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晓川心中喃喃:“若我只在意师父的命令,救下师妹,给她驱解煞气后大可遁入暗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给她依靠,给她安慰。”
天已亮了,青崖晓川估摸着苏叶梅即将醒过来,便将她扶到旁边树下靠好,自己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回头看了一眼苏叶梅,心想:“待会儿她醒了,替她把珑煜找回来。”当即身影闪烁一下,原地消失。
过得一刻钟时间,苏叶梅悠悠醒转,四处张望,不见师姐身影,心下黯然。心想:“不知随州城局势如何了,我得恢复一些功力,回去看看。”当即盘膝正身,左手拖天,右手按地,运使“三随大法”。
此前她与凌云交斗,虽神识全施,但也还有记忆,休息了一晚上,自是将昨天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记忆中,随州城的局势虽然稳定下来,但是折花会残余不可不防,还是回去关注一下才好。
苏叶梅一式摆完,转而左右手交叉,皆成爪式,如撕云裂雾,聚气掌中。接着又翻爪成掌,按下丹田,凝神御内,转使三随内力,成大周天数运功。
一个时辰过去,苏叶梅沉气一哼,无形气浪自她周身泄出,扫荡轻尘,退散落叶,收功张目,一口轻气吐出。
苏叶梅心道:“功力已恢复全盛,但是不能完全运使,如师姐说的那般,只能使用三成。”转头看向惊仙刀,又想:“你这家伙,可是害苦了我啊,也叫我的孩子遭殃,若不是要拿你重铸给飞哥弄一把趁手的武器,我定要毁了你......”当下看了看日头,辨明方向,循着记忆,朝随州城方向走去。
赶路半个时辰,苏叶梅就到了随州城东门外。进到城中,却觉城中氛围与自己刚到时截然不同。她刚来随州那时,整座城都是死气沉沉的,而现今却是见到整个随州城男女老少皆是在热火朝天地忙着,众人手抱肩扛,身上带着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麻袋,如蚂蚁搬家一般,朝城外走去。更有大小车马无数,满载大小麻袋,也朝着城外赶。街道上大呼小喝,热热闹闹,似是举城搬迁。
苏叶梅觉着奇怪,便找了一个大汉相问,道:“这位大哥,可知如今随州城里是在干什么?”
那大汉生性淳朴,见苏叶梅漂亮,便耐着性子,停下答道:“上头有大官说,城里冒出了个啥子折花会,在城里埋了很多炸药,现在要清理出来,送到城外,一点点毁了。”
苏叶梅闻言,心道:“看来城里的局势已经定下了,不过还要多问几个人了解情况。”当下给那大汉道了声谢,随即再找几人相问,连续几人都这般解释情况,她便也完全安下心来,寻路朝折花会暗桩那边赶去。
她施展轻功,跃上房顶,身影如飞猫灵巧,在街上众人注意不到之时,穿梭掠影,不多时,已到了折花会暗桩不远处。躲在房顶上,远远看去,只见折花会别院一进院子内大坑依旧,大坑旁山一般的土堆得老高。众多民夫在大坑周围放下绳梯,空手下去,带着麻袋上来。众城卫守在周围,时不时搭把手,帮扶一下。
另一头,衙捕进进出出,在折花会暗桩中搜搜查查,勤勤恳恳,将折花会在此的活动情况汇报给一个中年官员。那中年官员居中调动各方,指挥有度,有条不紊。只是他神色憔悴,显然是有一宿没睡了。
苏叶梅见状,心想:“随州官府介入,想来是折花会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这时,却见几个人朝那官员走去。为首者苏叶梅认得,正是大洪山慈恩寺灵感方丈。他身后几人分别是青松、范敢、凌云。看到他们没事,苏叶梅却是心神定了,随即她又瞧见凌云双目已瞎,不由心生自责。心道:“若不是我能力有限,岂能叫凌云道长落得这般残疾......”随即又想到品兴、金光、观林等人惨死的模样,自责之心更甚,又想:“如不是我躲在大洪山上疗伤,晚了几个时辰,若是及时赶到,他们又怎会是这般下场......”
这时,却见灵感等人朝那中年官员抱拳,说了几句,随即便走,显然是在向那官员告辞的。
那官员正是随州刺史方万山。灵感等人在此处休息了一宿,恢复了元气。为防折花会反扑,几人便齐来向方万山告辞,欲要集结随州一带武林同道,一抗折花。如此,才有苏叶梅所见。
灵感等人走远,苏叶梅却是怔怔出神,心想:“我这回插手随州一事,糊里糊涂,最后还和凌云道长打了一架,险些伤了他,佛道双山死伤无数,前来支援的四象迷仙宫和诛恶帮也是损失惨重,品小哥领的汉江派更是无一幸存......我,我还有何脸面去见他们?走吧走吧!”当即在众人未发现的情况下出了东门。
走得几里地,只听马蹄踏踏,马鸣轻快,却见珑煜当面掠影疾驰而来。
苏叶梅见状,心头一喜。待得珑煜到了近前,伸手抚摸它脖子,喃喃道:“这宝马当真有灵......”可又想到师姐青崖晓川正跟着自己,叹息一声,道:“这珑煜明明是师姐给我找回来的,我却只说它有灵,没有想到是师姐在暗中护我......”随即陷入沉默,良久,方才牵着马,沿路朝江夏过去。
苏叶梅离开后,灵感、凌云送走范敢和青松,随即着手号召随州武林共抗折花会,一时间一呼百应,聚集高手两三百,结成“随武盟”,对随州一带的折花会形成有效打击,此乃后话。
......
