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曲阿城里进出的人数逐渐开始增加。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曲阿先前的人都跑的差不多了,对此袁熙让诸葛亮用了些手段,以吸引周围的百姓。
最初的日子,周围很多地区的百姓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但是袁熙采取了分而治之的政策,即打击负隅顽抗的死硬势力,拉拢愿意投靠的当地百姓和山越人。
尤其是恢复被买作奴隶的山越人平民身份,并给其谋生的土地的举措,让当地山越人极为高兴,不出袁熙所料,山越地区的不少首领,皆是纷纷派人过来谈判。
对于山越这个群体的态度和处置方法,这些年来,袁熙在北地面对羌胡匈奴等外族时,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手段,能够了解山越人的诉求,所以他轻车熟路的和山越人开展了一系列的谈判。
中间虽然也有不顺利的环节,但有赖于完全不同于江东的平等态度,同时袁熙也主动让山越人了解自己的想法,两边的谈判进展,倒是出乎预料的顺利。
这让袁熙感叹,人在世上,什么做过的事情其实都是有意义的,就像他在并州这两年,虽然错过了中原争霸的一些机会,并这没有让他落下多少,反而让他有更多经验积累去面对未知的事物。
数月之后,谈判基本告一段落,袁熙和大部分山越部族初步达成了合作协议,他向山越提供农耕和造船技术,山越向袁熙提供劳力和铜矿,并开放道路,保证商路安全。
在不久的将来,袁熙若能够能够全面占据吴郡,便可以向南面的会稽退进,直至全面占据东南沿海。
他现在以曲阿为钉子,占据了吴郡长江出海口一带的城池,加上北岸徐州广陵,事实上的长江出海口,已经落入到了袁熙手中。
这等于江东的命门被袁熙掐死,他设想的海权版图,事实上已经成了一大半。
当然,江东还有反扑的余力,两边现在在丹阳郡对峙,其中还是有不少支持孙氏的江东士族,袁熙暂时也没有太多兵力投入西边,只需维持现状,全力往东占领沿海即可。
他倒是不怎么担心,如今他将部分江淮将领调入吴郡,加上吴景为首的吴氏将领配合,已经初步在吴郡建好了防线,只要对面不是孙策复生,守住吴郡是不成问题的。
剩下要做的,便是让江东势力慢慢放血,陷入慢性死亡了。
袁熙和诸葛亮站在城头,望着城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袁熙对诸葛亮笑道:“孙权这个吴王,受封当天就丢了治所,眼下地盘慢慢被蚕食,这个王号对他来说,可谓是有些讽刺了。”
诸葛亮听了,出声道:“这也是主公接下来要面对的问题。”
“虽然曹操孙权僭越在先,但主公要走相同的路,不会被天下人认为是一丘之貉吗?”
面对诸葛亮的反问,袁熙苦笑道:“话是如此说,但迟早要走这一步,总不能以延续汉祚的名义讨伐两人吧,我又不能改姓。”
“说来我曾和军师提过,当初平定平定天下的口号,关系着我今后的大义名分,军师可曾想好?”
诸葛亮暗骂狡猾,这不还是把问题踢给自己了么?
他想了想,便道:“亮想请主公明白一点,最初投靠主公时,亮其实很犹豫的。”
“彼时亮的心中志向,还是兴复汉室,但这几年来,主公却是在慢慢杀死亮心中这个志向。”
袁熙下意识道:“这倒是我的不对了。”
诸葛亮摇头道:“不,这和主公无关,这几年来,亮所见所感,已经在慢慢解开亮心中的矛盾。”
“亮认为相对于说什么,做什么更加重要,解民倒悬,百姓安居,救天下于水火,在这点上,天下没人能得上主公更有资格。”
“亮渐渐想明白了,争夺天下,落于谁手,其实都是天数,相比入桓灵二帝那种民不聊生的汉家天下,今后只要天下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那又为何拘泥于一家一姓呢?”
“若是执念于汉室名号,而舍弃依附的明主,去依附不知将来何为的汉室宗亲,若其如桓灵一样荼毒天下,那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袁熙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军师可知道,我等军师这句话,可是很久了。”
“我其实一直很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被军师所承认,万一哪天军师弃我而去,那岂不是说明我走错了路?”
“所以我这些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争夺天下的过程,并没有那么多豪情壮志,伴随更多得是痛苦的抉择,权力带给人的也并未全是快感,而是如同毒药般的折磨。”
“对于有远大志向的人来说,这個过程伴随着道德的自责和自醒,绝对不是那么能让人愉悦的事情呢。”
诸葛亮重重点头,“主公心中所想,亮多少能明白一些。”
“越是有了远大的目标,越是在寻路的时候,害怕前方的路突然断掉。”
“所以亮愿意陪主公走下去,看主公那些发前人未发的想法,到底能不能够实现,亦或在有生之年,看到实现的希望。”
袁熙心中感动,紧紧握住诸葛亮的手道:“熙决不会让军师失望的!”
