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在地上的树叶已经腐烂，甚至还鼓了起，地面凹凸不平。许三千觉得维克托就像一艘游走在起伏波浪上的小船，但许三千丝毫不介意。


    因为这才是森林该有的样子，绿树，枯叶——


    前两次都是在森林里打滚，现在许三千进入森林就感受到了一份发自内心的恐惧迫使他快速远离。就像是草丛里的蛇、被窝里的蜘蛛、泳池里的头发、深夜时的白灯笼，如果可以选择，一定没人再钻草丛；再躺被窝；再去泳池；再夜不归宿。


    好在，这里要正常了不少，鸟儿飞，虫儿爬，时而还有传来几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咆哮声、追踪声和惨啼，处处充满了生息。许三千也安定了不少。


    “我们这是要去哪？”许三千被提着脑袋很不情愿，问道：“这片森林应该很大吧？我记得召唤师峡谷是在……”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是在哪里，故意拉长尾音。


    “处于蛇纹石河和铁脊山脉之间。”维克托的机械声就像沙漠中的一块冰，与森林里的热闹格格不入。他继续说道：“我带你去实验室，那里有组装你的零件材料。那里是进化之地！”


    “进化……听说你一生都在为了进化，”许三千随意紧着话题下来，实质是在套话：“进化是什么？你来这里也是为了进化么？”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比别人快、走得更远，就要改进自己的船只，我想走在他们的前面。”维克托答非所问，似乎没有回答许三千的话，又像回答了。


    “那么——他们会走在你的后面……”许三千捕捉到了一点信息，问道：“他们也会来这里吗？他们是指其他英雄吗？”


    “他们——我们，已经不是英雄了。”维克托说完这句话后，就不再说话。无论许三千说什么，问什么，都闭口不谈。


    从哪一个角度上看，维克托都要比许三千聪明不少，他这点小把戏他早就看出了，都说这么一两句，不过是给点面子，毕竟等下还有事情麻烦许三千。


    “到了。”沉默许久的维克托突然发声，蹲着树枝上的两只不知名小鸟闻声扭头看了过来。


    “到了？”许三千眼珠子左右转了一圈，问道：“到哪了？我是上数学课走神了一会儿吗？你不是说去进化之地吗？”


    “已经到了。”维克托又重复一遍，意义不明。


    “哦——你说。”许三千反应过来，说道：“我会尽我最大能力帮你。”


    维克托是在提醒他，关于“帮忙”的事情。他需要一个保证，虽然这个口头上的保证十分苍白无力，但人们不是都需要对方的一个保证来说服自己吗？


    最能表现出“说服”的重要意义，莫过于朋友借钱的事情了——“借50。”，不借。“借50，明日还你，急用！”，ok，借了。


    “我需要一样东西，我会将你送到那附近，你只要把它偷回来交给我就可以了。”维克托说道。


    “什么东西？”许三千问。


    “你答应不答应？”


    “没有问题……偷东西么……”许三千沉思片刻，只能答应下来，不答应的后果会怎么样，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毕竟他的脑袋还被维克托提着。


    “好。”维克托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接着抬头脚用力跺了地面。


    顿时“噗嗤”一声，地面喷出一道道蒸汽，一片紫光闪烁。


    “呲——”在维克托面前地面上，一个圆柱形的金属电梯冒了出来。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地下。”维克托提着许三千走入电梯内，说道：“真的只恢复你行动能力就可以了吗？”


    “不，既然要我去借东西，肯定有一点点的要求。”许三千道。


    “借？”维克托将许三千提到眼前，说道：“你打算去借？你知道我要得东西是什么吗？”


    “借，肯定得借。我们读书人的事能叫偷么？”许三千道。


    “好，你想这么改？特殊的生命体。”


    电梯内一时间没有了声音，淡蓝色的灯光照映在两人身上，像是沉积在浅海湾之中。


    “能按我的方案来改？”许久，许三千才开口问道。


    “一般情况下能，不过……”维克托欲言又止，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材料有限。”


    咔嚓。


    电梯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一个工作车间，他也不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人，大部分都是华而不实的理论知识，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里面的机械设备许三千一个也看不懂。


    摆放凌乱的工具，剪刀、螺丝刀、电焊机、电锯等等，随处可见；铁板和电线缠绕，时而还闪出点点火星；靠墙处还站立着几个铺尘的机械人，不知还能不能使用。


    与电梯相比，这里只有一盏泛黄的灯亮着，这里的一切都拉扯出长长的影子，进入到这里人都会下意识地将说话声音压低，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说这里是实验室，倒不如说这是一个荒废了的实验室。


    “我要去借些什么？”许三千问：“危险吗？会死吗？借不到又会怎样？”


    维克托将许三千平摊在工作台上，随手拿起一个螺丝刀，左右比划了一下，顿了顿，找不到螺丝孔，不知该从哪里开始下手。


    听到许三千的问题，他将螺丝刀放下，说道：“这些我们等一下再聊——你不是机械生命体？”


    “机械生命体？不是。”许三千沉思默想，片刻后说道：“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


    “安静。先让我自己看看……特殊的生命体……”维克托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将许三千翻了一个面，轻轻敲了一下背部，又摸摸那摸摸这。一番折腾后，像是对着许三千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实心，没有动力来源，没有智能芯片却有一副仿人体的木偶身体——是魔法？”


    维克托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生命体，只能将这一切推给魔法来解释。


    “你能修好我么？”许三千试问道。


    他不知道维克托如果修不好他，后果会是怎样，当然他会自动修复。可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不要忘了维克托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疯狂到连自己都变成了一个机械人。现在看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生命体，不知……


    “抱歉，单凭我一个人没有办法修好你。”维克托转过身，缓缓向电梯：“你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年轻时是一名学习科技魔法的大学生，你有点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许三千还躺在工作台上，听声音越来越远，以为维克托已经放弃他了，正想着办法偷偷逃跑。


    然而并没有。维克托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去找懂魔法的人问问，你别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