肆意。恪贵人年长两岁,更为沉稳,反而不似湄若一般冒进,不过冒进也有冒进的好处,湄若更敢放箭,而恪贵人只射有把握的箭。 湄若的水平大概是中上,恪贵人算得上是中等。不过这也已经很好了,能和刚入营两三年的将士一较高下。 嬿婉只是坐在一旁,带着温柔的笑看着两个人玩闹。 皇上也同她时而说上几句话,他许久没有教导过嬿婉读诗,今儿突然想起来,便问询了两句。 皇帝问的话嬿婉都能答上来,而且还有一些思考过后说出的道理,这便让皇帝十分满意。 嬿婉算得上是他最好的学生,礼仪学得好,绘画也有所精进,诗词歌赋这些东西,只要皇帝提过一嘴,嬿婉就会用心去学。 更别提她还练习昆曲,从前皇帝想听吴侬软语,嬿婉也学了一学,不过皇帝久未提起,已经把此事给忘记了。 颖贵人和恪贵人射箭结束,就见到皇帝同什么也没做的炩贵妃说话谈天,正开心着呢。 恪贵人看了眼湄若面上的失落,便说了一句,“炩贵妃真是好手段,咱们在这儿骑马射箭,皇上也不瞧上一眼,她动也未动就凭借一张巧嘴引得皇上龙颜大悦。” 湄若的面色更加不好,她气哼哼的回了座位,说道,“嫔妾们是草原部族来的,所以喜欢骑马射箭这等不似寻常女子喜欢的东西。炩贵妃娘娘只能看着咱们,您不会觉得落寞吧。” 恪贵人微微一笑,看着自己桌前的奶茶,拿起来抿了一口。 嬿婉扫了颖贵人一眼,又深情望着皇帝说道,“皇上陪着臣妾,臣妾欢喜还来不及,怎会觉得落寞。” 湄若看着她美丽的面庞,又说道,“不知炩贵妃娘娘是否会边骑马边射箭?” “呀,臣妾忘了,娘娘又不是草原儿女,怕是也没法学这些的。”湄若捂起嘴巴,说道,“不过臣妾也想看看,聪慧如炩贵妃娘娘,对于射箭一事是否有天赋呢?” 嬿婉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笑眯眯的看着皇上,坦诚的说道,“皇上,您是知道的,臣妾不会射箭。” 皇上也点了点头,说道,“炩贵妃的确不会射箭,颖贵人这样问是做什么。” 湄若撅起嘴,有些不快道,“皇上真是维护炩贵妃娘娘呢。” 一旁的恪贵人趁机说道,“炩贵妃娘娘聪慧,臣妾们只是想领略炩贵妃的风姿罢了,皇上不会不允许吧。” 第290章 一鸣惊人 皇上被恪贵人高高架起,他又转头看着嬿婉,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催促。 嬿婉微微颔首,说道,“既然两位妹妹执意相邀,那本宫便试一试吧。” “皇上,臣妾不会射箭,您是知道的。”嬿婉将手上的护甲摘了,递给一旁的春婵,又说,“不如让一位妹妹来教一教臣妾吧。” 皇上端起酒杯,拇指轻轻摩挲着杯子,当即允了,说道,“好啊,你想让谁同你一起?” 嬿婉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两人,恪贵人目光炯炯,微笑着看着她。颖贵人微微抿起嘴,脸上很明显的不情愿。 嬿婉勾起唇角,她睫毛轻轻抖了抖,从嘴里轻轻柔柔的吐出一句话来,“那就让颖贵人妹妹来帮帮臣妾吧。” 颖贵人瞟了一眼皇上,不情不愿的起身说道,“是。”然后便和嬿婉一前一后的走向中心的靶场。 恪贵人还是笑着,只是注视着嬿婉和湄若二人的背影。 四下无人,她们两个人又和皇上他们离得很远,湄若就悄悄嘀咕着,“炩贵妃,干嘛叫我来啊。” 嬿婉随手摆弄着手里的弓箭,顺嘴敷衍道,“因为我更喜欢你。” 确实,比起有心当笑面虎的恪贵人,还是颖贵人这种心思都写在脸上的人更好相处一点,只要不听她说话,就相当于不存在。 湄若有些害怕的后退了一步,连忙拒绝道,“我可不是如贵人,你也别当媛答应,我心里有皇上,容不下其他人的。” 嬿婉面上微微一笑,并不理会,然后,抽出一支箭来。 湄若见状觉得自己被耍了,面上更加不高兴,妄她还担心了一瞬,炩贵妃真是虚伪,这种谎话都信手拈来。 她态度恶劣的说道,“手臂平齐,两脚分开。身子要挺直……”看炩贵妃在自己的发号施令下规规矩矩的行动,湄若刚才心里的不痛快又散了。 哈哈。魏嬿婉你也有今天,还不是要乖乖听我指挥。 嬿婉松了手,箭顺着她指着的方向飞射出去,划了一个抛物线的弧度,射到了地上。 在两个人对侧的皇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恪贵人的面上笑意更深,她对皇上说道,“皇上,炩贵妃娘娘毕竟是第一次接触射箭,想来不熟悉也是正常的。” 湄若心里都急死了,她发现魏嬿婉在要将箭射出去的那一瞬间手臂突然往下一歪,她眉头皱起,说道,“炩贵妃娘娘,您是不是拿不动弓啊。” 嬿婉又抽出一支箭,瞄准对面的靶子。湄若还在她旁边碎碎念,说着,“手不要抖动,为什么举一会儿就低下去了?” 她狐疑的看着嬿婉,试图从这人的面上找出一些异样的神色来。 就见到炩贵妃的表情十分淡然,还一本正经的说道,“本宫养尊处优久了,举不动弓箭不是很正常吗?”然后她手一松,箭又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落在了地上。 湄若深吸口气,她和炩贵妃说话的机会也不多,从前也没觉得这人如此令人喘不上气。她有些焦急的说道,“炩贵妃娘娘,您是不是故意而为之。” 颖贵人绕着嬿婉左右走了走,说道,“臣妾知道了。娘娘好算计,你次次都放空,到时候就怨臣妾不好好教导,说臣妾因为同您不和睦而故意让您出丑。” 嬿婉敷衍的应声。 她都不记得了,颖贵人上一世也这么蠢吗?早两年进宫竟然真有这样大的变化。 咸福宫里头替代菱枝位置的宫女,是嬿婉的人,那宫女时常向进忠回禀,说颖贵人心思单纯,不会掩饰,常同恪贵人说主子的坏话,不过说来说去也就是狐媚惑主什么的。反而那个恪贵人,三言两语便能引得颖贵人情绪激奋,自己说话却十分注意分寸。 嬿婉姑且相信巴林·湄若就是个蠢蛋,只能逞一逞嘴上痛快。 她这一应,又给湄若气着了,湄若瞪着大眼睛惊讶道,“你居然还敢应声?你不怕我到时候将此话告诉皇上?” “而且你怎么能这样,我是用心教你的呀。”颖贵人更加不高兴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若是炩贵妃出丑,她不应该开心才是吗?可是炩贵妃好像也没有很坏,但是她还是不喜欢魏嬿婉,因为她不喜欢狐媚的,可这和她教导魏嬿婉不冲突啊。 无论她喜不喜欢,都得好好教导才是,不然岂不堕了她们巴林部的名头。 可是如果炩贵妃故意做的很差呢,那么皇上就会疑心她嫉妒…… 湄若迅速思考,但她又做不了什么,手长在人家身上,就是射不准,别人能有什么办法。 就听见嬿婉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的说道,“不是颖贵人盛情邀请本宫射箭吗。” 湄若的心一凉。 嬿婉手里的箭又飞出去。 恪贵人带着一点儿天真说道,“臣妾听闻炩贵妃娘娘秀外慧中,想来娘娘一定可以很快掌握技巧的。” 皇上只是含着笑喝酒,嬿婉前两次的箭都落在地上,着实有些难看。如果这第三箭也空了,那实在没什么继续的必要,皇上也不是喜欢看人难堪的人。 前世嬿婉被颖贵人和恪贵人奚落,所以勤学苦练射箭,帝王还亲手教她。 嬿婉是会射箭的,不仅如此,她的准头还很好。 当嬿婉将手里的弓箭递还给一旁的太监时,对面靶心上的红点稳稳插着一支箭。 若是三次皆中,这就太过夸张,不如前两次先放掉,有个反差。也算是一鸣惊人吧。 皇上这才露出笑脸来。这边的笑容好像是固定数值的,皇上笑了以后,恪贵人的笑反而收起来了一些。 湄若松了口气,带着一些真诚又说,“不错。”总算是没污了巴林部的名头。 嬿婉笑得依然得体,她只说,“运气罢了。”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只留颖贵人在后面偷偷撇了撇嘴,“狂傲。” 皇上则是笑眯眯的看着嬿婉,说道,“炩贵妃真是聪慧过人。” 嬿婉推托道,“还是颖贵人妹妹教的好,让臣妾这个初学者也得其要领了呢。” 湄若勉强的笑了笑,也只能客气的回话,干巴巴说道,“哪里,还是炩贵妃娘娘一点就透。” 她心里又重重的说了一遍,虚伪! 第291章 厄音珠 炩贵妃当真是世间难得的天才,似乎从这一瞬起,就激发出了她对射箭的天赋,不说十射都在靶心,但也有半数以上可以正中靶心。 而且她的准头是随着练习而增加的,那天蒙古妃嫔的一番话语,似乎是引得嬿婉起了学习之心。 次日正午的时候,皇上要带着永琪去射箭,就见到嬿婉仍在苦练射箭。 皇上见状便说,“炩贵妃,你昨儿不是中了靶心,怎么还在练习。” 嬿婉莞尔一笑,说道,“昨日臣妾不过是侥幸中了,今儿也没有百发百中的能力,所以觉得尚不足够。” 皇上一扫地上的箭,靶心中间已经有了一小簇,地上也散落许多。旁边的两个靶子都几乎满了,地上更是插了许多箭羽。 “你究竟练了多久。”皇上有些怜爱的拉过嬿婉的手,就见到那娇嫩的指头上已经磨起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泡。 春婵一脸心疼,说道,“主儿清晨就来了,匆匆吃了午饭又练到这时候。” 皇上将手覆盖在嬿婉的手上,说道,“何苦这样逼迫自己呢?” 嬿婉目光坚定,说道,“臣妾不擅射箭,可是臣妾还有机会学。” “今日练不好,臣妾就不休息。”嬿婉抿了抿唇,有些羞愧的说道,“不过昨个颖妹妹教臣妾的要领,已经忘了一些,臣妾愚笨。” 皇上突然恍惚了一瞬,他想起来从前他自己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今晚背不出这书,一定不睡觉。 炩贵妃这样要强,倒是有几分像他。不愧是他一手调教的人。 他来了兴致,手把手的教导嬿婉射箭。 皇帝将手搭在嬿婉的手上,另一只手握着她拉弓的手,他纵欲了些时日,精力已经不似从前好了,今年猎到的那熊也是几个侍卫纵马围着,不让那熊跑了。况且秋猎的野兽也都是专人训好,又留了两分野性送过来的,本就不需要什么难度。 皇帝已经渐渐衰弱,可是他怀里的嬿婉还正青春有力。帝王的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像个累赘,嬿婉的身躯中蕴藏着蓬勃的生命,皇上将手松了,嬿婉极小幅度的调整了一下弓的角度,她也松了手。 箭正中靶心。 嬿婉笑吟吟的说道,“皇上好厉害。” *因为炩贵妃天赋卓绝,所以皇上也有意让她纵马射箭试一试,能猎到一只兔子玩也好。 在他和一众皇子之中,唯颖贵人、恪贵人和嬿婉跟着一同涉猎。 虽然嬿婉会射箭也会骑马,可是将二者融会贯通还需要一番功夫。但这也不是瞬间能成的事情。 *十一月,准噶尔大败,俯首称臣,自此,大清一直警惕的准噶尔就正式成为皇帝版图的一块儿。 其中,科尔沁部立下汗马功劳,巴林部和阿霸垓部也各有助益。 此时,距离孝贤皇后仙去也过了足足一年整,科尔沁也觉得可以适时选一位科尔沁亲王的女儿进宫侍奉。 一来也是能仰仗固伦和敬公主和科尔沁的背景得宠些。公主向来高傲,皇帝也十分宠爱,可是有些话父女是说不得的,需得枕边人才能说上两句。 二来,科尔沁富饶而又得皇上看重,这既是福分,也可能是祸端。他们需得同大清结合的更为紧密才是。 因此,一番商讨以后,科尔沁便推出了亲王之女——博尔济吉特·厄音珠,此女年岁三十,样貌美丽而又惑人,本早就许了人家,可谁知厄音珠竟然接连克死三个未婚夫,至今仍待嫁闺中。 有人为厄音珠批过命,说其命格高贵,乃是天上仙鹿转世,需得真龙天子才能不被克制,将其驯服,也有旺夫之效果。 皇帝觉得这事实在奇特,这样的女子不就是上天专门为他而准备的吗。他礼重科尔沁,便允了博尔济吉特入宫,念着科尔沁刚立下大功,就将厄音珠封为嫔,封号为豫。 豫嫔到了紫禁城的当夜,皇帝就翻了她的牌子。 次日,宫里头便传出二人的暧昧情事来,说豫嫔娘娘异常大胆,竟然捏了皇上的鼻子。 许多人便觉得豫嫔轻浮,嫁过三次人不说,还这样大胆放浪,一时间,就传出其狐媚的传言。 听闻此事的时候恪贵人正去寻颖贵人,颖贵人就拿着一本书在读,却觉得乏味异常,什么之乎者也的,实在枯燥,让她昏昏欲睡。 这边正打着瞌睡,恪贵人就进来了。 颖贵人睡眼惺忪的看着她,说道,“恪姐姐来了,随便坐吧。” 恪贵人面上有些严肃的说道,“豫嫔身后代表的是科尔沁,咱们需得同她交好关系才是……” 颖贵人点了点头,正是这么个道理,她们都远在紫禁城,离蒙古这样遥远,几个一同来自蒙古的姐妹也是可以相互扶持,免得招了人算计。 恪贵人话锋一转,突然又说道,“不过,你有没有听说豫嫔侍寝的那些事。” 湄若皱起了眉头,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也不是咱们应该打听的吧,多不好呀。” 恪贵人笑了一笑,说道,“咱们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又有谁会知道呢?” 颖贵人想了一想,又觉得也是,便好奇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啊。” 恪贵人将豫嫔的行径说了,她打量着湄若的表情。 湄若进宫一年多,也懂了一些最简单的事情,那就是争宠不丢人,虽然她还是下意识抵触一些妃嫔,不过这种心思也能略微掩藏一二。前提是没有人用话刺她。 简而言之就是,颖贵人有所长进,但不多。 恪贵人就见到颖贵人一脸明悟,点了点头说道,“还能这样啊。” 巴林·湄若来之前也无人教导她这些事情,还是来了以后,侍寝前嬷嬷教她的。她知道的内容极为有限,一听见这等大胆的,又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实在是新奇。 拜尔嘎斯氏一脸恨铁不成钢,说道,“豫嫔行事放浪,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咱们需得注意这些,若是她争强好胜,为了荣宠不择手段,也是不必与她接触了。” 颖贵人点了点头,这些时间她也知道,遇事就听恪姐姐的就好,免得自己思考。 第292章 海兰 *临近孝贤皇后的忌日,皇上大为伤感,又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首诗给琅嬅,还常传召璟瑟进宫来说上从前琅嬅的事情。 大家都是知情知趣的,知道这时候就得说孝贤皇后的好,因此后宫也极力歌颂孝贤皇后在时的节俭。 自从如懿同凌太监的私情被撞破,皇帝便不许她在去媛喜宫门口散步了,只觉得晦气。 媛答应没了姐姐可以看,瞬时消瘦许多,这么长时间的焦心的折磨,竟然让海兰从前光洁如瓷盏的面颊也生了皱纹。 皇上都将媛答应给忘了,如贵人解禁了又晋封了,也没提过从前的好姐妹一嘴。只剩下这人在媛喜宫禁足,可是也像冷宫一样,幽寂无人,只有叶心在一旁陪着。 还有姐姐给她的信。 一天夜里。 皇帝传了豫嫔,又提了两句鹿血酒的事情,豫嫔能感知到皇上的意思,无非就是他想喝但又不想主动提出来,豫嫔就派人拿来一壶。 皇上这边正快活着呢,进忠不当差,便同炩贵妃在夜里头悄声的去了媛喜宫。 媛喜宫冷清,门都是锁上的,夜里也只有一个侍卫当差,今儿江福同那人换了班,这便有了可乘之机。 嬿婉领着春婵和王蟾,同进忠一齐进了这地方。 倒像是蜘蛛的巢穴,虽然无什么蛛丝分布,可墙壁上就是灰蒙蒙的。 一年多无人打扫,也是该有一股子荒凉的感觉。 叶心听见动静,从里头走出来说道,“你们怎么来了,皇上不是不许人进来吗?” 她敌视的目光一如既往,好像恨不得吃嬿婉的肉,喝嬿婉的血。 这种根深蒂固的怨恨究竟是从何而来,嬿婉自己都不清楚。这世界对她总是莫名其妙。 王蟾窜过去,将叶心钳制住,叶心疯了似的大叫起来,“你们要杀人灭口是吗?” 王蟾当即给了她一个耳光,用一块帕子将她的嘴塞住了。春婵和王蟾三两下将叶心束缚起来,背过身绑紧了,暂且丢在媛喜宫偏殿的门口。 进忠拿着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半截蜡烛,这才看清媛喜宫偏殿里头的模样,已经是十分破败了。 海兰从前是一盏洁白无瑕的瓷碗,现在都已经在人不知道的时候静静的衰老,她两眼深深凹陷下去,大抵是因为见不到如懿,所以成日的不出门,面上又重新白了起来。 可这白是灰白、惨败。 她像一朵儿洁白的小花一样的面容,现在满是沧桑。听见动静,海兰便向亮光的地方去看。 就看到黑暗中先是升起两颗头颅,是魏嬿婉和进忠,半明半暗的面像是鬼一样,再而是魏嬿婉身上华服所映出来的闪光。 “魏嬿婉,你来做什么。”海兰冷笑一声,她已经失去得不能再多了,见不到姐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魏嬿婉就是现在来杀了她,她也是不怕的。 进忠将火折子递给了嬿婉,让她照亮。嬿婉毫无反应,就这样静静地矗立于此,反而进忠去一个角落里头拖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是如懿写给海兰的信的残角。 因为皇帝不允许她二人传递消息,所以姐姐从前写给她的信都被人抢走了,海兰只能留下这么小半张纸,以慰思念。 进忠将这纸递给嬿婉,嬿婉将其凑近火折子,待纸点燃,嬿婉就轻飘飘往海兰面前一扔。 海兰状若疯狂,她尖叫着要伸手去抓,可是手一伸出来,就直接到一点儿火星,烫的她立刻缩回了手。 “看来你对你的姐姐的情意,也不过于此。”嬿婉冷笑一声说道。 海兰却不像从前那样伶牙俐齿的反击,她只是瑟缩成一团,嘴里还喃喃念着,“姐姐,姐姐来救我。” 进忠皱了眉头,悄无声息的向前走了一步,挡在嬿婉前头,防止海兰突然发了疯再袭击他们。 不过,这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值得商榷。 进忠突然两眼放光的看着嬿婉,他害羞的笑了一笑,又抿了抿唇,嬿婉也懂了他的意思。 是想趁机看一下海兰身上还有无那白丝。 两个人的唇贴在一起,嬿婉的眼睛便望着海兰,就见到海兰似乎是觉察到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对面亲吻的两个人。 海兰愣愣了半晌,嘴里的“姐姐”也停住了。 她突然像从梦中清醒过来了一样,说道,“你们怎么可以?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如果你们可以,那我……为什么不行?”海兰喃喃自语道,她痛苦的捂住额头,在床上滚了两圈后,又抬起头来,瞪着二人说道, “魏嬿婉,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皇上吗?” 嬿婉视野里已经没有什么白雾了,想来是如懿的能力被削减许多。她只见到海兰的两个眼睛都近乎是白色的,是从耳侧延伸出来黏到眼睛上的,不过周遭的丝呈萎缩状,但又牢固的蒙蔽海兰的双眼。 受白丝操控的人竟然无法脱离吗? 不对,进忠死后见到的皇帝也受白丝蒙蔽,可是近来皇上对如懿也只是平常,不似上一世那样非要立她为后,想来是挣脱了的。 海兰耳朵中延伸出来的白丝,好像是自脑袋中长出来的,不过她说话却没有白丝和白雾传播了。 是因为母体如懿的能力被削弱,所以海兰这个承载白丝的人,身上受到的束缚也呈萎缩状吗。 嬿婉也有记录,自从两个人发觉可以探查白丝的途径以后,五阿哥交由玫妃抚养、海兰被禁足、如懿被降位禁足、凌云彻成了太监,这些事情发生以后,肉眼可见的白雾浓度已经在逐步减弱。 他们猜想的方向是对的,如懿这个妖怪的能力来源大抵是周遭供给她控制的人,翊坤宫的宫人都遣散了,五阿哥厌恶如贵人,凌云彻憎恨如懿,皇上对如懿的情意也减少了…… 那么。 宫里头最根深蒂固崇拜如懿的人,怕是仅有海兰和容佩了。 嬿婉打算先对海兰下手,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如果海兰将她和进忠的事说出去怎么办? 六宫的事大多放在嬿婉身上,嬿婉不想让媛答应的疯言疯语传出去,那么宫里的人就不会传出去。更何况,媛答应又不受皇上待见,何苦理她呢。 第293章 二阿哥的死 无论真疯还是假疯,从今儿起,珂里叶特·海兰都是真的疯子。 当然,保险起见,还是得让江与彬来给这人瞧上一瞧。 嬿婉轻笑一声,说道,“如懿亲手写下与你断绝联系的书信,想来媛答应还未曾见到吧。” 进忠将一张纸小心放在海兰身前,然后又警惕的退开。 海兰扫了一眼,就见到顶上的字迹是姐姐的簪花小楷,上头洒洒洋洋写了一篇,字字诛心,皆是什么恶心、龌龊等字眼,末尾还写了一句“臣妾同珂里叶特·海兰再无关联”。 落款是——如懿。 海兰喉咙里发出了沙哑的嘶吼,她倚靠在床榻上,好像死了一样,只剩下胸口的起伏证明这人还不是一具尸体。 海兰两眼空洞的落下泪来,她喃喃自语道,“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为你除了二阿哥。这些事情不都是你得利吗,为何还要如此对我,我愿意我愿意的、所有的后果我来承担。” “琅嬅该死,她的儿子也该死。贱人,为何戏耍我,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假清高。”海兰的眼神逐渐尖锐起来,她朝着床尾的方向将自己身后的枕头甩过去,然后咬牙切齿的扑过去,用牙撕咬那个枕头。嘴里还念着,“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嬿婉又将唇覆盖在进忠的唇上,海兰两耳朵的白丝已经断开了,覆盖在她眼睛上的东西仍糊着,也在不断的脱落。 进忠又紧忙将那张纸给扯走,揣进怀里,打算得空了烧掉。 如懿何曾写过这种东西呢,谁会逼迫她写下这些来获得内心的愉悦吗?那这种癖好着实奇特,反正嬿婉是没有这种偏好,她不过是模仿如懿的字迹写下这些,这就将媛答应气得疯掉了。 二阿哥的死吗? 固伦和敬公主会喜欢这个消息的。 嬿婉和进忠便转而离开,门口同江福一齐守着的还有高丰,进忠同他耳语两句,高丰便点了点头,进去后先接过了春婵和王蟾看着的叶心。 在叶心惊恐的眼神下将怀里的药粉喂给她。 *次日 临近孝贤皇后的忌日,固伦和敬公主本就宿在紫禁城里头,王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求见公主。 璟瑟正由着嬷嬷给她梳妆打扮,便让人进来,王蟾的眼珠子提溜提溜转着,只看着旁边候着的宫人。 公主摆了摆手,让周围服侍的人都下去了,只留着最亲近的嬷嬷在旁,她略带着笑意的看着王蟾,说道,“可真是稀奇,难道你家主子有什么事情?” 王蟾小心翼翼的上前一步,低语了两声。 璟瑟面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她猛然起身,说道,“这事可是真的?” 王蟾叹了口气,又说,“年岁久了,主子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只是事关重大,需得先问过公主您的意思才是。不过就是二阿哥死后,媛答应才突然开了窍,盛宠一时,而且在二阿哥死后,皇后娘娘也曾捡到纸钱,所以才疑心冷宫有人行巫蛊之术,谋害嫡子……” “冷宫里头的是媛答应最在意的姐姐,而皇后娘娘又是如贵人的眼中钉,嫡子若是平安,未来的帝位便是属于皇后娘娘的儿子的。媛答应那条疯狗,早已将皇后之位视作属于如贵人的,为了她的姐姐,为了打击皇后娘娘,她什么做不得呢。” 王蟾只是略说了两句,他又说道,“是与否,还请公主前去一瞧。” 璟瑟冷着脸,只带了一个嬷嬷和一个太监,同王蟾一起悄悄去了媛喜宫。 就见到高丰守在里头,旁边是一个被捆起来的宫女,嘴里还塞着一坨帕子,面上还有淋漓的血迹。 高丰见王蟾带人来了,便压低帽檐,同他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他是御前的人,虽然不常露面,但也得躲着人些,防止公主瞧见了他,再给记住了,心里头怀疑炩贵妃勾结宦官。这一丁点的怀疑倒是不打紧,可若是公主随口和皇上一提,皇上再起了疑心,那就不好了。 璟瑟眉头皱起,说道,“这个宫女是怎么了?” 王蟾说道,“昨天我们主儿来探望媛答应,感谢她从前对主儿的帮助,媛答应过于感动,受了刺激,所以糊里糊涂的说了许多话。” “叶心在见到主子时挣扎着要跑出去,说她要告诉皇上。为了让她闭嘴,也只能将其毒哑了。”王蟾看了一眼叶心嘴里的帕子,那还是他的呢,现在也不能用了,真是可惜。 “公主可还需要叶心的性命?”王蟾问道。 璟瑟摇了摇头,有些厌倦的说道,“媛答应做事缜密,也不会广为告知,这宫女碍眼,赶紧处理掉吧。” 王蟾点了点头,然后从怀里头掏出钥匙,取下了媛喜宫偏殿门上的锁,里头就是缩在被子里的海兰,她看起来异常憔悴,头发也散乱着,只是重复道,“贱人,为什么抛弃我,我为你做了那么多,我为你做了那么多。” 江与彬一大清早已经来看过媛答应,说的确是疯了,如果用药加上针灸,还可以以换得她半分清醒,他又给了王蟾两份哑药,又悄悄地离开了。 海兰曾经高高在上的同他说,“惢心是去证明姐姐的清白”。 她在不顾及惢心性命的那日,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性命受到别人主宰的那天? 还是交由他这个平庸、普通,没什么前途的太医手里。 江与彬走在路上,看着天上的阳光,总觉得心情实在好。 如贵人喝了许久不小心加了寒性药物的坐胎药,不会再有孩子了;海兰以后也要失了嗓音,受到固伦和敬公主的折磨;陷害惢心是如懿私情证人,极力让皇上将惢心押去慎刑司拷打的金玉妍,因为不知什么药出了差错,接连失了两个孩子,仍一蹶不振。 那些欺负惢心的人都受到了报应。 哦,不对。还有一个。 那就是,皇帝。 江与彬面上微微笑着,他漆黑的眼仁蕴藏着醉人的爱意,就这样沐浴阳光走在路上,惢心正在家等他。 第294章 奴仆 那日,璟瑟公主在媛喜宫的偏殿坐了一下午,她只是静悄悄的坐在椅子上,一句话也没说,就听着媛答应控诉某个人的狠毒、怨恨那个人、歇斯底里的质问其为何看不见她的心。 王蟾也陪着固伦和敬公主守了一个下午,他得防止媛答应说疯话时候糊涂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太阳落山,璟瑟美丽娇嫩的面庞,带着一股漠然的冷意,她抬起头,说道,“给叶心的哑药还有没有。” 王蟾从怀里头拿出一个小纸包,璟瑟拿着,又让嬷嬷和太监制住海兰,让王蟾掰开媛答应的嘴。 她要亲手将药灌进去。 杀了海兰? 不,太便宜她了。这种恶心的恶意,针对她皇额娘和她哥哥的恶意,真是像个臭虫,实在令人作呕。 皇阿玛早就忘记了死去的儿子,他对皇额娘有情,对弟弟有情,可是这情意都会随着时间散去的,皇额娘死后,那顶撞额娘的颖贵人、恪贵人,编排皇额娘的嘉嫔,欺负额娘的如贵人。不都好好的吗? 就算告诉皇阿玛又有何用,让海兰一死了之? 不,这太轻松了。 媛喜宫的媛答应暴毙,叶心殉主。也是同一天,公主府多了个疯癫的哑仆。 哑仆成日被关在柴房里,不许吃饱,不许穿暖,她若是笑,就要有人去打的她眼泪流出来。让她长久的痛苦,替璟瑟死去的额娘和弟弟痛苦。 让她跪着端着盘子,不许盘子掉,掉了就打。让她眼泪掺着饭一起吃下肚子,省了在饭中加盐的事了。 好像这事也在谁身上发生过一样。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从前肆意用恶意揣测她人,污蔑无辜的女子,使其所遭受巨大的苦难。而今这恶人只是为了自己所做下的孽赎罪,这尚不能弥补万分之一。 不可怜。可恨。 *短暂的沉痛从紫禁城上空飘过,就像一朵轻飘飘的乌云离开,有人随波逐流伤心一会子,有人的头顶始终受这云笼罩。 不过日子总要接着走下去,皇帝的伤心不过是因为没了趁手工具的惋惜,不过是想营造自己深情的手段。 在琅嬅忌日的当天不翻牌子,在那段时间写上两句言之无物的诗词,就可以获得世人称颂的美名。 这样专一、深情、重情义的帝王,定然会对他的臣民十分好,所以百姓爱戴,歌颂他的情深似海,不乏有许多女子日夜期盼能安慰如此悲伤的帝王,恨不得以身代之,用自己的死换得帝王永远的铭记。 悲伤的事情告一段落,宫里头又有个不大不小的好事情。 皇帝秋猎时候给一侍卫和宫女指婚,眼下便有个好日子,在十二月十日,宜嫁娶。 皇上赏赐二人许多财物,还在宫外赏了一间府邸。炩贵妃又赠了茂倩一套宅子,和几个铺面。 春婵将地契送到茂倩手里的时候,还打趣两句,说道,“这是主儿的一番心意,若是茂倩姐姐觉得江侍卫不图上进,便可以试试做些小生意,到时候姐姐主外,江侍卫主内。” 茂倩从前同春婵不大熟络,自从被赐婚以后,第一个正儿八经带这些银票给她贺喜的,就是炩贵妃身边的春婵。 炩贵妃那样得宠,春婵又是炩贵妃的心腹,茂倩自然是不敢收这银票,怕皇帝觉得自己趁机敛财,但是这一来二去,也熟络了些。炩贵妃能让春婵送来这些东西,还专送给她,而不是皇上最近比较得意的江福,茂倩的心里实在是感动。 她小心翼翼将这一卷地契收起来,春婵又对茂倩笑了笑,说道,“里头还有一张银票,算是我送给姐姐的贺礼。” 还不等茂倩道谢,春婵便匆匆走了,好像从未来过一样,唯一多了的就是茂倩怀里的一卷地契。 江福刚才适时的躲开,现在见春婵走了,又腼腆的凑过来,说道,“茂倩姑娘,吉时快到了,咱们该走了吧。” 江福也没一上来就问炩贵妃送了什么,也没说他要管着财物。茂倩见他没有这种心思,心里更是高兴了些,只点了点头。 两个人便一身喜服,带着皇上、贵妃、各宫主子赠的物件儿,兴高采烈的一同出宫去。 几家规模相似的府宅错落着,夹着一个小一圈儿的府邸,里头一个男子在两个膀大腰圆汉子的看着下,带着一种很浓重的鬼祟之意溜达出来,嘀咕道,“竟然又搬来一家人。老子难受得要死,你们倒是都这么幸福。” 男子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侍卫冷哼一声,男子又丢下一句,“不吐就不吐。”逃似的跑回屋里去了。 夜里,江福拿来两杯酒,一杯递给茂倩,一杯就给自己,两个人一饮而尽,面上都红润了许多。 茂倩趁着这时候就说道,“我丑话说在前,以后咱们家里的财物需得我管着,你在宫里头放心当差,咱们府上一切事物我必然会安排的井井有条,无需担心。” 江福点了点头,面露红霞,说道,“我听夫人的。” 茂倩又说,“你以后下班了需得尽快回来,不可以四处流连。” 江福痴痴笑了一笑,又应到,“我听夫人的。” 茂倩顿了一顿,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是我善妒,不过咱们这是皇帝赐婚,不是寻常嫁娶,所以你若是看重了外头那家的姑娘,那是断不可能接她入府的,不然若是皇帝知道,纵然不说什么。只怕是心里会觉得你不能成事,你的前途就断了。” 江福搓了搓衣角,害羞道,“我都听夫人的……不。” 一听见一个“不”字,茂倩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哪有不偷腥,她宫里头的姐妹都这样说,况且江福年岁也不小了,再怎么看着老实,估计从前也是去过花楼喝酒的,可是茂倩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丈夫可以不爱自己,但是绝不能不尊重自己。 她有些紧张的看着江福,就听见江福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茂倩的袖子,说道,“我心里只会有娘子一个人。” 