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有田长叹一声,对一旁的马三喜说道:“老子说了又说,稳着点,非不听,娘的,这会怕是悬了!”
马三喜一脸不安,回道:“将军,后勤物资都在营中,若是鞑子突袭大营,咱们可就断粮了。”
余有田摇头道:“大营也不是空无一人,鞑子现在军力不足,来打咱们估计都是铆劲了气力,应该不会分兵,不过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咱们该怎么撤回大营!”
随后余有田让马三喜指挥部将,自己则去寻郑成功商议当前局势该如何挽回。
若非余有田有先见之明,让斥候往宁锦方向查探,而乾军斥候又远远望见清军哨骑,急忙将清军出现在西南面的消息传了回来,要是等大军攻城时,清军从背后出现,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此时郑成功已经将准备攻城的部队撤了下来,撤离城头的攻击距离,郑成功命全军重新集结,组成密集阵型,以防备清军骑兵可能的冲击。
余有田快步来到郑成功的面前,对其拱手道:“郑帅,现在清军尚未抵达,大军当缓慢撤回大营,不可在辽阳城下久留!”
郑成功点了点头,沉声道:“虏两面夹击,于我军大为不利,便先暂缓攻城,回军据守大营,以观局势。”
随后在郑成功的一声令下,大军开始朝着大营缓缓后撤,行军不过两里,在西南方向,出现了马蹄声,这隐隐约约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军中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郑成功自然也听到了,他那坚毅的神情上,终于出现一丝不安。
“哒……哒哒”乾军斥候急奔至郑成功处,急声道:“三里开外,出现了清军马队,数量不可计!”
“停止行军,结阵!”
“火药准备上膛!”
“枪兵进前,立枪阵!”
一时间各级军官的指挥声,此起彼伏,余有田的心中极为不安,现在离大营虽然只有四五里的路程,但显然已经不能再动了,结阵也是需要时间,而骑兵一旦突袭,那怕是连列阵的时间都不够。
在乾军军阵列好后,又等了片刻,马蹄声已经隆隆作响,郑成功知道,这是清军大队骑兵到了。
只见地平线的尽头开始涌现出一片阴影,清军骑兵如同海浪般向着乾军的方向逼近,马蹄声和雷鸣一般响亮,便连大地似乎都在震颤。
这股骑兵规模浩大,一眼望去,仿佛没有边际,旗帜猎猎,铠甲闪烁,刀枪映日光,形成一幅壮观而又恐怖的画面。余有田站在前线,心中忐忑不安,眼前的景象让他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战斗恐怕会非常惨烈。
而乾军的军阵见到如此庞大的骑兵阵容,也开始出现了波动,尽管之前布置的密阵坚实,但面对如此规模的骑兵,士兵们的脸上显露出了明显的畏惧。
余有田这支火器兵,皆是淮北新建的七镇之一,虽然也经历过一次战争的洗礼,不过那一次,几乎可以说是顺风仗,哪有单独对上骑兵。
而郑成功,他从湖广返回后,因为步军不利,倒是想要重整步军,只是西荷联军在海上屡屡骚扰郑家的商队,逼的郑成功只能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水军上面,而这也造成了现在郑家的步军和当初在湖广时并无两样。
特别是郑成功的部下大部分都是闽人,也不是说闽人没见过马,而是闽省多山,哪有机会见过如此大规模的马军,这等场面是未见过骑兵大队之人所不能想象的。
拜音图亲率两万骑,从锦州城赶至辽阳,这一路上,也是一路奔驰,不敢慢下脚步,幸好,辽阳未破,乾军也未能撤走,自己终于在野外逮住了乾军。
拜音图让所有人下马,恢复马力,自己则在观察着对面的情况,越看,拜音图越欣喜,对面这支乾军,一半冷兵器,一半火器,而且没有车阵等可以阻拦骑兵的防器,而更重要的是,拜音图看到了乾军的大旗,那高高飘扬的旗帜上,赫然写着“南安郡王郑”的字样。
拜音图见状,哈哈大笑,对身旁的部将索托说道:“果然是海贼的军队,破此易尔!”
