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淇城大街幽暗处,左手臂的疼痒时时传来,让麒林也不禁磨了牙齿。
他左右观望,又扭头笑看有些呆愣的时雨,嘴里说道:“刚才的法术你看清楚没?”
“……”
时雨没说话,迅速点头。
此刻是上午,她与麒林穿着都是普通衣物,裙下有自己单薄的身姿,尤其与那个叫霁姐的女人相比,更加相形见绌。这些衣服则是陈战从街上淘换来的。
一段时间前,她向麒林展示自己的魔法天赋后,他就时常教她些魔法的知识,有时是理论,有时是实际操作。她虽然只学得七七八八,可却比在丁奉魔法学院一年时间学到的还多。
这功夫麒林满意笑笑,挠着手臂:“这是我最近才有的领悟,我发现我们的法术如果加入一些身体的行动力,有时能够省去相当多的施放技巧。就像刚才那个光魔法似的。”
“家主大人……”时雨神情看起来没有麒林那么轻松,她皱眉道,“既然有人敢这样盯着我们,不如让我去赶走?”
“……不不不,暂时不用管它,”麒林摇头说道,“我们大摇大摆进了城,又和冕京交锋,在事情开始前,来监视的人是杀不光的,只能软解,放松对方的警惕。”“这次来公淇城,很快这里就要掀起一场风雨,你我只是其中的棋子。”
时雨点头,家主的思维她不太懂:“那我们今天……要去寻找魔法男童吗?”
“魔法男童找不到的,魔法公会和公差都找不到,咱们就更不可能。”
麒林再次摇头:“今天先去男童的家里转一圈,你看,他家就在前面这片旧镇子里。这边人口繁杂,待会我们用法术掩护,应该不太会被盯梢。”
如麒林所言,这是一片古老的住宅区,她听陈战介绍,这公淇城虽然距离丁奉很近,但治理的并不好,资源一律奉献给边疆和丁奉,自己则百废待兴。
二人沿着破旧巷子前进,又经过卖菜市场,直到独门独栋的破旧房子跟前,一路上时雨也没发现被人跟随的痕迹。
麒林叩响了房门。
半晌没有反应,他便伸手去推。
“咯嗒——”
随着一声闷响,麒林手推了个空,下一秒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正当中是个四十岁不到的女人,她的妆容看起来略显精致,皮肤却并不好。而后则是个中年男子,两人见了麒林和时雨也不奇怪,只是脸色不好看。
麒林手中亮出个法杖,开门见山道:“我是魔法公会的人,这位是地方情报组织的书记员,请问方便打扰吗?”
女人看上去有些疲惫,但还是答道:“你们请进吧。”
麒林严肃向前一点头,两人鱼贯而入。被安排了奇怪的身份,时雨也不敢多说话,她默默环视打量这房屋的内部构造:
这是间很有年头的老房子,屋子里有古怪味道。房屋顶部如老人一般脱落下些陈皮来,四周有焦黑的痕迹,屋中摆设也大多是陈旧的东西,时钟、冰箱,一眼可见的床柜,里屋是个老头正趴在门口伸头出来,眼神干涩恐怖。
他们被邀请着、围着桌椅坐下,接着中年男人也过来,女人则哄着孩子进屋,那不大的女孩走到方才老人所在的门框处回过头来,用一双呆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
时雨注意到,这圈儿围着桌的椅子还大小不一,像是坏手艺做来的,唯有中间一把似是红色木头的成品,此时被放在一边,麒林也没坐上去。
她总感觉这家人表情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
双方于是略作客套,过一会儿女人递上两碗茶来。
“这次当着这位书记员的面,我想再次和你核认,先前我们记录上,你说你的孩子于这日下午出门,之后再没回来……”
“是的,”中年人讪笑着答,“一切如您所知,尊敬的魔法师大人。”
麒林点头,神色一转不善:“嗯,我想知道,在你的孩子离家之前,是否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比如神情慌张,或者有什么征兆?”
“没有的,”男人舔了下嘴唇,“应该是没有,那天他只是如寻常在家玩耍,后来孩子妈妈委派他去外面买晚上的菜,因为我的小女儿她……身体有些疾病,需要人照顾,所以平时下午出门买菜的都是他。”
“……你回答得太快了。”
男人话音未落,麒林便敲打着桌子谴责道:“想都没想就说,简直像是提前编好的一样。”
“不,不是这样的,魔法师大人……”
男人被麒林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但倒没有自乱阵脚,他解释说:“那是因为……之前已经有人问过类似的问题,公差,还有魔法师公会的大人们……”
“唔……是吗……”
话题被圆过去,麒林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转头对着桌对面站着的女人喊道:“喂,你的孩子死掉前的那天下午,你家发生了什么事,啊?”
“啊?这……”
女人被问到头上,身体不自觉一哆嗦,她转着眼珠,颤抖着回答:“大人……我的孩子……他只是失踪了吧……难道您已经有了他的消息?”
