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骑着健马,马蹄如飞,几个多时辰之后,他便赶到了蝴蝶谷。一路上嫣红姹紫,遍山遍野都是鲜花,春光烂漫已极,他没有再催促马匹,而是信马由缰,跟着那山花间飞舞的蝴蝶慢慢渡去。
一人一马随着蝴蝶而走,绕过一处花丛,眼前是一条小径。往前行了一程,但见蝴蝶越来越多,或花或白、或黑或紫,翩翩起舞。蝴蝶也不畏人,飞近时便在一人一马的头上、肩上、手上停留。小郭知道已进入蝴蝶谷,当下平心静气,继续前行,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只见一条清溪旁结着七、八间茅屋,茅屋前后左右都是花圃,种满了诸般花草。而茅屋附近搭着一个小小茅舍,数丈之外另有一间比较大的凉棚,而凉棚之外却是或站或立的几个汉子。小郭心中大喜:“看来金花婆婆还没有来,正好赶得上。”
他下马步行,来到凉棚之外,正好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走了出来,后面跟着的是一个秃头老者,正没口子的道谢,话语之间极尽甜言蜜语,把那男孩说成当时神医,天上有地上无的,乃是几百年出一个的大国手。
而旁边的几个汉子也是语带奉承,那男孩正自年少,不解世情,脸上虽然竭力绷紧了面皮,一双亮晶晶的眼神却是出卖了他,可见他心中甚是喜悦。
这时候突然从旁边小小茅舍中跑出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姑娘,眉目如画,手里拿着一个花环,笑着喊道:“无忌哥哥,妈妈说你把所有人的病都治好了,这是我送给你的。”说着把花环戴在了男孩的头上,男孩也笑嘻嘻的拍了拍他的脸庞,却是没有说话。
看到这里,小郭明白,这个男孩便是张无忌了,那后面奉承道谢的汉子们,便是被金花婆婆打伤的正派人士,小郭站立片刻,回想师父交待的武林中名门正派有名有姓的高手,便知那秃头老者便是崆峒派的圣手伽蓝简捷,周围的几个人相貌特征不明显,看来是他的徒弟们,隐隐将他围在其中。
简捷本来有要事在身,因为伤病耽误了许多天,如今被小国手张无忌治好了,正事要紧,当下感谢完毕,便行告辞。
几人和小郭插肩而过,诸人见他健马精衣,长身玉立,面目英挺,像是武林人士,虽然不像是寻蝴蝶医仙治病的,却也没有多想,一行人只是拱手施礼,便行离去。
小郭也是点头致礼,待众人离去,便转头看那男孩张无忌,而张无忌也发现了他,想想胡先生已经远去,自己也算半个主人,当下上前拱手施礼道:“这位大哥,可是来寻蝶谷医仙胡先生的么?”
小郭见他郑重其事,像个小大人一样,哈哈一笑:“峨眉派郭奉武,因鄙派之事追到这里,虽非求医,也算是打扰了。”说着回了一个礼。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那小小茅舍相距不远,里面的人定然听得到。
张无忌听到他自称是峨眉派,心中也是一惊,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茅舍,而小姑娘不明所以,听说之后拍手叫道:“你也是峨眉派的啊?妈妈也是峨眉派的!”张无忌心中一紧,想去捂小姑娘的嘴,却是不及。
小郭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是吗?那太好了,那我们是一家人呢,我姓郭,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笑着说道:“我叫杨不悔!”
便在这时,茅舍们被推开,里面走出来一位青衫女子,面色苍白,长挑身材,正是他的师姐峨眉派灭绝师太门下弟子纪晓芙。
小郭“一怔”,连忙施礼:“奉武见过师姐,两年不见,不知师姐一向可好?”
纪晓芙面色苍白,低声说道:“是郭师弟啊。你怎么来到这里?”她开始挪着脚步,但是很快脚步加快,来到杨不悔身边,将她搂在怀里。
小郭道:“我在江北发现有人用我峨眉派的讯号,一路追查到此。师姐是如何到这里的,而且这个不悔……”
纪晓芙两年不回峨眉山,就是自和丁敏君交手之后,
想躲着峨眉派,万料不到竟会在此处见到同门师弟,想起自己以未嫁之身,却携了一个女儿,不由得又羞又窘,但是随即抓紧了杨不悔。低声说道:“她……她叫‘不悔’。”顿了顿,又道:“姓杨,叫杨不悔!”
