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衣人道:“名不大,‘宝驹客’伯不乐。”说罢,把缰绳交给苏叶梅,转身离去。
闻言,苏叶梅便意识到此人乃是“四大怪客”之一,心想:“这便是曾经与飞哥齐名的‘四大怪客’之一么?武功虽弱,但是言谈举止却是称得上怪。”道:“多谢伯先生了。”
伯不乐却只竟直走去,没有回头一次。见状,苏叶梅却又问道:“马儿有名字吗?”
伯不乐还是没有回头,只道一声:“珑煜。”
伯不乐离去后,苏叶梅伸手摸了摸珑煜,咯咯笑道:“珑煜珑煜,我要去找情郎了,你可要载我快些去啊!”随即,她翻身上马,策马朝东奔,目标庐山。
......
珑煜作为千里马也是不赖,载着苏叶梅一日行数百里。而苏叶梅骑在马上,一路行来也是觉着颠簸甚微,骑马对她的身体几乎没有什么大影响,这不禁让她减了几分对腹中胎儿的担心。然而,没有大影响不代表没有疲累,她一心要去庐山找戴文飞,打定主意,遇到乡村镇集只需买些干粮食物便离去,预计接下来几日应该都是在野外过夜,风餐露宿。
第二日清晨便到了襄阳,身心俱疲的她却没有想着休息,只买了些干粮就上路了。到得太阳落山,苏叶梅怕寻错了路,便停马休息,找了处路边的大树,在树下歇息。
生起火堆,拴马树旁,苏叶梅给马准备好草料后坐在树旁倚刀静息。
听着马嚼草料之声片刻后,苏叶梅忽感饥从腹来,便在身旁包裹里拿出了一个馒头,细咬起来。才吃几口,她便感恶心想呕,稍稍停下进食,平复了一下恶感,便又再继续吃着。然而这回,她又感到恶心了,再也抑制不住,移开馒头便弯腰呕了出来。
“呃......”
呕吐一阵,苏叶梅感到身心平复,方才直起身子来,从腰间抽出一条手绢来擦了擦嘴,自语道:“孩子都影响到我的食欲了吗?也对,这都有一个月了......”她将手绢放回腰间,看向自己小腹,伸手轻轻抚着,“这便是要当娘的感受吗?感觉满心欢喜啊,飞哥......”她又看看手中馒头,声音更低了,“突然想吃酸的......”她又心想:“看来接下去到了随州,得要在城中住客栈了,毕竟我受得了颠簸,可孩子受不了。”
苏叶梅刚下武当山,便给自己定下了路线,先去襄阳,再到随州,然后是江夏,最后直奔庐山去。现下她过了襄阳,距离随州还有一日路程。
苏叶梅无心用食,将馒头塞回包裹后,便捡起一旁断树枝,倒弄着眼前火堆。
火焰飘飘,烟气缈缈,星月为云遮,四下俱黑,唯此处火光照夜,映人心弦。苏叶梅盯着那火光,就好似看到心中执念,执念如火,照亮心扉深处,不燃尽最后一点儿柴薪,便不会熄灭。就算只余星光火苗,处在狂风暴雪之中,也要吊着那口气,也要期待着复燃一刻。
苏叶梅目光怔怔盯着火堆,喃喃道:“飞哥,你在哪儿呢......”然后用手摸了摸小腹,“孩子,要保佑好爹爹无事,也要保佑好妈妈能找到爹爹......”随即,她闭上双眸,轻浅安眠。
翌日,晨曦微微之刻,苏叶梅便自然醒来,一夜无事,让她的心神得以休整。
此事,她身前火堆已然熄灭,不留星火。她提起包裹和刀起身,看向珑煜那边,却见它早已将昨日准备好的草料吃了个七七八八,此刻正站立而眠,看模样已经睡了有几个时辰了。
苏叶梅走过去,发出了一点儿声响,珑煜察觉周遭响动,双耳灵转,当即睁眼,却见苏叶梅走来。
苏叶梅解开束在树上的缰绳,转过来轻抚马脖子,轻语道:“你也算是吃足睡饱了,该载我上路了。”随即轻跨上马,路投随州。
又行了一日,在黄昏时刻到了随州,苏叶梅牵马入城,找了家黄家客栈要了间客房住下。
入城时,苏叶梅却感城中气氛压抑,街上行人、摊贩极少,集市中还开着的铺面也只是零星点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令她有些难受。于是,她在叫人安顿好珑煜,领了客房,安置好行李包裹后,便出门去客栈大堂要向掌柜询问城中状况。
走到柜前,苏叶梅向正在鼓弄着算筹的掌柜问道:“黄掌柜的,不知随州城里要生起什么事,为何街上这般少人?”
