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见刘协来扶,却扔坚持不起身,他跪在地上,深深叩首道:“彧因曹公知遇之恩,故为其麾下效力,至今多年矣。”
“初时彧心怀汉室,且观曹公所作所为,皆为汉廷所急,故彧认为,曹公定是光复汉室之人。”
“然而一路走来,世易时移,物是人非,今日曹公,已非当初之曹公,此彧观人之错,以致连累陛下,实在惭愧顿首,无颜面对汉廷啊。”
刘协扶荀彧不起,只得相对席地而坐,对荀彧叹道:“不止令君,连朕和天下人,都被他骗了!”
“但令君此时醒悟,未为晚也,为何不和曹贼决裂,来帮朕呢?”
荀彧沉默一会,最终还是颓然道:“一边是陛下,一边是对彧有恩的曹公,彧实难相帮任何一边,所以彧现在所能做的,只有一死而已。”
“而且彧如今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更是无力回天,实在愧对陛下,万死难赎啊。”
刘协听了,叹息道:“令君何苦如此想不开,这病也不是绝症,朕听说了,令君是活活把自己熬成这样的。”
“这一切至于吗?”
荀彧长跪不起,“彧已是沉疴难医,实在是无法襄助陛下。”
刘协突然道:“令君.是什么病?”
荀彧闭口不语,刘协见状,心里明白了几分,恨恨道:“曹操也太阴毒了,跟着他的人,有几个好下场的?
荀彧只得拜道:“彧非不想,实不能也。””
刘协犹豫半晌,“要是朕还有事情托付给令君呢?”
荀彧听了,惊讶地抬起头来,但他知道,刘协一直在曹操监视下,这种情况下做什么事都不可能成功,只会害得更多的人身死,伏皇后便是如此,即使这样,刘协还想尝试吗?
刘协见荀彧神情,便知道其所想,解释道:“如今朕身边无人可用,即使有,也无法离开许都。”
“所以朕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令君了。”
“朕想托付令君,去看一件事,替朕做一件事。”
荀彧愣住,离开许都?
曹操准许自己走吗?
刘协见了,对荀彧道:“令君之能,我是知道的,如果真的想办法,是一定能想出来的。”
荀彧见刘协说的郑重,心内犹豫起来,要是刘协想要勾连曹操敌人,反过来对曹操不利,那自己……
刘协听了,便向荀彧躬身道:“朕现在已经走投无路,无人可以托付了!”
“朕只是想让令君帮忙送件东西,并不会牵连到其他,还请令君看在往日情分上,帮朕一次!”
荀彧终于是动容流泪,他回拜道:“天子受辱,汉廷蒙尘,皆是吾等之罪也!”
“天子既有托付,彧当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刘协听了,便掏出一支密封好的的竹筒,竹筒极细,细到只有一根手指粗,只有一尺长短,他郑重交到荀彧手中,然后低声说了几句话。
荀彧听了,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才重重点了点头。
刘协见了,如释重负,说道:“此地朕不宜久留,一切都交托给令君了。”
荀彧送走刘协,思忖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却是叫人备上马车,径直往曹操府中而来。
曹操听荀彧来访,赶紧倒履相迎,他见荀彧扶着手杖,身子压得低低的,赶紧上来扶住荀彧,出声道:“听说文若病体未愈,何苦亲自来此,若是有事,当遣人告操,操必去文若府上便是。”
荀彧郑重施礼,“明公日理万机,彧岂敢劳动明公大驾。”
曹操心头微微一滞,荀彧这话里,明显是有着些怨气,而且称呼自己明公而非魏王,显然是对自己称王极为不满的。
他笑呵呵道:“外面寒凉,文若有什么话,咱们进去再说。”
两人相携入内坐定,荀彧张口说话,让曹操意外的是,荀彧对自己称王的事情只字未提,只是说自己病体难愈,想回到颍川告老归乡,度过残年。
曹操听着听着,不露声色道:“这么说来,文若是要回颍川了?”
