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过凌州的大河跨过了长楚几个州,长楚王朝又唤它楚河,楚河由北向南,在凌州转而向东,流进了南唐境内,
凌州境内,楚河之上,一艘船与十艘船相对着,那孤零零的一艘船上,站着一男一女,舱内还有一女,至于控船的众人,他们只是拿钱做事而已,一切与他们无关。
这一男一女,一个叫洛烛伊,一个叫厉文玳,舱内是云莫棋。
洛烛伊停止了船,再前进对方便要放箭了。
“这人叫蒋吕阳,姜寒盔下九将之一,凌州水师南营就由此人练兵,小乞丐,你到底是什么人,要你命的人都这么有来头。”厉文玳一袭白衫,并不像云莫棋一般是束胸的襦裙,走江湖之人,只图个方便,襦裙什么的,过于繁琐。
一袭白衫于船头之上,便是广阔水面上一道风景,江湖第一女子自然不可能平庸。
“怎么,你还认识这个人?”洛烛伊仿佛没有看见眼前战船横江,对厉文玳说道。
这白衫女子,曾让洛烛伊对江湖侠女的幻想破灭,她是很美,却也暴躁,与自己想象中匡扶天下、温润如水的白衣仙子天差地别。
不过这有何不好?这白衫女子便在他眼前,喜怒哀乐具收眼底,比起江湖其他白衣如雪的侠女,此人更入他心。
“全凌州没人不知道此人,凶狠残暴,偏又是姜寒的心腹,早前江湖上有人出过暗花,一千两要这蒋吕阳的人头。”
“那暗花还作数吗?如果还作数的话,我今日就顺道拿个一千两。”
“我……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前面一千凌州水师,如果早点弃船上岸,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我说厉女侠,你们江湖人不是都喜欢直来直往嘛,我正是为了遂你的意,何况拦路的这些人,不和他们打声招呼,我怎么能离开凌州?”
横江战船之上,众人负甲持刀,张弓搭箭,没有蒋吕阳的命令,谁也不敢擅自放箭。
蒋吕阳道:“前方船只停下,无关人等可以离船,我今天要拿的,是一个青衫强盗。在我凌州楚河上出现的大盗悍匪,谁也逃不过我凌州水师的追捕。”
见未有动作,便接着道:“我劝你们束手就擒,今日死一个是死,死一百个也是死,我希望你们选择死一人,也免得我动手。”
易少钦站在他身旁,指着对面的青衫洛烛伊,愤怒道:“就是他,他必须死,而且我要亲手—杀—死—他。”他咬牙切齿,声音从他牙缝中挤出来,杀意正浓。
蒋吕阳没有说话,这样娇生惯养恶贯满盈的富家子弟如同废物,他从不放在眼里,若不是他身后的兵部尚书,自己早将他擒来关个十年八年,又怎会由得他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
蒋吕阳丝毫不理易少钦,若论水战,他自己就是祖宗,哪能让别人指手画脚。
蒋吕阳道:“我给你们一刻钟时间,想离去的可以离去,我既往不咎,一刻钟之后,我定要船上没有活物,而且我向你们保证,船上的人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说着指着洛烛伊道:“你除外。”语气中没有任何一丝情感,他配的上这份傲气,因为这里是长楚,这里是凌州,放人离去已经是他最后的仁慈。
对面船上,洛烛伊没有理他,只对厉文玳道:“侠女,云二小姐就由你保护了……”仿佛后面还有很多话,可声音到此就戛然而止。
厉文玳点了点头。
洛烛伊大声说话,以作答复,他道:“听人说姜寒是长楚水上的蛟龙,今日却连面都不露,却任由一个毛头小子在面前指手画脚,岂不让人笑话。”
蒋吕阳道:“易少爷是尚书的公子,为军之人,向来唯命是从。”
洛烛伊道:“此时此刻若是姜寒在此,我也一样唾弃他,凌州军在我心中的好感如今已尽……”
顿了一顿,又道:“姜寒终究配不上水上蛟龙这个称号……”
充满了不屑,充满了失望。
蒋吕阳不知眼前这人凭什么如此淡定,凭什么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妄。眼前这少年,确实该死。
蒋吕阳抽出战刀,多年来凌州平静,他的战刀虽经过仔细保养,却也不免有些锈,有些钝,不过今日一出,必要饮血而归,他要亲手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
十余年来从没有人敢对他如此不屑,提起“蒋吕阳”这个名字,凌州境内无人不知,就连京都也有些名气,姜寒说他手段毒辣、冷血无情却也情有可原,身为军人若是没有点血性那何谈阵前杀敌。凌州水师有他的心血,他用尽心力拼回来的东西,不允许别人不尊重,谁若不尊重,便是……死!
