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很小,有时候却也很大,小的是格局,大的是人心。
人心就是精神力量,而精神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陈三山吃痛之下再次提气纵身,终于赶到近前,肩膀被箭矢穿透,仍旧举起正堂散落的门板挡在密道之上,他本来不能动的右手也已经抬起,死死抓着门板。
峨眉粉衣郎本来慢了,却又快了起来,他已经挥剑斩掉钉在身上影响速度的箭弩末端,只把箭头留在体内。天空好似下起一场血雨,那是他挥剑之间洒落的鲜血。
绝人绝己,绝剑递出,永不后退。
敞开胸口的汉子猛地掷出大马尸体,周边一切都被他掷向天空。
成功躲藏的那些绿林好汉大喝着冲了出来,尽量去抢救还一息尚存的同伴,有时候会顺手救下本来处在对立面的那些落马骑士。
凌天数次发力都不能移动分毫,体内酸麻无比像是再次拥有内力一般,但这内力不如潇湘子的和善。
“没用的,你就躺着吧,我这一掌可不简单。”陈三山嘴角溢血,回头时仍旧在笑。
箭弩编织的雨幕终于停歇,天字都尉带着宋义纵身而来,身后跟着一众弓弩手,弩手必定是那些原本属于王家堡的侍卫,弓手自然是后援。
王家堡这些年没少占用五羊城军备,如今算是作茧自缚,咽下苦水的却是凌天他们,因为今夜过后,王家堡将不复存在。
几波箭弩过后,满目疮痍,如同蝗虫过境,死伤者遍地都是,哀嚎声此起彼伏,运气好的只留下一具尸体,能够少些痛苦。
王家祠堂本来只有正堂被拆毁,如今就连周边几座房屋也都只剩下残垣断壁,如此攻势也许只能在战争中才能看见。
这次袭击,天字都尉与宋义不惜调动边防军队,如此看来这不就是一场战争,一场目标是整个江湖的战争。
战争已经开始,绝不会轻易结束,江湖这潭死水今夜过后又会被搅起多大风浪?
没有江湖人能够预料,至少眼前这些人需要想办法活下去。
天字都尉眉头紧皱,耳边传来痛苦呻吟,他有些心烦意乱,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再次出现已在那呻吟之人正上方,一脚踏下。
呻吟声消失,这个躺在地上只能等死的可怜人整个脑袋陷入地下。
天字都尉再没去看一眼,好像踩死的只是个臭虫,他很满意眼前的景象,话语中难掩笑意:“你们这些人,早就该死了。”
一众绿林尽皆负伤,更有一大半死在方才那几波箭雨中。
作为首领,那个魁梧汉子一直顶在最前面,敞开的胸口插着几支箭矢。箭矢被健硕肌肉夹住并不深,但在他之前持续发力下,早已涌出许多鲜血,如今单腿跪在地上,如同一个血人。
擒贼先擒王,天字都尉脚下一蹬,向着这名汉子飘去,凌空一掌好似仙人扶顶。
魁梧汉子怒喝一声,身体肌肉猛地发力,随着大量血液喷洒终于站起,但这就是他最后的力量,整个身体摇摇欲坠,手掌都难以抬起。
眼看这一掌就要劈实,天字都尉身前亮起一条灰色细线,若有似无,并无太大气势。就算如此,他也不敢硬拼,江湖中绝剑名声无人不知,自然没人想亲自感受这一剑。
他身形依旧很快,但已不如之前快了。凌天那一剑下,他受伤不轻。
方才收回手掌之时汗毛都能感受到一股寒意,来不及细想,猛地提气停顿,长剑擦着鼻尖划过,等到他单脚轻点高高飘向身后之时,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潇湘子脸色很白,此刻显得更加白,嘴唇都没有血色,但依旧冷着脸,挤出一个字:“滚!”
天字都尉一眯双眼,死死盯着那柄灰色长剑,心有余悸,一声令下,“放箭!”
又一波弩箭射出,因为距离较近,这一次只有弩手平射,那群弓手却是收起弓箭拔出了腰间长刀,清一色的细长横刀闪着寒芒,杀气逼人。
这一波弩箭不太密集,潇湘子手腕轻抖,应付得并不吃力。
本来准备拯救首领,早已经冲出掩体的那些绿林却吃亏不小,在这一波攻势下又折损不少。
天字都尉不再动,打定主意用人堆死对面,看着那个不停出剑的粉衣郎,阴声道:“峨眉粉衣郎,我们都还没去找你,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
潇湘子一言不发,脚尖轻点,径直而去,长剑直逼对方咽喉。
一众兵士本来在持刀向前,突然开始收缩,阵型一变,如同一只巨大口袋,生生将持剑粉衣装了进去。
刚一接触,潇湘子原地旋转一圈,剑随心动,离着最近的那一圈兵士脖颈溢出鲜血,倒在地上。
兵士的劣势就在于武艺普遍不如江湖人高,但他们配合默契。真正的老卒大多悍不畏死,他们看着同袍倒下,第一反应都是报仇,更多的横刀砍向中间。
潇湘子浑然不惧,每递出一剑必定饮血。只是,剑本就不是战场厮杀首选,刺击只能一点,对方横砍却是一面,任凭你身法多么灵动,终会被一群刀手逼得无处可闪。
长剑刺出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开始横扫格挡,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
宋义眼看大局已定,终于放下心来,轻声道:“大人,我这专门用来对付江湖人的刀阵如何?”
天字都尉笑意很浓,道:“还不错,此次回去我必将禀报那位大人,此阵可以推广下去,到时候我们也能轻松不少。”
魁梧汉子哪会就这么看着,大喝一声:“救人。”
一呼百应,这群绿林本来已经接战,各自应付着持刀兵士。在首领一声令下后,同一时间向着远处刀阵发起冲击,他们舍身忘死,全然不顾自身伤势,竟真给他们冲了过去。
凌天仍旧不能动,但他听得见外界声音,急迫道:“还不给我解开这掌法。”
陈三山斜瞟一眼,轻声道:“你就呆着吧。”
这句话说完,他不再看向处在密道中的少年,而是眯着眼睛看着场中拼杀的人群,心中有了打算,“局势很不乐观,如再无强援,那就只能用那最后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