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痛定思痛，思路打开


    因为能够感同身受的缘故，荀彧倒也没有在徐庶这略显敷衍的回答上做太多计较，反而让心心念念正在编回答的徐庶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既然已经被阎象说动来拜访荀彧，自然便是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反正大不了就是这张脸不要了，比起有机会拯救的无数百姓的性命来说，我蛐蛐徐庶的一张面皮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抱定了豁出去的信念，徐庶这会儿反倒表现的更加洒脱：“文若有所不知，今日此来，乃是有一件大事想要告知文若，只不过在此之前，还要请文若先替我解惑。”


    “哦？元直有什么困惑，尽管说来。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不是事涉司空或者一些不能透露的军国机要，我都会尽力为元直解惑。当然，若是实在力有不逮，也还烦请元直多多谅解。”尽管心底难免有些生疏，但荀彧依然在尽可能的表现出热情与熟络，眼下徐庶这等人才可是难找的很，他可不想白白错过。


    是以荀彧主动拉着徐庶坐到了案几的同一侧，还挥退了原本打算留在边上服侍一二的小吏，自己亲自为徐庶斟上了一杯茶：“眼下江东商路不畅，没办法弄到时令的新茶，还请元直体谅一二。”


    荀彧摆出这样一副礼贤下士的态度，徐庶还是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的。


    要知道，虽然水镜先生也算是当世罕有的隐士高人，其弟子的含金量也并不低，但论及身份和影响力，荀彧这个背靠荀氏大树的显然毫不逊色，甚至还犹有过之。


    毕竟，除去像王充这等有着作传世的大牛，绝大多数隐士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在士林议论的时候其名声多少是要打些折扣的。要是不能匡正天子，又不能为政一方、教化百姓，这样的隐士，口号就算喊得再漂亮，名声被吹捧的再怎么高，在那个讲求实际的时代依然免不了要遭人白眼。


    而荀彧那边，荀氏的人脉家底可不是吹嘘出来的，当初“神君”荀淑风姿过人，尔后更是涌现出一批当世俊彦，号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有这等家学渊源摆在台面上，荀氏那真的算得上“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别说徐庶早年无依无靠的时候了，即便是如今师从水镜先生，在面对荀氏的时候依然没有多少底气。


    因此，见荀彧如此殷勤，徐庶的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多少涌上了一丝感动。


    “放心好了，我既然还没有正式做出选择，就绝不会轻易打听那些军政上的机密要事。”荀彧这么给面子，徐庶当然也要客气一些，“我想问的，其实乃是理念上的问题。”


    “这倒是没什么挂碍，你尽管问，这种事情曹营上下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听徐庶如此表态，荀彧也是放松了不少，他还真怕面前这位昔日的老大哥已经被郭图那边忽悠过去了，此番前来是为了打探情报。


    当然，尽管徐庶说的义正言辞斩钉截铁，但该有的提防荀彧依然没有完全卸除。毕竟，眼下曹操要面对的乃是五路诸侯合围的局面，如何破解这个棋局乃是曹营现下一等一的机密要事，万一风声从自己这儿被泄露出去，荀彧觉得都不用等曹操把他边缘化，他这个王佐之才还是直接自裁谢罪会合适一些。


    “文若啊，我原本一直以为，像是你、我这般生活在乱世，不幸又读了些许圣贤书，学得一身好本事的士人，活下去所实践的人生意义无非只有两个，其一便是踏上这乱世的刀山，在这滚滚红尘中闯荡出一番声名，在一位有为的君主麾下一展抱负，也算是不负所学，活出一番模样。其二，便是为这乱世当中挣扎求存的无辜百姓谋一番希望，或许不能实现平天下的伟愿，但也算是为了追求修齐治平出了一份力，至于逃避于山林之间、隐逸于俗世之外，做那逍遥红尘外、终老林泉间的隐士之辈，乃是下下之策。只是…”


    “想不到多年未见，元直你的追求还是这般……倒是想不到像你这样一往无前的人也会有犹豫迷茫的时刻啊，说来听听吧，或许这个问题还真未必是我能解释得了的，若是当真力有未逮，也要请元直不要怪罪啊。”徐庶这一会儿的迟疑与停顿，让荀彧也只有苦笑，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没办法，他又不是那种能窥见未来的神仙，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庶找上门来所问的，居然会是这样直接关乎本心的问题。


    “文若啊，这个问题，也或许只有在你这儿才能找到一个让我信服的答案，毕竟，公达也好，奉孝也罢，他们是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的。”徐庶又是一声长叹，“那么，还请文若指教，先贤教导我们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眼下汉室衰微、权臣侵凌，我等理当为天子出力，这个道理没错吧？可若是天子并没有能力在乱世中照拂百姓，反倒是某些诸侯在主政一方的时候能为百姓主持公道，甚至能对一些地方上积弊已久的痼疾下手，那…那在忠君与忠黎庶之间，我们是否该做出一个选择？如果二者必舍其一，我们又该如何抉择，方能无愧于心呢？”


    这……


    猜到徐庶这番有可能“来者不善”，他所提的问题很大可能会是那种直指本心类型问题的荀彧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多年未见的老大哥这一次所提出的问题居然会如此的尖锐犀利，说是一针见血也不为过，可以说这会儿如同一把匕首一般直接命中了他的要害，让刚刚还准备大发议论的荀彧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


    可偏偏，这个问题还真就是近来荀彧在不断反复推敲，试图从中琢磨出一点东西的问题。


    因为和袁数的交流，让荀彧在闭门不出的后面几天时间里重新回过头去细细研读了一遍《荀子》，结合时事，也让他产生了一些新的感悟，原本信誓旦旦的要忠于大汉天子的理念如今也已经有了些许松动，那“忠君”的概念更是在他脑海里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诚如《荀子》中所言。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还有袁数提出的那个所谓的“王朝周期律”，这个名词的内涵该是什么样子，现在的荀彧也隐隐有了一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