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了。”一进屋子,见到人还在挑灯打谱,说道。
“军队深夜进城历来是京城大忌之一,座椅上的那位对他的信任一如过往。”
“提拔上来的,这点信任还是有的,我看是许多人见那把椅子上的人坐得久了,年老昏聩,太多人失去了敬畏,弄到马脚露出来,谁也不好看。”
“那个离京十年的屠夫回来了,不知又要少几家人了。”
“往日人声鼎沸,昼夜不息的宅子,后半夜没了声响。”
“你家离得近,没听到动静吗?”
“我家老爷位卑官小,每到夜里唉声叹气。昨天不知为什么睡得沉?起来浑身酸疼,被老爷骂了一顿,误了上朝时候。”
“你呢?也睡过头了?脸色这么苍白,你是见到鬼了。”
“没,窗户破了个洞,着凉了。”
“你我一同在巷弄里长大,你一说谎,瞒不过我,发生了什么?”
“是军队动得手,我被二夫人责罚,在花园收集露水,听到墙外的动静,翻墙看见了着铁甲的军卒,他们行走悄无声息,不似人。”
“什么!”
“雷。”
京城雷家崛起势头猛的世家,近二十年最得皇族厚爱,在外以皇帝亲信自居。
其家宅在西坊占地已百亩,众多族人簇住一处。
皇帝年年赏赐,到后来拆掉邻近坊墙,搬迁别处,大兴土木。
宅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巧匠们在不逾制之下尽善尽美。
日头高挂,占地十亩的演武场上,一人在挥刀,刀气不出场界,纯是演练刀法。
可明明手中是一柄百斤金龙吞天大刀,八尺长柄,六尺铁锋刃,
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自然而然,一斩拦腰,轻而易举。
使的是军中刀法,雷军中从上至下皆须纯熟。
锤炼杀意为上,锻体为中,练技为下,杀意笼罩百丈内。
兵家武学在沙场恶斗中打磨而出,不花哨,不起眼,招招夺命,招式力求最速斩敌,不多费一丝力气。
招式省去一切多余变化,务求四字,狠,力,准,快。
周围站立的众人无一不是雷家当代年轻子弟,习武有成,不觑任何同辈人。
自骄如他们摇摇欲坠,情况一个不好,心死身伤,痴傻一生。
在后的护卫冷漠相待,不在乎,心中唯将主。
心神被刀势牵扯,直面沙场最为惨烈的一幕。
耳旁阵阵嘶吼声,扑面杀意充斥全身。
刀停之时,众人眼中所见是身旁同袍战至最后一人,身被数创,脸色发白算好的。
雷猛收刀,一眼望去仅两三人勉强站着,无力等死。
如此心性算什么?
这一代雷家子弟最出色就这三两小猫,雷家也腐朽了么,富裕生活摧人心,皇室是有打着这个打算么?
互相扶持的三人望着他们父辈口中最为出色的家族枭雄,
杀伐果断,即使在京城扎堆的勋贵中,也是在皇帝跟前说得上的大人物,说了还须想想。
雷猛目光中审视意味太浓,阴晴难测,心里没底,透露出的是失望么?
