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承又一次来了吉安府,这次他没去永宁县,而是直接往吉安城而去,也不是一个人带着几个随从前来,而是领来了一支三千多人的先锋大军。
他和前几次前来吉安府一样,都是来谈判的,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不仅做好了磨嘴皮子的准备,还做好了斗殴甚至开战的准备,红营轻而易举的拿下吉安城对于萍乡的吴军来说是个极大的刺激,高得捷自然就此大做文章,一封状告快马送去松兹,指责夏国相为一己私利断了大军粮草,以至于错失良机,使吉安城落入“他人”之手。
夏国相也没想到这吉安坚城竟会如此轻易就落入红营之手,在他的估算中,就算是韩大任所部抵达,韩大任不扯高得捷的后腿、全心全意帮着高得捷攻城,要攻克吉安城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谁能想到一伙“山贼”,在临江府打了一仗,就把吉安守军吓跑、占据了吉安城?若是吉安城这么轻易就能拿下,那他们这些亲党又是断了高得捷的行粮、又是撺掇着吴三桂派韩大任来“驰援”,岂不是都成了延误战机的笑话?
不过夏国相外战一塌糊涂,内斗还是得心应手,立马就抓住高得捷委派刘明承等人与红营谈判的事做文章,指责高得捷故意拖延进军、暗中帮助红营劫取吉安城,将红营独立夺取吉安城的事,诬陷成高得捷、马宝、王夫之这些“外姓之人”暗中勾结、培植私军、分土裂疆的行为。
所以高得捷才派了刘明承领军来吉安城,说是为大军南下打前站,实际上就是针对夏国相的政斗,从红营手里抢下吉安城,甚至是跟红营打起来,自然也就和这支“私军”划清关系了。
从夏国相到高得捷,谁也没想过红营真的会主动放弃吉安城,这座江西仅次于南昌府的富裕繁华之地,谁家不是垂涎三尺?红营辛辛苦苦在临江府打了一仗、抢下这座府城,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更何况,听说红营进了吉安之后便大开公审、重审旧案、铲灭城内的会社赌坊,这摆明了是在认真治理城池,哪像是要弃城而走的模样?
接待刘明承的依旧是郁平林,吉安府是红营的地盘,从刘明承领军入府境之后,周围便到处都是红营的探马哨探,郁平林自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早早便在城外七里亭等着,待刘明承军至,甚至还放了一串鞭炮以示欢迎。
“侯先生去赣南了,红营刚刚在赣南建起第二个根据地,他去转一圈……”郁平林笑呵呵的领着刘明承往吉安城而去,一边说道:“老时在石含山里,不过嘛,少侯爷也知道,这种场合他一定是不会来的。”
刘明承皱了皱眉,在马上直起身子远远看去,却见吉安的城门大敞开着,一辆辆马车从中驶出,远处赣江的码头上车船林立,物资堆积如山,但周围活动的都是头裹红巾的红营人马,显然红营正在将城内的物资都搬空,再走水路运走,吉安处在赣江和禾水交界之处,顺禾水而上便能返回永宁县。
“少侯爷放心,咱们没把整座城搬空,府库里头给你们留了足够半年的粮食,城里那些有钱的官绅,红营也没动……”郁平林见刘明承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微笑着说道:“红营带走的是吉安衙门府库里的金银铜钱,这些东西四海商号要拿去重新熔炼发行的,府库里还有许多朝廷的宝钞,对红营来说就是废纸,统统都留给了你们。”
“然后是城里的纸坊、织坊、铁坊这些坊厂,咱们拆走了许多器械工具,还带走了不少匠户,只可惜这吉安城里没有军械厂、炮坊之类的工坊,咱们急需的那些东西,还是得另想办法解决。”
“然后是吉安的官学和私塾的先生和学生,咱们绑了两三百人走,红营在各地建学堂,又要给将士和村民扫盲,光靠蒋先生和他的那些学生已经是完全应付不过来了,所以蒋先生出的主意,把那些教书先生绑来,他们只是开蒙、教村民认字已经足够了,一边教书,一边也接受咱们的教育改造,以后没准就是同路人呢!”
刘明承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唯一感兴趣的只是那蒋先生的身份,那位蒋先生如同突然冒出来的一般,当着红营的学堂山长,几乎是一手包办了红营的教育事务,就连红营将士和干部培训的夜校也是他一手管理,必然不是个简单的先生,那“蒋山佣”的名号,没准是哪位当世大家的化名。
但红营不说,刘明承自然不会在这细枝末节的事上去纠缠,略带疑惑的问道:“郁寨主,红营真的不要吉安城、就这么干干脆脆的扔下吉安撤兵了?”
“不是不要,也不是扔下吉安城,只是咱们红营力量不足,无法管理这么大一座城池,所以暂时放在你们手里而已!”郁平林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少侯爷,红营终有一天会再回吉安的,只是如今咱们把这吉安城干干净净的放在你们手里,到时候,希望你们不要留下一座满目疮痍的城池给咱们才好!”
数日之后,高得捷领兵进入了已经完全被刘明承控制的吉安城,跟着刘明承来到城内府库,看着府库之中垒得整整齐齐的粮袋,眉间不由得紧皱起来,转身冲刘明承问道:“这些粮食……真是红营留下来的?”
“回将军,确实是红营留下来的……”刘明承赶忙解释道:“不过红营也明说了,这笔粮食算是红营送给将军的见面礼,之后将军若是缺粮,就要出钱向红营采购……”
“出钱买红营的粮,岂不是要坐实本将勾结红营之事?”高得捷一阵苦笑,随意掀开一旁一个米缸的罐子,攥了一把白米,叹道:“这帮家伙,是要给本将留下一个好大的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