蒋吕阳是沙场大将,却不是独步江湖的高人,其境界也不过元境而已,正是洛烛伊此时的境界,只不过蒋吕阳杀的人多了,也就熟练了,若论起杀人技术,洛烛伊只能望尘莫及。
蒋吕阳一刀劈来,水面渐起水花,他的刀仿佛可以将眼前的船劈为两半。
厉文玳没有动,洛烛伊却用剑挑开了这一刀,这一刀赐给了南流的河水,顿时水面炸开来,水花飞起几丈高。
洛烛伊此时有一百分的把握,武当山凌昭的剑意自己接不住,朗州那身法诡异的男子更是险些要了他的性命,此时自己“文英九重”加身,老道士给自己的文英九重就如同在他身体内放了一个容器,像是水池一般,朗州长街上那个男子的身法诡异,洛烛伊此时却感觉自己已经能模仿三四层了,他所见的武,便如同泉水一般涌入身体内的这个“水池”。
洛烛伊一跃,轻轻的站在水面之上,就站在水面上,而鞋未湿,他的身体早就轻盈无比,踏水无波是水到渠成。他不禁想象当年尺道人一剑横江是什么样的场景。
凡世间入武道者,在元境阶便可身体轻盈,来去自如,洛烛伊如是,蒋吕阳亦如是,蒋吕阳也站在水面之上,他是如此的自信,长楚的江河湖泊,他说了算。
两人站在河面之上,战船上的将士们无不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功夫,传闻当年东海李青莲与一男子在洞庭湖大战,波浪滔天,但那只是传说,传说往往有夸大,就算说天地崩碎也无不可,也就只当闲言听了。可现在眼前的,是两个人站在河面之上如履平地,气定神闲仿佛家常便饭一般,初次见到,无不感慨。
易少钦则一哂,任谁武功再高,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他不屑于武功天下第一,他想要的是手握千军万马,他爹执掌兵部,便是千军万马。
洛烛伊和蒋吕阳对面而立。
“你叫蒋吕阳,是吧!城主说姜寒这老小子最会玩这些手段了,今日果真见识到了。”洛烛伊道:“领兵水战我肯定不如你,但你要想以一己之见杀掉我,你做不到。”
这一次,洛烛伊没有等对方先出手,他先出了一剑,元境阶,无论对方是谁,他都敢先出一剑,自习武以来,从来都是等着别人出招,而自己则想尽办法来保全,此时终于主动出招了,这种感觉真好。
这一剑,是从凌昭处试剑悟出来的,他斩不出万道寒芒,只有一丝微光,杀人或许不够,伤人够了。
这一抹寒芒,贴着河面斩向蒋吕阳,河面的水开始蒸发,冒着一阵阵白烟,将蒋吕阳与他的战船笼罩在白烟之中,河面上起了一阵雾。
云莫棋透过窗,仿佛看见了洞庭的烟波浩渺,才见她露了几分女儿态,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坊间传言虽不可全信,却也可以信两三分,初闻他名时,云莫棋自然是十分厌恶的,而当她猜到在沅北边境镇定自若的对待山匪的正是“名扬长楚”的他时,她多了几分疑惑,随之传来的消息便是沅北千龙帮之乱,她开始对这个人好奇。而当他就在自己眼前时,云莫棋束手无策,她完全看不透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平日里市井气息浓厚,确如传言那般,遇事时又能镇定自若,一副早已洞悉全局的模样,打的过会去打,打不过也会出招便是他那不服输的顽强,或者说是一种愚鲁,云莫棋这才认真看洛烛伊,原来他竟如此复杂。
