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夜晚带着一股咸腥气息,今夜的风中却带着另一种气味,人血的味道总是会让人不那么愉快。
死在潇湘子剑下的亡魂早已不计其数,他却仍旧不太习惯这种气味,更别说如今衣物湿透黏在身上,更加难受。
但他不能动,却不是因为处在剑锋下的少女。方才那股夜风,带着不详气息,他的剑在提醒他,附近有人。
被一柄长剑逼住仍旧能够笑出来的人,在这江湖上并没有多少,而在绝剑下依旧能笑的可能一个都没有。
少女却在笑,更是开口了,“潇湘子,怎么不杀了我?”
潇湘子额头青筋跳动不止,握剑的手依旧很稳。
女子脸上有些奇怪,虽然还是唐青竹那张脸,但经过海水浸泡出现了一些不自然的褶皱,皱纹当然不该出现在如此年纪的少女身上。
潇湘子当然也注意到这种怪异,冷然开口道:“撕下你脸上面具。”
“你真想看?”少女笑语嫣然,一双美目盯着对方身后黑暗。
两道劲风如约而至,潇湘子比他们更快,灰色剑光斩开夜幕,金属碰撞激起一阵火光。
那两人站在远处,用的也是此前少女之前用过的那种勾爪兵器,一经碰撞就将瞬间收紧抓住对方兵器。
潇湘子在江湖成名已久,哪会在同一处吃上两次亏,长剑一抖,那两个金属勾爪还未抓紧就被振开。
那两人手中铁链一轻,整个人向后仰去,身体接着一软,摔倒在地,脖颈两抹鲜红,如同梅花绽放。
已是春季,却仍有梅花。
潇湘子长剑一抖,更吹落一地梅花。
少女本来可以借此机会离开,她却没走,反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名冷脸剑客。
不知为何,潇湘子很在意少女眼光,长剑本该入鞘,却又是一道寒芒惊起。
寒锋停留脖颈,娇嫩肌肤早有红痕显现,一滴落红顺着剑身流淌。
“想死?”潇湘子声音很冷。
少女凄凉一笑,颤声道:“我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能死在绝剑下更好。”
潇湘子内心浮现一股不安,冷声道:“取下你的面具。”
如同肌肤一般的面具终于被揭下,露出面具之下的真实面容。
女人笑的依旧凄凉,却不是一名少女,眼角早有些许风霜,朱唇丰润,眉目间一抹哀愁辗转,却仍旧在夜幕下顾盼生辉。
“你...”只一个字,潇湘子竟是有些颤抖,手中长剑再也刺不下去。
眼前之人早已在他梦中出现千千万万次,但他知道这人绝不是心中人,他的周姑娘早就被他自己亲手埋葬。
“你刺啊,一剑刺死我。”女子向前一步,全然不顾脖颈寒锋。
长剑悄然落地,潇湘子口中喃喃,“你不是她,你一定不是她...”
“我当然不是!”女子抄起掉落长剑,抬手一刺。
夜色中洒下一抹鲜红,这柄绝剑终于尝到自己主人的鲜血。
“你为什么不躲?”女子猛然拔剑,双手按住对方胸口剑痕。
鲜血仍旧欢快的流淌而出,女子小声呢喃,“你为什么不躲。”
潇湘子眼前渐渐模糊,隐约中女子与心中人逐渐重合一处,胸口的疼痛将他短暂唤醒,声音依旧冰冷:“你到底是谁?”
“妹妹,我是她妹妹。”女人的话语在月色中回荡,怀抱中的男人却没能听见。
海风吹过,吹散多少离愁。
凌天现在确实很愁,受伤的人总会觉得长夜漫漫,很是难熬。
夜色凄迷,海面升起浓雾,渐渐已经看不清远方。
早在那场风波过后,就有人送来晚餐,虽然简单,却很精致,一条清蒸鱼,一碗豆腐汤,配上一碗雪白的稻米饭,也是恰到好处。
如今寄人篱下,能够吃上一顿饱饭,凌天很满足,更何况那味道并不差,不用想也知道是老板娘的手笔,如此一来,他心中对那风情万种的妩媚女子感官好了些。
成长至今,最早九年他会为了一口吃食而奔波发愁,被剑圣寻到之后的九年他从未在吃穿用度上操过心,吃过的美食也是不计其数,但是两个九年中他都没有吃过如此味道。
简单的食物,他却从中吃出温暖的感觉。从未有人亲自为他下过厨,哪次不都是专门的厨子代劳,等到他在剑池住下,又都是自己下厨。
冥冥中这种感觉很是玄妙,却在方才全被破坏殆尽。
船舱的房间只是用木板简单隔开,并不怎么隔音,一阵阵呻吟缥缈而来。
凌天虽未亲身经历过,但他也是男人,欢好的声音怎会听不出。他只恨自己听力练的太好,这声音有些熟悉,分明就是那个老板娘。
心中美好荡然无存,胸口剑痕一瞬间好像更加疼痛,小公子那道剑气也在体内翻滚沸腾。
更可恶的是那一阵阵呻吟中夹杂着老海狗畅快的呼吸声。
凌天心中莫名烦躁,只恨海面风平浪静,并无波涛,不然汹涌波浪翻腾间也能压过这种声响。
房门猛然打开,他再也忍受不住,终究是走出房门。
开门发出一声巨响,老板娘呻吟短暂停顿,之后却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承转合间好似又添一抹诱人光彩。
屋外甬道很狭窄,却更利于声音回荡,月色皎皎,好似披上一层粉红。
凌天也不知心中烦躁缘何而起,可能是因为仅存的丁点美好被打破。他只能将注意力放在其余声音上。
渐渐的,内心终于平静下来,他能听见船头破开海水激起道道涟漪,仓底水手熟睡回荡漫长鼾声,冥冥中一种奇特声响却吸引了他全部注意。
那是一种金属碰撞声,好像有许多金属正随着海面起伏发出清脆声响。
这很不寻常,船上有金属并不奇怪,但是这些金属数量众多,虽然声响略微有些不同,每种数量却都很多,材质也大多相同,如此一来也许只有一种可能。
狭长甬道呻吟依旧回荡其中,凌天不再停留,奔着底层船舱而去,虽然他一身功力不复全胜时期八九,但他并不担心。
大海茫茫,早已是笼中雀,他又能去往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