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趁火打劫!”公主怒极,恨不得此刻将这只采花贼毙命掌下。
他心情愉悦,幽深的眸上扬几许,“那你答不答应?”
墨廿雪抿着唇道:“哼,本公主岂能随意答应这么下三滥的条件,你要不帮我,今天我把你打趴下,拿你当人肉靠垫跳进去。反正我见了三哥,他肯定无条件地把房子送给我,才不会像你这么黑心!”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么公主,来打我吧。”
黑暗中某人笑的声音低沉悦耳,像风中竹林里一串摇坠的铃,落下无数道悠远空灵的轻响。
墨廿雪毫不含糊地扬起粉拳,“你的声音,太像我一个朋友,我怕我等下下不了手,你要是伤着了,不许出声,更加不许喊痛。”
“真霸道。”他摇头笑。
被打了还不能喊疼,竟还有这种道理,“这种情况下还怜香惜玉,看来是个很重要的朋友。”
“小心了!”墨廿雪给他提了个醒,一道拳风张狂,直逼面目而来。
墨廿雪不喜欢虚实生花的那些架子,她打架一向粗暴直接,上去的第一拳,必然先揍的是对方的鼻子。哪个要是和她说打人别打脸,她就打人专打脸!
那人侧身避过,墨廿雪咬咬牙,挥出第二拳,他扯着唇角将她的拳头捉进手心,趁她没反应过来,一张纸条塞了进去。
无声里他身形快如闪电,一道玄色劲风鬼魅般一闪即逝,他已经离开。
墨廿雪打开纸条,夜色里飘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公主,你的手很滑呢。”
“呸!臭流氓!”墨廿雪暗恨地骂了一句,拆开纸条。
右侧写的是地址。是南门方向,正是他方才承诺的宅子,可是他又不要她亲了,这人看来未必真是个采花贼,或者说,他嫌地方不好,特意引她到僻静偏远的地方,请君入瓮,再把她关起来欺负?
尊贵的公主殿下是一向不惮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的。毕竟家里的男人人人都跟她说,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
思前想后,墨廿雪还是觉得,这件事要找老三才行。
苍天有幸,就在她把纸条揉成团随手扔地上决定走之际,转身就遇见了墨老三。
墨老三的大名,唤做墨端,听着就很低端,他不喜欢,所以宁愿让人叫他老三。不过,一说到老三,南幽的老三和北夜的老三自然常常被人拿来比较,墨汲每每提到这个事,就感叹自己的儿子忒不争气,忒不给他长脸。
墨老三今日穿了一身骚包的红衣,他眉目秀丽,这样的穿着很得几分华艳和浓墨重彩的味道。
墨廿雪一看到这样的墨老三,一拍掌:有戏!
“行了,我就知道咱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听说你负气走了,就赶紧差使我来接你。”说完打了个哈欠,委委屈屈地说道,“大晚上的,人家还在美人的被窝里啃指甲,就被咱爹一档子破事给召唤来了,真是气煞人,妹子,这事你要赔偿我。”
赔偿?墨廿雪眼珠几转,然后一脸真诚,“三哥,我今日发现了绝世美人儿。”
南幽无人不知,墨家老三是个一听到美人便走不动路的风流鬼,当下恨不得垂涎三尺,“在哪在哪?”
墨廿雪上前牵住他的红衣,“三哥大晚上穿这么好看,真是巧了,这美人儿可遇不可求,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带你去她家串门子。”
“大晚上的不好吧?”
“哎呀没什么不好的。”
“真的?”墨老三突然一阵狐疑,“从小到大,你坑我的事儿还少?每次屁股一拍,就把烂摊子扔给我,不行,我不能跟你去。”他猛地摇头。
“唉,那看来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去。”
雨不知何时停了,墨廿雪一个人映着黑黪黪的几缕冥迷灯光而去,她是个清瘦的姑娘,背影看上去引人犯罪而且容易得逞。
再加上,墨廿雪是墨汲的掌上明珠,要是出了什么事,墨老三一辈子人生幸福就没了。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哎妹子,等等我!”
墨廿雪没有回头,不经意间却翘起了唇角。
绕了两条长街,一个胡同,墨廿雪才找到那个陌生人给她留的地址,果然是处僻静的所在,这里背靠城墙,宅院四面围柳,碧玉河斗折从前过,水光如星火浮沉。
小宅子的门虚掩着。
“三哥,你带了人了吗?”墨廿雪稍稍良心发现,怕出什么意外。
墨老三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美人儿,哼哧道:“我身边自带十名绝世高手影卫。”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安全指数蹭蹭的高。墨老三一向引以为傲,能将这十个人收归麾下。
墨老三打着警惕的心思,不过当他领着十名轻功绝佳的影卫进去,发现是一所空空如也的宅院之时,不争气地又松了一口气。
庭院的面积很小,除了左右两丛猗猗翠竹之外,便只有一方可供歇憩的石桌,上面放着地契房契。
墨老三拿着东西,好奇心作祟地往里边走……
墨廿雪没听到动静,以为三哥发现好东西正在窃喜,本来站在门前等待,也跟着进去了,穿过竹影婆娑的庭院,一路风吹花静,正厢房的门大敞着,想必她三哥已经进去了。
她心里犯疑,却在忽然之间,房中响起了自家三哥杀猪般的惨叫。
“三哥!”
