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画面已是超乎人们所能想到的残忍,尔雅几乎是瞄到一眼之后就立刻伸出手挡住了她的眼睛,“您别看了。”
“怎么了?你们看到什么了?”被琴瑟挡着眼睛的黎笙不解的嚷着。
“阿弥陀佛。”闻声赶来的主持海禅大师闭上眼念了一句佛,“施主,节哀顺变。”
亲眼看到这种场景的冲击力是难以想象的,一向自认大胆的秦商连手都在微颤着,若不是尔雅一直扶着她,她可能早就像是施锦那样瘫跪在地上。
“这是谁干的......”虽然明知道海禅大师也不会知道这一点,她仍是颤抖着声音这样问着。
“禧福寺的守卫昨夜都未察觉有异事发生。”佛门清净地发生了这种事情,海禅大师既觉愧对佛祖,又愧于自己的失职。哪怕是见惯了生死之事,看向那屋内的惨象后也难掩眼中的哀悯。
旁人尚且如此,何况那个最应该悲伤的人。
冷静一点......坚强一点.......秦商在心里反复的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轻轻移开了尔雅挡在她眼睛上的手。满地的鲜血已经几近蔓延到门槛这里,施锦还是失魂落魄的跪坐在血泊中,仿佛对这世上的万物都失去了感觉,看不见也听不见一切。秦商小心的走到他身侧蹲下身,但又不敢轻易去碰他,只能试探着喊了一句,“和希?”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打开开关的魔咒一样,施锦听了之后总算找回了一些意识,无神的双眸微微垂下,然后在接触到满眼血红时有慢慢张大,连带着眼周的皮肉都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人在痛苦到极致时反而不会流下眼泪,但又任谁都看得出那几乎可以称得上惊恐的悲痛。
“帮帮我。”眼看着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因为悲痛而出现异常,秦商迅速的做了决定然后朝着身后尔雅喊道。
如同心有灵犀一般,在这种时候尔雅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然后下一刻便举起手一掌劈向了施锦的后颈。眼下毫无抵抗力的施锦很快就成功的失去了意识,秦商在他倒在地上之前及时托住了他,这才沉声交代下去,“在他醒来之前......去找副棺木,然后......然后.....”
剩下的话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因为无论用怎样委婉的字眼都是对那个年轻的母亲和婴儿的不敬。
“我知道了。”幸好,琴瑟明白了她的意思,像是哄孩子一样拍拍她的头,然后一言不发的用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尔雅。
尔雅一如往常一样略显局促的别开了脸,在琴瑟离开去处理虞苏姜的后事的时候才走至秦商的身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轻柔而又坚定,“先回家吧。”
“回家......”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秦商看向已经失去意识的施锦,不由喉间一酸。自己确实是有家可回的,但这个人呢......
他再也没有家了......
*
“这是怎么了?”一行人刚冒着雨回了府便撞见了正好前来拜访的李辰卿。
“我现在没心情理你,回去吧。”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一下心情的秦商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只是招呼着下人先送昏迷的施锦去房里。
“微臣也不是来找殿下您的。”李辰卿的目光落在了余惊未了的静好身上,“你没事吧。”
平静了许多的静好有些疲惫的点点头。
“真的没事?现在就出发赶路也没问题?”李辰卿又详细的问了几句。
“去哪儿?”静好总算是听出了不对劲。
“绥京。”他说着便想上前去扶住她,只可惜很快便被人拦住。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尽管眼下最重要的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但秦商也不至于到了对其他事不闻不问的程度,听了这诡异的对话之后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又回头问自己的侍女,“静好,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皇上的旨意,我现在已经是绥京阳州的知州,明日就出发上任。”李辰卿当真给她解释了一下,然后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静好,“但我今日不是来向殿下您辞行的,我是来带她一起走的。”
“你们才认识多久啊?”虽是这样说,秦商还是记得很清楚,这两人在李辰卿刚进公主府时便一直呆在一起,几天下来确实能产生感情。但即便如此,她也觉得这太不现实,“静好,你知道他有多......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静好一直都是天真单纯的可以,对一个人的喜恶也表现的很明显。正因为如此,也更容易被迷惑被欺骗。秦商的担心不无道理。只是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静好先是感激的对她的担心一笑,然后才点点头,“您说的奴婢都知道。”
“你真的知道还是被他骗了?他这个人最会骗人了。你是中邪了吗这么喜欢他?”即使当事人就在面前,秦商也无所顾忌的这样说着,只求让这个傻丫头清醒一点。
“殿下,您也用不着这样说吧。”李辰卿听得有些恼火,“而且我是当真.....”
“小姐,”再一次用最初的称呼叫了一声自己的主子,静好郑重的朝着她跪下身,“您说的事情奴婢都明白。可是奴婢已经想了好多天了。您就原谅奴婢一次吧......”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秦商叹着气去扶起她,然后说道,“我只是觉得太突然,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这件事.....”
“因为您的眼里根本留意不到其他人。”李辰卿平静的指出了问题所在,“即使是在您眼皮底下发生的事情您也没有注意到,您的眼里只有那个颜公子,心里也只想着那个颜公子的事情。你身边的其他人做了什么事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你根本不知道......”
“我......”秦商想要反驳,可是说了一个字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我明天再过来。”最后,李辰卿又跟静好说了一些事情便离开了。
“你就这样无名无分的跟他走?”秦商再一次质疑道。
“怎么就是无名无分了。”因为喜事而一扫刚刚余惊未了之感的静好总算露了个笑脸,“只不过现在他还没上任,别的事情也要推一推。”
“真的假的?”秦商还是对此持有怀疑的态度,然后又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两个怎么不想想我会不会同意?万一我不放你离开怎么办?你可是我的人。”
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买了身的侍女敢擅自决定自己的终生大事还要离开主子的。
“因为您一定会答应啊。”静好回答的不假思索,极为坚定,“您是奴婢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的人了。”
好人......又是好人......总是被扣上“好人”的头衔,秦商觉得自己实在是愧对这个称呼。还记得当年施锦总是说她命太好,但是直到今日她才发现,与别的人相比自己确实是最幸运的人。如果她这种程度的好人就能拥有这么多的好运,那若是她以后努力的当个真正的好人,老天会不会听到她的愿望,把她这些近乎奢侈的好运分一点给她身边的人。
最起码,不要让那个已经失去了人生意义的人也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我去告诉哥哥一声。”见她默默站在那里不语,尔雅轻声说了一句,然后在的得到她的同意之后往西院走去。
在颜府生活了十一年,这府里的每一条路他都清楚的很。当避开所有下人来到那个房间前之后,他刚敲了敲门问了声,“哥哥你在吗?”,已经有人从房间里将门打开然后迅速拉他进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甩在桌边。
并没有反抗的尔雅被这一甩撞上了桌角,额上立刻红肿了起来,但他丝毫没有在意这点小伤,自己站起身整了整衣衫才看向面前的人,“你这是做什么?”
“这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刚刚接到手下消息的颜央还处于震惊中,“你闹够了没有?”
“你说什么呢?”尔雅像是觉得荒谬的说了一句。但颜央很快便看到了眼前的少年一点点敛起脸上无辜的神情,又慢慢的将一边嘴角上扬,直到扬起一个足够嘲讽又愉悦的弧度,“哥哥啊,你看不出来吗?我明明是从今天才开始闹啊。”
“十一年。”见到他这幅神情,颜央反倒平静了下来,“你终于玩够了。”
“是。”尔雅的笑容未减,甚至略显狡黠的朝他眨眨眼,但是说出的话里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意,“所以,你可以开始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