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章节被锁定，为了维护世界的和谐（并不是），新手苏栢姑娘决定谈点正经事严肃一下风气。她用手指捻了伤药，假装自己刚才并没有被撒娇的妖修勾引到，努力表现得更像一个关爱下属关心正事的正派上司，“游泽，既然你记得，那就给我讲讲，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被蒙着眼睛，但游泽还是慢慢转头，面朝着苏栢的方向愣住了。如果要讲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起码要给苏栢讲他们相遇结缘的最初一世。正是那一世的他做出了牺牲，苏栢听了那个故事，一定会心疼他、会感动、会更喜欢最初的那个他……游泽是好妒到连自己的醋都吃的妖修，想到要给主人讲别人（并不是好吗？）的好处，他沮丧得耳朵都耷拉了下来，软软地贴在脑袋上。


    为了不让主人喜欢上那个最初一世的自己，妖修重新低下头，软软地用脸颊蹭了蹭苏栢的腿，努力表现得乖巧听话，“主人想要知道的，游泽全都告诉您。”


    苏栢听到游泽肯说，便揉了揉他的耳朵，一边小心地把伤药涂到他的伤处上，一边认真支起耳朵听他讲故事。


    “最初的一世，主人您也是一位修士，天资出众心性高洁……”本来想继续用一万字来赞美一下前世的主人，激灵一下，游泽他突然想起来，就在刚才，主人也怀疑过他所忠所爱的不是她而是前几世的自己呢。


    他连忙住嘴，省略掉没用的形容修饰，过渡到具体干货上，“修行千年，始终是天道气运的宠儿，一路平顺得证大道长生久视。但您与一般仙家不同，即便渡劫成仙仍性好锄强扶弱，便是与天道相争也在所不辞。彼时天地间有大劫难，是您与其他众仙家与天道命运相争，保住一方世界。虽然最终您还是赢家，却也伤了根本，魂魄俱散。那场浩劫才刚结束，您那些大能挚友自顾不暇，拼尽全力也只能护住您三魂七魄离散转生到其他小千世界。虽然您身上有大功德护身，但到底魂魄不全，转生后难免要经历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说着说着，游泽的身体渐渐绷紧了，语气也渐渐激烈起来，“您从小随师长离开尘世修道，洗经伐脉，吸风饮露，不食五谷，是纤尘不染的天之骄子，更别提后来得证时空大道，不提三千世界任您恣意逍遥，还可随意穿梭过去和未来。要不是顾念苍生，一方世界泯灭，随意找个大千世界落脚便是了，天大的灾祸又怎会损害您半分。您明明做了好事，积了大功德，为何反而要堕入轮回受世事磋磨？！”


    苏栢怔了怔，并没想到自己前世的思想境界竟然有那么高。她稍稍有点怀疑，游泽说的话不知离真相相差多远，反正他肯定是带着神奇的滤镜的。她安抚地揉了揉妖修支棱起来的耳朵，捏了捏肩膀示意他不要太激动。


    游泽温驯地顺着她的意思放松了肩膀，简单地说：“所以那一世的我，就求了您的好友散了功体，打散魂魄追随您入世了。之后的事，您都知道了。”


    苏栢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呀，她竟然还是想错了。


    原以为妖修的前世是追随着她转世，想要陪伴在她身边求一份因缘，原来其实是为自己承担了轮回的苦难吗？苏栢有些走神，细数她短短二十多年的人生，确实平顺幸福，所遇到的人都友善亲切，所交的朋友都值得信赖。除此之外，她玩游戏是欧洲人，考试运也很好，没充分复习时的成绩也都不错，有时候会生个小病感个冒，不过她又不娇气，并不觉得多么难受……原来这些，都是另一个人用自己所有的运气换来的吗？


    想想这个人每一世在遇到她前吃过的苦……苏栢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从小倒霉，有一天突然得知是前世的自己自作主张，用之后好几辈子的运气贴补给了另一个自己其实从没见过的人……


    那自己肯定恨死这个莫名其妙牵连自己的前世了，而且一定会迁怒那个得到了自己运势的陌生人吧——即便他是自己前世的爱人，那也不行啊！


    苏栢抚摸着游泽的头发发了一会呆，闷闷不乐地继续帮他涂药。但这次，就算是妖修温暖的皮肤、流畅结实的背肌、紧实的腰线，都没让她升起什么邪念。


    “那这种转世，要到什么时候才算是尽头呢？”等料理完游泽自己不方便上药的后背，苏栢便停了下来，问出了她比较关心的问题。不过没等游泽回答，她便急着说了自己的推论，“我觉得，既然我们两个从前什么都不记得，现在却都已经记了起来，那是不是说，这一切都快要结束了呢？”


    游泽沉默了一会，嗯了一声算是肯定了苏栢的猜测。


    他听起来并不开心——苏栢这样想，然后又问，“最开始的那一世，我叫什么？”