第295章 忍耐 江福从怀里掏出自己积攒的银票,递给茂倩,说道,“这是我所有积蓄,虽然不多,但这能证明我的情谊。” “我江福决不是水性杨花之人,我此生的贞洁只属于我妻子茂倩一人!”江福突然义正言辞的发誓道。 茂倩低头笑了一笑,她本就是个刚直性子,断是不愿做出痴缠的模样,若是丈夫是个好的,茂倩也愿意打理家事,再做些小买卖,挣点钱也能让他们的生活更好。 今生蝴蝶的翅膀扇动,终于促成几对儿姻缘。 茂倩不必同凌云彻那样窝囊而又不上进的侍卫绑在一起,还要因为凌云彻自己的龌龊心思守活寡。江福是个老实的,断不会寻花问柳,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往后的波折也不会影响她们的幸福。 *孝贤皇后薨逝一年多,皇帝听了琅嬅死前的遗言,可是这心里却有自己的考量,他有时候也会觉得是否炩贵妃的人生太过顺遂,过早的晋封她为皇贵妃兴许会让人懈怠。 皇帝有意考察嬿婉的心性,因此才迟迟未动,哪怕前朝已经有许多大臣劝皇帝,皇帝年富力强,后位高悬可不是好事。 但他仍执意推迟此事,就是要看看他所看重的嬿婉是否能沉得住气,若是嬿婉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起晋封皇贵妃的事情,那他会晋封纯贵妃为皇贵妃。 还好,嬿婉受得住考验。 不过他还不急,想要等上一等,再等些时日吧,需得等到三月春光好,再考虑这种事情。 *年节已过,皇帝有心南巡,宫人也乐得如此,出去走上一走也总好过一直困在这里。皇帝临行前大封六宫,晋封豫嫔为豫妃、如贵人为如嫔、恪贵人为恪嫔、颖贵人为颖嫔、恭常在为贵人、禧常在为贵人、赵答应为常在,却唯独空着皇贵妃的位置。 有的人说这位置是给如嫔留着的,不然为何妃位也空悬一人,不就是皇上有心为如嫔铺路吗。 还有人说是皇上有心磨炼纯贵妃些时日,虽然其有孝贤皇后的举荐,可是却不管理后宫事宜,实在当不起皇后的职责。兴许皇帝是想让纯贵妃趁着南巡忙碌一番,也是提前熟悉。 还有人说皇帝立后的人定不下来,炩贵妃能干,但实在年轻,也无个儿子。纯贵妃又不做事情,这便给圣上难住了。 不过这只是些闲言碎语,大部分人的心里都是高兴的,为了自家的晋封,为了即将远游。 金玉妍只是漠然瞧着后宫许多人的喜事,她的心已经疲倦,好像一个干枯的树苗,静静的守在一方角落,等待死去。 皇帝从前是宠爱她不假,可是如今却因为金玉妍心如死灰、面上也笑得不殷勤,而冷待。 嘉嫔依然是貌美如花,艳丽逼人,只是脸上平添了几分憔悴。 任凭是何种美人儿,那眼珠子像个木头一样毫无光彩,皇上心里也是不喜欢。 就让她同禁足的妃嫔,和几个低位妃嫔一同留在紫禁城,也是将紫禁城中事宜交给她,让金玉妍帮衬着。 二月十六,皇帝同太后,嬿婉等一干人浩浩荡荡的乘车出了紫禁城。 看着众人远去的马车,金玉妍的眼珠子这才生涩的在眼眶里头转了一转,她转身要走,角落里就窜出来一个人,着实将她吓了一跳,可是这吓了一下,也没让她惊叫半分。 永珹有些不好意思道,“儿子愚钝,竟然没吓到额娘。” 金玉妍扯起嘴角,微微笑了一笑,说道,“好孩子,你怎么在这。” 永珹抿了抿唇,说道,“儿子不放心额娘,便自请留在紫禁城,那边儿有八弟呢,想来也是没事的。五弟临行前,儿子将弟弟交付给他,永琪素来友爱兄弟,想来也不会有人欺负了弟弟去。” 金玉妍叹了口气,她面上有两分自责,“都是额娘不好,惹了你皇阿玛的厌弃,这才让你也受额娘连累,只能留在紫禁城。” “永珹,你本应该趁着这时候好好去你皇阿玛面前表现的。”玉妍抚着儿子的脸,有些伤心的说道。 永珹诚恳的看着自己母亲,只说,“在儿子心里,额娘可比去皇阿玛面前出风头来的重要许多。” “况且皇阿玛喜欢有孝心的孩子,自然也喜欢儿子为了母亲留在紫禁城。”永珹笑得灿烂,金玉妍也不好拂了孩子一番心意,便点了点头,只说道,“那咱们走吧。” *进忠这心里可是比嬿婉焦急多了,他只想让他的炩主儿可以堂堂正正的走上高位。 皇帝大封六宫,可却未提起皇贵妃的事情,好像是忘了一般。 嬿婉后来又和进忠细细瞧过这白雾,海兰成了公主府的一个仆人以后,就看见空气中雾气已经淡的近乎没有。 如懿怕是已经成了濒死的鱼,不会再翻起什么浪花了。 嬿婉不担心,她从前那么多苦楚都吃得,没道理今生受不住,可是进忠却不想让嬿婉再受上前世那些委屈。 为何皇帝迟迟不封皇贵妃?明明前世不过半年,如懿就成了皇后了。 进忠又急又怨,重生以来,二人言行都异常小心,生怕暴露了什么,也生怕影响了后来的计划。可是如今万事顺意,却在皇帝这儿卡住了。 难道只有在皇帝受白丝蒙蔽时才会那样急促的封后吗? 可这就成了个死局。 进忠是断不能再让如懿成为皇后的。 但那又能如何呢,皇上是一国之君,没人能做得他的主。你多番催促,反而令他生疑,疑心你觊觎后位,疑心你惦念储君的位置。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 进忠从前做过的,今生也做得。前世嬿婉因此成了皇贵妃,今生也必然会做得。 进忠不愿让嬿婉重复她不喜欢的生活,所以她们不能一直这样消磨时间,就这样静静的等待皇上按着她们的计划行事。从前那些兴许是赶巧了,恰好误打误撞上了,今儿这样长久的沉寂也能让她们觉察,皇帝的心思左右不得。 玩火自焚,她们不能只将希望放在皇上会乖乖听话上。 第296章 不似从前 *南巡行至杭州,同样的西湖美景,可是看的人却不同了。 嬿婉和进忠、进保,陪着皇上在西湖上游船行进,看两岸的百姓都是兴高采烈的,大清大胜准噶尔,周遭已经无什么敌国外患,往后的日子大抵是不会有战争了,这就是大喜事。 皇帝派遣征战准噶尔的将军大胜以后,又自请灭掉寒部,决心为大清扫除边境的障碍。 寒部依附准噶尔,准噶尔已灭,寒部不过是跳梁小丑,不值一提。皇上只需要等着好消息便是。 皇帝同人游西湖,另一边宫嫔们也能乔装打扮一番,稍微出去转转。 如嫔又重新去了那卖条头糕的小贩摊子,容佩就跟在一旁陪着她。凌云彻说自己肚子疼,不想出门,如懿也不勉强。 如懿尝了一口,又说,“不似从前的味道了。” 这才过了没两年,小贩还记得那个包下他摊子上所有糕点的大主顾,他左扫右扫没看见皇上的身影,又怕如懿胡说耽误他生意,说道,“夫人此言差矣,咱这条头糕手艺可没变过,还是从前那样的。” 他又挤出笑容,说道,“老爷今儿没陪您来啊?” 如懿对他笑了一笑,故作坚强的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罢了。” 小贩又殷切的问道,“不知夫人要买几块回去尝尝吗?” 如懿只觉得那人还记得她和皇上,且在关心自己,心中熨帖,便说道,“我和相……老爷,今儿没一起出门。” “您帮我包几块吧。”如懿冲着小贩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容佩惊讶的张开嘴,她附在如懿耳边说道,“主子,咱们没带钱。” 如懿面上三分尴尬、三分不悦,她皱了皱眉头,又对小贩微笑道,“这位大哥,我们一时没带这么多钱,您能不能……” 小贩一把将容佩手里的条头糕抢回来,猛的摇头,只说,“不行夫人,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咱这是小本生意,概不赊账的。”小贩连忙拒绝,这若是开了一个头,往后别人都不付钱了可怎么办。 如懿手心里还捧着一个咬了半块的条头糕,她面上尴尬,走也不是,不走又付不出钱。 还是小贩旁边的他儿子,带着一种天真的怜悯,说道,“爹,这块就别要这个婶婶钱了,婶婶好可怜啊,条头糕都吃不起。” 小贩面一下白了,他忙捂住自己儿子的嘴,斥责道,“别胡说,这位是大老爷的夫人,人家只是忘带钱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爷不受宠的小妾也能用手上的权力折磨他们这种平头百姓了。小贩真是怕自己儿子祸从口出。 如懿面上更是尴尬,她不痛快的看了一眼小孩,她这么大人了,又不能和孩子计较。 小贩看如懿面色不好,又说,“这块权当送给您尝一尝得了,不用付钱。孩子还小,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如懿点了点头,又施施然走了。容佩则是低着脑袋也走了,出门买东西还没带钱,真的好丢人啊。主子还被小贩家的儿子当成婶婶,真是更令人觉得尴尬。 *日子本还算得上平静安宁,不过杭州巡抚想要给皇上献礼,说是有新排的歌舞。 这消息先递到太后那边,说是希望太后能帮忙推举推举。 太后手里拿着烟杆,听褔珈说了巡抚的意思,便冷笑一声,说道,“这话咱们权当没听过,他想送人给皇帝,就自个儿去吧。” “哀家可无心管他们这等闲事。”太后撇了撇嘴,说道,“皇帝主意正,根本就不听哀家说话,反而是那个如懿,无论做出什么事情皇帝都乐意捧着。” “褔珈,你说皇上这脑袋是怎么了?”太后吸了一口烟,十分疑惑的说道,“那如懿真有这样大的魅力?” 褔珈摇了摇头,说道,“怕是皇上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您瞧瞧那缨贵人的样貌,同如嫔像极了。或许皇上心里有如嫔,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如嫔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太后皱起了眉头,面上十分嫌弃,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她沉默良久,突然说,“小宫女孝敬你的那些话本子,你还是少看吧。” 褔珈挑了一下眉毛,像是叹气一般,说道,“是,太后。” 太后将手里拿着的大烟递给褔珈,自己则是去了偏殿。 准噶尔败了,恒娖便可以回到紫禁城,皇上也就在这时候还有点儿孝心,知道让自己两个妹妹多陪陪老娘。 于是恒娖和恒媞公主都一同陪着太后南巡,太后也乐得如此,压根不愿意管皇帝那一堆子闲事。 皇帝不是喜欢如懿吗,这么喜欢那就让她管呗。 于是巡抚只能问询皇帝对进献歌舞的意见,得到了帝王的肯定以后,没过两日便有了一支歌舞班子前来献艺。 前有艳丽如嘉嫔,后有冷清如舒妃,温柔小意有炩贵妃,娇蛮可爱有颖嫔、恪嫔。 巡抚送来的舞女虽然跳的好,但也只是普通的女子,皇帝眼光挑剔,只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美人儿,也无什么兴趣。 反而是赵常在,回了家这边以后,兴致倒是好了很多,也不像从前那样不敢说话,也能在皇上想说话时候陪着皇帝,给皇上讲述这边的一些风土人情。因此赵常在还得段时日皇帝的宠爱。 令皇上高兴些的,还有一件事,前几日巴林·湄若不思饮食,还时常呕吐。一开始只以为是不适应水路,所以反应强烈。 还是恪嫔关心姐妹,不放心,便喊来太医给颖嫔瞧了一瞧。 这一看,就发觉颖嫔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本来湄若还想先告诉皇上,不过恪嫔身边的宫女嘴快,先同路上遇见的纯贵妃娘娘说了,消息就这样糊里糊涂传出去了。 颖嫔去告诉皇帝的时候,怕是后宫众人里都已经知晓了。 不过皇上关心她,太后也关心她,好多人都给颖嫔送来些贺礼,太后还赏了一只先帝赐给她的金簪,略表对湄若的看重。 第297章 水玲珑 巡抚献上的歌舞没被皇上看重,但这边始终不缺想要巴结皇帝的人。 知府冯大人家里已经排了新的歌舞,湄若有孕,宫里头能陪着皇帝的人也就更少了,他也不好总是回绝地方官员的面子,毕竟这都是些忠贞爱国之人啊,而且这杭州知府还是有心为颖嫔有孕而贺,也是有心。 皇上只能勉强接受了美人儿献舞的好意。 冯大人从前同“凌云彻”处打听来皇帝的喜好,这次果然别出心裁,正中的两位舞女都不大是专精此艺的样子,在风情中略带着一些笨拙,在周围舞艺精湛的伴舞身边,倒像是误入此地的小兔子,可怜而又可爱。 皇上这便来了兴致,让中央的两位舞女揭开面纱,都是小家碧玉的美人儿,含羞带怯的看着皇上。 其中一位更是令人惊讶,她的模样像极了就坐在上头的如嫔,似乎是刻意装扮过的。 这便引得皇上心情复杂,如懿看了心中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大家都知道她是皇帝的真爱,忧的是她与皇上的隔阂,怕是再回不去了。 台子上一个如懿瞧着他,下边妃嫔中还坐着一个如懿瞧着他,还有一个模样同青樱相似的缨贵人。 皇上自打上次被气晕以后,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许多如懿的面孔在飞舞,还叫着,“鹿血酒!鹿血酒!” 皇帝心里起了膈应,若是他点了这位姑娘侍奉,长此以往,底下的人怕是要进献无数同如懿模样相似的女子。 那样他的后宫里头就全是如懿了啊! 皇上抬起的手转动一下,便指了旁边那名女子,问她的名讳。 周云澜本以为自己只是陪衬的,不过是为了突出身边这位与宫里贵人相似面容女子的好,没想到皇上垂怜。 周云澜温温柔的回了皇帝的话,皇上笑了一笑,又让她留在行宫,封了官女子的位份。 冯大人听了此消息以后,十分欣喜,虽然有一位被退回来了,不过有皇上能看得上眼的就行。 他精心挑选的两位同如嫔相似的女子,皇上却都兴致缺缺,想来是君心似海深,已经厌倦如嫔了。 冯大人便熄了再寻几位同如嫔模样相似女子的念头。 这也是皇帝想要的,不要再给他送和如嫔相似的女子了! 他不会再收了。 说实话,皇帝都对如懿的面孔起了隐隐的惧怕,一看到这张脸,总是没什么好事情。 皇上虽然留了人,却日日都不大高兴。进忠几句话便引得皇上想一个人去西湖边走一走。 上一次他在这时,琅嬅还在。 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皇上心里感慨,这边走着,上船以后,他便听见丝竹之声,就见到船头有一女子。 那人一袭白衣,正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跳的是嬿婉在西湖边上盛着梅花跳的那支舞。 皇上心中一动,看了一会子以后,便开口道,“不错。” 那姑娘停了动作,回眸望着皇帝,她双眼漆黑如宝石,巴掌大的脸娇媚动人,她便向皇上平安道,“奴家水玲珑,是玲珑坊中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进忠公公让奴家为皇上献舞,供您一笑。” 皇帝看了一眼进忠,赞赏的点了点头,进忠便悄悄退下了。 时间早了几年,水玲珑还不是艳名远扬的当红清倌人,进忠提前将这人请了过来。 正赶上水玲珑刚学成的时候,既有浑然天成的妩媚,也有一丝青涩与紧张。最为妙绝的还是,水玲珑姑娘尚未见过男人,完全符合皇上内心暗藏的期望。 素来男人都是喜欢救风尘的,进忠就给水玲珑编造了一个凄婉动人的背景。 好赌的爹,重病的娘,年幼的弟弟,破碎的她。 水玲珑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只能来这种烟花之地,多么可怜啊。 皇上怜惜,同时又觉得自己是水玲珑命中的贵人,不然为何她初要登台露面,便被进忠请到了这儿来,于是当夜就宿在船上。 次日,春婵在给嬿婉梳妆的时候说道,“皇上昨夜似乎宠幸了一位烟花柳巷的女子。” 嬿婉正在描眉的手抖了一抖,她惊疑的看着春婵,说道,“可知道那名女子的名讳吗?” 春婵不明就里,说道,“听下人们说,是叫水玲珑。” “虽说水玲珑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也尚未正式登台,便被请来给皇上助兴。”春婵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转述给嬿婉,她又说道,“但是这也是极为令人惊讶的一桩事了。” “若是这姑娘成了主子,宫里头怕不是得闹翻天了。”春婵不由得起了两分怜悯,这是她同为女性,对一个前途未卜姑娘所产生的担忧。 她一朝承宠,往后若是留在宫里,便要一直被人诟病出身。若是不就在宫里,怕是要永远留在行宫里头,或者青灯古佛为伴了。 嬿婉心脏突突的跳着,她突然问道,“进忠呢?” 春婵又说,“进忠公公昨夜当值,想来现在还在皇上身边伺候呢。” 嬿婉随手往头上插了两支簪子,迅速梳妆完毕,便起身说道,“本宫要见他。”说罢,就匆匆出了门去。 春婵忙跟在后头,她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从前主儿想见进忠,只需要派人递上一句话,进忠公公得空了就会来的,也从未有如此急迫的时候,说要见,立刻就去寻人。 这究竟是怎么了? 嬿婉匆匆往上一世的御船那边行进。 进忠不是这样不谨慎的人,他上一世为什么而死,皇帝为何要迫于他人之口将他处死?不就是因为进忠和嬿婉一同择了几个烟花柳巷的女子进献吗? 为什么如今还要这样做。 又为什么不同她商量一声,就这样做了。为了皇贵妃的位置,他急什么? 该是她们的,早晚都是她们的。 嬿婉心里头越想越生气。她匆匆走着,都没注意脚下的石子,差点儿没跌了一跤,还好春婵眼疾手快,忙扶住嬿婉,没真让主子摔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嬿婉的脚腕有一丝丝疼痛,可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 重要的是保住进忠的命! 第298章 进忠,你翅膀硬了 嬿婉来的早,皇帝还未醒呢,进忠就守在外头,他远远瞥见远处过来的浅色衣衫,心里忽的紧张起来了。 进忠捏了捏自己的掌心,他紧张什么,这不都是为了炩主儿做的吗。 不怕不怕,进忠在心里头默默念着。 然后他转身就要绕去船后头,却被人喊住了名字,“进忠公公。” 他深吸一口气,皱起眉头看着旁边的江福,问道,“江福,你有事吗?” 江福茫然的冲着越来越近的嬿婉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说道,“炩贵妃娘娘来了。公公,娘娘定然是有事,您不在这候着,咱一会还得去寻你。” 进忠咬牙切齿的瞪了江福一眼,他还不知道炩主儿有事吗,用得着你在这表忠心。 那炩主儿怕是来捉他的。 得嘞,现在也跑不了了。嬿婉马上都要走到脸前了,定然是看见他了。进忠若是趁着嬿婉还没见到他的时候跑,兴许还能躲过一阵。 但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总归是要面对的。 进忠硬着头皮在这守着,还没等嬿婉开口,就忙规规矩矩的请安,说道,“奴才给炩主儿请安。” 嬿婉笑得温温柔柔的,她对着旁边的侍卫说了声,“本宫有事同进忠公公讲,你们先回避一下。” 江福微不可察的露出些笑意,不知道炩主儿又要做什么坏事,好激动。 进忠抬起眼看了下对他点了点头的江福,那个傻子还乐颠颠的以为自己提醒了他! 进忠叹了口气,无语。 春婵也识趣的退了一退,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样瞩目的地方,她也不能完全回避,免得惹人闲话。 嬿婉还是笑眯眯的,让旁人看不出什么来,她低声说道,“进忠,水玲珑是你寻来的?” 进忠呼出口气,他硬着头皮道,“奴才不过是因为得了炩主儿提点,想要让皇上高兴,所以才有了这个点子。” “哦?本宫怎么不记得这事,本宫什么时候想要你用这样的方式,让皇上高兴了?”嬿婉眼神都冷了,她微笑着挤出这段话来。 进忠只觉得后背都发紧,他这话说出来炩主儿必定生气。可是,无论她如何觉得他,进忠都想要嬿婉可以尽快的坐上皇贵妃的位置。 毕竟,夜长梦多。 “奴才不过是从炩主儿的只言片语中获得了这样的灵感。主子您是否真的有此意不要紧,要紧的是皇上觉得您是全心全意的体贴他,这就够了。”进忠低着头,不敢看嬿婉的脸。 “进忠,你胆子可不小啊。竟然敢假传本宫的意思。”嬿婉声音中带了些愠怒,说道。 进忠将头低得更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了,但是话自己从他嘴里冒出来。 他说,“做奴才的为主子尽忠,是应该的。” 沉默,良久的沉默。 久到进忠的心颤了一颤,仿若被针扎了,又滚滚往下滴血。 嬿婉冷笑一声,不理会他的话,又说,“皇上可醒了吗,本宫有事求见。” 进忠又说道,“皇上还没醒,炩贵妃娘娘先请回吧。” 嬿婉怒极反笑,抬起一只手,进忠下意识就想去捧着,可是他现在不能。进忠强压下自己的冲动,只是木愣愣站在这里,就像他曾经只能远远看着嬿婉那样,依旧远远看着她。 “进忠,尽忠。很好,你很好。” 嬿婉食指轻轻在进忠面前点了一点,笑着说道,“进忠,你翅膀硬了。” 然后嬿婉便转而离去,头也没回。春婵忙扶着嬿婉离开,还忧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失落的进忠公公。 江福也是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炩主儿的计划和进忠公公的计划有冲突?真是奇怪,进忠公公素来都是听从炩主儿吩咐的啊。 江福正了正自己的衣领,又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去站岗了。茂倩给他衣服上新绣了个小花纹,只有在他身子挺直的时候别人才能看见。 夫人这样心细,江福也得让夫人做的事情给人瞧见才是。 *进忠最开始见到嬿婉,嬿婉是一个启祥宫的小宫女。他给她两个选择,要么跟了他,往后也无人会欺负她;要么去搏一搏,事成以后用荣华富贵谢他。 嬿婉选了后者,她有两颗心,一颗野心,一颗不甘心。这是好事。 可她还有一颗藏起来的心。是独属于凌云彻的。 进忠都知道。嬿婉是为了凌云彻杀了他的。 再重来,两个人都回到了过去,嬿婉对他有情,进忠也在其中飘飘而然。 但这情意有几分是真呢。 嬿婉是天生演技绝佳的骗子。 她骗了孝贤皇后,骗了皇上,骗了凌云彻。又怎么骗不了进忠呢? 进忠是这世界上最容易被嬿婉欺骗的人。 嬿婉从前对他避之不及,怎么重生了以后就突然同他有情意了呢。 进忠不是没想过。 但各种理由都太单薄,或许是怕他拆穿,或许是怕他反水,或许是希望进忠能再帮她一帮,又或许是嬿婉想要一个人温暖她……这些都比不上嬿婉说上一句,我想你。 进忠当然明白事有蹊跷,可是就算是假的又如何?他愿意相信这虚幻的瞬间,他觉得就算是假意笼络也挺好的,那么进忠再次为了嬿婉赴死的时候,嬿婉也不会伤心。 他的炩主儿需要的一切,他都愿意双手奉上。 况且,这么长的时间,进忠也能感觉到,嬿婉是有几分喜欢他的。 有点喜欢就够了。 他这一生已经值得了。 进忠天生就是要作为托举炩主儿的那块石头的,这是他的宿命。 一个人是为了什么而来,他又做了这事而去,就已经是圆满的了。 进忠不讨厌凌霄花,他只讨厌凌云彻。 毕竟他的嬿婉像极了凌霄花,逆境绽放,再困难也能开的绚烂。 凌霄花下常有蛇,兴许进忠从前就是一条小蛇,依附在嬿婉这株凌霄花底下,所以两个人的缘分不断,生死也隔不开。 虽然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 但是看见炩主儿这样生气,进忠,你怎么突然哭了呢。 进忠抬起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他还是笑的一如既往。 第299章 你的命 *皇上醒了,水玲珑姑娘却没得了任何封号,皇上只是留下一句,“可以叫你的姐妹们一同来。” 皇帝喜爱美色,这船上的清倌儿就越来越多,夜夜笙歌,好不痛快。 进忠已经两日未见到嬿婉了,嬿婉也没再让人来传过他,也没让春婵、王蟾或者江福谁给他递个话儿。 事已至此,再优柔寡断也只会徒增烦恼。 *嬿婉忌惮进忠,觉得这个人是握着她把柄,总是隐隐威胁她。 可是嬿婉不擅攻心之计。 进忠最懂人心。 他能觉察到嬿婉的短处,帮助她在暗地里一个个除去威胁到她的人。 嬿婉恼恨他,又不得不听从他。 她知道这个太监对她的情谊,这情谊可以帮她做许多事情。不过就是忍受着一个不喜欢的人时时刻刻的惦念罢了。 再然后呢, 嬿婉会有失误的时候,总是进忠帮她翻身。 进忠公公,求您疼我。 进忠。 进忠,我额娘呢。 进忠,你说皇上最在意什么。 进忠、进忠、进忠。 她最讨厌的太监,却一直守在她身后头。她讨厌他,却依附于他。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嬿婉遇见事情就会去寻求进忠的意见。 上一世,水玲珑陪在皇上身边的时候,进忠说水玲珑美艳而又懂情趣儿。 嬿婉的脸顿住了一瞬,进忠又继续为她捏肩的动作,只说他们炩主儿是天仙,旁的人顶多算个艳妖。 不知为什么,嬿婉听了这话又笑了。 重生以来,进忠总是依着她、顺着她,两个人同有重回过去的缘分,凑成一对儿也是情理之中。 嬿婉用得着进忠,有些事情需要他做,况且又觉得以后日子还长,还是留着进忠在身边解个闷儿吧,总好过孤苦伶仃,无人懂她。 爱与不爱有那么重要吗,爱他多少有那么重要吗。 只要进忠能让她高兴,两个人在一起时候是开心的就够了。 嬿婉的爱不会放在任何人身上,给出去多少,到时候就会受多少伤。从前凌云彻的例子还不够吗。 但是进忠这次实在让她生气。 嬿婉心里头烦闷,也不想再搭理那个人,就任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嘴上说这是为了她好,却也不想想她要不要这样的结果。 *皇帝行事荒唐,连着三日辍朝,太后派人去寻,这便发觉帝王在乘船游乐,船上还有许多秦楼楚巷的女子,都簇拥着皇帝。 太后听闻此事十分震怒,皇帝前些日子还因为身体不适而昏厥,如今竟然这样不加以节制,于是连忙往皇上在的御船上去。 嬿婉提前知道了消息,太后若是正面撞见进忠只怕是会当即将他处死。 这个该死的进忠。 惯会仗着她舍不得他而作死,非要不同她先商量了就做事,最后还要她来收拾这烂摊子。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还敢躲着她! 从前进忠近乎日日都要来嬿婉所在的揽春阁,要么送内务府的东西,要么送皇上的赏儿。就算没事情,也会偷偷来请个安。 这三日,那人就像死了一样。半点消息也没有。 嬿婉心里头一直往外冒火,脚底下走的到快,到了御船边上,就见到江福兴高采烈同她请安,说,“微臣给炩贵妃娘娘请安。” 嬿婉皱起眉头,只问他,“进忠呢,把他给本宫叫出来。” 江福只是侧了侧头,船侧面的角落里头就钻出来一个人,正是进忠。 他憔悴了许多,唇也是惨白白的。 嬿婉强压着火气,表情就是十分不悦。春婵忙说着,“进忠公公,还请借一步说话。” 嬿婉转身就走,进忠也是跟着她,春婵忙跟在嬿婉身边。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春婵又慢腾腾的落在后头,离两个人有一定距离。 进忠耷拉着脑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嬿婉只是平静的说道,“进忠。” 进忠略带着一点儿期盼抬起了头,他应声抬起头。 啪。 清澈的响声落在进忠的脸上。 嬿婉没收着力气,进忠也没躲,他半张脸都瞬间红了起来,进忠眼睛里略带着一点儿破碎的光芒,他眼角突然涌出来了一滴泪。 “你知不知道太后马上要将你处死?”嬿婉没理会他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冷冷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嬿婉捏着他的下巴,看着这张俊美而又妖冶的面容,一侧面颊雪白,另一侧透红,还带着那种装模作样的脆弱。 偏生这人惯用这种法子来拿捏她! “还不快滚去本宫的揽春阁等着。”嬿婉愤愤的甩下这么一句,然后就转身而去。 进忠掩面,低下头,却突然勾起唇笑了。 春婵忙过来对进忠说了句劝和的话,“进忠公公,您这样兵行险招,主子也是关心则乱,才会如此的。” 进忠又抬起头,春婵就见到这人的面也不似刚才那样灰暗了,唇也突然红润了起来。 好像……好像这一瞬间,血液就涌到他脑袋上来了。 进忠的声音里头掺杂着愉悦,他说,“无妨。” “我不会在意的。”因为我知道她。 进忠垂下眼,顺从的听着嬿婉的话去了揽春阁。 *进忠压根就没打算死。 水玲珑说是清倌人,但是也还不算是,因为她刚被馆里的主事人调教好,还没正式登场,并不曾真的从事那等下九流的行当,还能勉强说的上是良家女。水玲珑的姐妹,进忠选的自然也是那些馆里刚买来,调教一番,尚未登台的女子。又出钱将她们的卖身契换走。 这样摇身一变,不过是几个美貌的奴仆罢了。如此,进忠有八成的把握不会死。 若是皇帝无心罚他,太后也做不得什么。 除了免得夜长梦多,他也为了…… 试一试嬿婉的心意。 嬿婉肯保住他,肯急心他的性命。那就说明,炩主儿在意他,不舍的他死。 他们嬿婉是个笨呆的,这样细微的情绪觉察不得,那么进忠就帮炩主儿扫一扫上头的浮尘,让她瞧得清楚些,看看进忠在她心里究竟占了多少。 踩在钢丝上头走,下头就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但是他要做。 第300章 求一求 *趁着太后还没来,皇上也听见太后要来的消息,有些局促,嬿婉拉了进保来当差,说是求见皇帝。 皇上知道自己这样荒唐,也知道大家都是要说些什么。这面上更是挂不住, 思来想去,嬿婉通情达理些,若是炩贵妃在,太后也不好当着面儿说些什么。于是便允了炩贵妃进来。 嬿婉刚进来,便立刻跪在地上请罪,只说进忠那个奴才竟然借着她的命令生事,引得皇上清誉有瑕,实在是她的错。 皇上见嬿婉并没有明说此事,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说道,“朕知道你本是一番好意,不过是朕略放纵了些,也不怪进忠。” 嬿婉面上突然落了泪来,她状若西施捧心,说道,“没想到臣妾想讨皇上开心,反而酿成大错。臣妾刚才已经狠狠的罚了进忠那个奴才,他不能劝谏主上,实在应该吃一吃苦头。” “皇上,您可千万要顾惜身子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应该想着讨巧。” “没想到就是一时疏忽,这几日臣妾正忙着过几日皇上要请杭州官员的宴饮,今儿才发觉到自身的错误。”嬿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正巧这时候太后到,她一进来就见到炩贵妃正在劝着皇帝,态度也恭谨,又想到嬿婉也是个孝敬的。 恒娖回朝时,皇帝还有些犹豫,因为准噶尔有继承妻子的习俗,恒娖的丈夫被准噶尔的新可汗杀死,恒娖又成了新可汗的妻子。准噶尔败了,新可汗主动臣服大清,实应该给予一些尊重,皇帝还在考虑是否要延续恒娖和新可汗的婚姻。 反而嬿婉极力劝阻,说恒娖公主同老可汗缘分已尽,新可汗又不顾及公主的意愿,公主定然不会开心。 皇上这才传召恒娖回京城,让她常陪伴太后。 