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转,冬去春来,洛烛伊觉得自己手中的剑,挥起来已十分灵动。
这一日,他把那柄铁剑背在身上,便往天柱峰而去,一步一步沿着石阶而上,从黄小肉口中得知,武当山的几位老道士都住在这天柱峰之上,据说这里是武当山离天最近的地方。
这些道士住在天柱峰上,那他就要去天柱峰找个人试试剑,否则自己终日悟来悟去,却总也不知有什么效果。
他站在几座房屋门口,自从那个白发的老道用几个理由将他留在武当山,又不告诉他答案,他便对这些老道士没有好感,他们只会故弄玄虚,也不挑水,也不种菜……。
当真让他不舒服,今日,他要试剑,他要找人试剑,或者说他想找人打一架。
他把铁剑拔出来,说道:“武当山上我也呆腻了,听你们讲道也听够了,倒不如谁来陪我打一架。”
“今天谁来陪我打一架?要是没人出来,我就点火烧了这天柱峰!”
他打定主意,要是真没人理他,他就在峰下点一团火,让浓烟熏一熏天柱峰上的道士。
许久的沉默。
过了一会,其中一座屋子的窗户打开,由屋内射出一阵寒光,直向洛烛伊而去,一股剑气与他手中的铁剑相撞,生生将他手中的铁剑震掉在地上。洛烛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当天他见洛钟二人也是如此,他沉浸在那一道剑意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另一座屋的房门打开,走出一个身穿深绿色道袍的道士,他走到洛烛伊的身边,捡起铁剑递给他,道:“小师弟脾气不好,你别见怪!”
洛烛伊知道这绿袍道士是谁,正是那尺道人的大徒弟,名叫行一善,当日在文英殿见过,同时见到的还有二徒弟萧海碧,三徒弟修浅珩。
既然是行一善的小师弟,那自然是尺道人的小徒弟凌昭了。
武当山虽修道,却也在江湖之间,尺道人有四个徒弟自然江湖上人人知道,只是他的小徒弟凌昭比武当山的所有人都像江湖中人,这人常年负剑游走江湖,谁也不知他修的什么道。
这一剑确实出乎了洛烛伊的意料,当日曾见洛秋寒与钟笑宇下了一局棋,千龙帮之乱时,赫连绝与洛秋寒搅得沉鱼湖大乱。
虽然他不曾见那一战,不过沉鱼湖冰面尽碎,可见其威力!但有一点却一直困扰着洛烛伊。
沉鱼湖上的动静,当真是烟火足以掩盖的吗?甚至于说当夜根本没有第三阵烟火,为何不见巨浪滔天,为何不见沅北城长街碎裂,民宅坍塌?
凌昭这一剑寒芒,洛烛伊不由暗道:“这便是武了,这便是我所求的,武当山上果真有武,这一剑不如洛秋寒花哨,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及洛秋寒十分之一,不过也可以让我相信留下是有意义的!倘若日后我也有一剑,肯定是惊天地泣鬼神!”
“今日你连我面都不敢见,本公子不与你计较,改天再来找你打架。”洛烛伊怂了,却也发现了留在武当山的意义!既然有一场架等着他,就在这武当山上迈出第一步吧!
洛烛伊拾起剑,便告辞了,他只觉得手有些麻,身子有些酸,倒不是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
几日后,身子已经不在酸痛,便又又背着铁剑上了天柱峰,仍是站在屋前,只不过比上一回向前了一步,他解下铁剑,解下那柄生锈的铁剑,站在那处道:“老道士,来打一架吗?”
任是一道寒光,重重的击在他手中的剑身上,铁剑掉在地上,他拾起铁剑便下山,也不多说什么话。
竹海之内,莫棋则拿着一本书,坐在亭子内,见他回来,说道:“今日怎样?我看你似乎不像前几日那般狼狈。”
洛烛伊道:“我仍是握不住手中的剑!”
云莫棋道:“曾听说凌昭算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不肯出手伤你,只是将你的剑击落,是想让你不要去烦他,照我看你不如经常去烦他。”
洛烛伊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他也不杀我,我倒不如以他来试我的剑。”
云莫棋嫣然一笑,道:“算你有几分自知之明,不过本小姐做的饭菜可是已经凉了。”
洛烛伊以一笑作为回答,她这是在埋怨他来的晚了。
“无碍无碍,云二小姐的手艺绝佳,此刻若是黄小道士在这里的我怕是连凉的饭菜都吃不了了!”
