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人影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清晰,她看见他对她伸出了手掌,她下意识地本想抓住他,可是手都没有伸出去就在犹豫之下收了回来。
逐渐,那个人影的面容变得清晰了,竟然是尤文医,他对着她笑了笑,而后化作白烟消散。
她伸出去的手终究没有抓住他。
惠知芊惊醒,茫然地四处看了看,原来是梦啊!
她的眼角仿佛有晶莹闪烁。
她在床上什么也没有想,躺了很久,方才起来收拾房间,一切都变得很陌生了。
这里是从前的她留下的痕迹,对于而今的她来说,变得陌生了。
书桌上,一切都还在。
她见到了尤文医送她的东西,苦丁茶、没吃完化了的饴糖、还有回潮了的山里红干果,甚至当初他救下她之时留下的手绢。
有关于他的东西被她收集起来,放在了一起,她是个很念旧的人。
既然他已经死了,这些东西也该随他一起消散如烟。
但惠知芊只是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桌上,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它们,若是烧了难免有遗憾不舍。
她迟迟动不了手,直到惠恩峰的到来。
这一场晚宴是惠恩峰精心筹备的,难得自己失散多日的女儿归来,一家人当然要一起吃个饭。
至于念归,来到房里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也不愿意出来吃饭。
惠知芊来到堂中,这里吵吵闹闹的,一个姑娘跑来跑去,傻笑,一个孩童在妇人怀中啼哭,妇人轻声安慰呵护。
这便是惠夫人、五姑娘和她的孩子。
见到此情此景,惠知芊的心里也很难过,虽然她们以前并不待见她,但是见到自己的妹妹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唏嘘不已。
当初,她是大家闺秀,而司徒清时那也是翩翩公子,郎才女貌,谁能料想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惠知芊没有说什么坐在了一旁,看了一眼小孩子,结果他见到她就不哭了,反而笑了出来,惠知芊面纱之下也浅浅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惠恩峰赶紧招呼着大家吃饭,惠知芊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变得更加生动,更加有人味儿了。
从前他只会板着脸。
这一餐,吃得并不怎么样,惠知芊与她们之间始终有着隔阂存在,没吃多少就告退了。
借着天边的余光,她再度回到了萦芊阁。
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静静。
来到房中,再度一个人趴在了桌上,好似百无聊赖,又好似繁重不堪。
看着桌上尤文医留下的东西,叹了口气。
他真的死了。
她起身在自己的衣柜里找了找,这些都是她从前的衣服,她脱掉了外衣,准备睡觉了。
来到床榻之上,蜡烛未熄,心绪未断。
她突然想到自己床下还藏着一些东西。
惠知芊起身,翻出了自己的小箱子。
可是这小箱子却很干净。
她以为是打扫的人仔细,可是打开之后,却看见面上平放着一张信纸。
惠知芊拿了起来,展开了信纸。
芊姑娘,见字如晤: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经死了。在机缘巧合之下回到俐城,我便来了萦芊阁一观,十分抱歉没有经过你这个主人的同意,也抱歉私下看到了你留下的信笺。不过我既然成了死人,这世上也就再也没有人看过了。见到你留下的信,你在我的心里也更加立体,更加生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当初我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也不懂得什么是喜欢,但是现在的我,懂了。我喜欢你,可是命运捉弄,往事随风,已经无可奈何,你我之间仿佛只能注定有缘无份,我已经成亲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儿。现今我只希望你能够过得安好,我会寻到生颜膏的,若是寻不到,便由两袖清风阁来帮你吧,我已经全都告诉你哥哥了,往后,你莫要再拒绝和别人接触了,生命如此璀璨,你可别像我一样,活得一塌糊涂,其实我们挺像的,你要懂得接受别人的帮助,懂得向别人求助,有很多人都愿意帮你的。在我死后,我只希望你余生能够过得快乐,莫要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样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会让关心你的人受伤。对了,念归那丫头也挺像你的,她就交给你了,有她陪着,你的生活多了一个人总归会更加有意思,不过念归这丫头心里有执念,你要多关心她,虽然我明白你也缺少关心,但是总得有个人先主动,你大一些,那就由你来主动吧,只要你主动了,丫头感受到你的善意,也会好好对你的。希望你们师徒都能够活得自在欢乐,不知不觉,信纸已满,那就言尽于此了。
尤文医绝笔。
读完信,惠知芊已然满脸泪水,她没有想到尤文医居然回来过了。
这一纸书信仿佛已经完全宣告了他的死亡。
惠知芊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崩溃而出。
尤文医对她的关心她如何不知,虽然表面上她拒绝了,但是内心深处,能有这么一个人念着她,帮她,心里怎会无动于衷?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是她不敢表露出来,这就是她,性格如此。
而当初她便知道尤文医有了未婚妻,这个误会直到现在也没有解开。
她也只知道尤文医成了亲,他的新娘会是当初那个姑娘吗?还是说在乾坤城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姑娘。
惠知芊仍旧被蒙在鼓里。
她这样的人一旦把某个人放进了心里,那么那个人对她来说永远都是抛不开的,这一点跟尤文医一样。
像姜璃就不一样,一年前还对尤文医死缠烂打,一年后就跟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一样,对尤文医没有丝毫感觉。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惠知芊看着信纸上秀气的小楷,泪水倾泻而出。
当初遇见尤文医的时候,要是她做了不一样的选择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呢?
可惜一切都成了定局。
她是杀神殿的圣女,要是她肯光明正大地帮他,那么他或许不会死吧。
可是她就算是帮他也是小心翼翼,当初杀悦芯郡主是因为她们知道了尤文医帮她,这会让尤文医陷入危险。
当初晨王世子死在杀神殿,其实也有她的授意。
她本想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可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把一切危险往他身上推。
杀神殿都沦为了陪衬。
就像这场战争,她明明已经传信天下,是她杀神殿做的,可是世人仍旧针对于他,他到底错在哪儿了?
这一夜,她彻底无眠了,她这一生仿佛已经真正地毁了,那个两度救她于危难之中的人离开,她才知道珍惜。
她躺在床上,仿佛变得很冷,她抱着被子直到蜡烛熄灭,直到黑夜沉寂,天光渐起。
惠知芊起床,推开了窗户,窗外就是曾经尤文医窥探她的那棵树。
说来也是可笑。
当初惠知芊本来察觉到了尤文医的到来,她本欲回房了,但是硬生生地在窗户吹了这么久的风,看了这么久的月亮。
不知道是他在看她,还是她在等他。
惠知芊看着那棵树,看了很久,就像在看着曾经的尤文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