所以太后便有心替她说上一句,她的矛头本也不对着嬿婉,太后开口说道,“此事本就不关炩贵妃的事,哀家瞧着,错在皇帝。” 皇上眼神有些躲闪,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说道,“太后怎么来了。” 太后面沉如水,她走到皇帝身边坐下,又说,“哀家不来,都不知道皇帝竟然放纵自己至此。” 她转脸扫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嬿婉,“炩贵妃,你起来吧。” 嬿婉抬头看了皇帝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就赶紧起身,恭恭敬敬的候在一边。 “皇帝究竟是如何想的,寻这么些女子与你同处一船,这说出去,不得让人议论,堂堂天家如此纵欲。”太后皱起了眉头,她看着面上有些羞愧的皇帝,还是忍不住继续说道,“皇上连着辍朝三日,实在是太过不管不顾了。” 皇上的局促已经溢于言表,他深吸了口气,又长叹了口气,只哀声说道,“额娘。” 额娘。 皇帝许久不曾这样叫她了,骤然一听见,太后心中也是一软,仿佛又回到许久以前,两个人在后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 太后也是叹息一声,只说道,“罢了。” “皇帝上一次唤哀家额娘,哀家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太后眼睛里闪烁着不明的亮光,说道。 皇上带了些羞愧说道,“朕已经知道自己的错误。” 太后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哀家也不便再说什么了。”她转而看了眼守在一边儿的嬿婉,又劝了一句,说道,“炩贵妃实在妥帖,又是个肯劝谏的。不是那种一昧依着皇帝的性子胡闹的人,皇上也要记得一些炩贵妃的好。” 皇上更是有些局促,嬿婉就这样跪着揽责一次,还被太后给瞧个正着,听太后这意思,怕是以为他要将责任推卸给炩贵妃。 他怎么会呢。 皇上笑了一笑,只是说道,“朕知道了。” 太后见皇帝乖觉,也不觉得这是炩贵妃的问题。大抵是进忠那个奴才趁机生事,想要惑主,于是便说道,“此事全因进忠而起,实在该罚。” 嬿婉忙接着话说道,“回太后的话,臣妾刚才得知此事,一见到进忠,就重重罚了他。事关皇上清誉,实在不可轻易饶恕,臣妾已经让人打了他一顿板子,以儆效尤。” 皇上突然说了一句,“这挨了打怕是要养伤许久了。想来他这一年也不能来御前当值了。”养上一年,进忠再回来御前也没了他的位置,这便是处罚了,打了一顿,又剥夺了他的职位。 太后这才满意了些,只说道,“皇上想要如何,便是如何处置吧。哀家老了,也听不得打打杀杀的事情。” 进忠的命保住了,不过也不能再在御前伺候。能保住命就够了,只不过是不能在爱新觉罗·弘历身边伺候,还可以跟在嬿婉身边伺候嘛。 太后走了以后,嬿婉又说道,“皇上慈心,肯留进忠性命。臣妾会好好照顾他,免得他受不住打而死了,反而让人胡说是皇上名誉有损,拉个奴才了事。而且臣妾已经同人知会过了,此事不许外传。” 还没等皇上说什么,嬿婉便满眼爱慕的看着皇帝,又微笑着说,“臣妾定然不会让皇上的名誉有一丝一毫的损耗!” 皇上虽然觉得嬿婉这逻辑有些牵强,他是皇帝,死一个奴才怎么会对他有任何影响呢? 不过炩贵妃觉得这是为他做事,那么便随她去吧。 皇帝在这等细枝末节上也乐得纵着嬿婉一些。 她不太懂得权力的含义,和权力能给人带来的好处,这都不要紧,虽然单纯了一些,但也胜在可爱。无妨,反正皇帝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好好教导嬿婉。 嬿婉还带着赤诚天真的笑容,又匆匆去处理皇帝名誉上的瑕疵了。 *揽春阁 进忠就可怜巴巴的坐在一个角落,他身形瞧着十分单薄,还带着满身失落,看着就惹人怜惜。 进忠面上的红已经褪了些,但是他又时不时用手搓上一搓,确保嬿婉进来的瞬间,就能看到一个躲在角落里,无助、可怜的进忠。 第301章 皇贵妃 嬿婉从外头过来,就看到这人委屈巴巴的缩成一团,见了她来,还假装抹了抹眼角。 就会作这样可怜的姿态。 嬿婉这次还真不能依着他。 春婵识趣的没有进来,还将门给关上了,进忠一听见动静,就无辜而又茫然的转过头来,柔声唤了一句,“炩主儿。” 嬿婉只能叹了口气,过去摸了摸他半是粉红的面颊,说道,“还疼吗。” 进忠低下头,说道,“炩主儿责罚,奴才不敢说疼。” 嬿婉皱了眉头,转过来,看着进忠这柔弱可怜的模样,很是煞风景的冷冰冰说道,“都过了一个时辰了,怎么会还是这样红。” 进忠轻轻叹了口气,只说,“这是奴才自己碰的,和炩主儿没有关系。” 嬿婉顺着这话说道,“本宫不还是为了保住你的性命。” “进忠,你现在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嬿婉面上冷硬起来,她又想起来进忠一意孤行,差点儿就送了命。 进忠楚楚可怜的假面绷紧了一瞬,他深吸了口气。 嬿婉,我恨你是块儿木头。 但他又很快的柔和起来,只说道,“奴才知错。只是夜长梦多,奴才实在担心再出什么变故,炩主儿从前那样苦,咱再来一次是万万不能再受得的。” 嬿婉又叹了口气,将手抚在进忠面上,“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为了一个皇贵妃之位,搭上一次性命还不够,还要在搭上第二次。 进忠回握着嬿婉的手。 第一次,嬿婉说谁敢动进忠。第二次,嬿婉说去揽春阁等着,她会护着他。 所以他说,值得。 进忠公公今天又十分幸福啦。 *三月二十七,皇贵妃册封礼 嬿婉一席华服,庄严而又端庄,带着雍容高贵之感。她从女官手里得了皇贵妃册宝。 皇贵妃身后是她的心腹宫女春婵。拿着圣旨的女官旁边的是澜翠,正穿着女官的服制欣喜的看着嬿婉。再往后是王蟾,候在远处,王蟾后头的是装作被打伤了的进忠,他现在已经是永寿宫的一个小太监了,装作腿脚瘸着,也不大灵活的站立在那。 门口守着的侍卫是江福和赵九霄。 永寿宫的人数齐全,大家一同感沐嬿婉的荣光。 从今儿起,嬿婉不必再争什么宠爱,她的路已经清晰,皇贵妃再往后便是皇后,她将是大清的皇后。 然后…… 妃嫔们观礼,表情各异。只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 出人意料而又不出人意料。除了炩贵妃,还有旁人能成皇贵妃吗?这既要宠爱,也要头脑的位置,若是给了旁人,只怕也是催命符。 羡慕,也有嫉妒。 但这些毫无攻击力的目光也不会伤到嬿婉。 她只是坚定的走她的路。 *湄若自从有孕以后,巴林王接连传信过来,信中提及皇上、提及龙胎、提及颖嫔娘娘应该多注意身子,字里行间全是喜悦。 湄若却有些落寞,父王从前就没给她写过这么多信,从第一封贺她有孕之喜以后,几乎是隔上三五日就会收到一封信。 巴林王说,巴林·湄若的这个孩子是他们部族的骄傲,以后定然会为巴林部带来荣耀。 恪嫔自从得知了颖嫔怀孕以后,事事尽心,她说自己是年长些,是姐姐,也应该多帮帮妹妹。 颖嫔从家里头的书信感觉不到太多温暖,在宫里头有恪姐姐陪着,还能觉得好一些,总不至于太过孤独。 *嬿婉成了皇贵妃,这揽春阁的门槛都人人争着去擦。 这样扬眉吐气的时候,这样让人骄傲的时候,好不容易成了皇贵妃,距离后位仅有一步之遥。往后再无需担忧了,只要嬿婉不犯什么大错,皇帝就不会废后。 可是嬿婉觉得这还不够。 大家对她有羡慕,有嫉妒,有厌恶,有憎恨,可就是没有敬畏。 因为她不过是皇帝提拔上来的皇贵妃,就算成了皇后又如何? 她的权力全都是皇帝给予。皇帝只要不高兴,也可以随手收回。 大家对她的情绪,无非是因为皇帝的垂青没有到自己身上而产生。换句话说,她们在意的不是嬿婉,是皇上。 身家性命皆在另一个人的掌控之中,而对方看你如蝼蚁一般,不过是不需要考虑你的思想的玩物罢了。 权力需得握在自己手里,这才有意思。 *四月十七,回到紫禁城的那天,皇贵妃管理六宫事宜,一切琐事都井井有条。宫人无不佩服。 更何况皇贵妃从前就对下人很好,如今她要是成了皇后,也会恩施上下,不会亏待任何人的。 至于启祥宫和翊坤宫,嬿婉也没有薄待了,一切只按着她们的位份做事。 反而就是这样仁慈的施舍,才让如嫔觉得异常难堪。又觉得魏嬿婉毫不提及从前的事宜,反而这样大度,定然暗藏祸心。 金玉妍就较为平和些,既来之则安之,她只要好好照顾她的儿子就好了。魏嬿婉如何同她也没干系。 最后竟然是魏嬿婉赢了,金玉妍丝毫不意外,她隐忍多年,成事是必然。后宫里头的高位妃嫔压根就没有一个人能同她一争高下。 要不是金玉妍从前有了污点,只怕也能一争。 一想到争抢什么,金玉妍的心就微微抽痛一下。 她的孩子…… *寒部投降,还特意奉上部族第一美人儿——寒部公主寒香见的画卷,而且又已连夜命寒部公主来为皇帝请安,以此来博得皇帝的宽容。 湄若孕三个月,后宫里头除了嬿婉也就是豫妃和恪嫔,也实在没什么人,皇上也有心看一看这寒部第一美人儿的模样,便允了此事。 近来最为得宠的是豫妃,她不如少女一般羞涩,反而有一种大胆的泼辣,也是别有一番风味。而且皇上去了豫妃处,就总是情不自禁,日日惦念着,因此厄音珠一时间风头无两。 她封妃位时,看着满桌子的珍宝,略带着笑意同身边的侍女说道,“我三十岁入宫,可不是为了只当一个妃位的。” 厄音珠在皇帝的饮食里头掺杂了些药,足以引得他动情而又微微上瘾,得他宠爱。 第302章 寒香见 *皇帝择了一个吉日,就选在五月十八举行封后大典。内务府的好东西流水似的送过来,数不清的绫罗绸缎,金玉珠宝。 嬿婉选了一套不大显眼的衣衫,让人制成衣服。 孝贤皇后生前奉行节俭,嬿婉对下宽宏,从不吝啬,对自己则是略简朴一些,也不能忘了孝贤皇后从前的教诲。 璟瑟还特意来见过嬿婉,她只说道,“皇阿玛春秋鼎盛,定然会再立新后。皇额娘从前是信得过皇贵妃的,如今皇阿玛选了皇贵妃娘娘,我觉得甚好。” “皇贵妃记得皇额娘,这便够了。”璟瑟尽可能温和的说道。 就算不是嬿婉成了皇后,也会有旁人成了皇后。如果是那些从前对皇额娘不尊敬的人,倒不如选个额娘钦点的人。 这总还能记得皇额娘的几分好。 这便是璟瑟唯一能为皇额娘做的了,也仅仅是歌颂她的身后名。 *四月底,寒部公主特来拜见皇帝,还带着寒部珍贵的宝物,可这宝物在皇帝见了寒香见的面容以后就失去了光彩。 不,是六宫各样的鲜花都失去了光彩。 皇帝看见寒香见的那一刻,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寒香见一人是彩色的。 当时宴上氛围正热闹,寒部来人拜见,说是寒部公主愿为皇帝一舞。 皇上来了兴致,就见到一名女子身穿一袭白衣,头戴珍珠饰物,戴着白色面纱。是天地之间的一抹最为纯净的雪白。 她缓缓走进来,皇帝只觉得有一股奇香,淡雅而又清新。 一个纯白的人,唯露出那对儿眼睛,蕴含悲伤与决绝。那样漆黑,又那样引人注目。 寒香见恭敬行礼,皇帝只说,“把面纱摘掉。” 于是便露出一张绝色的脸,如天山雪莲一般冷清而又不可侵犯,已经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她的容貌。 看见寒香见的一瞬,皇帝突然想到,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大抵是真的了。 真的会有人因为这等美艳不似人间的丽人而屏住呼吸,忘却所有。动物也好美,怎么能不为之倾倒呢。 皇上本是靠在椅子上的,一见了寒香见的脸,就身子前倾,直勾勾盯着人的面容。 他允了寒香见为他和皇额娘献舞。 于是那雪一般的精灵便在他的心尖儿舞动。 如懿坐在底下,眼睛只盯着皇帝那样迷醉的神情。如此专注,如此让人心里发颤。她的少年郎,为何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另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不像如懿的女人。 并不是只有如懿心里发怵,她在后宫之中已经不是特殊的一位。在坐的一众妃嫔无不面露异色,皆是因为寒部公主实在太过美丽,同她一对比,旁人简直平庸如尘泥。 唯有嬿婉泰然自若,只是微笑着欣赏寒香见的舞姿,这样带着锋利和决绝的舞蹈,定然要用仇人的性命来助兴。 但寒香见要杀皇帝,和她魏嬿婉有什么关系。 嬿婉啧啧一声,瞧皇帝这神情,真是稀罕。 临近终了,寒香见一手抚上胸前的饰物,另只手直接抽出其中的刀片,直冲着皇帝过去。 嬿婉现在是皇贵妃,不是皇后,不能坐在皇帝的近旁,反而离着皇帝有一定的距离。她见了寒香见的动作,便忙站起身说道,“保护皇上!” 江福冲进来,拦在皇帝面前。他没去触碰这位寒部公主,从刚才皇帝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他定然是见猎心喜,还是不沾染这位女子比较好,免得徒生事端。 皇上略带着赞许看了嬿婉一眼,对她微微点了点头。他怕侍卫伤了寒香见,忙说道,“护住她!” 皇帝竭力护住寒香见,只要她住进后宫,而且不在意她是寒企未亡人的身份。太后觉得此事不妥,后宫也不乏有人劝阻,可是这都没用。 权力在手,规矩与否都是皇帝说了算。 最后皇上还是力排众议,将寒香见送入了承乾宫。甚至还说这是太后懿旨。 真是令人瞠目结舌。 太后就坐在旁边,屡番劝阻,说这是不合规矩的,皇帝不能如此行事。听了皇上三言两语就说这是太后懿旨,太后瞪大了眼睛,连嘴都张开了,她本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 皇帝大了,本就不听话,她又何必管这等事情,徒惹不痛快。立刻便说自己累了,当即就回了慈宁宫。 太后一走,妃嫔们更觉得无望。皇帝本就执意如此,太后也走了,还有谁能劝阻皇帝吗? 寒部公主便立刻被侍卫带去承乾宫。 皇帝也匆匆离开。 *承乾宫里头数不尽的好东西送过来,寒香见却只是一袭白衣,冷冷清清的站在一旁。毓瑚拨给寒香见一位贴身侍女,名为喜珀。 寒香见不喜欢这屋里的一切,只让旁人都出去。 *皇上对寒香见那样厚待,对方不情愿,还是硬要留她在最好的宫殿。 承乾宫,承乾宫。 承乾坤雨露。这是唯有宠妃才可以住的宫室。 皇上其实可以力排众议,其实可以硬给某一个人偏爱与荣宠。不是吗? 那她为什么因为妃嫔的嫉妒,只能住在偏僻狭小的延禧宫? 那她为什么因为太后的不同意,只能在皇帝登基时候为一个妃位。屈居于慧贤皇贵妃下,当时高曦月是贵妃,而她是妃位。如懿因此没少受高曦月的欺负。 寒香见已有约定婚约的丈夫,还要为丈夫守孝,又刺杀皇帝不成,要自杀随着寒企一起赴死。皇帝护着她可比护着出身乌拉那拉氏的无名氏·如懿更为困难。 但他也做到了。 太后不喜欢寒香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直接反驳帝王的决定。太后讨厌寒香见,比她不喜欢如懿更甚。 但是皇帝也做到了。 仅仅是因为他想这么做,仅仅是因为他想这么做啊。 那她从前忍耐的那些,自以为是的两心相知,又算什么? 她究竟算什么? 如懿在这坐了良久,一直到妃嫔们都离开,结束了这场闹剧。屋里头只剩下宫人们在收拾餐具。 如懿突然拿起面前的碟子,一把摔倒地上,她面部扭曲,一字一顿的发问,“那、我、究、竟、算、什、么?” 第303章 玉妍和狗 寒部第一美女的绝世风姿,引得帝王迷醉。圣眷正浓的皇贵妃嬿婉也受了帝王冷落,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耐心。 嬿婉实在无需焦急,寒香见前世那种得宠,皇帝也不会非要让她成为皇贵妃,毕竟她是外族。而嬿婉自然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 反而,听闻翊坤宫里的那个,似乎有些行迹疯魔了,听翊坤宫里头表忠心的奴才们说,如嫔自从见了香见公主,就心里不大平衡,在宴席众人走后还砸了几个盘子,回宫以后又砸了好些东西。 嬿婉刚赏赐些好东西给翊坤宫,如懿便给都砸了,翊坤宫又恢复了从前那样光秃。 颖嫔有孕,如嫔还是没个消息,心里头更是愤怒。再加上皇帝已经许久不来,她再有孕怕是难了。 如懿的尖酸刻薄没了伪善的遮掩,变得异常显目。 她阴阳怪气的话语一出,来寻她给她请安的颖嫔面色顿时不好起来。 湄若当即说道,“如嫔娘娘,您这两年的位份升升降降,咱们姐妹都是当您是知心大姐姐,从未有过不尊敬的时候,可您却这样嫉妒她人得宠,实在是不应该。” 湄若心里头失望极了,话本子女主角才不会这样呢,看来如嫔娘娘也不是什么真爱嘛…… 那,难道她遇见的是那种——身份尊贵的人被活泼如小鹿般少女治愈的故事? 恪嫔忙劝着她莫要生气,斥责了如嫔几句,还说,“从前颖妹妹位份没您高,如今你二人都是嫔位,颖妹妹还有个封号,您如嫔姐姐却没有,按理来说,也是如嫔应该称呼颖嫔为一声姐姐吧。” 在宫中难道是按位份称呼姐妹的?不过是按着入宫的时间罢了。什么也不懂的野人,竟然还要她喊那个小姑娘一声姐姐? 你疯了吗? 如懿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手里扯着的帕子也发出一声撕裂的声响。 在如懿气的两眼发黑的时候,恪嫔轻蔑的对她笑了一笑,像是护着什么宝贝珠子似的,拉着颖嫔离开了。 *金玉妍精神好些了,但总是隐隐有些惧怕,她便在宫里头养了一只狗,来听着狗吠让自己安心。 皇帝不信她,金玉妍怀孕那些日子总是嘴里头发苦,内心担忧有人要害她,可是在哪儿?是谁? 她这样警惕周遭的所有事物,却没什么作用。也是感觉到自己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孩子好像也渐渐虚弱,金玉妍只能从他偶尔的动弹觉察到他的存在。 最后是个畸胎。 都是玫妃,是白蕊姬那个贱人。 金玉妍抱着她的爱犬富贵儿,在心里头咒骂白蕊姬。富贵儿似乎是觉察到什么,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玉妍的衣服。 *太后因为寒部公主的事情感觉异常不高兴,本是外命妇的夫人,却要成了皇帝宫里头的主子。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但她实在不愿理会,谁愿意去劝谏就去吧,反正同她无关。 反而是蒙古妃嫔起了争执,前头颖嫔、恪嫔和豫妃关系本就一般,寒香见来了便引得皇上破例,恪嫔便带着颖嫔去同豫妃商量,说是后宫众人反对,去皇帝那儿跪着,兴许可以阻挠皇上。 豫妃便给恪嫔训斥了,她说,“当时寒香见献舞时候,你们也都在场啊。当时也不是无人拒绝,皇贵妃、太后都出言劝阻,妃嫔们也没少说话。” “怎么当时劝没用,现在劝就有用啦?”豫妃轻笑一声,带了些讽刺说道。 恪嫔轻哼一声,“那是当时没给皇上展示咱们的决心,豫妃若是存心奉承皇帝,不愿讨了皇上不开心,那便不去就是了。” 厄音珠出身科尔沁,自然是不怕颖嫔和恪嫔的。论大小,她是妃位。论家世,她是蒙古大部亲王的女儿。 当即厄音珠便翻了个白眼,说道,“这便是奉承皇上了?本宫劝你们不要去触皇帝的霉头,就算进宫侍奉了又能如何?寒部不过是芝麻大点儿的部族,能成什么呀。” 豫妃年岁比恪嫔大许多,此时摆出一副板着脸的模样,倒真有几分长辈的架子来,让拜尔嘎斯氏异常不痛快。 她自进宫以来就没有什么长辈,与豫妃又不是什么亲戚,为何做出这种姿态来,这个妇人竟然如此在她面前装模作样。不就是因为她背靠科尔沁吗? 恪嫔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颖嫔说了声告退,也跟着走了。 厄音珠又对着二人离开的背影说道,“颖嫔还是少跟着恪嫔掺和比较好,免得遭了旁人的怨。” 湄若回头瞥了一眼微笑着的豫妃。 厄音珠艳丽之中带着浑然天成的娇媚,她知情知趣,远胜湄若这等小丫头。湄若眨了眨眼,就能看见厄音珠的红唇,红艳艳的。她又转回身,心里头有了些想法。 *金玉妍觉得一只富贵儿不足以慰藉她心里的寒凉,又陆续养了许多只狗。 皇上觉得金玉妍总算是歇上一歇了,看在四阿哥一向孝心的份上,便允了她养这么多狗。 狗吠扰人清梦,璟兕体弱,而且先天带有心疾,只是在钟粹宫隐隐约约听了狗叫声,就觉得心脏一阵阵发颤,不大舒服。 婉嫔对此也很是心焦,七公主自打出生就养在她身边,现在公主日日难受,便赶紧去找了皇上。 可是皇上比起婉嫔,更喜欢嘉嫔。便只说他会下令,不许嘉嫔的狗到处乱跑,只能让那些狗养在启祥宫里头。 丽心为此还劝着,说,主儿也应该重振旗鼓再去争上一争才是。在宫里头,不争不抢,只会成了人的脚下砖石。 金玉妍皱起了眉头,对于丽心这话,她只是十分颓然的说了一句,“我就差没把皇贵妃往死里虐待了,皇贵妃不也是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吗。” 她只顾着低下头摆弄身前的小狗,正给富贵儿穿小裙子,又说,“你一说争,我就想到我的两个孩子。” “丽心,你说。我这一开始是不是就做错了。”金玉妍低着头,丽心看不清她的面容。 第304章 封后 *从豫妃那儿走后,恪嫔带着一堆妃嫔就去养心殿门口跪着,试图逼迫皇帝不要强行留下寒部公主。 皇上出来,就看见这么多人跪在这,好像他是一个不识大体的昏君一样。气的脑袋都不大舒服,当即便斥责道,“你们一个个的都跪在这里,成何体统?” 恪嫔便说道,“皇上,您强留寒部公主在宫中,本就是不合规矩的。臣妾听闻您想纳她为妃嫔,这岂不是太过荒唐,寒香见她可是寒企的未亡人,她本是外命妇啊。” 颖嫔也附和着说道,“皇上,您应该多为自己的清誉想一想,这样荒唐的事情发生,寒部先前是敌人,现在又独得您的青睐,那让蒙古四十九部该如何看待您啊。” 皇上气急了,当即说道,“朕不过是礼遇寒部,这你们也有意见吗?” 嬿婉匆匆赶来,忙先求皇帝让颖嫔起来。毕竟颖嫔腹中还有孩子,实在跪不得。 皇上更是心中不痛快,冷哼一声说道,“朕又没有让她跪着,颖嫔自己要跪,朕还要强求她起身吗?” 颖嫔当即就失望说道,“皇上,您如此为情乱智,会伤了蒙古四十九部的心。” 她倔强的抬起头,“这让蒙古怀疑,一直仰赖的天子,究竟是不是一位英明的君主啊!” 恪嫔带着赞许的看了眼湄若,但她很快又低下头,只是规规矩矩的跪着。好像这一切都是颖嫔所领导的。 皇上见状直接认为是颖嫔撺掇众人如此,将要发作。嬿婉抢先一步斥责颖嫔无礼,岂能如此同帝王讲话。 湄若本还想辩解,说她是为了皇上清誉。可是看到皇贵妃这样严肃的神情,心里头突然有些发怵。嬿婉就趁着这个时候,让人先将颖嫔带回咸福宫去,不许她再这样胡闹。 颖嫔自己不顾及龙胎,嬿婉是皇贵妃,是定然要好好呵护颖嫔身子的。 恪嫔见状,也只是劝了皇帝两句就离开了。一副失了姐妹,就没有主心骨的模样。 皇帝心烦,又不想罚了颖嫔,再让她损了龙胎,便说道,“皇贵妃也是应该教一教颖嫔规矩,她这样胡闹,实在不像话。罢了,嬿婉你还要准备封后的事宜,这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恪嫔将这话听的清清楚楚。 *五月十八,皇后册封礼 嬿婉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成为了大清名正言顺的皇后。 纯贵妃、舒妃身旁就是玫妃,往后是替她欣喜的庆嫔、婉嫔。其余的恪嫔、颖嫔、嘉嫔,都是心思各异,只想着面上过得去就得了。 豫妃面上也带着真诚的笑意,她本也没打算成为皇后,毕竟哪有外族女子成皇后的道理呢。只要成个贵妃、皇贵妃就够了。 寒香见今儿倒是没来,皇上还没有拿下冷美人的这颗心,便事事依着她,将各样寒部所用的饰物都送过去,甚至还夸张到自己也穿了寒部衣衫,以此来讨寒香见的关心。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皇上反而被寒香见冷冷的一番话刺的灰溜溜离开。 如懿最是压抑不住她的心绪。这情绪似乎是不压抑着,就很难一直平静。如懿这样放任自己发泄,便只会越来越暴躁,她现在连最简单的维持虚假的微笑都做不出,只是耷拉着面皮,恶狠狠盯着魏嬿婉这个抢走她皇后之位的人。 她总觉得这般荣耀加身的,应该是她如懿才是。 怎么会是魏嬿婉? 最令人瞧不起的魏嬿婉。 *早在永瑄满月以后,嬿婉就试探着提起来了皇帝从前赐的坐胎药。 意欢还是笑着,她面颊的斑点已经褪去了许多,只有一些浅褐色的印记。不过她连脂粉也不涂抹,无心遮掩这些小小的瑕疵。 皇上偶尔来看看她,两个人还能温情一番。可是意欢再没跟嬿婉和白蕊姬提起来过皇上的好。 意欢只说,“坐胎药大抵是有异。回忆起那时候那般心焦,却一直没个孩子。坐胎药一不喝没多久,就有孕了。” “而且皇上在有段时间,也用言语考量我。”意欢缓缓抬起眼,看着嬿婉,说道,“我曾以为爱情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兴许没有了与皇上的爱,我就会如同熄灭的焰火一样死去。” “可是,有了璟?和永瑄以后,我的爱都分给了她们。”意欢轻轻笑了,“皇上在我心里就不那么重要,既然不那么重要了,也无所谓他的想法了。” 嬿婉说道,“我从前是偶然得知此事的,总觉得不能让你看着镜中花水中月而奋不顾身,因为那……毕竟是假的。” “不过,虽然一直想要告诉你,但总没有好的机会。”嬿婉面上浮现几分回忆,她想起来上一世意欢那样决绝的自焚,又说道,“你这样深爱皇帝,只怕是得知真相就会……随着你错付的情谊而去。” “所以我等待了这么多年。”嬿婉轻轻叹了口气,只看着意欢还是那样轻柔的微笑,却淌下两行清泪来。 有所猜测。但是真相摆在眼前,还是令人难以相信的。 嬿婉抬手唤春婵过来,春婵便呈着一个托盘,上头是一包较为陈旧的药包,旁边洋洋洒洒的字迹则是写下了药材的分量。 “口说无凭,这便是我从齐汝那儿得来的。这旁边的药方子是按照内里的药材写的。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误会,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她人谋害。”嬿婉说道。 意欢摇了摇头,又说,“皇上是各样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吗。他多疑而又敏感,从前定然是忌惮我是太后举荐的人,又是叶赫那拉氏,但是他看重我的容貌,不过是因色而至。” “嬿婉,你不必替皇帝开脱。”意欢十分轻松的笑了笑,她又定定看着嬿婉,说道,“反而是你,这样麻烦的事情,也难为你一直放在心上。” 待嬿婉走后,意欢突然想起来那次在船上放花灯的时候。嬿婉说……坐胎药有碍孩子的面容。所以她就再没喝过了。 意欢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她微笑着,泪却止不住。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嬿婉就有心帮助她了啊。 第305章 劝说 *帝王说寒香见一直不肯接纳他,成为他的妃嫔,想要问问嬿婉有什么法子可以解了这局面。 嬿婉说道,“寒部公主有心结未解,她一直惦念着她从前真心相爱的寒企勇士,或许皇上也可以寻一个同香见说得上话的人,去劝上一劝。” 皇上点了点头,不知道后来寻了谁去劝寒香见。 好像是如嫔? 据说如嫔为此把翊坤宫砸了个稀巴烂,内务府的人去换新东西的时候,就看到翊坤宫殿内什么也没有。连桌椅都没有了。 有人悄悄告诉秦立公公,说如嫔把桌椅都砸坏了,全堆在翊坤宫的库房里头呢。 反正翊坤宫的库房也常是空荡荡的,放得下这些杂物。 寒香见好是好了,就是变得神戳戳的。据说成日里在承乾宫悼念,还一直和如嫔提及她曾经的美好时光。 她越说寒企的好,如懿内心就越嫉妒。嫉妒这样挂念他人的女子也能得皇上的怜惜。 如懿同她将从前与皇帝的感情美化,自己曾经也有少年时的相知相许,两个人互诉衷肠,山盟海誓,可惜现在一切都回不去了一样。好像皇帝已经死了一样。 她在用这种方法来提醒寒香见,皇帝是她的少年郎,寒香见若是个有情意的,便应该懂得她同皇上情谊的可贵,认准她才是皇帝身边的唯一知心人的身份才是。 寒香见不在乎帝王,自然也不会感觉帝王和她人的感情有什么。而是对着如懿凄婉的爱情,转而自怜。 可是寒香见越悲伤,皇上就越是心痛。甚至多番催促如懿,询问她有没有好好同寒香见讲话,不然为什么寒部公主日渐消瘦,看着这样悲伤呢? 寒香见对皇帝敞开心扉,皇上怕是直接要奉她为自己唯一的神女。寒香见不对皇帝敞开心扉,皇上就更是渴求她的目光。 无论是与否,如懿都觉得这样的情意令她呕吐,实在让她难堪而又讨厌。 她不敢去憎恶自己的少年郎,即使少年郎完全不顾她的想法。她只能悄悄的憎恨寒香见,一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香见因为思念寒企而流泪、彻夜难眠,一边不停提及自己同皇帝的爱情有多美好。 只能这样。 因为她还要靠着成为寒香见的友人,来获得皇帝的关心。 多么讽刺啊! 翊坤宫的桌椅被砸坏了好几次,秦立每天都要来换,他实在忍无可忍。便去同翊坤宫的容佩说上一说,“如嫔娘娘为什么成天砸桌椅啊,咱们这内务府的桌椅也不是无限的,可是每日都给翊坤宫换新啊。” 秦立冷冷扫了一眼容佩,就见到容佩瘪着嘴,闷不吭声,他又说,“要不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哪个宫缺什么少什么得及时补上,不然本公公压根儿都不会送桌椅来。” 秦立在翊坤宫说完了便走了。反正翊坤宫的桌椅是没再坏过。 不过凌云彻就被容佩打了又打。 如懿用桌椅排解自己的恼火,容佩用凌云彻来排解,凌云彻就每天去如嫔身前说上一句,“皇上不喜欢如嫔。”三个人依然这样循环。 这次嬿婉没有和皇上提及善待寒部,将寒部族人接到京中好生抚养。她上一世虽是为了讨皇上欢心,但也是真心劝着皇帝对寒香见好。最后寒香见也莫名其妙的鄙夷上了她,同其他所有人一样,不知来由的不喜欢嬿婉。 嬿婉只是担着自己的责任,并不打算多发些善心,有这样的闲暇时光,她应该好好调教一番她宫里头那个笨手笨脚的洒扫太监。 这小太监扫地扫的不大好,老是悄悄往她屋子里头钻。 嬿婉就狠狠将其惩罚,罚这人给她捏肩。 *嬿婉成了皇后,按理来说魏夫人和左禄都成了皇亲国戚,也是倍有面子。 袭磐石也不做杀猪的买卖了,魏府事忙,她得多看管着才是。 左禄三天两头就想跑出去玩,直接被袭夫人一拳给打了回来,打到他几天不敢下地,也再不敢偷溜出去。 附近的宅子都是嬿婉的人,江与彬惢心家、澜翠赵九霄家,就连江福和茂倩都搬到这边儿来了,这出门外头都是熟人,也方便些。 茂倩为人干练,在家也闲不住,江福告诉她了附近大概的情况。茂倩便登门拜访。 她知道皇后娘娘的好儿,江福已经告知她,他是皇后娘娘的人。茂倩觉得这也挺不错的,她不会愚忠皇帝,只要皇后娘娘真心用着他们,那就可以。 况且春婵给茂倩一个好印象,皇后娘娘定然不会差的。 茂倩便去同澜翠和惢心结交朋友,一来二去也算是熟识。她们三个常聚在一起说一说话。 澜翠虽然嫁人,但是也未闲着,一得空就会看一些书籍,学习知识。 茂倩问她为何要这样孜孜不倦地学习,毕竟出宫做他人妇,往后也是用不到这些知识的。 澜翠便说,“我们主儿说过,知识到哪儿都是有用的。