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捉摸不透，疑团联翩


    他甚至隐隐觉察到了，这位明明出身于汝南袁氏，可以利用身份混的风生水起的袁公子，脑海里似乎总是在盘旋着一些常人难以理解但看上去非常危险的念头。


    譬如……


    当初董仲舒主张“君权神授”，该理论也为大汉的正统加上了一层保障，但是现在虽然没有天象变化，但局势败坏如斯，大汉真的还能存续下去吗？大汉真的还有存续下去的必要吗？


    董仲舒的观点，确确实实是得到了当时以及后来两汉历代帝王的认可，但那就一定是适应现在的形势的吗？是不容更改的吗？


    再往长远一些去想，孔子所奉行的那一套治国理论，真的就一定是万世不移的真理吗？如果是真理，为什么夫子游走列国，却始终不曾得到哪一位君王全心全意的放权任用呢？


    真的…是所有当时的诸侯都有眼无珠，看不到孔夫子思想的正确性与合理性吗？


    荀彧知道，这些念头很危险，但自从被袁数点了一次之后，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些危险的念头总是不受控制的从脑海深处冒出来，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安寝。


    眼下这个问题又被徐庶抛到了自己面前，若非确定他们二人此前应该从来没有机会产生交集，荀彧只怕还要反问一句：“你小子真的不是那个变态派来折磨我的吗？”


    将一些不合时宜的念头从脑海中摒除，荀彧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尔后有些为难的摊了摊手：“元直，你这个问题，还真是问到了我的短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毕竟，自打董圣提出‘君权神授’尔后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咱们自幼所受的教育便逃不开忠孝节悌礼义廉耻那一套东西，而其中忠君又是被放在第一位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并非是一件空话。太平时候，致君尧舜更是我辈读书人追求的至高目标，可是……”


    “可是什么？”徐庶眼中掠过一抹精光，尽管荀彧自称无法解答他的问题，但对话进行到这里，他隐隐察觉到，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很有可能能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


    呼……


    荀彧又是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一双眼眸微微眯起，神色难看的道：“可是偏偏有一位我很服气的人告诉了我一句话，让我品味到今天也没法做出判断，更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的用心何在。”


    “说说看，文若你未必能解，说不定便是因为你不曾在江湖上游历过，说不定正好能让我来破呢？”徐庶兴致颇高，催着荀彧赶紧把那句话说出来。


    “莫要让忠诚害了你！”被催得急了，荀彧也不再迟疑，当下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这句话乃是当初他一时情急拂袖而去之后听说曹操入宫威逼天子，走投无路之下前去拜访袁数希望这位神秘莫测的袁公子能帮忙想想办法，在给出一个居中斡旋的方法之后他又匆匆赶往宫城，这句话便是当时临别之际袁数拉着他单独交代的，那时的眼神直叫一个意味深长。


    当时心急火燎的荀彧赶着救场不曾在意，但是后来一度赋闲在家的时候，每当想起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就感觉自己背后一阵一阵的寒毛直立。


    但令荀彧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徐庶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只是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就恢复了镇静，似乎是低下头来陷入了思索，压根儿就没有什么失态的表现，这也让原本打算看个笑话试探一二的荀彧大为失望。


    殊不知……


    这时候徐庶的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若非还有荀彧在边上，只怕这会儿他的举止神态比之若干年后的那位中举的范进同学也好不了多少，整个人都要陷入一种不可名状的癫狂中去。


    忠诚……


    太平年月，不忠不孝，便是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但是放在这个时候，忠诚的定义到底应该是什么？


    当初离开师门的时候，水镜先生吩咐的便是“如今汉室气数衰微，当择一真命天子佐之，成其大业，返本还源，使天下复归太平。”


    先是十常侍作乱，尔后有董卓弄权，紧接着是李傕、郭汜攻杀公卿、劫迁天子，好不容易等到曹操将天子迎到许都，这还没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呢，曹操又成了神人共愤的奸贼、权臣。


    短短数十年间，朝堂动荡不安，地方也不见太平，先是黄巾百万，后是诸侯争霸。党人、世家、豪强、流寇…诸多势力交杂在一起，人人举的旗号都是为百姓求太平，但最终却合力制造出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惨像。


    如果说一次两次或许是偶然，那么当这一切叠加在一起，是不是意味着……大汉的气数，真的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当初斩白蛇起义的气运，是否真的已经不再能为他的后人提供庇护？


    这一次宛若世事轮回一般的场景再现，到底拿的是当初光武中兴的剧本，还是该走回楚汉争霸、群雄逐鹿的老路？


    良久，在荀彧有些奇怪的眼神中，徐庶霍然起身，来回踱步之后毅然决然的站定，扭头看向荀彧：“今日某尚有要事，乃是受人之托不得不为，明日再来与文若赔罪。”


    话音落下，徐庶扭头就走。


    那边荀彧一怔，徐庶这般反应，却是让他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绪顿时又生波澜，连忙上前一把拽住：“我与元直久别重逢，正当抵足而眠，元直又有何事不愿让为兄帮忙一二？”


    “事关重大，还请文若莫要拦我。若是我所料的不差，最多三日内，我与文若必有再见之时，眼下十万火急，还请文若莫要让我难做。”说罢，徐庶一把挣脱，急匆匆的离开了尚书台。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荀彧挠了挠头，很有些不解。


    今儿个无论是郭嘉、曹操还是徐庶的举动，都让荀彧如在云里雾里一般，弄不明白他们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难道……我真的已经落伍了？”


    如果说参不透袁数一些神神叨叨的话语，荀彧还能认为乃是对方天纵奇才的缘故并不着恼的话，可如今连曹操的行动都看不明白，甚至郭嘉、徐庶的一言一行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可就有些不应该了。


    他可是号称“王佐之才”，被视作堪比萧何的人物，如今这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