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追雪酒量极大,许青松斯文的斟酒,喝得实在不过瘾,放眼一望许青松,笑道:“小兄弟,你有没有豪兴,我们拼几杯试试,不然还是让我自斟自饮吧。”
许青松摇摇头,道:“晚辈不胜酒量……”
西门追雪伸手接过酒壶,接着说道:“那就不必麻烦小兄弟了。”
他一壶高梁下肚之后,豪兴大发,注目一望天宏方丈,纵声大笑,道:“老和尚以茶代酒,不怕喝了胀肚子吗?”
天宏方丈举起茶杯,道:“老衲不能奉陪施主,实感歉意,请施主……”
西门追雪哈哈大笑,截住他的话声,道:“老和尚若不怕喝多了茶胀肚子,那我就算吃点亏,老和尚占些便宜,我吃酒,你喝茶,拼拼试试,看是我先醉倒,还是老和尚的罗汉肚不行?”
天宏方丈心情沉重,那有逸与相他赌赛,但为不教他扫兴,勉强笑道:“老钠不信施主有这等惊人的海量。”
西门追雪拍拍肚皮,道:“五十年前的一个大雪大寒天,我老哥哥与我两人喝了六十斤上等烧酒不算,还吃了一只四十多斤的大母狗。”
天宏方丈闻言,双手合十,高声连喧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西门追雪耸耸肩,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妙语连篇,道:“不吃狗肉,算不了和尚,狗肉不但肉香味美,而且还是滋补上品,从前灵隐寺的济颠和尚,能被人恭称为活佛,就是他喜欢吃狗肉之故。”
郭素娟听得恶心,吐了一口唾沫,道:“狗,吃人的大便,是一种最脏的动物,老前辈也吃得下去,倒真有胃口。”
西门追雪转眼向她一望,朗笑一声,道:“姑娘,你以为人是很干净的动物吗?其实并不见得,尤其你们女人更赃。”
“哼!我们女人不管干净不干净,但总比吃脏狗肉的人,要干净些。”
西门追雪大笑道:“姑娘,认为狗肉很脏吗?”
郭素娟道:“正人君子绝不吃狗肉。”
“看姑娘长的倒很美,武功也练得不错,可惜没有念过书。”
郭素娟很不服气的反问,道:“你怎知道我没有读过书。”
西门追雪干了一杯酒,念道:“马牛羊,鸡犬兔,人所食……”
郭素娟不屑的一笑,道:“既然自称书生,连三字经都不会背,怪不得你会落魄,把‘人所饲’念成‘人所食’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
西门追雪哈哈大笑一阵,强调夺理的说道:“饲他们当然是为杀了吃,不然饲他们干什么?”
郭素娟道:“饲鸡报晓,养犬防盗,喂牛耕田,饲马拉车,谁说都是杀了吃的啊?”
天宏方丈听两人争辩得有趣,也不觉抛开愁怀,哈哈一笑,道:“一个歪才,一个正学,彼此都有道理,这场争辩到此为止。老衲还得和申施主较量茶酒呢!”
西门追雪也暗暗钦服郭姑娘的口齿伶俐,见天宏方丈出言排解,便藉机下台,立即击掌召来店小二,吩咐说道:“伙计,快去搬一坛上等高梁酒,和一大壶茶来。”天宏方丈见西门追雪兴高采烈,乘机提出心中的疑问,试探着问道:“施主,老衲看你的像貌,酷肖那张图上的画像,若修饰修饰,真难令人分辨。现在画像已告遗失,可否请……”
西门追雪闻言,心里暗自一哆嗦,超忙截住老和尚的话,说道:“老和尚的意思,是要我乔装图书上的人,来阻止这场武林浩劫,是也不是。”
天宏方丈点点头,道:“老衲确有此意。”
西门追雪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若被蒙面人识破,我这一把老骨头,准会被他一掌击成蚕粉。”
天宏方丈道:“权充一两次,蒙面人决不容易认出来,而且他似是极敬畏书像中人,定然不敢仔细的看你。”
西门追雪略一琢磨,道:“俗语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要我冒此生命危险,不知武林人物肯付什么代价?”
天宏方丈见话已投机,连忙问道:“请施主说说看,要什么代价?”
西门追雪正色答道:“西门追雪,一生被穷字所困,要我出一次面,阻止他一次杀孽,至少也要一万两银子的代价。”
天宏方丈听他竟然狮子大开口,暗想:他是和蒙面人暗通声气,藉此敛财的么?老衲倒要试探看看。
心念一转,以婉转的口气答道:“钱财固是身外之物,惧施主所要的数目太大,武林中人一向轻财重义,急忙之间,恐难筹措,施主若有急需,又当别论。如果只是为了救穷,可否减少一些?”
