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行辇停留之处,文帝与众将军共饮,不过他的心神却略显游离。
此刻,文帝心境复杂,既喜且怒。
喜的是,李川麾下有可担大任之才。
徐灵珊与钟漠寒,皆智勇兼备的勇士,有二人辅佐李川,即便将老八遣至雁门关,文帝也可稍感心安。
怒的是,一想到李恪等人,文帝怒气难抑。
三千铁骑,追击千余步兵,竟被对方掠去诸多战马,而李川一方损失甚微。
这种行为,实乃奇耻大辱!
文帝深感愤慨,不知道他们三人所习这么多年的兵法都用在什么地方了?若能将争斗之心稍许倾注于兵法研习,要不至于如此丢脸!
文帝甚至萌生将这三个不争气的皇子也遣至雁门关战场当做一次历练。
正当文帝思绪纷飞之际,远处忽闻马蹄声如雷贯耳。
“发生什么了?”
文帝微蹙眉头,询问道。
王志胜微笑回应:“应是八殿下被张士超与刑天所擒,按时间推算,他们应已突袭东门。”
“哦?是这样吗?”
文帝略作思索,随后抬眼环视众人,问道:“诸位爱卿以为,老八究竟是被刑天还是张士超所擒?”
“定是刑天无疑!”
邢道荣嘿嘿一笑,语气坚定。
“那是肯定的事!”
王志胜点头笑道:“臣以为,刑天应不会让张士超插手此事。”
“自是如此!”
乐毅大笑调侃道:“刑天性情随其父老刑,张士超若敢与之争功,必遭他一顿毒打,满地找牙!”
闻听乐毅此言,众人皆颔首而笑。
刑家父子之品行,众人皆心知肚明。
莫说张士超,即便是张二河亲自统兵,刑天要敢于与他抗衡。
张二河虽身居大将军之位,不过资历尚浅,与王志胜、乐毅等前辈相较,实难比肩。
有邢道荣为其撑腰,张二河自是不敢轻易招惹刑天。
面对众人之戏谑,邢道荣却浑不在意,反而面露得意之色,引得文帝再度笑骂其老不羞。
正当众人谈笑风生之际,两队骑兵映入众人眼帘。
待他们稍近,众人方辨清其臂上所缠布条之色。
一为黑色,一为红色。
确是张士超与刑天所部无疑。
然而,众人仔细观察之下,又觉异样。
“似有三位皇子之兵马混杂其中!”
“确然,彼处众人臂上布条之色略有不同。”
“三位皇子之人为何会与刑天等同行?”
“想必是被八殿下等人冲散后,又与刑天等会合的吧?”
众人议论纷纷,都没有往更深处想。
很快,刑天与张士超便率领部众接近行辇。
在距离文帝尚有两三百米之处,二人便匆匆下马,快步向文帝行进而去。
然而,未及前行几步,刑天便陡然停下脚步。
“情况有异!”
刑天环顾四周,却丝毫未见李川等人的踪迹。
不仅李川等人未见,就连那三位皇子的人马也未曾发现。
他们理应已将李川擒获才对?
正当刑天紧锁眉头之际,邢道荣的怒喝之声骤然在耳畔响起:“你莫非被雷劈得失了心智?速将八殿下带来!”
“八殿下?”
刑天心中一惊,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他连李川的影子都未曾见到,又何从带来八殿下?
这老爹莫非误以为八殿下已被自己擒获?
刑天越想越觉不对,忽地一拍脑门,满脸懊恼地大呼:“糟了,我中计了!”
中计?
闻听刑天此言,众人不禁心生疑惑。
究竟何故?
刑天为何又中计?
正当众人茫然不解之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急忙报道:“启禀陛下,八殿下已率部与东门接应点的人员会合!”
什么?
听闻报信之人的声音,众人耳畔顿时轰鸣作响。
邢道荣勃然大怒,杀气腾腾地冲向刑天,怒吼道:“你这废物,速速滚过来!今日我定要活劈了你!”
望着暴怒的邢道荣,刑天顿时吓得浑身一颤,畏畏缩缩地上前。
“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邢道荣双目圆睁,怒视着儿子,好像想把他生吞了一般。
刑天不敢有所隐瞒,满脸愤恨地指着那些伪装成李恪部众的人说道:“这帮奸诈之徒声称三位皇子已将八殿下擒获……”
听完刑天的陈述,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心中充满疑惑。
难道仅凭一句话,就能轻易地将扼守东门的两千人调走吗?
