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一夜,当天间第一缕晨曦穿透了黑暗后,杜林起身离去,到了此时,他依旧能够感受到这片山林的谢意。
抬腿路现,落脚沟平,似是欢送,又似……感激。
这片山林很深,足足一个时辰时间,杜林飞奔之下,才终于走出。
又一个时辰,杜林终于遇到一个早起的樵夫。
“大哥,不知道去京都要走那个方向,距离这里大概多远?”杜林问。
这是一个中年的汉子,身子枯瘦,脸色蜡黄,穿着一身麻布长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
“京都?”中年人沉思一下:“好像是往东北走吧?不太清楚,听说过,但从来没去过,那噶哒离俺这老鼻子的道了,起码得逛荡个十几天。”
中年人说完,杜林心中释然,有许多人,祖祖辈辈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一生都从未踏出过方圆五十里范围,就像他一般,不同的是他被锁在繁华的京都,而那些人所生活的地方,穷山恶水,这中年人,明显便是如此。
杜林又问了最近的城镇村落之后,像那他道了一声谢,才转身离去。
暮云镇,一个记忆中从未听过的小镇,从东到西,也紧紧不到一里距离,街上少有行人,杜林走进了一家挂着酒楼幌子的饭馆中。
“这位客官吃些什么?小店虽然不大,菜肴却是美味,而且食材绝对新鲜。”
刚一入门,有一个中年男人迎来,将杜林带到一张临街的桌子旁介绍到。
“上几样清淡的小菜就好,大清早的,也吃不下什么,肉食之类的,太过油腻了。”说着话,和中年人交谈起来。
他倒不担心没钱付账,自从幼年起,每次出门前,都会在身上带些银钱,以备不时之需。
银钱不多,二两左右,一来可以应付一些突发的事件,二来他一个孩童,身上若是带了太多的银钱,被有心人发现,少不得要被记念。
这些年虽然年纪大了,可这种习惯依旧保留着,说来奇怪,在白煞依靠阴司令牌传送时,薛文姬三人身上的那些符箓丹药,法器配饰等尽皆毁去,可这几辆银钱倒是在身上安然。
“客官要去京都?”中年人想了一下说:“这里距离京都倒是不远,沿着东北,走官道,大约三百里外就是京都,只是……
前些时日白沙江涨大水,冲垮了桥梁,道路断了,官府一直修补,可这些天也没有什么进展,看这势头,再有个三五个月的也不见得修好。”
中年人说完,杜林略微沉吟,白沙江他倒是知道,位于京都西南,之前在书中有过见闻,却没有想到只是瞬间的工夫便传送出了百里之外。
小店里也没有什么人,杜林和中年人又交谈了几句,大多是听着那中年人抱怨官府,赋税,待饭菜上桌后,那人也就离去了。
……
北荒,青云宗。
巍巍青山,隐于云雾,绵延百里,奇峰无数,山巅封顶,有一座座宫殿高耸,巍峨大气,气势非凡,建于祥云之上,与天平气。
薛文姬身死瞬间,宗门内所留的魂牌砰然破碎,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瞬间睁开了双眼。
“死了?”
“只是一片灵气匮乏的小世界而已,又有我留下的保命手段,怎么会发生意外?”老者低喃。
他身穿道袍,面目慈善,倒是符合书中记述的道风仙骨,只是眉宇间的一丝威严却不能让人忽视,显然是长期身处高位,养成的气势。
气势这个东西玄之又玄,甚至比魂魄更为玄幻,看不到,摸不着,可只要站在那里,便能够让人清晰感受。
将相与乞儿绝对不同,一个畏畏缩缩,一个万事坦然,流氓色痞即便是打扮的衣着光鲜,如翩翩公子,也无法遮掩骨子里那股人渣的味道。
就在老者沉吟间,大殿外,一个中年修士踏空而来,几步之间便进了大殿。
“师兄,薛文姬魂牌破……”
那人还未说完,老者手臂一摆,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了。”
“可是,他素得掌教喜爱,今年掌教真人甚至隐隐传出想要将其收为亲传弟子的口风,此次身死魂消,若是掌教真人一旦问起……”
“如实相告就是。”老者微微皱眉:“若是掌教真人问起,让他来问我就是。”
听到这话,那中年修士再不言语,老者想了想说:“他们三人奉我命令去那片灵气匮乏的小世界探寻异宝,身死道消,那件异宝,却不知道落入了谁人手中,以那个小世界的灵气程度,断然无法有人修行,不知道是哪个门派踏入了那里。”
“可要派人探查一番?”中年修士问。
“恩。”老者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中年人说着便要离去。
“等等。”老者叫住了中年人,他疑惑的回头看来一眼,老者又说:“我近些年观看一些凡尘书籍,其中故事虽然无趣,可也有一些道理。
