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重生之翼凭阑无言，面容犹如历经霜雪。他的瞳眸也曾璨若繁星，只可惜今朝却黯淡了光芒，神采难再。


    擎空·凡尔斯静默着凝望对方，只怨自己嘴笨，此刻竟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哪怕仅有寥寥几字。他反复地踢了踢脚下凸起的石块，最后一次用力将其踹飞出去老远，仿佛这么做就能使烦忧之事烟消云散。


    良久，重生之翼忽而发问：“能告诉我么？千夜死神在你心中的地位。”


    擎空·凡尔斯一时竟答不上来。他本以为自己从今往后可以淡然待之，却不曾想当有谁提及与千夜死神相关的话题，便会如同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里，触动他的心弦。


    重生之翼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初见以后，心就丢了……也许吧。”为何他会这般不确定呢？不是别的，只缘苍白的文字实在难以表达自己的情感。


    纵是深知一开始的相遇或许就是个错误，可他还是……还是会忍不住在往后的日子里，去试图接触那位极夜恶魔。就算一切重来上万遍，也仍旧会犯错吧？为什么呢……


    擎空·凡尔斯突然觉得自己挺可悲的。他似乎始终都无法逃出这个局，似乎永远都在重蹈覆辙……曾听闻“情至深处，药石无医”，大概说的便是如此吧？


    就在前不久，他还见过了幼年时期的千夜。


    诞生于极夜的精灵，修行与突破皆在极夜之眼内。而这条路又哪里会轻松呢？随时都必须面临的，是不可预测的危险。


    这天，千夜在修行过程中，不慎被来自极夜之眼的进攻击中，昏了过去。此刻发生这种状况意味着什么？毫无抵抗力的他，将必死无疑。


    一直在外界关注全程的擎空·凡尔斯没有过多的迟疑，执起金色长枪长驱直入，愣是将极夜之眼的运转核心摧毁，救出了千夜。而后就近找个洞窟将小精灵安置其中，便暂时离开了。这个时空还算太平，他完全不必担心千夜会被什么东西叼走。


    黄昏时分，擎空·凡尔斯归来，适逢千夜醒转。他没有急着露面，反倒是不动声色地隐蔽在洞外，静观其变。须臾，内部传出细微的碰撞声。原来是千夜初醒不明状况，并没有注意到洞顶不高，一个起身便撞到头了，这会正疼得龇牙咧嘴。


    偶然间，千夜捕捉到洞口处有道被夕阳余晖拉得斜长的影子，而且……还时不时地轻微颤动着。莫不是“罪魁祸首”就在附近？！想到这，他立马气急败坏地猛冲出去，心说着待会抓到那家伙非得给点颜色瞧瞧不可。


    四下扫视，千夜如愿发现了目标。那家伙此刻正蹲坐在一小山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逆光，不可视其真容。


    千夜忽而呆住了，当他的视线落到对方的翅膀上之时，已再难移开。居然……居然是六翼诶！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多翅膀的精灵。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些羽毛无一例外漆黑得发亮，真实极其漂亮！他分辨不清，那究竟是夕阳的映照还是羽毛本身就在隐隐闪耀着金光。


    打住打住，自己一开始的目的好像也不是来欣赏羽毛的啊？？？千夜暗骂了自己几句，随即朝对方大声嚷嚷：“我靠你谁啊？！把本大爷带到这鬼地方是不是在图谋不轨！信不信我上去把你揍到哭为止？！唔……你的羽毛还挺好看的，干脆就顺便全拔了哼！”


    “大爷……你才多大呀小朋友？”擎空·凡尔斯哭笑不得，“话这么多，天生的吧？”


    “本大爷是什么样的要你管？！识相的话就自觉点，乖乖滚下来，别等……”千夜正气焰嚣张地念叨着什么，可这话还没说完却是被不明之物砸中了脑门。他恼怒地将那物什抓在手里，正欲发作，定睛一看竟瞬间熄了火。


    这个是……好生鲜美的多汁浆果！这可是千夜的最爱。于是他一脸满足地啃食了起来，并且态度乖了几分：“对不起我刚刚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见……”


    纯飞行系精灵嗜甜的特性竟在千夜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不是飞行神秘双属性的么？有点神奇。


    “大爷还挺好伺候的嘛。”擎空·凡尔斯时不时上抛手中的浆果，轻笑之。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是所谓的“空手套白狼，一套一个准”。


    浆果很快便被千夜消灭得干干净净，但碍于面子不太好开口，只能是眼巴巴地注视着擎空·凡尔斯。


    “哈，面子比美食重要？”他当然很清楚，对方心中所想。抬手，不带丝毫犹豫地将另一个浆果也抛了出去。


    千夜接住了它，却没有急着下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啥……你不吃嘛？”


    擎空·凡尔斯怔了怔，他不曾料到有朝一日千夜竟也会顾及自己的感受。须臾，笑容欣慰：“……太甜了，不喜。”


    得到确切答复的千夜，也不再有所顾忌，完全放开了。事实上，精灵成长到一定阶段就不再需要通过摄入食物补充体能。至于小孩子嘛，还是很有必要的，又能顺便解解馋，多好。


    “话说，你叫什么啊？你好像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告诉我诶。”终于，千夜才发现其实自己至今都不明不白。


    “莫管这个，只需知道我救了你即可。”事到如今，擎空·凡尔斯也不想解释太多。让他记住自己并且从此感恩戴德？完全没意义。


    “哦哦，原来是这样！放心吧，这份情本大爷记住了，总有一天会报答你的！”或许小孩子就是这般纯真得有些奇怪，你对他有一丝丝的好，他就会不胜感激甚至可以同你分享自己视若珍宝的物品。


    擎空·凡尔斯的心底倏忽泛起阵阵酸楚。我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事先了解过挺身而出后全身而退的可能性；而反过来你是舍命相救。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值得么？真的是个……傻子。


    他缓缓起身，背后的羽翼随意念展开。他多想用自己的羽翼庇佑千夜长大，可他做不到。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是绝无可能守着千夜一世的。“呐，我该离开了，保重。”


    “请等一等！我想对你说句话……我，我喜欢你！”千夜大喊道，涨红了脸。


    往昔，从未听闻千夜此番言语，这是头一回。他停下了动作，寻思着这大抵仅是童言无忌。侧过脸，微扬嘴角：“我也……很喜欢千夜呢。然‘喜欢’二字，轻易出口不得。可记住了？”话音刚落，墨羽纷扬，风过无痕。仿佛他不曾出现过，而方才遭遇，只大梦一场。


    擎空·凡尔斯一直都在时空穿越的旅途中，为了寻找一个较好的结局。迄今为止，仍未寻得，遗憾也如此。是否，他与千夜死神真的是有缘无分？纵是先后堕入混沌，也到底同道殊途……但他未曾放弃寻找。或许，至死方休会是唯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