掌柜姓黄,客栈名字便是以他的姓命名的。黄掌柜是个留着老鼠须的偏瘦中年汉子,穿着粗布衣,形容还算精神得体。他看到苏叶梅刀不离身,直来相问,心中开始揣度道:“这个漂亮姑娘独自出家门来,眼下还带着把刀,多半是有武功傍身,这种人惹不得,也不能和她扯上什么关系,说不定她哪个仇家便是要杀和她有关系的人,到时候落到我的头上,我这客栈可就不得安生喽......”思绪电转,想到这儿,他停下算数,装出一副平淡自然的样子,道:“哎,现在太阳都快落山喽,人肯定少了。”然后又继续算今天的账。
苏叶梅闻言,却是不信,黄掌柜装蒜的模样虽然很逼真,但是,她更相信自己的感觉。她心道:“这掌柜莫不是认为我是混江湖的,怕和我多聊扯上关系,待我有仇家寻不得我之后,便来他这里闹腾泄愤,呵呵,这掌柜却是想多了。”当下道:“掌柜的可莫要骗我,我出来这么久了,也过了不少大城小镇,论到这个点儿的景象,那些小镇也不似随州城里现在这般荒凉。”
黄掌柜看了苏叶梅一眼,道:“我住在这儿几十年了,每天城里是个什么样我还不懂么?姑娘是外地来的,觉着街上人少,其实这年头,哪儿都打仗,街上荒凉些,萧条些,也不怎么奇怪。这不?二月份的时候楚国那边打,三月份的时候魏州那边打。哎,世道不太平,这人也就少了。”
苏叶梅闻言,眼中精芒闪动,心道:“好你个开破店的,说话不实,好,待我问完了事儿,再理会如何对付你。”当下再问道:“那不知此地有那些地头蛇?”
黄掌柜不再看苏叶梅,只低头算账,一副自然平淡的样子开口道:“我哪儿知道随州有那些混江湖的?我做掌柜二十年,只知道那些江湖人爱打斗,动手又狠,有十几回都在我客栈里打,每次也都打坏了好些东西,可叫我赔了不少。”说着,他摇了摇头,神情自然露出了无奈与心疼,显然他说的经历不是假的。
苏叶梅却是挑出了他话语中的矛盾,心道:“这开破店的又骗我,在这儿开店二十年,却不知本地的地头蛇,他这破店早就该被人拆了!”又道:“那不知今日,这随州城中发生了什么事?”
黄掌柜道:“能有什么......”
“啪!”
黄掌柜话还未说完,苏叶梅便提刀拍上桌前,喝道:“少给本姑娘装蒜,说几句话又少不了你几块肉,这般拐弯抹角的,怕我拿你没办法么?!”
黄掌柜受这一惊,也停下了算账,抬头看向那含怒俏脸,威压所迫,不自主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姑娘,话不能这么说,眼下是世道不太平,可也要讲些王法的啊......”
他的话还是未说完,却被苏叶梅以刀柄抵在嘴边,一时再讲不出一句话来,只得“咿咿呀呀”地发出惊恐怪叫,双手慌张举起挡在身前,身子也是后仰顶在木墙上,颤颤巍巍。
这时,却闻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姑娘,莫要伤人。”
接着又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姑娘不可如此,你问人家话,人家说什么话是他自由,动了手是你理亏在先。”
随即,又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叫道:“姑娘且先收去家伙,有话好说。”
原来,客栈大堂上还有另外三人。此时日近黄昏,客栈里的生意已是清冷许多,小厮做完事后便下堂去休息了,这般,客栈大堂上除苏叶梅和黄掌柜外,便只剩下三人。
那三人皆是食客,各占一桌,分在不同角落。他们每个人桌上都是好酒好肉,盘可装一两斤肉,坛可盛四五斤酒,俨然,三人都是跑江湖的豪客。
苏叶梅方一出来,他们便见着了苏叶梅那绝美容颜,除了苍老声音的主人,另两位皆是失神一阵。而他们回过神来之后,却也是时不时地偷看苏叶梅一两眼。却不想如此貌美的姑娘竟是性情火爆,一言不合便要动武,教人甚感反差。而三人作为江湖人,掺和闲事是家常便饭,见到苏叶梅恃强凌弱,自是要管上一管。
而苏叶梅来到客栈大堂,只想着找掌柜问话,虽注意到了堂上还有三人,也知道那三人是跑江湖的有阅历,但她却没有多在意他们。在苏叶梅看来,一般来说,本地情况本地人最清楚,去问那些阅历丰富却不详实的江湖汉关于随州城的情况,不如来问可以作为本地人的黄掌柜。
苏叶梅回头看过去,却见那三人已经起身,朝她走来。
一个是中年壮汉,方阔鼻,国字脸,面红如枣。上身穿着白色泛黄的麻衣,下着棕裤布鞋。束带皮革缚不住健硕四肢,看他模样却是个实力不凡的练家子。
一个是老年大爷,双眼深邃,龄过花甲,面上黄斑点点。一身灰黑阔长袍,负手身后,气敛深沉,看样子也是傍武在身,实力不弱。
一个是年轻小郎,眼若含星,面若温玉,白绸衣袂,蓝锦华服,丰神俊朗。他步伐稳健成规,似有武功路数,想来也不是弱手。
苏叶梅冷冷道:“你们是谁?一伙儿的要一起来管闲事么?”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最后那老者拱拱手,先道:“我等三人只是萍水相逢,正巧到同一个客栈里落脚,此前并不认识。”说着,他伸手朝黄掌柜那儿引了引,道:“至于一起来管闲事,那是自然,我等三人却是看不惯姑娘在此恃强凌弱,自然是要管一管。当然若姑娘要是肯高抬贵手放过掌柜的,善了此事,姑娘想要问的问题,我等也可以解答。”
这时,年轻小郎拱拱手,道:“姑娘,纵使黄掌柜的骗了你,也不可以强相逼,如此不免有失武德。”
中年壮汉拱拱手,再抬手指向黄掌柜,道:“姑娘还请放了这位掌柜的。”
黄掌柜见有三个江湖汉子为自己说话,心下稍定,思绪得以从慌乱中挣脱。他想说话求饶,却是因苏叶梅的刀柄抵着嘴边,只得用含糊不清的话说道:“仇仇仇李......晃过哦......哦一地设么都过数李......别撒哦......”