西门追雪道:“我西门追雪既不奉养老母,又无儿女,一生更无大志,所好的只是这杯中之物,谈不上急需。”
天宏方丈听他说的话,又不像和蒙面人串通敛财,倒难猜测个中原因,忖道:难道他真的不知蒙面人的实情么?不禁想的出神。
郭素娟十分乖觉,见天宏方丈作难,微微一笑,道:“掌门方丈请不要担心,老前辈侠义心肠,他不过是说着玩的。且救人一命,功德无量,那真会要这么多的银子才肯出手。”
西门追雪纵声大笑,道:“郭姑娘,请别给老朽戴高帽子,老朽受尽穷的苦楚,想当年老朽年青时,门庭若市,高宾满坐,挥金如土,毫不吝啬,巨大祖业,被人吃光花光,以至落得无以为生,在凉亭上结草鞋糊口,过去一般吃我喝我的朋友,竟然对面不相识,因此我无日不想翻身,但要恢复过去的环境,在这太好机会,不大大的弄一笔钱,岂不可惜。”
郭姑娘年纪很轻,又是出身富贵之家,那知什么叫穷,故不大深信他说的话,一个武林中人,更不会为了穷受苦,哦了一声,道:“申老前辈真的是为了穷……”
话声未绝,忽听楼梯下,有人高声喊道:“姑娘,楼下雅座内有个客人,有请姑娘。”
郭素娟转脸向楼梯口一望,只见叫喊的是店小二,左臂抱着一个酒坛,右手提把大茶壶,踏着沉重的脚步,吃力的向她走来,又重复的说道:“下面雅座,有一个客人,请姑娘下去。”
西门追雪猛然一掌击在桌上,只闻“砰”的一声,震翻了满桌碗盏,汤菜进流,同时大喝一声,道:“放你的狗屁,郭姑娘又不是陪酒女,客人怎么可以随便叫她下去。”
店小二酒坛和茶壶,还没有放下,吃惊之下,打了一个哆嗦,酒坛,茶壶,“蓬!蓬!”落在楼板上,坛碎壶破,流的满楼都是酒水。
他恐怕酒水漏下楼去,情急计生,赶忙倒地一滚,将酒水吸到身上,湿淋淋的站起来,陪笑说道:“老爷子,请原谅小的嘴巴说快了,下面有一个客人请这位姑娘谈话。”
西门追雪是有意借题发挥,挖苦郭姑娘的,他那里是真的生店小二的气,见店小二陪礼,心中虽然没有气,表面仍气愤愤的说道:“看你这个摸样,吃这行饭至少有几年了,连说话都不会,该打屁股。”
郭素娟心里很是明白,知道先前争辩时使他难堪,借故施以报复,但他做得有声有色,像煞是为了她生气,只好把气憋在肚里,目望西门追雪冷哼了一声。
许青松见店小二浑身湿淋淋的,像只落汤鸡,站在一旁被西门追雪责骂,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很和蔼的问道:“伙计,是什么样的客人,请我师妹下楼谈话,说出来听听,看看是不是熟人。”
店小二余悸犹存,听他这一问,很谨慎的说道:“相公,那个客人用黑布蒙面,全身看不出一点皮肤,说不出什么模样。请相公想想看,是不是熟人。”
天宏方丈等四人,听店小二这一说,除西门追雪外,都不禁骇了一跳,由脚底冒上一股寒气,直透脑门。
天宏大师等人,听店小二说是蒙面人叫她说话,互相怔了一阵神,郭姑娘突然挺身站起,向店小二说道:“伙计,走!快引我去见那个客人。”
许青松见师妹要冒险单独赴会,不禁大为着急,赶忙伸手拉住她的衣袖,道:“师妹,去不得!”
郭姑娘秀眉一扬,嗔道:“为什么去不得?”
许青松一向知道师妹的倔强个性,但此时不能任其冒险。连忙劝道:“蒙面人声言要杀绝武林人物,他武功高深,手段残酷,约你单独说话,定非善意。”
郭姑娘一抛衣袖答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和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就是他真要杀我,我也未见得怕他。”
天宏方丈也从旁劝道:“女施主,令师兄说的不错,还是不去的好,蒙面人的武功,老朽是领教过的,确是当今武林中一等的高手。”
西门追雪干了一怀酒,大笑说道:“老和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武功郭姑娘或许不及老和尚远甚,但郭姑娘美如天仙……哈……哈……倒是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