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安沉默着,无法言语,也久久合不上眼睛,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总是被周家的孩子排挤,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直到十二岁那年,他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放知自己日日喊的母亲,实则是自己堂姑母,连亲姑母都算不上。
亲生父亲把他寄养在周家,是因为周姑父的官职是他安排的,必定不会亏待他。
周家大人都知道他的身世,没明着说,却总会透出那么一点古怪的感觉。
小孩子们不明所以,都以为他是外面的女人生的,抱到周家来养,大姑母实际上是他的嫡母。
他们因此排挤他,最后等他身世大白,他们又因此畏惧他,不敢同他来往。
他说要上京,姑母告诉他不能去,他真正的嫡母黄家,那是名门贵族,不会承认私生子,他去了只会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他问起自己的亲生母亲,姑母却一问三不知,只说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直到他跟着姑父在衙门里走动,认识一位曾经和父亲有来往的官员,他说当年父亲就是从黑石矿山将他抱回去的,下船那一日,是他亲自去接的。
而他的乳娘说,他根本不足月,连风也不能吹。
所以他便断定,自己的生母就在黑石矿山这一带,只是无名无姓,他根本无从查起。
但今日他似乎找到一点方向了,全因身边这位李姑娘。
解安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姑娘,还不知道她叫什么芳名呢?
可他看去,才发现她已经熟睡了。
她长得真好看,看到她的第一眼,仿佛看见奇异志里面的山精鬼怪,化作美丽的姑娘。
但他又想,那样惊鸿一瞥,像不像自己父亲遇见亲生母亲时,难以自持地走到一起。
可现在看着,傻乎乎的一个小姑娘,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他的床上。
呼吸绵长,娇憨可爱。
真是涉世未深。
他突然想到王二公子,决心明日自己独自去赴宴,就不带她了。
让灵武给她送些吃的来,等忙完了应酬,他们再一起出去寻人。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才睡去。
第二日,灵武受了寒,一直在打喷嚏。
解安只好让他先回房休息,别出来了。
早膳是杨知府家的下人送来的,过了一会,杨知府就亲自来了。
解安给李鸿雁留了些银子,便道:“若是午时我没回来,你就在附近买些吃的,记着别走远了。”
李鸿雁笑着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出门在外,别什么都跟人家说了,我担心他们家势大,会算计你。”
解安感觉她的关心,内心一暖,连忙点了点头。
他刚想告诉她身世,又觉得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便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很快,在杨知府的安排下,他们三人一起在外用了膳。
膳食都是当地最好的,杨知府道:“那些官府送来的劳工,已经遣散了,留在当地的都是签了长契,但还没有拿到银子的。”
“刑部的人还没有来核对,我们只是把四周围起来,也不许矿工们再进去。”
“至于尸骨什么的,没有人说看见,这件事具体还得等刑部的来。”
王政博点了点头,说道:“一会我去矿场上看看。”
杨知府道:“可以的,一会我用完午膳带你们去。”
解安有些踌躇,他担心李姑娘一个人在房里,不知道会不会闷。
王政博见状,便问道:“表兄可是有事?”
解安赧然,连忙道:“没有,没有。”
心想给了银子的,李姑娘应该会自己买吃的,便道:“也好,我跟你们一同前去。”
这时解安想到李姑娘的哥哥,便道:“杨知府,那些被领走的劳工,里面有一个叫“解安”的吗?”
“犯了偷盗罪被送来,已经在这里四年了。”
杨知府连忙道:“我一年前才到任的,那些劳工虽然来,但不是我们管辖的人口,是不记录在册的。”
“但姓解的应该没有,你知道这年头多喜欢攀亲,更何况一个姓氏的解家,随便一个管事提拔,也不用做矿工了。”
解安十分失望。
王政博道:“那些牢犯不是在黑石的管辖内,可他们来了黑石,就应该要有记录才是,为何没有?”
杨知府讪笑:“我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问的,但通判和下面的官员一致回答,向来如此,又奉劝我不要惹麻烦,反正都是些犯人,我若插手,得罪其他府衙的大人反而不悦。”
“我犹豫再三,便只好按耐下来。”
王政博道:“所以除了签长契的,你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送了多少劳工过来?”
杨知府摇头。
王政博道:“进城的时候不是要登记吗?”
“城门簿上也没有写?”
杨知府道:“会写,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但若是解家管事,一般只会签字,表示是解家带来的,其他一概不写。”
“而黑石的官差们或多或少都得过矿上的好处,就更加不会为难了。”
王政博紧皱着眉,这就无从查起。
解安也沉默着,解家的势力比他想象的要大。
那会不会母亲的结局是,去母留子?
他捏了捏拳,心里一片慌张。
下午,他们在杨知府的带领下,进入黑石矿山。
不同之前来过,只能在外围走动。
这次他们可以进入内部,矿山的四周。
那些签了长契的矿工们,都在山下聚集,在赌骰子。
领头的走上来,解安才发现他有一只手是断了的,一只眼睛也是瞎的,但另外一只好的眼睛,却显得十分锐利。
杨知府跟他介绍了,王政博和解安的身份,他这才转变了态度,说道:“我就说嘛,解家不可能不管我们。”
“兄弟们,解家来人了。”
“这两位,都是京城的贵人。”
那些矿工们高呼,神情异常兴奋,有一个当场把骰子砸得四分五裂的。
并道:“我就说嘛,老天爷倒了解家都不会倒,那群老乌龟说什么,赶快跑?”
“哈哈哈哈哈哈……他们跑了,这矿场上的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两位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开工啊,属下们没钱赌了,这日子多憋屈啊?”
杨知府在一旁尴尬地笑,目光时不时看向王政博和解安。
王政博疑惑地问道:“他们都是签了长契的,当地矿工?”
杨知府道:“是的,官府有记载。”
王政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道:“诸位稍安勿躁,等朝廷查清楚了,自然会马上开采。”
为首那个男子道:“到处都在说矿山死了人,可我们就在矿山上,死不死人的,我们还不清楚吗?”
其他人附和道:“就是。有人眼红解家,造谣生事。”
王政博道:“解家还欠你们多少工钱,我先结算给你们。”
那些人闻言,奇怪地看着王政博。
为首那个更是道:“公子是不是糊涂了,解家欠的工钱,当然是解家来给,您给的也可以,那全当打赏小的们。”
顿时一阵起哄。