蒋吕阳泰然自若,战刀在手他便无所畏惧,感受着水的流向,感受着河面之上飘起的白雾,感受着那一道寒芒,既然同是元境阶,他便不怕,他一刀劈下,将那一道寒芒压入水中,仿佛消失了。
雾渐渐起,人遥遥立,两人终于战至一处,均是元境阶,谁也做不到一剑百丈光,一刀山河啸,蒋吕阳的刀猛,每出一刀务求斩杀一人,洛烛伊的剑巧,每一刀看似狠狠的劈在洛烛伊的剑上,却又觉得劈在了空处,一刀一刀的刚猛之劲,均被洛烛伊借剑之灵动化解了。
水面再也无法平静,两人极速的转战水面之上,水面出现了一个大漩涡,战船上的众人忙将船死死的控制住,这才不被引过去。
厉文玳就站在船头,她站在那里,船就不会动。
洛烛伊看似每一刀都接的十分轻松,实则不然,他要以巧劲化去蒋吕阳的猛劲,需要准确的判断他每一刀的走向,以及每一刀的劲道。
两人被卷入水面之下,漩涡仍在,在水中,洛烛伊的剑依旧灵动,在武当山的深潭之中,他曾日复一日的舞剑;而蒋吕阳则不同,他指挥战船作战是在水面之上,准确的说,水面之上他才来去自如,如今在水中,他的刀再也挥不出猛劲,一刀一刀也承受着水的阻力,他他终于不济,忽然间,由下而上的一道寒芒直攻向他,正是被他压入水中的那道剑芒,生生的将他推出水面,落在了那艘指挥战船之上,顿时直觉胸口沉闷,好似翻江倒海。
蒋吕阳这久战水面的死神,此时败下阵来。
“水上蛟龙”是长楚王朝给凌州水师的称号,十多年来长楚水师所向披靡,蒋吕阳深知自己的武功,放眼整个江湖也是中上水平了,对付一个毛头小子绰绰有余,想不到竟然败下阵来。
水上蛟龙,果然是水上蛟龙,片刻也下不得水。
洛烛伊从漩涡中一挣而出,他的鞋湿了,只是鞋湿了。
蒋吕阳说不出的滋味,他是水上的战神,今天居然让一个小子在水上羞辱了,他终于又站在战船之上,单打独斗让洛烛伊使诈赢了,他要在战船之上找回尊严,眼前这小子死了,今天才不算失了面子。
十艘船将洛烛伊的船团团围住,弓箭由四面八方瞄准着这艘船,蒋吕阳道:“我许诺的时间,一刻钟早已过了,现在,这艘船上的人,全部—都—得—死。”
易少钦道:“船上两个女子我要活的。”
蒋吕阳没有看他一眼,只冷冷道:“我说了,都得死。”任何事都动摇不了他此刻的决心。
易少钦哪横得过上过战场的蒋吕阳,顿时不说话了。
洛烛伊站在船头,他知事情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倘若一放剑,厉文玳和自己非死即伤,而云莫棋和船上的其他人是必死无疑的。
千钧一发,洛烛伊下一秒可能就不是洛烛伊了,可能是一只“刺猬”,还有两个美艳无双的女“刺猬”。
洛烛伊不想死,也不想无端牵连船上的云莫棋和厉文玳,他向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也向来不喜欢牵连别人,若能做到独来独往,那最好不过了。
此时此刻唯有使出釜底抽薪之策,林陌离不在身边,有人却派出大军对自己进行围剿,他只有出绝招了。
他的绝招,对于凌州街头卖糖葫芦的或许不管用,但此时此刻却最合适不过了。
“既然大家都在明面上,你若领兵欺我,我自然不能莫名其妙便让你欺了,想杀我也要动动脑子,看看你能不能承担起后果。”洛烛伊站在船头,船是从易少钦手中抢来的,洛烛伊唯一的凭仗便是手中剑和一个人。
洛烛伊境界和武艺离厉文玳差了很远,此时却站到了厉文玳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