    她得到了自己猜测的那个答案。游泽回答她：“苏诗”。


    原来如此，苏诗和克斯，只有那一世，直到她的梦境结束，他们也并没有在一起，那个梦境结束在他们一起回到苏诗的坐忘峰。


    游泽不开心，一定是因为怕她伤势恢复，魂魄重聚后，又是那个高高在上喜欢豢养整山妖兽的仙家大能吧？不知道修炼上千年的苏诗会怎么想，但苏栢也不想这样，不想改变现在的想法，不想在未来淡漠喜怒哀乐爱恨情仇，然后了断尘缘，辜负了眼前的妖修。


    等游泽料理好伤势重新穿好衣服，苏栢就告诉他，希望他能好好休养伤势，而自己则要在他的随身洞府里闭关稳固境界。她急需梳理那些庞杂的修真知识，争取赶快恢复一些实力，虽然并不想让属于“苏栢”的自我消失，变成梦中的那个苏诗姑娘，但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在修真的道路上好好探索一番，其他不说，既然游泽说她从前修的是时空大道，那么她应该可以有能力破碎虚空回到自己出生的那方世界，不要让亲朋好友因为自己失踪而痛苦。


    尽管很想继续跟主人培养感情，更加亲密，但游泽也明白轻重缓急，苏栢刚刚突破，的确急需静修，于是用灵石布好聚灵阵，便乖乖化成原形，趴伏在门口，一边舔伤口一边紧紧盯住好不容易寻来的主人，为她护法。


    苏栢对于该如何去做，心里也没什么底气。不过当她闭上眼睛，排除杂念，意识便好像突然跌出了如今这个女修的身体，直直向黑暗中坠落。


    她甚至无法发出惊呼，就像梦中一脚踩空，从高空下落。不等苏栢想出什么应对之处，她的下落之势便停了下来，猛地撞到地面。虽然并不觉得疼痛，可也没像做梦那样及时惊醒，发现自己其实掉在了床上。


    苏栢四处张望了一下，她发现自己现在所在之处，竟然像是在云端之上。脚下雾气氤氲，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洁白，不远处有个长袍广袖仙风道骨、看起来就逼格很高的男人昂首挺胸站着，另一个则跪在他脚下。苏栢跟他们离得不远，突然掉下来，这两个人却都没有向这个方向看上一眼。苏栢试着叫了一声，“你好？hello？嗨？”


    然而并没有人搭理她。好吧，苏栢爬起来走近了一些。那站着的人正对跪着的人说，“你确定要如此？”


    跪着的那个人磕头道：“固我所愿。”


    站着的人淡笑了一下，“许是你如今的心愿，却不知千百年后又当如何。就当人老了啰嗦，我也要再提醒你一次，你若是想趁着你家主人轮回，与她做几世夫妻一偿夙愿，便该留她一丝魂魄为引，待她投生后寻去便是了。到时你是修士，她是凡人，想要得她的芳心有千万种方法，而你照样可以护她周全，为何非要割裂福缘追随她？到时你俩相遇时，你的情状要比从前还悲惨数倍，岂不是还要像此世一样，跌在尘埃里仰望她？”


    跪着的人又磕了一下头，沉默不语。


    苏栢懂了，跪着的人，是苏诗姑娘的克斯。


    站着的人，照游泽所说，应该是苏诗姑娘的好朋友。他还在劝，“我与苏诗为友数千载，照理该一心为她打算，不该如此劝你。可你这样忠心，便是我这等旁观者看来，也要高看一眼。凡间女子皆仰慕强者，或许她素来心善也会怜悯弱者，但你有见过有几个女子能由怜生爱，爱上自己家的下人呢？”


    “待你真的随她转世，你这情状，又只有我那好友倾心相托，将你看得与己身同重，一生与你休戚相关，祸福与共，你才方可平安渡过一世，追随她重入轮回。若有半点差池，便要陷入六道轮回彻底迷失，与苏道友再无缘分，生生世世受尽百般折磨，直至神魂泯灭。”


    克斯看起来不为所动。于是这好心又啰嗦的朋友继续劝道：“苏道友伤势虽重，慢慢将养着，总会复原。你付出如此代价，并不值得。”


    跪着的人抬起头，并不像苏栢曾梦到的那样笨拙青涩，他姿态虽然谦卑，行动间却带着行云流水般的气质，显然是境界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他坚定地回答：“值得。一生受人庇护，主人不会快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她从前总这样教我。”


    “……”朋友看起来有些无语，“那你就让她自强不息，自生自灭好了，又要护持她，又不叫她知道，真是个傻子。”


    克斯眼神温和地望着这位朋友。要让苏栢来说，就像克斯虽然很尊敬他，但也无奈他为什么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更通俗点来说，虽然这位友人说他像个傻子，但克斯看他，也是关爱傻子的目光。


    “是我看不下去主人受苦，”他理所让然地说，“她生来就该高高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