多学习一些,往后定然会用得到。” 她说的笃信,茂倩看着澜翠这样自信的说道,心中一动,当日便买了些书籍,回家去看。 她自己看了不说,还劝着惢心也看上一看。惢心只是微微笑着,带着幸福的甜蜜,说道,“我的追求不过是平淡的生活,有丈夫和几个孩子,一家人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好。想来我是真用不上的。” 茂倩见状便也不再劝着,劝多了反而不美。 这一日说到她们这三个宅府中间围着的那一家,茂倩只听江福提过两嘴,说这是皇后娘娘的母家。 茂倩便问了澜翠,为何皇后娘娘母家这儿老是被些侍卫围起来,从来不见里头的人。 澜翠只是微微笑道,“主儿的娘家不成事,所以主儿便让人看着,免得受了些旁人的算计,再丢了性命。” 她看着茂倩,想到其正在外头做了些小生意,便说道,“魏府的夫人从前是屠户,也是擅长同人打交道的,你若是生意遇到什么难缠的人,也可以去请教她。” “魏府的夫人?”茂倩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些奇怪,常人都说是某某的夫人,或者某夫人,这样称呼倒像是她不是某人的夫人,而是皇后母家的夫人一样。 第306章 滑胎 隔了一日,茂倩便带着礼物去登门拜访,她见了袭磐石的那瞬间才懂得,昨个澜翠为什么带着笑意同她说,“你见了袭夫人,一切的疑惑皆可以解了。” 只见袭夫人目光炯炯,步子沉稳而又有力。最重要的是她整个人又高又壮。 茂倩一见到便十分震惊,还没等她自我介绍。袭磐石便将门打开,邀请她进来坐坐。 “我知道你,江福江侍卫的夫人,本也想着去拜访一下的,不过我这儿事情实在忙碌,也没什么好时机。”袭磐石便领着茂倩进去。 这宅子外头都是侍卫守着,里头却是一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男装绕着院子跑着。 茂倩见了院子里头这么多女孩,面上露了疑惑,还没等她发问,袭磐石便解释,“我略懂一些拳脚,主子便将她救助的女孩儿送到我这来,让我简单教一教她们。” “能强身健体些也好。”袭磐石微微笑了笑,看着茂倩说道,“在这个世道,身体好些也能少受人欺负。” *嬿婉这个月的月信迟了一些,江与彬悄悄给她把了脉,说道,“想来是有了,不过还不能确定,这段时日炩主儿需得注意饮食才是。” 嬿婉点了点头,这若是个皇子,那皇上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死掉了。虽然嬿婉不在意男孩还是女孩,但是大清的规矩在意。 所以,可是得小心些。 *六月中,皇帝专门给寒香见修建的宝月楼已经完工,在竣工当日,皇帝还特意请寒香见来看,并且还要求六宫嫔妃都要来一同观看。 这宝月楼修建得极高,足以眺望整个紫禁城,大家在这顶上,一时间都觉得感慨万千。 嘉嫔也来了,不过她依然是那样提不起精神。 白蕊姬在她的饮食里头下了慢性毒药,足以让她缓慢的死去。 而且金玉妍也已经心死。母族自从她再失了一个孩子,又再无什么恩宠以后,便没有再传过任何一封信。 她那样维护的玉氏,又帮助过她什么呢? 金玉妍站在这样高的地方,外头的宫殿都显得矮小。她突然想从这里跳下去,就这样一了百了便好。 但是她还有孩子,她不能。 但是金玉妍的精神头,也只能撑着她,让她不要就这样死去了。 *六月底,恪嫔亲手缝了一个肚兜送给颖嫔,还附带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颖嫔自打跪请皇帝不要强留寒部公主在宫中以后,皇上便没有再来瞧过她。湄若也觉得自己着实冲动了些,但是事已至此,也无话可说。 她身后有巴林部,皇上也不会苛待了她。所以便就这么安安心心的过着。 反而是巴林王,在得知颖嫔的劝谏以后,又连着传来了两封信,说让湄若不要再这样胡闹,定要注意身体,少管那些别人的事情。 湄若也觉得是应该多休养一些,而且她已经五个月了,总觉得有些疲累,所以便推拒了一些恪姐姐的邀请,只说她想要多多休息。 拜尔嘎斯氏只是关切的望着她,说道,“湄若,那你还是要多加小心才是。好好休息对孩子也好。” 豫妃也差人送来了一些东西,这是她们蒙古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应该一同关照着些。 可是,时运不济。 一日,金玉妍带着狗出门儿,正碰上恪嫔陪着颖嫔散步,富贵儿突然发了狂,直奔着恪嫔跑过去。 这便给几个人好大的惊吓,仓促之间,颖嫔脚底下不稳,便直接摔在了地上,恪嫔被富贵儿撞倒,胳膊都擦伤了。 宫女们忙去扶起自己家主子,就见到颖嫔捂着肚子,面色都白了,她只涂了淡粉色的口脂,可是这样都能看出来底下的苍白。 恪嫔慌忙之中惊呼道,“颖妹妹!你还好吗。” 颖嫔只是痛苦的捂着肚子,阿宝忙喊着,“快叫太医,快叫太医!” 事情闹得很大,颖嫔的孩子并没有保住。皇上这才踏足咸福宫,来探望颖嫔。嬿婉得知此事以后,立即将嘉嫔的富贵儿给扣住了,并且还留着当时在场的宫女,一同到皇上这边,将事情交由皇上定夺。 金玉妍正在殿外候着,她面上十分惊慌,不知道为什么富贵会跑出去,又莫名的扑了颖嫔。 在皇帝的问询和调查后,发觉是恪嫔身上使用的一种香料,会引得富贵儿发狂。 可是恪嫔和颖嫔情同姐妹,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皇帝只以为此事是因为恪嫔身上熏的香的问题,但是颖嫔终究失了个孩子。他总不能轻轻揭过,于是便嘱咐了毓瑚去细细查一查。 过了一个时辰,毓瑚去同皇帝回禀,便说道,“恪嫔常日熏的香料并不是此种,那日的香里头多添了一味。” “奴婢去问询的时候,添加香料的小宫女只说这是她拿错了。奴婢觉得此事有异,所以来回禀皇上。” 皇上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此事只是一个巧合,可是宫里头熏香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拿错了,便说道,“先把这个小宫女拉去慎刑司审问。” 小宫女嘴巴倒是硬,只说自己的确拿错了。进保带着这个消息回来的时候,皇帝冷笑一声,说道,“这么明显的扯谎你看不出来吗?慎刑司的人是做什么吃的?精通香料的宫女在这时候突然弄错了?” “用重刑!”皇上厉声说道。 进保又匆忙忙出去,半个时辰后又带回来一份儿供状,说道,“皇上,慎刑司用了重刑,那宫女实在受不住便招了。” “她说这是恪嫔的吩咐,只说让她加在里头,不许说出此事。” 进保将供状呈上来给皇上看。 皇上神色晦暗不明,又问恪嫔,“这是怎么一回事。” 恪嫔神色闪躲,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只说她喜欢这香,想要自己调试一番试试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样事情便十分明了了,大抵是恪嫔心怀不轨谋害颖嫔腹中龙胎。恪嫔被降位为答应,换个宫殿禁足。 不过嘉嫔也要受罚,皇上下令收走了她所有的狗,还要将那个伤人的孽畜杖毙。 第307章 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 金玉妍遭了罚,自己的爱犬也都被夺走,心里更是提不起精神来。 她母族玉氏在得知嘉嫔受到这种牵连以后,觉得近来嘉嫔一直无什么宠爱,还接连受到责罚,怕是不成了,不过嘉嫔膝下还有两个皇子,实在不能寒了皇子的心,这才没主动同嘉嫔撇清关系。 湄若失了孩子,还在醒来以后得知此事是恪姐姐所做,人证物证皆在,况且拜尔嘎斯氏还承认了,这是恪答应心怀妒忌所以为之。心上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让她骤然病了。 不过这对皇上来说都不重要,他一颗心扑在寒香见的身上,还做出寒部男儿的打扮,以此来讨香见的关心。 此事一出,后宫实在震惊,皇上是天子,怎么能穿着一边陲部族的衣衫,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太后听了皇帝重重的荒唐,已经不足为奇,先有硬留外命妇入宫,假传太后懿旨,现在又生了穿寒部衣衫额事情。往后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要替人梳妆打扮,献上舞蹈啊。 意欢看了帝王如今的模样,只觉得从前的爱意好像给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她心里头的是那个人,冷情冷血,但也有英谋伟略,他心系天下,虽然知道两个人的情意中掺杂算计。 可是这样滑稽的场景,出现在从前深爱的人身上,着实让意欢难以接受。 皇阿玛这般荒唐,永琪也存了心要去劝谏,只可惜皇上将他斥责回来,说此事与他无关。闹得永琪还关在屋子里偷偷哭了一通,为此白蕊姬更是不喜欢皇上这样。 湄若失了孩子,后宫众人都尽量体贴着她心情。嬿婉还送来了好多补汤,温柔劝着湄若喝了一些。 反而,最不为了她的孩子难过的,是孩子的皇阿玛。因为皇阿玛正忙着穿寒部衣裳博取美人一笑呢。 湄若小月还未结束,听了这事,当即不顾宫人们的劝阻也要去寻皇上,就见到帝王正从承乾宫出来。 他穿着寒部的装束,好像有些失意,但是这失意是因为另一个不肯依附他的女人。而且还因为颖嫔下跪劝阻皇帝,不要强留寒部公主在京中,皇上因此冷待颖嫔。她小产以后,也没有来多看看她。 这骤然见到眼眶红红的湄若,看见她这样苍白而又憔悴的脸,皇上心里也是有些不自在,便说道,“你怎么来了。” 颖嫔怔怔看着皇上,说道,“皇上如此作为,实在是有损您的天威。臣妾此番是来劝谏您的,还请皇上不要再着寒部服装了。” 皇上皱起了眉头,他觉得颖嫔很是排斥寒香见,所以便斥责道,“朕知道你刚失了孩子,心里不好受。可是朕要做的事情,不容你质疑。” 这般冷言冷语,又一次伤了湄若的心,她不可置信的说道,“皇上这样淡然,好像失去的不是您的孩子一样。” 帝王心下更是不耐烦,便说道,“你有了身孕也应该小心些,这是那个毒妇心怀嫉妒。” “可是,怀璧其罪。” “颖嫔,你既然有了身孕,就应该事事小心才是。怎么也不多带两个人出去。”皇上说罢就拂袖而去,他遭了寒香见的拒绝,此刻心情本就不快,颖嫔还在这时候触他的霉头,自然更是没有好颜色对她,但是又想到巴林部的战功,皇帝又扔下一句,“赶紧回宫去吧。” 湄若身形不稳。阿宝去扶住她的时候,就见到湄若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强忍着不哭出声。 什么救赎、什么缘分,书上写的统统是假的。 颖嫔从前有多么天真,如今就有多么伤心痛苦。 是她信错了人,成了别人的棋子,又受人所害。也是她不懂规矩,常惹皇上不痛快,所以皇上也不喜欢她。从前的炩贵妃不喜欢她,如今成了皇后了,皇后也不喜欢她。 湄若任由阿宝搀扶着又回去了,就这样埋在被子里默默啜泣。 皇帝知道自己理亏,又让进保送了些好东西给湄若。湄若看也不看一眼,这些不过是帝王突然起了怜悯之心以后的找补罢了,毫无意义。 那样活泼的颖嫔就这么渐渐消沉下去。 *一日,进忠跟在嬿婉后头,前头隔着春婵和王蟾。虽然他不想离得这么远,但戏要做足,说是个洒扫小太监,就要给自己当成一个小太监。 这边嬿婉便遇见了如嫔,如嫔正偷偷摸摸用护甲抠御花园的树的树皮,再悄悄扎各种叶子和花瓣。 嬿婉突然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 等到如懿不情不愿的对她行礼以后,嬿婉面上突然带了一点儿轻蔑与不屑,说道,“本宫是皇上亲封的,” “皇后。” 就见到如懿的眼睛瞪得溜圆,她猛地开始深呼吸,两条眉毛飞扬起来好像要跑到天边去。这般气鼓鼓的模样,真是可爱呢。 如懿的手心都攥出了红痕,她掌心里现在有一道疤,那是从前用椅子泄愤的时候留下来的。 如今手掌用力,整条疤痕就会充血,好像下一刻就要滴下血来。 嬿婉对着她温柔笑了一笑,然后便带着春婵几个人走了。 魏嬿婉后面跟着的那三个狗奴才,也学着她们主子那般做作姿态,带着一点儿令人恶心的温柔和同情。 同情? 如懿需要别人同情吗? 等这几个人走远了,如懿恨恨地将护甲摔在地上,好像这是前头的皇后一样。 嬿婉只是又回到自己宫里头去,这事不过是她忙碌生活中的一个小闷子罢了。从前如懿喜欢这么说,如今听见这话从嬿婉嘴里说出来时,那般狰狞姿态,实在可笑。 嬿婉除了皇后应该做的事,心神大多放在学习之上,她在学习治国之策。 这边儿嬿婉已经翻开书看得入神,如嫔还在御花园没有离开,对着她抠出小坑的树干,嘴里还念叨着,“本宫是皇上亲封的嫔位呢。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皇后罢了,皇上最喜欢的不还是寒香见吗,小人得志便猖狂,真是粗俗,成了皇后也没什么变化,庸俗……” 第308章 刺客 *如嫔竭力用寒部族人的性命劝说寒香见顺从皇帝,终有成效。如懿也因此得了皇帝的两分关心言语。 但这并不会让她心里觉得好受。 在寒香见顺从皇帝以后,皇帝将她封为贵人,又赐封号为容,对后宫妃嫔说,“你们都要容得下容贵人。” 这样偏爱,如懿心里头更是妒火熊熊。她会在一些寒香见同她说话的时候,突然提及自己和皇帝的往事。 然后,隐晦的用此衬托寒香见是个因为富贵变心之人。 但这都不重要。豫妃给帝王下的药,让他日日纵情,一直到了今年八月的时候,帝王的身子已经日渐衰弱。 嬿婉有孕快三个月了,江与彬说这是个男胎。 嬿婉抚着还没有什么变化的小腹,略思索一番,说道,“本宫有了嫡子,就有立足之地。” “皇帝这样沉浸美色,长此以往,怕是会掏空身子啊。”嬿婉带一些惋惜说道。 江与彬点了点头,他应声说道,“是。” *九月初八,到了皇家狩猎的时候。 一众人又去木兰围场,今年带的人比去年多些,为了让气氛热闹,让容贵人感受到后宫的温暖,皇帝便让除了禁足的妃嫔以外所有人都去木兰围场。 他那样深情款款的对寒香见说,“朕知道你还记得寒企,寒企是寒部的勇士,朕只会比他强千百倍,容贵人,你且看朕骑马射猎的风姿就会知道。” 寒香见只是抬起眼,强颜欢笑了一下。可这就够了,那一抹微笑便足以让皇帝心神震动。 香见生而带有异香,笑起来也是摄人心魂。她是这世间最完美的造物,让帝王想要倾情奉上一切,除了他的江山。 秋猎时候,颖嫔身子养好了,但总是无精打采的,皇帝本也允了她去狩猎,但她始终兴致缺缺。 还是嬿婉,突然提起来,留给皇帝同容贵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说她带着会骑马的姐妹们一同去射点儿小型猎物什么的。 容贵人深深望了嬿婉一眼,又见到一旁如嫔那样怪异的眼神,心里更是抵触皇帝。 皇上没管她内心的想法,他乐得嬿婉的提议,于是将香见拥在怀里,骑马带着侍卫们往一边儿走去了。 嬿婉便带着余下的妃嫔们一同走一走,只说道,“本宫准备了马匹和马车,不会骑马的便坐着马车就好,咱们也算是玩乐一下。” 玫妃、豫妃、庆嫔、如嫔都是会骑马的,便骑了马随处转转。这半数人会骑马,余下的便坐着马车,前头有两匹马拉着,马车是那种类似加了轮子的椅子,人坐上去,像是自己跑起来一样。也算是有心。 皇子们也跟着自己额娘。 永琪胎内就带了些朱砂的毒,江与彬将此事已经告知白蕊姬,白蕊姬便事事都精心呵护着,这样好好养着,不沾那些寒凉的东西,便足以让永琪规避一些疾病了。 到了天色将暗的时候,嬿婉算着时间也该回去了,皇帝应该也带着容贵人回去了,便又带着一行人回到众人居所的地方。 皇子公主们玩了一下午,也累了,侍卫们就先护送着他们回去。妃嫔们也一身疲乏,想着赶紧回去休息。 湄若有心同嬿婉说上两句话,两个人便骑得慢一些,其余人则是先往回赶了,豫妃看了眼湄若,也跟着一起走了。 湄若看周围无人,便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失了孩子以后,反思自身,也觉得从前刚入宫的时候实在太过莽撞。” 湄若在宫里头也没个知心人可以说这样的话了,今天同嬿婉打开了话匣子,就接着说道,“臣妾从前让您帮助如嫔,实在是不应该。” “皇后娘娘,人只有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痛,如今要臣妾去原谅恪答应,或者去帮助恪答应,臣妾是万万不愿的。” “从前那些荒唐的话语,都是因为臣妾年少无知,不懂得体谅她人,也不知道辨识人心。错把丑恶当作美好,如今臣妾遭了报应,实在是自作自受。”湄若叹了口气,面色复杂的说道。 她真诚的看着嬿婉,只是说,“皇后娘娘,臣妾说这些不是想求得您的原谅。臣妾只是觉得自己从前做错了。” “臣妾对不起您。”湄若说道。 如今的巴林·湄若年已十七,入宫两年,将巴林部小公主的轻浮洗去,她这才学会的宫里的规矩,可是学成的代价太痛了,让她实在呼吸不得。 恍惚间,嬿婉眼前的今生的巴林·湄若,仿佛和前世那个十八岁入宫、锋芒毕露的巴林·湄若重叠起来。可是像,又不像。 不同的人生轨迹,造就了两种不一样的湄若。 嬿婉只是笑了一笑,说道,“自己的决定罢了,谈何错呢。” “全盘否定自己,也不是一件好事。”嬿婉看着前头瑰丽的晚霞,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 颖嫔似懂非懂,她只是因为变故而被催熟,并没有真正的成长为一个自主的灵魂。这些事情无人教导,她还要更久的年岁去学习。 两个人正说着话,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嬿婉双腿一夹马肚子,马就像箭一样冲过去。湄若也忙跟过去。 嬿婉没有离得特别近,她只是在人群远处仔细观察了情况。 离近了看,一名蒙面男子挟持了五阿哥,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白蕊姬身子摇摇欲坠,还是意欢在一旁扶住了。 另一边庆嫔也扶着白蕊姬,忙对着刺客说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你可不要伤了五阿哥。” 那名刺客当即便说道,“哼,你们挟持我寒部公主,还问我是谁?” 这时候皇帝正带着寒香见过来,听闻此话,眉头一皱,便说,“寒部公主已经是朕的容贵人了,何谈挟持。” 刺客气红了眼睛,说道,“公主本是代表寒部向大清臣服,可是却被你们给扣下,不许她回寒部,这怎么不是挟持?” 颖嫔已经临近了人群,她翻身下马,看着人群对面的寒香见,皱起眉头盯着她。 只见到寒香见眉头也是紧蹙,迟迟没有出声。 第309章 英雌 豫妃突然对着刺客说道,“大胆刺客,皇家围场竟敢如此手段。五阿哥只是一个体弱的皇子,你挟持他不如挟持我吧。” 这话一出,白蕊姬神色惊疑的看了一眼厄音珠。 厄音珠同她无什么交集,同永琪也无什么交集。不知她是真心疼爱孩子,这样善良,还是想趁此机会表现自己。 可是她这么一说,那刺客的刀就离着永琪的脖子更近了。白蕊姬扫了她一眼,又对着刺客劝道,“这是本宫的孩子,你有什么要求皆可提出来。” 颖嫔从人群外头走进来,她冷着脸走进来,突然说道,“你是谁,我在寒部从未见过你。” 那刺客当即恭敬的回声道,“香见公主,您从未见过小的。但是小的一直仰慕您的风姿。” 颖嫔从人群中走上前半步,只是带着怀疑看着刺客,好像她真是寒部公主一样,叹息一声说道,“我不管你是谁,既然是我寒部的子民,就不可白白送了性命,你现在收手,我还能保住你的命。” 刺客见状面露感动,只是朗声说道,“公主,您放心,小的今天一定带您离开这里。” 皇上面色泛着冷意,他说道,“你如果放了永琪,朕可以留你一条全尸。” 永琪手上打了个手势,只看着自己额娘,就见到白蕊姬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极其缓慢的摇了摇头。 颖嫔看着嬿婉骑在马上,对她点了点头,又转移刺客的注意力说,“你不用如此,我留在宫中也是为了咱们寒部,又为何要离开呢。” 刺客此时激动的向着颖嫔解释,竭力劝说她离开这里。豫妃又说道,“这位寒部勇士,本宫可以理解你为主的忠心,不过这忠心闹难得,实在不必白白消逝。” 刺客面具犹豫,看着豫妃,只等她劝降,就在这时,嬿婉一夹马肚子,绕着人群这一圈儿,从刺客后头的方向跑起来。 众人就在皇家猎场,因为刺客的出现,周围时不时响起来马蹄声,这是侍卫们从远处赶来所引发的。 永琪看着自己额娘,就见到白蕊姬带着担忧的点了点头。他立刻挣扎起来。 这一次的马蹄声也没什么特殊的,刺客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而且怀中的皇子也不知为什么又剧烈挣扎起来,他的心神都在同主子说话和控制永琪身上。 可是这时从他的视野盲区窜出来一个宫装丽人,她穿着便于骑行的衣衫,策马飞驰到他的正面。 嬿婉从马鞍里头抽出一支箭来,搭弓射出,直射穿了那刺客的肩膀。永琪见状狠狠咬在那人手臂上,刺客手里的刀已握不稳,永琪便抢过这刀,直接往那人身上刺。 嬿婉一声不吭,又迅速抽出第二支箭,对着刺客的脸直接发出。 就听见皇上说道,“留活口。”侍卫们也冲出来,嬿婉的箭便偏了一偏,对着那人的耳朵就飞过去。 接连受创,刺客便只能哀嚎着倒地。永琪忙跑回人群中,白蕊姬便搂着他检查,“永琪有没有伤到,可吓死额娘了。” 嬿婉从马背上翻身跳下,她将手里的弓随手扔在地面。妃嫔们都自发为她让开一条路。 嬿婉凑近了永琪身边,白蕊姬带着颤音唤了一句,“嬿婉。”嬿婉摸了摸永琪的脑袋,又轻抚一下白蕊姬的肩膀,对着正扶着玫妃的意欢点了点头,说道,“没事了。” 侍卫们冲出来将人控制住,皇上发了火,说要将他严刑拷打。 至此,这场闹剧才算是结束。 进忠躲在人群里头,带着陶醉而又自豪的笑容看着嬿婉,他怼了怼一旁紧张的王蟾,王蟾便附耳凑过来,还以为他有什么事情。 就听见进忠凑过来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我炩主儿可真厉害。” 王蟾本想说什么,但生生忍住了,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主儿可真是厉害,但这实在惊险,实在吓死人了。” 春婵将握紧的拳头送来,“主儿苦练骑射,不就是为了此时吗。” “这天下应该有魏嬿婉的传说。”春婵自豪的说道。 进忠也点了点头,带着点子温柔又重复说道,“炩主儿可真厉害。” 王蟾偷偷看了眼进忠,在心里阴阳怪气的嘀咕一句,我炩主儿可真厉害~ 不过他也是高兴极了,望着人群中的嬿婉,那种绝世风采,不在美貌,只是一种莫名的震慑,让人心神一窒。 刺客来的时候,如懿就在刺客后面,她带着一点看笑话的心理,看着永琪受人劫持。 永琪现在是白蕊姬的孩子,依附着魏嬿婉,如今永琪被刺客挟持,可能这就是某种报应吧。真是可惜,报应独落在一个孩子身上。 皇后再厉害,能让死人复生吗? 如懿低头笑了一笑,又抬眼的时候,就听见旁边人惊呼的声音。就见到嬿婉搭弓,那闪着寒芒的箭锋都要闪坏她的眼睛。 那人手里头的弓箭嗖的飞了出来。好像要射的是在刺客身后的如懿。 那样锐利的箭头穿透了刺客的耳朵,血液随着箭刺破人体的那一瞬间飞溅出来。 如懿有些害怕,这血仿佛溅到她的脸上一样。 凌太监就在如懿的后头,和容佩一同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带着惊人的光辉,在月光下仿佛是最亮眼的星星。 嬿婉翻身下马,面上神情十分平淡。 这一刻,凌云彻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她这样耀眼,他却这样卑略,从未帮助她过什么,却还要用自己龌龊的心思来惦念着她。 他配吗? 刺客被拿下,嬿婉如此利落,着实让皇上也惊了一瞬,他夸赞了两句嬿婉,又派人去排查还有没有刺客的存在。 纯贵妃怯怯的走近了,带着一种崇拜问询道,“皇后娘娘可有受伤?”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后续的事情就交给帝王来处理了,这刺客口口声声说自己倾慕寒部公主,却不认识公主的模样,这明摆着是有人陷害容贵人。 帝王对寒香见上心,自然会好好彻查此事的。 第310章 过渡 *最后皇帝单独审讯刺客,也无人知晓审出来了什么,反正皇上自那以后便不再宠幸豫妃。 解决刺客过了两日,嬿婉有孕三个月多,为嬿婉诊平安脉的包太医便禀告了皇帝。皇帝听闻,又惊又喜,前两日皇后还骑马射箭,他实在后怕会动了胎气,忙让她好好休养。 寒香见厌恶帝王,自然不愿为他生儿育女,眼见皇后那样惊才绝艳之人,都不免要奉承好色的帝王。更是对着皇帝便心里恶心,便自己去求了避子汤。 她去太医院索药的时候,正巧碰见一个面生的太医,那太医面白无须,略带着一些怪异。 不过他给出了一个令寒香见惊喜的事情,他说,他只有使人不会有孕的药,但这是对男子使用的,定期服用便不会使女子有孕。 这不就相当于对帝王下毒吗?被人发现了以后可是死罪,香见当即就拒绝了。可是那个太医说出的话却令她再难挪动脚步。 那人只说,可怜寒企勇士尸骨未寒,便要见到心爱女子为了仇人生儿育女了。 寒香见深吸了口气,说道,“你可知道你现在说的都是足以杀头的大罪?”香见目光凌厉起来,真像是雪山之巅的寒冰一样,冻得人心里头一颤。 那太医又说,反正容贵人也不喜欢皇上,不是吗。难不成您已经爱上了皇帝,所以不愿意暂时让他无法使人受孕吗。 太医带着一种尖酸的调调又说道,“这可是一丁点儿伤害都不会让皇上受到的。莫非,您舍不得?” 寒香见受了这样的讽刺,当即就接过了那人手里的药包。头也不回的离开。 待她走后。江与彬从暗地里头出来,说道,“麻烦你了,这是酬劳。” 这位太监便是从前进忠随手保下来,送去慎刑司当差的那位。江与彬也让他扮做太医,去糊弄容贵人。 这药可不是暂时绝育的药物,而是彻底不能让男子生育的。 皇帝爱民如子,以后少有几个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子民啊。 况且帝王的身子愈发不好,还能不能活到皇后的儿子出生之时还不一定呢。 *隔了两日,帝王从承乾宫出来以后,突然昏倒了。 为此寒香见还遭了太后的斥责。太后本就不喜皇帝为她而打破许多陈规,正赶上这种事情,香见更是被太后冷眼。 江与彬慌忙去为皇帝诊脉,便给予一个噩耗,皇上从前身体就略虚弱些,近来国事繁忙,日夜操劳,就有些掏空了身子,伤了根本。需得好好将养才是。 此后,皇上略劳碌一些,就会病痛。 他今年不过四十余岁,他皇阿玛是五十八岁时去世的。难道他的寿数要比先皇短吗? 皇帝为此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可就是这样忧思惊惧,就更让他畏惧死亡,使他吃不下也睡不安稳,身体便更差。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还要冷,彻骨的寒凉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除夕的时候,魏府里头的女孩儿们都紧闭窗门,在屋里头点上又大又暖的火盆,烤的人暖烘烘的。这是她们在此过的第二个春节,比从前那样让人冻透的寒冷好多了。 有新衣裳,也有许多饭吃。 穷苦人家的孩子骤然能吃饱,往往要多存一点当作备用口粮。袭磐石知道这些小孩的心思,等到她们习惯了就好了,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女孩们夜里头就着每屋的糕点和自己留下来的馍馍,在夜里头和烛火一起守岁。 她们许愿,希望主子的夙愿终成,希望她们自己的夙愿也可以成真。 吃的饱了,几个活跃的又开始打闹。打闹着、打闹着,便顺势练起了拳脚,这夜里头大家都精神振奋,期待明年的到来。 左禄傍晚挨了打,此刻已经熟睡了。魏夫人心里头惶恐的,每日看到这些练武学习的丫头,总觉得自己那个发了疯的闺女,在做什么令他们生活不安稳的事情。 袭磐石则在磨刀,将刀面磨得像镜面一样,如水般光滑。砍人的时候也会十分好用。像切到一坨豆腐里头包裹着一截紧致的树枝,但是在她的力道下也同样脆弱。 *永寿宫 除夕家宴已经散了,皇帝陡然生了病,便又怀念从前,他常让缨贵人陪着自己。嬿婉也乐得清闲。 嬿婉的孩子已经六个月了。但她向来身强体健,除了不能做一些大幅度的动作,别的都还轻松。 她没有喝酒,但是兴致高昂,便拿起永寿宫里头的木剑,随性一舞。 衣裙飘飘,她的剑也没有寒芒,但是这种轻柔的美丽里头蕴藏着危险。 进忠就在一旁守着她。 待到嬿婉几个跳步,一剑刺到进忠的喉咙。进忠微微一笑,说道,“炩主儿勇猛,刚才已经将奴才俘获成您的俘虏了。” 他搀扶着有些疲惫的嬿婉又坐回椅子上,为她捏腿放松,便说道,“主儿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一起了兴致还是这样不当心,可得小心些。” 嬿婉轻轻一笑,呼出一口气道,“自重生以来,一开始还没想好以后的路,想明白以后,身体上的锻炼就没落下过,这不过是微微动了一动,不碍事的。” 进忠笑眯眯的看着炩主儿这样耀眼的模样,手里的动作愈发勤快,他说道,“奴才真希望看到您身穿……的那天呢。” 嬿婉抚了抚进忠的下巴,只说道,“事以密成,不可说。” 进忠点了点头,说道,“奴才知道。炩主儿可还要看书?” “看吧,今儿除夕,稍微早睡些就好。” 永寿宫的灯火依然亮着。 *缨贵人摆出体贴而又温和的微笑,看着面上已经显露衰老的帝王。 只见到皇帝用一种追忆的目光注视着她,说道,“缨儿。” 缨贵人忍着心里的恶心,娇羞的应了一声。 看着皇帝期待的目光,汪芙芷偷偷吸了口气,带着一种赴死的决心,夹着甜腻的嗓子说道,“弘历哥哥~” 第311章 大结局 *三月下旬,嬿婉产下一位皇子,是十二阿哥,皇帝赐名永琰。 同年四月,永琰满月之时,皇帝就将其立为太子。此等厚爱,震惊朝野。 皇帝常病痛缠身,大家都觉得其时日无多。如今太子不过刚刚满月,而其母亲魏氏才不过二十有九,尚未到而立之年,不乏有大臣请奏皇帝,赐死太子之母。 说魏氏虽有仁德之名,可是其承宠时日较短,无法看出她的真心。况且若是新帝继位,兴许魏氏就会借着其子年少的借口,把持朝政,使朝廷乌烟瘴气。 这样的提议愈演愈烈,一直到一周后,又有人提出此事。皇帝却是冷笑一声,当即斥责道,“皇后对下仁慈,对朕和皇额娘都妥帖细心,她在后宫从不提及任何与前朝有关的事情,哪怕你们这些荒谬言论传的整个后宫都是,她也不曾提起过一个字!” “是她不知道这事吗?不,是她足够善良。可你们却怎么对待皇后的慈心?”皇上将那些口口声声要处死嬿婉的大臣骂了个狗血淋头。 嬿婉是攀附他的菟丝花,因为他的教导而茁壮成长。她为他学月琴、昆曲、江南小调,她从他这儿学诗词经史,她向他献舞,脚踩红梅身披锦霞。 他一手将嬿婉从一个小宫女调教成大清最完美的皇后。他投入了心血、时间与精力,他爱他的成果,爱他打造出来的完美化身。 有时候,皇上都觉得有一瞬间会有些乏味。因为嬿婉吸收他教给她的东西,吸收得太好了。这让他逐渐教无可教。 这些大臣的言语,倒给他提了一个醒。 