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这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女人这般强势地摁住强吻了,这一次,他甚至被推在硬质古拙的青墙上,被她紧紧锁住双唇,但烛红泪显见得也是个生手,并未深入,只是在外沿死命堵住,浅浅尝了几口之后,便又分离了。
洛玉书安静地没有一丝动作。
烛红泪也没多说话,拉着他的手就走。
“你带我去哪儿?”
“再问!”她冷冷地打断他,“真像个吃软饭的。”
她的意思是……
洛玉书眼睛雪亮,一点也没有因为她的数落而动怒,反而品出了几分甜意,促狭道:“你又冷又硬,哪有软饭给我吃?”
烛红泪“哼”了一声,没有多说话。直到沿着长街走到一处安僻的所在,宁静的雪絮絮地飞着,她停下来替他把大氅仔细拢上,“我那时,不知道该怎么安顿你,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更害怕世子的人发现你,所以就把你关在地牢里了,这是我最后悔做的事情。”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根本不看他。因为她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不放他走。
可即便她不说,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她舍不得。
苍白清冷,比雪花尤甚的脸却慢慢浮出了几缕枫红,比她园中的那群秋树还要艳美,殊华无双。
他心跳疾速,慢慢失了节奏。
烛红泪飞快地一瞥,只发现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她便再也不敢看了,揪着他的衣袖将他往店里拽。方才买的药材已经砸在地上了,现在她要重新再买一份。
洛玉书这才知道她方才为何出现在那儿。
她原来是给他买药。真傻。他如今还是北夜的四殿下,哪样的珍稀药材没有,却要她来这般忙活?
掌柜的还那样坑她,故意抬高价,烛红泪也不讲价,抓了一片金叶子就扔在案桌上。
洛玉书一直没说什么,走出药店门才啧啧了一声,“这么不会当家,以后谁娶了你,可怎么整顿内宅?”
烛红泪捏着药包的手指收紧,她的面上毫无表情,直到过了许久,才淡淡道:“……我不会。”
她闭上了那双狭长美绝的凤眸。“家宅内院之事,我从来没有学过。”
睁开眼后,她把药塞到洛玉书手中,低着头说了一句:“你是北夜的凌王殿下,后院里的女人环肥燕瘦,定有能镇门楣之人,我自然不够瞧的。”
她飞快地说完,便要逃离现场。
但洛玉书哪里会让她走?他第一次看到强势蛮横的烛红泪对他露出这种儿女态,四肢百骸里不知哪里来了气力,竟拽着她的玉手将怀里一带,便不偏不倚搂了个满怀。
烛红泪挣扎得有些力不从心,苦恼之际,洛玉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玉颈,轻笑道:“红泪,我今日方知,原来你也是会吃醋的。荣幸之至。”
“以后,不许说我的不好。”她使了内力去抱他的腰,似要把这人勒入骨血。
只是手臂却在轻微颤抖,他不知道。烛红泪在他面前,一直很自卑,是他的温柔他的执着,才终于打动了她,可这并不能消泯她心中的怯弱。每一次和他的靠近,对她的勇气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也幸得,她胜了一次又一次。
自从洛朝歌来幽都以后,每日来他府门口投帖子的不胜枚举。大名鼎鼎的靖王殿下,天下无人不敬仰之至,若是再侥幸能得他一幅墨宝,那便不枉此生了。
唯独没有动作的,便是墨汲。作为幽皇,以及墨廿雪的父亲,他一直在等着洛朝歌主动示好。
果然今日,他的小厮送来了一张长画。
绵延三尺盈余,似精笔细雕,又似信笔勾勒,宣绡干净潇洒,画如其人,山河万里起伏滔滔,北夜南幽之间那条划分南北的河,使得两方泾渭分明。水色烟川朦胧淡淼,鸥鹭相映,山间杂花生树,野芳戋戋,右上方磊落题着八个字——
山河锦绣,天地春盛。
落款是,洛弦寂。一方朱砂印鉴。
“好一个天地春盛!”墨汲的眼底盈满赞叹,“这才是真正的《春和景明图》!”
他再也想不起来被他束之高阁代表了他被洛君承戏弄的那幅画作了,因为真迹在这里,所有的戏耍都可以得到原谅了。如果洛朝歌此刻趁着他龙心大悦来求娶他的女儿,他定会拍案定乾坤,认定了这个女婿。
不过可惜的是,靖王殿下并没有来。
即便她的女儿表面故作云淡实则已望穿秋水,这个搅乱墨廿雪一颗芳心的始作俑者却依旧没有动作。
他好似一点都不急。但他不急,洛玉书都耐不住性子了。
“三哥,你要再这么坐下去,我三嫂就这么跑了你信不信?”
洛朝歌依旧淡定地摆着他的棋盘,白衣广袖拂过一片纵横交错的局面,“她跑不了。”落下一子之后,便又弯了唇角,“玉书,你是最近和烛红泪相处甚欢,闲心多了,要来管三哥的事了?”
