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乌云弥漫。
废墟中一片死寂,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压得人喘不过气儿。
寂静,荒芜,连虫嘶鸟鸣都没有了声息。
不知何时起,突兀间,刮起了一阵清风,簌簌草叶声响中,有一阵脚步声若隐若现。
“是这么?”
一个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音量被压的极低。
“就是这儿了。”
又有一道略显憔悴的声音回复道。
“这破地方,真让人无奈。那些人都疯了,一心就想着出人头地,也不想一想,自己有那个命么?!
中土,中土,一心想要进入中土修行,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声音再次响起,话中有无数的抱怨,愤恨:“王东,也就是你我还敢相信,凭咱们兄弟这么多年的感情,两家的交情,你不会害我,我也不会害你。
你知道么?我前些时日遇到了吕薇,那个丫头在家时,整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有什么事儿,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都是我找你一起去解决的,可前些天,他居然要杀我!”
“妈的,多亏老子留了个心眼,那个贱人!”
絮叨的声音中,一个青年从夜色中走出,小心的避过地上一根大腿粗细的树干,他神情略显不忿,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味道,身上名贵的道袍似花子身上的破袄一样,肮脏不堪。
“恩。”
王东跟在青年身后,身子略显清瘦,似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可双眼四处打量时偶尔射出的精光,告诉所有见过他的人,他并不如外表看上去那般的人畜无害。
两人向前,相隔约一丈左右。
一路上青年不断的絮叨,似要将心中这些时日所承受的不忿全部道出。
王东双眼不断打量四周,只是偶尔抬头看上青年一眼,迎合一句。
废墟是小镇破碎后所成,有残垣断壁,横七竖八下,杂乱无比,土坯泥墙,梁木铁器在岁月中已经彻底不复当年模样,朽木易折,锈迹斑斑,略显荒凉。
“放心,我知道你历来小心,这片地方我观察了半月,也探索了半月,绝对没有任何人曾经接近过。”
走到废墟的正中,一座青石搭建,已然塌陷的屋舍中,青年不在压抑自己的声音,将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一副豪迈的模样。
“这里不安全,还是小心点为好。”王东粗看一眼,摇了摇头:“荒郊野外,这种废墟中,想这样的地方太显眼了。”
“嘿嘿。”
青年古怪的笑了一声:“你都懂得的道理,我会不明白?”
“在这里休息,简直就是活靶子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不是也听说了么,刘思远几百人聚在一起,两个月间,被人祸害的现在就剩下了不到十人。
咱们这些人啊,只适合在家里修炼,像是这种危险的地方,随时都容易丢了性命,真的不合适。”
谈话中,他检查了一下屋子里的摆设,手一摆,从废墟中钻出,路过了一片灌木丛,有小心的清除了所有痕迹之后,才最终停在一颗足够两抱多粗的槐树前。
“就是这了。”
青年轻轻一跃,跳上树干,王东紧随其后。
“这个地方视野开阔,又不显眼,周边几十丈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瞬间发现。”
“恩,是不错。”王东点了点头。
“都说槐木属阴,是鬼魂栖息的地方,兄弟我在这呆了五天了,从没有见过什么鬼神,放心,这里安全的很。”
青年笑着拍了拍树干一侧身,躺在树干上。
……
“有人来了?!”