皇帝知道自己的身子,他大抵无法好好教养永琰成人了。等待一个孩子长大懂事实在是太久太久,他等不起了。 但是他可以教导未来帝王的母亲,然后由其教导下一任帝王。 于是,皇上下朝以后便传了皇后来养心殿。他面对着嬿婉坐着,那样带着苍老和狼狈的喘息,像个破风箱那样,胸口发出象征死亡的声音。 但是深爱他的皇后,只是带着那样关心和仰慕的眼神,长久地注视着她的依靠。 皇上沉默了许久,突然说道,“往后一些琐碎的朝政,朕会教导着你来做。” 嬿婉面上闪烁泪花,只说道,“皇上龙精虎猛,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呢。” 皇上微微一笑,又说,“朕知道你聪明,而且朕的身子也有些乏累了。” 皇帝重重咳嗽两声,又说道,“朕想你以后能帮着朕处理一些琐碎的政务,也算是减轻了朕体力的消耗。” 二人又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嬿婉从养心殿出来时,已经两眼红红,带着一种感动与忧伤。 而养心殿的皇帝也是眼睛微红,正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个时辰后,毓瑚悄悄过来禀报,说道,“皇后从养心殿出去以后,一直到永寿宫待了好一会,都时不时伤心垂泪。大抵是因为皇上您的身子而感到难过。” 皇上点了点头,面上浮起一点了然的微笑,他轻轻抚摸着自己和嬿婉并肩由画师绘出的图像,说道,“朕的皇后从来没有让朕失望过。” 他又重重咳嗽起来。 *金玉妍日渐消瘦,在皇上不曾觉察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去了。当时皇帝已经两个月又十三天没有召见过她。 再听到金玉妍的消息时,就是毓瑚来报,说嘉嫔去了。 这时候是五月,皇帝的身子就像个风中苟延残喘的蜡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灭了。所以他不愿意去见死亡,便只让人好生为金玉妍准备后事。 *时年七月,天才刚热了起来。皇帝决心去圆明园避暑。 七月初五,在圆明园议朝的第一天,皇帝的龙椅后头放着一个屏风,屏风后的是端坐着的皇后。 史书记载。乾隆十九年七月初五,二圣临朝。 这明眼人瞧着,就是依着从前武周皇帝的路数。 可是皇帝一意孤行,只觉得他那个皇后是个好的,大臣们竭力反驳也毫无用处,反而因此有几个被帝王杖责,贬斥到边疆去了。 皇后魏氏不像诸位大臣们以为的那样,仅是一介妇道人家,只知道争宠与打扮。相反的,皇后极为聪明,又通史书,常能从臣子们对一些事情的反应中推理出来其掩盖的目的,而且对朝政琐事往往举一反三,言之有物。 臣子们便捏着鼻子忍了这样怪异的局面。帝王要如何,谁也拦不住。 太后得知此事,忙过来寻皇帝,想要劝阻他,莫要将自家江山赠与她人。不过皇上压根就不见她,他只想做他自己想做的。 *乾隆十九年除夕,皇帝翻了容贵人的牌子,却在半夜时分猛然吐血,陷入昏迷。 帝王病危,朝廷之时只能全权托付给曾和皇帝一同处理朝政,享有掌控天下权力的皇后之中。 其中不乏有大臣揣测皇后心思不正,要趁着皇帝昏迷之时夺取权利。 可是三天以后,皇上又悠悠转醒,嬿婉将权力全部交还给帝王,丝毫不拖泥带水。这便让一些大臣那样恶意的揣测不再说出来。 皇帝又一个人处理政务,但他劳碌没几天又病了。 宫里头人人都知道嬿婉的美名,宫外头的人和宫里头的人说话,因此京城百姓也知道皇后的美名。 这样好的皇后娘娘竟然受到臣子的污蔑,有人不忍皇后娘娘因为这种事情伤了心,便自请去为皇后请命。 希望朝中官员不要这样对皇后娘娘,也希望皇上不要因为旁人的胡说而责备皇后娘娘。 隔了两日,嬿婉又重新帮着帝王处理政务。 *乾隆二十年的夏天,皇帝已经休养许久,可他身后始终伴随着死亡,让他时常昏迷而又转醒。 他老了。 皇帝不管政务许久,嬿婉将皇权牢牢握在手里。 前朝、后宫,都是嬿婉的一言堂。 *乾隆二十一年二月初十 皇上从冷汗之中惊醒,他突然想起来了选秀当日,他心心念念的青梅。 如嫔在未见皇帝的两年零三个月十五天以后,又见到她已经衰老、面上生出皱纹的少年郎。 少年郎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他鬓发都白了,老得厉害。 如懿的心里一阵颤抖,难道皇帝在寿命的终末,又想起来她的好了吗。 皇上动了动手,一旁的进保忙将帝王扶起,让他可以半倚靠在枕头上。 皇上带着一种疑惑问询道,“如懿?” 如懿抿了抿唇,她的嗓子因为喝璟瑟送的鸡汤而沙哑,再变不回从前一模一样的声线了。她说,“皇上。” 皇上又细细观察了如懿良久,他用眼睛描过如懿的眉毛、鼻子、嘴唇、耳朵,又把眼神重新聚拢在如懿的眼睛上。 他突然长久的叹息了一声,说道,“朕以为从前的情意尚有几分真心。可是如今一看,你和朕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皇上皱紧眉头,带着愤怒说道,“你不是她。” “朕的缨儿温柔而又甜美。”皇上咳嗽了两声,转过头唤道,“缨儿。” 汪芙芷穿着一身俏丽衣衫进来了,皇上说最喜欢她这样青春活力的模样。没有刻意装扮,她看起来同如懿已经不大像了,那种炯炯的目光,对着帝王的面容。 她用那种充斥爱意的眼神看着皇帝,皇帝也含情脉脉的看着她,又轻抚了一下汪芙芷的脸。 他又转头看着如懿,说道,“真是……奇怪。朕为什么从前不赐死你呢?” “来人,剥夺这个女人的名字,将她拖下去赐死。”皇上直接给如懿写好了人生的结局。 在人看不到的世界中,皇帝眼前紧紧束缚着的白丝,在他刚才见到如懿的那一瞬间脱落。帝王的眼睛又重新恢复清明,所以他便做了自己心里想做的事情。 如懿,哦不,是佚名,就这样死在遗忘之中。 她临死前没有虚假的爱情编织的美梦,没有故作大方邀请敌人去地底下喝茶,也没有来得及求饶。就这样被彻底的抛弃,错愕的死去。 *乾隆二十一年四月十五,又是在这样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乾隆皇帝薨。 其十二子永琰,时年两岁,继承大统。 新帝实在年幼,朝政便交由给其母,太后魏氏。 *乾隆二十二年八月,许多官员、百姓、皇亲国戚、僧侣、道士向嬿婉请命改元。诸事繁杂,择出一合适的以后,嬿婉于太和殿登基。 魏嬿婉成为大清的新帝,世人称其为太初皇帝。 结局—金玉妍(上) 连着失去两个儿子,金玉妍的心灵和肉体都开始萎缩,她总是在夜里突然惊醒,想到她的儿子就这样离她而去。 可是如此,终究是为了王爷啊。 但是她的富贵儿,身上胖得都可以用手抓出一坨软肉。金玉妍喜欢用手去捏,轻轻掐一掐,富贵儿就会摇摆它毛茸茸的尾巴,再用有些烫人的舌头去舔玉妍的手。 其实狗这东西真挺可爱的,给它点吃的,时而摸上一摸,就可以看到它这样真诚的向你谄媚。 好像它的主人是什么神一样。 富贵每每见到玉妍,都会撒欢了跑回来,不仅扭着尾巴,连屁股都要一同扭动,竭尽可能的贴在玉妍腿边,绕着她转来转去。 金玉妍的心随两个孩子的逝去死了一些,可是这狗恼人的紧,常来她腿边闹着。玉妍的心神不免分给它一些。 就连永珹都说了,额娘养了富贵以后,面上的笑容都多了。 这时候玉妍就作势踢了一脚一旁趴着的富贵,富贵便蹦起来张嘴要咬玉妍的鞋子,但它就是轻轻的吓唬金玉妍。永珹就去抓富贵,将它脑袋上的毛揉乱。 玉妍又用手给它轻轻抚顺了,富贵又会老老实实的躺在玉妍的脚边,就这样一直守着她。 然后、然后,是恪嫔那个贱人,非要用她的富贵儿去做那些肮脏事情。 富贵儿被进保抓走了,她的狗子们都被皇帝下令抓走了。 富贵死了。 那个作弄人、爱叫爱闹,成日有发泄不完的精力的臭狗死了。 她的富贵啊! 玉妍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是坐在桌旁边,上头有一团狗毛。是她让丽心收集起来,本来打算给这臭狗做个帽子的。 现在金玉妍做好了,用火点了,送给富贵去。 启祥宫殿里头噼里啪啦的燃起了火,丽心听见声音,又看见屋里头的火光,忙推门进来,就见到玉妍面前摆着几个小衣裳。都是主子亲手给富贵做的,说让这狗出去的时候穿点好看的,它知道美丑。 玉妍面前还有一个火盆,里头燃烧着的是一顶帽子。 没有人给狗做帽子,主子琢磨好久,又给富贵的帽子上头也缝了两个耳朵。狗毛本来打算做成富贵的头顶的发。 不过现在也用不到了。 丽心哭着劝玉妍,只说,“主儿莫要如此。咱们还有以后呢。” 以后。 玉妍疲倦的抬起眼,看着丽心的泪眼,她用手指捏起这一团狗毛,又轻轻送到火里去。 她说,“杀了恪答应。” 丽心看着自己主子,就见到她面上是深入骨髓的疲倦,带着一种仅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头的伤悲,她饱满的唇又张开,说道, “杀了她。” 丽心点了点头,便去了。 金玉妍面前的火盆不知何时熄灭了,她躺在床榻上,进入了自己永是漆黑的梦境。 王爷…… 玉氏王爷。 金玉妍的狗撞了颖嫔,让巴林部失了一位皇子,玉氏那边便有人来信告罪。 这都不要紧。 母族不中用,王爷也不肯替她说话。 这都不要紧。她还有永珹,皇上最喜欢永珹了,还常常夸他孝心。皇上要死了,等到她儿子做了皇帝,金玉妍也算是一番辛苦有所回报。 可是。 皇后的孩子一出生,满月以后便被立为太子,往后就会是下一任皇帝。 那她的儿子呢。 她的儿子便当不得皇帝了。 金玉妍仅剩下的信念,便是推自己的儿子成皇帝。而今也不成了。 她害的人许多……如今报应也来了,夜里头总觉得有人在一旁注视着她,让她担惊受怕。她的狗本来还能驱散一些凉意,如今也什么都没有了。 留她一个人静静在角落里枯萎。 白蕊姬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玫妃和皇后交好。金玉妍不过是秋后蚂蚱,被拢在白蕊姬的手心里,任她磋磨。 金玉妍病了,她四肢无力,脚步虚浮,面上也逐渐消瘦下去。 这病来的古怪,硬生生将她从前绝世的美貌涂上一捧灰色的汁水,那样灰败而又粗粝的肌肤,从前是这后宫里头最为白嫩的。 一天,她醒来时候已经暮色沉沉。 她听见丽心的抽泣,在外头呜咽,声音里头透露出惊慌。 金玉妍说道,“丽心,你怎么了。” 这转头,她在昏黄的光之中看到一个人,是魏嬿婉。 魏嬿婉身后还带着几个贱奴,她轻轻对玉妍一笑,又带着点温柔说道,“春婵,快扶嘉嫔坐起来和本宫说说话。” 春婵? 金玉妍的头脑沉沉,都有些不记得了。 魏嬿婉身后的宫女走过来,一双手像是钳子一样,将玉妍这个豆腐块儿捏成坐起来的模样。 “皇后,来我这启祥宫做什么。”金玉妍的面是苍白的,唇瓣也褪去从前美丽的颜色。 魏嬿婉微微一笑,她身后又上前一个太监,将一旁的椅子搬过来,还哈巴狗儿似的用袖子擦了擦,又吹了吹。 玉妍冷笑一声,看着那太监的脸,说道,“皇后真是好手段,皇上不想要的狗你就留着。真是胆子大啊。” 进忠离魏嬿婉的距离比旁边的春婵都近,金玉妍都觉得他要沾在魏嬿婉身上了。 玉妍眉头皱起,她是最不喜欢太监的,太监那种非男非女的东西让她恶心,所以玉妍就没留贴身伺候的太监。 她从前对进忠有几分好颜色,不过是因为进忠是皇上身边的狗。可是现在他竟成了皇后的人,还这样放肆的…… 玉妍这才真心的笑了,洁白的贝齿露了出来,她一笑就像是花儿绽开一样,只不过带着枯萎与死亡。 她声音里头陡然有了两分难得的愉悦,说道,“原来是这样。” 她说,“皇上那样冷情的人,也信了你的真心。” “魏嬿婉,你真是厉害。你竟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和人暗通款曲,这人还是他从前信任的太监。” 玉妍摇了摇头,她好像带着哭腔怪异的说道,“我竟然没发现,我竟没发现。” “堂堂皇后,竟然容许一个卑贱的奴才肖想你。”金玉妍抬起眼看着魏嬿婉,冷眼说道,“可惜我这时候才得知,若是早些时候,趁着我还有心力,定然要你为了你这个太监而死。” 魏嬿婉这才开口,说出她对金玉妍说的第一句话,“可惜,咱们没有早知道。” 结局—金玉妍(下) 玉妍将眼睛挪开,转而看着一旁,她自嘲的笑笑,又问了一遍她刚才的问题,“你来启祥宫做什么。皇上怕是都忘了我了,这里和冷宫没什么差别。” “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你看过也可以走了。” 魏嬿婉又笑出了声,她说,“金玉妍,我就不说客套话了。我知道你要死了,所以来看一看你。” 玉妍深吸了口气,冷眼瞧着魏嬿婉的面孔。 这样美丽、风采依旧,魏嬿婉肚子里头出来的就是下一任皇帝,这实在是让金玉妍不痛快。 任谁也不喜欢看着仇人的盛景。 玉妍常身子虚乏,而且时不时的头晕头痛,加上白蕊姬在她生产之时的言语,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可她无法挣扎。 金玉妍只能依靠着皇帝的怜惜,但皇帝并不怜惜她一丝一毫,所以她便只是蜷缩在这里。她说,“我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我害了太多人,受到报应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你赢了,或许我应该祝福你,我已经老去,而你风华正茂。” “最重要的是,你的儿子要成为皇帝了。” “恭喜。”金玉妍面颊冰冷,她不带有一丝真心的吐出这么两个字。 “我不喜欢你夸赞我的外表,你看我是在看一朵花吗。”嬿婉看着两世的仇人,她勾起唇角,说道,“况且这没有什么恭喜的。” 玉妍眉头皱起,她沉默片刻,又冷笑一声说道,“皇后娘娘可真是贪心,这都不够,难道要皇帝立你为太子?” 嬿婉笑而不语,她突然说起一个典故——请君入瓮。 “……请兄入此瓮。”嬿婉眼睛里头寒光闪烁,她的红唇如血,金玉妍想起来她曾经加在鱼虾里头的朱砂。 透着红,像是要流动起来一样。 “我请皇上入翁。”嬿婉锐利的目光注视着金玉妍,她说道,“我要的从来不只是皇后,从来不只是给我儿子皇位。” “权力握在别人手里有什么意思。前有武周皇帝,今就有我魏嬿婉。” “金玉妍,你输在我手里实在不冤。能同未来的新朝帝王有些微的联系,实在是你的荣幸。”嬿婉抬起下巴说道。 金玉妍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她没管嬿婉的狂言,又转而疑惑的问询道,“你要做女帝?” 嬿婉轻轻摇了摇头,“不不,我要做皇帝。” “旁人都是男帝,我是皇帝。” 嬿婉微笑着对她说道,“在一个男人的后宫里头,我实在是受够了,无论家世如何,无论容貌、文采几何。入了宫,大家不过是一个个冷冰冰的位份,没有思想,没有自己,要记得《女戒》、《女则》,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要懂事还要聪明,可这有什么意义?” “就为了讨一个男人欢心?” “我没见男人学什么柔顺,我只见到咱们用妇德来规劝自己。”嬿婉长叹一口气,又说,“这有什么意思呢?” “还是无人在我头顶指手画脚的碍眼比较好。”嬿婉又是轻轻一笑,说道,“所以皇上要去死。” 金玉妍心中一震,她恍惚之间好像触摸到了什么,刚才嬿婉说的只言片语连接成一串,她明悟了嬿婉身上这种十分耀眼的反抗从何而来。 她只说,“皇上、皇上?你怎么敢,不,你敢。” “你敢肖想帝位,你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金玉妍瞪大了双眼,看着嬿婉。 嬿婉微微一笑,又说,“珂里叶特·海兰死之前也这么问了我一句。金玉妍,别装不明白,你这么聪明,你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 “玉氏王爷不曾对你有过真情,你不是不知道。难道还要如此舍身为他奉献吗?你可知道,自从富贵冲撞了颖嫔,你的王爷觉得你不中用了,亲自选了玉氏的美人,已经在送到紫禁城的路上了。” “你说,这来的人里头,会不会都是和你一样,深爱王爷的人啊?”嬿婉微笑着说道。 “王爷会用情感作为手段,去选择他的棋子,不然我也不会执迷不悟至此。”金玉妍冷笑一声,又说,“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要做什么,怂恿我和你一样,去杀了他吗?” 嬿婉要杀了皇帝。 这话一出,不可否认的是,金玉妍心动了。她同魏嬿婉一样,憎恨皇帝。憎恨他无情无义。 不知什么时候,金玉妍已经不再深爱王爷,可能她的心随着两个孩子而死了,可能也因为年岁久了。 不然,若是金玉妍依然深爱王爷,那为什么听见魏嬿婉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 既然她魏嬿婉可以杀了皇帝,那自己为什么不能杀掉利用她的李朝王爷? 到今天金玉妍才发觉,她像从前深爱王爷的那样,深深的恨着玉氏王爷。 恨他将她当作棋子,恨他只觉得她是一个可以笼络皇帝的工具。 嬿婉轻声叹了口气,又说,“你的时日无多,怕是不能亲手将他处死。但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留下证据,我会用他的人头给你祭酒。” 金玉妍面上真诚的笑了起来,她说,“那我还有理由拒绝吗。” *乾隆二十年的夏天,嬿婉整理已故淑嘉皇贵妃的遗物,却发现里头有一些同玉氏往来的信,一看内容,掺杂了些大逆不道的言论。嬿婉下旨调查玉氏王爷。经过心腹彻查,发现此人藐视皇朝,在玉氏作威作福,将该地方管理的乌烟瘴气,可见其能力并不足以管理玉氏,也不配当王爷。 证据确凿,嬿婉震怒,当即下令将玉氏王爷押送去京,于月底斩首示众。这是嬿婉个人下令处死的第一个人,合情合理,也并不听一些臣子看起求情实则是试探的言论。 这便让大臣们更加清晰的认识到这位摄政皇后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她的决心,下定了就不会因为旁人没有道理的两句话而更改。臣子之中不乏有心生敬意之人。 玉氏王爷被砍头的那天夜里,淑嘉皇贵妃的灵位前头,突然多了一个人头祭品。 结局—如懿 如懿是被人吊死的。 死亡好痛苦,痛的她最柔嫩的舌头从嘴里逃离出来,一直吐在外面收缩不能。 她临死前,有一个太监在她身边说了句话。如懿的心神都在生死中挣扎,听不清楚。 灵魂即将逝去的时候,精神飞出躯壳。她才能带了点清明想上一想,那个太监是谁,他说了什么。 ……是进忠。 他好像说, “皇上最爱折磨如懿,必不会让她受太重的伤,或是死了。”那人的笑脸就映在如懿的眼睛里,带着衷心的祝福。 如懿也怀疑过,她为什么沦落到如此地步。她出身名门贵族,自小在江南长大,又是皇帝的青梅竹马,从前的皇后是她姑母。如懿远比其他妃嫔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皇上应该爱她啊。 皇上为什么不爱她? 她不是书里的主角吗。 她偏爱任何一位男子,因为他们具有女人所不具有的完美,他们都聪明而又通透,他们都美好而又毫无心机。 女人在后宅里头,只会争抢不休,只会使用阴谋诡计。 女人,不如男人。 所以如懿喜欢同凌云彻相处的时光,因为他不同于女人,他懂她。 凌云彻只是一个普通而且懒惰的侍卫,他对在冷宫的如懿并不和颜悦色,甚至他是皇上派来保护如懿的人,可却在如懿做一些针线活维持生计的时候还要抽成。 他救过如懿的性命,如懿也还他提拔。这便够了。 凌云彻的灵魂哪点带着美好,足以让如懿去将他视作儿子一样精心呵护着? 这不过是一个最平凡,而且不上进的窝囊男人。 如懿却很偏爱。 可惜,凌云彻成了太监。最令如懿接受不能的是,他的心又从如懿身上跑去了那个魏嬿婉身上! 魏嬿婉明明伤害了他。如懿才是那个对他好的人。 容佩那样打他,如懿也一直拦着,为什么凌云彻还是不肯给她好颜色,为什么他还要说魏嬿婉的好? 不,不。 凌云彻是被魏嬿婉那个恶毒女人、那个爱慕荣华富贵的女人给蒙蔽了。就是这样,不会有错的。 …… 可是,被人蒙蔽到即使做不成男人了也心甘情愿吗?凌云彻,你真是爱她啊。 如懿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恨不得魏嬿婉去死了,她好久不曾平静如水,她只是恶毒的在一个角落里沸腾。 时而飞溅出一些她心中的毒水,落在地上,造成腐蚀。 自从一次将茶盏扫落在地,她却意外的神清气爽以后,她开始用一些手段发泄。 先是用护甲扎自己宫里头的桌椅,后来改成将桌椅搬起来砸在地上,再后来变为去御花园用指甲抠树皮、用护甲扎花的叶子和花瓣。 反正都是些碍眼的东西,伤了就伤了。 看到全是破损的花丛,如懿那天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 皇上喜欢寒香见喜欢得发狂,他近乎是哀求如懿去劝香见顺从。 为什么? 那不过是一个女人。就算她模样美丽,难道如懿这般需要细细品味的女子就不特别了吗。 可是皇上在寒香见成为容贵人以后,再也没有召见过她。如懿还不如一颗石头。 大家好像在一瞬间忘记了她是帝王真心相待的女子,转而去追捧魏嬿婉、追捧寒香见…… 记得她的也唯有秦立、凌云彻。 秦立永远不忘了苛待她,无论她是何位份。 如懿就异常疑惑起来,为何秦立非要如此?是她从前对秦立有什么不好吗。 而凌云彻,他恨极了她。 如懿不懂为什么,她明明对凌云彻那样好。 在生命的尽头,凌云彻也不曾来同她说上几句话。只是愤愤的站在远处,狞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你永远也比不上嬿婉,哪怕是死了。”便走了。 太监的爱慕太过污浊,如懿也从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王钦那样的贱奴,碰见慧贤皇贵妃一下,高曦月都恶心的要死。如懿也觉得这是损人名声的事情,所以她乐得看笑话。 可是,进忠这番话,不就是为了魏嬿婉吗。 他对魏嬿婉有心? 是了,进忠将魏嬿婉身上的海碗打落在地上,那样愤恨,不是为了皇帝的妃嫔,是为了他的……心。 魏嬿婉给了他什么好处。魏嬿婉又有什么人格魅力呢。 如懿不懂,不懂。不懂为什么这个太监好像就格外独特,为什么他就这样捧着魏嬿婉,为什么偏她就能得到这样的爱。 魏嬿婉有皇上的偏心,有凌云彻的爱慕,还有进忠这个太监的全心全意。 若不是全心全意,为何连她随口说的一句话,进忠也要巴巴的在她将死的时候过来还回来。 还有……和亲王的袒护。 如懿突然生出一种恶毒到令人发指的念头,她想要魏嬿婉身上所有的关注、任何人的关心、爱。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如懿觉得周遭仿若有一种驱使,让她无所不能。世界在欢迎她去做决定。 这一秒,她好像世界的主宰。 在人眼看不到的世界,如懿身遭的白光盛放,她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吐出丝来,要将她裹成一个茧。待茧成,内里的人便会达成心愿。 这是这个偏心如懿的世界所最后给予她的一线生机。 进忠本是来看着如懿去死的。嬿婉心里头有更大的志向,便无心在这后宫里头看着她曾经的仇人。 嬿婉说,她的时间太过宝贵,在不值得的人身上空耗是毫无意义的。 嘿嘿,他值得。 所以进忠就来做嬿婉在阴暗角落里的一双眼睛。嬿婉的眼睛应该要看着她最想要的天下。世间的老鼠太多,进忠就替她盯着,帮她们的嬿婉出气。 这便看见,如懿明明要吊死的时候,原本面还是青紫的,如今突然变得平和起来。 好像……涅盘重生。 进忠心中一惊,那一瞬间,他从袖口掏出一柄短刀,直接插在如懿的腹部。 这样的疼痛让本来带着安宁的如懿又睁开眼,她狠狠地瞪着进忠,喉咙里头发出赫赫两声,两腿极具蹬动一瞬,随机带着不甘心死去了。 临死前,她没有族人,皇帝剥夺了她的名讳。她是无名无姓的野鬼,死后也不会被人提起,更别提香火灵位了。 她最想要男人的情谊,皇上的、凌云彻的,最不济是个卑贱太监的也好。所有人对她的那心意,都因为觉察到她的本质而消失。 皇上因为她的低劣灵魂而失去兴致。 凌云彻因为如懿暗藏的厌女而同她反目,毕竟他也只能为皇后做这些了。 李玉死在她的奴仆海兰的手里,临死前恨自己攀附错了人。 佚名知道,所以她在临死之前,只想要魏嬿婉身上旁人给的爱意,因为魏嬿婉得的爱意够真诚。 不看嬿婉付出了什么,不看她的辛苦。只看她得到了爱,所以佚名憎恶、想要夺取。 但再大的能量都比不过死亡,佚名身遭的光芒迅速萎缩,从她腹部的破口流逝,这个世界上存在的白丝迅速开始消散、分解。 公主府一个哑巴疯仆,眼神突然清明了起来,又被一种巨大的悔恨充斥胸膛。她啊啊的发出声音,却始终说不出话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 佚名挣扎了一瞬,随后她死了。 霸道王爷俏王妃(一) (避雷:嬿婉是女子,是太后钮祜禄的第三个女儿。假设甄嬛的第三子成功诞生,就是嬿婉。嬿婉女扮男装,是大清的王爷,进忠依然是太监。个人性格会有所改变,大体只是两个恋爱脑的小故事,没有什么权谋。) 爱新觉罗·嬿婉是大清的怡亲王,她生母为钮祜禄氏,是当今太后的第三女。 嬿婉在降生之时,太后与先帝情谊正浓,先帝服食金丹,其最信任的方士得以一观公主的容颜。 然而,该方士却大惊失色,说道,“公主命格奇特,只能以男子之身行于世间,不然恐怕寿数不长,无法活到成年啊。” 皇上接连问了钦天监,还招进宫了几个世人传颂的僧人和道士,这些人的说法与方士别无二致。 皇帝不忍自己刚出生的幼女受到此种磨难,也不忍他最疼爱的熹贵妃要受骨肉分离之苦,所以便大手一挥,将公主嬿婉改为皇子嬿婉,为七阿哥弘宛。 后来,弘历登基,也曾试探皇额娘是否存心让自己的儿子登上帝位。太后便提议将弘曕过继给果亲王一脉,又直接告诉皇帝,七阿哥是女子,只是命格有异所以伴作男子。 皇帝这才放心,又封嬿婉为怡亲王。他也正需要一个展示他厚待兄弟的理由,怡亲王其实是公主,她就不能染指帝位,所以皇帝给她的赏赐再多都可以。 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偏爱怡亲王这个弟弟,怡亲王体弱,圣上便允他不用在宫内走动,无论到哪里都可以乘坐轿辇,又允怡亲王任何时间都可以入宫。 更不要提皇帝赏赐金玉无数,香车宝马万千。 这是何等的偏爱。 *近来,痘疫时兴,嬿婉被皇额娘下令拘在府里,并不许她出去。 皇后所生的七阿哥却因为这场痘疫而去了,嬿婉想着进宫去宽慰皇上,再去看看皇额娘是否安好,不然她这心里头总是担心的紧。 嬿婉乘着轿辇进宫,她身穿着亲王服制,一眼看上去,就是一个面若好女的男子。 这轿辇还未到养心殿门口,嬿婉就听见皇兄身边的李玉正在呵斥谁,便顺嘴问了一句,“李公公,这是怎么了?” 李玉忙止住了话,赶紧给嬿婉请安说道,“回怡亲王的话,这个小太监不懂事,惹了皇后不高兴,所以奴才正同他说呢。” 嬿婉瞥了一眼李玉,她记得从前皇兄身边的王钦,王钦向来是巴结皇后的,也不敢在背后这么编排,如今换了李玉,便将这种让人瞧着不够规矩的事情推到皇后身上去。 皇后正伤心着呢,嬿婉听说皇后已经连着三天都在宫里头伤心难过了,怎么养心殿的小太监还能敢惹了皇后生气? 这个李玉,可真能撒谎。不过是不许底下的人出头罢了,还说的这样冠冕堂皇。 嬿婉瞥了他一眼,还没看清李玉身后跪着的那个小太监,只说了一句,“本王要同皇兄说话,李公公要斥责下人的事还是先停一停吧。” 嬿婉便背手进去了,她身后跟着的是扮作小厮的春婵。 这边进去安慰了两句皇兄,嬿婉就见到弘历的面上是掩藏不住的伤悲,他也没什么精神同她说话。 因此,嬿婉也识趣的离开,说是去看看皇额娘,皇上便派个人送她过去。 从养心殿出来,李玉本还要送怡亲王去太后的宫里头,哪成想怡亲王便随手指了一指刚才跪着的那人,说道,“李公公还是伺候皇上,若是去送本王,万一皇上有什么吩咐就不好了,就让这个小太监同本王一起去吧。” 这太监受了指,便忙跟着嬿婉的轿辇走。 嬿婉就懒散的卧在轿子里,看着这小太监唇红齿白的,模样也周正,便来了两分兴致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受罚啊。” 那太监没看她,规规矩矩的说道,“奴才粗笨,不小心让师傅惹了皇后娘娘不高兴,所以师傅便责罚奴才。奴才愚蠢,也实在该罚。” 嬿婉轻笑一声,便没再说话。 这小太监还挺会给李玉上眼药的。 她这边不做声了,那个小太监又有些惊疑的,悄悄用眼睛瞧着嬿婉的脸。 这一看,又被嬿婉觉察了,她转过头又问,“本王面上有花么。” 小太监低下头,忙回道,“没有。不过奴才感激怡亲王解围,所以想要记住恩人的面容。” “这算什么恩人。”嬿婉微笑着说道,“本王又没有给你什么好处,不过是嫌弃李玉那样姿态惹人讨厌罢了。在皇兄身边侍奉着,心却总是往别人身边跑。”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嬿婉陡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这太监的名字。这人也是有点意思,不像寻常的奴才那样普通,略带着一点儿没受宫里头规矩折磨的灵气。 那个小太监这才抬起头,正着脸看着对面的怡亲王,世人都说怡亲王面若好女,今儿他一见,也觉得传闻属实。 他说,“奴才,进忠。” 嬿婉点了点头,她们已经到了慈宁宫门口,嬿婉便随口说道,“进忠。本王记住了。你回养心殿吧,本王直接去看太后了。” 进忠应了声是,便恭恭敬敬的退走了。 不过他回去路上,却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怡亲王的面容实在是好看,进忠觉得都可以称之为瑰丽的宝石,看起来是那样的……让他无法忘记。 不过是今儿突然见到怡亲王的模样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进忠努力将此事甩在脑后。 他师傅李玉受皇上看重,靠着娴贵妃那棵大树,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自己不过是靠着主子的帮扶上位,却不许旁人也如此。 进忠不过是替皇上送东西,对皇后娘娘说了两句好话,李玉便不许他再巴结皇后。 还在养心殿门口责罚他、训斥他,还同怡亲王说是他惹了皇后生气。 真是可笑。 他真惹正不痛快的皇后生气,现在还有命在这吗? 还好他机灵,悄悄在怡亲王面前装可怜。哪天李玉再这样信口胡诌,被怡亲王听见,到时候皇上知道了,有他的好下场! 霸道王爷俏王妃(二) 进忠第二次见到怡亲王,是过了两年,快要秋猎的时候,皇上传召怡亲王来商量事宜。就在养心殿门口,进忠还守在外头,里面的是皇上、皇后和李玉。 秋天的夜里头进忠就这样一个人站在外头。 但他看着不可怜,进忠身上的衣服好像天生就比别人合身,紧紧的绷在身上,勒出个盈盈细腰。 他身上带着一点儿傲气。 嬿婉这么想着。 “进忠。” 怡亲王站在进忠面前,进忠一抬头,就见到墨色毛领里头簇拥着一张人脸,这样近距离的就像一朵儿艳丽的花开到他面前。 这实在是一不合适的比喻,皇权在他的眼里自然是十分耀眼的,可是这一刻怡亲王身上最耀眼的不是他所具有的权势。