苏叶梅不理掌柜求饶,也没有按照前头这三个人的要求放开黄掌柜,只冷冷道:“你们还没有回答完我的问题,你们是谁?”
那三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番,老者先拱手道:“老朽四象迷仙宫‘玄武翳’青松。”
闻言,那中年汉子朝青松拱手笑道:“原来是玄武高人青前辈,久仰久仰,晚辈诛恶帮‘正’字第五笔范敢。”
“哦,原来是‘南十八侠’,幸会幸会。”青松还礼道。
这头,年轻小郎对两人拱手道:“二位前辈,小可汉江派品兴,见过二位前辈了。”
那两人闻言,一齐看过去,青松拱手道:“原来是‘托江手’,幸会幸会。”
范敢也是拱手道了两声“幸会”。
这三人却是来头不小,都是八门十派中人,诛恶帮以帮主“仁铁手”飞凌天为首,其下便是“正”字五笔,那范敢位居第五笔,又有“南十八侠”为号,非是泛泛之辈;四象迷仙宫有“青龙关”、“白虎魄”、“朱雀天”、“玄武翳”四号高手,那青松乃是号作“玄武翳”,必非弱手;“托江手”一词庞然大气,品兴诨号为此,定是他有不弱的武功。
苏叶梅见三人自顾自地打招呼,好似全然忘了自己正挟着黄掌柜,心道:“好呀,目中无人,待我来教训教训你们!”当下收回刀柄,松开黄掌柜,留他在台柜后面瘫软下来,颤巍巍发抖着。
苏叶梅对眼前三人冷笑道:“好呀,八门十派来了三家人,看来这随州成确是有大事要发生呀!”
三人闻言,看向苏叶梅,见她放了黄掌柜,青松率先道:“既然姑娘已经放了掌柜的,这梁子自然是结不成了,要谈什么,我等可以先做下来再说。”说着,他朝后指了指自己原先占着的桌子。
苏叶梅又是冷笑道:“不必了,我想先和你们打一场。”
三人闻言一肃,品兴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苏叶梅道:“你们方才自顾自的在那儿打招呼,让我很不舒服。”
苏叶梅因身孕而性情温顺了些,可是受黄掌柜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一激,已然是怒不可遏,又见青松那三人不答自己的话,拿自己晾在一边,在她看来,此时却是到了不打不消火的地步。
“这......”三人闻言,相互对视一番,看起来颇感无奈。
柜台后头,黄掌柜听了苏叶梅的话,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诶诶诶”叫着站起,道:“姑娘,你可不能这儿样啊,我这店经不起砸呀......”
“哼!”却见苏叶梅回头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言,直哆嗦着。
苏叶梅道:“这锭银子,赔你的!”说着朝黄掌柜那边丢出一块二十两重的银子,却闻“啪”一声,银子深深嵌入黄掌柜身后木墙上,吓得他抱头鼠蹲。
“你拿得出来,就给你了。”苏叶梅说着,回头看向青松三人。
却见青松三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态,面色凝重。方才苏叶梅将一块银子随手一丢,便深深嵌入木墙之中,露出这么一手,足见她内力之深,用劲之巧,已臻至化境。这一手,若内力不足,则银块嵌不得入;若用力过猛,则整块木墙都会炸裂。苏叶梅这么随手一丢,便将二巧融贯,青松三人自问是做不到如她这般的。
青松道:“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没有打的必要。”
苏叶梅却笑道:“没事,我不会伤了你们的!”说着,握鞘横刀身前。
闻得此言,青松和范敢二人久经江湖,还算沉得住气,品兴这年轻小郎却是耐不住性子,举扇指着苏叶梅冷声道:“姑娘莫要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