那些主角大多都是在成长时得罪了某个门派,之后那门派便不断的派人追杀,虽然危机不断,却从不会身死,等到那些真正的派出门中高手时,此人已经成长,能够将一门,一宗,踩在脚下。
虽然恶俗,其中道理,倒是值得深思。”
老者说完,中年人想了一下,隐隐明白了其中意思,只是心中却暗自嘀咕:凡间书籍,修行故事,没想到师兄居然也有如此爱好。
“让姜云去吧。”老者说完,闭目打坐,不在言语。
“姜云?”中年人一愣,只是很快的,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点了点头:“若是姜云前去,倒是合适,即便是出窍圆满,恐怕也要头疼欲裂了。”
……
京都,东门。
低头站在东门城外,苏蓉面色不安,离开十日,再归来时,却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随着人流走入城门,她始终低着头,不敢抬头再看一眼,面上的不安,眼中的犹豫挣扎中始终无法掩饰。
“快走。”
城门官的历喝下,她再次踏入京都之中,抬起头,犹豫的看了一眼京都的繁华,拥挤的人潮,又低头思绪了片刻之后,又抬头时,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无比的坚定。
三刻钟后,登闻鼓响。
又一个时辰,赵皇召集太子,张启年等人,于宫中议事。
又一个时辰,一队大内侍卫从宫中飞奔而出,刀出鞘,弓上弦,直抵安北侯府。
……
“是你做的?”书房中,挥退了百官,只剩下张启年,宋黎二人,赵皇坐在龙椅上,揉了揉眉角,不动声色的对宋黎问。
“儿臣不敢。”听到这话,宋黎慌忙跪下:“虽然儿臣心中怀疑杜林,甚至也心中嫉恨,可却不敢如此行事。
杜候镇守北关,统兵十万,莫说没有证据证明耶律雄奇是杜林所杀,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遮掩,而不敢似现在这般,闹到尽人皆知,无法收场。”宋黎说。
“哦?为什么?”赵皇问。
父子交谈,帝王之术,不适合他人听闻,张启年刚要告罪退下,却见赵皇摇了摇头,不准其离去。
“耶律雄奇是皇子,却只是北国皇子,可杜候在国内镇守北关,地位……”宋黎抬头看了赵皇一眼,眼中复杂:“杜候在国内地位,独一无二,杜林即是杜候之子,儿臣自当为其遮掩。”
“哦。”敲了敲书案,微微皱眉,赵皇又问:“那你说说,这一切背后,又是谁在驱使?那苏蓉在杜府十几年,能够打动她的东西,不多吧?”
“儿臣、不敢猜测。”
“无妨,朕恕你无罪。”
“儿臣……不敢。”
“退下吧。”赵皇平静的说,宋黎退出书房后,他轻叹了一声。
“忠恕啊,太子如此维诺,行事瞻前顾后,真的能继承我大赵江山?圣人之象,哼。”
忠恕,是张启年的字,平日中二人相处时便一直如此称呼。
“殿下近些年感受民间疾苦,心系百姓,自然是圣人之象,虽不及陛下,却也会是尧舜一般的明君。”张启年躬身一礼:“恕老臣直言,相比殿下,眼前的问题才是关键。
耶律雄奇身死,几天中已经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人人称赞其为大赵英杰,如今苏蓉这一闹,世人皆知耶律雄奇是杜林所杀,真假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杜林不能是这个凶手,杜候也不会允许杜林是这个凶手。”
两人又探讨许久,直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张启年从皇宫中走出,踏入了家门那一瞬间,身子立时变得软绵绵的。
“老爷。”
老管家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张启年,这才发现他的衣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湿透了。
有能力,有目的,有仇怨去驱使苏蓉闹事的京都有很多人,可完全符合这三点的,不多。
太子宋黎也许有,可他张启年,也有可能。
“张靖呢?”缓了一会之后,身子上终于有了一丝气力,张启年摆了摆手,对老管家问。
“少爷今日一早就出去了,似乎是去参加秦淮河上的诗会。”老管家说。
“哦。”
“回来之后,让他第一时间来见我。”
说着话,张启年缓步的走向书房,那里,才是他应该战斗的地方。
“民生清苦,朝中这些人,怎么就不懂呢?或者说,他们懂,一直都懂,只是无法舍弃这一世的富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