而且他的那双眼睛。 那样的充满生机。 进忠下意识就觉得这眼睛的主人带着一种无法遏制的野心。 “皇兄传召本王,麻烦公公替本王通传一声。”嬿婉微微颔首说道。 进忠忙进去同传,然后又和怡亲王共处在养心殿门口好一会儿,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自在。 进忠面上被秋天冷的有些发红,也许是因为秋天。 进忠本以为他应该会在东巡、或者立后大典、南巡的时候见到怡亲王,再不济还有许多日夜,皇上总会传召的吧。 可是他总是远远的看到那个人的身影,惊鸿一瞥,能瞧出来是谁,却不能容他细细看看那张面孔。 一年而又九个月,近两年的时间。进忠总觉好像过去了一辈子。 他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是他听见怡亲王唤他的名字,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因为这证明,他还记得他。 *秋猎 进忠有心往上爬,他不喜欢李玉因为巴结皇后而更得皇帝的信赖,这样对皇后谄媚,而对旁人呲牙的狗,实在不如他。 这些理由其实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最重要的是,进忠心里有点儿野心,所以他不喜欢上头有人。旁的只算做是添头。 怡亲王就在不远处,进忠恭敬的面容仍未改变,只是他突然提及嘉贵妃来,说,“嘉贵妃娘娘真是尊敬皇后。” 李玉便罚他去一旁,不许跟着他们。 只因为金玉妍刚来挑衅过皇后,这些口舌的纷争都被皇上给挡了回去。李玉正为了他的主子如懿遭受挑衅而气恼呢,听见进忠这样糊涂的话,心里头生气极了。 这样进忠就孤零零落在一行人身后了。 他后面不远处就是怡亲王,进忠昂着头沉稳走着,并不显露慌张。 就听见怡亲王在后头一勒马,问道,“进忠,李玉怎么给你落下了。” 进忠转过身,先是恭恭敬敬的行礼,而后是隐忍而又坚强的说道,“奴才嘴笨,惹了师傅不痛快,师傅罚也是应该的。” 一旁骑马跟着嬿婉的春婵皱起了眉头,她是发觉了,这位进忠公公一见到她们王爷就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来,怕是有什么目的。 嬿婉只是轻轻一笑,然后两腿一夹,驾马跑远了。 进忠看见飞扬的马蹄,他面上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还轻轻抚摸自己微微发烫的面颊。 秋风也似剪刀,扎得他的面上热意显露。 春婵心情好了些,骑着马向前走了两步,回身似是无意地看向落在后头的进忠,面上笑了起来。 进忠还是瞪着那样无辜溜圆的眼,好像不懂发生了什么,慢吞吞走着。 春婵刚转回头,又看见嬿婉身下赤红色的马匹远远的掉了个头,又扬着蹄子飞奔回来。 嬿婉一声喝道,只说,“进忠,可要上马?” 进忠带着一些局促,但是却一脸期待的看着嬿婉,怡亲王骑着马向他冲过来。 马跑的这样快,踩在人身上怕是会令人不死也重伤。进忠身躯的本能让他后退,可他心里的想法却使他站在这里,伸出手。 嬿婉笑着,将进忠一把拉起来,使他也落在马背上,进忠卧在怡亲王的怀里,他心里头的痒意冲破到喉咙,只觉得这样荒唐而又……美妙。 去长着胡子的老皇帝身边争个最先有什么好的,他想、他要…… 这是断袖之癖吗? 进忠头昏脑涨,晕的厉害。 春婵在一旁,内心全然是震惊,她从未见过王爷这样,对方竟然还是一位男子,太监也是男人啊! 她是知情嬿婉是女子的,皇上虽纵着怡亲王,但这样公然拥着帝王近身的宦官,成何体统! 这个进忠一出现,她们冷静的王爷都变得这样鲁莽起来。 春婵盯着进忠的衣袍,只觉得这个人狐媚惑主。 进忠的身子很僵,嬿婉觉察到了。她也同样觉察到了自己这般行事的不妥,这种举动实在过于轻浮,不过这小太监有两分意趣儿,嬿婉觉得自己只是率性而为,并无什么深意。 大不了晚上同皇兄知会一声,若是皇兄生了气,要迁怒进忠,嬿婉便将他要走便是。 嬿婉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路上,问道,“公公从前有骑过马吗?” 进忠其实没这么怕,他心里莫名地信任怡亲王,不过他还是带着些夸张的紧张说道,“回王爷的话,奴才不曾骑过马,也从没这样近距离的见过马儿。” 这话半真半假,进忠是不会骑马,不过他会驾车,也是和马离近了接触过的。近身服侍皇上的人,哪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呢。 嬿婉心里头疑惑起来,她记得皇兄贴身伺候的人,都是得会驾车的吧。 有意思。 嬿婉一手轻轻抚了抚进忠的肩膀,说道,“无妨,若是怕的话,就抓住本王的袖子。” 进忠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怡亲王会说,若是怕就抱住他呢。不过袖口也好,这样亲昵,实在是太过迅速了。 进忠面上微微的笑容对春婵来说太过显眼,春婵吐了口气,有些无奈道,“王爷,这让皇上知道了该如何是好啊。” 嬿婉回答道,“无妨,本王自会和皇兄表明。” 春婵轻哼一声,谁说这个了,她的意思是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太监如此! 霸道王爷俏王妃(三) 这事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嬿婉当机立断,在下马之前便问了进忠,说道,“今日之事,是本王过于鲁莽,怕是你以后在皇兄身边要备受冷落了,为了公公免受冷待,不知公公可想来怡亲王府替本王打理家事。” 进忠假装思索一瞬,然后便立即点头说道,“奴才全听王爷吩咐。” 怡亲王这样待他,心里定然是有他。 进忠想到以后要去怡亲王府,就高兴的飘飘然,他踩在地上,仍觉得腿脚轻飘飘的。 进忠在无人的角落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充满自信的笑了。 *这事真让进忠顺心了,不知道怡亲王同皇帝说了什么,反正秋猎结束以后,怡亲王还专门问了他是否要回宫里头拿从前的东西。 进忠本着不能表现的十分迫切的心理,总得收拾一番,磨蹭一二,便点了点头。 他不过整理了一刻钟,便飞快得往停在宫门口的怡亲王府轿辇那边过去。都不顾李玉疑惑的目光,进忠一刻也不想在这吃人的宫里头多待。 见了王府标识的车马,进忠还正了正衣襟,略带着一点儿矜持掀开了帘子,他满脸微笑的看着马车里头的人,轻声说道,“王爷。” 内里头坐着的却是王爷身边的小厮,叫春婵的那个。 春婵抱着膀子,冲进忠微笑着点了点头,进忠的笑收敛起来了一些,抱着自己的包袱坐好。 他和春婵都看着马车壁上的挂饰,均没有做声。 春婵用余光悄悄打量着进忠的模样,不就是面白了些,嘴厚了些吗。看着就是个惯会做可怜模样的,从前总是对着她们嬿婉卖惨,今儿还真被他得逞了。 进忠昂着下巴,目光就定在挂饰上头,余光也偷偷瞥着春婵,看春婵的面容,虽然有几分精致,但进忠也自信不会逊色于他。 而且春婵看着就是个笨拙些的男子,进忠自问从前伺候皇帝,那些谄媚主上的言语他都是会的,定然比怡亲王身边的小厮来的更为嘴甜。 没成想,到了王府,进忠这脸便不大高兴起来,这王府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 春婵见他表情古怪,便解释道,“咱们王爷会救济一些孤儿,或者无依无靠的女子,为了避嫌,咱们用的便是受过训练的女子作为侍卫,所以王府的女子便多一些。” 进忠看着一屋子的女人,进门的侍卫是女子,里头洒扫的也是女子,打眼一瞧,内里的面孔都是女子。其中还不乏或貌美、或清丽的佳人。 那么,王府里只有春婵和怡亲王两位男子? 进忠这么想了,也问了。 嬿婉是女儿身的事情,在王府里头只有春婵知晓,索性春婵也扮作男子陪她。不过这事也是王府里头的隐密,所以春婵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回事。 进忠两眼一黑,他突然觉得这位怡亲王是个风流种子。 他抱着自己的小包裹进了嬿婉给他分配的屋子。 一番收拾过后,进忠磋磨着自己亲手缝的帕子,恶狠狠咬着。心里头有一点子酸溜溜的,没想到怡亲王风流成性,竟然弄了这一大屋子的莺莺燕燕。 这是一条绣着金色花纹,预示吉祥如意的帕子,是进忠自打见了嬿婉以后亲手做的,为的就是在一个适当的时候送给他。 不过现在怕是也用不上了,怡亲王有这样多的美人儿,又是这好些姑娘的救命恩人,什么扇坠帕子没有,还差他这一条抹布不成。 进忠将帕子叠了叠,收进屉子里去了。 这天晚上,进忠才见到怡亲王,说王爷是处理公务去了。 进忠去见王爷,就见到嬿婉今儿穿的更冷一些,显得人也孤傲。 世人的月亮挂在天上,进忠的月亮立在眼前。 嬿婉见了进忠,微微一笑,便拉着人边走边问道,“公公,在王府里头可还适应,本王今日有事出去了,冷待了公公,实在是本王的不好。” 进忠忙摇了摇头,他还惦记着怡亲王竟然还这样称呼他,而非他的名字,心里乱糟糟的,但是面上不显。 就听见怡亲王又呵呵一笑,说道,“哎呀,都到了咱们府上,也不应该这样称呼,需得叫‘进忠’才是。” 进忠这心里的乱麻又被怡亲王给抚平了。他又带着点儿期待看着嬿婉。 嬿婉还笑眯眯的说道,“本王当时跟你说的事情不假,这王府确实缺一个打理琐事的人,若是进忠你有心试一试,这王府便由你来管理。” 进忠放下便接过此等重任。 他心里想的是,外头的宅府要么是管家打理,要么是老爷的珍爱之人来打理。也是,若不是真喜欢,这样大的权力怎么会放手给了呢,定然是信任极了。 看怡亲王这番话语,进忠面上都有些发羞,想来王爷实在信任他,进忠也不能辜负了怡亲王的期望才是。 嬿婉拍了拍进忠的肩膀,然后带着春婵进屋去了。进忠没打算跟进去,他初来乍到,总得让王爷觉得他知礼才是。 春婵在进门那一瞬还回头对进忠微微扯起嘴角笑了一笑,这小狐媚子可进不得她们嬿婉的书房。 进忠也回了一个笑容,你这小厮能管理王府里头的事宜吗。 他轻快的走回自己的屋子,王爷待他才是最特殊的。就算一起长大的小厮也没有这般信任吧。 进忠抱着被子,带着笑容睡着了。 *书房 屏退众人后,嬿婉靠在椅子上,看着一旁的壁画发呆。 春婵轻轻叹了口气,说道,“王爷不应该带进忠回来的,他兴许会坏了大事。皇上对此颇有不满呢。” “进忠事小,他不过是一个小太监,又不会影响什么的。”嬿婉面无表情,说道,“皇兄近来身体不大好,他贪喝鹿血酒,为此还和皇后闹了起来。” “皇上这样贪图一时的畅快,实在是糟蹋了龙体啊。”春婵黑漆漆的眼睛就看着烛火,她轻轻勾起唇角说道,“咱们要不要给皇上推荐个炼金丹的术士?” 嬿婉摇了摇头,说道,“先帝不就是死在这上头,皇兄他怕死得很,定然是不敢的。” “本王有一个更好的人选。”嬿婉的面孔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仁慈。 霸道王爷俏王妃(四) “皇后从前的大宫女惢心,为了证明皇后清白,去慎刑司里头受罚,废了一条腿。”嬿婉幽幽说道。 嬿婉摊开手,她的手心上是练习射猎、兵器留下来的疤痕与茧子,不算好看,但她也不需要好看。 没有人是靠比美当上皇帝的。 春婵眼珠子转了一转,说道,“听闻惢心的丈夫江与彬,一直贴身服侍皇后……和皇上。” “不错。”嬿婉勾起唇,又说,“只要这位江太医是个正常人,就绝不会一心为了皇后效命。” “若他不是个正常的,那也无妨。咱们的路径不止这一条。”嬿婉冷笑一声,吹灭了身前的蜡烛,起身离开。 书房里暗了一些,春婵将桌上充满字迹的纸张收拾起来,扔到放在地上的火盆里,火焰猛然跃动,将纸上的字吞噬殆尽。 *联络上江与彬十分容易,嬿婉只需要派人去江太医家附近,看见一个俏丽但是腿脚不好的妇人,便知道这位是谁了。 惢心出门买菜,却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嬿婉身边的大丫头澜翠正在后头偷偷跟着惢心,她已然乔装打扮一番,热心的去扶着惢心起身,还关切的问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惢心穿的素净,江与彬只是太医,俸禄也不算特别多,够两个人生活还能攒下一些,不过惢心喜欢孩子,想着早早地攒下钱来,免得苦了孩子。 她腿坏了,做不得什么重活,李玉在她出嫁时候送的那五十亩良田,她也租给别人去种植,一年下来收入也是有的。 不过惢心闲不住,便日日出去买菜,做些饭食,也算是不像个废人。 今儿运气不好,就摔在地上,还好有这位热心的姑娘。 惢心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她说道,“我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如今已为人妇了。这位姑娘,真是多谢你了。” 两个人客套一番,互换姓名。澜翠便提出来要送惢心回家,免得她不好走,而且看惢心摔的也有些严重,手心都擦破了,澜翠也不放心她一个人。 这样盛情,不容推辞。惢心便和澜翠一起到了自家门口,澜翠冲她笑了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澜翠还没走远,一辆马车从她身边驶过,里头的人拉起来了一瞬帘子,在澜翠看过去的时候,那帘子又放下来了。 江与彬从马车里头出来,他看着惢心身上有些尘土,又回身看了一眼澜翠正远去的背影,拥着惢心回家了。 这么一来二去,过了些日子,澜翠便替嬿婉同江太医搭上了线。 江太医第一次见到怡亲王,是在一个小巷里,怡亲王坐在马车上头,旁边是一个小厮候着,一见江与彬过来,就拉开了马车的门帘。 江与彬顺着望过去,就见到漆黑的夜里头,月光映在怡亲王的脸上。 世人都说怡亲王面若好女,今日一见,确实如此。但最令人惊艳的并不是怡亲王的容貌,而是他漆黑而又沉静的一双眸子。 怡亲王并没有同江与彬客套,他直接开口道,“你恨皇后。” 江与彬深吸口气,他缓缓低下头,回避嬿婉的视线,说道,“微臣不敢。” 嬿婉的脸常是冷的,身居高位让她周遭都有一股显而易见的威严,给人一种无名的压力。她又说,“不恨,本王怎么会见到你。” 江与彬叹了口气,说道,“王爷派人接近微臣的夫人,微臣不敢不从。” 江与彬不是傻的,他在一见到澜翠时就觉察这个人定不是寻常人家,她面色白里透红,出落得也水灵。定然是出身富贵或者高门,然而这样的人是不会关注一介普通民妇是否摔倒的。 他们都一个样,普通人不过是奴才罢了,还不如一位贵族本就千疮百孔的名声。 哼,自己同安吉大师私下碰面,事发了就说两个人是清白的。 什么狗屁清白。 自己都不动动脑子维护,非要一个无辜宫女的命去填? 还好惢心没死。 可是现在又有人不怀好意,接近惢心。江与彬为了他们不用惢心来威胁他,于是连挣扎也没有,在澜翠隐晦的同他暗示了几句以后,便欣然同意了。 嬿婉又想到了江与彬对皇后的恨,是因为皇后不拿他的夫人当人看。那么她们现在通过惢心来联络江与彬,怕是也会让江与彬心里头反感。 嬿婉继续说道,“江太医不用紧张,本王来寻你,定然会善待你和惢心的。你只需要看本王的诚意。” “哦,不。江与彬,我觉得你想要的是自己的命握在自己的手中。”嬿婉说道。 江与彬这才抬起头,他同样也是面无表情,询问道,“我要如何相信你。” “相信你与他们不同?” 嬿婉沉默一瞬,又说,“就看江太医是要被某些人物当作没有情感的物品来使用,还是愿意在本王这作为一个人。” “江与彬,本王的诚意你会看见的。”嬿婉微微笑道。 “等什么时候你想好了,便让澜翠来同本王说吧。”嬿婉话毕,春婵便撒了手,帘子落下来,挡住了江与彬的视线。 江与彬的眼睛里头黑漆漆的,不含一点儿亮光,他就这样凝视着怡亲王驶出的马车,看这辆马车消失在视野里。 这会是一个仁慈的主上,还是另一个拿他们做棋子的推手? 江与彬又重新低下头,回了自己温馨的屋子。 马车轱辘还在往前转,春婵抬起眼看着嬿婉,她皱起眉头,试探的开口,“咱们若是不能让江太医听话,那是否要……”她抬起手,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 “不管皇后是不是个精明的,他能在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后还深得皇后看重,也是有两分心性。”嬿婉摸着自己的手背说道,“江与彬是个聪明人,他会很快想通的。” 春婵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王府里头,进忠还在等着。他傍晚时候见到王爷乘车出去了,此时尚未归来,心里头有两分担心。 见到马车回来,里头跳出来两个人,一个是他心心念念的,另一个是…… 春婵! 又是他。 成日黏着王爷。 真讨厌。 难不成春婵也有断袖之癖? 霸道王爷俏王妃(五) 进忠趴着门看外头也是显眼的,嬿婉眼睛尖,就看见这人用只眼睛往外瞅,便说,“进忠,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进忠有些不好意思的从门后走出来,说道,“晚上睡不着,想看看星星。” 嬿婉抬起头,扫了一眼天空,今天夜里的天不算澄澈,一颗星都没有。就见到进忠已经从屋里头走出来了,他现在嬿婉面前,眼神动容,似乎要说些什么。 嬿婉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进忠真是有趣,今夜可没有星星啊。”然后便回屋去了。 进忠面上的微笑转移到春婵的脸上,春婵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进忠,又说,“王爷是个迟钝的人,进忠这样含蓄的话,她是听不懂的。” 进忠冷笑一声,只说,“我自有分寸。”然后便回了屋。 *到了今年佳节,舒妃产子,为皇上的第十个儿子。 庆嫔却不知怎的,喝的汤药里被人加了令人无法生育的药物,伤了身子,再不能有孕了。 这是宫里头的事情,和宫外头的怡亲王府无关,不过是江与彬做了宫内和王府的传声筒,让嬿婉能听见宫里头发生的事情。 嬿婉知道皇上刚登基时候的几个孩子去的蹊跷,玫嫔认了罪,怕也是出自皇上的手笔。 嬿婉心知肚明,她这位皇兄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心里头冷的可怕。 她现在可以安然坐在王府里头,而不是被猜忌、被圈禁起来,不过是因为她是女子,皇帝觉得她没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那若是有一天,皇帝知道她有心染指帝位了呢。 女人,那也是他皇阿玛的亲女儿,当今太后的亲生骨肉。 他不会坐视不理。 到时候要么一杯毒酒,要么一条白绫。就算嬿婉不同意,还有宫里头的太后受帝王的威胁呢。 帝王多疑,又将大清的权力握在手中,嬿婉只能隐忍段时日。 不然,怕是嬿婉活不到登基之时。 就先用后宫的纷乱来吸引皇帝的注意力,然后再慢慢让他虚弱。 待他发现之时,就是濒死之日。 *纯皇贵妃去了,据说临死之前见了皇后。嬿婉安在皇后身边的人回禀道,说纯皇贵妃去之前异常后悔,只恨自己不应该听了嘉贵妃的劝,竟生出妄念来,现在害了自己也害了儿子。 “王爷,那皇后是何反应。”澜翠端上来一杯茶,问道。 嬿婉盘着手里头的手串,冷笑一声说道,“皇后的意思是,嘉贵妃心术不正,皇贵妃受皇上厌弃,怕是也有她的推动。但是自己没有证据,也做不得什么。” 春婵轻哼一声,开口道,“皇后向来是这样子,管理后宫不行,做事也是差极了,事关两个高位妃嫔,竟然连查一查也不能吗? “听说她从前还问太后娘娘。” “‘太后,先帝在您面前哭过吗。’”春婵又说,“太后听了都诧异极了。” “这说到底,不过是皇上偏爱皇后,所以才让一个既无才能,又无头脑的人来管理后宫,闹得乌烟瘴气。”澜翠面上带了几分愤懑,又说,“若是咱们王爷管理国事,就是你我去当皇后,也会胜过乌拉那拉氏千百倍。” “祖宗留下来的节俭传统,而今都成了靡费之风。”澜翠带着一点儿心疼说道,这花的都是她们嬿婉未来的钱财,让人怎么不心疼。 嬿婉轻轻抬起了手,这两位正不高兴的小姑娘便止住了嘴,都眼巴巴瞧着她,嬿婉开口道,“无妨,后宫变成这副样子,本王也是乐见其成。” “听闻嘉贵妃对她母族的王爷很是挂念,曾经还为了玉氏王爷的性命,而不惜九阿哥的性命。”嬿婉的指头捏着一颗剔透的红玛瑙珠子,“她从前诬陷皇后不成,若是皇后有了嫡子,嫡子再成了下一任皇帝。” “那嘉贵妃可就寝食难安咯。”嬿婉笑盈盈将红玛瑙手串收在手心里,又说,“嘉贵妃有心让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咱先不说这是不是个空想。” “单论这份儿心,本王也得助她一程。”嬿婉将手串递给澜翠,嘱咐道,“江与彬说皇后近来睡不安稳,不思饮食,怕是有了。去告诉嘉贵妃吧。” 澜翠将手串收在盒子里,忙离开了。 春婵见嬿婉心情正好,又提及进忠的名字来,只说,“这个太监怕是不止为了远离宫中的纷争才来咱们府上的。” 嬿婉惊讶道,“怎么会呢,李玉那样偏心皇后,全然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有这样的师傅在,进忠怎么能出头。” “与其在宫里头受气,不如来本王府里,皇上能给的,我一样都不会少他的。”嬿婉摆了摆手,又说,“我一会还要出去一趟,你先去忙吧。” 春婵叹了口气,也退下了。 她不想将话说的太明显,不然若是嬿婉注意到这个太监可怎么办。 她们嬿婉鲜少接触男子,而今善心大发,还捡回来一个在皇帝身边鬼精的太监,若是遭了这个坏男人的当,那可怎么办啊! 春婵下定了决心,她会好好看着这个太监。 谁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嬿婉知道必不会亏待了进忠,春婵她们也知道嬿婉的野心,可是进忠不知道啊。 在进忠眼里,她们主子不过只是个受皇帝呵护的散闲王爷罢了。 从九五之尊身边离开,到一个普通王爷府里去,这可不是什么有价值的抉择。 *进忠近些时日,白天工作,夜里偷偷看自己从王府外头买回的话本子。 他面前厚厚一摞,这些都是写两个男子的爱情故事。进忠寄希望于能从这里找到些许灵感。 他应该如何同怡亲王相处,又应该如何称呼他呢。 哎。 罢了,罢了。进忠将面前的书一合,摇了摇脑袋,又想起来他见到的一百多号俏丽姑娘。 这么多人,怡亲王每天看一个,都能看上小半年。进忠不过是一个粗笨的臭男人,又怎么能入得了怡亲王的眼呢。 进忠每每想起来自己言语暧昧,而怡亲王却好像一个木头傻笑,心里头就有些堵得慌。 也不知道怡亲王是真傻还是装傻。 难道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吗。 他不想伤了他的心? 那王爷人真好。王爷对他这么温和,定然是心里待他不一样。 进忠又高兴起来,抱着话本子继续看了。 霸道王爷俏王妃(六) *皇上的后宫真的一团糟,近几年发生了许多荒谬的事情,譬如皇后在大庭广众之下劝皇上少喝鹿血酒,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身体渐差、纵欲过度,闹得皇上面上无光,还非要皇帝喝醒酒汤,最后自己还晕了过去。 再譬如,皇上很是爱护昏倒的皇后,在得知皇后有孕以后,便答应她,在皇后出月之前,绝不碰后宫里的任何女人。 嗯…… 嬿婉觉得奇怪,澜翠觉得奇怪,春婵也觉得奇怪。 “春婵,你懂皇上的意思了吗?”澜翠皱起眉头问道。 春婵摇了摇头,深思一番,说道,“可能皇帝这名义上的爱护,实际上是厌恶吧。” “也许皇上不喜欢让皇后侍寝,又不想惹人生气,所以才出此下策吧。”澜翠调侃道,“这叫什么来着……” “有人家会招赘,招来的男人都要对妻子百依百顺,绝不能违背妻子的意愿。”澜翠弯唇一笑,又说,“春婵,你看这个名头适不适合皇上。” 春婵也笑了,抬起眼睛说道,“赘婿。我大清的皇帝真像是乌拉那拉氏的赘婿一般呢。” 嬿婉微微一笑,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说,“皇兄管不住他的皇后。这心多操劳,人也会老的快。” “皇兄啊皇兄,妹妹可是心疼你,这样操心的事情,还是让妹妹来替你抉择吧。”嬿婉将酒杯对着宫里头举了一举,然后倒扣在桌上。 只留下一句话给两人,“进忠说他在看账本,本王去瞧瞧他。” 嬿婉走远了,春婵冷哼一声,对着澜翠说道,“我就说吧,这个进忠自从见了王爷就不怀好意。” 澜翠同她对视一眼,说道,“那咱们去看看吧,免得王爷被他骗了。” *嬿婉同宫里的嘉贵妃联系上了,金玉妍暂时信了嬿婉的话,嬿婉称自己虽然受皇兄信赖,可并无实权。 皇帝多疑,嬿婉说从皇上这里得到权力大概是不能的了,若是扶持四阿哥,让四阿哥登基以后多帮帮他皇叔,也是好的。 金玉妍觉得多怡亲王这样一个助力对永珹也是有利,反正也是别人帮他儿子,若是怡亲王以此设套,他自己也要受到皇帝的责罚,便同意了。 *皇帝后宫里头的玫嫔身子渐衰。 正赶上怡亲王今日入宫,王爷似乎是从皇上嘴里听闻了玫嫔的身子不好,还特意让他身边的澜翠过来送些补品,说是给玫嫔娘娘安神用。 因为嬿婉名义上是男子,实际上是女子。皇上对她善待自己后宫妃嫔也并无芥蒂,嬿婉一介女子还能对他的嫔妃做什么吗。 因此,怡亲王在后宫的名声也是极好的。宫嫔都知道他待人和善,又体贴,也是有两分面子情。 澜翠这边送过来,也关心了玫嫔娘娘两句,只是她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言语之间提起来玫嫔的病来的古怪。 虽也没说什么,不过随口提及起来,“近年不知遭了什么殃,先是孝贤皇后好端端的病了,再又是您病了。玫嫔娘娘,您可真要多注意身体啊。” “孝贤皇后对皇上的孩子都那样好,也不知怎得,竟然病成那样。哎。” 白蕊姬似乎是发觉了什么。 回忆起从前种种,都是旁人告诉她,谁才是害了她孩子的凶手,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只能一厢情愿的恨。 想到她近乎是同金玉妍合谋,害了孝贤皇后落水。从前固伦和敬公主出嫁之时,她也为了太后冲锋陷阵。 也许是皇上觉察了此事。也许是舒妃有孕,皇上不想留这么多太后的棋子在后宫里头。所以她才病了。 也许是嘉贵妃觉得她知道的太多,所以她该死了。 也许…… 也许是她恨错了人。 害死她孩儿的凶手,如今由未满足,也希望除了她这个碍眼的人。 白蕊姬猛然抬起头,她强撑着病体坐起来,突然说道,“本宫也是许久未向太后请安了,这么多天病着,也劳烦太后和怡亲王挂心。” 澜翠走了,等到嬿婉同太后说了一会子话,正打算离开宫里的时候。就见到玫嫔正往慈宁宫里头去。 后来,听闻后宫里头又闹了起来。玫嫔要为了她死去的孩儿鸣冤,皇上听了后宫这样的闹腾,更是头疼不已。 他未发觉,他这头疼不仅是在处理后宫琐事的时候,也常出现在夜晚入睡之时。 像一点油腻粘在身上,皇帝总是隐隐不适,屡出虚汗。 *进忠在王府吃得好,穿的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王爷身边有两个人,常在他二人单独相处时候出现打搅。 一个是王爷身边的小厮春婵,一个是王爷身边的侍女澜翠,同王爷都离得极近,不似寻常下人。 而且老是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进忠。 有时候进忠都想着,要不算了,他就同这两位说上一说—— 他不是来拆散他们的,他是来加入王府这个家的呀。 但是看到这两个人总同王爷举止亲密,进忠这脑袋就轰隆隆的转不过来,他真想自己也成个丫鬟就好了,也像那个澜翠一样,成日缠着王爷,总是扯扯衣襟摸摸手背的。 进忠做事极有条理,王爷知道他的才好,有时候也常同他说些王府里头的家务事。 进忠听了王爷几句夸奖,恨不得熬上几天几夜,也要把王爷的想法弄出来。 还记得那天,王爷用那种期待而又渴求的目光看着他,带着一种恶魔般的蛊惑,欣喜问道,“进忠,今年年底,咱们府里的进账能比去年翻上一倍吗。” 咱们府里、咱们、咱们。 多么美妙的词汇,所以进忠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当他依依不舍的看着王爷离开以后,才发觉自己答应了什么事情。 但是王爷只能依靠他了,进忠可一定要努力工作才行啊。 于是,进忠投入到了一阵长久的加班里。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亏本买卖的时候,还是在加班的第九天。 他发觉自己已经九天没有见到王爷了。 进忠叹了口气,有些兴致缺缺的回了屋子。 当天夜里,王爷办事回来,便敲了他的门,关切的看着进忠,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进忠最近辛苦了,定然是累了吧。” 进忠又融化在怡亲王温暖的手心里。 他说,“不辛苦,这是咱应该做的。” 然后进忠又一口气加了十五天的班。 霸道王爷俏王妃(七)【坏人预警】 *进忠辛苦忙碌了一年,终于在年节前完成了王爷的期盼。 当他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王爷的时候,王爷正在练字,一旁就是打扮的娇滴滴的澜翠。 进忠说完了,王爷一激动,竟然就抱了一下澜翠! 进忠当时都要哭出来了,明明是他最辛苦,王爷为什么要抱别人呢。 也许是进忠的眼神太过失落,也许是嬿婉觉得自己是男子身份同澜翠拉拉扯扯的不大好,于是嬿婉也哈哈一笑,又走上前。 在进忠羞涩的闭上了眼睛的时候,也敷衍的拥抱了他一下。 虽然手都没有搭上进忠的身子,但是进忠已经面颊爆红,眼睛都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突然张开嘴,大口喘了两口气。嬿婉还抬起眉毛,问询着,“进忠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近来太过忙碌?” 进忠忙摇了摇头,他都有些说不出来原因。王爷竟然这样…… 王爷为何这样…… 莫非,他……他心里正在接受我吗。 进忠有些忸怩道,“不是的,王爷。只是还未吃晚饭,一时间有些饿了。” “你也真是的,总是这样辛劳,本王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嬿婉面上露出一种真诚赞叹的笑容,她又说道,“进忠可真是热爱工作啊!” “还不快给进忠拿些点心来。”嬿婉催着澜翠道。 澜翠端了一盘子桂花糕,进忠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吃了一口,只觉得嘴里好甜,心里头更甜。 他要为了王爷忙碌致死! 看进忠吃了两口,面色好多了,嬿婉又带着一种暗戳戳的期待,两眼都是诚恳和欣喜,问道,“进忠,那咱们府上今年的收益,还能再翻一番吧。” 进忠感受着怡亲王这样殷切的目光,只觉得飘飘然,再回味过来,他已经捧着糕点,不知不觉到了自己屋里。 