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
一名老者似乎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决定一般,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子决然。
他最后深情的望了一眼那坐在车上腿脚不便的老伴儿,还有正在推车的儿子与抱着小孙女的儿媳。
呼……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当转过身来面向冲来的胡骑时,他眼中透露出的却是视死如归的决然。当然,老汉口中也不忘嘱咐道:“儿砸,带着你娘,你媳妇儿,还有丫头先走!这儿,有老汉给你们顶着!”
“爹…您!”那汉子骤然听到自家老爹这么一声,顿时脚步一顿,再回头时发现了老汉的举动,心头登时就升起了浓浓的不详的预感。
“哎呦我说命运呐……”(呸,不好意思串台了)“哎呦我说老伴儿呐!都这时候了,还有啥好倔的?当年那公孙将军何等威风,不也一样沦为白骨吗?这种时候,逃命才是正经事儿。”车上的老伴儿反应更快,当下就出声埋怨道。
“爷爷,爷爷!”
儿子和老伴儿的声音都没能扭转老汉的心意,倒是当孙女儿俏生生的呼唤响起的时候,老者心中一根弦猛然被触动了一下,回过头来看向孙女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股浓浓的慈爱:“真是我的好孙女儿啊,只是可惜……”
依依不舍的将目光从自家孙女儿勉强算得上肉滚滚的小脸蛋儿上移开,那老者彻彻底底的决定放飞自我,无比坚决的对老伴儿和儿子的呼唤做出了回应:“咱这把老骨头,恐怕是逃不出去了。不过……”
带着不知什么时候泛起的些许泪光,老汉那已经有些浑浊的一双老眼当中……顷刻间划过一抹罕见的凌厉。
他没有再回头看家人,语气中颤抖着却带着视死如归的坚定:“不过,爷爷这把老骨头,临到头了能给你们争取一些时间,也算是不枉了在这世上走一遭。”
“爷爷……”小孙女有些天真的呼唤刚刚出口,已经有一名骑着高头大马的胡骑注意到了这边你侬我侬的一大家子,策马就朝着这个方向奔来。
当然,对于那个拦在半路上的老头子,这名胡骑却是提不起什么太大的兴趣……
尽管宇文大人已经下令,让他们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打击这些汉民的精神,并通过这种方式损伤那些汉人骑兵的士气,来为友军尽可能的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但对于这道命令,大多数游弋的胡骑还是处于半信半疑之间,参与追杀也只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想法居多。
更重要的是,他们本能的会对战俘和刀下亡魂适当的挑挑拣拣一番,这已经成了刻进游牧民族骨子里的劫掠本能,即便是大人们的命令也没办法彻底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习惯,
正是因此,眼下在这胡骑的眼中,这些老家伙实在是没有什么价值,反正就算放走了,到时候一场雪落下来这帮老东西也一样会自然而然的尘归尘土归土,实在是没有必要脏了他们手中的利刃。偏偏俘虏这些老家伙吧,也没有什么使用价值,就算是将他们杀了取肉来做成肉干,吃在嘴里也嫌硌牙,除了拿尸体去喂狗,好似也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逃?嘿嘿,逃得掉么?与其落到外围那些疯子手里,还不如便宜了我!”
眼瞅着那一大家子似乎有继续往外逃的趋势,胡骑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原本猫戏老鼠一般的策马缓行这会儿也不自觉的加了几分速度,毕竟若是真放任这一家子逃到最外围去,那可就轮不到他来捕杀了。
白送上门的俘虏,可没有就这样错过的道理。
他的目光当中,已经被那一大家子充满了,以至于在冲过那名老者身边的时候,除了习惯性的挥舞了一下战刀以示威慑之外,那胡人甚至连侧眼看一下身旁动静的想法都没有。
要是换了平时,他不看也就不看吧,反正鲜卑骑兵在草原上纵横驰骋的时候,只要不撞上南匈奴的骑兵,哪怕是遇见了乌桓人,大家也是有商有量,轻易不会玩这种不宣而战的把戏。
但哪曾想,今儿个情况却不一样了。
就因为错过了这一眼,他要付出的代价就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你们快走……”
“嗯?什么声音?好像……”听到这声呼喊的第一时间,那胡骑脑海中升起的却都是一些不着调的念头,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神特么的不对劲,敢情是老子自己要栽了!
几乎就在声嘶力竭的喊声响起的同一时刻,那名几乎已经被策马掠过的老者不知从哪得到的一股子洪荒之力,居然一跃而起,硬生生将马上正志得意满的胡人一把拽了下来,狠狠的撞在了地上。
“爹!”
“孩他爹!”
他的家人这会儿也被突然发生的变故惊呆了,停下脚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呼喊起了老者。
但……那老者宛若被人施了什么法术一般,全然没有听见不远处家人的喊声,他先一步从地上爬起,尽管衣衫凌乱、双目充血,但趁着那胡人从马上被突然拽下正摔得有些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的时机,他果断的再度冲了上去,就这样以年迈的躯体和那精壮的胡人纠缠在了一起。
宛若被施加了嗜血术一般,老者已经彻底陷入了癫狂,连身上的疼痛都好似被屏蔽了。
正常而言,只要那名胡骑不是这么毫无防备,这个年龄段的老者在他手上也就是一刀的事情。哪怕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战马,估计解决战斗也该是顷刻之间。可偏偏……这一次撞上的情况,他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呐。
那老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迸发出的力量与血气远远不是这个年龄段的人所该有的,他似乎在刹那之间找回了昔日年轻力壮的感觉,在透支着自己最后的一线生机,似乎是想要证明些什么,又似乎仅仅只是为了内心当中那一个单纯而坚定的信念。
但他状若疯魔的打法确确实实让那胡人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打的极是难受,原本手上的战刀更是在第一时间就已经被那老者踢飞出去,尔后两人就这样陷入了疯狂的肉搏。
他倒是想拿刀,奈何这汉人老头儿似乎是嗑药了一般,将他死死纠缠在原地愣是半天动弹不得。
尤其是对方那声嘶力竭的呐喊,更是宛若两柄重锤重重的锤在他心底。
——“无知胡狗!我汉家的土地,岂是尔等鼠辈可以践踏!今日汝等偷天之幸,侥幸成功,日后必遭报应!”
——“老头子或许等不到汉家儿郎踏破鲜卑王庭的时候,但至少……能先拖一个胡狗陪葬,也算是不枉了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