再说苏叶梅,她自离开随州后,失魂落魄,浑浑噩噩,一路牵马缓行,速度放慢了一倍不止,途中时常走错路,更遇大雨数回,行了数日,方才到得江夏。
江夏在长江之畔,已是九江九义的地盘。苏叶梅到了江夏附近,便听闻九江九义之首,“冷锋过境”许宁已然身亡的消息,吃惊之下,便找人细细探问,随即便得知了庐山一战的大致情况,从而也知道了与戴文飞相关的消息。
苏叶梅心想:“飞哥有这般大能耐,若是由他来主导随州一战,那儿也不必有如此多伤亡了。”
沿江而走,行至渡口。苏叶梅去询问渡口主事,可有去九江并且可以带马的大船,得知一个时辰后便有,让她稍等一会儿。
趁着这个空档,苏叶梅这才有心赏起江上景色来。她牵着珑煜,走到江边堤上。放眼望去,只见水波滔滔推沙,后浪又推前浪。浪生风劲,卷走横江白露;风助浪叠,带起层层波涛。让人见之心宽气阔,生豪情,抑悲思。
风吹来苏叶梅这边,吹动她的衣袂,吹动她的秀发,叫她柔美俏颜更添几分风情。风来似为其所动,江景似为其成衬,白堤上,好似只余她一人——独立。
她便站在白堤边上小半个时辰,一动不动。一旁珑煜也随主人站着,只是耐不住性子,东张西望,左顾右看。
小半个时辰里,天渐渐暗下来,乌云渐渐遮掩了天光。天气阴沉,似滴水凝而不发,眼看着便是准备大雨倾盆了。
果然,一刻钟过去,雨丝沙沙落下,起初只比毛毛雨大一点儿,转眼便是如豆子撒下般,让人不一会儿就变作落汤鸡。
苏叶梅知道下雨,心念一动,三随气罩撑起,照着自己和珑煜,将雨点隔绝在外,只留风可入。
苏叶梅想看的是晴日江景,却不想看雨中江波,半刻钟不到,便是没了兴致,牵着凌云朝渡口那边走去,想着要不要先进船里休息一番。此时离大船出发还有半个时辰。
来到渡口,却见大船已准备出发,心下疑惑:“离出发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当下找了个伙计问了问,那伙计道:“有九江九义的好汉要坐船,叫我们快些发船,眼下便要走了。”
苏叶梅好奇问道:“他们叫提早发船,不会对商船造成损失么?”
伙计笑道:“一看姑娘就知道是外地来的,自打有这九江九义的好汉们在,长江水贼都不敢出来劫掠,平时交些小钱便可有高手护着一路,水贼见了也是躲得远远地。平日里得了好汉们这般帮助,现在提早半个时辰发船会有什么损失?”说完,听闻主事叫自己起干活,便对苏叶梅施礼笑笑就离开了。
苏叶梅心中感慨:“想不到九江九义却有这般侠义。”当即牵着珑煜上了船。
过不多时,船已起航。苏叶梅将珑煜放在船尾饲马间,转去了船头。此刻雨还正下着,只是小了不少,天空已久乌云密布,甲板上也无几个人,江上景色也不为她所喜,她便进得船舱去。入廊拐了几拐,来到自己花重金租下的房间,推门进入,却见其中榻、桌、椅、灯等等大致齐全,只差个浴盆了。
苏叶梅进屋关门,将惊仙放置一旁,盘膝坐上榻去。稍松心神,方想运功看看自己还可以用几成力,就听到隔壁一声细语:“这次帮中召集弟兄们是为啥?”
一人道:“据说是杭州那边,折花会找来了很多帮手,要对付哪个从海外回来的前辈,武林盟主‘凤翙君’梁益要咱们九江九义带人去助拳。”
又一人道:“那去的有哪些好汉?”
“十大豪肯定是会参与的,至于八门之内,当有我九江九义、诛恶帮、无极门、丐帮;十派之内只有太湖水云寨会参加。”
“其他门派怎的不来?忠勇仁义山咧?”