不是,再翻一番? 进忠思索了两日,便去王府外头四处游逛,看一看旁人都喜欢什么玩意儿,是否有可以盈利的项目。 就这样考察了一周,进忠在这一世又寻上了几个京城中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拿着怡亲王的令牌去找了个书坊,将大火的话本子取其精华,添加进去他在宫里头见到的情节,编成话本子发售出去。 虽然好像泄露了皇上的隐私,不过进账的收益十分可观,进忠获得了王爷的笑脸。 王爷高兴,皇上肯定也会因为王爷高兴而高兴的。 *皇帝身子渐渐衰弱,他满心指望着如懿肚子里的孩子是位皇子,这才能让他江山社稷有位嫡子来继承。 皇帝的儿子们也有充满野心的,譬如五阿哥永琪;也有被额娘推着去争的,譬如四阿哥永珹。皇帝的孩子虽多,年长些的也只有二人,至于大阿哥、二阿哥早已经去了,三阿哥因为孝贤皇后不得皇上喜欢,所以也没有旁人。 嬿婉听闻皇后爱吃辛辣,也有意同众人讲,她肚子里的是位女儿。 虽然不理解,但是也尊重。 江与彬已经提前告知了嬿婉,皇后肚子里的是位皇子。为了让自己更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皇上还是没有嫡子来的好。 没儿子的话,这不只能让弟弟继承了吗,难道还要过继叔父的儿子继承皇位吗? 不知怎么,怀胎五月的时候,众人在木兰围场,皇后竟然误食了寒凉之物,腹痛难忍,太医院的太医皆去守着,可效果甚微,疼痛两日,皇后落红。 皇帝千盼万盼的嫡子,就这么成了一个泡沫,消散在他眼前。皇上都见到那是一个成了型的男胎,但是却不能降临人世。他听到这种伤心的消息,当场便吐了口血。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再有孩子了。 嬿婉通过江与彬的手,给皇上下了绝子药,免得皇帝幸运,临死之前再有个聪明儿子。当然,皇帝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又过了两日,皇帝在木兰围场险些被野马误伤,后又有刺客向皇帝放箭,还好怡亲王挂心皇帝,一直跟在他后头。这也连带免了两位皇子因为护着皇上被马和刺客所伤。 嬿婉看到那匹野马要伤人,当即便拉弓射箭直接将它射死。刺客见状便跑了。 皇帝为此还有些惋惜,这毕竟是一匹良驹。不过更令他不舒服的,是嬿婉骑马而来的英姿。以及她的从容。 她竟然不怕! 女人在这种时候就会怪害怕 她居然这样信手拈来,好像练习过千百遍一样。难道此事是她所为?毕竟嬿婉有着怡亲王的名头。 男人的名分或许会让她生出野望。 但是还未容皇帝的疑心发酵,傅恒便查出了此事缘由,是有人在树上涂抹了发情母马的尿液,刺激野马发狂,而那个向皇上放箭的刺客被侍卫们包围后便自尽了。 这便更让帝王笃定,这就是怡亲王做的。 可是,她图什么呢。怡亲王一无子嗣,二又是个女子,她虽有血统也徒劳,更何况皇上还有这么多孩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见到四阿哥在皇上遇刺前进了树林,这让皇帝的疑心又对准四阿哥,当即便去询问。 四阿哥受到惊吓,但只说这不是他做的,他只是想先寻个好的猎物献给皇阿玛,没成想竟然令皇阿玛误会。 皇帝刚失了嫡子,也不想因为流言再失了一位儿子,所以便没有责罚什么,只不过对永珹是愈发冷淡。反而,他对嬿婉的揣测少了一些。 金玉妍见状很是懊丧,怡亲王虽然说着替她收尾,可那个告状的人又是哪来的?怕不是怡亲王心里怨恨皇帝,所以存心诱导、谋害皇帝的儿子! 丽心悄悄同金玉妍说,皇帝问询四阿哥之前,她瞧见五阿哥偷偷去了皇上那儿,身边还跟着一位小太监。 “永琪?”金玉妍皱了眉头,冷哼一声说道,“不知道这是皇后身边的愉妃为了巴结皇后。还是皇后允准的。” “怕不是皇后自己失了孩子,也存心要害别人的孩子,反正她一个儿子都没有,别人的儿子斗得再厉害,也与她无关。”金玉妍面上冷的凝结出来了冰霜,不管这是谁来有意让她做出选择,为了永珹,她都不能允许永琪这种碍眼的家伙。 霸道王爷俏王妃(八)【坏人预警】 永琪那日的确瞧见了,他同自己额娘说了此事,额娘却让他不要声张。 永琪真不明白,额娘为什么总要这样。 他已经练就蒙眼射箭的本领,可是额娘看了却不高兴,只是嘱咐他要好好藏着。 永琪心里清楚,皇后有了孩子,额娘要让他为了皇后的孩子而让路,无论他做的再好,也不能抢了皇额娘儿子一分一毫的风采。 可是,凭什么? 就因为皇额娘从前救了额娘吗。没有额娘就没有永琪,所以皇额娘救了额娘,也是救了永琪。 这都是永琪欠她的,永琪恪守孝道,所以拼命偿还皇额娘的恩情,希望有一天能还完吧…… 当皇额娘腹中被盛传是公主的胎儿小产夭折时,永琪听闻皇阿玛很伤心,因为那是他的嫡子。 嫡子啊。 皇额娘肚子里的是一位阿哥。皇额娘身边的太医是妇科圣手。 额娘那么多日夜里都在担心皇额娘,担心若是只有一位公主,大清后继无人。 那我呢?永琪真的很想问上一问,那我呢?我是皇阿玛的儿子啊,为什么我不行。 而今,额娘为了皇额娘连他这个儿子都可以不要,皇额娘有孕,竟然连是男是女也不肯告诉额娘。 明明她们也可以先说过,然后一同迷惑她人的。 哈哈。永琪笑自己傻,迷惑她人?迷惑谁啊。 皇额娘不是皇后吗? 为什么他们大清的皇后竟然要故意把皇子说成公主,以此来迷惑别人呢?她是皇后啊! 大清唯三的主子,还需要示弱吗。 所以这一次,永琪没听额娘的话,不做一个聋哑的傻子,他只是说出自己看到的,仅此而已。 皇阿玛夸赞了永琪,说他很好。从那天以后,永琪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的呵护。 穿衣住行,皇上都会过问,也常提点着永琪,用心教他读书。 永琪对这种难得的幸福都要落下泪来,可是额娘不开心。 额娘永远都不开心,额娘只想着皇额娘。皇额娘开心,额娘就好,皇额娘不开心,额娘就不好。就算永琪得了皇上的喜欢,那也没有皇额娘的一根头发重要。 九月十八日 依然在秋猎,皇阿玛考我《论语》,我答得很好。 额娘斥责我不应该如此显露自己。 九月十九日 皇阿玛允许我和他骑马并排,说现在不是君臣,只是父子,希望我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他讲。 额娘批评我,说我同皇阿玛这样和睦快乐,皇额娘刚失了孩子,见了该有多伤心。 …… 九月二十五日 今天要回宫,这样自在的时候只能再等明年了。希望额娘明年可以不要只记得皇额娘。 额娘让我以后少去皇阿玛面前,免得皇额娘因此想起她失去的嫡子。 十月十五日 我见到皇额娘独自走在甬道,身边还跟着一名侍卫。这不合宫规,皇阿玛和皇额娘本就因为嫡子没能降生而有了两分嫌隙,若是此事让皇阿玛得知,怕是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我告诉额娘,额娘只让我不要对外声张。 看额娘的反应,她好像早知道此事。 十一月三日 嘉贵妃娘娘生下一位皇子,是皇阿玛的第十一子,皇阿玛很是疼爱十一弟。 额娘说,如果皇额娘的孩子还在,皇阿玛最喜欢的会是皇额娘的儿子。 我不明白,皇阿玛为了和皇额娘早夭的弟弟,都当场吐血了,如今能高兴些,不是很好吗。更何况皇额娘和那个侍卫……也十分高兴的样子。怎么一见了皇阿玛,就这样没有好颜色。 我同额娘说了这番话,额娘脱下了手上的护甲,用两手死命地打我的脸,一直到我嘴角淌血为止。 额娘说,没有我这样狼心狗肺的儿子。 …… 除夕时候,皇帝因为愉妃苛待五阿哥而责罚她,令赐永琪一座宅府略表安慰。 永琪本以为自己可以摆脱额娘和皇额娘带给他的阴影,就这样平静的生活也挺好。可是,元宵节的时候,嘉贵妃指责愉妃谋害皇子。 原来愉妃怀有永琪时候,所中的朱砂毒都是她自己服食。 在元宵家宴上,当着太后、怡亲王的面儿,嘉贵妃、愉妃争执不休,而且嘉贵妃言语之间对皇后屡有不敬,这便引得愉妃更加不满,批评嘉贵妃以下犯上,怎么能如此同皇后讲话。 听闻此处,永琪一切都明白了。额娘根本就不爱他,额娘也不需要他,额娘眼睛里只有皇后,只有她的姐姐。 永琪伤心绝望,他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额娘,然后起身走了两步,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最后只是踉跄着跌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他身子里有朱砂毒,令他虚弱嗜凉,令他燥热难安。本以为额娘受人所害,永琪心疼额娘因为自己受了这样的苦楚。 可若是这苦楚是为了救她的姐姐,额娘心甘情愿的呢?哪怕永琪没了命也可以! 永琪一口气没喘上来,便晕在大殿之上。侍卫们忙将他扶起来,抬去偏殿由太医诊治。 又过了几月,准噶尔内乱,达瓦齐刺杀旧主,太后的大女儿恒娖是准噶尔王妃,如今她的丈夫被人所害,因此恒娖传信到大清,恳请皇帝派兵援救。 达瓦齐在此时主动展示忠心,说自己愿意归顺大清,不过要求娶恒娖。 太后是不愿意的,不过皇上认为此时不是用兵的时候,所以便不顾太后的伤心,允准了此事。 永琪因着母亲的冷酷,已经对额娘失望,又见到皇阿玛宁可长公主嫁给杀夫仇人,受如此屈辱,也不肯出兵援助。 两方都让他心灰意冷,也是因此,永琪的身子便差起来了。 *眼看着皇帝病得越来越重,大臣们有心请求皇帝立储。 三阿哥、八阿哥资质平平,四阿哥有异族血脉又疑似惦念皇位,五阿哥虽聪明却老是病着。十阿哥年幼,生母又是叶赫那拉氏,因为叶赫那拉的诅咒所以皇帝也并不考虑。 说白了,还是因为皇后的嫡子没能降生,让皇上总有侥幸心理,觉得他和如懿的孩子应该是最好的,所以迟迟拿不定主意。一时间,皇帝的诸多儿子,竟未有一个合乎他心意、可以继承皇位的。 就在众人争论之时,一众皇子里头最为出色的五阿哥染了重病,竟撒手人寰了! 皇帝又失了一位儿子,这让他痛心疾首,一时间辍朝三日。 霸道王爷俏王妃(九)【坏人预警】 *皇帝快要死了,朝廷里头对选一位继承大统的人的提议不断,皇帝儿子里头没有合适的,大臣们就把目光放在皇帝的兄弟上头。 皇上的亲兄弟仅有怡亲王一人,其余的皆是叔伯侄子,都远上许多。 更何况皇权乃是帝王专有,臣子们出言劝谏主上将皇位拱手他人,怕是会遭了帝王的怒火。因为他快死了,出于对死亡的恐惧,他会杀了所有觊觎皇位之人。 皇帝不是耳聋眼瞎,他也能感知到臣子们的想法。但是,怡亲王内里其实是一女子。 女人怎么能当皇帝呢? 大清可从未有过此种先例。皇上内心里的抵挡和纠结一直翻涌不断,而嬿婉却自请去边疆平复达瓦齐引发的乱子。 达瓦齐内乱,依附于准噶尔的寒部也蠢蠢欲动,想要趁此机会谋夺些什么好处。 京城里头待的也实在让人不痛快,和皇帝身上死亡气息一起浓厚的是他的疑心,常唤了嬿婉进宫拘着,或是试探、或是考察。 嬿婉也是借此向皇上证明她的诚心,她绝无谋权之意啊! 不管皇上信不信,反正她在帝王病危之时自请离去。世人知道怡亲王颇通诗书,骑马射箭俱佳。 可,未有人听闻嬿婉还会行军作战,都以为是帝王的猜疑引得怡亲王自请离去,以证清白。臣子们这样想,却不会说出来,不过他们的表情都给皇上这样的感觉。 看到一众大臣们用一种古怪的,带着惋惜与担忧之色,他们还在下朝三三两两一起离开的时候说上那样意味不明的话语—— “哎,皇上……” “……人之常情罢了。” 皇帝的耳朵传来这种言语,令人十分腻歪,觉得实在恶心。 他疑心是重,但是大清不能后继无人,不过是考察他皇妹几句,叮嘱一番罢了,怎么他就成了那种记恨别人活得久的样子了?怎么就成了抱着权力不撒手的昏君了? 不过皇帝也只能受着这种古怪的感受,毕竟没人敢当面问他此事。 *嬿婉临行前曾同太后辞别,太后担忧她的安危,只是轻拉着她的手指,问道,“嬿婉……你又何苦要去。” 嬿婉却自顾自的提起朝廷上的事情来,“皇兄身子不好,近来朝堂上诸位大臣有心立储。” “儿臣只是想着……若是皇上肯立儿臣为皇太弟,那就好了。”嬿婉抬起头来,她的眉目中满是自信,这不是一个向母亲寻求助力的请求,这是她对太后的通知。 太后今儿连褔珈也没留在身边伺候,听闻此话她身形不稳,心中震慑,只说,“可嬿婉你是女子啊。” 嬿婉微微笑起来,说道,“从前武帝也是女子。” 太后还想说些什么,不过只听见嬿婉开口又说,“若儿臣是皇兄,那么姐姐也不会嫁与达瓦齐。” “皇额娘,儿臣会杀了那个不敬天威的叛贼,带姐姐回京的。” 嬿婉不记得皇额娘耳边泛白的发丝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也记不得她面上的细纹是什么时候有的。 只记得她印象里头一向温和的额娘,突然褪去了展示给她们姐妹的温和,略带着残酷与冷意笑着。 太后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珊瑚手钏,她伸手去抚摸,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她又重回仁慈了起来。 “嬿婉,只要你想,便做得。”太后好像一位温和而又体贴的母亲。 嬿婉匆匆又离开紫禁城,她留在京中的人传来消息,说自从她走了以后,皇帝的病突然更重了。 *嬿婉携带府里头的女孩子们一同去了边疆,虽是第一次上战场,但她们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未露怯。 从前在王府里头,憋了许久,如今终于能成就一番事业,谁会不兴高采烈呢。 唯一不高兴的那人,便是进忠了。大家都出去忙活,怡亲王跑到边疆去了,府里的丫头们也都跟着去了,留在进忠面前的只有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 进忠的心里头惆怅。 王爷临行前,他实在是怕。战场上刀剑无眼啊,也容不得进忠再纠结了。他本想着徐徐图之,先让王爷觉得他需要他,可是此时不说,万一…… 在那个夜里头,王爷正在自己屋里收拾东西,进忠匆匆去敲了门。 一见到怡亲王那张温和而又从容的脸,进忠突然脸上红透了。 进忠结结巴巴的对怡亲王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怡亲王哈哈一笑,拍了拍进忠的肩膀,只说道,“本王也喜欢进忠你……” “为王府做的贡献啊!”嬿婉十分认可的说道。 但这种糊涂话可是堵不住进忠的嘴巴,嬿婉见到对面这人粉白的面上滴下来两点子晶莹,一时间她心里头就有些慌乱。 就看着进忠默默流着眼泪,还扯着她的衣角,说道,“王爷,你先不要走……” “你知道我的心意,你知道我不是那样普通的意思。” 嬿婉心里跳的好快,她看了一眼一旁枯黄的叶子,觉得这室外真是有些燥热难安。衣服领口也小了,闷闷的让她呼吸不畅,嬿婉二十有三,正是抽条的年纪呢。 总觉得任着进忠这样委屈,也是不好的。毕竟他为王府做了很多,从前那些经营的活计也都是他在操办。 所以嬿婉只是为了安抚自家管家才这么做的。反正只是为了不让进忠这么伤心下去,嬿婉生硬的抱了抱他。然后便逃离这里,一下子钻回屋里,关上了门。 进忠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泪,痴痴地看着里面手忙脚乱的人影,低头轻轻一笑就走了。 哪还有刚才那副伤心模样。 他只等着王爷回来的时候。 *家里的进忠一边甜蜜蜜的等着,一边又担惊受怕的。 外头的嬿婉却觉得头都大了。 春婵和澜翠知道她竟然受了进忠的魅惑,做了那等子下流事情,实在是震惊。上一次还可以算是顺手而为,可这次,两个人单独见面,还含情脉脉抱一抱,这多荒唐啊! 嬿婉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本王是个敢想敢做的人,抱了就抱了,反正我也不会嫁人或者娶妻。实在不行,就让进忠在我身边呗,他也挺能干的……” “当个小厮、侍卫什么的,不是都可以吗。”嬿婉心虚的挪开同二人对视的目光。 霸道王爷俏王妃(十) 怡亲王刚到边疆,边疆里不乏有些将领看她不痛快,就因为嬿婉带着这好些姑娘去,一个个看起来都娇滴滴的,不过是来前线镀金的一位尊贵王爷,还不忘带着女子取乐,真是荒唐! 其中一位武将世家出来便开了口,这位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模样周正,家世显赫,自己功绩也是不俗,如今是这军队的副手。 这人便是兆慧,他二十有四,从未有过败绩,一开口就是藏不住的锋芒,“怡亲王好大的威风。” 怡亲王只是淡淡笑上一笑,将手心里的圣旨一扔,只说,“皇兄信任本王,若兆慧将军不信任本王,大可以去请皇上收回成命。” 傅恒本坐在主位,一听此话只是瞟了兆慧一眼。 他已经年过四十,岁月让他沉稳许多,若是他再小一些,只怕也会如兆慧一般,同这位怡亲王针锋相对。 兆慧想借此立功,往后便可以独掌一军。可这时候皇上派了怡亲王来。 天家子弟来边疆看看,也是可以的,只不过怡亲王在京中也是个风流浪子,还不合规矩的带了这么多姑娘来军队。眼下又顶了兆慧的位置,也不怪兆慧心里不痛快。 兆慧看着怡亲王这张年轻的面容,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他用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嬿婉没有理他,傅恒见状便开口劝和,“往后兆慧将军还要在怡亲王手底下做事,可不要伤了和气啊。” 一听此话,兆慧更是心头不快,张口正要说什么,就听见一个更令他震惊的话语。 “本王可不是来玩乐的,本王带的是自家王府的私兵。”嬿婉面上冷的像外头的风雪,她微微一笑,又拿起帅帐门口最大的一柄弓,这是傅恒用的十石弓。 春婵替嬿婉拉开帐篷的帘子,帅帐里众人也跟了出去,就见到怡亲王耳朵边上的墨狐毛皮被风吹得像活了过来一样,怡亲王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嬿婉表情轻松地拉满此弓、放箭。 在怡亲王能拉开这弓的时候,兆慧就不自觉的看了眼傅恒,但又觉得只是力气大的话,也没什么特殊的,需得精准才是。 怡亲王放出这一箭,便将弓递还给傅恒身边的侍卫,又说了句,“那本王先走了。” 随即嬿婉也不等对方回话,抬脚就走,看也不看自己箭射中的地方。春婵也跟着她回了她们的营帐。 留下一干人等,在这大眼瞪小眼的等一侍卫去取回远处雪地里头的箭,上头还穿着一对儿兔子。 兆慧小心翼翼的用手捧着这对兔子,此箭贯穿两兔四眼。 兆慧诧异极了,惊呼道,“这兔儿雪白,咱们这遍地铺的都是雪,怡亲王是怎么瞧见的!”他看了眼傅恒,又问道,“大将军,您能做到如此地步吗。” 傅恒笑而不语,只是一甩袍子,便回了帅帐。 见大将军走了,其余人也都散了,兆慧身边的一个小将扯了扯自家将军,压低了声音说道,“您何必去挖苦大将军呢。” “傅恒想撩拨我去试试怡亲王成色,我不是不知道。”兆慧将这两只兔子尸体扔在地上,又顺手抚了抚腰间别着的剑,又说,“只不过顺水推舟,看看怡亲王是否有资格命令我罢了。” “但我可不是软柿子,任人推动不敢吭声。”兆慧微笑一瞬,也离开此地。 *兆慧留心着怡亲王那边的动静,天天派人去瞧这位王爷在做什么。不过,怡亲王来了半月有余,每日就是领着他的女娃兵活动活动筋骨,绕着大营跑上几圈,其余时间就躲在帐篷里不出来。 小将都觉得,这是不是没什么必要。不过兆慧总觉得怡亲王正憋着什么计划呢,因此一日也不曾懈怠的去偷窥。 这日,大雪刚停,嬿婉带着她的人活动了一番,便骑着马跑了。 小将连忙去寻兆慧,兆慧一听,便哈哈一笑,说道,“我就知道怡亲王定有计划!” “走,咱们也走。”兆慧心情激动,入了冬准噶尔便龟缩起来,他请求大将军允他主动出击,可是傅恒谨慎,并不同意此举。 眼下怡亲王是他的头儿,那么怡亲王做什么,兆慧就跟着做什么。怡亲王带着人偷偷溜了,那兆慧也一起溜! 怡亲王总不至于是个蠢蛋,把自己折腾坏了吧。 呦,这不就是一个更好的理由吗?他怕怡亲王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忙去护送。 兆慧搓了搓手心,有些时日没打仗,他都有些手痒了。 片刻后,又是一阵马蹄声飞到天边。 “大将军,兆慧将军也随着怡亲王去了。”傅恒身边的心腹来禀道。 傅恒点了点头,只说,“随他们去吧,兆慧性子狂野,但有怡亲王在,定不会出事。”他又想起两日前,怡亲王给他介绍自己计划的模样,虽然这位王爷从未上过战场,不过在与其的交手中,傅恒只觉察到他的雄韬伟略。 这绝对是一位绝世英才! 皇上身子不好,说不定这位也有机会……傅恒看着面前的舆图,他的视线落在达瓦齐的驻扎之地。 其中一座营帐关着一位他们大清金尊玉贵的公主。 *风雪已停,倒是让视线不受阻碍,不过雪下的松软,马儿跑起来略有吃力。 但这是个大好时机,这雪也不单是下在她们这一伙人脚底下。 嬿婉带着姑娘们疾行,她们一群人像一只箭一样在雪白的地里飞驰,远远看见了炊烟,嬿婉便勒马急停,她打了几个手势,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骑马走到前头来,便有二百人自发跟在她后头。 嬿婉又指了指一侧,再同此人打了几句暗语。袭磐石郑重点了点头,高高挥了挥手里的枪,然后骑马冲向敌人营帐的西南侧。 嬿婉抽出刀来,指了指东侧正在生火做饭的敌人,狠狠劈砍在空气中,她两腿一夹,身子底下的马便冲了出去。 其余的三百人就紧紧跟在嬿婉后头,带着密密麻麻踩在雪上的声音,踩着敌部的血和人头骑行。 霸道王爷俏王妃(十一) *风还是冷,但是众人的脸却是喜庆的,嬿婉率众攻破一草原部族,俘获俘虏两千余人,其中的部族首领则在嬿婉在他面前砍下一位勇士头颅时候立刻求饶。 族长边磕头边快速说道,“我寒部愿向大清俯首称臣,更愿献上寒部最美的女子,还请将军莫要杀我!” 嬿婉的刀上还有未凝固的雪,寒部族长的屋子里暖和,血滴落下来,尚未被冻醒。 嬿婉将刀架在寒部族长的脖子上,问道,“你可知道准噶尔的粮草储备在哪里?” 寒部族长皱起眉头,略有犹豫。嬿婉的刀上用力,直接在他脖子上割了一个小口,寒部族长便涕泗横流,大清乃是礼仪之邦,从来都说以礼相待俘虏,可是这人竟然如此蛮不讲理,他已经投降还要杀他。 于是,寒部族长连忙说了,“准噶尔的粮草储备在西侧,不是那个最大的粮仓,那个不过是幌子,真正的粮草都在后面分散的小屋里。” 他说的又急又快,生怕慢了一秒都会挨上嬿婉一刀。嬿婉将地图丢在他面前,让他画出来粮仓的位置。 寒部族长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这没有笔墨啊。” 嬿婉将刀挪了个位置,刀面横过来,刀尖指着他的面门,微笑着说道,“这不是有绝佳的墨水吗。” 寒部族长的视线落在嬿婉手中的刀上,上头本冻硬的血已经化开了,还带着寒部族长自己的鲜血,混杂在一起,缓缓的滴落在他厚厚的地毯上,形成一个鲜红的濡湿。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忙用手蘸了,画在地图上。 嬿婉看他画完,便将地图拿在手里,转身出去寻其他寒部位高权重的人,寒部族长便由袭磐石拎着脖子后的衣领,绑住手脚,装在一个简陋的马车里头。 接连恐吓几位老人家,得到了五份一模一样的血画地图以后,嬿婉将地图收起来。 这时候,兆慧带着人追过来了,嬿婉笑盈盈问道,“原来是兆慧将军,真巧。” 一见到怡亲王这样从容,兆慧这面上都发烫,他沿着怡亲王出发的马蹄印子走,居然跟丢了。 兆慧冷哼一声,说道,“王爷从自家营地里出来,还要故作玄虚,将咱们弟兄带到个毫不相干的地方去。” 嬿婉擦了擦自己刀上的血迹,又说,“本王这不是不能确定吗,谁知道将军是来劝阻的,还是来助力本王行事的呢。” 兆慧当即下马,急急忙说道,“劝阻?王爷当我是什么人了?” 嬿婉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皱起眉头,严肃道,“兆慧将军自然是好人。” 就见到兆慧嘴唇里头包裹的白牙露了出来,嬿婉又趁机说,“那么寒部这些人,便交给兆慧将军了,本王正愁没一个仁慈而又细心的人来收编这群俘虏呢。” 兆慧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哪有,我也没有王爷说的那么好啦。” 嬿婉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她将刀收起入鞘,然后翻身上马,看正将寒部几位重要人物绑在马车上的袭磐石对她点了点头,便一夹马肚子跑远了。 她带来的人也跟着自家主子一溜烟跑了,只留下兆慧带来的人马。 小将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仍在暗自窃喜的自家将军,说道,“将军,王爷不过是客套两句。” 兆慧收起笑容,瞥了他一眼,应声道,“就你知道。” “本将军不过是应声附和罢了,怡亲王炙手可热,若是能在他眼里留下好印象,以后定然是不愁的。”兆慧扬了扬下巴,说道,“去,催催他们收拾东西,寒部得驻扎在大清的近端才行。” 小将忙不迭去了,兆慧背着手看着寒部的景象。 富察·傅恒对皇上是绝对的忠心,可他不是。京城里头的风声那样大,兆慧不是不知道,只不过这样需要小心的时候,你想要得到从龙之功,也得压在一位可靠的赌注上头才行。 而怡亲王,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在边疆,有了交集,这才能顺理成章的表忠心。恰好皇上现存的儿子们都不大争气,那么这皇位会落在谁身上呢? 京城里头那群玩弄人心的文臣们总怕这个怕那个,要明哲保身,又要别人承你的情。 你不在结局不明晰的时候出现,就只敢在储君已定的时候才示好,岂不是太晚了吗。 皇室现在就这么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当今圣上不是傻子,知道大清的江山要永远在爱新觉罗手里,而非仅他弘历的平凡血脉手里。 这边,嬿婉又带人回了大营,傅恒连忙将这好消息快马加鞭传给皇上。 皇上本不想打仗的,有这等鼓舞士气的好事,实在是上天的恩赐,以后用兵也能不那么束手束脚些了。 嬿婉一回来便去寻傅恒,简单说了自己的计划,又给他看了经过寒部族人一同补全的地图。 傅恒沉思一瞬,只说,“王爷,臣是为了大清讨伐准噶尔,不能如此鲁莽。臣仅能允许王爷带着自己的那一队人自由行事,包括兆慧,也任凭王爷调遣。” 嬿婉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多谢大将军,有五千人,这就够了。” “每五日准噶尔便会派人去寒部商讨事宜,下一次是三日后。本王休养一日,后日便会出发。” 嬿婉将手里鲜血刻画的地图留在傅恒桌上,傅恒看着上头凝固的血痂,微微一笑,又转而对着身侧侍卫说道,“转本将军的命令,后日出征准噶尔。留一千人守在此。” “是。”侍卫忙传大将军令。 当天夜里,便是热闹起来了。 怡亲王打了个胜仗,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嬿婉领来的小姑娘们,经历了生死的洗礼,沉稳了许多。今儿多亏了她们英勇杀敌,等回了京,定然是个个有赏。 但金银不是最受人期盼的物件,大家心里头憋着一口气去争的是嬿婉亲封的将军。 火焰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边疆的人们在吃肉喝酒,宫里头的人正吃着的是鲜花糕点。 霸道王爷俏王妃(十二) 进忠正端正立在太后面前,任着太后打量。 钮祜禄氏端起茶盏来吹了吹,又看了眼进忠,然后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进忠。” 进忠心里头一颤,应道,“奴才在。” “哀家记得你,你从前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钮祜禄氏眉毛蹙起,眼里带着许些探究,“进忠已经得了皇帝的青睐,怎么还要跑到怡亲王府上去做些累活。” “王府里哪有跟在皇帝身边好啊。”太后微微勾起唇角,笑着问道。 进忠恭敬答道,“在王爷身边做些微末事情,也是奴才的用处。” 太后不再谈及这个话题,她将手心里的茶盏又放回桌上,“弘宛临去边疆前,还跟哀家提起了你。” 听闻此话,进忠猛然抬头,面上的惊喜做不得伪,他眼睛都亮起来了,但还强装镇定说道,“能被王爷提起,是奴才的福气。” 太后又直白开口,“进忠,弘宛是个迟钝的,觉察不出你的心思,可是哀家眼睛里都瞧着呢。” “你有这样的本事,让王府入账的钱财翻了又翻,绝对不只是想当一个管家这么简单。”太后眉头又拧起来,“可是你是一个太监,这王爷也是一位男子啊。” “奴才虽是一位太监,但也是有血有肉的,这心里头总不免生了点儿妄念。”进忠面上还是那样从容,他神色坚定,应道,“太后放心,奴才的心意只是奴才的心意,绝不关王爷的事。” “为王爷做的任何事情,奴才都心甘情愿。”进忠郑重向他家王爷的生母叩首,这也是他第一次和人坦然提及自己的情愫。 太后眯起眼睛,只是冷哼一声,让褔珈送客。 进忠说的倒是坦然,嬿婉那孩子肯定是对他有意,不然也不会同她提起来了。 太后怎么看进忠,怎么觉得这就是勾了她乖女儿心的狐狸精,实在是看着不讨喜。 进忠这便走了,同王府的人乘马车回去。他看着对面守着的人的衣服, 突然问道,“王爷留了多少人以备不时之需?” 云途下意识就答道,“一百……”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忙说,“……一把手就能数过来的人。” 进忠面色不改,只是应了一声。刚才见太后宫里头多了几个小丫头,动作麻利,可脊背总是挺直的,看着不像是一直在宫中伺候的。 所以他便猜测王爷在京中也留了些人,保护太后。 没事的,太后是王爷的亲额娘,又尊贵无双,倘若真出了什么乱子就是首当其冲的,王爷多派些人护着也是应该的。 不过今儿太后提及的…… 原来王爷已经和太后提起来他了吗。 进忠看着自己手心,又暗自窃喜。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进忠旁边的云途一下子将手放在袖口,神情凝重盯着马车的帘子。 又很快,传来两声鸟叫。 马车又恢复了行驶,云途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进忠的头一直是低着的,他脸都红透了。因为高兴。 *皇帝很快就收到了前线的消息,怡亲王使寒部降伏,兆慧收编近二千寒部族人为俘虏,已经安置在边疆城镇。 三日后,又传来消息。 怡亲王一骑当千,大败准噶尔精锐,在追杀中一刀砍下准噶尔首领达瓦齐的头颅。傅恒、兆慧等人也斩杀准噶尔不少精锐。 准噶尔首领之妻恒娖愿携准噶尔部族归顺大清。 算算日子,怡亲王已经带着恒娖公主从边疆出发了。 威胁大清多年的准噶尔已经于今日烟消云散了,皇帝的心里十分高兴,可与此同时,他又十分羡慕、惧怕嬿婉。 嬿婉竟有如此才能,她又如此年轻,而今不过二十多岁。而他呢,他马上就要死了。 