此时,郑成功站在后方,目光炯炯,他按住腰间佩剑,心中却在快速思考对策。他知道,这一战不仅关乎胜利,更关系自己的荣誉,若是兵败,无疑会将他置于耻辱之中。
这清廷眼看就要不行了,可竟然这样,他郑成功都能输,岂不是令天下人耻笑他,不识兵书!
郑成功见清军停下,休养马力,他咬咬牙,沉声道:“虏快马疾驰而来,此必马力衰竭之时,传本帅令,擂鼓,进军,先发制人!”
而此时的余有田正在巡查军阵,鼓舞士气,忽然听见鼓声大振,两名骑兵,疾驰而来,对余有田拱手道:“余将军,郡王有令,虏马力已竭,当先发制人,以攻代守!”
余有田一愣,内心觉得这个决定,太过于冒险了,但是现在主帅已经下令了,连鼓都敲了,这根本容不得余有田半点反对的机会,军令如山,即便不对,也只能遵守。
拜音图一愣,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看到有步军向骑兵反冲的,正常情况下,那都是步军结成阵,跟个刺猬一样,远了拿炮打,近了用火铳,弓箭,总之都是处于守势。
拜音图摇摇头,道:“若是孟浚,赵用平都像郑芝龙儿子这般用兵,那便好了!”
正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同一个战术,不同人,或不同的时间使用,所得到的结果也会大不相同。
郑成功之战法,也不能说错,只是他思虑过多,却只看到了清军的短板,却没看到自己的劣势。
因为无论是余有田,还是他自己的部下,都没有和骑兵对战过的经验,现在军心已经有所不安,持守势尚能拖延,以惶惶不安之军旅,冲击骑兵,恐非良策。
既然乾军送上门了,拜音图也不客气,当即命全军上马,随后将骑兵分成数股,又命一队骑兵绕后,试图趁隙突破,在宽阔的平原之地上,清军骑兵纵马驰骋,扬起阵阵的烟尘。
因为清军已经逐渐出现在乾军的两翼,这也导致了乾军的阵型,逐渐从方阵,变成了圆阵。
乾军刚刚走了一小段路,军阵就已经不密,虽然现在清军骑兵还未临近随军小炮的射程,但余有田还是下令,抬高炮口,发射火炮。
隆隆的火炮声,让乾军将士,心神一振,恐慌之感似乎也降低了些许。
在军阵之中的余有田忍不住又在心中默念道:“太上老君保佑!太上老君保佑啊!”
马三喜满头是汗,凑过来对余有田说道:“将军,这么干,怕是不太行啊,咱们用两条腿去追四条腿,你看,鞑子开始分兵了,得马上停下来整队啊!不然会出大岔子的!”
余有田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声道:“我现在就去找郑帅!”
片刻后,乾军停下行军的脚步,开始重新整队,可就在这时,拜音图动手了。
两万八旗骑兵于旷野上,在乾军的火器射程外游走,就在拜音图决定动手之时,一阵大风吹来,风声呼啸,吹动着两军的旗帜猎猎作响。
拜音图军令一下,号角声骤起,在乾军仍在整队时,骑兵开始冲阵!
“快!快!快!”
“枪阵密一些,火炮快开炮啊!”
余有田看着清军这声势浩大的突袭,手脚都有些冰冷,但口中的命令却不曾停下,急呼道:“鞑子未入射程,火铳不可开火!”
