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林,不是秋虹心心念叨的桐树林,又能是何物来。
“不错,可以给树妖记上一功。”
秋虹笑道,心生出欢喜之意,说着令树妖胆寒的话语。
于是乎,剑光愈急。
在那么几个呼吸间,便是跨过湍流河水,身形一漏,消了剑光重新踏在大地之上。
谪仙剑倏而隐去,一切看上去便和出发前没什么两样,除去一头稍显凌乱的发丝。
随意的拨弄两下,让有些遮挡视线的头发重新归于原位,秋虹定睛遥望起这片山林。
只见,繁花早落,只有一片绿意高挂枝头,宽大枝叶掩映下,个个稍带着些枯黄之意的果实挂在其上。
凡抬眼入目处,便皆是此景。
脚下枯枝烂叶繁多,踩上去便像是垫了一层厚厚的稍有些松软的垫子,地上亦有经过风吹雨打掉落下来的果实,破开外皮,显露出里面三五粒发黑的种子。
“别乱吃东西,坏了肚子是小,别回去坏了道场周围的环境。”
被秋虹从怀中扔下的五斋,方要蹦跶一下,缓解在罡风吹拂中变得有些僵硬的躯体,听闻如此不当人的言论,当即便是回头翻了个白眼。
“喵呜呜!”
叫声在喉咙里像是闪电轰隆不停,不断的延绵连续着。
显然是在用秋虹不明了的语言,在肆意谩骂着,过过嘴瘾。
然后,便是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几个蹦跳间,越上了枝头,消失在叶片之间。
轻笑一下,秋虹便也仍由它撒欢去,倒不怕它就此一去不回。
上前两步,弯腰捡起地上一枚不知何时掉落在地上的油桐籽,放在两指间,轻轻一拈。
一点微茫吐露,又收回,便听“哗哗”两声,两片外壳先后掉落在地面枝叶上。
只剩下种仁留存在两指尖,用力将其碾碎,便在片刻之间瞧见那么一滴金黄的液体从指尖滴落。
尔后两指分离,碎成沫的种仁簌簌而下,指尖稍显粘稠,可见拉丝。
“无错了。”
秋虹自语:“即便是这般简单的碾压,未经过合理的榨取,便能出油来,似乎这清穹之中的油桐树又与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不过,总归是好事就是,却无需多想那般,无非,就是灵机作怪罢了。”
将一切的变化归咎于灵机玄奇之上,秋虹安然的接受了这般的结果。
毕竟,这般的事情他已然是见过了太多太多,早就没了原先初见时的那般新奇。
只消知道,万般变化,皆依灵机而生就是。
缺了它,这诺大的清穹,便也远转不成。
没有着急去搜集油桐籽,现在不过是在此处桐树林的边界外物之处,不妨再走走瞧瞧,说不得内里还会有些惊喜等待着他去发现。
在此灵机深厚之地,却是一切皆有可能。
要知便是前世,此桐油树亦是有品种以及年份的区别,种种之间划分而出的差距不小。
而在清穹之中,灵机韵养下,更会如此。
彼此间的差距不会缩小,反而会放大的愈发剧烈。
所以说来,往里去,寻那些年份久远的桐树,再采集它们的籽,方是此行最完美不过的方案。
便是跟脚差了些,没有那般可以称的上灵植的存在,但在年月时光的浸染下,便是一普通植株,也会生出几分神异来。
那却不是,此般身处围,不知是第几代树子树孙能够相比拟的。
“莫要离我太远。”
换了声不知在何处躲藏,舔舐心伤的五斋,秋虹迈着步子,向林中深处走去。
他能感觉得到,里面灵机涌动,隐有不凡。
咔嚓之音渐起,相伴着他一路向前。
愈往里去,所见桐树便是越发的高大,随之可见的便是树与树之间的间隔就越是大,而且细细看去,似乎其分布整齐,好像竟是人为规划一般。
心中一紧,将这点放在心头。
“若是有主之物,该如何?”