在两人进入时,杜林便清晰感应到。
《地皇文》中这一道符文强大在无法探知,即便触发,所产生的轻微波动也不会引人注目,至少此时以他的修为没有办法发现。
“通明的力量。”
杜林握拳,掌中九色黄泉水汽跳跃,带着魂魄的力量,相比之前更加诡异。
他心念一动,七魄神归于脏腑之中,三魂内,不断有天地之力垂落,融入了血肉,筋骨中。
脏腑内,几经转换,气力生成。
“通明境,血肉圆满,筋骨已成,神明觉醒,能够如三魂一般出窍,修行。”
“气血支撑下,神明魂游,来去无踪,九窍十八界彻底开阔,若气血境是一湾溪水,开窍境是一条小河,到了通明,已经是滚滚大江。”
“力的应用方式已然不同。”
掌心,九色水汽跳跃,他心念一动,九色水汽分成了两份,三份,五份,九份。九道水汽各自一体,散发着绝望,恐慌,贪婪,惊惧等情绪。
肉身中,七魄神双目睁开,自眉心间有一条丝线牵连下,隐隐和黄泉水汽连城了一体。
“正好,是时候实验一下了。”杜林轻喃。
他闭目,略一感应,身子轻动,从原地消失。
“你了解我,这些年,老子什么时候过过这么苦的日子?”青年仍在啰嗦,喋喋不休,王东也不见不耐,嘴角轻扯,静静的听着。
“现在倒是好了,为了所谓的修行,过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中土,中土。”
“中土真的有那么让人向往?”
青年闭目轻喃,面上带着不屑。王东目光中有一丝迷茫。
“中土是修行圣地,只有在中土,才能真正的找到修行的路。听说在中土之外,向咱们西洲这样的地方还有三处,之所以咱们这叫西洲,也正是因为处在中土之西。
无尽雾海隔绝了中土与咱们的关联,只能通过试炼,才能够真正进入。对于很多人来说,西洲太小了,只有中土,才是唯一的希望,而试炼,是前往中土的唯一机会。”王东说。
“很多人?”青年笑了一下,笑容复杂:“这其中,也包括你么?”
王东摇了摇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间,又一阵心悸的气息瞬间浮现。
“小心!”
他大喊一声,身子一跃而下,退后几步后,双眼警惕的观察四周。
青年略显迟疑。
“死!”
一声轻哼,杜林的身子从青年身后浮现,九道黄泉水汽浮现,那青年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动作,身子已然彻底的消去,连一声惨哼都没有发出。
“嗤!”
黄泉水汽回归,脏腑中,七魄神身子一震,色彩立时变得更加艳丽起来,识海中,胎光爽灵二魂在黑白二神归来瞬间,双目一睁,眼中有电芒闪过。
“和之前相比,果然不同了。”
杜林双目略一闪烁,轻声低喃。
肉身上,少了那种撕裂般的剧痛,黄泉水汽归来之后,魂魄清明,隐隐间与天地关联变得更加密切。
随着黄泉水汽彻底的融入,二魂七魄中,不断散发出一股子神明的力量,滋补肉身气血筋骨。
“道友,你我远日无怨,今日无仇,何必下此狠手?!”王东目光猛地收缩一下,脚步向后轻轻一退,心中惊骇。
“无冤无仇?”杜林抬眼,身子一动,缓步间迈步前行,‘踏’的一下,三两丈的距离一步落下,轻飘飘的没有溅起一丝尘草:“怎么会没有仇恨?”
王东脚步再退,刚要说话,杜林再次说:“前些时日,西洲不是一直声称魔头该死?道友恐怕就是那其中的一人吧?如今见了面,没有临阵逃脱的道理,是生是死,为了天下大义,正道诛魔,道友都应当将我杜某人这个魔头诛杀当场吧?!”
王东心中一沉。
杜林承认了自己魔头的身份,堵住了他的退路。
“道友……说笑了。”
王东定了定心神,压下慌乱,再次说:“西洲诛魔,确有此事,可我心中一直不懈,所谓魔头不过是道不同下的党同伐异,没有具体标准,如今不过是那些掌控了大义名分的家伙,强加给不同意见者的枷锁,当不得真。
他们的手段,不见得高明,身上背负的杀戮,也并不少,唯一区别不过是他们给自己披上了正义的衣服,一切手段,都是降妖除魔,我一直不屑,也从来没有参与。
此次前来,只是为了中土试炼,心存侥幸,对道友,从没有过冒犯的想法。”
王东说了很多,若是那青年还活着,定然惊诧,他一直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沉默寡言才是他的标签,往日中谈话,总是站在倾听者的角度,如今却一反常态的一口气说了比往日中一月还要多的话语。
“你叫什么?”