影卫还没开始出动,紧跟着红衣妖娆的墨老三被人一脚踹了出来。
墨廿雪接住他,冲势太大,两个人一齐摔了个四脚朝天。墨老三鼻血横流,眼神发直,嚷嚷:“美人儿……”
热血沸腾的影卫纷纷满面沧桑地重新隐匿起来了。
“还真有美人?”
墨廿雪瞎掰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她本来窃窃发笑,不料厢房里边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滚蛋!”
墨廿雪傻了……这是个男人!
一看自家三哥,这两眼发直口中流涎的情状,心道没救了,居然对男人也犯花痴!
紧跟着,里边徐徐走出一个藏青长袍的男子,果然长得很妖孽,他面容似男生女相,无一不是出挑精致,可惜气质俊冷,倒是和这皮相很不匹配,“东西你们收了,明日交给秦婉兮便是。”
他对墨老三眸光一扫,便怒火冲天恨不得杀之灭口。
“你是?”眼见墨老三已经失去了理智,墨廿雪替他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男子冷笑,“东西已经拿到了,你们可以走了,明日带秦婉兮过来。”
“哦。”既然人家这么不欢迎,墨廿雪强留也没意思,托着墨老三要往外走,岂知他还不依不饶了,鼻血也不揩,一个劲儿挣扎,嘴里兴奋地直嚷嚷:“美人儿!美人儿!”
男子脸色铁青,握着拳,真忍不住想上前揍人。
好在那声音已经渐渐远了。
男子咬牙切齿,半晌都没动,直到风里传来一个取笑的声音:“我们家玉书方才难道是在沐浴么?这么好的机会,我居然没赶上,让别人抢了先,啧啧,真遗憾。”
男子终于怒了,“洛朝歌!有本事出来单挑!”
“哈哈哈哈。”笑声如弦音般清沉,可人依旧未曾现身。
……
翌日墨廿雪找到客栈里的秦婉兮母女,将东西交给了她们二人。
秦夫人千恩万谢,但墨廿雪看得出来,昨晚母女两人都一宿没睡,眼底深浓的青色如笼罩心头上吹之不去的阴云。
“婉兮……”
“公主,”她突然打断她的话,“以后,我叫秦蓁。”
不想再做清扬婉兮的柔弱女子,既然还要活下去,那便活得繁荣茂盛,蓁蓁如叶。
“名字不错。”墨廿雪赞叹。
“多谢公主美意,钱我会筹集还给你的。”
“不用,这个真不用,”墨廿雪连连摆手,“这不是我的宅子,是个……是个朋友送的。”
墨廿雪说完,突然想到:难道那个神秘的人,他知道如果以墨家的名义送出房子,秦婉兮就会想方设法地还上,而一个谁也不知道来历出处的人,却让她没法还?对了,秦家现在落魄,短时间内,秦婉兮还要还债,这定然是雪上加霜,要人命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一片好心……
秦蓁愣了愣,“那这样,我将钱给公主,公主代为转交,麻烦了。”
“这个也不用。”墨廿雪照实回答,“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是个很神秘的朋友。总之是他一番心意,你收下好了。不会要你还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到谋生的活儿,你找到了吗,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秦蓁点头,“找到了,春锦阁的锦娘想让我去她那儿做绣女。”
“那很好啊。”
“公主,”秦蓁突然握住她的手,语气有点硬,也有点坚决,“请皇上,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我爹不能白死。”
“嗯,一定会。”墨廿雪郑重答应,这件事非查到底不可。
墨廿雪从新秦家出来,走在荡漾的微风里,不知不觉中,暑气已经消了大半,今日天朗气清,不留神便走到了碧玉河。
一河碧柳,牵丝如雾,澄清水里飘摇而过无数乌篷小船,长篙影乱。
堤岸边的人三三两两,清闲太平的日子过得很是舒坦。她没走几步,突然看到一道青色的身影。
翠绿的柳树下,缱绻的长枝拂落一夏炎光,温如初一如初见般眉眼温眷清润,眸中三分烟水迷离,肤白如玉。
墨廿雪有点紧张,然而已经看到了,不去打个招呼好像也不太好。
“如初,你也在?”
尴尬的开场白里,她的手心都湿透了。
温如初淡淡一笑,声音温柔得比柳丝还要轻还要软,“公主,听说你日前去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