秋虹思索着,先前倒是从不曾想过会有这般的状况发生。
但转念想来,便是青冥广大,内里灵山福地众多,种种修行资粮多到不可数。
但内里真传门人又全不是傻子,会放着这般东西不用,任其消融于时光之中,空置于此。
便是不知其具体又有何妙有,能对修行产生几分增益,但想来这般树林自不是树妖那般无用之物可以比拟的。
有人看上,规划一番,合理采割,倒也是应有之事。
“但即为同门,我虽是贸然前来,到也不至于会生出什么嫌隙来,便是一时求取不成,那也能打个照面,日后多来上几次,一来二去,熟络起来,倒也不怕此事不成。”
这般想着,秋虹抬步继续往里走去,也未有几分怯意生出。
无主之物便自取,有主之物便换取。
这般一来,只要内里不是什么不通人情的老人物,倒也无需多虑。
但想来,应也不会如此。
此一向阳山岗,缓坡向上,两边延绵数十里之远,而长却是一望之下见不了尽头,只能看得一点绿意消失在云海深中。
此时时日尚早,秋虹也未有什么急切的心思,便是像散步一般,缓缓的漫步在此间丛林之间。
即为体味自然,亦是在平复心境,重得先前清净洒然之意。
故而,便也不急着去往里走,见那深处灵机交缠之地,又有何人物。
只是脚踏深深浅浅,目光流转,便瞧此间风景。
五斋早就从树上枝叶里显出了身形,精明如它,又怎会有什么归于荒野的想法,不过是修为未到那般洁体自净、污秽不生的地步,故而去处理下个人问题罢了。
却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去这张长期饭票的,更况,它早早的就将神通与秋虹相合,二者多日在一起修持,不知不觉中却已然是气机相合,福运相生。
这般关系,却是远超道场里那些没什么约束存在,只是蹭饭的妖妖怪怪之类。
便是秋虹不知其中内里,但也多少有些感知,不然的话,又怎会任由其跟随在身旁,便是修行时也不曾将其撵去。
异兽胐胐的血脉,他自是希望五斋能重现出几分光景的。
不过现在,看其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一般,身体趴在放大到足以支撑它身体的泡泡上,代步而行的欢快样子,还是觉得,路途遥远,且行且看吧。
这憨猫,能解忧愁倒是真,带福运之说,还是不多奢求就是。
外道加附,终是比不过自身修持。
随着入里越深,无消用其它术法去探知,秋虹便能凭借着他所修真功特殊之处,察觉到内里灵机的缓缓变化。
就像是千里飘香,虽然味道不曾有变,但却总有浓淡之别。
而此时,这灵机便是在缓缓变的浓郁起来。
且这灵机中,还充满了一种古怪离奇的意境。
像是安抚,像是平静,像是让人心生慵懒不动意,却又异常分明,没有那般像是佛音禅唱强行洗脑的功效。
就像是,有人在无意间散发而出,不经意时,便乱了此间。
略略体味此中意味,秋虹谨慎了些,没有沉浸其中,但也是有所收获,抹平了些躁火燃后的烦躁之意。
体味不多,但却是收获不少。
如此一来,他便更是确定了此地是为有主之物,而说不得此间主人,便在前方不远处修行。
如若不是这般的话,像这样带着明显气机意境的灵机波动,明显就不是自然成就之物,而是修为不凡的修士没有压制自身气机,无意中散发而出的。
这般想着,秋虹也没生出什么遗憾之意,尚未得见这位真容所在,没有交谈上一二,一切说来就是为时尚早。
虽然,这般灵机散发出来,便有那么几分驱逐、威慑的意味所在。
但秋虹本就为青冥真传,却也应当算不上是宵小或是外人吧!
就凭此身份,前去见上一面应当还是不成问题的。
对此,他犹有自信。
“只是,这忍不住的想要躺下来休息,一动不动的感觉是怎个回事?”
行愈深,便觉身上有异:“是了,那般灵机波动中亦是有这般的气机留存,侵染至我,也是应有之事。”
“说来,还是修持不够啊!”
