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值房内。
江鸣将捋好的章程递给程柏看,一开始程柏还以为是皇上传过来的一些小任务,临时多看几道折子什么的。
结果当看清楚里面的内容时他,他惊得挪开目光,不敢置信地看向江鸣。
只见江鸣抿着嘴角,一双眼眸深如幽谭,一字一句地复述道:“皇上让程大人看清楚以后,找其他几位大人商议出一个结果,他老人家还在宫里等着呢。”
江鸣说完就要离开,程柏连忙拉住他不让他走,几乎哀求地道:“江总管,您先别走啊。”
“这真的是皇上的意思吗?”
江鸣淡淡道:“程大人以为,没有皇上的允许,这章程谁敢动笔呢?”
程柏还是不敢置信,依旧惊呼道:“可这也太……太突然了。”
江鸣道:“王政皓的死,皇后被囚,真的突然吗?”
“还是皇上积愤已久,有心惩治呢?”
“程大人如此聪明,不会不明白,不管是宫里宫外,都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吧?”
“至于其他人,有权有势的时候,咱们尊称一声“爷”,无权无势时,阶下囚被投石砸死的还少吗?”
“大人自虑,下官告退了。”
江鸣说完,往后退了几步,朝程柏行了个礼便走了。
程柏站在原地,大夏天的,却感觉遍体生寒。
很快,章程就在值房里传了起来,只看见许许多多的官员都围拢过来,在六部的值房里来来回回地折腾,直到天黑了,他们也拿不出一个主意。
敢答应吗?
不敢。
可不答应行吗?
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们?
亦或者,这是一个试探。
江鸣提到的世家,就是个暗示。
皇上在试探他们,对削弱世家权利有何异议?
可他们当中,有不少都是世家举荐的官员,和世家有着姻亲关系,还有些更是世家子弟。
朝堂投入一颗子,哪里会不受震动呢。
天黑了。
整个皇城上空笼罩着一层诡异又紧张的气氛。
李鸿雁看了看天色,对身边的江鸣道:“宫外那些等着官员回家的家眷们,应该都慌了吧?”
江鸣点了点头道:“是的,已经聚集几十辆马车了。”
李鸿雁道:“你猜他们会请谁出面做主?”
江鸣猜测道:“九皇叔。”
李鸿雁笑了一下,轻声呢喃:“赵北熠。”
他若是来,这局就垮了。
他若是不来,倒显得太过铁石心肠,文武百官都得罪了一遍,真不划算。
李鸿雁道:“我倒是希望他来。”
“世上没有行不通的路,我们总还会有办法的。”
“但一个人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怕是会难受很久。”
江鸣望着平静的李鸿雁,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明白为何自己会对李鸿雁刮目相看,甚至于是被她吸引。
那是因为,她是一个清醒又通透的人,清醒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样的选择,通透是别人做出与她相悖的选择,她也能表示理解。
她身上那种复杂的人性,是极致的,也是神秘的。
江鸣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催催。”
李鸿雁点了点头,江鸣离开后,她在宫里转悠起来。
从前为了替赵彦生拉拢百官对抗世家,她一个人在这些宫道上奔波了许久,每次成功的时候,赵彦生都会抽空陪她用晚膳,夸赞她虽然出身武将世家,却对文人墨客那一套心计了如指掌。
但其实她不是了解,她是以诚待人,以安天下为诱,以抚百姓为饵。
天下人,何人不是百姓呢?
王侯将相,终是布衣加身,谁又能永远保证,自己将会是荣宠不衰的权臣?
赵彦生以为她精通算计,后来处处防备她,殊不知,从他防备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放手了。
那时的自己傻得可笑,重活一世,她不会将自己的一切拱手送人。而她会将赵彦生手里的一切,全都抢回来。
就在她抿了抿唇,对前世的自己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时。
突然感觉眼前的风静了一下,她抬眸,发现是赵北熠来了。
他果然还是来了。
穿着玄色的大氅,戴着尊贵得体的冠,通身的王者气派,优雅不俗。在两个小太监的护送下,匆匆往值房里走去。
隔着不远的距离,他望向她,深邃的眼眸里有着一丝炙热的斥责,随即果断收回目光。
李鸿雁感觉心口一滞,微微泛着异样的疼。
不管是谁,都不可能真正理解她的。
哪怕是……惯会洞察人心的赵北熠也是一样的。
李鸿雁也转身,径直离开了。
可她没有发现,当她转身的那一刻,赵北熠望了过来,复杂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眉头皱得更深了。
值房里。
诸位大臣终于等到了救星赵北熠。
全都围了上去,眼里满是数不尽的惊慌。
赵北熠却只是道:“诸位都别慌,宫里已经准备了膳食,你们先用,等本王去见了皇上以后再过来。”
众人不安,还是推着程柏往前。
程柏道:“劳烦九皇叔为臣等跑这一趟,说起来实在是羞愧。”
“皇上让江总管送来一个章程,是关于创立直属衙门的事,让我们六部商量给我决定。”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们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求九皇叔代为向皇上求情,容臣等明日再议。”
赵北熠面色不变,点了点头道:“好,本王知道了。”
安抚过官员后,赵北熠去见皇上。
皇上中午吃了烤肉,下午就用了点粥,这会正喝着雨前龙井,在勤政殿里看折子。
看见赵北熠来了,他便站起来道:“他们人出不去,到是会找外援。”
赵北熠道:“新建直属衙门的事,就这么着急吗?”
皇上轻叹:“也不是很急。这么跟你说吧,朕觉得建了是好事,不管世家还是官员,他们都已经有了一个制衡点,就是联姻。”
“这就会形成互相包庇,当然,四大世家不可能没有矛盾,自然也有互相揭发的时候。”
“可所有世家的权势聚拢,又有谁来制衡呢?”
“直属衙门只是个由头,真正的原因,是那些腐肉该挖了。”
赵北熠听后,点了点头道:“如此,臣弟愿意去当这个说客,说服六部尚书。”
皇上一听,惊奇地亮了亮眼睛,意外道:“你愿意?”
赵北熠道:“只要是皇兄想做的事情,臣弟都是愿意的。”
皇上嘴角抽搐,无语道:“那朕让你成亲呢?”
赵北熠沉默着,过了一会道:“臣弟不愿延续这肮脏的血脉,望皇兄见谅。”
皇上听后,眸色一痛,不悦道:“那些事情与你有什么相关,你为何总要记得?”
“你身上流着赵氏皇族的血,就是堂堂正正的皇族,无须自贬。”
“行了,你去劝他们吧,朕不想听你说这些。”
赵北熠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