“哈哈,听到有人叫小道士的名字,小道士就来了!”黄小肉推门而入,今日他换了身干净清爽的道袍,看起来整个人精神不少。“贫道不过物尽其用,烧好的饭菜都是用来吃的,只有被吃掉才是饭菜存在的意义。”
“小道士,你说话还真有几分你师父的样子。”
“嘿嘿嘿,听得多了就信手拈来。”黄小肉笑着道。“二小姐,能不能给小道士添副碗筷,我都快馋死了!”
黄小肉狼吞虎咽,洛烛伊道:“只见你天天来我这里蹭吃蹭喝,今天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来,看我不抽你!”
“别慌,等我吃完饭再说事,这事情藏在肚子里太深,吃饱了它自动就溢出来了。”
黄小肉擦了擦嘴放下筷子。
“听说你上天柱峰去挑战,被揍了一顿就灰溜溜的回来了!作为武当山上的一员,我当然要来慰问一下了!”
云莫棋一听这是来挑事的,不由得暗暗觉得有些有趣,她与黄小肉相识已久,许多年前随父亲来探望景知遥道长,那时便是黄小肉陪在景知遥身旁,景知遥是个怪人,武当山上许多道士只知那座孤峰之上的人是尺道人的师弟,却也很少有人见过他,连行一善等人也少见,倒是凌昭与他挺合得来。黄小肉是景知遥的徒弟,这一点她猜洛烛伊并不知道,只当他是一个放牛挑水的小道士,以往她上山时,黄小肉都是一副沉默的样子,和她在洞庭学宫内见的书生颇有些相似,直到这次在山上住的久了,黄小肉与洛烛伊争锋相对时倒是挺有趣的。
“我给你个机会,让你重新组织一下言辞,小爷我上天柱峰是去挑战的,虽然我硬接了凌昭一剑,震的铁剑脱落,不过我可不是仓皇而逃,我料定那凌昭不敢再出一剑,留在天柱峰就没什么意思,再不下山,你当我像某些人等着吃完饭再离开!”
“嘿嘿,你就是打不过……”
“那是老道士给的剑不称手……”
“哈哈,还是打不过。”
“……你要是没事,我可要送客了!”
黄小肉被洛烛伊赶出了小庐,无奈只有自己牵着水牛回山。
“洛烛伊,师父说剑是有灵的,剑意也是有灵的,破不了可以引开,至于你的武道,还要你自己去悟,习武就像写诗作曲,有一朝得道就会惊天动地……”
黄小肉牵着牛,匆匆走了,不时回头看看,以防洛烛伊捡了什么东西丢过来。
“我听景知遥道长和我爹说过,武当山的人修道并不只是习武练剑,追求的是一种境界,境界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了。”
“那你猜猜我现在什么境界了?”
“我看你握一柄剑都费劲,应该是废境吧!”
“好啊云莫棋,我一直当你特别正经,居然说我废境……”
漫山的竹子,四季常青,每日抬头便能看见一片翠绿,每夜闭眼便能听见风吹过时,“沙沙”的声音,倒也不会闷。
洛烛伊反复思量黄小肉一番话,凌昭的剑意倒挺像一头倔驴的,越是抵抗越是强硬,若真是剑意有灵,那凌昭出剑的真正目的便就是要震的他铁剑脱手。
寻常剑客若是连剑都拿不稳,道心自然会受损,然而这一切对洛烛伊自然不起作用,他才用剑不到一年,拿不住自然也当做常事,何况洛烛伊本就不在乎什么道心,他连自己修什么道都没想好。
所谓道心,一者可以理解为向道之心,所求者为道,一旦对一事物用心专一,即为向道,一者则是自我修心,更多的则是修身养性,对万物寻常看待,由万物中寻求感悟,提升境界。
而许多人的道心通常为第一种,向道之心,道为万物,并不仅仅只是一把刀一柄剑,或是一种武功,用剑之人自然心向剑道,若有朝一日自己手中的剑尚且握不住,其道心自然受损。赫连绝穷极一生钻研刀道,却被洛秋寒一剑削去了刀尖,道心破碎十年,最终走遍大漠寒海终于使道心圆满。
洛烛伊早已习惯每日练剑,他连水也不挑了,连菜也不种了,整日以剑为生活,他见过洛秋寒整个人漂浮在空中,如同仙人一般挥舞着长剑与钟笑宇下棋的场景,当时却只是对纵身于空中感兴趣,只觉得那是耍的把戏,如同变脸一般的把戏,可如今自己知道那是一种怎样高深的道行,再次领略出剑为气,以气伤人的功夫,他倒是来了兴趣。
云莫棋则是整日诗书礼乐春秋,更是从小道士黄小肉那里学来了以竹叶演奏曲子的本事。
可惜这时节,这片山上没有盛开的梨花,也见不到飞舞的雪,不过有一片竹海相伴,也该觉得三生有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