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西门追雪感到极熟,心头怔得一怔,只觉浑身骨络,好像散了似的,一点动弹不得。
胸腹之间,沉甸甸地,甚至连眼皮也无法睁开,脑际更像一片白纸,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
他极力思索,思索着自己究竟遭遇了什么?
终于,他渐渐想起黔灵山,只觉黔灵神君南宫纥那张紫气冉冉,满脸狞恶的面孔,又在眼前出现,同时耳边也响起黔灵神君得意的狞笑:“哈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小子你是自己送上门来的,可怨不得老夫!”
“那么你也是当年围攻家父之人?”
“岂止围攻而已?”
“砰!”一股无可抗拒的强大压力,拂上胸口,自己立时感到窒息,连哼都哼不出来……
他只觉仇怒之火,突然涌上心头,大喝一声:“恶贼,我和你拼了!”
这喝声,把他自己从梦境中喝醒过来,这不是梦,是一个人在神志恍惚之中,不住思索,所勾起的往事!
他当真清醒过来了,依稀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被窝之中,同时有人在耳边叫着:“翔儿,翔儿,你醒一醒!”
西门追雪悚然一惊,努力睁开沉重的好像压了重铅的眼皮,目光呆滞了好一阵,眨了两下,才慢慢从室顶移到榻前!
终于,他瞧清站在榻前的,是一个面目清瘦,身形瘦长的老人!
这人,西门追雪记忆犹新,心头一阵波动,脱口叫了出来:“你……你是未……未老夫子!”
未老夫子已悲喜交集,关切的道:“孩子,你刚刚醒转,不可多说!”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颗龙眼大的腊丸,捏碎腊衣,取出一粒色呈淡黄的药丸,纳入西门追雪口中。
药丸入口,西门追雪只觉一阵清香,直沁心脾,霎时之间,有一股暖流,布达全身!
耳边只听未老夫子的声音,又道:“孩子,这是‘雪参丸’,功夺造化,你此时不宜作声,静静的躺着,有话明天再说。”
西门追雪心头虽然有许多疑问,但未老夫子既然说得如此郑重,尤其服下‘雪参丸’,自己确实感到全身在一股阳和之气,缓缓散发之下,似乎微有睡意,这就依言阖上眼皮,渐渐睡去!
当他再度醒转,慢慢睁开双目,略一打量,只见自己躺在一块石榻之上,这间石室,约有一丈见方,室中除了石榻,就空无一物!
噫,未老夫子呢?
他想起未老夫子,同时恍悟自己初上万松坪,那和尚守在涧间,说是受朱老施主之托,给自己送信。
又说朱老施主是五十多岁的人了,生得个子颀长,脸型略瘦,那不是未老夫子是谁?自己当时怎会想不起来?
不错,他一再阻止自己不可涉险,结果自己伤在黔灵神君手下,看来这条性命,九死一生,全是未老夫子救出来的。
原来他老人家也是身怀武功之士!
自己记得昨天还神志恍惚,浑身痪瘫似的,今天怎会一无感觉,病痛全失?心念转动,立即把手足一伸,果然已和好人一样。
哦,未老夫子,给自己服的那颗“雪参丸”,当真功夺造化!
“雪参丸?”他突然想起自己曾听崔大婶说过,“雪参丸”只有天山神僧才有,练武的人服了,可抵得二十年勤修苦练。
当时雪山神尼因崔大婶身体羸弱,无法练武,才特地找天山神僧要了两粒“雪参丸’给崔大婶服了一粒,才练成雪山绝技,传了衣钵。
未老夫子给自己服的是“雪参丸”,这在武林人眼里,无异仙丹的灵药,他老人家又从那里弄来的?
心中想着,立即翻身坐起,在榻上调息运功!
“翔儿,快快停止,你不可再练‘逆天玄功’了!”
未老夫子的声音未落,西门追雪已运气逆行,那知这一运气,陡觉气血逆冲,内腑受到极力震动,不由心头大惊,抬眼瞧去,只见未老夫子已满脸关注的立在榻前!
西门追雪立即跨下榻去,拉着未老夫子衣袖,兴奋的道:“未……未老夫子,你老人家真是未老夫子!”
未老夫子早已老泪纵横,一把抱住西门追雪,颤声笑着道:“孩子,真难为你,孩子,你……你觉得怎么样了?”
西门追雪好似遇上了亲人,他真想倒在未老夫子怀里,好好的哭上一场,但他这许多年来,已养成了他倔强和忍耐的个性,他不想哭,他要打开这许多年闷在心头的疑问,有关自己的身世,和目前的情形,是以只点了点头,道:“未老夫子,翔儿没什么,未老夫子,这是什么地方?哦,未老夫子,翔儿怎么不能运功了?”