神色一凛间,便已然是知晓了因何如此。
心里禁不住的称赞上一句这位不知名存在道法精深,只不过就是这般意境加身,所用之剑,又当时何般?
有些不符剑修惯常凌厉之势,秋虹难免的猜测几分。
继而便是远转修持神识的法诀,摇动识海心湖中的青莲,幽光垂下,护持住己身。
虽然能体味上几分那般清净异常的意境,但那种懒散到了极点的念头同样也是在侵染着他。
却是不能再如此这般了,不然的话,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宛若咸鱼般躺倒在林间腐叶上,手指都懒得动弹上一下。
他虽生就几分懒散意,却还是不至于到了此般地步。
转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五斋,便发现它倒是一副没什么异常得到样子。
爬伏在自身灵力凝结而成气泡上,舒适的紧,见他转首看过来,还眨巴下眼睛,显得他莫名异常。
“没心没肺的。”
嬉笑一句,见其不受影响,秋虹便也不再理睬与它。
转过去继续向着林深处走去,不过这时,却是步伐快上了几分,虽没用上遁法赶路,但行进速度也是远比先前游山玩水般漫步的动作,快上不止那么一筹。
故而,身影很快的便消失在树木掩映之间。
五斋见此,自然是不知道好好的他又抽了什么疯,但也无奈,只能运转灵气,操纵着新研究出来的玩具,快速跟了上去。
心道一声:“真让猫受累,这一天又吹风又赶路的。”
“就不能好生在家修持?”
......
“吾乃清净异常不动猿。”
“清净无端,不动常定,异常之猿也!”
像是午后小憩,沐浴斜阳的慵懒喑哑之声,兀的传来。
惊的方走在这数十颗高大无比桐树环绕而出空地的秋虹一愣神,站在了原地。
来不及去观察四周树皮块块鳞次而起,仿若是鱼鳞般倒着向上的异常桐树,和那般强盛到了极点的灵机波动。
而是在此间搜寻着说话之人,不,说话的猿。
“非人啊!”
他心中一叹,觉得今天这事或许还要生出些波折来。
满心以为此中待着的是个青冥修士,再不济也是道神念化身之类的,这样的话也能凭着后辈身份交谈上几句。
但现在,似乎是放下了一头灵兽来看护此地,那就凭空的生出许多是来。
有道是:阎王好见,却是小鬼难缠。
想要通过自说自话称为“清静异常不动猿”的存在,得见它背后之修,怕也是一件难事。
“唉。”
稍有叹息一声,秋虹将目光投向周围桐树围拢而出空地的中心处,哪里有一个长满青草的低矮坑洞。
非是那般直上直下,而是向个碗底一般,向四周蔓延着弧度。
此地空旷,除却这坑洞,却是没有任何的藏身之地。
故而,它也应是只能在其中了。
秋虹便向前走了几步,五斋紧随其后,此时亦是漂浮到了和他头颅齐平的位置。
待到了一定的位置,一人一猫便不再向前,而是不约而同的向前探头去,小心的看着内里光景来。
“猿?”
便瞧见它那尖嘴猴腮,四肢干枯的模样,秋虹心中生出一万个不信来:“此当是猴也!”
五斋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转过来和他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眼中也满是不信。
“哎,懵了,懵了?”
那猿说道,言语戏谑。
“清......”
“清哥儿,清哥儿,唤我清哥儿就是。”
秋虹方一开口,便被又自称清哥儿的猿打断,如此的说道:“是近些年新进的真传?来我这里是想取些油籽来,炼油它用。”
先问后陈述,显然对于秋虹的来意是十分明了的。
“清...清哥儿,却是如此,可是有什么要求?”
即便秋虹自诩脸皮颇厚,但也想不到这看其来便是不知有多大岁数,但显然不在一两百年岁的老猿,能够让他称其为这般显年轻的称呼来。
但稍微挣扎了那么一下,还是顺畅的说出了口。
因为,看起来取籽之事,它似乎并未抵触,便是转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