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锦......”她和身边很多人一样叫出了这个名字,但又在看到他的笑容时瞬间僵住了脸色,“不,你不是他。”
这个带着一身青梅香的男子有着和施锦一模一样的脸孔,但是无论举手投足眉眼微蹙都丝毫找不出那个人的影子。除了长相之外,毫无相似。
“我叫林和希。”听到看台那边在叫自己了,林和希这样对她说了一句之后便扔了长枪朝武场中央走去。
全场喧哗。
“他到底是谁?”她向身边的少年问道。
“他就是林和希。”本就没了什么好心情的顾尔雅在见了这个人之后,脸色更加阴沉,“林家的林和希本就是双生子,可是有一个在生下来之后就被送到了庄山,除了林帅夫妇之外,再无其他人知道。就连被留下来的林和希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兄弟。”
“庄山的林和希才是林家最后的底牌?”秦商很快就想通了整件事情,也不管身边的人能不能听懂自己的意思,她只觉寒意从心底升起,一点一点的咬噬着全身,“那施锦算什么?”
“很简单。被林家一直护着藏着留在府里不让见人的那个林和希,其实不过是林家用来迷惑外人的......诱饵?替死鬼?”顾尔雅说着说着就笑了,“人人都只当杀了施锦,林家就从此无人。他们也不想想,林家能得到那般权势,必是深谙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虽然最终无法避过功高盖主不得善终的命运,但也不意味着他们不会重重算计。林帅真是好狠的心,为了给林家留下后路,不惜拿自己儿子的命来铺路,还要从小哄骗这个儿子,让他相信全家都不惜一切保全他。结果呢?那个废物到死都不知道林家想留下的血脉并不是他......”
“那他为什么要从庄山出来,把自己送到敌人的眼皮底下。”秦商看着武场中的那个男子,她看不清父皇的表情,却能从这氛围中察觉出父皇对此并不意外。
“林家忽略了一件事。他们并没有想过被送到庄山的儿子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更料不到,庄山已经把这个林和希养成了一条疯狗。”每次提到那个庄山,顾尔雅就只觉不屑,“那个地方,每个人都是这个样子。”
庄山的林和希从来没有顾忌过自己的身世和背负的责任,他岂止是将自己送到了敌人的眼皮底下,他从始至终都是和自己的敌人站在一起。甚至,还打算让自己成为敌人麾下的将领,为敌人开疆辟土。
赵衍的王牌竟然还有这么多,怪不得他竟然没有担心过施锦死后的林家旧部。遥望着看台上的父亲,秦商越觉不寒而栗。帝王的心思是这世上最难猜测的,而且永远不会将所有筹码展露在世人面前。
武场的中央,在议论声中,林和希很快完成了他的复试。将门之子,又是庄山出身,这个人的实力也许是在场的诸多将军都瞠乎其后的。只是就在台上的士兵即将叫出下一个人的名字时,场上的林和希却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动作。
他朝着这边勾了勾手指。
秦商无需细思他在向谁挑衅,因为几乎是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顾尔雅就已经单手撑着栏杆跃入了场中。看台上的皇帝并没有阻止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反倒吩咐了身边的苏寒几句话。苏寒领命下去,没一会儿,便有很多士兵搬来十几个兵器架环着武场摆放,又放进了将近几十匹军马任由其驰骋在这场中。
“这是要干什么?”秦商不解的向身边的大臣问道。
“公主您不知道吗?”被问到的大臣有些惊讶,“三皇子是鹒犁的大将军,皇上这是为了方便他们在马上比试。”
尚在鹒犁的时候,秦商曾经听说过鹒犁大将军的事情。鹒犁的军队精于骑射勇猛善战,据说能够统领这种军队的大将军是个残虐成性凶狠毒辣之人,曾率军攻下了临近鹒犁的所有小国家或部落,以血染大地的方式统一了那片沙漠。若是祟朝与鹒犁开战,中原大地必然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这也是朝中主张求和的大臣占上风的原因。刚刚改朝换代之际,不到万不得已,赵衍也绝不想拿祟朝百姓们的性命去给一个疯子率领的军队当祭品。
而秦商自己,连做梦都未曾想过那个残暴不仁的鹒犁将军已经与自己结识将近两年了。
武试不是单纯的比武,尤其两方都是骑兵的将领。武场不算小,但几十匹军马驰骋在其中还是略显混乱。“嘶——”,在马群的嘶吼声中,站在场中央的那两人同时结束了沉默的对峙。
林和希是第一个上马的,当一匹军马从他身边跑过时他便抓住了那缰绳顺势坐上了马背。纵马穿过满场马群,然后在经过场边兵器架的时候顺手抽出一把长枪。为了让这场比试更加精彩,这次放入场中的都是受了惊的马匹,马群在场中横冲直撞甚至本能的想要伤害身边的人。马的嘶鸣声,响雷般的啼声混杂在一起,站在场中央的顾尔雅最终看准了一匹性子的最烈的马,但在拉过缰绳上马的时候却抽出了腰间弯刀狠狠的扎在了马屁股上。
鹒犁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民族,鹒犁大将军驯服过鹒犁所有烈马,而且自有自己的办法。