“嘭!”
邢道荣勃然大怒,一步上前,猛地一脚将刑天踹翻在地,随即劈头盖脸地厉声斥责:“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即便是要撤回,也须有圣上的旨意!何时轮到他们擅自去通风报信?”
“我本来也有所怀疑。”
刑天倒在地上,面露苦色,解释道:“但那些家伙报了信后便开始争吵,一个个争执不休,都声称八皇子是他们所部擒获的。我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又认为八殿下那点人马绝无可能击败三千骑兵,因此便没有再多加思考……”
刑天心中同样郁闷不已!
谁能料到,三千精锐骑兵追击一千仓促组建的步卒,竟会被人击溃?
这简直听起来就觉得很是荒唐!
听着刑天的辩解,众人再次陷入愕然之中,难以置信地相互对视。
事情竟会如此发展?
此刻,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在心中暗自思量,若将刑天和张士超换作是他们,他们是否能够及时反应。
最终,大多数人得出的结论都是——无法做到。
主要是刑天和张士超事先并不知晓李川他们已经夺取了大量战马。
在正常情况下,三千精锐骑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一千步卒所击溃!
因此,刑天信以为真,也在情理之中。
正当众人暗自摇头苦笑之际,远处再度传来阵阵马蹄声。
抬眼望去,只见李川一行人及接应点的人员正迅速接近。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李川等人身旁还伴随着多匹无骑手的马匹。
众人不禁心生疑惑,他们什么时候又增添了如此多的战马?
在李川与徐灵珊迅速靠近的同时,另一部分人员则直接引领着那些无骑手的战马从侧面绕行,径直向南门方向而去。
文帝示意李川上前,并指着那些绕行的人员,眉头紧锁地询问:“你们此举何意?莫非他们有所隐瞒,不敢面见朕?”
“非也,非也!”
李川连忙摆手,解释道:“回禀父皇,儿臣是命他们前去迎接三哥等人……”
文帝随即召来派给李川的御前侍卫。
面对文帝及一众将军的质询,御前侍卫不敢有丝毫隐瞒,只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禀报。
听完御前侍卫的陈述,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三个不争气的家伙,不但未能追击到老八,反而被老八等人所擒?
这哪里是演武?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五千精锐骑兵,对一千步卒进行围追堵截,结果不仅让对方夺取了大量战马,连三部主将都被生擒!
更为关键的是,从始至终,即便算上李川等人派去诱骗刑天的人员,他们损失的人马也不过三百余人!
一众将军既震惊又无奈,哭笑不得。
谁能料到,李川等人竟会采用如此诡计,几乎让那三位皇子束手就擒!
这究竟是演武还是儿戏?
“你们,都做得很好!”
良久,文帝的脸色稍有缓和,目光落在徐灵珊和钟漠寒等人身上,说道:“有你们在老八身边,朕也安心了!朕相信,待你们抵达雁门关,定能为我离阳立下赫赫战功!”
“谢圣上!”
几人纷纷躬身行礼。
文帝摆手示意道:“罢了,你们先去歇息,赏赐之事,稍后再议。”
“遵命!”
众人恭敬地退到一旁。
待众人离去之后,文帝的面色再度阴沉下来。
此次演练武的结果,实在是令文帝始料未及。
李川等人的胜利,固然得益于徐灵珊与钟漠寒等人的周密部署,但也源于文帝三位皇子的愚蠢行为。
徐灵珊等人的智谋,与文帝三位皇子的愚钝形成鲜明对比。
倘若那三位皇子稍微多动点脑子想一想,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实为耻辱!
文帝先祖的颜面,都被他们丢光了!
李川察言观色,看到文帝这番,已然知道他那三位皇兄即将面临什么后果了。
此番风波过后,若李闵能将中秋宴妥善筹备,李闵的太子之位,或将稳如泰山。
罢了!
太子人选,无足轻重!
即便李闵日后登基,李川也可毅然举兵反叛!
这也正可为他反叛寻得理由!
