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处久了之后，张春华对自己这个夫婿的了解也越来越深，发现了他许多此前并没有引起她注意的点。


    譬如……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司马懿家世才学处处压她一头，但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司马懿却一直表现的怂怂的，基本上很多事情都会迁就她的意见，全然不见在外面睥睨天下的世家子气魄。


    嗯，这应该是自己这位未来的夫君体贴，绝不是因为司马懿打不过她这个“春小太岁”。


    当然，也正是因为这份迁就，张春华原本在家中养成的那股经江湖淬炼而来的意气并没有受到任何改变，这会儿没有外人，说起话来也颇有几分放肆：“男子汉大丈夫，天天这般顾影自怜成的甚事！不就是老爷的事情吗？过两日我寻个机会，直接将那大狱劫了，咱们一道逃回河内便是。我就不信，以咱们家在河内的影响力，那曹操还能无法无天不成？实在不行，难道以夫君的才学，在袁绍麾下不能混一口饭吃？”


    “你懂什么？政治上的事情，别动不动用你那套江湖上的思维去套。”司马懿今日却是难得的硬气了一回，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如今就连天子也在理亏之下默许了曹司空放手施为，连董贵妃和龙嗣都逃不过毒手，若是你我胆敢劫狱，你以为他不敢对河内动手？眼下三公俯首，九卿低头，只要能熬过袁绍，曹司空进位丞相只是早晚之事。若真能被他攻下河北，只怕异日这天下就该改姓曹了！当此之时，除非逃出大汉，否则你我就算逃出许都，又能如何？”


    “不至于吧？”被司马懿这么一说，张春华也是吃了一惊，“听说那袁本初麾下也是人才济济，猛将如雨，河北又是兵多将广，此番可能又联络了四方诸侯合攻许都，能撑过去已经算是曹操指挥有方，怎么可能反过来攻占河北？”这种局面基本上和飞龙骑脸也差不了多少了，袁绍怎么操作能把自己给玩死？纵然是昔日的“春小太岁”，如今也被自家夫君的分析听迷糊了。


    好在她的理智和女性本能让她及时的绕过了这一个话题，皱着眉头看向这会儿正披头散发打着寒颤的夫君：“就算如此，那……那难不成就都似你这般，镇日里唉声叹气却什么也不做吗？总不能，总不能就这样看着老爷被处以极刑吧？”张春华骨子里也是个暴脾气，方才罕见的被自家夫君一顿抢白，这会儿言语间不免也是带上了三分火气。


    “我……我这不也是在想办法呢吗？”本来打算分析一下曹袁局势来给自己争取时间的司马懿眼瞅着自家夫人竟然这么干脆利落的绕过了这个话题，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又被这么一吼，多少有些底气不足的他越发心虚，话语里也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嗫嚅。


    “办法？你有什么办法？”被否决了意见的张春华这会儿是步步紧逼，至于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会儿已经有些乱了方寸的司马懿当然没办法再去细细揣摩。


    好在那一道灵光是切切实实在脑海中掠过的，司马懿这会儿再寻觅起来也要方便的多。


    但问题是，刚刚那一道方法是他打算在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候抛出来当最后的筹码使用的，眼下他显然没有就这样将底牌告知张春华这个还未过门的夫人的想法。


    但看着对方咄咄逼人的架势，司马懿也很明白，除非他现在马上拿出一个同样有实行可能的方略出来，否则自己今晚这一关十有八九是过不去的了。


    念头急转，许是上天也看不过眼，又或许是司马懿身上的气运发挥了作用，他居然福至心灵一般又想到了一个新的方向：“衣带诏……衣带诏！有了！”


    “衣带诏？”张春华反复吟了两遍，没能理解为何自己夫君为何突然高兴的快要飞起来。


    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张春华不解的问道：“不是说衣带诏已经被带走了吗？当初曹司空派人将董承等人的府邸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怎么……”


    “不不不，父亲大人之所以被羁押在狱中，关键便是这衣带诏。”司马懿在庭院里来回走了两步，只感觉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空明轻灵，“有荀令君在，他不可能对曹司空这样大肆清除汉庭死忠的做法视若无睹的，仅有的能说服他的理由，一是这件事情本就是由董承一手策划，背后离不开天子的授意，真要较真起来，却是汉庭先有负司空，理亏在先，二来便是因为传言中的衣带诏下落不明，连带着那份盟书也消失无踪，在没有办法精确判断到底哪些人被卷入其中的情况下，为了避免千日防贼，荀令君也只能默许司空适当的进行株连，以正视听。”


    “这些我都能理解，但和营救老爷有什么关系？”对于司马懿的铺垫，张春华困惑之余也多了些不耐烦，有些示威一般的朝司马懿亮了亮小拳头，颇有些威胁的味道。


    看到自家娘子亮拳，再看看她另一只手上的佩剑，司马懿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赶忙低声下气的解释：“夫人莫急，这便说与夫人知晓。”


    “那还不赶紧？”


    眼瞅着张春华柳眉倒竖，看上去马上要发威，司马懿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才反应过来，赶忙拱手求饶，一边抓紧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但曹司空如今清洗的大都是那些证据确凿又或者没什么家世背景的官员。似父亲大人这般身后背景干系颇多又查无实证的，除非有新一步的证据出现，能让他堵住天下士人之口，否则他是不可能草率做出决定的。尤其是在如今曹袁两家已经撕破脸皮的情况下，河内司马氏也算是一方大族，司空不可能这么轻率的就将我司马氏推向对面。”


    “可是……”张春华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毕竟她虽然事先并不知道司马防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么样的角色，但司马懿平素很多事情也会说与她知道，偶尔甚至还会让她帮忙拿个主意，自家这位不安分的老丈人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她也算是略知一二，哪怕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落到曹营手上，但他们想把人捞出来恐怕并没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