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是白日,王家堡各处早就挂上灯笼,大红的灯笼映照着人们通红的脸,就连头顶那张灰色的天都好似染上了一抹红霞。
相比于王家堡别处酒席的热闹,王三叔所在的这一桌就显得有些冷清,不仅人是冷的,就连桌上酒菜都透着一股冷意。
四周房檐挂着一盏盏灯笼,火光好似也是冷的,白色的灯笼当然只能照出冷光。清风穿堂过,又带走一丝热气,灯笼如此白,白得好像是天边那抹流云,随风摇曳。
雨过天晴,好天气终于随着白色的云层来到人间,日照穿透云层洒下,将主桌老人一头银丝染上一层金边。
剑圣沉默不语,如同周围的环境一样冷。
有老人在的场合,独孤剑都是一副古板老派的模样,有心与身边老友言语一二,却也只能强行忍住不再开口。
昨夜悬挂于堂中的那些白布早就撤去,在如今晌午之时,仍旧有一丝凉意传来,更别提周围的房间正摆着一幅幅棺椁。
这处酒席不知为何竟是设在义庄之内,四处燃起的檀香随着清风飘来,依旧难掩棺椁中散发出的那些古怪气味。
潇湘子一张冷脸与此地气氛和谐,这名峨眉粉衣郎无论身处何地都是如此作态,在这义庄之中吃酒也能泰然自若,片刻就已经将身前一壶醇酒喝光。
桌上当然不止四人,陈三山本想来探望凌天,却不料赶上了这场酒席。既来之则安之,昨夜与剑圣一番畅谈,让他心中积郁解开不少。
这名神捕恢复了往日洒脱,作为五人中最晚上桌一人,他喝酒吃菜却是最多。
收到家主密令在此地摆酒设宴之时,王三叔就颇有些不好的预感,等到看清来人,心中那种不安之感愈发明显。
好在剑圣没有发难,虽然吃酒略少,动筷子更是寥寥几次,说的话语也不太多,但好歹王三叔没有因此丢掉性命。
这个面色老成的枪客暗自感叹:“我只怕是第一个邀请剑圣在义庄吃酒之人。”
剑圣没有开口,独孤剑当然也不敢说话,潇湘子如果会主动开口,那么事情可能更加严重。一旁的陈三山也打定主意不开口,只是喝酒吃菜。
那么只能王三叔开口:“此次酒宴,实属无奈之举,家主命令在下不得不从,还望诸位海涵。”
他这一番话不仅对着桌上另外四人所说,还是向着大堂角落其他几张桌子说的。
这几张桌上坐的人却有些多,除了十名峨眉弟子,姑苏独孤来到此地的侍卫大多数也都在场,没来的那些都在唐青竹他们所在的小院警戒。
这要是换做王家堡另一处酒席,王三叔一番话说完肯定会有许多人前来敬酒,但在此地,无人搭理。
一口喝尽这杯酒,王三叔面不改色,好似习以为常。
刚开席之时就是如此境况,除了那个时不时抠脚的汉子,再无他人搭理作为主人的王三叔。
酒菜都已冷透,依然无人离桌,剑圣目光从未在酒桌上停留,时而看向不远处主殿停放的棺椁,或者看向房檐之上,好似在等人。
周围那些下人不知何时悄然离去,王三叔心有所感,却也无可奈何,他在进入这处义庄之时就已经不再能调动王家堡的势力。
“三小子,你可知为何会来此。”剑圣突然开口。
冷汗浸透背后衣衫,王三叔苦笑摇头,他虽然早有预感,但是自家之事岂能与外人诉说。
剑圣轻拂长髯,开口说道:“你回来后恐怕没见过自己大哥吧。”
王三叔叹了口气,暗道:“果然瞒不过眼前的老人。”
他索性不再隐瞒,点头说道:“不曾见过。”
“看山不是山,也许你那大哥变了。”剑圣目光一凝。
“父亲。”独孤剑急忙开口,他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会突然想要讲出真相。
潇湘子抬手按住独孤剑肩膀,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另一只手悄然捏紧长筷,一瞬间眼神越发冰冷。
风依旧未停歇,好似带来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大哥处事虽然如同往常一样,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得到剑圣的示意,陈三山突然开口,“一奶同胞果然不一样,你的预感没错。”
经过昨夜那番畅谈,陈三山显然知道了不少事情。
“这么说,我大哥难道已经遇害?”王三叔终于说出心中所想。
陈三山没有回答,有些时候,不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一时之间,桌上众人陷入沉默,这个经历过不少事情的王家老三眉头紧皱,他在思考,如果家主不是老大本人,那么自己接到的这个命令只怕也会是一场阴谋。
想到这里,王三叔刚要开口提醒,身后却突然出现莫名危机感,仿佛只要一开口,自己就将命毙当场。
潇湘子手中长筷突然从中折断,独孤剑神色有些严肃,陈三山收回抠脚的右手。
剑圣在此时终于收回看向主殿棺椁的目光,他看着王三叔背后突然出现的那道身影,眼中剑气激荡不止。
突然出现的这人一身白衣,双手拢袖,正是大老板朱王孙。
看着在场大多数人已经将目光投向自己,朱王孙露出招牌式的假笑,“诸位,吃得可还满意?”
说着话,一身白衣踏步而来,朱王孙身上攀升起一股凌厉剑意,随着步伐缓缓抬升,他的脚步很沉重,每一步都要将整个脚掌完全落在地面才会抬起。
等他走到桌前,一身剑意早已与剑圣不分伯仲。
王三叔此时才敢微微侧头,方才这人只是站在他身后,他就感觉自己随时会丢掉性命。这一侧头首先看到的却不是朱王孙,而是一袭白衣身后那个脸带笑脸面具的古怪身影,而那张面具已经看了过来。
朱王孙倒满两杯酒,却只拿起一杯,如同主人一般,笑道:“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还请海涵。”另一个声音从朱王孙背后传出,一直手也随之伸出,握住桌上另一杯酒。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独孤剑双眼布满血丝,就欲起身。
潇湘子一把按下身旁老友,冷着脸看向如同主人般的白衣人,身上剑意昂然,他已有许多年未曾感受过如此压力。
身上毛孔瞬间紧闭,泛起一个个疙瘩,身体每一处都在欢呼雀跃,峨眉粉衣郎好似回到了年轻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