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那只竹鼠许是着了凉,被秋虹一点便凉气攻心,昏倒了去。
他便欣然的为其料理了后事,在锅中安慰了一番,了表心意。
此时正是:
天暗,风疏,月如勾。
偌大意不坪上,唯此闪烁有那么一点灯火昏黄。
竹熊在外,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卧听流水潺潺,心思食谱之妙。
功法运转,这厮亦在归拢修行。
练是修行,参悟是修行,但两者之间却非是泾渭分明,反而息息相关。
它已经渐渐的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练刀功,观食谱,记诸般灵材。
不觉枯燥乏味,反而自在其中。
先前那个游荡于丛林之间露天席地,生食渴饮的妖类,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转变。
每日睡前它脑海里想的不是用来充饥却没半点滋味的竹笋,也不是偶尔开开荤抓来的竹鼠。
而是琉璃凤味酥、五转酒酿鱼、真君粥这般仙神食谱上记载的难见美味。
“咕噜。”
它将口中唾沫咽下,心中再一次的发下质朴而坚定的誓言:
“俺一定要亲手做出这些菜,然后把它们吃掉!”
继而,转了个身,将靠在它松软肚皮上的小鹤儿推了下去。
怀揣着对明天的希望,悄然睡去。
没见的,依靠在它毛发下的身影,发着淡淡清光。
屋子里,依旧是一片安静且祥和的场面。
有人,一大一小。
有猫,趴伏在下,吹胡伸懒腰。
小人在坐在木桌旁,环绕着天然纹理的桌面上放着本厚厚的书籍,几页纸张,一个砚台,三只不算好的毛笔。
她此时没有看书,而是在和对面那人絮絮叨叨,言语里有三分雀跃四分激动,剩下的便是小心翼翼。
似乎,是怕对面那人不同意的样子。
听不太清楚,只能大概的听到说是什么竹子、灵材以及造纸之类的词语。
只见那小人口嘴开合,却听不见对面丁点的回应。
只有几声算是慵懒的猫叫,但在这夜晚的幽林里也显得有几分渗人的感觉。
“坏蛋师兄,和你说话都不理我!”
田茹气哼哼的看了眼闭着双目,盘膝在地的秋虹,如此说道。
忽的她屁股离了座椅,手指已经碰到在笔架上的毛笔,其上尚有墨迹未干。
似乎想做些什么,但踌躇了一下,便又收回了手掌,不甘心的坐下。
但却是用力的翻了一下书页,发出“哗”的一声响动。
偷偷瞄一眼那人,也没见他醒来,便又轻哼了一声,琢磨那恼人的灵纸炼制之法去了。
这剪纸术看起来好玩是好玩,但想要它能施展来,或是纸人更加有趣一些,还需要更多的东西来配合。
不只是功法的参悟,还有一些相配合的外在东西,但这些在田茹看来并不是什么难事,重要的是自家师兄得同意她让她试验才是。
她又将眼神从晦涩难懂的文字中抽出,敲了敲发晕的脑袋,看了眼秋虹。
小声嘀咕着:“我可是和你说了啊,不出声的话,我便当你是同意了。”
“嘿嘿!”
继而又像是回想到了什么事,兀的笑了下。
“便当做放过在你脸上画乌龟的代价吧,谁让你那天在我脸上乱画来着。”
“这样的话,明日就得去将小黄寻来让它给我在林子中挖一个池子,想来它也是不能拒绝的。”
田茹这般想着,下意识的将沾了点墨色的手指放入手中啃咬着,一时间失了神。
屋子里,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下偶尔间响起的木柴燃烧噼啪声。
一片安宁。
秋虹确实是没有听到田茹的絮絮叨叨,由于是回到了自家的一片小天地中,他便将心神放下,把在剑渊中要时刻抵挡的警惕抛在了脑后。
全心神的投入到了识海之中,查看着先前收取万法剑时,那出现的异动。
如若要更为准确的说的话,应该将其定位到那本从天姥山洞天里,带出来的一本并没有实体的书籍。
《青莲游记》
似乎是要忙的事太多,这些时间里他也并没有将其显化出来,再度观看上一番,瞧瞧后面那位居士究竟的写了个什么玄奇。
他相信,那位所游历的地方必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名山大川之类,想必定然是有其不凡之处。
但不知怎么的,却是生不那般的兴趣来。
只是在偶尔间的睡前时分,翻开那扉页,瞧一瞧那朵栩栩如生,似乎散发着无量玄光的青莲。
矫正一番自家青莲的样貌,默默运转着锻炼神识的功法,悄然睡去。
若不是今日的异动,怕是不知要再过多久他才会再度想起这件东西。
这本安然漂浮在识海碧波上,却不再安分的书籍。
“它想要那柄万法剑!”