那马一声悲嘶,两条前腿一抬,撂着蹶子疯狂的想要把马背上的人甩下去,只可惜顾尔雅一直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拉着缰绳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马见这几招都无法甩脱他,突然便趴下向一边倒去,这样很容易便能将马背上的人压伤甚至压死。顾尔雅几乎是瞬间便松了手,蹬着马背借力一跃跳离了马身。烈马自以为得计,从地上起身后就朝着场外飞奔,在它的斜后方的顾尔雅并不着急,待它跑出一段距离才纵身踩在另一匹马的马背上,就这样凌空踩着场中诸多马匹转瞬便接近了那匹烈马。等两者几乎平行前进的时候,侧身一仰抓住缰绳利落的重新翻到那匹马背上坐下。烈马故技重施拼命的抬着前蹄,只是一人一马已经接近了场边的兵器架。顾尔雅准确的抽出了其中一条长鞭,鞭子划破长空打在马身上,鞭声响彻了武场。烈马在近乎惨烈的一声悲鸣之后,竟然不再反抗,乖乖的任由马背上这个人牵扯它掉头。
马通人性,只有制服不了它的时候,才会遭到它的百般刁难。这烈马既已被降服,便不会对马背上的主人再做违抗。但是拖着身上被划出的一寸来长的伤口,伤口尚在流血的它将满心狂怒和痛苦发泄给了场上的另一个人。
林和希眼看着那最烈的一匹马像是杀红眼一般朝着这边奔来,只能纵马躲避。忽又听鞭声呼啸,他本能的转身一挡。长鞭缠在长枪上,僵持中,顾尔雅唇边的笑意越加明显,而且十足的蔑视,“上过战场吗?打过仗吗?学过武研习过兵书就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了?我领兵的时候你还在学着写两军交战这四个字呢。”
最终,这一战只打了一炷香的时间,未分胜负。但到底谁占了上风,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秦商觉得自己又重新认识了顾尔雅一次。
但是除了她之外,其余观战的文武百官的脸色都不是很好,这一次双方的交战无疑也代表着祟朝和鹒犁。鹒犁大将军,所有人单单是听说传闻已是心生畏惧,何况是亲眼见识到了。
被人注视议论的感觉并不好,武试还未结束,秦商就示意顾尔雅可以回去了。两人穿过人群走到武场外,正准备回到公主府之时,那林和希却突然追了出来。
“殿下。”
他的声音也与施锦的毫无区别,这样出声一喊,秦商不由自主的一愣停下了脚步,片刻后才缓了缓心情转身问道,“什么事?”
“不知能否与您单独谈谈?”说着,他又瞥了一眼顾尔雅,意思再明白不过。
“不能。”她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他。
一个明摆着不怀好意还阴阳怪气的人,竟然要与她单独谈谈。在明显会出事的预感之下,她会答应才是怪事。
“那我去把您先夫的骨灰倒了喂狗。”
“去哪儿谈?”她平静的问道。
*
尽管顾尔雅再三阻拦,秦商还是选择与林和希走在了宜湖边的小路上。她不担心他会杀她,而且对除此之外的其他危险并不在意。毕竟,与自身相较起来,她更担心不来的后果。如果真如尔雅所说的那样,那依面前这个人的性子,岂止是会将施锦的骨灰喂狗,她相信他能把整座禧福寺都烧成灰。
尔雅派来的手下就潜伏在两人的四周,无论是秦商还是林和希都对这一点心知肚明。所以,后者很快就提出了一个建议,“你想坐船吗?”
“什么?”她觉得莫名其妙。
“我在庄山住了那么多年,甚少出门,还从来没有坐过船呢。”他对着停靠在岸边的画舫跃跃欲试。
这个对话和场景熟悉的简直让人发抖,本是准备向他投以“你真无聊”的眼神的秦商看着他的面容愣在了原地。将近两年前,她与另一个人在这宜湖边也说了相似的话。只是如今除了这宜湖的景色和面前之人的脸孔之外,一切都变了。而且纵然长相相似,他终究不是“他”。
“愣着干什么?”他的动作一点也不见外,拉起她便朝着停靠画舫的地方走去。挨得近了,身上那特殊的青梅香更显浓郁。
上了船之后,精致的船舱里便只有他们二人单独相处了。
“你想谈什么?”她不想与他纠缠太久,开门见山的问道。
“没什么。”他在窗口看了一会儿风景后才走回来坐在她身边,收敛了笑意看着她,“我只是很好奇,你看着我这张脸,会不会想起他?或是说,你在对着这张脸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知是刻意学过还是天生相似,他此刻的表情与当初的施锦如出一辙。一晃眼间,她几乎以为那个人死而复生了。只有他身上的青梅香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这是当初撑着红伞为她蒙上缎带的那个人。
“你对他,真的没有过男女之情?没有过不该有的想法?没有想过让他对你做出些什么事来?”见她不回答,他稍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那张让她几次想要避开目光的面容很好的映在了她的眸子里。
看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脸,秦商觉得自己应该做的是反击。不闪不避,她回以他一笑,“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你的哥哥,或是弟弟,他从未正眼瞧过我,我要到哪里去对着他的脸幻想些什么?”
“你的意思是,如果给你这个机会,你真的会有不该有的想法?”他用自己的思维去理解她的话语,然后突然伸出了手,“如果这样做呢?你能想到什么?”
他用一根手指头戳到了她的胸。
作者有话要说:自从这脱缰的疯狗出场之后,本文纯情的画风彻底变得很不一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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