小郭见她说了这话,心中叹了一口气,转身从马匹被囊中掏出一个金丝镯子来,蹲下身来,笑着对杨不悔说道:“我是你妈妈的师弟,也是你的舅舅哦,来,送给你!”说着递到杨不悔手中。
杨不悔见那手镯非常漂亮,心中喜欢,却看妈妈,纪晓芙见师弟并无见怪,看样子很是喜欢不悔,当下心里一松,说道:“这是你舅舅送你的礼物,还不快谢谢舅舅。”
杨不悔大喜,一把接过手镯,叫道:“谢谢舅舅。”
小郭又转头对张无忌说道:“不知这位小哥是……?”
纪晓芙松了一口气,说道:“他是武当张五侠的公子,叫做无忌。”
张无忌见他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又是温和可亲,面相英挺,也是心有好感,便道:“郭……郭大哥!”本来他喊纪晓芙为姑姑,那么姑姑的师弟怎么也该喊师叔,可是却见她只有十八九岁,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这声“师叔”便喊不下去,于是临时改口喊了“郭大哥”。
小郭不以为意,人家张无忌现在处于最倒霉的时候,父母双亡,一身寒毒,连蝶谷医仙也治不好,不喊他师叔,喊他大哥,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笑道:“张兄弟,几年前我便听过你的大名了,你怎么不在武当,却在这里?难道是追随武当派的讯号而来?”
此时小郭已经十九岁,早就过了变嗓期,且事情已经过了四年,当时又是蒙面,是以张无忌并未听出这人便是和他俞二伯交手的那位峨眉少年。
张无忌苦笑道:“我身中玄冥神掌的阴毒,来向胡先生求医,他说我不是明教中人,不肯医治。是以在这里耗了两年多。眼下胡先生病重而死,我的寒毒好不了啦!“
小郭“一惊”,说道“蝶谷医仙已经逝世了么?他虽是魔教,但毕竟武林一脉,逝者为大,我当去拜一拜。”
转头向周围看了一眼,果然茅屋远处,有两座新坟,墓碑上各立着一块墓碑,一块上写“蝶谷医仙胡先生青牛之墓”,另一块上写“胡夫人王氏之墓”。
张无忌见他礼节甚重,又想简捷等人对胡青牛的墓连看一眼都欠奉,不禁对小郭又添敬重,当下领着小郭到了胡青牛夫妇墓前。
小郭站在墓前,拜祭了一下,朗声说道:“胡先生,久闻大名,只是没想到善水者溺。我们都健康的活着,你身为医仙,却告别人世,晚辈路过此地,且请你安息。”
纪晓芙和张无忌陪她在一旁站着,瞧着两个假墓,心中各有思索,纪晓芙想到自己未婚生女,又被师弟遇见,心中踌躇;张无忌想到自己不出一年,便会丧命,心中闷闷不乐,只有杨不悔倚在妈妈怀里,无忧无虑,玩着那只手镯。
两人正想着出神,小郭转头问张无忌:“张兄弟,四年前我在湖北,曾和一个蒙古军官模样的家伙交过手,那人施展玄冥神掌,将我击伤,幸好我修炼峨眉九阳功,趁他不备一剑刺穿他的手掌,方才逃过一劫,饶是如此,也花了两个月方才养好身体,你在胡神医这里,他未曾去世之前,可有什么医治良策?”
四年前,俞莲舟也曾身中玄冥神掌,幸好他内功深厚,得以复原。所以听闻眼前这个郭大哥中寒毒而身逾,张无忌不以为意,只是摇了摇头,说:“我翻遍胡先生医书,并无良策,其实胡先生心地善良,他若知医我之术,如何会不医?他既不知,医书中又如何会有载录?”说到这里已经是语气中带有绝望之色。
一时间气氛颇为伤感,小郭也不由得口中长叹:“可惜,可惜!”
张无忌心头忽然涌起三句话来:“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这时他听小郭连声“可惜”,便淡淡一笑,随口将心头正想到的那三句《庄子》说了出来。
小郭闻言皱眉,拍了拍张无忌的肩膀,说道:“张兄弟,你还年少,当世绝非没有良方治你寒毒,须知‘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你身中寒毒,应该寻刚健之法,说不定能有用。”
纪晓芙也道:“是啊,无忌,胡先生虽然去了,天底下未尝没有治得你身上寒毒的法子,别灰心……”
小郭突然朗声说道:“阁下既已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纪晓芙和张无忌连忙回头,却见十丈外立着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旁边跟着十二三岁的少女,那婆婆右手撑着一根白木拐杖,身穿布衣,似是个贫家老妇,可是左手拿着的一串念珠却是金光灿烂,闪闪生光。那小姑娘神清骨秀,相貌甚是美丽。不用介绍,小郭便知道这就是金花婆婆。
金花婆婆咳嗽几声,说道:“几位是胡青牛的甚么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纪晓芙脸色立变惨白,下意识抓紧了杨不悔,颤声道:“是金花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