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六夜。
小郭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向南跑了六日六夜,仍旧没有甩开这几个和尚。
这五个和尚内功深湛,硬功扎实,更关键的是他们几个都是又硬又坳的臭脾气,不杀掉小郭决不罢休。单对单的话,小郭自是不惧,但是这几人联合起来,小郭自然不是敌手了,三天前,他便中了那白脸和尚一击重手,脸上也被高黑和尚扫了一刀,若非顺势摆脱,当时便落入对手手中了。
这五个和尚看来卯足了劲,势必要擒杀他。小郭无奈,途中几番交手,都是一触即退,一路向南。他武功虽是不如几个和尚联手,但若只是抵挡和逃跑,他们除了追赶,倒还真奈何不得他。
小郭都是手中这把宝剑热的祸,这几个和尚定然是河西走廊交手的那个和尚的同门,而且能让他们出动五个和尚追杀他,要么是他们同门师兄弟情深意重,要么是这把宝剑来历非同小可。
这五个追一个逃,竟是六日夜不曾停歇,峨眉派向来注重先手和轻功,小郭丹田中始终留了余力,若是逃走,内力损耗并不甚大,然则这几个和尚也是天赋异禀,内力深厚,尤其是那空手的白脸和尚,非同小可,即使真气运转间偶有滞涩,便放慢速度,远远跟着小郭。
小郭几番加力,都未曾甩掉他们,反而被他们追上几次,连番交手,却是不同于小郭和俞莲舟、金花婆婆的交手,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相博。这几个和尚乃是出家人,手段却是又狠又辣。小郭与之相对,都是一沾即走,绝不拖泥带水。
一路之上他也变换方向,希望能有一两个和尚分开,然后寻机会杀之,伤敌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小郭还是知道的。
但是这几个和尚包成了团,下决心集中优势兵力,歼灭自己这支有生力量。
好在小郭不计胜败荣辱,绝不硬挡硬打,一沾即走,一路迭经险峰,强渡河水,饶是如此,已经辨不得位置,却是不知通往何处,只是一味向南狂奔逃走。
他们早就离开了昆仑山,已经深入藏地,高原之上,雪山、湖泊,草地随处可见,地势有时一马平川,有时尽是高山险壑,好在小郭常年在峨眉山上奔走纵越,对于这种山林地理有先天优势,故而还能甩开他们。
但是跑到平川地带,这几个和尚内力悠长的优势就显示出来了,小郭经常被他们追上,不得以只能依靠苦战方才逃脱,虽然全身挂彩,好歹抓住机会,以迅捷无比的快剑将高瘦精悍的和尚斩杀。
剩下的四个和尚激发了牛性,发誓要将小郭千刀万剐,小郭只得专挑树木茂盛之处逃纵,一路攀山越岭,竟是在高原上狂奔出一千余里,要知攀山入水不同于一马平川,一日之内翻过一座山头,也可能不过数十里地。
五天之内,几人竟是都不眠不休,好在他们内功俱都达至龙虎交汇之境,吞津服气,倒也不甚饥饿。
这样追追逃逃,又过了三日,期间交手无数,小郭初时剑法一味追求快捷凌厉,后来被这几个和尚逼迫之下,内气居然化出阴阳二势,剑法或快或慢,剑势或雄浑或凌厉,到了后来,剑上能生出三道真气,一道刚猛,一道阴柔,一道刚柔相济,令人无法捉摸。
小郭自是不明白,他体内真气如何会生出这般变化。但若是有密宗高手在此,定然明白,他体内的峨眉九阳功与西藏这种恶劣多变的高山气候有了呼应。
峨眉九阳功脱自九阳真经,根基乃是少林斗酒僧综合道派九阴真经和少林诸般佛理融会贯通所创,可以说是武学的顶尖学问,然则武学创作之初,便是要强身健体,与天地环境交融对抗。
峨眉派祖师郭襄在修炼整理峨眉九阳功的时候,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便有了西藏密宗金轮法王武学一脉的痕迹。如今小郭在西藏之地奔跑运功七八天,隐隐见与天地气候交融,真气与外界感应,便生出了诸般变化。
这七八日下来,小郭身上一袭衣衫满是污渍,被划破多处,人亦消瘦多多,然而脂肉减少,筋骨却日益精强,恍若脱胎换骨一般。几日间连连生死搏杀,峨眉派武学至理却是一字一句涌现出来,边逃边悟,武学修为不知不觉中又进了一层。
他修炼峨眉九阳功的法门本来就是与众不同,乃是全力在山林之间与天地相搏消耗真气,丹田却是涌出股股暖流,不断激发自身潜能与真气汇合。而这一番逃亡,暗合了小郭修炼内功的法门,所以小郭精神不但未曾衰减,反而益发健旺,因为身处至险至威,面对的又是从所未有之强敌,气质也生出了极大变化,神气日益内敛,目光有如虎豹鹰隼,动如脱兔,静如处子,动静之间,骎骎然已有一流高手风范。
这一日,他在雅鲁藏布江边的山崖间被四个和尚追上,一番苦斗,终于被他斩杀八尺和尚,但是那白脸和尚真气也有了变化,本来是重手法,出拳击中小郭胸口,却变换出了柔劲。犹如螺旋气息一般,深入小郭肺腑,顿时将他打落山崖。
