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办案,闲杂人等退后。”
四周围满了探着头的百姓。
“这是第几个了?”
“第三个吧?”
“第四个!还有个死在自己府中的。”这卖货郎走街串巷,消息灵通,他将自己的扁担放下,朝着旁人低声道,“府里那个是被刀砍死的,直接砍掉了半边身子!”
“咦,太吓人了!”胆子小的不禁打了个哆嗦,胆子大的接着问。
“那被砍死的也写了那个什么书?”
“可不是么!”卖货郎拿出汗巾擦了擦额上的汗,虽已入冬,可他依然大汗淋漓,“那叫罪己书!就是把自己的罪行全列出来。”
“哎,那谁识字的,帮看看写的是什么呗?”
旁边站着个落魄的秀才,吹着胡子气道:“哼,都是贪官,死不足惜!”
“孙先生,你别光骂,倒是跟我们说说写的是啥啊?”
百姓们正在议论的,是吊在水井边老槐树上的一具男尸,这尸体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脖子上挂着块三尺多长的布帛,上书罪状十大条,末了,按着这位的手印。
“我都没脸读出来,说是因为有人追债,便杀了人家灭口,还有跟自己嫂子闹在一处去了,哎……真是禽兽不如。尤其是这条,单这个,他死十回也不够!此人本来是粮草督运,就是负责监督给部队运送粮草的官员,却为了一己私欲,将运向前线军粮里的谷米换成了陈腐的粮食……”
“哦呦!这个人心肝是黑的哇!”说话的是个南方人,今日刚来京城便捡着个热闹看。他在边上听了半晌,这会儿才琢磨明白,“该不是……是送西南的粮草哇!最近也就跟南渊国打过仗……呜呜……”
他还要再说,却被边上的人慌忙捂住了嘴。
仵作检查了尸体,无奈摇头:“饿死的……这怎么看也像是……”
胡捕头忙竖起食指,让他谨慎,有些事就算心里知道也绝对不能说出口。
百姓仍议论纷纷。
“你们说最近这些死去的大官……”这人说着朝四周看看,确定没穿着官服的人,才接着道,“我觉得是那些死去的西南戍边军来复仇了!”
“呸呸呸,这世上哪来的妖魔鬼怪?”
“我觉得李婶儿说的有道理,不然怎么一个月了,都没抓着凶手!而且每次杀人都能神不知鬼不觉,这不是厉鬼复仇又是什么?”
“阿弥陀佛!复仇千万别牵连我们平民老百姓,找这些贪官就成。”
这事儿不过一个时辰,便传遍了全京城。茶楼里,几个书生打扮的人低声议论着。
“梁兄觉得,他们这罪己书……”
“八成是真的!刘先生觉得呢?”
被喊做刘先生的人长得像个螳螂,说起话来也手舞足蹈:“要不是这些人换了粮草和兵甲,就南渊那种小国,能是我们大宣的对手?”
“可不是说南渊国倾举全国之力……”
“呸!那可是周老侯爷的西南戍边军!周老侯爷随便喊一声,南渊国的小皇帝都得吓得尿裤子!”
“不听说是小侯爷领的兵么,是不是不如他父亲?”
“小侯爷十七岁便带着五千人,打败过六万人,兵法都不敢这么写!用兵如神的小侯爷,怎么可能……”
“嘘!小点声。”
茶楼边,路过几个巡街的衙役,几人慌忙噤声。
坐在茶楼上的人,听着他们的议论,面无表情地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放下一锭银子,转身离开。风吹起此人的外袍,却见这人袖口竟沾染上些许墨迹。
明若楠解下斗笠,听着远处的脚步声,眉头微微蹙起。
“太子妃昨夜去了何处?”
明若楠微怔,转过头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夜里睡不着,出去走走。”
“睡不着?你若睡不着,可同我说说话,兴许……”
“不劳烦殿下,我今日去济世堂拿了些助眠的汤药。”明若楠朝元靖晃了晃自己手里的一提药包,转身便要回房。
“收手吧!你这样下去很危险。”
明若楠转过身望着元靖,歪了歪头笑道:“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元靖蹙眉,“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只是你不能……”
“天不早了,殿下。”明若楠打断了元靖的话,望着他仍是那个疏离的笑容,“您该上朝了。”
“明若楠!”元靖握紧拳头,觉得自己虽与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却似乎隔了千里之遥。
“妾身告退。”明若楠笑着欠身行礼,转身离开,表情在转身的瞬间,冰冷下来。
当夜,她换上夜行衣,再次翻墙出了皇宫。她来到一座破败的庙宇,将佛龛上的烛台微微转动,佛像后竟凭空出现了一道暗门。明若楠顺着台阶一步步朝地下密室中走去。
“少主。”冯垚见明若楠来,忙将椅子摆上来。
“第几箭了?”
“第七十六箭。”
明若楠看都懒得看面前血肉模糊的人,只吹着杯中的茶冷冷道:“还有十七支箭,不知同知大人可受的住?”
“你杀了我吧!”罗双喜哭喊着,“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同知大人还有力气喊?幺儿,再射三箭。”
冯垚将弓拉满,罗双喜吓得立刻哭爹喊娘。
“姑奶奶,我求求您放了我吧!罪己书我也写了!罪我认,哪怕去陛下面前对峙都可以,我求求您赏我个痛快吧!”
冯垚像是没听见他的呼喊,右手一松,箭直射入罗双喜体内。
罗同知喷出一口鲜血:“我……#¥@”
再多诅咒的话,明若楠也像是没听见般冷冷道:“第二箭。”
“啊!”
三箭过后,罗双喜直接疼晕了过去。
“幺儿,上药。”
冯垚把罗双喜裹得像个粽子,皱着眉对自己扎的结始终不满,干脆又重新系了遍。
“少主,明天插三箭在这里如何?”
明若楠看着冯垚指着的地方,思索了半晌:“明日将十四箭全射完吧。”
“遵命。”
“你也不问原因?”
冯垚摇摇头:“只要能杀了这些贪官,少主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明若楠看着冯垚有些心疼:“罢了,十四箭现在便全射了吧。太子已经怀疑我了。”
冯垚点头领命。明若楠听着身后响起的惨叫声,仿佛在为自己的前进配乐,她一步步朝着更深处走去,拉开一道小门,朝着门里微微一笑。
“师兄,我来了。”
明若楠将门合上,也不知在同谁讲话,毕竟这内室里,却除了一个牌位,再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