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理念的碰撞，挣扎的徐庶


    话说回来…


    当听说汉庭筹谋刺杀曹操的时候，徐母虽然不至于出离愤怒，但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满的。


    冠冕堂皇一点的说法，那就是曹操虽有擅权跋扈之举，却无篡权之实，又是为迎奉天子、平定四方立下过大功的，就算真个有罪，也应当发下法司问罪，岂能效江湖儿女行暗杀之事？这种事情记入史书，后人怎么看待大汉？


    如果说堂堂天子要处理一个臣僚，还需要这般下作的设计暗杀，那要法司何用，又置大汉的律法于何地？


    现实一些的说法，曹操若是就这样死了，董承、伏完等人掌权，那岂不是就又要回到桓灵二帝的老路子上去？那这些被强制分配的田地、乃至于好不容易才过上的好日子…还会有吗？


    若是一直过着朝不保夕、食不果腹的日子也就罢了，可明明已经看到了美好生活的盼头，甚至也体验过生活应该有的样子，又有谁会愿意重新回到之前那个努力了也没有用的苦哈哈的处境下？


    双方的矛盾不可调和，迟早有一天会再度爆发，日后追本溯源，这一次的暗杀岂非就是肇祸之始？


    嗯，徐母扪心自问，她也是在替村民们担心，绝不是因为曹操倒台之后会影响她眼下近乎小地主一般的富庶安康的生活。


    说句实话，亲身经历过乱世的老百姓其实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有一口饭吃，有一身衣服，最好还要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过冬，他们就很满足了。


    当然，当他们熬过乱世，过上了这般安定美满的生活之后，谁若是想要破坏这一切，将他们重新拉入战火纷飞的乱世，那便要做好承受天下人怒火的准备。


    放在眼下，那就是曹司空费心费力给我们营造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生活环境，结果汉庭居然想要破坏这一切？


    那无疑，这汉室、这天子，呵呵，不要也罢！


    反正……


    自古以来，就有“皇权不下县”的说法，那京城里的皇帝是姓刘、姓曹，还是姓司马，只要不影响他们过日子，大多数百姓是真的并不关心。


    这是血淋淋的事实，任你董仲舒再怎么学富五车，所研究出的“君权神授”再怎么与儒家经典扣在一起息息相关也不好使！


    别说是董仲舒，即便是孔圣复生，也不可能说动所有人回心转意。


    这也难怪徐母此时此刻的情绪依然无比的激动，徐庶对恩人如此诋毁仇视，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若是有后期特效的加成，这会儿徐母身上应该“腾腾”的往外冒火。


    “娘…”懵懵懂懂间，徐庶似乎捕捉到了一些什么。


    但很可惜，徐母暂时不想和这个儿子继续掰扯了：“你滚！滚啊！娘…娘这辈子，就当没有…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快滚！”


    “老夫人消消气，消消气，这等事情只不过是小事耳，以元直的才华，实在不行，交由我家公子调教一段时间，相信一定能将他的观念扭转过来，倒是老夫人切莫为此气坏了身子。”阎象挠了挠脑袋，今天这事儿闹得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眼下只能靠着条件反射来想办法拼凑着安慰人的辞藻。


    只是一旁的徐庶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古怪，你阎象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调教？你以为你是谁？是谁给你的勇气？梁静茹吗？（徐庶：等等，梁静茹是哪位？）


    今儿个被自己多年未见的老母亲好一通教训，说是狗血淋头也不为过，这让徐庶非常的郁闷。


    当然，郁闷之余，他也不是没有思考。


    可是…比起母亲，他受到的教育更多，平素往来的又都是水镜先生、庞德公这种偏养望的隐士，儒家“君权神授”的思想如同钢印一般牢牢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纵然天子有不对的地方，纵然他们现在或许无法匡正，但在汉室宗亲仍在并且有着相当不错的表现的时候，徐庶是不愿意去和当朝的权臣合作的，更何况曹操身上还有许多污点，并非当初王莽在篡位前表现的那么完美。


    只是……


    眼看柴棍又要落在身上，那隐隐发作的疼痛如同一道闪电般劈散了徐庶心头的阴霾。


    换个角度想，母亲说的好像也没错啊。


    忠君爱国确实很重要，但儒家不也讲求一个“修齐治平”吗？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家人都无法保全，那…这样的忠君爱国，真的还有意义吗？


    再说了，当初凉州三明战功卓着、忠心耿耿，最后换来的是什么样的下场？


    还有那西凉董仲颖，尽管现在谈起他的时候，士子们动辄都以董贼称之，但难道他是一开始就不忠汉室、有着一颗犯上作乱的狼子野心的吗？


    嗯，也就是现在刘渊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不点，不然袁数一定会建议把这位未来的匈奴之主的名号也加上去。


    要知道，董卓最开始进入军中序列得到擢升的时候，乃是在张奂张然明手底下效力，当时屡次被破格提拔的他也算得上战功卓着，但后来因违背军纪被免职，征召他起复的好像是…好像是时任太傅的袁隗吧？若说董卓是天生的狼子野心之徒，那太傅起复他又是何居心？倘若董卓一开始并没有擅自越权废立的野心，那这份野心的潜滋暗长又是受了谁的助推，和这世道又有几分干系？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细思极恐之下，徐庶下意识的切断了这个方向的思路，换了一个角度去思考。


    大汉一直以来尊奉的都是以孝道治天下，倘若他徐庶连母亲的意思都理解不了，甚至还要公然违抗母亲的命令，那……那岂不是与猪狗无异？


    “娘，我…我…”徐庶张了张嘴，就要把他居中串联，替刘备和宫内搭上线之后帮助刘备出逃，又策划了五路伐曹的事情说出来。


    但一方面是担心气到如今还依然在气头上的母亲，另一方面又顾忌还站在一旁效力曹操的阎象不能保密，他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滚！你滚！”


    徐母眼下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一边骂一边提起柴棍就朝徐庶的脊背抽了下去。“啪”的一声…尽管这柴棍被处理过，已经不再是遍布棘刺，但落在身上依旧有三分入肉，饶是徐庶体魄不弱，已经挨了好几棍之后这一棍再落在身上也是结结实实，让他一时间有些顶不住的闷哼出声。


    “娘…娘打就是了。这几棍下去，倒是正好给了孩儿一个思考的机会，让孩儿想明白自己错在什么地方。”


    “那你说说看，你想明白了什么？”一旁的阎象赶紧示意周泰拉住徐母，一边扭头又对着徐庶发问，充分发挥了润滑剂的作用，试图居中调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