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娘娘缓缓沿楼梯走上二楼,提高音量,道:“今天你们可是来着了,今儿个,我们玖儿要在这醉生梦死大堂内抚一曲琴,要知道,我们玖儿可是好几年没有这样过了,一直都是隔着纱帐,多少年轻公子哥为此愁眉不展,我们玖儿啊,常给我说自觉愧疚得很,今儿啊算是给各位赔罪来了!”
“好啊好啊,本少爷天天盼着,今天总算是盼出个结果来了,少爷高兴,今天就不随便揍人了!”一个大腹便便男子在四五人的簇拥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一脸横肉,说道。“可是在这里的都给我听好了,今晚谁敢在我面前给玖儿姑娘献殷勤,可别怪我不留情面。”说着抬了抬手,露出两条手臂,晃悠着,好不威风。
崔娘娘一扭她的腰,手中握着一张紫色丝绸的手帕,轻轻一甩手,娇斥道:“哟,梁公子啊,你可是知道我们玖儿的脾气的,我们玖儿啊,可不喜欢别人这么粗鲁,要是惹恼了我们玖儿,待会儿耍起小脾气,要是不出来可就不好了!”
那肥胖的男子姓梁,单名一个秋,是沅北一个属县的县守。他已经入城许多天了,只是区区一个县守实在不够身份进到城主府去,便在这花桥街找了间客房住下。好在沅北城他很熟,倒不至于被闷着。
梁秋一听崔娘娘这样说,立时安静下来了。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喊道:“那小拾姑娘呢,她会不会和玖儿姑娘一起?要是两位姑娘都不愿意露面,那崔娘娘你给我们弹一曲好不好啊!”
崔娘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这玖儿小拾两个姑娘啊,可都不是寻常姑娘,她会不会一起,还地看各位有没有这个福缘了!”
“不行不行,我觉得两位姑娘出来前,崔娘娘应该先给我们来一曲助助兴。”
“崔娘娘来一首!也让我们长长见识……”起哄的人越来越多,整个醉生梦死开始疯狂起来。
“老娘来一曲怕是不够你们吃的,一群要吃人的死鬼……”崔娘娘徐娘半老,虽是经历过许多场面,屋里这群人要她唱的是那些相思入骨、玉体横陈露骨小曲,此时她也不免有些娇羞。
人群有吵吵起来,议论纷纷,洛烛伊挤在人群中,论在人群中挤,他可是最擅长了,这几年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时候还真不少。
已近黄昏,天色朦胧,忽然间一缕琴音飞扬而来,如同二月的风,柔柔的融去这遍地的积雪,如同三月的雨,轻敲在檐上,若即若离,直入人心,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世间所有的声音都不能将这琴音压下,是不愿,抑或是不忍。
楼上房门一开,见一女子依旧在纱帐之内,琴音缓缓传出,堂内众人虽有些失望,也只沉声听她抚琴。
纱帐慢慢拉开,那年轻貌美的女子安静的坐在楼上,双手在古琴上迅速的拨动着,如同雨点打在青石板上,闭上眼睛,仿佛你就站在那里,青石板上雨滴声声,撑着伞,那抚琴的女子迎面走来,仿佛她抚着你的胸膛,靠在你的肩膀在你耳旁低语。
众人正沉溺于悠悠琴音之中,忽然间,另一扇门打开,一个女子倚在那处,手中长箫,红唇紧贴着箫身,闭着双眼,深情款款,箫音起,扑朔迷离,刹那间仿佛白雪飞扬,堂内纷纷的是人间无尽刺骨凉,琴暖萧凉,两音激烈碰撞,别有一番风味。
一曲毕,两女子走出来,相互挽着,抚琴女子道:“玖儿身在这醉生梦死,本是个低下的人,这些年还任性不露面,承蒙诸君不弃,今日各位酒菜花费,都算我的,算是报诸君不弃之恩。”
梁秋道:“玖儿姑娘这样的仙子,我们自然敬重,能听到姑娘的琴音,已经是我们这些凡人的荣幸了,又怎么会要求其他的。”
那执箫的女子也道:“今日若要赔罪,也要算上我一份,这几年小拾也很任性,姐姐怎样我就怎样,哪有光姐姐赔罪的道理。”
那梁公子道:“我们怎么能让姑娘破费,不如这样吧……”话音未落,人群中一个人道:“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多谢姑娘美意了,不喝醉生梦死的酒,又怎么说醉生梦死呢?”那年轻人丹凤眼柳叶眉,着一身粗布衣裳,这一身打扮,无人不怀疑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也轮不到他说话,众人都是不屑的眼神。
玖儿看了看他道:“这位公子给玖儿面子,玖儿很是感激。”
小拾放下手中箫,斟一杯酒,走下楼来,人群散了开来,来到那粗衣公子面前,盯着他的双眸,款款情深,道:“既然公子是第一个赏脸的人,那我敬公子一杯。”说着将手中杯子递出,那人接了过来,道:“要碰一下杯吗?还是姑娘要和我挽手而饮?这醉生梦死的酒能醉的了我吗?”
这不是洛烛伊又是谁,手中托着酒杯,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语。
小拾道:“那我就和公子碰个杯吧,给公子洗洗尘。”
身边的人投来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将这小子撕了,那轮到一个小乞丐来饮这一杯酒。
玖儿依旧站在楼上,道:“这位公子肯赏我姐妹的面子,请到楼上来让我姐妹二人尽尽地主之谊,若是叫人知道我们楼里怠慢了第一个肯赏脸的人,我们姐妹二人以后就不知道怎么生活了。”
小拾作了个请的动作,洛烛伊向前迈了迈步,又道楼梯一半的时候,回头向众人抱了一拳,颇有点嘲讽的意味,他向人群中那个少年点首示意,那少年将手中纸扇一收,抱拳向他施了个礼,少年身后的老元则面色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