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空梵和尚。


    他刚出时凝秘境，就算到凌霄有难，第一时间就找来了此处。


    墨水阳记得，在瑰丽之夜的时候，空梵一套拳意，桃林生机盎然，和之后的凌霄完全是两个极端。


    在奇犽之前说凌霄的“生”势压不住剑的“死”势时，墨水阳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空梵和尚。


    这些日子，他也抽空出去找过，不过这和尚不知去了哪里，让他每次都扑了个空。


    方才他还想，若是他找不到空梵和尚，离盛京最近的寺庙也要好几日路程……


    幸好这和尚来得及时。


    “你是不是在我师傅身上安了什么监控，来的很及时啊——”墨水阳眯着眼睛，打量着正在施法的空梵，语气中夹杂着莫名其妙的醋意。


    空梵紧闭着眼睛，施法的过程中满头大汗，照得他光洁的脑门更加锃亮。


    他修炼不到家，没有颉摩僧人那样的本事，随手度化。


    压制“死”势是要花很多心力的。


    墨水阳见他这幅样子，就不再说话了，他坐在一边，一直盯着凌霄的状况。


    自己真没用。


    尽管看上去好像很多事情，他都能找到办法。


    旁人也总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虽然事实情况也差不离，但是，在师父身上，他栽过好多跟头。


    在圣龙长生祠、在初阳山、在此时此刻，他都非常被动。


    都是自己不够强。


    他这么想着，眉宇间流露出烦躁的神色，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在说些什么，吵闹的很。


    墨水阳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或许他自己没察觉，但是李轩辕和鱼灵机都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强大的气势。


    墨水阳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一般中州人都是黑色或者棕褐色的眼睛，他却是深蓝色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异族血脉。


    这双眼睛很像大海。


    天气晴朗时，给你一种风平浪静，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当乌云低垂，狂风四起，大海就会化身一只凶兽，吞噬一切。


    万物在那样一双眸子里都是扁舟，由他主沉浮。


    说来，水阳师弟一直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世呢……


    “你师弟很不一般……”奇犽站在李轩辕耳边低语。


    李轩辕有些诧异的抬眸，他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奇犽剑灵跟他一个想法。


    “昆仑的人，都不一般。”说话的是鱼灵机，他嘴角微微上扬，显然是听到了奇犽的话语。


    奇犽眉峰微挑，不置可否。


    鱼灵机显然是在帮墨水阳说话，他的意思很明显，不管墨水阳怎样，都是昆仑的人。


    鱼灵机某种角度来说，真的很适合当掌门。


    他继承了昆仑一贯的优良传统——护短。


    凌霄躺在床上，额间黑色的火焰忽明忽暗，身上徘徊着两股气，一股湿冷阴暗，另一股春暖花开。


    空梵睁眼看着凌霄的脸，从前他是昆仑弟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机会细看凌霄的脸。


    他虽然背着凌霄剑，但是凌霄不太爱出来，大多数时间，都是懒洋洋地睡在剑里。


    每次出来，都是他们遇到危险的时候。


    所以凌霄在方寸，也就是从前的空梵心里，一直是强大的象征。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魔剑灵状态的凌霄。


    痛苦挣扎的神色，在那样漂亮的一张脸上出现。


    她不再是强大的象征，脆弱和疯狂在她脸上交错。


    他第一次，看清楚了凌霄的脸，而不是她的背影。跟他想象的差不多，是艳丽张扬的长相，恍若神仙妃子。


    但是，被拉下了神坛。


    凌霄意识到方寸在偷看，盯着他，收敛痛苦的神情，转而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在看什么？”


    她的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些引诱的意味。


    “你是魔剑灵？”当时的方寸憋了半天都没说话，最后才试探地问出这么一句话。


    “嗯哼？”女人浑身被汗水浸透，轻薄的衣服勾勒着她紧致玲珑的曲线，面色酡红，双目迷蒙，神色却邪魅的很，眉峰轻挑，“所以呢？”


    方寸觉得，如果自己当时没回答好，凌霄很有可能会杀了他。


    魔剑灵状态的凌霄像换了一个人，动作未必是勾引，但是四处都透露着妩媚，轻佻。


    “……有办法变好吗？”方寸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问出这么一句话。


    凌霄倒是噗嗤一笑，耸耸肩，道：“白山月都没有办法。”


    空梵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自己刻意忘记的事情，当时自己是为什么走火入魔来着？


    或许就是抱着想要跟凌霄一样的心情吧。


    如果墨水阳和胡玲知道了空梵的心情，或许能用更贴切的话术来形容他的行为。


    这不就是粉丝追星的脑残行为吗！


    偶像干什么，自己也干什么，也不管是好是坏，一味模仿学习。


    在方寸心中，凌霄的身影在人们的歌颂中和一次次战斗中被无限拉高，推上神坛，一旦发现原来心中的神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就很容易走上错误的道路。


    所以在方寸发现，白山月跟凌霄前世种种关系的时候，他才那么气愤。


    凌霄都没怎么生气。


    这也很像粉圈的某些行为，蒸煮都没啥呢，粉丝就在那里宣战。


    但你能说这些人的爱是虚假的吗？


    为了他们pick的idol，他们可能死都愿意，这样执着强烈的爱意，谁能说是假的呢？


    只是你的爱太有棱角，很多时候反而会伤害到你最想保护的人。


    空梵花了将近五百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在皇宫见到凌霄时，他当时的情绪还有些超乎寻常的激动。


    现在，他才真正释然。


    他说他要来盛唐的时候，佛门的师兄师弟们都不同意，只有西如来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去吧”。


    就算出了五指山，褪了魔气，空梵心中的魔也依旧在。它的影子虽然很淡，但是它在。


    这次来盛唐，他不仅是救凌霄，更是救自己。


    “阿弥陀佛。”空梵双手合十，神色平和，宝相庄严。


    墨水阳、李轩辕、鱼灵机都在他身上看到了属于“佛”的那丝气质。


    想来，方寸由道转佛不过短短五十年，竟然能有如此境界，称得上一句天赋异禀。


    空梵结束运功，凌霄身上的“生死”量场也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