秋虹十分肯定的想着,但难免会让他心生疑惑:“这东西,又怎么会和它产生联系呢?”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种物件,却在碰面之时,一方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对另一方的渴求来。
这种莫名的干系,让秋虹摸不着头脑。
一本书,一本记载青莲居士游历见闻的书。
一把剑,一把蕴含青冥真传剑道气势的剑。
它们两,又怎么会凭空的生出关系呢。
但那书籍散发而出的强烈感觉,却在他的识海之中一波一波的释放着。
却是,做不得假。
他在思考,该不该将那算是意外之得的万法剑,就这样简单的给予了它。
用一个看的见的好处,去换一个未知且神秘的东西。
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万法剑是个不错的东西,剑渊之中负剑妖散去后残留的存在。
可以说是前一任真传剑势的残留,但若真是时日年久,它亦会在不断的斗战之中自行推演,完善剑理。
许能和原主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也会在相同的道路上走的更加精致一些。
所以说,这般东西,其实还是用来给原主使用最佳。
法力激活之后,剑势全数激发,同源的存在自然是要比不同的人,能够领悟到的东西多的多。
故而,青冥之中也有养剑妖的说法。
在初步的凝聚出自己的剑理,汇聚剑势之后,便去剑渊之中斗战一番,生出负剑妖来。
让其背负着你的剑与理,缓缓成长直到开花结果的时候,再来采摘。
如此,剑理碰撞之下,则便必有成长。
这,也算是剑渊存在的另外一桩缘故。
又有什么能比的上,在日后你的剑道走到瓶颈时,汲取一个与你同源而生的剑理,更为畅快的事情。
更何况,那东西,还是一个无性无灵,只知斗战,近乎于能动的玩偶一般存在。
无消染了你的道心,生出什么怨俱悔恨的情绪来。
这般好处,便是九道之青冥的底蕴所在。
“不过嘛!”
秋虹沉吟一下,想到了些东西。
他所斩的这负剑妖,可尚是幼童状态,名字里还带着一个小字的。
那么它所化的万法剑,又能有几分成长,估计还不能现出原主的全部剑势来。
如果这般的,与他而言便是没什么大用了。
便是用作日后的磨炼,也尚且是不够格的。
而现在的话,自家正处于归纳所学以及在凡俗之中斗战经验,初步整合出独属于自己的剑理,明悟剑势的关键时刻。
那也就更是不会去用这般的东西了,便是他对自己有信心,可以排除杂念,不受其影响。
但人这种生物,终归是不能对自己太过有信心的。
或许只是见过一次,你觉得不受影响,但细微处却是会忍不住的对比,继而产生借鉴的想法的。
秋虹不愿,也不敢,以此来考验自己。
那么这么一来的话,这万法剑的作用于他而言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现在用不上,待日后剑理成就,怕也起不到什么磨砺的作用。
却是显得有些像是鸡肋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样的话,将其投喂给这书籍,看看会生出什么变化来,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亦是唯一的选择。
定了定心神,他便有了决定。
继而便从青莲之上又引来数道剑气,构成牢笼再将其约束上几分。
总是这般吵吵闹闹的,却是扰人心烦。
而且还是在自己识海之中,躲也躲不过去,也只能将镇压的剑气在多上几道,让它安静上一些。
虽然是有了决定,但他可没想着今日便要将其解决。
现在这个时分,可不是干这个的时候。
便是天大的惊喜,也还是留待明日在看。
今日,就且让其再将这惊喜陈酿上几分,好让自己明日不会失望。
解决了这一事,却是还有另外的东西需要自家来处理。
暗道一声,怎这个忙碌?