看到李川如此静坐沉思,钟漠寒不禁心生寒意。
此次大胜,实则与他们关系不大。
几乎所有计策,皆出自李川之手!
若非李川有意隐藏他有如此计谋的才能,他的表现或将更为出色!
这位八皇子,远比众人想象中更为可畏!
更何况,他隐藏之深,连徐灵珊这位枕边之人都未能察觉他的这种天赋!
在钟漠寒思绪纷飞之际,现场的氛围变得异常沉重,令人心生畏惧。
众人皆知,文帝此刻必定是怒火中烧,无处宣泄。
即便是邢道荣,此刻也不敢妄言,生怕触怒文帝,招致灾祸。
诚然,李恪等人的败绩实在太过惨烈。
所有人都以为文帝是在以强大之势应对弱小之敌。
然而,结果却是那弱小之敌将文帝的强大之势击得粉碎!
这完全是一场压倒性的局面,只不过,是向着李川等人倾斜。
时间悄然流逝,文帝脸上的怒意愈发浓重。
“擂鼓!”
文帝怒声下令,随即回到车辇上坐下,脸色铁青一片。
“咚咚……
”鼓声在众人耳畔不断回响。
鼓声的响起,标志着演武的彻底结束。
分散在南苑各处的士兵,听到鼓声后纷纷聚拢而来。
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恪等人终于归来。
在此期间,许多被冲散的士兵也听到鼓声,陆续返回。
此刻,李恪三人心中慌乱不已。
三人在文帝銮驾前百米之处便匆匆下马,一路小跑上前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三人心中忐忑,齐声行礼。
文帝收敛怒意,抬眼审视三人,冷声道:“你们啊,真是不错!朕有你们这种英武神勇的将才,还真是我离阳之幸啊!”
“儿臣有罪,请父皇责罚!”
三人心惊胆战,齐声告罪。
任谁都听得明白,文帝现在说的是反话。
“责罚?”
文帝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抓起身边的果盘便砸向三人,满脸怒意地怒吼道:“朕险些被老八带兵袭杀!你们三个也差点被一网打尽!朕还如何责罚你们?”
文帝突如其来的暴怒,使得三人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扑通、扑通……”
三人一同跪倒在地,头深深地埋在地面,心中却对李川充满了怨恨。
这个可恶的家伙!
他都要前往雁门关了!
就算被抓住又能怎样?
他如今倒是出了风头,却害得他们三个陷入困境!
文帝站起身,愤怒至极地走到三人面前,脸色铁青地怒斥:“你们,真是有出息啊!真是朕的好儿子!朕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
文帝丝毫未给三位皇子留情面,严厉地痛斥他们。
李恪心中不服,立刻辩解道:“父皇,我们也是被八弟欺骗了,若非担心八弟的安危,我们绝不会被八弟他们绑住。”
三皇子和五皇子也纷纷点头附和。
“父皇,若是在真实的战场上,我们绝不会失败!”
“我们也是担心八弟出事,这才大意了……”
他们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无能。
是李川他们太过狡诈,利用李川坠马的事情欺骗他们!
文帝本就怒火冲天,听到李恪的辩解,更是愤怒难抑,直接上前连续三脚,将李恪三人踹翻在地。
“还好意思为自己辩解?”
文帝心中充满了失望,怒吼道:“你们读了那么多兵书,却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你们有什么资格辩解?你们有什么资格让老八放了你们?”
文帝越想越气愤,对着三个儿子又是一阵猛踹。
什么皇帝的威严,早已被他抛诸脑后。
他此刻只是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
三人被踹得连连惨叫,不断求饶,不断认罪。
好在邢道荣和魏忠贤及时劝阻文帝,三人才得以避免继续遭受殴打。
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文帝面色严峻地说道:“勿要过分沉溺于太子之位的争夺!闲暇之时,应多读些书籍,多做些实事!朕还没有到老迈昏聩之境呢,你们的一举一动,朕皆洞悉于心!”
“遵命!”
三人再次跪伏在地,头颅低垂,不敢直视文帝的面容。
“朕此刻不想在看见你们!即刻滚吧!”
文帝紧握双拳,怒声道:“自今日起,你们需在府中誊录兵书,未经诏令,胆敢擅自离府半步,朕必将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