未老夫子瞧着西门追雪,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叹了口气,道:“孩子,朱叔叔知道,你胸头累积着无数疑问,唉,此事说来话长,你且坐下来,咱们慢慢的谈。”
西门追雪听得十分奇怪,怎么自己从小一直叫惯了的未老夫子,如今变成朱叔叔了?他依言在石榻上坐下,问道:“未老夫子,你老人家不是姓未?”
未老夫子点点头道:“不错,我并不姓未,我姓朱,叫做朱弃,唔,孩子,你以后就叫我朱叔叔好啦,其实除了师傅和我自己之外,只有令尊一人,知道我姓朱!”
西门追雪见他提到自己父亲,不由精神一振,睁大眼睛,急急问道:“啊,朱叔叔,你说翔儿的爹,究竟是不是武林盟主江南西门大侠?”
朱弃神色一黯,接着又点头,嘉许的道:“孩子,难为你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居然已经找出自己身世之谜,令尊正是江南大侠西门盟主,朱叔叔的救命恩人!”
西门追雪经朱叔叔证实,自己果然是江南大侠的后人,顿觉眼前一亮,兴奋的道:“啊!朱叔叔,你快告诉我爹在那里?还有翔儿的娘呢?”
朱弃勉强的笑道:“孩子,别急,朱叔叔可以保证,西门盟主、西门夫人仍在人世,虽然朱叔叔目前也不知道他们究在那里?但朱叔叔坚信他们一定活得很好。别说西门盟主宅心仁厚,侠义肝胆,决不是日在中天,遽告殒落之相,就是西门夫人,也是端庄雍容,博学强记,福泽绵远之人,孩子,这一点,朱叔叔可以对你保证的。”
西门追雪心头虽然失望,但听朱叔叔说得如此肯定,只好点点头,道:“翔儿相信朱叔叔的话。”
说着,面上又露出希冀之色,道:“朱叔叔,你老人家告诉我,到底十三年前,我爹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
朱弃搔搔头皮,沉吟的道:“说实在,朱叔叔这许多年来,一直在追查之中,当时的情形,我也弄不清楚,因为朱叔叔当年带你出走,完全遵照一位高人的指点,他叫我悄悄的带你走,越远越好,甚至连你父母都不可明说……”
西门追雪奇道:“啊,朱叔叔,这人是谁?”
朱弃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相信这是一位前辈高人,因为当时朱叔叔也不相信以西门盟主的武功,会发生什么事故?那知我带你出走的第二天,就听到西门盟主遭黑道中人寻仇,连房舍也付之一炬,那时我才知道遇上了一位隐世奇人。”
“啊!”西门追雪啊了一声,似乎张口想说。
只听朱弃继续说道:“西门盟主遭人围攻之事,当时虽然轰动江湖,震撼武林,十三门派立即派出门下弟子,到处调查,但没有一个人能够查探出半点迹象,也没有一个人吐露半点口风,连西门盟主是否遭人杀害?都不得而知。”
“啊!”西门追雪再次惊啊!
朱弃又道:“孩子,你总记得你跟我足足有两年光景,经过朱叔叔多方探听,有一天,凑巧和当年跟随西门盟主的六丁甲中的丁十八相遇,才知那晚围攻的人,个个都蒙住头脸,而且武功全都极高,但究竟是些什么人?谁也分不出来。六丁甲负伤突围,各自走失,甚至连盟主夫妇的安危,都不知道,只听说西门盟主还中了剧毒。这两年他们六人,也在分别查究,约定每年重阳,在雁荡绝顶聚会,互相交换消息。”
“啊!”西门追雪这才知道原来六位叔叔,每年都要在雁荡绝顶,集会一次!
朱弃续道:“我听他这么一说,才知这次围攻西门盟主的人,处心积虑,计划周详,一时决无法打听得出。而且他们既敢对西门盟主下手,俗语说得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带着你行走江湖,实有不便,而且六丁甲在江湖上谁都知道是西门盟主的心腹,目标显着,不易查探出什么消息。因此我要他们觅地隐匿,轮流传你武功,这样我可以腾出身子,暗中查访,江湖上认识我的人不多,自然较为方便。”
西门追雪暗暗哦了一声,抬头道:“朱叔叔,你这就把翔儿送到了丁叔叔那里练武?后来呢?”
朱弃笑道:“孩子你别急,听朱叔叔说下去,你跟六丁甲练武的情形,朱叔叔都知道,因为我就一直跟着你。”
西门追雪想了想,道:“噫,那翔儿怎么没看到你?”
朱弃笑道:“只怕连六丁甲也不知道呢,朱叔叔其实就住在你们附近。我是耽心贼人一旦发现六丁甲行踪,又发现了你,决不会轻意放过,所以一直在暗中保护,没有离开。”
西门追雪激动的道:“朱叔叔,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