雷猛四十岁,出身雷家远支偏房,与嫡脉隔了四代,血缘扯得远了。
父母早亡,少小离家,从军多年,未归家一次。
与那一房闹得不痛快,不寄一封信,族谱早早勾去姓名,只为三亩六分地。
在那一房看来,本就是从族里分出去的,落了难,就该收回来重新划分,大不了不让他饿死,对得起他死去的爹娘。
雷猛从小兵当起,历大小数十战未死,沙场血泊里滚了又滚,同伴换一茬又一茬。
偏偏他活了下来,连他的上头将军听闻此事,夸他命硬。
最凶险一次,大军身陷重围,点中雷猛,命他亲率三百铁骑为大军先锋。
雷猛领命,不顾生死,捣乱敌军阵脚,死中求活,为全军压上生生地打出了胜机。
真相是一将族子弟好大喜功,率护卫追着一支小股敌军,玩耍,误入敌大军附近,身陷重围,被敌将生擒。
雷猛历来打仗猛,却不懂逢迎,屡次顶撞上司,而被人打压。
功过相抵上演了无数次,某些人玩得很熟练。
这次恰逢魏王巡边,发生此事,一经泄露,有许多人会掉官帽子。
想起了雷猛,命他去救人。
皇甫玉见雷猛身上取下的三斤箭头,生出赏识之意。
官居大将军的雷猛掌十万边军,
驻守边关十年的他恩威并施,排除异己,心腹人马享最高一等粮饷。
兵刃甲胄战马皆是要的最精良、上等的,自家俸禄拿出来贴补伤兵,边军上下都看在眼里。
要入雷猛麾下,就要守着雷猛定下的规矩,不管是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还有一条规矩,忠诚,就是不知是忠于谁。
雷字旗下最勇猛善战的汉子战场死战,日日严练,权势滔天,在边关一言决一族生死。
边关城寨无数将族子弟,死人堆里爬出的凶人见到雷字旗道一声骄兵悍将,军威赫赫。
再勇猛善战的汉子到了雷猛麾下也是如臂驱使,兵部底下私下称其是雷家军。
雷猛麾下最善战凶悍的是一万玄雷战骑,摧敌似砍草,每战争先。
战鼓一响,马蹄声,令叛匪丧胆,玄雷的凶名用铁与血养出来的。
名列边关三大铁骑之一,杀气最重,前身是耿家的翎羽精骑。
十几年前正值盛年太子意外去世,老皇帝年老体衰,对皇位恋恋不舍,扬言最后过几年好日子。
早早将一应政务交给太子,名为监国,握着军权不放。
太子终日操劳,老皇帝游山玩水,秀女不断,夜夜笙歌。
夜闻太子死讯,太上皇一时气急攻心,身子骨一下垮了,药石无医。
消息一经传出,京城内未就封地的诸子按耐不住,纷纷夺位之念。
有外戚母族的,封官许愿,拉帮结伙,各施本领,天天有官帽子落地。
京城局势到了后来一日一变,驻守京城大营的兵马也混乱了起来。
京城各家有因牵扯太深下水的,有袖手旁观的。
雷家家主雷振遍观皇帝诸子性情手段,谁上位最有机会。
外戚、勋贵、文臣、武将少有没卷入其中的。
将门耿家当然也站了位,四皇子,英武果敢,武艺过人。
早年曾巡视边关,与众将有过同甘共苦,与不少边军将领有旧。
在夺嫡的紧要关头,雷振竟押注京城名声在外的一位纨绔,懦弱好色的十六王子,最没机会上位之人。
十六王子无母族,无外戚,无权势,无钱财,无门客。
为助十六王子上位,雷振发动雷家在兵部积攒的人脉关系,假借兵部尚书名义,令京城外刚从边关轮调返回的三万翎羽精骑向城北移营三十里。
兵部侍郎雷振夜入皇宫,给病床上的太上皇递上秘折,时下唯推十六王子上位,京城这一支皇甫氏内乱方可消弥。
十六王子身上因果少,上位,没有外戚勋贵坐大之机,而皇甫氏的势力不会折损过大。
雷振称翎羽主将耿世安有意与城中某位王爷密谋造反,故私自移营,意欲待形势不利,挟皇自立。
至于雷振如何在深夜宫门已关进入皇宫,却不引宫内外注目,那就不得而知。
雷振拿着太上皇手令,出宫与众文臣摊牌,执掌城中兵权。
雷振先下手为强,下令四城巡城禁军入驻四关外城,落闸封城门。
宫外各王宅的人收到消息,有人慌了,甚至结兵自保。
雷振派人去王宅,令在禁军的族人调三千大内禁卫围住耿家主宅,耿家一时人心惶惶。
雷振亲入耿家,外人觉得是拉拢耿家。
雷振求见老家主耿东,受阻,道明利弊,耿东也是老行伍,所谓恩威并施不好使。
一柱香后,雷振出府,禁卫撤去。
耿东咽下苦果,弃子服输。
交出城外的翎羽兵权,上奏乞骸骨,耿家全族远离京城。
雷振遣人夜入翎羽军营,当众出示圣令,后交给耿世安一封家信。
当着耿世安的面,以谋逆大罪杀耿家旧部二十六人,拿下耿世安,震慑众将。
世家的一些游戏规矩,雷家尚须遵守,耿家百年世族,姻亲多,军中旧部,也是放耿家安然离去的理由,免得吃相被人说难看。
雷家夺下翎羽精骑,雷振位居兵部侍郎,兵权加大义,京城风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