吴郡被袁熙军攻陷的消息,不久便传到了四方,天下人明白,江东完了,其所剩下的,只有苟延残喘了。
因为这不仅代表袁熙控制了全天下七分以上的水路,更掐断了江东赖以谋生的命脉长江,自此之后,江东将不再成为孙权势力的代名词,更是成为了袁熙占据的东部沿海地区。
许都某处隐秘的宅邸,荀攸对陈群说道:“这凶虎真是出人意料,走出了一条前人从未走过的道路。”
“以前说的半壁江山,都是以长江为界,占据中原是半壁,占据江东是半壁,而这位倒好,不是横着来,而是竖着来的。”
“眼下整个天下,所有长河大江的出海口,都尽数控制在其手,这是之前未曾设想过的路线,这凶虎不愧是天下人中,唯一可以和明公在谋略上对抗的存在啊。”
陈群也是面色凝重,“没错,这凶虎眼光实在是与众不同,咱们还是太过小看他看了!”
“接下来的,不是南北之争,而是东西之争,其占据幽并青徐扬州江淮,所有水路下游,皆为其所控制。”
“而主公占据雍凉关中兖州豫州荆州,加上有可能得到的益州,便是上游打下游,争夺的关键,便是冀州一线的中原腹地!”
之所以陈群提到荆州,是因为曹军这段时日,经过数场大战,终于是打过了汉水,占据了襄阳,逼得刘备向南边的长沙零陵桂阳退走。
这不是说刘备战力不行,而是荆州士族开始全面投向了曹操,导致刘备腹背受敌,眼见投降的肘荆州实力很可能帮曹操断掉自己后路,刘备只能被迫往南退却,以保全自己实力。
不过曹军虽然趁势占领了荆州南郡,同时开始图谋汉水南岸三郡,为渡过长江做准备,但这一步却不容易,因为长江不比汉水,这条江上关羽和袁熙军的水军都极为凶悍,不是曹军所段时间内所能企及的。
所以曹军也放慢了脚步,在江上训练水军,和刘备在隔长江对峙,暗示将主公进攻的方向放到了益州。
不过这个局面对刘备固然不怎么好,孙权其实更加难受,因为刘备退到长沙零陵后,便和孙权所在的豫章接壤了。
换言之,孙权现在是被刘备袁熙夹在中间,怎么看也是一副要完蛋的模样。
陈群继续道:“接下来的每场大战,都是极为关键,可以说谁得到中原,便决定了天下的归属啊。”
荀攸说道:“没错,接下来的,便可能是这个天下,最后关键,也可能是最为惨烈的大战了。”
他压低声音,“要是平日,我对明公是很有信心的,这个天下要论打仗,无人能出明公其右,但是明公如今的身体……”
陈群也是脸色凝重,“这也是我最担心的。”
“凶虎手下人才济济,除了明公,天下谁还能与之对抗?”
“但若是明公无法亲自上阵”
荀攸叹道:“所以眼下虽然看上去行事不错,但随时都有房屋崩倒之危。”
“更麻烦的是,”他将声音压到最低,“关于世子……”
两人都沉默了,作为最铁的合作伙伴,陈群自然将曹丕受伤的事情告诉了荀攸,荀攸听后大惊,觉得自己这派要完蛋了,要是曹植上位,自己这一派,怕是会输的精光!
于是两人经过无数商议,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近乎背叛曹操的决定。
还是继续想方设法,扶持曹丕上位,绝对不能让曹植成为曹氏继承人!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两人将来很多诉求,都要落到曹丕身上,至于如何说服曹操,就要看两人如何努力了。
曹丕即使不能生育,也不耽误其上位,大不了将来过继曹操宗族之子,亦或弟承兄业便是,不管有多离谱,只要曹操能点头,一切都不是问题!
两人又商量了很长时间,方才计较已定,当下分别转出门去,离开时荀攸对陈群道:“族叔命不久矣,面子上的事情,你多少是要做一些的。”
陈群明白荀攸说的是荀彧,当下点头道:“我明白。”
两人各自分别,身形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同一时间,荀彧的宅邸之中,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荀彧强撑病体,滚到榻下,对来人施礼道:“老臣病体沉疴,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来人竟然是刘协。
他赶紧上前扶起荀彧,哽咽道:“令君……朕,辜负了令君的期望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