“我没有……我随便猜猜。”
麒林随即说道,夫妻俩几乎同时松了口气,男人刚想继续开口,谁知他又突然转过头,站起身来,一步一顿走向里屋门口。
在那里站着的是那个十四五岁大小的女孩。
“小妹妹……”
还没等麒林把话说完,身后中年男人就迅速跟着站起身,时雨一皱眉,迅速闪身到两人中间,挡住男人行动方向。
那男子急声说:“魔法师大人,我的女儿年纪还太小,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您有什么问题,就还请和我说吧!”
他的话毕,就要向前走来,时雨向左一站,再次卡住他的脚步,又听得麒林在身后开口道:“你胡说八道!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统领一方势力了,我会杀人、会撒谎,会逼迫我的亲人下台,你却和我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麒林的冷声响彻陈旧的房屋,男人被辩得哑口无言,失了声,屋子里落针可闻,麒林轻轻开始说话。
“小妹妹,我呢,是一个魔法师,隶属魔法公会。我现在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对我有所隐瞒,被发现了的话——我就用这根法杖把你爸妈的头敲烂,然后送你去丁奉城的皇室大牢。”
“……”
“小妹妹,你的哥哥去哪了?”
麒林音量不大,可语气认真严肃,没人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时雨也禁不住回头看,却只见得麒林的背影,还有那小女孩一双大眼睛的张望。
“魔法师大人!!”
“你闭嘴!”麒林一声怒吼,时雨也紧跟着拔出法杖相向,中年男人被吓得立即举起双手,时雨逼着他走回桌前坐下。
他只好默不作声,所有人开始等待小女孩的回答。
“父亲……”
“父亲……怎么了?”麒林低下头,抬头向上看女孩的眼,语重心长。
“从上一次哥哥准备去学魔法之后……哥哥的性格就开始变得很暴躁……”
“那天下午,父亲和哥哥吵了一架,哥哥就用魔法打伤了他……然后就被赶出门了,再也没回来。”
“哈……”
小女孩结结巴巴把话说完后,麒林像是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起身吐了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又转过头问孩子的父亲:“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是……这样,魔法师大人……他确实是被我赶出家门。魔法师大人,您千万不要生气!这件事我无心欺骗您和公会,只因我们一家人都是平民百姓,公会这边……一旦因为这件事迁怒于我的妻女父母,追究我们的责任,这是我们万万也承受不起的啊……”
“好了……”
麒林进了几步,顺势拍拍男人肩膀,撇着嘴说道:“我没有生气。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若早点如实汇报,我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你儿子的光魔法天赋与寻常人不同,这种邪恶的魔法力量会侵蚀施法者的内心,如果不加以控制,日后恐成祸患,公会上面也是因此才如此重视。”
言罢,他反身走向门口,口中态度也跟着一转:“既然事情和我了解的差不多,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这件事我会和上面如实汇报,你们不必担心就是了。”
见他出门,时雨也紧跟着向外走,同时也拒绝了中年夫妻出门相送,如此再转出旧门院的拐口,她忍不住向麒林开口询问。
“家……法师大人,我们就这样走了?那个魔法男童的事……我们为什么不继续追问他的去向?还有,您说魔法力量侵蚀人的内心……您是否别有深意?”
麒林闻声也停下脚步,却没有直白回答问题,反而说道:“时雨,你听说过有一种毒,叫做蛊毒吗?”
“蛊毒?”
时雨一头雾水:“大人,我不清楚克洛歌尔的事……您知道,从我一出生便是在船上,而后又在这里长大,所以……”
“啊,这不是克洛歌尔的事,我也是在半年前才对它有所了解,”麒林脸色微变,他摇着脑袋说道,“据传说那是一种世上无双之毒,除了下毒者之外无人可解。”
“这么厉害?”
“是的,”麒林点头道,“它之所以厉害,亦因为它的独一无二,每次下毒都是一种新的毒。制作方法呢,顾名思义,上面一个虫,下面一个皿,意即是将两种、十种,甚至百种虫子置于关闭的器皿当中,而后经年开之,如此必有一虫食尽诸虫而存活下来,于是变成了一虫,一皿,此名便谓蛊。”
“中了这种毒的人,期限一到,死法是千奇百怪,只不过共同的特点是死前痛苦不堪,受尽折磨。与其说是毒,更像是一种诅咒。”
时雨似懂非懂,也不明白麒林为何会突然说道这毒素的事情上去,但她知道他一定是想说明什么。
“您是说,您要使用这种毒吗?我们该如何制作呢?”
“制作?”麒林眨眨眼,“不必刻意制作,有些蛊毒是天生下来的,比如虫子们天生便在一间洞窟里,食物有限、生育又无节制,于是便成了蛊——人和人也是一样,一旦食物变少,他们就会开始自相残杀,相互撕咬,直到只剩最后一人。”
“这种东西,我们只要会用就行了。”
“您是说?”
“没错,另外更厉害的是,如果你在下毒之后,立即将那皿打碎,无双之毒就会成了无解之毒。”
麒林转过头看她,眼中也吐露出精光:“——时雨,你,杀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