好在小郭深受重伤,神智却是不失,关键时刻以利剑刺岩石,减缓下落趋势,总算在落入湍急的江水之时停滞住了身形。
此时他已经下落了近百丈,身上到处是血口,胸口诸穴感觉忽冷忽热,痛楚难当,知道若不及时离开,很快自己会气力衰减,说不定会因为重伤昏迷。掉入这大江之中。
他游目四顾,便暗探自己真是福星高照,距离他一丈之外,居然有一株松树。树枝粗大,迎空而立。
小郭贯通内力,脚踩住一块凸出的石岩,拔出利剑,跃到大树之上。向下望去,只见江水奔涌湍急,流向远方。便在此时,身子一幌,已靠到了崖壁。
细看山崖中裂开了一条大缝,勉强可攀援而下。他也不着急,坐在树上调息了一番真气,又喘息了一阵,心想:“这几个和尚千里追杀于我,见我落入江中,大半的想法会认为我与这把利剑喂了江中鱼鳖,但是不见我尸体,未必会甘心,但他们也被我击伤,未必能下来寻找,所以说不定会在崖顶等候,所以我不能上去,且在崖下疗伤,待伤好之后,再作打算。”
他在树上调匀内息,将胸口真气驱除之后,便沿着崖缝,慢慢爬落。崖缝中尽多砂石草木,倒也不致一溜而下。只是在山上看来,这江水一望入目,哪知道顺着山崖往下爬,却似乎无穷无尽,爬到后来,衣衫早给荆刺扯得东破一块,西烂一条,手脚上更是到处破损,也不知爬了多少时候,仍然未到江边,幸好这山崖越到底下越是倾斜,不再是危崖笔立,到得后来他伏在坡上,半滚半爬,慢慢溜下,便快得多了。
突然脚下一滑,身体猛地滑落,忙伸手抓住一块凸出的岩石,定住身形,却突然感觉到大腿已下悬空了,毫无着力之处。
他心中一惊,却不慌张,两手内力一抓,便沿着山壁向上升起,这脚便有碰到了石壁。
他抓住身边岩石,侧身下望,却是不由得笑了起来,原来这一处峭壁竟是向内陡斜的,而脚下一丈之处,是一个三面皆空的平台。那平台不大,数尺见方,却能容下一人休息。
小郭轻轻一跳,落在平台上,却是不由得笑了起来。
他居然站在一处山洞的洞口之处。
此时他全身上下不下五十处伤口,体内内伤虽然暂时无碍,外伤却也需要治疗。此时能有一处无人打扰的空间,真是难能可贵。
“看来天无绝人之路啊。”小郭暗暗想到,随即转身向外看去。
此时这个平台高出江面不过数丈,刚才他往下攀爬,现在脚踏实地,自然能感受到江水的湍急奔腾,水汽冲击面庞,一股清亮之意涌上心头。他又转过身来,看向洞口。
此时他手持利剑,真气游走全身,毫无阻碍,想来纵然有怪兽在内,也不惧怕。是以仅仅犹豫片刻,便弯腰走进洞去,走得十馀步,洞中已无丝毫光亮。他双手伸出,每一步跨出都先行试过虚实,但觉脚下平整,便似走在石板路上一般,心中便是一惊,知道洞中道路必是经过人工修整,不由得心中欣喜,只是道路不住向下倾斜,显是越走越低。突然之间,右手碰到一件凉冰冰的圆物,伸手再摸,原来是个门环。
于是伸手推门。那门似是用铜铁铸成,甚是沉重,但里面并未闩上,手劲使将上去,慢慢将门推开了,眼前陡然光亮。
他游目四顾,却见壁上镶满了明珠钻石,宝光交相辉映,西边壁上镶着六块大水晶,水晶之内镶嵌着数块闪闪发光的珍珠,想来居士夜明珠了。映得石室中甚为明亮
东面壁上刮磨平整,刻着数百行字,笔法飘逸,似以极强腕力用利器刻成,每一笔都深入石壁几近半寸。文末题着一行字云:“罗古洛思坚藏为郭兄守敬书。郭兄大才,寻究天地,格物尽致,无不如也。”
小郭心中一凛,他知道罗古洛思坚藏乃是藏传佛教萨迦派五祖八思巴的本名,也就是摩罗智的门派长辈,第一代蒙古国师,在忽必烈面前与西京道教辩论,他以渊博的学识,无碍的辩才,使以道教首领为首的道士理屈词穷,俯首认输。忽必烈遂焚道教经卷,归还道家占据的佛刹。
后来他被忽必烈封为帝师,受玉印,任中原法王,统领全国佛教。后归返西藏,行前被封为藏区政教之主,受赐珠宝册印,建立总制院,兼任总制院使。可以说他是藏传佛教中最有大智慧之人。
而郭守敬却是忽必烈时代的大科学家,主持水利和天文工作,但是没听说他在佛教方面有什么建树。
小郭仔细看那文字,幸好虽然在藏地,写的却是汉字,只见上面写着:“八思巴既胜全真,乃问于郭守敬:何为天道?答曰: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曰谬矣,夫出三界者惟佛,天道既佛道……”
小郭细细看去,越看心中越是吃惊,全文采用问答形式,既以八思巴和郭守敬讨论天道的方式论述出一篇融合佛道儒墨四家学派的内功心法。
通篇文字看完,小郭又注意到下面有一排小字,也是汉字所写,道:“吾八岁授经,十七岁领教派,二十三岁胜全真,以为当世无人矣!却弱于郭守敬,如子见老子,可谓吾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