清军已经彻底提起了马速,很快就进入了乾军的火器射程内。
“砰……”一连串的炮声响了起来,数十枚炮弹砸进了骑兵队列,粗略望去,仅一轮炮击,最少没了上百骑兵。
在进入火铳射程后,在前排军官一声声凄厉的喊声中,火铳开始了射击,在最排的枪兵,都已经蹲下了身子,将长枪斜插在土里,每个人都将脑袋低下,生怕后面的火铳和火炮打到自己的脑袋。
燧发枪第一轮齐射后,原地装弹,第二列上前一步,再次齐射,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弹幕连绵不断。
而在火铳队列中,小炮已经改用散弹,虽然黑火药的浓烟已经笼罩了所有的视线,但火炮,和火铳依然在朝着前方射击。
拜音图看着在弹幕中倒下了一片又一片的八旗子弟,他的内心在滴血,但是他知道,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拜音图恨恨的说道:“火器,甚是可恶!”
就在第二轮燧发枪发射时,突然从浓烟中,冲出了一个骑兵,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急驰的战马狠狠的撞进了乾军的阵中。
前排那薄薄的枪阵,根本无法阻拦全速奔袭的骑兵,刹那间,枪断人亡,即便前面的骑兵或战马被长枪刺穿,后面的骑兵也毫不迟疑,继续向前突进。
一时间,人挤人,厮杀声,惨叫声,犹如地狱一般,清军突进了军阵,火炮,和火铳的开火声也变的断断续续,很多火铳兵已经放弃了火器,转而抽出佩刀,与清军厮杀。
但没过多久,就已经有乾军士兵受不了这恐怖的场面,以及军阵被突进所造成的恐慌,因而四散奔逃。
郑成功见军队乱做一团,心中又急又气,他的手中还有一件杀器,这便是他从福建带来的八百铁人军,随即郑成功命刘国轩带四百铁人军前去稳住战线。
铁人军跟一个铁罐头一般,清军的刀枪不能伤及分毫,不过若是被极速奔驰的马匹撞到,那依然会对内部的士兵造成重创。
拜音图眼见乾军大溃就在眼前,怎么能容忍铁人军逞威,随即严令道:“便是撞,也要把这支铁甲兵撞过去。”
铁人军虽利,可人数太过稀少,在数万人的战场上,只能形成一个小地方的优势,在拜音图不计伤亡代价的冲撞下,郑成功部下大将刘国轩被清骑撞倒,随后在人潮中失去了踪影。
残阳如血,乾军兵败,已无可挽回,兵败如山倒,战场上横尸遍野,到处都是残破的旗帜,便连郑成功那绣着“南安郡王郑”字样的精美大旗,现在也倒在地上,任由无数溃兵从上踩踏而去。
“走,快走啊!”马三喜将余有田推到马上,随后抽出腰刀,带着亲卫,拼死挡在余有田的面前。
余有田眼含热泪的看着马三喜,军崩如山倒,这一战,是乾军建立火器镇以来,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战,一万火器兵,或死或降,超过七成,高级将领马三喜阵亡,各级军将死伤过半,各类大小火炮全数丢失,这一镇,已经打残了。
而郑成功同样如此,大将刘国轩阵亡,在残余铁人军的拼死搏杀中,为败军撕开了一道撤退的路线,余有田和郑成功在亲卫的保护下,带着溃兵逃往海州城。
………………
就在郑成功这一路大溃时,赵用平终于攻克了宁远城,四千守军,战死三千余人,俘六百余人。
赵用平面露欣慰之色,而诸将也是个个脸色潮红,内心激动,一些随军的文吏甚至流下了眼泪。
从明末走到了新的乾朝,有的人完整的经历了天下几十年动荡,他们都知道清廷的崛起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苦难和屈辱。
自辽事起,明军十战九败,五次入寇,每一次都能掠夺百万两的钱财,数十万计的百姓和牲畜,每一次的失败,都让那些心怀家国天下的人痛苦不已,这样的耻辱,令他们抬不起头,精神和信心都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现在宁远城已经被攻破,俘虏的降军也都交代主帅拜音图已经将一半的兵力调走,驰援后方。
这说明陛下从海路运兵之策大有成效,宁远城破,赵帅的主力大军就可以直驱到锦州城下,只要宁锦防线一破,清廷覆灭,就在眼前,这让无数的人为即将一雪前耻而感到振奋。
(好久没写大章了,写个大章(>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