为了清闲,都躲到了山里,却不想这竟还比当初在世俗游历,斩却妖邪时费心费力。
不过,却也都是自找的麻烦,又何处去抱怨呢。
秋虹笑了下,看去那青莲之上。
但见,叶片上点缀着几颗剑气固化成水滴的青莲上空,一个一手可握且由剑气构成的四方牢笼,正顶角而立,滴溜溜的旋转着。
而在其中心处的那点性灵种子,却像是一动不动般,吞噬着光亮,散发着幽暗。
秋虹瞧着它,想着该如何处理。
是一点剑气直接将其泯灭了,还是让其发挥下余热,让自己在那玄海中游曳一番,泡个澡,再将其泯灭了。
虽说二者结果完全相同,但其中过程,却是还要有些曲折的。
他思索着,一点困倦之意浮上心头。
他知道那是今日采集灵机时神识有些疲倦,而且那灵机上带着的寒意,也让他颇受了一番侵染。
此时进去那玄水之中,倒是消除疲倦再好不过的方法了。
便是心中多有犹豫,怕在其中一不小心着急道。
但先前师叔祖早已宽慰于他,让其安心。
那么,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于是乎,不想是上次在迷糊中被带入,他这次是主动的神识投入其中。
......
似曾相识的感觉传来,下意识的鱼跃一下。
“啊!”
继而,那难以忘怀的舒适之感,就再度袭来。
就像是全身上下,都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轻轻抚弄、按摩,困倦疲劳的感觉顿时间便如抽丝剥茧一般,一点点的从身体之中离去。
暼了一眼,这个时候玄水境中尚且正常,没有珠子、幽光也没有勾人心神的异香。
秋虹便摇晃着尾巴,在水中畅游起来。
“管它北极真宫那么多事,我只是来蹭澡堂子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他抛却了心忧,在玄水之中欢快的游曳着。
随着时间流过,神识所化身体之中的疲劳感觉便渐渐消散一空,反而还有那么一丝丝成长的感觉。
不过却不明显,显然这也是那垂钓之人大面积撒下吸引鱼儿的饵。
唯有如此,方才会勾引住初入其中的鱼儿,不让其游出鱼池,继而在更大更香的饵食诱惑下,渐渐上钩。
秋虹心头一笑,觉得已经看透了这里面的算计。
继而便发现,玄水境中的鱼儿却是少了许多。
不过也是应有之事,毕竟就像是用大孔的渔网收割过一回鱼池,剩下的自然就是些小鱼小虾了。
所以他今日,便没有看到那些庞大的鲸鲨之属。
“莫非那北极真宫也有在清穹之上随意开启洞天门户之能吗?”
似乎的游累了,也似乎疲劳消散了,他寻了空处,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然的话,他们只是在这玄水境中钓到了神魂,而肉身却还是该在哪里就在哪里,不可能一下子长了翅膀飞到北极真宫去。”
“莫非,这亦是一次遴选?让这般修士独自前往,寻到宗门所在?”
“如此方能加入其中,剩下的......”
想想,便让人不寒而栗,且不说一路危险,那极寒之地又岂是普通修士可以常带的地方。
这幕后之人,却是心思太过狠毒了些。
正想着出了神,没注意到一道身影靠在近前,水泡当头罩下。
“喂,不是和你说过此中危险,你怎么又来了。”
熟悉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
就像是挂在飞檐上的风铃,在轻风中铃铃作响,但却不显吵闹,只是悦耳。
秋虹转身,果不其然的又看到那红色的身影。
“现在算什么?”
便是希望在此中再遇到玉绯钰,但当真见面之时,他也理不清二人之间该是个什么关系。
“澡......澡友!”
忽的,脑海里蹦出了这么一个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