边疆的喜事让弘历的精神好了一些,但他仍然不能离开床榻,孱弱的身子让他已经无法独自行走,每日只能饮下一些参汤吊着精神。 无论他愿意与否,皇位都要交给一位合格的继承人,而他的抉择之中,也只有嬿婉一个人合适。 臣子们、皇额娘的心意也定然是偏着他这个“弟弟”的,这倒是无妨,弘历自己也觉得嬿婉可以。 可是弘历抛去一切在生死面前的懦弱后,他最担忧的唯有一件事—— 嬿婉是一个女子,是个女人便会生儿育女。倘若她未来同皇夫孕育子嗣……那么几代以后,这天下将是旁人的天下,而非爱新觉罗的天下! 这一切都要等到他当面问上一问了。 *皇帝厚赏傅恒、兆慧等人,唯独对怡亲王本人避而不谈。有人猜测这是皇帝的试探,也有人觉得这是皇上的忌惮。 不管外界怎么说,嬿婉巍然不动。她就老老实实领着自己姐姐踏上回京的路途。 除了姐姐和她从王府带走的人,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位,就是那寒部族长的女儿。 寒香见坐在马车的一个角落,看着嬿婉从始至终没离开过书本的眼睛,说道,“我们快到京城了。” 嬿婉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抬头。 “怡亲王,这一路上的流言蜚语你不是没听见,大家都说狗皇帝要召你入京,然后杀了你为他的儿子铺路。”寒香见的手不自觉的摸上胸口的坠子,里头是一把淬了毒的短刃。 嬿婉这才抬起头来,只是微笑着看着寒香见,说道,“本王这不是带了寒部公主你一同入京去吗。” 寒香见冷冷说道,“你就不怕我当众反水,说是你指使我刺杀狗皇帝?” 春婵默默抽出腰间的短剑,冷脸威胁道,“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寒香见本就有心寻思,只是冷眼瞪着她,说道,“不必威胁,你杀就是了。” 嬿婉拍了拍春婵的肩膀,春婵又收起刚才的狠辣,将手里的武器放回鞘中,用那种寒香见最讨厌的、略带着一点儿仁慈,可是眼睛里头又只有一股死寂的微笑看着她。 春婵就是这样杀了她的族人的! “香见公主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仇人,自然不会如此分不清的。”嬿婉看着寒香见惊人的容颜说道,“你这般天姿国色,定然会吸引皇兄的注意。” “杀他,如囊中取物一般。” 霸道王爷俏王妃(完) 寒香见垂下眼,她眼里头满是凄凉。 要这种美貌有何用?就是因此,她才会被送上去面见仇人的路上。最能看见她心灵的寒企已经死了,她实在不需要这等累赘的容颜。 *紫禁城 今儿是嬿婉回宫的日子,进忠一大早就被太后召进宫拘着。云途一路护送他到寿康宫,才略微放松了警惕。进忠的心里也有些觉察,不过太后不曾提及,他也就装作是来喝茶的模样。 经过一阵繁杂的流程,嬿婉换了服制,终于可以在中午前见皇帝。 皇帝只能半躺在榻上,嬿婉恭敬地回着皇帝问话。在一些琐碎而又无趣的谈天结束以后,皇帝终于提及了他最急迫的事情。 嬿婉也不知道他究竟会说些什么,可能是禅位于她,也可能是取了她的兵权,杀了她。 她远在边疆的时候,皇帝一句话也不说,或许是担忧她在边疆造反,自立为王。 一切都是未知,嬿婉能做的仅是做好应付各种结果的准备。 倘若皇帝无让她继承大统的意思,便献上寒部公主,杀之。 皇帝已经憔悴不堪。嬿婉的皇阿玛在这样的年纪,同他的儿子连终了的模样也如此相似。 年幼的嬿婉,只记得朦胧之间,见到一张灰黑色的面容,那上面是掩盖不住的倦怠,鬓发都是花白的。 像一个即将熄灭的蜡烛,烛火摇曳,异常晃眼。 嬿婉面上突然浮现几分忧伤,她眼角流出一滴泪来,问道,“臣刚离开时,皇兄还没如此憔悴,怎么好端端就……” 皇帝面上这才有了几分真心,他有些释然地说道,“嬿婉……你受苦了。” 嬿婉跪在他面前,做足了一个谦卑的臣子模样,又说,“臣不过是为了大清略尽绵力,不苦。” 皇上触动心肠,眼里也有泪光闪烁,“嬿婉,你是一位女子,战场刀剑无眼,能做出这番成绩,已是不逊色于世间男儿。” 嬿婉面上更是感动,实则心里已经在冷笑。 她抢在傅恒、兆慧这等国家柱石前头,让准噶尔屈服,又降伏寒部,竟然只是不逊色于男儿。 看看她以男人的身份做出此事,世人称她为天生将才,千年难遇的奇才。让她与从前着名的大将军霍去病、辛弃疾同名。 然而,当她是个女人,这一切的评价都只是——不逊色男子。 这岂不是说,她是一位优秀的女人,已经优秀到可以同男子相提并论。 嬿婉只是微笑,这是皇权的世界,她就是皇权一部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有个皇子的身份作为幌子,她只不过是享受富贵的花瓶,却毫无实打实的权力在手中。 为什么。 凭什么? 嬿婉还是跪着。 她想,她的思维被一些长久以来的规则束缚住了。 她有私兵在紫禁城,就在寿康宫。她身强体健,一只手便足以扼死她虚弱的皇兄。皇帝又屏退左右,这里只有她二人。 她为何还是要示弱? 嬿婉擦了擦她本就是虚伪的眼泪,她突然站起了身子。 皇上的面上有了几分错愕。只见到嬿婉缓缓走上前,轻轻抚摸他身上金色的龙袍,说道,“比起金色,朕更喜欢玄色。” 弘历面上的神情让嬿婉可以永远记得,他瞪大了眼睛,突然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响,头上青筋都飞了出来。 他面色赤红,像是一个护食的老狗,那种强烈的恨意突然从刚才那张和善的脸上跑了出来。 他说,“贱人,你竟敢真的觊觎皇位!” 嬿婉皱紧眉头,说道,“皇兄,你刚刚的模样,明明是有心禅位给朕,怎么朕直说出来,皇兄却生气了呢。” “皇兄,难道这皇位只能您赐给我,却不能我来取吗?”嬿婉看着剧烈喘气的皇上,十分坦然的问道。 皇帝又说,“这天下本来就将是你的,你又何必如此……”他落寞而又伤怀,只是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朕知道你因为恒媞公主的事情一直不开心,可是朕总要顾及大清……” “皇兄,可听过望帝啼鹃。”嬿婉从袖口抽出一柄短剑,放在手里摩挲,“望帝觉得自己能力浅薄,所以委任政务给宰相。他死后魂魄化作一只杜鹃鸟儿,啼叫声悲戚。” 弘历的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大的怒火,他的好妹妹嬿婉有觊觎皇位之心,又当面指责他能力不足该当退位! 他猛然吐出几大口血来。 嬿婉叹了口气,又将短剑收起,带着一种上位的怜悯说道,“皇兄,你做的不够,所以我来。” “咱们都是血脉相连的亲人,所以也不必手足相残。”嬿婉勾起唇笑着,“皇兄放心,您的儿子们朕也会善待的,会让他们做点实事,为民奉献,决不会成了混吃等死的猪。” “皇兄可还有什么嘱托,作为您的妹妹,朕都会尽心竭力完成的。” 弘历挣扎一瞬,他努力撑起身子,近乎是强迫一般,说道,“爱新觉罗的天下不容有失……你子嗣的血脉将会被其他人分走一半!” 嬿婉面色平静,平视着弘历的眼睛,又说,“我不会孕育子嗣,我不会将我的处境置于危险的地步。所以,下一任继承人可以是爱新觉罗家的任何一位,” “——女子。” 弘历皱起眉头,他下巴上都沾染了自己的血液,“果然,果然,你果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周武皇帝的路还没告诉你结果吗,违背……只会什么都留不得……” 嬿婉没听弘历的话语,她在说完以后便转身就走,她打算去看看太后,去看看进忠。 好久没见到她的好管家,也是应该问问近来的账面如何了。 *寿康宫 进忠一见到嬿婉,就不顾那些礼数,只是眼巴巴的凑近了瞧着她,生怕她有什么伤口在身上。 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不知怎的,嬿婉竟然不由自主的握上了他的手,还说了一句,“放心,我没事。” 在回过神来以后,嬿婉有些惊愕的看着进忠,她突然问道,“难不成进忠有龙阳之好?” 我和死太监(一)【相爱相杀,慎入】 (排雷:第一人称,是无敌心狠手辣版嬿婉。) 金玉妍生产的那个雨夜,贞淑让我去请皇上,我在雨夜里头摔了又摔。好不容易到了养心殿门口,却连皇上的面儿也见不上。 李玉这时候还有点人样,肯说等皇上同高斌议事结束后禀报一声。 那个死太监却只顾着盯着我的脸,冷不丁地说出一句带有人情味的话,“都淋湿了吧。” 进忠,你的心思居然是从见我第一眼就有的。 你可真恶心。 死太监问我,愿不愿意同他结成对食,往后在宫里就无人敢欺负了我去。 一个太监,就有这么大的权力?能做成如懿都做不成的事情吗?我当时是那么想的。反正凌云彻那个窝囊废指望不上,金玉妍那些人又生怕我贴上了皇上,所以跟了这个太监。 我跪下,我哀求进忠,我说,“公公,求您疼我。” 没想到,天大的笑话发生了。进忠他还真能做到这事,过了两日,我就从启祥宫里头被调走,调去了永和宫。 那一日,死太监来送我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各宫宠妃里头流水般的赏赐和皇帝琐碎的吩咐中抽出时间的。 反正他来了,装模作样的,还换了新的香囊,上头是我歪七扭八的针脚。死太监非要,我就糊弄了一个给他,没想到稀罕得像个宝贝一样。 这香囊挂在他身上可真丑啊。 真白瞎他涂的那么白的脸。 在没人的时候,进忠摸着我的脸,跟我说,“嬿婉,本来是想让你在储秀宫和永和宫选上一选的。” 他冰凉滑腻的指头贴在我的脸上,令人想到冷却凝固的油,心里头产生的抵触让我皱紧了眉头。 进忠看我这副样子,好像更高兴了。他用那种我常看见的笑容,带着眼睛里头些微的喜悦说道,“我的嬿婉这么漂亮,像个天仙似的,你要是在储秀宫,只怕会立刻就被皇上瞧中。” “我可舍不得你。”死太监的脸上有了几分亲昵的意味,他像是在调情。 我堆起笑容,奉承他,“奴婢也舍不得公公呢。” 进忠将头低下去,他笑了许久,一直到我心里恼怒。这不过是奉承话,听起来再怎么假,也不至于笑成这副模样吧。 我没理他,自己就走了。进忠看我走远了,这才抱着东西追过来。 永和宫的日子可比启祥宫好多了,至少你不用成日跪着,捧着金玉妍的各种物件,还得拼命夸她的足真美。也没有晦气的凌云彻,一直嚷嚷要我体谅他的难处。更没有假惺惺的如懿,凌云彻去求她,一位宠妃竟然帮不了我,还不如一个太监。 皇上不来这里,省得我又因为这个晦气东西缠上什么麻烦。 永和宫的日子不算大富大贵,但主位也是不错的,不会让旁人欺负了我们去,更别说还有死太监在我身后。 丽心后来见了我也不过冷嘲热讽几句,有一次金玉妍还想借机罚我,但又念着玫嫔的缘故放下了。 还好,不用我搬出死太监的名号,这点事我可不想闹得人尽皆知。说出去也是够荒唐的。 也许这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吧。 可惜,我从前不是谁的好狗,沾上点边儿的主位也都不怎么像人,譬如如懿,再譬如苏绿筠、海兰、金玉妍、富察·琅嬅…… 也真多啊。 我老是受欺负,不知怎么,在永和宫有点儿像个人了,奴性褪去了些,就觉得从前受到的欺负特别讨人厌。 我真想,让所有欺负我的人都去死啊。 死太监跟我说,他可以帮我。 在答应我做事这方面,他也算是说到做到了。不过我不喜欢他,我不喜欢太监,太监都算不得男人,没什么好的。 而且进忠还是那种色眯眯的太监,他总是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的脸,还老是要借机摸一摸我的手、我的脸。 这人和人的肢体有什么区别吗,我做了这么多年粗活,又不得养护,手上许多茧子,摸着也粗糙。真是不懂进忠他脸上那副满足和幸福的神情是哪里来的,他摸他自己就好了啊,他那手除了阴冷,肌肤比我的细嫩多了。 死太监捧着我的手指亲了又亲,过了两日给我带了些抹在手上的东西。 哼,我就知道,我这手啊,粗糙得令人不喜欢。不过,免费的东西,自然是要用的。 等手上的茧子掉了,细嫩得都做不得什么粗活的时候,我害死了人生中第一个憎恶的人。 是启祥宫的丽心。 她总是趁着金玉妍罚我的时候折磨我,所以我在拿永和宫俸禄的时候,每次碰到她,都谄媚地同她搭话。 进忠拿来的毒药真是好用,一点点东西,蹭到丽心的手上,她当夜就死了。 我听说,吓得金玉妍一宿没睡,盘算着究竟是谁做的。皇上还特意来派人彻查,但是什么都没查出来。 真好,大家好像都是不带脑袋的东西。我今儿这样杀了个宫女,岂不是明儿就可以这么杀了皇上? 丽心姐姐,替主儿取了东西回去,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洗手的呀。真可惜,竟然没蹭到金玉妍的嘴里,那才有意思呢。 死太监见有了成果,还特意来讨赏儿,非要我对他笑一笑。不要谄媚,不要惧怕,要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丽心死了,我自然高兴。所以我笑了。他也笑了,还是我常看到的那种带着激动的笑容,感觉比我的更像真的。 我觉得他在讽刺我笑得很假。 宫里头生了痘疫,原来玫嫔的孩子竟是皇后害死的。玫嫔存心要皇后为她可怜的孩儿陪葬,我也乐得见到琅嬅伤心欲绝,我只想让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去死。 真可惜,长春宫的公公赵一泰和七阿哥的乳母都不幸得了痘疫,赵一泰的身子还没七阿哥能扛呢。 也是,赵一泰一个太监,哪能和最尊贵的嫡子用同样的药呢,他很快就死了。 我想去扇他几巴掌,把他打我的都还回来。进忠只说,若是我因此染上痘疫,岂不是因小失大。 也是。 我让进忠也多注意,不要得上痘疫。不然就没人帮我了。 他又笑,真讨厌。 我和死太监(二)【慎入】 七阿哥没了,皇后伤心欲绝,病得都要起不来床了。长春宫因着七阿哥的事情,对宫里头的饮食实在是慎重,无妨,皇后不好下手,旁人我还弄不得吗。 皇上要去东巡,死太监肯定要跟着去,玫嫔去,竟然连我也去。 可真是稀奇。 不过看见进忠笑得这样得意,问我去看外头的世界高不高兴,我就知道了。 又是他。 东巡的路上也不太平,如懿成日用和皇上青梅竹马的缘分挑衅皇后,真是奇了怪了,皇后也真为此生气。 要选个公主和亲,皇后和太后又因此争论不休。依我看,谁支持和亲,就让谁去和亲。在朝廷里头有着实权的人去和亲,不比空有尊贵名头的公主们来的强吗? 听闻春秋时候,送出去的都是质子,如今都是公主了。我不明白,享有权力的是男人,推出去和亲、随时可能因为男人反叛路上祭旗道具的,却是女人。 皇上倒是真心实意地在两位公主之中犹豫。最后推出去的,是皇后的女儿——固伦和敬公主。 公主远嫁科尔沁,离开的速度快得像是被扔出了这里,只有皇后孤零零的,为了女儿哭泣。至于皇上,当时正同如懿在一起说话解闷呢。 当皇帝可真好,冷心冷情,也无人敢怨恨他。皇后也只能怪自己守不住女儿,太后也庆幸嫁出去的不是自己女儿。 我也想当皇帝。 皇后失足落水,偏偏凌云彻那么好运,救了她,他又升官了。我可真是恨啊,和皇帝妃嫔暗生情愫,另一边还来指责我总是哭哭啼啼。 我去永和宫一个月以后,凌云彻才知道这事,还腆个脸来给我贺喜,说我怎么不告诉他,说自己最近忙碌,还问我是怎么成的。 我说,我在启祥宫攒了好多年的钱,终于贿赂了个大公公,让他给我调走了。 凌云彻还以为我深爱着他呢,他笑得那么恶心,那么自以为潇洒,他跟我说—— 嬿婉,从前让你忍耐,如今也是苦尽甘来了。 我也笑了,好像这事情里头他帮我了什么一样,成日地往翊坤宫跑,却不知道自己的爱人现在在哪个宫里当差;不记得我早就同他说过,金玉妍不肯给我正常的俸禄,我只有寻常宫女的一半。 额娘和弟弟都朝我要钱,我哪来的钱攒起来呢? 他不去想,他只是如释重负,末了还不忘说上一句—— 嬿婉,你还是太娇气,咱们做下人的,免不了要受些委屈,不过,这下你总能顺心了吧。 凌云彻,我还不太顺心,你得死在东巡的路上,和你最袒护的如懿一起去死。 于是我点了点头,说道,云彻哥哥最懂我。 凌云彻真是好命,他救了皇后,又有如懿的举托。皇后死了,临走之前还成全了他的晋升。 宫里头的娘娘因为皇后的位置谁能坐而闹得不可开交,玫嫔却在向皇后复仇的喜悦中吐了血。这里头的热闹与她无关,我看见她,只是长久地静默、流泪。 也是个可怜人。 如果她的孩子还在就好了,我愿意用我讨厌的人的命,去换白蕊姬的孩子活。白蕊姬可比她们好多了。 苏绿筠为了皇后的位置,连从前温和的假面都不要了。海兰更是视皇后为她姐姐如懿的私有,对着苏绿筠心怀不满。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喜事,金玉妍的肚兜丢了,竟然在凌云彻的屋子里头搜到了。 皇上为此震怒,金玉妍也觉得十分生气。她哪里肯接受被一个卑贱的侍卫惦记呢? 但我的目的可不是这样,这只是恶心金玉妍一下罢了。 最重要的事还在后头呢,进忠带人去搜凌云彻的屋子,又在枕头里面搜到一个暗棕色的肚兜,上面绣着如意云纹。 我没能看见皇帝的脸色可真是遗憾,进忠说皇上的脸都黑了,直接下令将凌云彻杖杀。 可是如懿不同意,她说,凌云彻不是有心偷嫔妃肚兜的,更何况他刚救了孝贤皇后,还请皇帝为了自己的声誉着想,不要这样对待一位有功之臣,这只会让人寒心。 多亏了她的劝,凌云彻连个全尸也留不得。 看见大家都这么不舒坦,我这颗心才稍微舒坦一些。 苏绿筠莫名被皇上罚了,听死太监说,是她的珠花落在地上,被毓瑚捡到了。 毓瑚,我之前都不大听说过的一个姑姑,竟然帮着皇上查这种龌龊事情的人。我可得多注意注意,免得哪天她再抓住我的把柄。 如懿受罚,苏绿筠连带着她的蠢蛋儿子都挨了骂。金玉妍就张扬起来了。 然后是安吉大师入宫,如懿又被金玉妍检举和安吉大师有私情,如懿身边的大宫女惢心被抓到慎刑司里头审问。 进忠和我说,李玉为此焦心着呢,他喜欢惢心、心疼惢心,所以不去慎刑司打点,反而按兵不动,只是煎熬的忍耐。 因为惢心是为了证明如懿的清白,所以她得惨,得一口咬死如懿没有做这种事情才行。 还是那句话,这宫里头的大部分人,好像都脑袋有问题一样。查案查不到,只能靠着折磨奴才来解决问题,怎么不去拷打安吉大师?怎么不去抓如懿进慎刑司? 只是因为惢心是奴才,所以她的命不值钱。 可怜,像我一样。 但我对她也喜欢不起来,那天,我搬着姚黄牡丹,惢心说我和如懿长得好像,如懿就要我和她同去长春宫。 她是去挑衅的,可受罚的却是我。 效忠如懿,又和如懿好像用得同一个脑袋,惢心这般下场也是她应得的。 如懿同人有私情,皇帝不痛快,便常去貌美妃嫔那边坐坐,甚至还来了一次永和宫。 死太监几乎都要拥着皇帝进来,玫嫔赏识我,我就做个伺候她的小宫女,进忠一进门就指着我,让我去把门口不好看的花搬走。 他这点心思谁还不明白。 我再回来的时候,他就守在殿外头了,不许我进去。 凌云彻死了以后,死太监老是笑眯眯的,看见我就跟我脸上有花一样。 我和死太监(完)【慎入】 可能是因为凌云彻死前我去看他了吧,我跟他说, “云彻哥哥,你知道我是怎么从启祥宫调出来的吗。因为我答应做了进忠公公的人。进忠公公疼我,他可比你,还有你那个没用的主子如懿强多了。” “他让我脱离苦海。” 凌云彻气得脸都像一坨烂了臭了的肉,我看他这么滑稽,我只想笑出声来。 我说,凌云彻,你这么喜欢如懿,那么就让你们的名字永生永世绑在一起吧。 你放心,你死了以后,你会永远跟她在一起的,作为一对儿皇朝着名的奸夫淫妇。 然后凌云彻就死了,他真不小心,脖子不小心撞到了我的簪子,又因为挣扎太过剧烈,不小心扎穿了他的喉咙。 我还在欣赏他的死相呢,死太监就从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钻了出来,就像地里的耗子一样。 我不知道他听见多少,但我不想将自己的狠辣暴露无遗,所以我只是娇滴滴倚靠在他胸膛上,还恰到好处的留下两滴眼泪。 我说我好害怕。 死太监只是抱着我,说别怕。 他心跳得好快。这又给他高兴上了。 进忠,你知道我怕的不是死人,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不过是不想让你警惕我的恶毒罢了。 那你知道我盼着去死的人里头也有你吗。 我只是依偎在他胸口。 “进忠公公,凌云彻就这么孤零零的死掉好可怜啊。”我感受到他阴冷的手上传来的力度,他紧紧攥着我的手,“咱们让娴贵妃来瞧瞧他吧。” *永和宫殿门口的死太监拦着我,他的眼睛都要将我吞进肚子里去,他说,嬿婉,你是不是想离了我,去讨皇帝的关心? 我自然是摇头,只说道,公公待奴婢这样好,奴婢怎么会离公公而去呢。 这话自然是假的,但死太监爱听,我就说出花来哄着他。 惢心瘸了一条腿也没能还如懿清白,李玉去养心殿偷换证物的时候,海兰又在宴上提她那个不中用的姐姐,这直接将皇帝送回养心殿去了。 迎面就和李玉撞了个正着,听说皇帝进去时,李玉的手还摸着如懿私通的证物呢。 李玉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死了,反正他只是如懿的走狗,一撮儿敌人罢了,我才懒得分一分对方应当受到的惩罚大小。 全部都去死就好。 偷换证物的事情都能发生,如懿的清白可不是惢心的一条腿就能证明得了的,所以惢心只能一直在慎刑司里面等着,等到她从容的主子想出法子来。 可惜,海兰也是自身难保。李玉换证物,他换的证物是哪来的呢?那自然是想帮如懿的人给的了,金玉妍是真想置她们于死地,连海兰找假证的证据都寻来了。 海兰便得了一个和她姐姐一模一样的恩赐——禁足。 这么一折腾,后宫能侍寝的妃嫔便少了很多。皇帝厌弃这个,厌弃那个,金玉妍怀孕,后宫里头还能侍寝的就剩下一个新来的答应常在,还有意欢。 死太监成日看着我,生怕我从他手心里头飞走了。有时候我真都怀疑,他是知道我要做什么吗,不然怎么这样未卜先知。 还好,真给我寻到机会。皇帝这个色鬼,一见到我这张脸,只是说了几句话就立刻封我为答应,当夜侍寝。 李玉死后,进忠便是皇帝身边最的脸的人了。巧的是,那天正好他没空,是进保带我去的永寿宫安置。 等到两个时辰以后,进忠才赶过来,他那张脸就像个红透的苹果。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 死太监气得发狠,他将我抵在墙上,作势要吻我。 我不躲,他更生气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不要亲了。那牙咬得好像要把我吃了一样。 死太监问我,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要勾引皇帝。他的手却没放开。 我还是依偎在他的胸膛。我说,我好害怕。 瞧瞧,他真不争气。他心又跳得这样快。 “进忠公公,我又不喜欢皇上,你知道的。”我微笑着跟他说,看进忠的面色又好了许多,我又说道,“进忠,我想知道皇上的喜好。”他的脸又沉了下去。 进忠大抵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知道我不会只依附于他,所以他似乎是认命了一般,将需要注意的事宜告知于我。 他只是警告我,说—— 嬿婉,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可你还没当上皇帝呢,就想着广纳后宫了? 死太监恶狠狠笑着,他用力捏着我手上的戒指,一颗红宝石戒指,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因为是他送的。 他深吸了口气,跟我说,“我做大。” 我说,当然。 往后的日子便有些枯燥而又冗长,我直接或者间接杀了所有欺负我的人,一股脑将他们都送到地底下去了。 清理了人间污浊的东西,空气都清新许多了呢。 费了许多的劲儿,我成了弘历的皇后。然后他便懂事的生病死去,我又成了摄政的太后,要按着世人的规矩走,距离称帝日子还有几年。 至于死太监,我好久没有想起他来了。 今儿杀了几个硬骨头的老臣,只知道反对我,又没什么建树。我也不打算顾及史书的如何评价我,暴君也罢,明君也罢。 这才闲暇了一些,省了些应付旁人嘴皮子的功夫。 我就又想起来了死太监。 他去哪了呢。 他死在我晋位为皇贵妃的那天,死太监替我寻了江南名妓来讨皇上关心,皇上晋了我的位份,可是太后却不满,要处死进忠。 死太监知道我太多太多的事情,他也陪着我一起做了太多的阴狠事,我不大想救他。 皇帝跟我说,他不愿管这件事,便让我去。 无论皇帝怎么说,我总是要去的。相识一场,也是应该去看一看他。 我跟死太监说,我成了皇贵妃。 他很高兴。 我还说,进忠,你知道的,我留不得你。 进忠就这样虚弱的躺在一张榻上,我坐在他旁边,看着他苍白的面颊。 他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还没有过这样憔悴的时候,罢了,这也都是为了我。 进忠只是沉默不语,他深深望了一眼我的脸,又看着我的左手。 良久,他说,“往后的日子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恨他,我又需要他,所以我亲手杀了他。 这样,死太监就真成了死太监。 *得到那枚红宝石戒指的时候,我不过是永和宫的一位小宫女,死太监硬是塞给我这个。 我说我身份低微,俸禄也少,怎么戴的起这样的东西。 死太监只是带着两分傲气同我说,“小爷的人还能亏待了不成?你就戴着,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 后来,我爬得越高,这枚戒指就符合我的身份,一直到我成了皇后、太后,又登基成了帝王。 它略有暗淡,但我也习惯了这样不晃眼睛的色泽。左右不过是一枚戒指,习惯了就不去换它。 再后来,身边的太监总管也会送过来内务府的新物件儿,那群精明的人似乎发觉了我手上常有的这枚戒指。 各种美丽宝石制的戒指接连送到我面前。 我又想起了死太监。 太初皇帝(主世界) 嬿婉执政,号太初。 正式登基以后,臣子们早就在嬿婉从前摄政的威压之下心悦诚服,所以并无人会反驳太初皇帝的旨意,因此她下令砍掉玉氏王爷的头时,大臣们也都举双手赞成。 皇帝上任三把火,已经把一些迂腐的臣子给赶出了朝廷,整个朝廷上就是嬿婉的一言堂。 嬿婉还得感谢爱新觉罗的祖宗,都是祖宗替她扫除障碍,没有丞相这种分抢权利的人,设置锦衣卫、血滴子,让所有人都要听从皇帝的旨意。还攒下了偌大的财富充盈国库。 一道圣旨下令,整个大清都要为之运转。 这真是,太爽了! 嬿婉是女子,自然无需先帝的后宫,先帝的冷宫之中还有一些疯癫的妇人,这些人嬿婉便送去佛堂里头养着。 她也无心寻几位男宠,所以便将六宫的名头给取消了。而原本先帝的妃嫔,嬿婉也是让她们暂时住在原本的宫殿,分发下去些书籍,然后由嬿婉出题校考,看看个人的理解。 科举方面嬿婉也想大刀阔斧的进行一番改革,可是这方面涉及许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还得先有榜样才行。 需得弄一个能让天下女子都可以展露才能的机会。 就先从女人进入朝堂上开始。所以从前皇帝后宫里头的妃嫔,过了嬿婉的校考以后,也是穿上官袍,上朝旁听了。 这第一天上朝,自然有男大臣要对她们的学识有所质疑,只因女子大多读《女则》、《女戒》,这些只是规范女子的书,而非教人治国治民。 将这位男大臣驳斥的哑口无言的人是意欢,她本就饱读诗书,而且这几年,嬿婉早就有所铺垫,只不过是近来才颁发旨意罢了。 待新入朝的小官们站稳脚跟,意欢就请辞,她不喜欢朝堂里面的氛围,这样虚伪客气,这样面和心不和,只觉得还不如教书育人来得有意义,她就去了新创办的女子学校,还带着白蕊姬一起。 余下的人里,变化最大的反而是湄若,她秉着一种“皇帝我都的罪过,害怕得罪你吗”的态度,去御史台先当了个小吏,而后又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 嬿婉登基成皇帝,这魏府里头的人听闻了此事,却并没有什么好处给她们,魏夫人和左禄都急着要出去享受特权,却被袭磐石哐哐两拳打了回来。 她们只能守在魏府里头。 袭磐石后来去做了将军,领着嬿婉收养的那些小姑娘们组成了一支军队。大清周围的小国和部族已经收入囊中,再远处的便是一富饶大国,也急不得。 所以便派袭磐石一行人去练练水师,郑和下西洋的收益嬿婉也有些意动,更何况不远处也有一些小型岛屿,去看看上头有没有什么新鲜植物也好。 *女子的地位稳步提升,更多表现传统观念的改变上面,譬如,女娃能顶事,女娃比男娃更聪明…… 茂倩抓住了嬿婉鼓励女子做事的风潮,将自家的几个铺子变成了几百个铺子,还琢磨着一些新鲜玩意。江福倒是享福,他从前努力也不过是为了家里人好过些,如今也是不愁吃穿。 惢心的理想生活只是平平安安的,享受儿孙满堂的福分,所以嬿婉也不强求。江与彬依旧留在太医院,不过他收了两个徒弟,嬿婉还让他得空了去学校教一教课程,她希望大家有些基本的医学知识,这样也是对自己生命的一种保障。 进忠则是专心做嬿婉的助手,帮着整理资料和审阅事宜。 这样,他可以和嬿婉朝夕相处。 但是让进忠时而气愤的事情也有发生,有许多男子总想着魅惑她们嬿婉,总是故作可怜的同皇上说话,还老是忙碌到深夜,第二天摆出一副疲倦模样,渴望嬿婉怜惜。 不过嬿婉对旁人一点儿旁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有些心里深沉的臣子们,会搜罗来许多同他长得相似的男子。 第一次见到个同自己有五分像的锦中时,进忠都要气笑了,没想到自己也能有替身。 嬿婉三言两语便拒绝了,她不好男色,也无心于此,进忠向来懂事而又体贴,两个人之间有灵魂的连接。 这才是她信得过的。 二人同生共死,进忠永远不会背叛于她。 进忠一边忙着帮嬿婉处理琐事,一边管着手底下的太监们,让他们也同样做些简单的活计,同时还要警惕所有想得到她们嬿婉赏识的人。 春婵总觉得进忠像个斗鸡似的,看着皇上看得那么紧。不过这两个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都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也无心去提醒。 从前先帝盖印的那一本族谱,本来是哄着人玩的小物件,如今已经是正儿八经的正统了,春婵打算好好留起来,让一个又一个名字填在上头,让她们的故事永远流传下去。 世上没有永生之人,再怎么惊艳也要面临寿元将尽一说。嬿婉在登基第六十年时,密而发旨,向血滴子传下一道死令。 往后所有的君主,不得立男人为储,不得由男帝继位。 若有,杀之。无论多少。 这令一出,若是真有人非要偏心立男人为太子,那么就杀到你再寻不出来合适的男人为止。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进忠,这样的路程,你竟然陪我走了两遭。”嬿婉回忆起来过去种种,有些感慨道,她在泰山之巅,望着脚底下的齐鲁大地,眼神坚定。 进忠看着嬿婉的侧脸,只是坚定地握住她的手。 嬿婉像一株凌霄花,那他就是凌霄花底下的蛇。凌霄花下常有蛇,进忠要生生世世缠着她,在各样的时空,在不同的世界里。 他要永远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