杜林轻笑一下,觉得有趣,斜着眼打量王东。
“王东。”
王东神色一轻,暗中戒备。
“哦。”
杜林点头:“都是杀人,谁该死,谁又不该死?”
王东说:“没有该和不该,都当死,可法理之外尚有人情,尚有因果,若将一切抛开不提,只论生死对错,没有任何的意义。”
杜林想了一下,又问:“是不是还应当有修为,有大义?审时度势才是衡量对错的标准?”
话刚问完,杜林轻轻摇了摇头,王东目光闪烁一下,刚要说话,杜林摆了摆手:“让你回答,却是有些难为你了。
法理之外,当然有人情,有因果,可更关键的,是看谁的拳头大,看谁的修为强横。所谓大义,所谓邪魔,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过都是在失去了拳头下,不同道路的党同伐异。”
王东点头,对杜林的话表示认同。
“不说这些。”
杜林想了想,摇了摇头,走到王东身边。
是魔是正,与他而言关系不大。
名声如此,已经下定了决心打开杀戒,就不会再去计较那些所谓的声望,只是刚刚的话,让杜林想到了大赵的那些文人,也明白了他们因何那么选择。
正道的名声能让人备受尊崇,却也是一种束缚,他是魔,不会受到那种束缚。
“道友……前辈到了通明境?”
杜林就在身边,给王东的感觉,没有那种铺面而来的威压,而似风一样,若隐若现,若有若无,这样的感觉,他只在家族长辈身上见过。
杜林点了点头,王东身上猛地一轻,到了一声原来如此。
他自诩天骄,自然也有相应的手段,对于杜林之前名动西洲,也曾有过羡慕,嫉妒,有过取而代之,名扬天下的想法,可此时见到,那种想法却变得淡了下去。
不需要尝试,杜林出现时,诛杀了青年的手段,他躲不过去,既然躲不过去,低头求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有些事儿,就是这般简单,在面对生死时,正义,傲气,身份,名望……等等一切,都可以瞬间抛弃,不去在意。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人是善忘的,只要活到了最后,就有希望翻盘,去修改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言论,站在正义的一方去批判,如此翻盘,轻易简单。
王东做出最卑谦的模样,张口前辈,闭口依旧是前辈,杜林问了许多的问题,他都一心解答,直到许久之后,当杜林对这片切割而来的秘境,对中土的试炼有了清晰的认知之后,轻轻点头。
“如此说来,无论是清羽门还是玄月宗,都希望弟子能够安然走出,进入中土试炼,除两门之外,无论是谁从这里走出,都会立即进入两宗门,得到全力的培养?”杜林问。
“恩,是这样的。”王东说。
“若是最后,走出的是我呢?”杜林面带笑意。
“这……”王东沉吟一下,足足几息之后还是摇了摇头:“恐怕很困难。”
杜林嘴角上扬,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云消,月朗星稀,皎白的月光下,他的笑意略显诡异:“若是……这片秘境中能走出去的只有我呢?”
“前辈!”王东面色一变,慌张后退:“前辈需要仔细考量清楚,这片秘境中,除了清羽,玄月两宗门外,其余人都是各门派,世家的核心人物,来此试炼,虽不计生死,却也是为了中土的梦想。
你前些时日在中土搅动风雨,看似天下围杀,可大多数人,却都在袖手旁观,即便清羽,玄月两门,也都没有尽到全力,可现在,前辈若是在此大开杀戒,杀到没有人能够走出,这……这……”
惊慌中,王东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聒噪!”
杜林声音冷厉,面色一变,再出现时已经在王东身后,他手掌一伸,用力一握之间,王东的脖子在嘎巴声中,应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