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谷口的是一座大石头,绕过大石,便看见一小片绿草地。
过了草地,便是一块大石,顶面平整光滑,上面却是坐者三人,呈品字形盘膝而坐,手里拿着依法法决,闭目不语,好像在修炼内息之法。
而三人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站在不远处,面貌俊逸,眉间英挺,眸子湛然若神,一身白衣,山风激荡之下,飘飘若仙。只是双眉略向下垂,嘴边露出几条深深皱纹,不免略带衰老凄苦之相。他不言不动,神色漠然,似乎心驰远处,正在想甚么事情。
小郭回头看了一眼白天羽,他也一身白衣,但是两人却是两种气质。
大石上的白衣人给人一种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绝代风采,白天羽不言不语,却是给人一种周身气势震慑天下的感觉,两人都是四五十岁,站在一处,当给人并驾齐驱之感。
不消说,大石上的白衣人定然是杨逍本人无疑了,小郭站在那里,也不拱手,也不施礼,说道:“看来阁下定然是明教大魔头杨逍了。”
白天羽闻言看了小郭一眼,心想:“这小子还真当着杨逍的面这么喊啊,果然本色!”
杨逍不以为意,他听别人喊他魔头、淫贼的称呼不知凡几,早就习惯了,但是见他二人昂首阔步之间,威势自成,不自觉中已经显露出大高手风范,显然武功已经达到“劲在意先”的高深境界,心中一凛,回道:“不错,我便是杨逍。”
小郭呵呵一笑,从怀中取出那块铁焰令,张手便扔给了杨逍,后者接过,只见令牌上金丝镂出火焰之形,正是他送给纪晓芙的明教“铁焰令”,这一下心中一震,飞身跃下大石,来到小郭身边,面上急切之意甚是明显。
小郭朗声说道:“你不用猜,我是峨眉派的。”语气清亮明快,中正平和。
杨逍正待发问,听他回答,心中急切之气突然抑制住,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小郭道:“你杨逍也讲这般俗礼?我姓郭,纪师姐的师弟,杨不悔的舅舅。”
杨逍一怔,旋即心头大震,伸手便抓住小郭肩头,随即胸口一顿,已被小郭右手手掌按住。
杨逍一惊,心中还未思索,却觉对方掌力一吐,身子便不由自主的向后平飞丈余,稳稳落地。连忙用内息流转全身,却是无事。
杨逍刚才失神过度,竟然当着大高手之面犯了武学大忌,虽然抓住了小郭肩头,却被对手按住了胸口要害,即便随便一个内家好手,此时内劲一吐,也能要了杨逍一条老命。
此时杨逍知道对方也是手下留情,不由得暗叫惭愧。当下拱手施礼:“杨逍情绪失控,多谢郭兄弟手下留情,还请告诉在下晓芙之事!”
小郭看他神色恭敬,眼神急切,心中稍慰,心想纪晓芙果然有魅力,这杨逍一个多情浪子,居然为了纪师姐如此失神。口中说道:“纪师姐被你所诱,委身与你,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孩,叫做不悔,杨不悔。”
杨逍本来脸色苍白,这时更加没半血色,颤声道:“她……她有了女儿?她……她在哪里?”
小郭叹了一口气,心想真是“冤孽”,古人诚不我欺。口中说道:“纪师姐独身养育孩子十年,不去找你,也不肯解除与武当殷六侠的婚约,不给师门和家中长辈说明情况,是以师父一怒之下,决定将她禁闭十年,然后家师和纪师姐托我将你俩的爱情结晶送到你这里来。”
他这段话言简意赅,杨逍大声喝道:“你骗人,你骗人!”只听得咕咚一声,杨逍猛地仰面摔倒。
这时正在大石之上修炼内息的三人突然起身跃下,一人扶起杨逍,口中喊道:“杨左使,杨左使。”另外两人却是迎面正对小郭白天羽二人,做出戒备之状。
杨逍悠悠醒转,立刻推开手下帮扶,长身而起,再次站在小郭面前,这次不再惶急,说道:“敢问郭少侠,晓芙过得可好?我那孩儿,如今在哪里?”
