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来到了崇祯十二年四月。
即墨之地的山寨军接到了张元彪指示,开始下山丈量大户家的田地数目。
其实这些活之前就打探的差不多了,那些张元彪派来的书记官早早地就统计过即墨县周围大户家的土地情况,也绘制了新的鱼鳞图册用来区分。
即墨官府的小吏手中的鱼鳞册都是洪武年或者是永乐年间的东西了,早就被他们改的不像个样子,完全失去了收税的工具属性,而张元彪的土匪军在山下活动久了,也摸清了大户家实际土地的情况,绘制的鱼鳞册虽然不算完备,但是该有的项目都有了,大户家隐蔽的土地也被一一标明,核算出来数目之后,山寨军的土匪们,就在四月初的时候把手绘图册抄了一份分别送到了大户家中,其意义自然是再明显不过,一时间即墨县城里可就热闹了。
“这图册送过来,那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一个衣着考究的书生给县府主簿大倒苦水,说道:“邢主簿,你看这事怎么办?他们这是要下山收钱,咱们可都是良民,官府的差遣和粮食那是一点也没少过。”
邢主簿五十余岁,在此地世世代代都当小吏,对于田亩上的事尤为精通,看着那个手抄的简易鱼鳞册也是大为头疼,这个册子上不光有土地的数量,还区分了上中下田的情况,比官府库房中的鱼鳞册还详细,上边还算好了亩产,简单的三十税一也标记清楚,居然就是要收缴田税的模样。
“此事我再想想。”邢主簿说:“还是不要呈递给县令大人,他刚从广西调过来,还没有过问田亩田税的事,我怕他手下的师爷看到这个再去比对县府的鱼鳞册,到那时,土匪还没收钱,先要被老爷给收拾了。”
“是是是。”书生点头道:“这是自然,我这次来也只是给邢公单独看一下,商量对策。”
“没啥对策。”邢主簿摸着胡子说:“土匪居然掌握这么细密,只怕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此事能否先从杨公家人处询问一番?”
“已经修了书信送往兖州府那边了,也给在京城的大侄发了书信,看看能不能驱动大军前来围剿。”杨书生低声道:“县里的大户都收到了这个书册,也是忌惮那土匪的实力,所以都在串联商议,他们有家人在朝中为官的也是纷纷带去书信禀告,我看这伙土匪是打算造反啊。”
“土匪自然是不干好事的。”邢主簿捻着胡子说:“我看这事也好办,他们那些土匪能有啥本事,你给他们说一声,不如就让大人安排鳌山卫的大军上去剿匪,只要把这些土匪打走,自然就没这破事了。”
“鳌山卫那边也通气了。”杨书生叹气道:“他们不愿意出来剿匪。”
“许诺银子了吗?”邢主簿低声问道:“你们筹点钱,打点一下,上边下个公文,我看是好办。”
“这些都没问题,巡抚的批文也容易拿到,甚至兵部咱们也能打点到,只是这鳌山卫推脱军户逃亡,军备不齐没法答应。”杨书生说道。
“那莱州府的募军怎么样?”邢主簿说:“我听说那边的驻军不少,应该能差遣几百人前来缴剿匪吧。”
“也去人打探了。”扬书生伸出手道:“他们要上头的调令,要过兵部的那种,而且三千两开拔银,还要求咱们这边提供吃食,走的时候再给一笔银子。”
“啧啧啧。”邢主簿闭上眼想了一下,说:“县府大人刚刚到任,如果就摊上这事,对于即墨本地的考评也是受到影响,我是怕县府大人不给上边派文书请人来剿匪,毕竟大人们轻易不会承认本地出了乱子。最好还是去鳌山卫问问,他们如果能派人来剿匪,这是最好,毕竟是本地的卫所军,都好商量,钱到位也就行了,不用走那么多的手续。”
邢主簿的打算也是门清,那就是他也知道县府的仓库是空的,虽然是几百人的吃喝,也是要支出不少,而且大军前来,少不得安排很多的事,每一环都是要钱要粮的大事,对于当地来说可是不小的压力。但是他不能说的太明白,只能用县府大人压这些大户了,但是这些大户也算是他的衣食父母,双方的关系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怎么办都是不行。
杨书生也不吭声了。
“这样,你们自己组织点人上山怎么样?一些土匪而已,也不难对付。”邢主簿说道:“到时候我给县尊禀报,让县府出点衙役,也会让城里的大户出些家丁杂役,剿匪安民不会出啥乱子。”
“这····”杨书生更不敢吱声了。
邢主簿看他也不吭声,也知道这些大户在本地吃软怕硬,料想他们也没胆子上去厮杀,所以也是空口白话,全然没有什么实际操作成本,反正都是催牛逼,不然的话,他一个地头蛇主簿欺负老百姓还行,真要对付大户那是绝对没可能,也没必要,毕竟大户才是给他们灰色收入的大头,所以亲不亲阶级分,这邢主簿那也是妥妥的地主阶级,对于征收钱财这事天然反对。
杨书生沉默一会说:“张家、王家和卢家他们愿意出家丁,只是现在缺少一个主持大事的人,他们也想着让林家出头。”
“林家?”邢主簿有点吃惊,说:“林家三公子现在是京官,一直要求家里低调,这林家能愿意?”
“林家就是不同意啊。”杨书生说:“都打着算盘呢,打算让别人先上。”
“那也没有好办法。”邢主簿捋着胡子,说:“此事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先看看土匪的动作吧。”
“等不得了。”杨书生焦急道:“城外的一些大户已经接到了书信,下个月初一就要下山来收钱,不给就要打破寨子了。”
“这伙土匪不是一直都安分。”邢主簿皱眉道:“之前还说要招安了他们,怎么现在就折腾下来了?”
“邢主簿,那怎么办啊?”杨书生挠着头说:“这横竖都不是,怎么办?”
“你再与几户商议一下,先把钱弄出来,实在不行,去打行纠集一些泼皮,再弄点苦力配合衙役下乡一次,看看能不能把这土匪办了。”邢主簿说道。
“这。”杨书生也是无语,自己走了一圈全是这个德行,看来此事不好办了。
地主阶级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这些地主要从官府层面解决此事,也是很有难度。
双方都在试探,都在等待,都是在高估着对手。
于是张元彪让范学谦前往即墨,他和他的手下,将会让即墨的大户们见识一下什么叫雷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