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深深地注视着他，久久地沉默不言。


    但他终于还是问道。


    “其实你一早就知道真相是吗？从来就没有什么逃出地狱的方法，你们的那个时代失败了，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所编撰出来的，是吗？”


    他不同情血肉支配者。


    因为他们之间是彻头彻尾的死敌。


    但是这一刻他也未尝不感觉到一股让人憎恨的悲凉。


    因为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那个庞大的竖瞳久久不言。


    但是终于。


    “而这或许就是命运的身不由己，就像我需要引导他一步步地走向他既定的命运，这地狱当中有很多的人都曾经经历或者正在经历着这样的引导，我们一步一步，让他们这样做，并将其称之为命运。”


    林恩沉沉道：“被人掌控的命运？”


    那个庞大的竖瞳道：


    “是的。”


    周围陷入了寂静。


    那一刻。


    就像是有一堵上下无门的墙，遥遥地笼罩在你的身前，让你进退无路，窒息难言。


    但他知道他似乎是想要告诉他些什么，话题也一直在被他引导。


    林恩的目光闪动，感触颇深道：


    “你说很多人有过这样的经历，那这样经历的人，现在在不在你的面前？”


    那个庞大的竖瞳没有回答。


    寂静。


    但是有时候寂静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林恩深深地抬头注视着他，道：


    “目的呢，总要有个原因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个庞大的竖瞳道：


    “不需要原因，每个人都各司一环，每个人都各走一段路，没有人能看清楚道路尽头会通往何处，如果真的有，也不会是我。”


    林恩的目光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向前一步，握紧了拳头道：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这也是他最想问的。


    因为这些东西明显没有任何必要和他透露，但他还是说了。


    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想到了猪头屠夫和哭泣小丑，想到了那混乱的色彩，想到了主宇宙的那片被他的法阵引来的黑暗，想到了他在诅咒之城迸发出来的那片光幕当中走出来的那个身影。


    滚滚的迷雾笼罩着，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暗中掌控着这一切，引导着他的路途与发展。


    但他们却谁都不言。


    他没有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凌云壮志，但他不去想，不代表他不在意。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那个庞大的竖瞳只是注视着他。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就像是想要从他的这张脸上看出一些东西，带着那遥远的仿佛超脱了时间长河的目光。


    但他终于说话了。


    “因为我不确定，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此言一出。


    林恩眉头微皱，道：“什么意思？”


    但是那个庞大的竖瞳却是再没有说话。


    他眼里的那些东西似乎也无人能够读懂，带着遥远时光的沧桑，却又满目疮痍，直到他的目光从林恩的身上移开，直到他望向远方。


    “他来了。”


    伴随着他的声音。


    远处的黑雾骤然变得血红一片，隐约地似乎传来了那一阵阵腥甜的血腥。


    大地隆隆地颤动。


    就像是有什么庞大的生灵正在一点点地靠近。


    而也就是在下一刻。


    就在林恩的目光望向那血红的天际时，他看到了那空间的裂隙一点点地在那远方的荒原复现，他看到了庞大的血红的触手从那裂隙当中涌动而出，就像是挤压着你的耳膜而发出的刺耳的血肉扭曲的声音。


    那一刻。


    他清晰地看到了血肉支配者的全貌。


    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物，就像无数纠集在一起的猩红的蛇群，又像是一根又一根巨大的蔓延高山的蚯蚓扭曲在一起形成的无法言明的状物，它比山还要庞大，每一根触手都怪异地流动着，纯粹的深红的色调，看久了又让你感觉到麻木，那就像是一种流动的猩红。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遍布在那血肉触手各处的密密麻麻的眼睛，而每一双眼睛当中都流淌着彻骨的疯狂。


    血肉支配者！


    他来了！


    那一刻，林恩的脸上也是骤然露出了狠辣的病态的神情，嘴角撕扯地上咧着，那双流动着数字洪流的眼中满是似笑非笑的狂意。


    “好久不见，血肉支配者，你还没有疯吗？”


    这是林恩第一次见到他本体的全貌。


    怪诞而丑陋。


    但地狱当中的哪一个生物不都是疯狂的，就像他坠落之后就已经明白，你不能怕，你越是怕他们就越疯。


    对峙的色彩蔓延着。


    血肉支配者那疯狂的一双双眼睛当中，每一个都倒映着林恩的全貌。


    但是他却笑了。


    他除了眼睛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正常意义上的器官，但是那一刻你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笑，那种带着癫狂和某种快意的感觉。


    “林恩。”


    他只说了那两个字。


    但任谁都能够听得出其中的杀伐与癫狂。


    林恩凛然不惧，微笑地捏着单片眼镜，与他遥遥相对。


    “我没想到你会和我和谈，血肉支配者，我以为蓝星的那件事情会让你歇斯底里，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看来你也并不是那么在意那个希望吧，滋味如何？当你追求的一切到头来发现那不过是一个彻头的谎言，这种感觉如何？”


    林恩毫不客气。


    几乎是一见面，就直接对着他的伤口进行撕裂。


    血肉支配者眼里的某处动了一下，隐约地闪过一丝狰狞之意，但是很快那股狰狞就被另一种让人看不懂的东西所取代。


    “这天底下谁都可以嘲讽我，但只有你没有，因为我们都一样的，林恩。”


    “而我真的很希望你活着，让我看看你们又是如何被这座地狱所击败，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坠落，生不如死，到时候我再给你送葬。”


    林恩淡笑，不为所动道：


    “那就不劳你费心了，而且你能不能活着等到那天，还是一个未知是数。”


    双方对峙。


    就像是这纷扰的世间永世无法化解的仇恨。


    而这又是何等的讽刺。


    而也终于，天空之上的那庞大的竖瞳动了，他打断了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而这一刻林恩更是深刻地意识到了他的强大，因为即便是如血肉支配者这样庞然的存在，在他的面前，竟是也宛如地上的泥鳅。


    他确实有资格主导这场会晤，也确实有能力强行让血肉支配者同意他所提出的一切。


    但是显然。


    之前和他说的那些话，血肉支配者并不知道。


    “没有什么仇怨是不能化解的。”


    他的声音宏大而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