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这一次的天意，再一次的垂青了汉人一方。


    原本已经隐隐带起了呼啸之声的大风，这一刻却诡异的消失了。


    这也就意味着，那老者的话语，几乎是毫无阻拦的传遍了这一片不大的圈子。


    那冷冽、沧桑、嘶哑的声音振聋发聩，响彻天穹，让无数原本正在手忙脚乱逃离的百姓心头猛地一颤。


    汉家的土地，汉土么？


    不少百姓的脚步猛的一顿，心头也莫名的多了几分沉重。这一刻，在他们脑海中闪现而过的诸多画面，有光武时班彪上书：“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的自信；有明帝时耿秉建言“中国虚费，边陲不宁，其患专在匈奴。以战去战，圣王之道”尔后北击匈奴，平灭车师的霸气与豪情；有和帝时大将军窦宪追亡逐北、勒石燕然的武德充沛；更有当初吕布与公孙瓒在时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威震八方。


    当然，一切念头闪烁到最后，想起的都只会是同一个名字——那个以八百汉骑纵横漠北，横扫匈奴王庭的汉家冠军侯霍去病！汉家男儿的凌云壮志、年少有为，六百年来无过于斯！


    一时间，大部分老人止住脚步，涕泪纵横。


    因为，他们祖祖辈辈口耳相传传承至今的，从来都只有汉家的骄傲。


    无论国家强盛也好，衰败也好，汉家男儿在这些胡狗面前，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苟活于世！


    想将汉家的骄傲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当年极盛时期的匈奴王庭也不敢放出这等豪言壮语，先前曾一度一统鲜卑威压漠北草原的传奇大汗檀石槐也不敢轻易许下这等诺言，今日不过区区鲜卑游骑，也敢生出这等野望？


    汉家男儿，只是老去了，但当初亲眼目睹过辉煌的那一代，可没有随着双壁的逝去而失去生的希望，他们可还活着呢！


    “呵呵，既然横竖都已经活不成了，那还跑什么？总不能让胡狗看了笑话去！”


    “横竖不过一死，还是多给后辈一些希望好了！”


    “爹这辈子已经没希望了，临走之前如果能带走一个胡狗，也算是活够本了，但如果将来咱们汉家男儿踏破鲜卑王庭，可别忘了给爹烧点纸告诉爹一声，让爹在祖宗面前也长点脸！”


    一连串的嘱托，这也是老一辈人用生命在谱写离歌的同时不忘将汉人那份源自骨子里的骄傲传给后代。


    原本四散逃离的百姓当中，竟然蓦的有近百余男子突然调头冲回，其中大部分都是须发皆白的老汉，他们一个个势如疯虎一般，尽管手无寸铁却丝毫没有胆怯，就这么和毫无防备的胡骑纠缠在了一起。


    哪怕他们中绝大多数甚至都不能换掉一个对手，只能说是起到了拖延这些胡骑追赶的作用；哪怕他们只拖住了大约八九十名胡骑，可四面八方赶来的胡骑似乎无边无际一般看不到尽头……


    但，谁说血肉之躯就一定不能阻挡钢铁洪流？


    至少，他们用性命为后生们趟出了一条道路！


    这一幕太过震撼，让受到麾下提醒之后回过头的田豫也大为震撼。但是不单单白马骑士们为之心神震动，就连始作俑者慕容霸这会儿也是瞠目结舌，甚至一时都不知道下一道军令该如何发布。


    这……


    这显然已经大大偏离了他所设想的事情发展方向。


    在他的算计当中，眼下应该是鲜卑骑兵追逐着这些百姓，逼得他们哭爹喊娘、哀鸿遍野，这样一来势必会逼得这帮动辄以守护民众为己任的白马骑士丧失战斗的意志；与此同时，源源不断的援兵也可以极大的消磨他们战斗的决心，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以尽可能小的代价将这一支未来极有可能蜕变成又一支白马义从横扫漠北的骑队消灭在这里。


    至于抓回去多少汉人，甚至将阎柔这个表面上一心一意为了鲜卑实则不忘故土的二五仔生擒活捉，这些功劳比起彻底将白马义从斩草除根来说反倒是次要的。


    如意算盘打的叮当作响，以至于尽管已经有部分百姓开始溃散，慕容霸也没有急着让麾下骑士在正面发起冲锋。他想要再等一等，等一个更好的机会。


    可谁曾想，机会没等到，事情却突然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说句实在话，在草原里，那些年事已高年老体衰的家伙，如果原本是族中高层，还能找块安稳的地盘养老顺便自生自灭，普通的老人甚至是会被部族抛弃到茫茫风雪之中的，这种舍生忘死的信念，他们又几时受到过这样的冲击？


    也就是慕容霸，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其实也可以是一个冲垮田豫部的机会，奈何麾下一个个都张大了嘴一脸震惊的看着远方发生的事情，他也只能眼睁睁的错过这样一个误打误撞制造出来的“天赐良机”。


    不过别说慕容霸这边了，就连那些胡骑的同伴，这会儿大多数也是策马脱离了纠缠之后在外围有些茫然的兜着圈子，甚至没几个人想上去搭把手帮助同伴尽快脱困。


    这也是为什么慕容霸在叹息一声之后旋即又释然了。实在是不怪友军太无能，这种意料之外的场面，没有被对面趁着这个机会占便宜已经算是运气不错了，他实在是不好要求太多。


    毕竟，说实话事先双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预料到，这些明明已经风烛残年，甚至是老态龙钟行动迟缓的老者，居然能如同焕发第二春一般做出这的呢过“疯狂”“癫狂”甚至是入魔了一般的事情来。


    倒是先前没有参与到战斗当中的阎柔这会儿有功夫大发感慨，若不是因为有这样关键时候莫名的凝聚力和向心力，他又为什么会这么多年在草原各大胡人部落之间辗转却始终对中原心心念念不忘故土？


    这些骨子里流传下来的东西，才是铸造起数百年大汉风骨乃至千年之后汉民族脊梁的精髓所在啊！


    ……


    ……


    眼瞅着对面汉人的士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回升，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先前好不容易一番唇枪舌剑使尽手段才占到的一点便宜很快就要还回去，慕容霸心念电转，却在关键时候灵光一现找到了新的打击方式，当下冷笑道：“呵呵，还在这儿自作多情。什么汉土？你们汉人有句话本将倒是很喜欢，似乎是叫什么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今日我等马踏雁门，此地就是我鲜卑的领土，哪有什么汉土？一群蝼蚁，也敢效人大言不惭？依我看呐，不过是狺狺狂吠罢了！”


    略带嘲讽的话音落下，慕容霸还不忘使了个眼色，示意身边一个口齿伶俐的亲信接着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