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盛景如画。


    哪吒便是闲逛，也是耐不住性子，这里瞧瞧，那里晃悠。


    又觉得悟空话少，是个闷葫芦，待一块更没意思，打了声招呼后便找妖妖鬼鬼玩去了。


    只余悟空一个，漫步在这长街。


    这些年的变化，尽在眼中。


    忽然间起念，悟空的身形便已消失在此间。


    一念而随心动，乘风扶摇而上九霄，看天下山河湖海，云起云落，日月轮转。


    须臾间，便已是至花果山。


    那有花香，是诸色漫山野花开，红一片，紫一片，那白黄相间，那粉与橙也归一处。


    老藤搭老树，也有老猴独卧。


    “你是哪里来的猴子，面生，面生！”


    有猴子看到悟空的身影，从身后绕到身前，上下打量，瞧着是个生面孔。


    便出声问道。


    “也是这花果山的，只是离开已久，今日想念，便回来看看！”


    悟空坦然道。


    瞧那猴儿，也是年轻，其毛发油亮光滑，眼睛有神，阳光映射下，宛若金丝。


    “原来是离山的老猴儿，失敬失敬，是该回来看看，听说外面日子有好有坏，只是我不曾出去过……


    老猴你说说，是怎么个好，怎么个坏？”


    那猴儿用手扫去石头上的落叶与尘土，示意悟空坐一坐，便躺到一旁好奇问道。


    悟空笑笑，便也坐下，想了想，要说好坏，确实有很多可以说。


    “说不上好坏，倘若你出去，便遇到热心的人为你忙前忙后，引你吃饭住宿，让你对那地方有所了解，你说他是好是坏？”


    悟空惬意的躺下，沐浴阳光，眯起眼睛问道。


    “那自然是好的！”


    猴儿不假思索道，觉得定是自己运气好，否则怎么能遇到那样的人。


    “对啊，他处处和善，又对你笑脸相待，如兄长亲友，想你所想，忧你所忧，请你吃好的喝好多，四处玩耍，是好是坏？”


    悟空轻声言语道。


    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看那日光，其轮廓也清晰起来，周围那一圈，似有七彩流转。


    风吹动，猴儿想了想，便回道。


    “还是好的！”


    这如果不是好的，哪还有什么是好的。


    “有一日，他说愿与你共患难，同富贵，有那挣大钱的机会，邀你同去，你去不去？”


    悟空闲适的晃动尾巴，悠悠说道。


    “当然要去，有这活，为什么不去！”


    猴儿不假思索道。


    这人，可能就是先生所说的贵人，遇到一个，要珍惜嘞。


    “他将你引至一处深宅大院，那地看着也奢华，你以为好日子就在前面，结果，他却将你献给大户……


    他得了金银，要享富贵，而你，要被剥了猴皮，食你脑浆，你说，他是好是坏？”


    悟空转头，指尖轻动，淡笑道。


    “那可坏，坏得很！”


    猴儿身子一麻，毛发竖起，连连摇头。


    要吃他脑子，哪能是好人。


    “你逃了出去，恨他不是个东西，准备报仇，可寻到他时，他已悬梁自尽，留下书信一封，全为忏悔之意。


    这样，是好是坏？”


    悟空说完，猴儿拧了眉头，开始纠结起来，那这算好，不是，算坏，好像也不是，咦，好难定论。


    猴儿犹豫许久，看向呼吸悠长的悟空。


    “那这算坏，只是坏的不彻底？”


    猴儿试探问道。


    “那就是好，只是不小心起了贪心，做了一次错事？”


    见悟空不答，猴儿有些不确定问道。


    “所谓好坏，其实也是一种感觉，你感觉好，就是好，感觉坏，也是坏，只是一人，对你的好坏，都难下定论……


    而这世上，比这复杂的事，有很多！”


    悟空轻声说道。


    一个很好的人，对其他人都好，唯独对你不好，那他对你来说，就是坏人。


    一个恶事做尽的，独独对你好，算好算坏？


    “他要将你卖给别人的念头是真的，可过往，对你的种种好也是真的，单独拿一件事，可以说好坏，可你要说一个人……”


    悟空摇头，声音也沉，有时候，有些问题，答案不是唯一。


    “老猴，你不会就是那个猴吧？”


    猴儿狐疑道。


    这没被卖过，哪来的这种感悟。


    见悟空不答，猴儿心中更确定了，怪不得说得像模像样。


    “没想到你还被卖过呢，那你可惨，听你这么说，我看外面危险！”


    猴儿摇头晃脑，觉得外面的世界真不好混。


    “那你呢，要不要出去看看，看看那些好的，也看看那些坏的。”


    悟空侧过头，笑着问道。


    评判别人好坏，好像简单的很，可当自己遇到了，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这世道，何尝不是一样。


    “我……说不定！”


    猴儿挠挠头，想了想道。


    听到别人说的稀奇事，那些动人心的遭遇时，他是想出去看看的，可一想到出去后，有贼人要害他，有许多麻烦事儿……


    他就不那么想出去了。


    待在这个熟悉的环境当中，他起码可以自在些，虽然是有限的自在，可也不用去面对未知的危险。


    就像对你好的人，哪天起了念，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


    可都会给人带来莫大的伤害，甚至丢了性命。


    悟空躺了小半时辰，又与猴儿闲聊一会，便起身拍拍屁股，走向花果山他处。


    猴儿看着地上的字，甚是欢喜。


    以前，他问那出去过的人，有人觉得好，有人觉得坏，各有各的想法。


    遇到的情况也是不一。


    今日遇到的老猴，更有意思，原来好坏，都是需要去感觉的。


    一人之好坏，都难定义。


    那一个家，一个城，一国，就更难说了。


    好的感觉，是对的，坏的感觉，也是对的，凡所经历，皆为真相。


    由心而动，随念而起。


    猴儿觉得老猴的话，有些深奥，他似懂非懂，可随着时间流逝，那些原本有些灵光，感觉要懂了的话语，也不大懂了。


    渐渐的，那些话，就只是话了，再无一点感觉。


    悟空走过一条条熟悉的山道，那碧波潭，深水涧，石窟窿……


    有些地方，尚有当年打闹时留下的痕迹。


    此时看去，也只余感慨。


    一切都在变。


    他这心，是不是也很难热起来了。


    不过，当看到山中宁静祥和之气象时，悟空也为之心喜。


    不管怎么说，花果山没毁于他，败于他。


    比当年更好。


    这个结果，他是乐于看到的。


    悟空脚步轻盈，自山中行走时，也无生灵注意，只当是一只普通猴儿。


    这山间，能认识他的猴儿，也没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