小郭回道:“令爱便在当羌城同福客栈,你暂且放心,有武当张五侠的公子在照看他。”
杨逍心中急切,但是连续经过胸口被按和倒地晕厥之事,已经收敛起来,知道眼前这位少年侠肝义胆,于是躬身施礼,道:“多谢郭少侠护送小女,还请少侠将经过详细说明。”
小郭正待说话,突然谷外一个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说道:“小僧与明教相约流岚谷,明教左使与峨眉少侠却在商谈世俗之事,小僧莫非唐突了?”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送入了各人耳中。声音来自谷外,入耳如此清晰,却又中正平和,并不震人耳鼓,说话者内功之高之纯,可想而知。谷内众人无不凛然。
杨逍却是神情一震,立刻长身直立,朗声说道:“大师既已来到,还请入谷,杨某恭候大驾。”他这番说话却是平心静气,声音平和冲淡。如在众人耳边说起一般,不带一丝烟火之气。小郭暗自钦佩。
杨逍又道:“陈门主,齐门主,请代我迎接贵宾。”
立时杨逍身边有二人躬身道:“是!”便要迈步出谷,那人已道:“迎接是不敢当。今日得会高贤,实是不胜之喜。”他每说一句,声音便近了数丈,刚说完“之喜”两个字,谷内已出现了一位宝相庄严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面露微笑,说道:“大雪山大轮寺摩罗智,参见杨左使。”说话声中,背后有陆续出现了八九个汉子,面貌大都狰狞可畏,不似中土人士,自是大轮明王从大雪山带来的随从了
小郭侧身回头,便看着这和尚约摸五十岁左右年纪,方脸浓眉,大耳垂肩,眼睛宽大,嘴唇厚直。竟然似那寺庙中的泥胎木雕的佛陀一般,头发也是做卷状。
他仔细观察,这和尚脸上皮肤净白透亮,上面隐然有一层光芒流动,宝像庄严如同活佛,看上去可敬可畏,长相大异于常人,眼光开合间,一层精光蕴而不闪。
当下朗声说道:“大师当真活佛在世,在下自小便听闻雪域有圣僧八思巴,佛法深湛,统管全国释教,可是大师前辈?”
摩罗智微微含笑,回道:“峨眉派不愧是名门大派,门内弟子博闻广知,大宝法王正是敝派五祖。”
小郭学僧人模样双手合十,回道:“愧不敢当。却不知大师此来何故?”心中却想:“八思巴也算一代圣僧,倒也罢了,他的弟子杨涟真加却着实可恶,毁我汉家宝藏,他日我必报此仇!”
摩罗智笑道:“小僧久居大雪山,听闻明教乃是中土第一大教派,教中英雄辈出,光明左使杨居士是教中武功第一!小僧乃乡野鄙人,是以冒昧定下约会,想领教一下中土博大精深之武学,还望杨左使不吝赐教。”
杨逍见着僧人模样,又听刚才这僧人内功精深,深不可测,虽然不惧,但是也全身提高戒备,知道此人身居大智慧,既然是武道之人,一身武功定然非同小可。明教上下,除了失踪了的范兄弟,以及脱教的殷白眉,恐怕只有自己才能抵得住!
杨逍正待说话,小郭却插口道:“大师此言差矣,中土第一大教派不是明教。“
摩罗智和杨逍一愣,同时心想:“明教不是天下第一大教派,难不成是峨眉派的出家女尼主持的是第一教派?”
摩罗智神情谦和,他见着峨眉少年推崇自己教派前辈,心下对他颇为亲近,此时见他胡言乱语,心中虽然不屑,口中却道:“小僧见识浅陋,还请郭少侠赐教!”
小郭笑道:“大师客气,这中土第一大教派,自然是佛教萨迦派,贵派五祖八思巴上师,曾被蒙古皇帝赐予国师称号,统管全国释教,并在佛道辩论会中大胜道派,这等威风赫赫,他明教可没做到。”
杨逍心想:“这峨眉派郭少侠处处推崇八思巴,却是何意?是在讽刺这些僧人一代不如一代么?”
摩罗智却不这么想:“这位少侠莫不是与佛有缘?哦对了,峨眉派创派祖师郭襄曾经拜我派护教尊者金轮法王为师,素闻峨眉金顶寺乃是佛教重地。彼此有些香火情。”
他俩却不知小郭的真实想法是:“那杨涟真加毁我汉家宝藏,理宗皇帝的头颅也被他糟蹋了,还建了一座宝塔镇压江南人民,这个仇,要着落在这个摩罗智身上了。”
摩罗智哈哈一笑,说道:“郭少侠谬赞了,小僧所说第一教派,乃是指武学一道,明教非宗非派,教内弟子来源广阔,武学深湛之士众多,杨居士既然身为光明左使,又是教内第一高手,小僧不自量力,特来请教。”他说来说去,还是绕回武学一道,就是向杨逍约战。
杨逍也不加推脱,拱手道:“既然大师发话,杨某岂敢不从?”
摩罗智听他答应比武,心下欣喜,原来此行出雪域高原,却是受那蒙古鞑子皇帝册封为护国法师,他这是在寻思着做一件事情给自己脸上贴金。
须知此时中原大地并不太平,明教帐下英雄在各地杀官造反,蒙古鞑子顾此失彼,被弄得焦头烂额,所以在摩罗智看来,觐见皇帝之前不如去明教总舵一行,纵然杀不了几个高层,折杀一下他们的威风也好,这样可以显示他萨迦派对蒙古皇帝的尊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