荀彧拜伏道:“还请明公成全。”
曹操听了,叹息道:“可惜了,操之大事,还想多依赖于文若啊。”
荀彧拜道:“明公如今手下人才济济,实不缺荀彧一人。”
曹操沉吟半晌,说道:“其实操还有一件事,想要拜托文若。”
荀彧只得道:“明公有命,彧当不敢推辞。”
曹操出声道:“既然回颍川,那寿春也是不远了。”
“操之妻女,如今陷于那凶虎之手,让吾日夜难眠。”
“所以操想求文若顺便出使一次寿春,看能不能将操之妻女带回来。”
荀彧听了,略一思索,便拜道:“彧当领命。”
曹操郑重嘱咐,“文若小心,不要被凶虎害了。”
荀彧心中一跳,便深深俯下身去,“彧得遇明公,方有今日,从始至终,彧只有明公一个主公。”
“若彧有背叛之举,当以死明志。”
曹操听了,哈哈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文若不必当真。”
“既然如此,文若便先回去,择日启程好了。”
荀彧拜别曹操,回到家中,方才长出一口气,这次事情出奇的顺利,他本来只是想回颍川,然后找借口去寿春,没想到曹操竟然直接让自己回寿春,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但随即疑惑起来,曹操是真的没有看穿自己想法,还是顺手推舟呢?
他正思索间,有仆人报说,曹操那便送来了些东西。
荀彧连忙命人将东西送了进来,及至看时,发现是出使的印绶文书,还有给凶虎的信件等物,最后是一个盒子,上面写着一个荀字。
荀彧打开盒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他思索半晌,渐渐想明白了曹操用意,不禁惨笑起来。
若是自己背叛,自己家族的将来,便如同这個盒子吗?
数日后,刘协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听到荀彧离开许都的消息后,不仅长长出了一口气,他心道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经不多了,能做一件是一件吧。
曹操夺走了自己一切,如今还想从自己手中窃取社稷,想的倒是好,自己岂能让他称心如意?
刘协不甘心坐以待毙,即使这社稷在自己手里丢了,最后怎么也要恶心曹操一把,让他即使做了天子之位,也无法光明正大拿到!
刘协想到的法子,就是给刘备和袁熙下诏。
刘备那边的诏书已经有人送过去了,其是汉室宗亲,且上一次不计代价攻打许都,已经证明了对刘协的忠心,既然如此,刘协也不惮于给对方回报。
但袁熙那边,就有些值得玩味了,袁家自然不会忠心扶汉,但这些年袁熙做的事情,无疑是帮了刘协不少,更何况刘协如今的处境,还是需要袁熙接下来的一些动作来缓解的。
但刘协又是个很拧巴的人,他不会轻易给外姓祖制之外的承诺,但这次他却是为了践行先前承诺,才会去委托荀彧去寿春一趟。
刘协默默坐在龙椅上,身边寂静无声,以前熟悉的伏寿的音声,如今也不再回荡在他的耳边,深深的孤独感一波波侵袭着刘协,让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只有失去之后,才能体会到身边人的可贵,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天下大势的浊浪,正凶狠无情的裹挟着刘协,将他带去未知的尽头。
建安七年的春天,各地战火不断,益州岌岌可危,陆逊在和周瑜死磕,袁熙将诸葛亮留在了皖口帮助陆逊,自己则是带着吴夫人回到了寿春。
刚回城里,他便得到了豫章郡传来的一个消息,让他又无语又好笑,对吴夫人道:“你儿子把你杀了。”
他如此说,是因为孙权以吴王的名义诏告天下,治所曲阿为反贼所破,吴氏死守城池,一家罹难,其中就包括孙权的生母吴夫人。
对此孙权极尽哀思,以吴王名义称王,是为吴国,改孙坚墓为陵,号高陵,追尊父亲孙坚为武烈王,同时追尊母亲吴太夫人为武烈王后。
袁熙心道孙权倒是鸡贼,预见了自己预见,知道自己会拿吴夫人的身份来恶心孙权,便干脆直接宣布吴夫人逝世,直接断了这个可能,可真是个大孝子。
想到这里,袁熙对着一脸呆滞的吴夫人笑道:“咱们这儿子,可真是不孝啊,等打下吴国,我叫人打他屁股,然后跪在你面前认罪。”
吴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白了袁熙一眼,“什么我们的儿子,他是你生的?”
袁熙哈哈一笑,“义父也是父,我迟早要他跪下叫爸爸。”
“不过这样也好,过些日子封夫人的时候,你也没有身份压力了。”
吴夫人叹道:“随你吧,你们男人争夺天下的事情,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带着两个孩子,安安稳稳过日子。”
袁熙笑道:“等寿春这边事情处理完,咱们便北上蓟城,曹操孙权既然称王了,我也不能落于人后。”
袁熙的构想,本来是观望江淮局势后,再回蓟城称王,但随即传来的两个消息,却让他暂时耽搁了一段时日。
一是曹操那边传来的,派荀彧出使的消息。
另外一个,则是刘备那边传来的。
听到内情之后,袁熙也不禁惊讶异常,因为这事情和刘协有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