“北方朝廷出了大事,忠勇仁义山还有山东齐家、少林寺都被牵扯进去;汉江派、四象迷仙宫、空空派这些日子折了不少人手,眼下自家地头都未必保得住;清风道场、黄云道观那几个牛鼻子聚着的地儿没个准信;秦岭飞鹰堡、渭水化意剑门、蜀川大旗门都是要在自家地头对付折花会。眼下去杭州的就咱五大门派。”
“哎,想不到,整个武林就聚得五派。”
“在长沙那会,折花会趁着咱们分散,灭了江湖上数十个小门派,如今这等局势,也是可以见得着的。”
“哎,你说折花会怎就这么多人,在长沙布下数万兵卒,屠了几十个小门派,追杀沽鲸先生千里,在庐山哪儿损了不少人手,然后又是各地开花,这头打随州,那头打秦岭,听说北方朝廷叛乱也是他们搞的鬼,眼下又要召集人手在杭州杀一个海归前辈,这折花会是要有多少人可以使啊?”
“你可不知道,折花会已存了数十年了,不比忠勇仁义山差,道上人知道的,就是他们有一个会首,两个副会首,四个元老,八个护法,十六个大舵主,三十二个小舵主,其实很少人知道他们有编外人员。”
“啥子编外人员?”
“嘿嘿,这回随州那边传回来消息,说江湖上有好些成名高手都是折花会的人,这些就是折花会的编外人员。还有前些日子,被咱们帮灭了的探花社,庐山出现的欧阳项先、陆毅豪、司空耀奇,他们都是折花会的编外人员。”
“这么说,折花会里头不乏有能和沽鲸先生一较高下的强手?”
“确实,说不定比沽鲸先生强的也大有人在。”
“哎,提到那探花社我就来气,这帮该死的细作!”
“还好,被咱们灭了,帮主可是亲手杀了他们社长的!”
此言一出,几人不免有些伤感,自家帮主可是前不久刚死。气氛伤感下,几人不再言语,接连睡去了。他们言语中称“咱们九江九义”,几人自然是九江九义之人,他们要大船提早出发,便是要赶着去九江。
苏叶梅方才一直听着,听到他们说自家师门是“牛鼻子聚集”,心中生怒;听到戴文飞消息,转而又聚精会神。眼下他们休息过去,却也没有去找他们攀谈的意思,当下闭目运功。
船行两日,期间靠岸两次,苏叶梅却未出门一回。只要伙计进来送饭、打杂即可。此时立夏已过,天气转热,只是江上水汽散热,还不怎的察觉。
这日下午,船到九江。九江古时又称柴桑、浔阳、江州。白居易所作“琵琶行”中首句“浔阳江头夜送客”之浔阳,尾句“江州司马青衫湿”之“江州”,皆是在指此地。
牵着珑煜下船后,苏叶梅当即在九江城中客栈里草草吃了些食物,寻上客房洗了个澡,休息两三个时辰,便又启程了。事前已经问好了路,便向城南,要从庐山西北面进去。
还未走得出城,却是碰到熟人了。苏叶梅牵马走在街上才几步,前边已有人走了过来,只见那人身材高手,手持羽扇,一身儒装打扮,那左嘴角上的豆大黑痣尤为显眼。此人正是九江九义之七义,“在世卧龙”林智。
他领着几人,远远见到苏叶梅,赶忙上来拱手施礼,笑道:“在下九江九义七义林智,见过苏女侠了。苏女侠随州一战,确是名动天下,群雄大会上虽得有一面之缘,却未得沽鲸先生相引,实乃憾事一件。如今苏女侠来到九江,我们九江九义却不能尽地主之谊,确实怠慢失礼,还苏女侠赏脸光临我等寒舍,叫我等可以一解怠慢之责。”
苏叶梅道:“我哪有什么名气,在随州虽杀了几个敌人,但却救不了随州一众武林同道,我得来的是骂名才对。”
林智笑道:“苏女侠说笑了,您的功绩,随州武林同道有目共睹,死伤惨重只因那折花会太过歹毒。”
苏叶梅道:“林先生,这只是你一人之言,当不得一众武林同道的意思。你邀我入贵府一趟,多半是有事情相托,不必如此拐来拐去,直说便是。”之前她在来九江的船上便听到几个九江九义的帮众在议论杭州大战将起之事,眼下见到林智这个九江九义排的上号的交椅大佬,自然联想到了那件事。故而知道这林智必是有事相托,事情也定是与杭州一战有关,方才叫林智明言直说。
林智笑道:“女侠慧眼,想来对杭州一事应是有所耳闻。”
苏叶梅道:“若要我去杭州,却是不可能,我现在要去的是庐山。”
林智道:“苏女侠去庐山,无非是寻沽鲸先生,此时沽鲸先生恐怕已在杭州了。”
苏叶梅闻言,沉默片刻,道:“你这消息可准确?”
林智道:“不敢瞒女侠。十数日以前沽鲸先生便已动身。”
苏叶梅道:“庐山我必是要去的,若是寻不得飞哥,再去杭州不迟。”
林智道:“既然女侠执意要上庐山,那在下便给女侠说一些有关庐山的事情,以免遇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女侠看这样可好?”
苏叶梅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