说到烛美人洛四殿下的脸便是一阵薄红。
“我本无心管你的事,但是这件事这么耗着,终归是不如速成的好。我知道你做事一向稳中求快,这一次……”
“这一次,”他捏着棋子声如叹息,“这一次,但求稳。玉书,这是你三哥的终身大事呢。”
“唉好吧,我就知道,你这个人一旦有了自己计较,旁人的话便无论如何也听不下去了。”洛玉书转移目光,放到棋盘上,这自然是一场精妙的棋局,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它竟是由一个人摆出来的。“三哥最近在练互搏之术?”
“也不是最近,”他微微一笑,“我十一岁开始钻研师父的棋路,如今已经熟门熟路了,可以说,我这些年一直在和师父他老人家较量。”
是要多寂寞,才会一个人,总于花前廊下,一个人与自己对弈?
他三哥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使自己不那么孤独的人呢。洛玉书觉得可惜。
洛朝歌一局棋下完,身旁焚的烟香也已燃尽,他收了手道:“玉书,你也别闲着,这幽都的闲事还挺多,你若有心,便多管管。”
“三哥指的是,那忘恩负义的杨昭槿?”洛玉书的眼眸覆落在棋局上,“那个杨昭槿,宋玦的人盯了他很久了,温如初的势力如今已大半撤出了幽都,要对付一个势单力孤的商贾,他这个二品大员的儿子还是很够看的。”
“我是怕你闲着。”
“哎我不闲,那什么,三哥,我,我和红泪见面去了。”
洛玉书说完,匆匆拂开檐下的草帘而去。
洛朝歌微微叹息,这场大雪,也不知何时能停呢。他想起“廿雪”二字的由来,是说十九年前她呱呱坠地之时,也是天降了二十天大雪,那一年正是旺年,不但南幽,北夜也是难得的载入史册的丰盛之年。
从认定她开始,他就知道,他的心上人是个有福之人。
未几他失笑起来,真是许久没见了,久到开始胡思乱想了,那个娇蛮任性的公主,不知道会不会也对他如此牵肠挂肚呢?
墨廿雪自然是想他的。
想到最后在雪海阁快长草了,雪后初晴,她放下要命的矜持,带了浅黛驾车出门。
这一路畅行无阻,车低调地驶入太学。
她没想过自己为何会来这儿,但想到,某一日,花叶熏熏里,白衣少年翩翩闯入她的世界,就觉得是一个别后重逢的奇迹。她怀念这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不仅仅是追逐温如初的前三年,尤其是有他的时日,心奇异地被他吸引,在不知他是小哥哥的情况下,也一点一滴为他沦陷。
为表对师长尊敬,墨廿雪弃了车马,吩咐浅黛在外边候着,她提脚溜到了她惯常所在的地方——那棵被她用来攀爬了偷看温如初的榆树。
如今荒叶稀零,萧疏不胜。要掩住她的身着实不易。何况天正北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在上边躲了许久,方想起自己实是笨得可以,眼下又没有让她想偷窥之人,心虚什么。
正当要溜下树时,底下却传来一人熟悉的笑语:“廿儿,这又是看上了谁家俊俏儿郎?”
她抱着枝干目光往下一探,正见某人一袭雪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中突然不甘起来,她瞪回去,“笑什么笑!”
赌着一口气,她竟从树梢上一跃而下。
洛朝歌脸色都变了,惶急地要去抢人,墨廿雪却在矮树枝处足见一点,借着巧劲儿翻越而下,稳当地站到了地面上,洛朝歌愣了愣,他停驻的动作显得有些可笑。
墨廿雪果然反取笑回去,插着腰颇有些盛气凌人。
洛朝歌不说话,方才跑得太急,他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
“朝歌!”墨廿雪的笑容完全凝住,拥上去抱住他,“你真的病了?”
这丫头,以为他生病是说假的?
他没来得及说话,只继续又咳嗽不停,这声音终是惊动了正在太学授课的方儒,他捧着一卷《春秋》缓步而出,见到庭院里的两人,浑浊的眼便眨了眨,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沈阙?”
洛朝歌一僵。
两个人都向先生看去。
南幽知道“沈阙”真实身份的人少之又少,况且方儒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全力治学的老学究,自然更加困惑。
他并没有直白地袒露身份的打算,便浅浅颔首,唤了一声“先生”。
沈阙在太学里的学习虽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但这声“先生”毕竟还是说明了他是个不忘本之人,方儒也是喜笑颜开,难得对沈阙如此客气,“外边风大,既然来了,再听一节课又何妨?”
洛朝歌和墨廿雪对视一眼,墨廿雪有点好笑,牵着他的手往里走。
事实上方儒不这么邀请,她也早不舍得他在外边这么吹风了。
看看,她就是这么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